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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宫人来抬水下去时,都没敢抬头看,唯独褚青绾心底骂了一声混蛋。


    当晚,胥砚恒在玉琼苑留宿,然而,很多人这一晚都没能睡着。


    淑妃白日时没去玉琼苑,她自恃恩宠,对褚青绾得权一事明面上没说什么,心底却不是十分满意,所以,她也懒得去看褚青绾得意。


    等消息传到甘泉宫时,淑妃难得怔了一下,她狠狠皱眉。


    于围场时,她就猜测谋害褚青绾一事是杨贵嫔出的手,她顾及二皇子,不好对杨贵嫔出手,却也乐于有人替她铲除杨贵嫔。


    所以,她压根没管这件事。


    结果发展到现在,杨贵嫔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是周嫔背了所有的罪?


    淑妃立即意识到:“有人在保她!”


    淑妃脸色严肃了起来,她皱眉冷笑:“本宫倒是小瞧她了,不仅能笼络得住容昭仪,还在叫别人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来保她,不愧是她,还真是会钻营。”


    琴心听出这话不是在夸杨贵嫔。


    说实话,她也觉得意外,但她想不到,谁会保杨贵嫔?而且能做到这一步的,也没几个人。


    琴心疑惑:“娘娘,您说会是谁在保她?”


    能做到这点的,琴心有一个怀疑对象,见娘娘也朝长乐宫看去时,她就知道娘娘和她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琴心压低了声音:“但不应该啊,她膝下有大皇子,按理说,她应该对杨贵嫔遭殃一事乐见其成。”


    生母名声有毁,对二皇子也不是一件好事,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利于大皇子。


    宋妃不该做这种赔本买卖。


    淑妃不像琴心那样纳闷,对宋妃的目的,她心底和明镜似的,此时不由得轻讽出声:“舟儿在本宫这里,才值得她忌惮。”


    人和人的情谊是相处出来的,胥砚恒来她宫中时日多,总有机会见到舟儿,一来二往的,自然会培养出父子之情。


    加之,她对宋妃一直有防备,对舟儿看守严密,宋妃想对舟儿出手,也找不到空缺。


    但如果舟儿回到杨贵嫔身边呢?


    不是她轻视杨贵嫔,杨贵嫔自身都难保,她拿什么护住舟儿?


    淑妃暗暗咬牙:“她一介宫女出身,不得皇上喜欢,却能平安诞下大皇子,也只有一群傻子才会觉得她无害!”


    琴心替她拍抚后背顺气,安慰她:“娘娘消消气,她出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往日藏得深,没人能察觉到她的真面目,如今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定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一旦被人怀疑,宋妃再想安安稳稳地躲在长乐宫,就是痴心妄想了。


    琴心说得没错,当然有人怀疑上了宋妃,但不是因为动静闹得大,而是那日胥砚恒冷不丁地对宋妃的质问,才让一些人猛然注意到宋妃。


    翌日,玉琼苑。


    褚青绾醒来得有点晚,不需要请安,迟春也没有催她起床,待她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她摇了摇绑在床头的铃铛,听见动静的迟春领着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待众人退下,褚青绾坐在梳妆台前,殿内也只剩下迟春,她困恹恹地耷拉着眸眼。


    迟春替她梳妆,想起昨日的事,她忍不住地叹气:“主子昨晚吓到奴婢了。”


    迟春没想到主子会那么诚实,居然选择对皇上坦白,昨日被魏自明拉出殿内时,她简直心惊肉跳,生怕主子会惹了皇上厌弃。


    褚青绾思路很清晰,她冷静道:“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再瞒着他,才是自掘坟墓。”


    迟春没办法反驳她,但对昨日一事还是觉得不甘心:“主子就这么放过了杨贵嫔。”


    褚青绾一顿,她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铜镜中女子的眸底有野心一闪而过,褚青绾堪堪垂眸,她说:“她难得求我一次。”


    许是褚青绾也觉得这话冠冕堂皇,她轻眯起眼眸:“若她真能做到她所言之事,现下放过杨贵嫔也是值当的,只是拖延片刻她的死期罢了。”


    迟春迟疑地问:“即便她对主子说的都是实话,但她能做到么。”


    褚青绾停顿了一刹,再抬眸,她眸色冷淡了下来:“她如果做不到——”


    “那我也不再需要盟友。”


    迟春蓦然噤声,不再言语。


    这个话题被二人心照不宣地略过,褚青绾拨弄了一下发髻上的玉簪,她对着铜镜自照,仿若只是不经意地问:“尚衣局的宫人怎么样了?”


    迟春和她在铜镜对视了一眼,她轻微垂头:“阿妙在慎刑司时没能撑下去。”


    褚青绾冷笑一声,阿妙死的真是时候,她真是一点把柄都不想留下。


    褚青绾冷眸,没有一点犹豫地下令:“李掌事不能再留!”


    她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一宫掌事都是别人的人,她当真是寝食难安啊!


    迟春呼吸一浅,她面不改色道:“奴婢昨日见李掌事伤势好似格外严重,想来也撑不了几日。”


    人是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和她们当然也没有关系。


    李掌事还好,叫迟春觉得为难的是:“主子,小树子怎么办?”


    褚青绾掩住眸中情绪:“有关中省殿内部的安排,我们不需要插手,刘义安自然会处理。”


    提到刘义安,褚青绾忽然道:“对了,待会让刘义安来见我。”


    迟春纳闷。


    褚青绾不紧不慢地将玉簪插好,她轻扯了一下唇:“大皇子已经八岁有余,再住在后宫着实不妥当,现下已经开春,皇子所也该整理出来了。”


    宋妃觉得做得手脚干净,就能没事了?


    痴心妄想!


    胥砚恒虽是让顾修容养着小公主,但早有让小公主搬入皇子所的打算,褚青绾不介意催催进度。


    当初周贵妃没有提议让大皇子搬入皇子所,不过是她膝下有小公主,淑妃要照顾二皇子也有顾及,才让大皇子得以一直被宋妃养着。


    然而她们都有顾虑,褚青绾可没有。


    宋妃既然选择保杨贵嫔,也别怪她打蛇打七寸!


    这宫中惯来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皇嗣一旦脱离母妃,搬入皇子所,其余人总能找到有纰漏的地方。


    宋妃既然能去保住杨贵嫔,也定然有能耐护得住大皇子,不是么。


    迟春听懂了主子这是在回报宋妃,她当即没有半点耽搁,立刻去了中省殿。


    几乎是傍晚时分,后宫众人就得知了中省殿派人去收拾了皇子所。


    长乐宫。


    宋妃低垂着头,她正在替皇长子缝制衣裳,竹青带着消息进来后,她一个不慎,针穿过布料扎在了手指上,血珠很快冒出来,浸在了布料上,有点刺眼。


    衣裳染了血就变得晦气。


    宋妃轻微蹙了蹙眉,她握紧了手中的布料,竹青焦急:“娘娘,我们要怎么办啊?”


    宋妃轻轻抬眸,她叹了口气:“皇上早有让琉儿搬入皇子所的打算,她不过顺势而为,再给我一个警告罢了。”


    竹青气不过,口不择言:“她一个小小婕妤,也敢给娘娘警告?”


    宋妃对此不以为意,她平静地问:“她只两年就做到婕妤之位,我陪了皇上十年有余,却只堪堪爬到妃位,你觉得她追上我要多久?”


    竹青哑然失声。


    宋妃擦了擦布料上的血迹,实在是擦不掉,她抿了抿唇:“高位又如何,低位又如何,这宫中一个人尊贵与否,从不止看位份,她有皇上做底气,再轻狂也是理所当然。”


    许久,宋妃低声道:“若非是皇上,她又怎么会立刻将矛头锁住我?”


    是胥砚恒那日对她的质问,才叫瑾婕妤怀疑了她。


    竹青有些不安,和竹归对视了一眼,竹归隐晦地摇头。


    宋妃终于抬起头,她偏头去看窗外,不论她位份再高,这长乐宫都是一贯的冷清,等琉儿搬去皇子所后,应该是会更安静了。


    她轻声自嘲:“皇上不在意我,别人轻视我,也是在所难免。”


    竹青听不得娘娘这么说自己,迫切出声:“您是二品位份,主位娘娘,还是皇长子的生母,您比这宫中所有妃嫔都尊贵,她们不敬是她们不守规矩,是她们该罚!娘娘怎么能妄自菲薄呢!”


    妄自菲薄?


    宋妃想笑,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看得清楚。


    她轻描淡写地说:“搬去皇子所,就搬去皇子所吧,总归日后这长乐宫也不得安宁了。”


    像是半点不在意。


    竹青看向她不断擦着布料的动作,她手指擦得通红,倏然哑声。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娘娘不得恩宠,在宫中的日子都是守着皇长子过来的,她将皇长子看得比命都重,恨不得时时刻刻将皇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


    竹青鼻子发酸,没忍住转头擦了下眼泪。


    说到底,还是皇上待娘娘太过薄情,但凡皇上待娘娘有对瑾婕妤一半的上心,别人岂敢这么怠慢娘娘?


    竹青想起那日皇上对娘娘的质问,就觉得心寒,娘娘这么多年安分守己,但在皇上眼中,一有问题仍是会立即怀疑上娘娘,就仿佛娘娘不是他的枕边人,不是他子嗣的生母一样。


    竹青忍不住猜测:“咱们如果没有管杨贵嫔——”


    竹青的话被宋妃打断,宋妃抬眸和竹青对视,她眸色如常,却让竹青立即噤声,她说:“周嫔该死。”


    从周嫔对她的琉儿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早该死了。


    殿内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宋妃闭了闭眼,她再睁眼,放下手中布料,站起了身,竹青惊愕:“这么晚了,娘娘要去哪儿?”


    宋妃低头:“我去看看琉儿。”


    ————————


    女鹅:我不好过,都别想安宁!


    小胥:挺好。


    【啧。】


    第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玉芙宫。


    顾修容当初住的是偏殿宝相楼,因着玉芙宫只住了她一人,即便到了三品位份,她也没有立刻搬到正殿去。


    不过在小公主来了后,再住偏殿就有点拥挤了,她也彻底搬到了玉芙宫。


    四岁稚童听着年龄小,其实已经懂事。


    周氏被贬的消息传来后,小公主的眼泪不停哗啦啦地往下掉,顾修容搂住她,不论怎么哄,小公主都停不下来。


    直到小公主哭累了,睡了过去,顾修容才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待让嬷嬷将小公主抱下去后,顾修容没忍住地长吁了一口气,玉露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小公主哭起来怎么这么厉害。”


    顾修容整个脸都是垮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周氏会这么简单地倒了。


    她至今还记得她才入宫时,周氏给她带来的震撼。


    两年过去,顾修容其实也记不太清当时的情景了,她只记得初入宫时她还贪玩,那晚和玉露在外逗留得久了,特意挑了小路回来。


    然后就见到了让她刻骨铭心的一幕——


    她撞见了鲁德胜和小林子会面的现场,亲耳听见了二人密谋对长乐宫下手,或者说是鲁德胜在给小林子指派任务。


    那一晚,不止她一人没能及时回宫。


    她看见张御女一脸慌忙地要离开,却不慎弄出了动静,惹起了鲁德胜的注意。


    她亲眼看见鲁德胜眼中凶狠毕露,他和宫人按住了张御女,好好的一个主子,却被两个奴才活生生地掐死。


    顾修容记不得那一晚她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张御女倒下时绝望的眼神和数日的噩梦缠身。


    翌日中秋宫宴,在听见宫人说起外间下雨时,她就意识到那一日会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时机。


    果然,当夜张御女一事事发。


    那一晚,她没去延禧宫,宝相楼的灯却是亮了一整夜。


    此事给她提了个醒,这宫中处处险境,她再是要当个事外人,也得看其余人能不能容得下她。


    她终究是觉得惧怕。


    再后来,她借口风寒,一直躲在了宝相楼。


    对周氏也难免生出些许畏惧和抵触。


    也因此,最开始胥砚恒要将小公主送来时,她只觉得胥砚恒是在给她找麻烦。


    她不想和周氏对上。


    顾修容揉了揉眉心,一阵头疼,现在周氏被打入冷宫,她依旧觉得烦躁。


    她觉得周氏死有余辜。


    但她好歹养了小公主一段时间,见其哭得那般可怜,她也有点于心不忍。


    顾修容闷闷不乐:“讨个清闲,怎么这么难。”


    玉露怕她一时糊涂,赶紧劝解:“娘娘您可别心软,人人都要她死,哪里是咱们能拦得住的?”


    玉露好歹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她瞧得分明,周氏的倒台,可不是一个人的手脚。


    何修容也就罢了。


    瑾婕妤摆明了也是默认这个结果的,她们敢帮周氏,岂不是得罪了瑾婕妤?


    玉露苦口婆心:“小公主是可怜,但咱们讨个安生也不容易。”


    “说得难听点,没了周嫔,被周氏害的那些妃嫔起码不会迁怒到小公主身上,顶多咱们日后多照看她一点就是,您可别犯糊涂啊!”


    顾修容都插不上话,她撇了撇唇,觉得玉露瞎操心:“你当我是哪个人物,这是我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闻言,玉露讪笑了一声,不过,她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也是,她家娘娘空有个主位名头,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是她瞎操心了。


    顾修容揉了揉额头,她吩咐:“再过些许时日,小公主也要搬到皇子所了,各方面你照看着点,莫让人觉得周氏倒了,就能怠慢了小公主。”


    玉露忙忙应声:“娘娘您放心,奴婢都盯仔细的。”


    不过,顾修容和宋妃都还能冷静面对这件事,淑妃得知消息后,直接砸了一套杯盏。


    淑妃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她连一宫主位都不是,也敢操心皇嗣的事!本宫瞧她是掂不清自己的分量!”


    琴心给宫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宫人打扫地上的狼藉,她上前拦住娘娘,低声劝道:“瑾婕妤敢这么做,定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淑妃恼瞪了她一眼:“什么皇上的旨意!本宫从未听皇上提起过让舟儿搬入皇子所!”


    琴心见娘娘听不进去,属实无奈。


    淑妃皱了皱眉,她知道,她在甘泉宫再恼,也无济于事,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命令:“备仪仗,本宫要去见皇上!”


    琴心阻拦不了,只能命人去准备仪仗。


    褚青绾得知淑妃前往养心殿时,头都没抬一下,她压根不在乎二皇子会不会去皇子所,她针对的仅是宋妃而已。


    不过能顺带坑淑妃一把,她也乐见其成。


    但迟春有点忧心忡忡:“您才催过中省殿,要是淑妃说动了皇上留下二皇子,奴婢担心有损您的威信,不利于您日后管理六宫啊。”


    褚青绾慵懒地抬眸,她轻描淡写道:“那就看我们皇上是怎么想的了。”


    养心殿。


    魏自明在殿外,远远地见到了淑妃的仪仗,他心底轻啧了声,在淑妃下仪仗时,忙忙上前,恭敬躬身:“奴才见过淑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亲自来了?”


    淑妃越过他,往养心殿走,她脸色不好:“本宫要见皇上。”


    魏自明不着痕迹地拦住了她,他不敢碰到淑妃,但御前奴才也默默地挡住了路。


    淑妃冷下脸,她看向魏自明,皱眉:“你在阻拦本宫?”


    魏自明一脸为难,淑妃一贯得宠,他也不想得罪淑妃,但是没办法,他好声好气道:“里头正忙着呢,皇上现在没时间见您,娘娘不如改日再来?”


    淑妃握紧了手帕,她其实很少来养心殿,或者说妃嫔都几乎没来过,只有褚青绾一个人,三翻四次地来过御前。


    她冷不丁地问:“瑾婕妤每次来时,你也这样将她拦在外面?”


    魏自明一时哑声,这种涉及到妃嫔比较的话题,他怎么回答都不对,他默默低头:“娘娘别为难奴才,要是能通传,奴才一定给您通传,这不是不巧么。”


    淑妃憋了一股气。


    是真的不巧,还是胥砚恒故意不见她?


    她死死地盯着魏自明,魏自明越发低了低头:“或者娘娘您有什么吩咐,您直接告诉奴才,待皇上清闲下来,奴才替您禀告皇上?”


    淑妃转头看向养心殿,她不信里头听不见外间的对话,但胥砚恒一直没有表示。


    这已经是在表明了他的态度。


    淑妃知道,她现在应该知难而退,而不是继续纠缠下去。


    但她不甘,也觉得难受。


    自褚青绾入宫后,不知是不是淑妃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越来越不如意。


    琴心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隐晦地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淑妃闭了闭眼,她咬住唇,唇肉上传来疼意,让她冷静下来,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对魏自明道:“那就公公在皇上不忙的时候,待本宫传一句话,本宫今晚在甘泉宫等他,不眠不休。”


    她刻意加了后面四个字,咬声清楚,也隐隐传入殿内。


    她就是故意说给殿内的人听的。


    魏自明心听出了她的用意,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拱手:“奴才定然将话传到。”


    里头一直没有动静,淑妃也没了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回去。


    琴心冲魏自明福了福身,才紧跟着告退。


    琴心回到仪仗跟前时,看见娘娘偏头擦了一下眼角,才又脸色如常地转过头来,只她眼眸仍残余了些许红色,琴心倏然哑声。


    娘娘在皇上面前惯来得意,这应当是娘娘第一次吃闭门羹。


    也怪不得娘娘会这么伤心。


    淑妃走后,魏自明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走了进去,被他口口声声说不得闲的胥砚恒就坐在其中,殿内除了胥砚恒,再没有其余官员。


    魏自明进来,他知道皇上一定是听见了淑妃的话,他默默低头:“皇上,您今晚要去甘泉宫么?”


    胥砚恒掀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去干嘛?”


    魏自明被问得一懵。


    淑妃的话明显是在说皇上若是不去,她就一直等着。


    胥砚恒对魏自明无语。


    他是要晚上去甘泉宫,刚刚为什么不见淑妃?


    魏自明讪笑了一声,他呐呐地问:“那淑妃娘娘要真的一直等下去呢?”


    胥砚恒伏案处理奏折,闻言,他语气中没什么情绪,说出的话也格外薄情:“她乐意等就等,这宫中谁没空等过,偏她特殊?”


    他厌烦别人威胁他,不论什么样的威胁。


    明眼人都看得出让皇嗣搬入皇子所是他的意思,唯独她不信。


    他懒得解释什么。


    等她撞了南墙,自然就信了。


    这一晚,甘泉宫的灯真的亮了一夜,然而等到天际破晓,胥砚恒也不曾踏入后宫一步。


    甚至连个传话的宫人都没派去一趟甘泉宫。


    翌日褚青绾醒来后,得知这个消息,半点不觉得意外,她轻哼:“那是位说一不二的主儿,可不会顾念什么往日的情分。”


    她都怀疑,在胥砚恒眼中,究竟有没有情分二字可言。


    此事一出,再有褚青绾的催促,中省殿手脚格外麻利,不过七日,三位皇嗣就搬入了皇子所。


    至此,没人再敢对这件事提出异议。


    众人期待着甘泉宫的动作,却没想到淑妃居然这么安静下来了。


    在皇嗣都搬入皇子所后的第三日,胥砚恒终于踏入了甘泉宫,有人泪眼婆娑地等着他,一见他,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胥砚恒站住,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挑眉问:“这是不欢迎?”


    大有转身就走的征兆。


    淑妃立刻上前拉住了人,她擦着眼泪,咬声说:“臣妾还当皇上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看臣妾了。”


    胥砚恒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只是简短道:“芙儿都搬去了,舟儿还留在后宫成何体统。”


    淑妃还欲说什么,胥砚恒不耐地皱了皱眉,她倏地噤声,再有不甘,她也只能咽下去。


    她生得着实好,泪珠挂在脸上似梨花带雨,怯生生地望着人时,能叫人一颗心都化了去,偏她遇上了个铁石心肠的人。


    淑妃知道她不能再闹了,否则,胥砚恒真的做得出甩袖就走的举动。


    她擦着泪,闷声含糊:“臣妾听说南苑的戏班子刚排了一场戏,皇上陪臣妾看。”


    这是在给自己要台阶。


    胥砚恒轻抬下颌,顺着她的话道:“你什么时候也爱看戏了。”


    说着话,胥砚恒对魏自明点头,魏自明立即退出去传南苑的戏班子。


    但淑妃高兴不起来。


    也?


    在胥砚恒的印象中,谁才是爱看戏的那一个?


    他何时也会记得旁人的喜好了。


    ******


    玉琼苑,墙角点了莲灯,殿内的烛火也未熄,浅浅的烛火映在窗纸上,和月色相映生辉。


    迟春得知今晚甘泉宫侍寝时,不由得摇头道:“奴婢本以为淑妃会对主子施压。”


    没想到淑妃居然安静下来了,中省殿去通知二皇子该搬入皇子所时,她也没阻拦一下。


    褚青绾没觉得意外,她轻哼了声:“不然你觉得她凭什么能得宠这么久。”


    三年一选秀,前前后后入宫这么多妃嫔,淑妃都是屹立不倒,不论是周嫔还是何修容,都没做到这一点。


    只凭这一点,褚青绾就不会小觑淑妃。


    她绝对摸清了一点胥砚恒的脾性,她会闹腾,但绝不会触碰到胥砚恒的底线。


    也因此,她才能成为荣宠不衰的淑妃娘娘。


    某种程度上,淑妃才是这宫中最棘手的那一位。


    褚青绾上了床榻,殿内一片安静,许久,殿内响起了她的低声:“这笔交易不亏。”


    ————————


    女鹅:啧。


    小胥:……


    【啧。】


    【周对大皇子出手,前面就有提到过,原因后面会写。】


    第73章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辞春入夏,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浅淡的梨花香飘满宫。


    五月中有一日很特殊,特殊得让褚青绾有些头疼,太后的生辰在五月。


    往年,褚青绾不需要在意,只要备上一份不出差错的贺礼即可,但今年轮到她来操心时,才发现这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


    棘手就在于胥砚恒和太后的母子关系。


    谈不上融洽,但也没有彻底闹崩,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偏彼此又有那么一份真情实感的在意。


    往年,周氏也都只做个表面功夫,不能说敷衍了事,但也的确没怎么上心。


    搁到褚青绾身上,她也不会提议大兴操办,但家宴是肯定要办上一场的,届时,在太和殿摆上几桌,让伶人唱上两出戏,请来皇亲国戚,也称得上隆重了。


    褚青绾心底有了主意,但不知道胥砚恒的打算,自然是要和胥砚恒通个气的。


    于是,一份茯苓糕送到了养心殿。


    胥砚恒瞧着魏自明拎进来的食盒,饶有兴致地问:“谁送来的?”


    魏自明讪笑一声:“是瑾婕妤,让颂夏送来的,说是公务忙碌,让皇上也要注意身子。”


    茯苓糕摆了盘,点缀成梨花模样,瞧着很精致。


    但胥砚恒短促地扯了下唇角,意味不明地说:“她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如今连请人都不肯亲自前来。”


    魏自明不敢接话。


    胥砚恒轻抬下颌,让魏自明将茯苓糕放下,这态度是默认了什么。


    见状,魏自明有点犹疑地提醒:“皇上,您昨日答应了淑妃,今日午时去陪她用膳。”


    自皇嗣搬入皇子所一事后,淑妃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再没往日高高挂起的姿态,魏自明仿若看见了才入府时的陈侧妃。


    彼时,陈侧妃争宠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全然没有后来成为愉妃娘娘后的松弛和自矜。


    如今周贵妃倒台,宋妃似乎也不是表面一样木讷老实,偏瑾婕妤如日中天,一波又一波的意外袭来,宫中局势被打破,淑妃娘娘也再不复往日的淡定和闲情雅致。


    搁往年,魏自明才不需要犹疑,也没人能从淑妃眼皮子底下截宠。


    但今日不同往昔,魏自明也不知道皇上会做什么选择。


    胥砚恒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能叫她来请人,定然是有事要和朕说。”


    魏自明摸了摸鼻子,没必要再问了。


    他心底腹诽,理由都给瑾婕妤找好了,皇上会做什么选择不言而喻。


    玉琼苑。


    褚青绾刚交代弄秋去传膳,外间就响起圣上驾到的通传声,她一偏头,恰是看见胥砚恒越过二重帘进来,他被热得有点烦躁,殿内摆了冰盆,他眉眼才松展了些许。


    再见褚青绾自在地倚在软塌上,心底立时不平衡了,胥砚恒危险地眯起眼眸:“你倒是躲在这室内清凉舒坦,叫朕遭这一番罪。”


    褚青绾没理会这小心眼的话,转头问向魏自明:“来时居然没替皇上遮阳么?”


    问过魏自明,她才黛眉紧蹙地看向胥砚恒,替他打抱不平:“这些奴才惯是惫懒,皇上定要好好罚他们。”


    谁听不出她是故意打岔,胥砚恒气笑了,他上前挤开女子,自己靠了软塌上,钳住女子的后颈肉:“你倒是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问题。”


    褚青绾扒拉他的手,没扒拉开,艰难地转过头,她没说话,只轻哼了声。


    仿佛是在说,不然呢?


    谁脑子不好,才会不去找别人问题,而往自己身上揽责?


    胥砚恒轻扯了下唇,觉得自己也是脑子抽了,才和她计较这些,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案桌上有刚切好的水果,胥砚恒捻了一块放入口中,到底没那么闷热了,他才说起正事:“找朕何事?”


    褚青绾停顿了一下,叫胥砚恒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许久,她才将自己关于太后生辰的想法说出来。


    胥砚恒没有立刻应声,他平静地垂眸抿了口茶水。


    茶水泡得有点浓,咽下去后,口腔内还残余了些许涩味,让胥砚恒不由得轻眯了眯眼眸。


    褚青绾也没催他。


    这母子俩的事,显然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褚青绾也没有当知心解语花的本领,胥砚恒不说话,她就安静地吃着水果,待一盘水果要被她吃完时,某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皱了皱眉,按住了她的手:“马上用膳了。”


    水果吃得多了,用膳时,她又要敷衍了事。


    褚青绾瘪了瘪唇,她恹恹地说:“夏日苦闷,除了这些凉物,嫔妾吃什么都觉得没滋味。”


    胥砚恒斜睨了她一眼,倏然按了按她的肚子,原本平坦的小腹被撑起了些许,褚青绾被按得一懵,听见胥砚恒的轻哼:“饭前都填饱了肚子,还能吃得下去就怪了。”


    褚青绾有点臊得慌。


    吃归吃,但被指出吃得多,她还是会觉得无地自容,抑制不住地尴尬叫她有点脸红。


    褚青绾恼瞪了胥砚恒一眼,最终还是推开了剩下的水果。


    等到弄秋将午膳拎回来时,胥砚恒才回应了有关太后生辰的话题,他神情平静,对这个话题提不起一点兴趣:“你看着办就是,不必和朕说。”


    褚青绾哑然,这是半点不想沾手?


    看来这对母子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


    褚青绾对此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也没有故作担忧地去问胥砚恒的过往,她只是神色如常地应了声:“嫔妾知道了。”


    胥砚恒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褚青绾过于平静,让他不由得想起何修容。


    往年这时,何修容不知是对周氏不满,还是觉得他和太后的关系需要修复,总会对他提议给太后举办的生辰宴过于简陋。


    其实,胥砚恒不在乎太后的生辰宴是办得兴师动众,还是办得简简单单。


    但他厌烦何修容的态度。


    后宫女眷中,她是最了解他过往的人,也知道太后曾如何对待他,她怎么能企图让胥砚恒忘记过往的苦难?


    偏胥砚恒了解何修容,所以,他知道何修容在做什么。


    说来可笑,她不过是想叫他弥补遗憾。


    然而她忘了。


    人是会变的。


    她不该将二十年前的他和如今的他混为一谈。


    他不需要迟来的悔恨,都是因利益而来的补偿和关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何修容对他的视角依旧停留在二十年前。


    不论他怎么暗示和提醒,何修容都永远自顾自地处于一种在自我牺牲,试图拯救他的臆想中。


    也许在最初,胥砚恒是觉得动容的,但时间一久,他不禁感到一点无语。


    他早走出了困境。


    何修容却还陷在过往,甚至企图时刻提醒他要记得往日经历的一切。


    二人渐行渐远是早有预料的结果。


    “皇上在想什么?”


    有人纳闷地问他,胥砚恒回神,他若无其事地略过这个话题:“没什么。”


    褚青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妙:“皇上如果在嫔妾宫中想着别人,可是会叫嫔妾伤心的。”


    一句仿若哀怨的话让胥砚恒半点唏嘘的情绪也不剩,他轻眯眸,意有所指地问:“伤心?”


    她或许会生恼,也或许会心底腹诽他,但是伤心?


    胥砚恒懒得说,但眸中神情显然是表明他半点不信。


    褚青绾装模作样地抹泪,她哀怨痴缠地说:“嫔妾还在皇上跟前,皇上却能三心二意,可见嫔妾是笼络不住皇上的心的,可不是要做好备受冷待的准备。”


    她拨弄着盘子中的鱼肉,咬声道:“许是日后还会沦落到只能吃残羹剩饭的地步。”


    胥砚恒看向被她戳得不成样的鱼肉,扯了扯唇角:“放心,连上贡的西湖银鱼都要被你挑三拣四,你是没办法落到吃残羹剩饭的处境的。”


    她向来养尊处优,不论在闺阁,还是入宫后,衣食住行都是顶好的。


    莫说她自己。


    便是胥砚恒,也很难想得出她处境糟糕是什么模样。


    生来就是富贵檐的鸟,自是不需要去吃风吹日晒的苦,也没人会让她去吃苦。


    褚青绾也垂眸去看盘子中的鱼肉,她轻咳了声,收敛下来,没再闹了,只骄矜地轻抬下颌:“皇上都说嫔妾没办法吃苦,看来嫔妾生来就该是要陪着皇上享受荣华富贵的。”


    胥砚恒斜瞥了她一眼,他没忍住去摸褚青绾的脸:“让朕瞧瞧,褚家养出来的姑娘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褚青绾凑过去,将脸贴上他掌心,肌肤相贴,她黛眉弯弯:“皇上仔细摸摸,是不是薄如蝉翼。”


    胥砚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想怼她真是不害臊,但她偏头笑意盈盈地和他对视,于是,胥砚恒也只能轻勾了下唇角。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反驳她的话。


    她说得本就没错,她入宫恰是好时机,只要她不犯傻,本就是要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的。


    得了胥砚恒的准话,褚青绾也专心准备太后的生辰宴。


    她让刘义安亲自跑了一趟慈宁宫,问太后是否有其余要求,她也好在生辰宴时一起准备。


    慈宁宫。


    送走刘义安后,太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她转头和周嬷嬷道:“瞧瞧,不论是谁,都比周氏懂事规矩得多。”


    她是长辈,每年给她准备生辰宴,周氏问都不问过她,直接安排好一切,简直好笑,到底是谁的寿辰?


    周嬷嬷面不改色,她也顺着话说:“瑾婕妤的确是个规矩的。”


    初一十五的请安,瑾婕妤从来都不会落下,也会领着其余妃嫔一起来,给足了太后脸面。


    闻言,太后却是话音一转:“但她到底是年龄轻,经验不足,该有人领着教着才是。”


    周嬷嬷惯来知道太后的心思,周氏将宫权握得太紧,让太后没办法插手,如今瑾婕妤态度和缓,瞧着好拿捏得多,太后这是又起了心思。


    但太后的话让周嬷嬷也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论起经验一事,太后在先帝后宫时,位份只堪堪到了三品,根本没管理过后宫,皇上登基后,更是没让太后碰过宫权,所以,太后娘娘也根本没有管理六宫的经验,遑论指教瑾婕妤了。


    周嬷嬷没有道破这一点,她只是低声提醒:“瑾婕妤接手宫权这么久,没出现什么差错。”


    太后低头喝了口茶水,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一点点希望,太后不想放弃:“之前没有,不代表日后也不会出错。”


    太后顿了顿,还是意有所指地说:“眼下,正是一个机会。”


    周嬷嬷错愕地抬头。


    ————————


    女鹅:残羹剩菜。


    小胥:算了吧,怕你饿死。


    【出发了,给闺蜜当伴娘去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加更!】


    【这两天在存稿子,没怎么看评论,但昨天看到一条姐妹的评论,说女鹅和下属一样[爆哭],也不算说错,小胥就是在筛选最有可能坐上后位的人,帮他管理后宫,包括淑妃也都是他平衡后宫局势的工具而已,他到目前为止,压根没有平等地看待过后宫妃嫔,何小时候一直护着他,他也能说厌弃就厌弃,坏得很,还有小谢的戏份还没有结束,两人感情线还需要推进呢。】


    【前面也说过,这才进入中后期,至少现在不要对小胥抱有太大的期待,而且女鹅现在压根不喜欢他,也是纯上位工具[狗头]。】


    第74章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转眼到了太后寿辰这日。


    为表敬意,褚青绾今日穿了身胭脂色的云织锦缎裙,但除此外,她也并未刻意打扮,今日主角是太后,观其子窥其母,加上太后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不是个心性大的,她不想在今日喧宾夺主。


    她操办的宴会,没有等到最后一刻才登场,还要去现场主持大局。


    准备踏出玉琼苑时,褚青绾转了转头,对小路子道:“你到中省殿去一趟,看看是否有什么没备齐的,莫要有什么纰漏。”


    迟春照旧留在殿内看守,褚青绾今日带着颂夏和弄秋两人,小路子朝弄秋看了一眼,他埋下头:“奴才这就去。”


    褚青绾上仪仗时,听见枝头有喜鹊叫了两声,她惊诧地抬头望了眼,抵住了鼻尖,对弄秋笑着道:“难得见喜鹊,看来今日会是个好日子。”


    颂夏扶着她上仪仗,闻言,也笑着应声:“太后寿辰,也的确是件喜事了。”


    等褚青绾到太和殿时,太后和胥砚恒都还没有到,只一些妃嫔陆陆续续来了,中省殿安排的位置很巧妙。


    太后和胥砚恒的位置是并排的,只是中间隔了很长的距离,完全能再摆得下一个位置。


    再往下,是淑妃和褚青绾的位置。


    按位份来说,褚青绾是不应该坐得这么靠近胥砚恒的,但中省殿很狡猾地将宋妃以及容昭仪等人的位置安排了太后的左下首。


    至于何修容,她自落水后,身体就一直没养好,今日也没办法来赴宴。


    这么一安排,硬生生地将褚青绾的位置往上排了不少。


    两方相对而坐,倒是不会显得那么没规矩。


    这种微妙的讨好,褚青绾只能说很受用,这后宫妃嫔争来争去,不就是争这点位置和那点好处。


    底下妃嫔也看出来这位置的微妙,但没人提出来,卢才人的位置微远,她偏头朝这边看来:“听说今日有戏班子唱戏,也不知安排了哪些戏。”


    褚青绾掩住唇,她笑着道:“这么着急,待会戏折子送上来,等皇上和太后,以及几位娘娘点戏后,便叫你第一个点戏,定叫你看个过瘾!”


    卢才人也不赧褚青绾的打趣,她满脸笑意地接话:“那可是说好了,姐姐待会不让嫔妾先点,嫔妾可是不依的!”


    四周妃嫔朝她看了一眼,有点羡慕,也有点酸。


    这卢才人也是好运道,入宫后不得宠,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瑾婕妤这条船。


    即便皇上不爱去她宫中,底下宫人也不敢怠慢她。


    淑妃到的时候,第一眼就瞧出这位置的不对,她脚步一顿,低骂了一声:“一群趋炎附势的狗奴才。”


    她声音不高,只有琴心听见了,但琴心只能当做听不见。


    淑妃坐到位置上,和褚青绾相邻,她明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轻挑了挑眉,意味深长:“说起来,本宫还是第一次和瑾婕妤坐得这么近。”


    她就差摆明了说这位置是褚青绾故意安排的了。


    四周悄然静了下来,众人都偷偷地竖起耳朵听这二位宠妃对话。


    对淑妃的话,褚青绾没解释,她有什么好向淑妃解释的?


    褚青绾黛眉轻弯,她声音含笑道:“的确是头一次,不过娘娘日后会习惯的。”


    她不仅没解释,还告诉淑妃,她故意的又如何,日后她还会这样安排。


    淑妃眸色倏地冷了下来。


    褚青绾半点不畏惧,神色如常地和她对视,人都已经得罪了,淑妃心底也对她有了不满,她便是暂且退一步,淑妃也不会对她没了意见。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退让?


    当初淑妃敢倚仗恩宠对周贵妃不敬,她也自然能拿宫权当底气和淑妃对峙,彼此彼此而已。


    没想到瑾婕妤这么强硬,底下妃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人说话间,容昭仪和顾修容一前一后地进来,二人对位置都无所谓,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平。


    见状,淑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格外憋屈。


    这二人浑不在意的态度,倒是显得她多管闲事了。


    此时,外间通传,皇上和太后到了,两人倒是维持了表面和谐,胥砚恒甚至还亲自去慈宁宫接了太后。


    一众人起身行礼,淑妃和褚青绾也不例外,她不会叫人诟病她行事不端,落后淑妃半步,她弯腰低福下身子。


    胥砚恒习惯性地去牵起褚青绾,但没等他碰到女子,有一只手先抬了起来,是淑妃,她以为他是要去扶她。


    胥砚恒倏然一顿。


    淑妃的手已经抬起来了,他若是不扶,必会叫淑妃难堪。


    若是往日,褚青绾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和淑妃争起来的。


    但谁叫二人刚有口角之争呢。


    于是,褚青绾也轻抬起眸,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胥砚恒身上。


    让什么让?


    让习惯了,只会叫胥砚恒每次都叫她退让!


    胥砚恒诧异地挑眉,立即意识到二人间冷凝的气氛,四周妃嫔隐隐也投来视线,胥砚恒神情不变,伸出的手一点幅度都没改变,自然而然地牵起了褚青绾。


    淑妃一怔,她怎么都没想到胥砚恒会越过她牵起了褚青绾。


    她停留在空中的手此刻就像是个笑话,仿佛无形中有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脸上,让她脸色霎时间难堪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气氛僵硬,都不敢说话。


    胥砚恒仿佛没察觉到四周的气氛,他颔首让众人起身,才偏头对褚青绾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褚青绾像是赧然地低下头,脸染红霞,轻声道:“皇上言重了,都是嫔妾该做的。”


    淑妃浑身僵硬地被琴心扶起来,胥砚恒和褚青绾的对话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耳,琴心低头看了眼娘娘掐在她手臂的指尖,应是破了皮,丝丝刺疼传来,琴心咬牙忍住疼意,没露出一点异样。


    淑妃站在胥砚恒身边,却觉得这一刻离胥砚恒好远。


    她听不清胥砚恒和褚青绾在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位置上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凉,四周好像有无数道嘲讽和看好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琴心低低地焦急唤她:“娘娘!”


    淑妃骤然回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强忍住难堪。


    她必须得承认,往日她独得圣眷的辉煌其实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淑妃转头看去,女子黛眉弯弯,和胥砚恒说着话,倏然展颜一笑,似揽尽殿内华光,淑妃头一次觉得褚青绾这张脸如此刺眼。


    刺眼到她想要摧毁!


    褚青绾敏锐地察觉到那一刹间的冷意,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淑妃,轻轻垂首掩住眸中的情绪。


    见人都到齐了,褚青绾才出声道:“嫔妾安排了戏班子替太后庆生,皇上和太后点两场戏吧?”


    说着话,她示意宫人将戏折子呈给胥砚恒,胥砚恒翻了两下戏折子,看见了某个名字,他偏了偏头,似朝某人看去,才在戏折子上画了个圈。


    淑妃的位置离他很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由得朝戏折子上了一眼,看见了那场戏的名字。


    《西厢记》。


    淑妃骤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皇上生辰时,他也点了一首《西厢记》,那时她还纳闷,皇上何时喜欢上听戏了?


    原来这一出戏从始至终都是胥砚恒替褚青绾点的。


    淑妃握紧了杯盏,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到底有多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胥砚恒对褚青绾的特殊?


    戏折子从胥砚恒手中传到太后手中,太后倒是挺喜欢看戏,点了三出戏,才将戏折子传下去。


    淑妃望着戏折子许久,她垂下眼眸,语气平静道:“本宫不喜欢听戏,就不点了。”


    褚青绾似是愕然,她有些失落和不安:“是嫔妾的疏忽,没有提前打听娘娘的喜好。”


    胥砚恒听见两人对话,转头看过来,有点意外:“你前段时间不是还非要朕陪你一起看戏?”


    这番话让众人听见,皆是羡慕胥砚恒对淑妃的亲昵,唯独淑妃恨得咬牙,他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替褚青绾解围么?


    淑妃勉强扯起唇角,她说:“皇上还不知道臣妾,惯是三分热度,前几日喜欢,现在看腻了,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他拨弄了一下杯盏,笑着说:“听见了?淑妃娘娘喜好多变,你再是打听也枉然。”


    褚青绾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她努了努鼻尖:“皇上莫要打趣嫔妾了。”


    话落,胥砚恒斜睨了魏自明一眼:“没听见淑妃娘娘说不喜欢看戏,还不将戏折子拿走。”


    褚青绾意外,她抬手掩住唇,没叫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神色。


    虽说胥砚恒的话给淑妃留了层薄面,但实际上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爱看不看?


    魏自明讪笑一声,他立刻上前,从淑妃手中拿走戏折子,恭敬地躬了躬身,才将戏折子递到容昭仪手中。


    淑妃脸色彻底维持不住。


    尤其是胥砚恒一口一个淑妃娘娘,让她控制不住地转头去看胥砚恒,只看得见胥砚恒冷淡的眉眼,淑妃立即意识到胥砚恒这是不耐了。


    胥砚恒惯来不是什么好性子。


    他不喜妃嫔和他闹脾气,遇到他心情好时,他还能耐着性子哄上两句。


    偏今日是太后生辰,胥砚恒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她这个时候敢再闹性子,只会叫胥砚恒生出不虞。


    淑妃似是脸上沾到了什么东西,她猝不及防地偏头擦了擦脸。


    褚青绾感觉到什么,她转头看了眼淑妃,然而淑妃脸色如常,只眼眸有些难以察觉的红,褚青绾愕然。


    淑妃这是被气哭了?


    褚青绾是真的惊住了。


    她忍不住地想——胥砚恒在淑妃心底是什么印象?才叫淑妃连哭都不敢哭,生怕会惹得他不喜。


    容昭仪接过戏折子时,都觉得有点烫手,她也不爱看戏,但这个时候却是不能不点,她随意点了一首,就交给了顾修容。


    太后见到这一幕,心底憋了一口气。


    怪淑妃不懂事,也怪胥砚恒一点都不收敛脾气。


    她甚至觉得胥砚恒就是在给她摆脸色,瞧瞧这殿内,被他闹得一点喜气都没有,知道的以为这是寿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三堂会审呢!


    直到戏折子回到褚青绾手中时,她仿佛没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她笑着说:“快将戏折子递给卢才人,免得她待会埋怨我不守承诺。”


    顶着众人的视线,卢才人这时也没推脱,她接话:“那么嫔妾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唱一和,打破了殿内安静的气氛。


    唯独杨贵嫔见卢才人都排在她前面点戏,脸色有些不好,但她也不敢在这时出声挑刺。


    于是,戏折子顺利到了卢才人手中。


    ————————


    第75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太和殿内看似一片和乐融融的时候,御膳房内也忙得脚不沾地。


    杨茂忠指挥着各处,不断地叮嘱:“把盖子都盖好,装到食盒中,到了太和殿外再打开,别叫菜都凉了!”


    “今儿个是太后娘娘的寿辰,都给我紧着点皮!谁要是出了差错,就自个儿到瑾婕妤面前领罚去!别牵累了一屋子的人!”


    一众奴才被骂得浑身紧绷,盯着面前的菜色不敢有一点放松,甚至不仅盯着自己,还会看向别人,生怕有人犯事牵累到自己。


    之前尚衣局的一群宫人在慎刑司走了一遭,可没几个活下来了的。


    今日席面是由一众御厨一起完成的,瑾婕妤拨了一万两白银的额度下来,要求尽善尽美,其余菜肴都被杨茂忠交给了别人,唯独面前这一道玉掌献寿明珠豆腐是由他亲自操刀。


    这一份是太后独有的,杨茂忠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擦了擦额头热出来的汗,见时间差不多了,掀开锅盖,将里头的熊掌盛出来。


    送到主子跟前的东西,不仅味道要好,模样也要好看,他认真地摆盘,白嫩的豆腐摆在熊掌之上,最顶端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肉,白润如珠。


    这道菜中,熊掌难得,荔枝更难得,京城内荔枝是稀罕货,杨茂忠也是千方百计才弄来了几颗荔枝。


    杨茂忠刚放下勺子,立即有人装盘,小李子也在这时上前,他递了帛巾给杨茂忠擦汗,捧笑道:“杨爷爷,这道菜由奴才送去吧?”


    他觑了眼那道熊掌豆腐,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般来说,送上这等寓意好的菜,上头主子一高兴,就会有打赏,他会来争着送菜也是件寻常的事。


    然而,寓意好也代表容易做手脚,但凡这菜色破了相,再好的寓意也变得不吉利。


    杨茂忠觑了眼小李子,这小李子来御膳房也有几年时间,惯是个手脚麻利,办事妥当的,加上嘴甜,也讨人喜欢。


    杨茂忠擦着汗,点头:“行,去送吧。”


    小李子一喜,他赶紧要去端托盘,正在他要碰到托盘的那一刹间,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李子心底一个咯噔,动作僵硬住,他转头去看是谁在拦他,结果就听见杨茂忠惊讶的一声:“路公公?”


    小李子一转头,就看见扣住他手的正是小路子,他额头控制不住地生出冷汗。


    小路子自从到了玉琼苑,也跟着褚青绾鸡犬飞天,外头人见到他也是要称一声公公了,小路子松开钳制住小李子的手,转身恭敬地冲杨茂忠拱了拱手:“杨公公。”


    杨茂忠见到他,惊了一下,随后他皱眉狐疑地看了眼小李子,他不解地问:“路公公来御膳房,是瑾婕妤有什么吩咐?”


    小路子不卑不亢道:“主子很看重今日宴席,她不放心,特意让奴才过来看看,这道菜,不如让奴才亲自去送吧。”


    小李子忍不住地出声:“这是咱们御膳房的事,哪里能麻烦路公公。”


    此话一出,杨茂忠的脸都黑了。


    能有人接手差事,尤其是这种容易出错的差事,自然是能让就让。


    小李子迫不及待地拒绝,杨茂忠再蠢,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使了个眼神,立即有人站到了小李子后面,杨茂忠对小路子点点头:“麻烦路公公了。”


    杨茂忠朝太和殿的方向拱手:“路公公代我向瑾婕妤问声好。”


    小路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小李子,才和宫人一起端着托盘离开,等他一走,杨茂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小李子吓得两条腿发软,他强撑着一口气,像是抱怨道:“路公公跟着瑾婕妤后,还真是神气,连御膳房的事都想插手就插手。”


    话落,一个巴掌就狠狠落在他脸上,杨茂忠掌勺多年,别的没有,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一巴掌直接把小李子打得晕头转向,牙都松动了两颗,唇角直冒血,脸颊一瞬间红肿起来。


    小李子被打懵了,当奴才的本能让他不敢叫出声,直接砰得一声跪地:“爷爷!杨爷爷!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口出狂言,杨爷爷息怒!”


    杨茂忠气得发狠:“咱家告诉你,瑾婕妤掌管后宫,莫说只是插手御膳房的事情了,就是撸了我的职位,也都是当得!”


    只不过瑾婕妤是个聪明人,知道御膳房是听命于谁,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番话不止是在说给小李子听,也是在告诫御膳房其他人。


    小李子吓得两股战战,他还待求饶,杨茂忠直接让人将他拖下去:“拖下去给我好好审,看他到底是谁指使来的,待今日宴席结束,明日我亲自去向瑾婕妤请罪。”


    要不是小路子及时赶到阻止,险些因他的疏忽酿成大错,目前看似平息,但他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这个御膳房掌事也是真的做到头了。


    担心有人包庇或者不忍心,杨茂忠转头警告地看了一眼四周,他提醒:“要知道,今日一旦出事,死的可不止他一人,为今只有查到真相,才能将功补过!”


    ******


    太和殿内,戏台子上的伶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戏,有人看得目不转睛,也有人看得心不在焉。


    褚青绾拨弄着杯盏,姣姣黛眉轻微耷拉着,许是和胥砚恒相处得久了,她在某些神态上和胥砚恒居然也有了些许相似,她在静待消息。


    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都还冒着热气,褚青绾端着杯盏,沾了沾唇角就放了下来。


    待看见小路子端着托盘进来时,褚青绾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有人不安分。


    最要紧的一道熊掌献寿被端到太后跟前,盖子还未打开,太后转过头,她冲着褚青绾笑了笑:“哀家看过今日的菜单,瑾婕妤用心了。”


    待听见太后这一声时,褚青绾几乎立刻明白了是谁在捣乱,欲抑先扬,太后才夸过她,如果待会这菜色有问题,太后便可以借此大发雷霆。


    褚青绾实在没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她总算知道当时周氏为何会对太后敬重不起来了,瞧瞧太后干的这些事情,全是损人不利己的。


    她在尽心尽力地替太后操办寿辰,而太后居然各种给她拖后腿?


    真是恶心人!


    褚青绾笑意不达眼底,她牵起唇角,话音不轻不重:“太后谬赞。”


    胥砚恒仿若听出了什么,他转头朝太后面前的托盘看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托盘被打开,里头的熊掌献寿完好无损,摆盘精致得甚至让人不忍下口,但看见这一幕的太后脸色不由得僵住。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周嬷嬷。


    周嬷嬷沉默,在一直没看见小李子时,周嬷嬷就意识到今日的计划失败了。


    娘娘的计划很简单,在宴会上随便寻个差错,借题发挥指责瑾婕妤办事不力。


    胥砚恒轻挑了下眉,也认出了小路子。


    褚青绾像是观察到太后的脸色,她有些不解地问:“太后怎么了?”


    好好的计划被破坏,太后气急,她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才转过头,勉强回答道:“没事。”


    顿了顿,太后还是没忍住情绪,刺了一下:“就是觉得瑾婕妤过于用心。”


    褚青绾只当这是夸奖,她不能顶撞太后,但忍下这口气也太憋屈,不如故意恶心一下太后,她赧然地垂下脸:“都是嫔妾应当做的,不当得太后夸奖。”


    她还笑吟吟地催促:“太后不尝尝么?”


    太后看都不想看一眼,但顶着众人视线,她只能持起木箸咽了一块肉,越吃越难受。


    偏胥砚恒这时还慢条斯理地出声:“瑾婕妤这么劳心劳力,母后觉得,是不是该赏赐她一番?”


    太后憋屈:“皇儿说得时,哀家那里还有一套翠玉芙蓉朱钗,是当年哀家晋升三品主位时,先帝送给哀家的,待会哀家就让周嬷嬷给瑾婕妤送去。”


    赏归赏,但太后赏得心不甘情不愿,她刻意提起这套朱钗是她晋升主位的赏赐,目的就是挑拨起其余人的嫉恨之心。


    太后也经历过先帝后宫时期,可不会小瞧了这后宫女眷的手段。


    胥砚恒自然懂得她这点小心思,眸中闪过讽刺,他转头对褚青绾道:“还不谢谢太后?”


    褚青绾立即欢喜地站起来,从太后福身:“嫔妾谢过太后,这套朱钗这么贵重,嫔妾定当好好保管。”


    至于佩戴?自是不可能,她还怕太后给她下毒呢。


    而太后话里话外的挑唆,褚青绾更是不以为然,主位娘娘的位份,她势在必得,哪里会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而退缩?


    太后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头,只觉得今日这一场寿辰宴处处不顺心。


    胥砚恒生来就是克她的。


    这前前后后挑出来的女子,没一个叫她喜欢的!


    计划落空,太后连自己点的戏都没看完,就露出疲倦神态,提出要回宫。


    宴会结束后,胥砚恒和褚青绾一起回了玉琼苑,洗漱后,褚青绾趴在他胸口,闷闷不乐地半晌没说话。


    胥砚恒摸了摸她的后背,低声问:“不高兴?”


    褚青绾瘪唇,她闷闷道:“嫔妾欢欢喜喜地给她备寿辰宴,别人捣乱就算了,她怎么也不让人省心。”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听得出她是在说谁。


    她不恼不怒,只是郁闷地低落,叫人觉得她委屈至极。


    胥砚恒一点也不意外,他耷拉着眉眼:“习惯就好。”


    褚青绾呃声,许久,她难言道:“皇上这些年辛苦了。”


    胥砚恒仿若一顿,又仿若没有,最终,他只扣紧了女子的腰肢,低声询问:“再来一次?”


    ————————


    女鹅:?话题跳跃得这么快?


    小胥:嗯,想。


    第76章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翌日,杨茂忠亲自上门请罪,这件事不宜闹大,堂堂太后在自己的寿辰宴上为了宫权闹出幺蛾子,传出去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褚青绾也觉得一言难尽。


    太后出身不高,本也只是七品小官之女,能坐上三品主位,也是倚仗她诞下了两位皇嗣的功劳,即便如此,她也不讨先帝喜欢,恩宠一贯平平淡淡,后来胥砚恒越来越得势,周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即使如此,周家至今最高官也只做到了四品,甚至半点没碰到朝堂权利核心位置。


    不过周家出了一位太后,外孙是当今圣上,只凭这一点,也没人敢低瞧了周家,偏周家在此事上尝到了甜头,贪心不足蛇吞象,妄想下一任太后也会是周家女眷。


    太后也存了这个想法,但她不聪明,每次和胥砚恒要缓和关系时,才进展到一半就忍不住地暴露目的。


    胥砚恒也是能耐的,他每次能听得下去,让太后觉得看到了希望,但等到选秀时,周家女都是一轮游,连初选都过不去。


    太后一开始也闹过,甚至被他气晕过,后来也终于看明白了胥砚恒压根不会让周家女入宫。


    周家女没办法入宫,太后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她这辈子都没碰过宫权,现在她是太后,比后宫女眷都尊贵,难道她还不能执掌宫权?


    待拿到宫权,再抚养一个皇嗣,耳濡目染,能让下一任皇帝对周家亲昵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胥砚恒没叫她有一个心愿如意的。


    对太后的做法,褚青绾觉得再难评,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太后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事不能揭穿,小李子只能被寻了个借口送去了慎刑司。


    从太后寿辰宴后,褚青绾明显感到来自慈宁宫的针对,如同这一日,褚青绾和往常一样,在十五这日到慈宁宫请安。


    但等了许久,殿内才有宫人姗姗来迟,敷衍地冲褚青绾福了福身子:“让瑾婕妤久等了,太后昨晚身体有点不舒坦,今儿起得晚了,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褚青绾当然不会信这番话。


    上行下效,太后的态度也决定了这些宫人对她的态度,只见这宫人的敷衍,可想而知现在太后对她的不喜。


    褚青绾扯了扯唇,她掩住眸中的冷意,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和宫人快步进了内殿。


    太后正坐在位置上,神情冷淡,看不出一点病色的模样。


    褚青绾仿若没察觉一样,满脸担忧,皱眉道:“太后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请太医?”


    她本就是故意刁难褚青绾的,当然不需要请太医,太后冷淡地说:“咳嗽了两声罢了。”


    褚青绾摇头,一脸不赞同:“太后娘娘千金之躯,岂容一点马虎?”


    话音甫落,褚青绾扭头看向了殿内的宫人:“太后娘娘心慈手软,却养出了你们这一群玩忽职守的奴才!”


    宫人愣住,忙忙慌乱地替自己解释:“奴婢没有!”


    褚青绾眸中冷意一闪而过,她不能对太后不敬,难道还拿一个奴才没办法?


    太后也没想到褚青绾会拿慈宁宫的宫人开刀,脸色一变,立刻道:“哀家不想请太医,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褚青绾摇了摇头:“要是这群奴才照顾周到,太后又怎么会身体不适?太后莫要替她们说话了,待会嫔妾就通知刘义安,让他给慈宁宫换一批奴才。”


    她一副打着替太后好的模样,苦口婆心:“奴才不规矩,再不给她们一个教训,怕是要爬到主子头上了。”


    殿内宫人直接跪了下来,吓得一脸惨白,被换掉的奴才可没什么好下场,正要求饶,就见瑾婕妤黛眉微蹙,脸冷了下来:“还敢说自己尽忠尽职,明知太后身体不适,还在大声喧哗,扰了太后清净,我瞧你们是都准备到慎刑司走一趟!”


    满殿宫人倏地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被换掉,或许还能使点银子去个清净的地方,但要是去了慎刑司,丢的可就是命了。


    太后被褚青绾这一系列举动气得胸膛不断起伏,见状,褚青绾就拢眉上前一步,关切地替她拍抚后背:“太后可是又觉得不舒服了?”


    她扭头厉声吩咐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她拉住了褚青绾的手,咬牙切齿:“不必,哀家觉得无碍了。”


    她有没有不适服,自己心底最清楚,待请来了太医,万一太医没替她掩饰,到时候丢人的又是她自己。


    闻言,褚青绾唉声叹气:“罢了,太后要是再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请太医,莫要讳疾忌医。”


    太后想骂人,但褚青绾都是扯着一面担忧她身体的大旗,让她没办法指责,太后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哀家累了,瑾婕妤早点回去吧。”


    她只想赶紧送客,不想再看见褚青绾这张脸。


    褚青绾微不可查地挑眉,只这点段位?她也懒得和太后纠缠下去,很快退出了慈宁宫。


    等褚青绾离开后,太后没忍住摔了一套杯盏,气急败坏:“亏哀家之前还夸她是个好的,现在看来,她和周氏也都是一路货色!”


    起码周氏掌权时,也没说敢撤换她的宫人。


    偏褚青绾口口声声担忧宫人怠慢疏忽了她,尽干些恶心人的事情,还要落得尽孝的名声,太后心底简直作呕。


    还不如当时的周氏呢!


    周嬷嬷无奈,让宫人打扫了地上的狼藉:“她能斗倒周氏,越过一众高位妃嫔拿到管理六宫的权利,便知不是个简单的。”


    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


    太后之前要给人使绊子,未果后,又要刁难打压人,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遑论瑾婕妤呢。


    太后恨极:“说来说去,还不是赖哀家那个好儿子,处处和哀家作对!”


    “哀家是他亲生母亲,难道还会害了他不成!”


    周嬷嬷不语,只是一昧地低头打扫破碎的杯盏。


    未等太后消气,外间传来宫人的通报声:“太后,杜才人来了,正在外求见。”


    太后的恼意一顿,她对杜才人还是有一点心虚的,但这抹心虚很浅,尤其是在得知杜才人不能生了,日后只能倚仗她时,那点心虚就被她彻底压下了。


    她是对不住杜才人,但她日后也会照看着杜才人,不会叫她在宫中难过的。


    这补偿难道还不够么?


    周嬷嬷见有人转移了太后的注意,连忙道:“杜才人真是个懂事的,三天两头地给来娘娘请安。”


    即便是当初的何修容也做不到如此。


    闻言,太后脸色和缓了点,自满地颔首:“她要靠着哀家讨生活,自然要殷勤一点。”


    话落,她也有点嫌弃,嘀咕道:“杜家也真是的,好歹也是百年世家,结果送进宫的人这么没用。”


    周嬷嬷窒息,她真想伸手捂住娘娘的嘴。


    说杜才人也就罢了,终归是个不成器的,日后也很难再出头。


    杜家则不同,杜家的手是伸不到宫中,但想要在朝堂上为难一下周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周嬷嬷压低了声音,有点无奈,也有点头疼:“娘娘!”


    杜才人才踏入宫殿,就听见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她低下头,眸中闪过一抹执拗癫狂的恨意,再抬头时,她脸色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见到她,太后也收敛下情绪,她让杜才人不必请安,像是苦口婆心的教诲:“你整日有时间,不知道朝皇上身上使功夫,来哀家这里有什么用?”


    杜才人一脸落寞,她艰难地扯唇:“自嫔妾小产,皇上就不爱来嫔妾宫中了。”


    提起小产一事,太后脸色也有些许的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罢了,趁这段时间,你养养身子也是好的。”


    杜才人心底恨极,她会彻底坏了身子是拜谁所赐?


    太后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和她惺惺作态!


    杜才人按住情绪,她勉强勾了勾唇角,没再提起胥砚恒,而是关心地问:“太后之前说肩膀不舒服,现在觉得好点了么?”


    太后下意识地按了按肩膀,也不由得露出一点喜色和满意:“你上次的办法不错,哀家这肩膀已经好些时日没再疼了。”


    杜才人松了口气:“这按摩之法重要的就是坚持,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今日无事,嫔妾再替太后按一次吧?”


    太后对她的殷勤讨好已经习惯,而且肩膀不疼了,的确要舒服好多,她没有拒绝,转头吩咐下去,收拾妥当后,她躺在软塌上,由着杜才人给她按肩,舒坦地眉眼松展:“你这手艺要比那些奴才好多了。”


    她自觉这是夸奖,周嬷嬷想拦也已经来不及,只是头疼扶额。


    杜才人好歹出身世家,如今也是皇妃,岂能和那些奴才相提并论?


    周嬷嬷快速地看了一眼杜才人,见她依旧认真地替太后按肩,才迟疑地松了口气。


    杜才人这副模样,应当是没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


    杜才人听见了么?


    她当然听见了。


    正是因此,她才要越发地认真,她恨太后,恨不得让太后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死太便宜她了。


    她要太后生不如死!


    杜才人专心致志地替太后按着肩膀,忽然,太后轻嘶了一声,肩膀处隐约传来一点疼,杜才人忙忙紧张地问:“可是嫔妾力道重了?”


    太后正要说话,又觉得肩膀处一阵轻松,那一下疼好似只是她的错觉,她只好作罢:“没事,你继续吧。”


    ————————


    女鹅:这点段位,就不要玩针对那套了。


    小胥:绾绾厉害。


    【我回来啦!回来后立刻码字的!】


    第77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褚青绾说到做到,当日就让中省殿撤换了慈宁宫的宫人,经此一事,她到慈宁宫请安时再未受到过怠慢。


    太后不是没想过要找胥砚恒,但胥砚恒得了消息后,第一次在十五的时候缺席了慈宁宫的请安。


    太后气得眼前一片发黑,情绪激动下,她没注意到她手指在无意识地抽搐。


    再是气恼,也是无济于事,心底憋闷着一口气的情况下,太后只觉得浑身处处都不舒坦,招杜才人来慈宁宫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褚青绾得知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沉默一下。


    她想起了杜才人小产的那个孩子,还有卢才人对其是否真的有孕的猜测。


    褚青绾压低了声音:“欺辱人至此,她也真是半点不担心会东窗事发。”


    杜才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宫妃,被太后当做一个宫人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她是长辈,也未免有点过于折辱人。


    迟春也觉得些许唏嘘:“谁能想到杜才人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分明是入宫时除顾修容外位份最高的人,却是在入宫后一路坎坷,如今还一无所知地被太后娘娘利用,恨不得将她最后一滴骨血也榨干。


    迟春摇了摇头:“奴婢都有点同情她了。”


    褚青绾闻言,脸色不由得些许古怪。


    同情?


    她想起来杜才人小产才恢复,就马不停蹄地到慈宁宫请安,往日还会想方设法地邀宠,现在半点心思都没有,便是求太后娘娘庇护,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杜才人也是个心气高的,她连恩宠都不想要了,还整日前往慈宁宫献殷勤的目的是什么?


    说得难听点,太后自己都是个面子光,杜才人能求得什么庇护。


    褚青绾不得不生出狐疑,杜才人真的对她小产一事没有察觉到不对么?


    如果杜才人真察觉到了什么,却依旧整日前往慈宁宫献殷勤,这件事就变得有意思了。


    褚青绾揉了揉有些疲倦的额角,她意味深长地说:“等着吧,日后还有的好戏瞧呢。”


    迟春不明所以,但见主子没有继续说,只好压下了心底的不解。


    殿内摆了冰盆,褚青绾热得有点烦躁,她拿着圆扇不断地替自己扇风,有点恹恹地道:“今年夏日怎么这么热。”


    迟春也觉得苦闷:“是有点热得过头了。”


    恰好弄秋进来送冰碗,她额头汗珠子直掉,闻言,不由得生出期盼:“奴婢听说往年圣驾会南下避暑,但咱们入宫两年了,也没赶上一次,主子,您说今年皇上会南下吗?”


    早听说了南方风光如画,不止是景色美,美人也是数不胜数,弄秋也有点心驰神往。


    褚青绾没忍住摇头:“你真是个闲不住了,我瞧,当初就不该带你入宫。”


    也免得被困在四方墙内。


    她话音甫落,弄秋蓦然瞪大了眼,她急得跺脚:“奴婢可是不会和主子分开的!主子去哪儿,奴婢就要去哪儿!”


    褚青绾失笑。


    二重帘忽然被掀开,能不通报就直接进玉琼苑的只有一人,来人轻挑眉,颇有兴致地问:“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褚青绾讶然他这个点会过来,毕竟夏日烦闷,在外走一遭浑身都能湿透了,这段时间,胥砚恒来后宫的次数明显减少。


    而现在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纳闷归纳闷,褚青绾没忘记回答胥砚恒的问题:“是弄秋,在问嫔妾,皇上今年是否有南下避暑的打算。”


    弄秋和迟春都有眼力见地退后了半步,给胥砚恒腾出位置。


    胥砚恒拉起了某个行礼的人,闻言,他轻笑了声:“这么巧?朕来,就是要和绾绾说这件事。”


    褚青绾很意外:“皇上已经决定了?”


    有宫人替胥砚恒褪了外衫,重新换了套舒适的便装,他才觉得松快了些许:“是要避暑,但是去行宫,而非南下。”


    南下一行太折腾,来回起码得要数个月,时间都耽误在路程上了,还谈什么避暑。


    褚青绾对是否南下根本没有想法,能凉快点就行,今年这宫中实在是没法待下去,这才五月,真不知道到了七八月份会是什么情景。


    褚青绾手中的圆扇摇得作响,她稍偏了偏手,让扇起的风也能照顾到胥砚恒,只是这风到脸上时已经透着股热意。


    褚青绾也说不清这效果还剩下几成。


    她热得烦躁,一双姣姣黛眉都黯淡了很多,恹恹地耷拉下来,她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胥砚恒见她这般不耐热,还有点诧异,往年也不见她会如此心浮气躁。


    见状,胥砚恒微微皱了皱眉,将本来决定好的时间提前:“七日后。”


    既然已经想好要去避暑,不如早点去,省得将人热出个好歹来。


    话落,胥砚恒抬手摸了摸女子的脸,摸到了一手薄汗,再见殿内只摆了两个冰盆,他隐晦地皱了下眉:“热成这样,怎么不多摆两盆冰?”


    褚青绾被他噎住,不由得斜瞥了他一眼:“皇上说得轻松,每月固定的份例只有那点冰,今日全用了,明日难道就硬受着?”


    有人掐住了她后脖颈上的软肉,要被气笑了:“你管着宫权,还能叫自己缺了冰用?”


    褚青绾有点不满,觉得胥砚恒说得好轻松:“您也不瞧瞧,这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嫔妾,就盼着嫔妾犯错呢,几位娘娘的冰块都是有定数的,您信不信,一旦嫔妾超了去,明儿个就有人告状到您跟前?”


    这都是其次,主要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超了份例,是不是该给上面几位娘娘也加份例?主位娘娘份例加了,底下妃嫔却是不变,她们心里会不会觉得失衡?


    要是所有妃嫔都添份例,今年夏日拨出去的银钱就要增加个至少三成,褚青绾可不想落个奢靡无度的名声在身上。


    胥砚恒也一时安静下来。


    她规矩,难道他还要指责她不成?


    “瑾婕妤这么公平公正?”


    听见他的问话,女子轻抬起下颌,骄矜地望向他,眸中透彻也有野心,明媚得叫人移不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嫔妾这是所图甚大。”


    胥砚恒衣袖中手指不着痕迹地一动,他深深地望她一眼,许久,他才若无其事地轻哼:“热上两日,叫你说得仿佛是千难万险一样。”


    褚青绾臊得脸红,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偏他长了一张嘴!


    女子生恼,整个人倒是有神采起来,不似他才来时那副恹恹的模样,胥砚恒摸了摸她的脸,轻描淡写道:“玉琼苑的冰块日后走御前的份例,朕还不至于叫你在这方面受委屈。”


    褚青绾不臊了,她仰起头,眸中笑吟吟地看向他:“皇上在心疼嫔妾?”


    殿内静了一刹间,褚青绾和胥砚恒对上视线,他眸色平静而深远,叫褚青绾看不透,许久,只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是,又如何?”


    褚青绾顿住,眸中的笑意也化成愕然。


    她以为胥砚恒会怼她,再不济也是说——瑾婕妤的脸皮日渐增厚。


    独独没有想过胥砚恒会承认。


    褚青绾很快回过神:“不如何,只是嫔妾会很欢喜。”


    胥砚恒打破砂锅问到底:“有多欢喜?”


    褚青绾轻轻地摇着圆扇,耳边乌丝被拂过的风吹起,挡住了她的眼眸,她说:“很欢喜,只比晋升主位的欢喜浅一点点。”


    迟春和魏自明都被吓得一跳,额头都要冒出冷汗。


    这话是能直接说出口的么?


    将皇上的心意拿来和位份比较,甚至还没有比过位份,皇上真的不会动怒么?


    胥砚恒倏然抬眸,二人隔空而望,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胥砚恒才不轻不重地轻哼了声,他说:“过来。”


    褚青绾一点也没有迟疑地靠近他,许是视线有了接触,又许是察觉到什么,褚青绾呼吸微不可查地轻了轻,这一刻殿内的热意也变成难以言说的燥意。


    唇齿相交变得顺其自然,呼吸也格外灼热,喷洒在肌肤上时,让人忍不住浑身一颤,胥砚恒咬住了她的唇肉,一点点厮磨,水声在殿内响起,褚青绾眼眸轻微地颤了颤,呼吸逐渐急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殿内一片死寂时,胥砚恒松开了她,指腹擦过她唇肉,抹去了那一根银丝。


    胥砚恒眸色晦暗地望向她,只比晋升主位的欢喜浅一点点吗?


    能在她心里和三品主位相提并论,看来她的确是很欢喜了。


    褚青绾伏在他肩头喘息着,她抬眸一扫,才发觉魏自明等人过于有眼力见,不知何时早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外间白日暖阳肆意,将殿内照得格外亮堂。


    褚青绾忍不住地沉默下来,许久,她仿若埋怨地说:“您就会败坏嫔妾名声。”


    他玉冠掉落,发丝肆意地披散下来,便是衣裳也有点凌乱,露出些许冷白的肌肤,他扣住女子的腰肢,漫不经心地替她轻拍后背:“夫妻恩爱,天经地义,岂有败坏名声一说?”


    褚青绾抬眸微不可察地瞥了他一眼。


    夫妻二字,他说得轻松写意。


    但这后宫女子,谁敢当真,谁便真是脑子糊涂,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至少,褚青绾不会当真。


    但她也许能再得寸进尺一点。


    她问:“这次行宫避暑,也是嫔妾安排么?”


    “嗯。”


    褚青绾喘息还未彻底平复,她轻声说:“嫔妾这一趟要住清风小苑。”


    清风小苑,往年都是淑妃去行宫避暑时的住处。


    宠妃么?


    她也想当。


    胥砚恒垂眸看她,许久,淡声道:“出息。”


    他没反对。


    ————————


    小胥:生什么气,能和主位相提并论,我怎么会生气。


    女鹅:你最好没生气。


    【小胥没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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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行宫避暑一事很快落实下去,这次安排得很快,众人还没有前往玉琼苑打探消息,避暑的名单就出来了。


    头一个到玉琼苑的就是杜才人的夏云。


    褚青绾纳闷:“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杜才人在名单上,甭管怎么说,杜才人明面上也是孕育过皇嗣的妃嫔,带去行宫避暑,于她而言,只是添个名字的事情。


    夏云复杂地看了眼众星拱月的瑾婕妤,她从来的路上就能发现昭阳宫和长乐宫的不同,一处热闹,一处冷清,那股人气劲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当初和自家主子同一位份的人,如今早已天壤之别。


    夏云掩住情绪,她恭敬地福身行礼:“回瑾婕妤的话,我家主子身体虚弱,当不得车马劳顿之苦,主子让奴婢来,是希望请瑾婕妤将她的名字从避暑名单上划去。”


    褚青绾轻微地挑眉,她没问杜才人是否请了太医,只是道:“我知道了,让你家主子好好休息,不要总闷在殿内,一直郁结在心,岂能于身体有益?”


    夏云福了福身,她埋头道:“奴婢会将话带到的,谢过瑾婕妤关心。”


    但夏云也知道,主子听不进去的,想叫主子解了心病,只有报仇雪恨。


    待夏云离开,褚青绾让颂夏去传了话,她轻眯了眼眸,依着杜才人的状态,她出门散散心其实才是最好的,现在杜才人执意要留在宫中,她哪里还察觉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她干净利落地将杜才人的名字上划了条斜杠,淡淡道:“自求多福吧。”


    迟春也没听出她是在说谁。


    心底藏了期待,这七日也过得不是那么艰难,行宫也不远,只需要半日的路程,此处依山傍水,四面宽敞通透,阴凉之气蔓延,的确是较皇宫要凉快些许。


    褚青绾下了马车时,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被折腾得心底一阵作呕。


    她抵住鼻尖,忍住呕吐的生理反应,脸色都有些许的惨白。


    迟春和颂夏都是一脸担忧地扶着她。


    胥砚恒见状,皱眉走过来,抬手摸上她的脸,就摸到一阵凉意:“怎么回事?”


    淑妃冷眼看着,只觉得褚青绾装模作样,也不是头一次出宫,现在却是装得一副不适应马车的姿态。


    褚青绾压根没注意到其余人,她无精打采:“应该是一路颠簸,叫嫔妾有点难受。”


    闻言,胥砚恒皱了皱眉,他转头问行宫的掌事:“住处都安排好了么?”


    熊掌事觑了眼瑾婕妤,听着这位瑾婕妤是如今宫中新晋的宠妃,加上胥砚恒的态度,他心中有了底,态度说不出的恭敬:“都准备妥当了,只待皇上和娘娘们拨冗了。”


    胥砚恒没理会熊掌事,对褚青绾低声交代:“先去休息,这里交给容昭仪处理就行。”


    褚青绾没推脱,她再留下,她怕她会当场吐出来。


    有宫人领路,褚青绾和颂夏她们是头一批踏入行宫的,她一走,胥砚恒也没管其余妃嫔,容昭仪站出来主持大局。


    淑妃脸色微微不好,她不是第一次来行宫,早已经轻车熟路,她没等容昭仪安排,就直接吩咐:“你们将东西先送到清风小苑,本宫待会再回去。”


    她正要领着琴心散心,但熊掌事听见她的话时,不由得一愣,他额头冒出冷汗,忙忙阻止:“娘娘!”


    淑妃皱眉,有点不耐地看向熊掌事:“什么事?”


    琴心却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她狐疑地看向熊掌事。


    熊掌事顶着淑妃的视线,他呐声半晌,才堪堪道:“娘娘,您的住处是雅竹苑。”


    四周都是一静,后入宫的妃嫔或许还没意识到什么,其余妃嫔却是面面相觑,本来要离开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耳朵都竖得老高,生怕会遗落掉什么消息。


    淑妃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她一时没能接受,她的唇角一点点抹平,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琴心扶着娘娘,替娘娘问出疑惑:“清风小苑呢?”


    琴心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是瑾婕妤,即使她心底也清楚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答案。


    熊掌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埋下头,含糊不清道:“奴才收到的旨意,是瑾婕妤入住清风小苑。”


    琴心沉默。


    容昭仪也没忍住一惊,褚青绾这是在做什么?


    名单是由褚青绾安排的,住处也是如此,褚青绾这是要彻底和淑妃对上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容昭仪能想得明白,其余人自然也能,有人掩住唇,眼眸闪烁:“往年清风小苑可都是淑妃娘娘的住处,这……怎么会变成了瑾婕妤?”


    这话直白,像是在纳闷,但也狠狠地打了淑妃的脸。


    容昭仪脸色微变,她拉一下杨贵嫔,低声:“别说了。”


    淑妃狠狠地刮了一眼杨贵嫔,她不愿在外人跟前落下风,倏地冷笑:“不论是谁入住,这辈子恐怕都轮不到杨贵嫔,杨贵嫔有心思在这里挑唆,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明年能否还在伴驾名单上。”


    她眼中对杨贵嫔有居高临下和不屑,一番话将杨贵嫔臊得难堪。


    杨贵嫔恨极,她双眸含泪,哭哭啼啼的:“嫔妾哪有挑唆之意,娘娘不喜嫔妾,嫔妾说什么都是错的。”


    淑妃扯唇:“本宫当你没有自知之明呢,既然知道,还不闭嘴!”


    杨贵嫔屈辱地咽声。


    淑妃心底彻底恨上了褚青绾,但她没法直接去找褚青绾麻烦,真闹起来,她根本讨不得什么好处。


    说到底,她只是暂住过清风小苑,而不是说清风小苑打上了她标记。


    最重要的是,褚青绾这么安排,胥砚恒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他若知情,她再闹起来,就是在对他不满。


    但淑妃也不肯甘心,她不能找褚青绾麻烦,难道还不能找胥砚恒诉委屈么?


    人人都说她得宠,既然是宠妃,心底有不满,找胥砚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淑妃没再管其余人,她调转方向直接去了御前,剩下一众人抓心挠肝,也不知道淑妃娘娘和瑾婕妤会不会闹起来,要是闹起来了,皇上会偏向谁?


    勤政殿。


    得知淑妃来了时,胥砚恒也没觉得意外,颔首让人进来。


    人是到了殿内,拉着他的衣袖,一脸委屈道:“皇上,臣妾都习惯了住在清风小苑,您怎么今年忽然将清风小苑安排给瑾婕妤,您都没看见刚才别人看臣妾的眼神。”


    胥砚恒只问了后半句:“谁惹你烦心了?”


    淑妃心底气恼,重点是这个吗?


    她是真的难过了,松开拉着胥砚恒衣袖的手,直接转过身背对着胥砚恒:“皇上偏心,现在眼中只有瑾婕妤了。”


    淑妃自己都说不清,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试探。


    奏折一本没看进去,胥砚恒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和她计较什么。”


    淑妃要被气笑了,什么叫她计较?现在是瑾婕妤要抢她的东西!


    胥砚恒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她年龄轻,爱争风吃醋,喜占上风,你年长于她,让她一次又如何。”


    淑妃宁愿听见胥砚恒敷衍她两句,也不想听见胥砚恒拿褚青绾年龄轻当借口。


    论年龄,这宫中后来入宫的妃嫔皆比褚青绾要小,怎么不见胥砚恒偏爱?


    再说,她凭什么让褚青绾?


    谁不喜占上风?!


    胥砚恒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在戳她心窝,戳得她生疼:“皇上!”


    她一针见血:“若是往年,您不会叫臣妾让别人的。”


    从来都是别人给她让道,便是容昭仪最得宠那一年了,也不能和她抢风头。


    胥砚恒撂下笔,他往后一靠,抬起头,二人位置明明淑妃站得更高,却依旧给人一种他是在俯视淑妃的的感觉,他轻笑:“朕一贯当阿玉是个聪明人。”


    有些话,褚青绾能直言,但不代表别人也行。


    他不会觉得褚青绾明晃晃地争宠有什么不对,因为从一开始,褚青绾就不曾掩饰过这一点。


    至于其余人,既然张嘴闭嘴都是真心二字,自然不该再要求好处。


    他给什么,她们接着就是。


    他不给的,她们也不能主动要。


    淑妃的脸色有点发白,她一颗心也顿时沉入了谷底,胥砚恒这番话和挑明了态度没什么区别。


    他就是在直白地告诉她,他便是喜新厌旧又如何。


    她能做的只有若无其事地接受,当一切都还如常,否则一旦捅破表象,只有她自己会落得难堪。


    淑妃擦了一下眼泪,她没再提起清风小苑,而是咬声:“臣妾不要雅竹苑!”


    胥砚恒平静地看向她,语气也像是在和缓地哄着她:“行宫内,除了已经有安排的,其余的宫殿,阿玉自行去挑。”


    好似格外纵容,但从最初,他就给她划了一条线,她不能越过那条线。


    淑妃心底发凉,她没再闹,而是替自己谋划:“您今晚会来看臣妾么?”


    人人都知道她来了御前,待会也知道她没有得偿所愿,纵使她换了宫殿,明眼人也能看得出,在这场她和瑾婕妤的交锋中,她落了下风。


    她需要胥砚恒今晚去看望她,才勉强持平这一场交锋。


    这一点,胥砚恒也心知肚明。


    他指骨敲点在案桌上,不紧不慢地节奏,让淑妃忍不住地生出一点不安。


    许久,胥砚恒淡淡道:“她不舒服。”


    淑妃脸上颜色一刹间褪得一干二净。


    清风小苑。


    弄秋来回走动,她时不时地探头去看外面,褚青绾喝了凉茶,才觉得好受了些许,见她乱晃,有点无奈:“你在做什么?”


    弄秋坐立不安:“淑妃都去了那么久了,皇上不会真的如了她的意吧?”


    她们都不傻,当然看得出淑妃是为什么去御前。


    想到淑妃一直以来的恩宠,弄秋心底怎么都没办法踏实,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奴婢去打探打探消息吧?”


    褚青绾挑眉:“你要怎么打探?直接去御前问?”


    弄秋卡壳,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青绾垂眸,声音轻浅道:“等她出来,自然就有结果了。”


    弄秋垂头丧气,她有点不解地问:“主子,您就不担心么?”


    其实褚青绾真的不怎么担心。


    胥砚恒这人万般不好,但某些时候还是很信守承诺的。


    褚青绾想起了那一日的情景,他既然应了她让她住在清风小苑,就不会再变卦。


    果然,等淑妃出了勤政殿,所有人都得知了结果,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望向清风小苑的方向,心思各异。


    ————————


    女鹅:真狠心啊。


    小胥:……


    第79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初到行宫这一晚,褚青绾整个人都有点发蔫,早早地就休息了。


    胥砚恒到清风小苑时,见四周安静,还有点意外,他自认还是了解褚青绾的,初到行宫,没得到确切的他不会来的消息,她不会不等他。


    上行下效。


    上位者的偏袒有时代表了很多,往往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否则,淑妃也不会格外在意褚青绾的恩宠是否会越过她,抛除其中情感,利益也占了大部分原因。


    迟春等人见到他,赶紧无声地福身。


    胥砚恒颔首,让他们起来,低头去看褚青绾,她脸色还有点白,不由得皱眉:“她怎么了?”


    迟春按住担忧,恭敬回声:“主子本来是要等皇上的,但奴婢见主子困意太重,便劝主子早点休息,未有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胥砚恒没在意这一点,他心底生出一点猜测,问:“太医来过了吗?”


    迟春点头:“来过了,说是主子晕车反应,让主子好生休息。”


    只是晕车?


    胥砚恒有点狐疑,上次狩猎时,他见褚青绾不似这么反应激烈,不管怎么说,胥砚恒还是按住了心里的猜测。


    他低声下令:“下去吧。”


    片刻后,清风小苑内熄了灯,胥砚恒才上了床榻,有人习惯性地往他怀中钻去,他闭着眼,在黑暗中习以为常地搂住人。


    褚青绾有点被他吵醒了,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皇上?”


    胥砚恒没睁眼,一日劳顿,他也觉得累了,低声应:“嗯,睡吧。”


    熟悉的人躺在身边,到陌生地方的生疏也褪去,褚青绾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很快沉沉睡去。


    清风小苑是安静了,有的人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淑妃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住进了平湖秋月,正殿三楹的其中一间,殿后是涔涔流水声,按理说,这处宫殿位置好,景色也不错,也是个叫后宫欣羡的地方,但有清风小苑在前,其余宫殿都欠缺了点东西。


    毕竟二者意义不同。


    淑妃搬入平湖秋月后,她没有如同往日一样暴怒,只格外沉默地坐着,这种沉默让琴心有点不安和担忧:“娘娘,您怎么了?您和皇上说什么了?”


    没人得知当时殿内二人的对话,琴心也只当这平湖秋月是皇上对娘娘的另一种补偿,虽能没重新回到清风小苑,但也聊胜于无。


    而现在娘娘的状态告诉琴心,当时殿内绝对发生了什么她想不到的事情。


    淑妃轻扯唇,她自嘲道:“我一贯知道他薄情,却没想到自己会沦为喜新厌旧中被厌弃的一方。”


    琴心呼吸一轻,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娘娘不是第一次埋怨皇上,却是头一次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而且这种平静的态度让琴心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


    琴心也不再拿胥砚恒的恩宠说事,她低声道:“您如今是四妃之一,别人见到您,都得行礼拜见,膝下也有二皇子,也无需去在意那虚无缥缈的皇恩,只要二皇子立得住,旁人就越不过娘娘去。”


    淑妃知道琴心说的是实话,心下却是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


    一直都拿圣眷不衰来安慰她的琴心,现在都只能抓住位份和皇嗣来劝慰她,何尝不是她失宠的一种体现。


    于琴心的话,淑妃只是扯了扯唇,她反问:“这古往今来的妃嫔,除了那些膝下皇嗣艰难的帝王后宫,有几人是母凭子贵的?”


    不必去看前朝,只看她和宋妃,也看二皇子和大皇子的差距即可。


    这皇室先君臣后父子,亲情淡薄,若是连面都见不到,何谈培养父子感情?


    胥砚恒如今还年轻,他还会有皇嗣,到时候谁能保证二皇子是他最看重的那一个?


    这宫中和前朝惯来都是见风使舵的,她母家不显,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胥砚恒待她的恩宠,若是连这一点优势也失去,一个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嗣,又能得到朝臣多少支持?


    她不是褚青绾,只要诞下皇嗣,背后的褚家一派自然而然就成了褚青绾和其皇嗣的底气。


    她能倚仗的太少,所以必须要紧紧握住!


    琴心被她说得心惊肉跳,见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轻微地皱了下眉,她不安地问:“娘娘准备怎么做?”


    淑妃眸色冷凝:“她不能诞下皇嗣。”


    琴心当然听得出娘娘是在说谁,她脸色变了变,好声好气地劝道:“娘娘这是何苦?如果只是为了二皇子,长乐宫的那位都不着急,娘娘何必坐不住呢?”


    琴心一阵麻木,她是希望娘娘去争的,却不希望娘娘踩着皇上的底线行事。


    皇上摆明了现在对瑾婕妤不同,许正是兴头上,谁知道这个兴趣什么时候就散了?


    指望帝王长情,才是笑话。


    琴心不能说一个长情的帝王都没有,先帝也勉强算一个,对当时的贵妃十年如一日的盛宠,即使如此,先帝膝下的皇嗣也不在少数,先帝这般已经稀缺,琴心不觉得他们这位皇上是个长情的人。


    而娘娘这个时候但凡有动作,都容易激起皇上的逆反心理,将皇上一步步推向瑾婕妤。


    毕竟,瑾婕妤不是当时的容昭仪,受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淑妃听腻了这种说辞:“忍忍忍,等别人出手,你怎么知道宋妃不是也这么想的?”


    二人都在坐等渔翁之利,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褚青绾坐上那个位置么?!


    琴心哑声,毕竟,她的确没办法保证宋妃的想法。


    但她难道任由娘娘去害瑾婕妤?瑾婕妤也许正等着娘娘出手呢!


    琴心吐了一口气,她忽然跪了下来:“请娘娘看在奴婢侍奉您多年的份上,听奴婢一言。”


    淑妃冷着脸,却是没阻止琴心往下说。


    琴心苦笑,她死死地埋下头:“奴婢的话,娘娘也许不爱听,却是奴婢的肺腑之言。”


    只听这一声,淑妃也意识到琴心接下来的话绝不是她爱听的,琴心的话再继续,她的头已经磕在了地上:“娘娘担心瑾婕妤诞下皇嗣,但瑾婕妤诞下皇嗣又如何呢?”


    “皇上是薄情,但也不会逼得安分守己的妃嫔走上死路,娘娘守着二皇子,日后总有您独一份的尊贵,可若是有动作,总归有败露的可能。”


    何苦冒险呢。


    淑妃听懂了她的话,她没动怒,只是扯唇轻嘲:“安分守己?”


    “不争不抢的后果,就是仰人鼻息,你怎知道日后荣等宝位的那人不会赶尽杀绝?”


    “争抢有风险,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别人,任人鱼肉,何尝不是一种风险?”


    而淑妃宁愿选前者,起码她争取过,失败了,也不过是自尝其果。


    言尽于此。


    琴心也听懂了娘娘的言下之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得动娘娘,她沉默了很久,最终深深地伏下身子,以头叩地:“奴婢知道了。”


    ******


    褚青绾的晕车反应在休息后,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一种食不下咽的地步。


    迟春看在眼底,心底也不由得有了怀疑:“主子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弄秋掰着指头,她皱着脸:“还差三五日才到主子下次来月事的日子。”


    时间太短,让她们没办法从中取证,褚青绾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眼眸轻轻一颤,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小腹。


    颂夏也迟疑不定:“前两日太医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迟春一知半解地说:“许是月份浅,太医没能查到呢,谨慎些总是好的。”


    弄秋反应最强烈,她立即上前小心地扶住主子,各种关心:“主子还觉得有什么不适?”


    她皱着眉,一脸懊悔:“早知如此,咱们就不来这个行宫了,主子现在可禁不住路途颠簸啊!”


    褚青绾本来还有点莫名的情绪,被弄秋这一说,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弄秋却是一副她已经确认有孕的状态。


    褚青绾莫名其妙的身子有点僵硬,她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主仆几个都是没经过这种事的,须臾,褚青绾回过神,她拍了一下额头,怎么傻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吩咐:“迟春去请太医,颂夏跑一趟御前。”


    褚青绾知道,没有确切消息前,最好不要告知胥砚恒,否则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必然要闹个笑话。


    但——


    她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再是稳重,也不由得有点心慌,她想起来,这段时间,她的确也有点烦躁和犯懒,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了什么,只是主仆四人没有经验,都没能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而且,不提这一路颠簸,前两日,她自觉身体无碍,和胥砚恒还胡闹过一通,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褚青绾捂住了脸。


    她怎么也和弄秋一样了,还没有定论呢,她在提前担心什么。


    勤政殿,胥砚恒得知褚青绾派人求见时,转过头问魏自明:“有人闹事了?”


    胥砚恒有点不耐,明知道褚青绾最近不舒服,这些人还偏选择这个时间段惹是生非。


    魏自明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瑾婕妤有什么急事找您。”


    颂夏来了殿内,胥砚恒直接问:“她让你来,是什么事?”


    事情没个定论,颂夏也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支支吾吾的:“主子想请您过去一趟,太医应当也赶过去了。”


    她说得含糊不清,只提到了太医,难免会让人想岔,胥砚恒瞬间冷下脸,他起身,越过颂夏直接出了勤政殿。


    颂夏慢半拍地意识到——皇上好像误会她的话了。


    ————————


    女鹅:真的假的?


    小胥:我跑快点。


    【哦,那你跑快点吧。】


    第80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清风小苑。


    胥砚恒来的时候,太医正在替褚青绾诊脉,褚青绾最先看见他,下意识地出声:“皇上。”


    不等她起身,胥砚恒按住她肩膀让她坐下,他脸色冷凝,让褚青绾有点狐疑,她迟疑地问:“您在不高兴?”


    她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她有孕,他不高兴?


    不被看重的皇嗣,会是个什么情景,褚青绾知道,她抿紧了唇,本是有点兴奋的情绪被她压下,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


    下一刻,她轻垂下眼眸,神情变得失落和黯然。


    胥砚恒看得莫名其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殿内气氛紧张,却没有气愤和恼意,迟春几个奴才更是隐隐有点期待,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觑了她小腹一眼,再见女子低落的情绪,忽然有点想笑。


    彼此误会,这叫什么事?


    他不动声色地,脸色依旧冷凝,只是眸底藏了些许笑意,他问:“发现什么了?是什么有问题?”


    两个问题,将褚青绾问懵了,慢了半拍,她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她呐呐道:“不、不是……”


    胥砚恒故意逗她:“不是什么?”


    褚青绾呃声,她含含糊糊地说:“嫔妾最近总是惫懒,迟春不放心,叫太医来看看,嫔妾想叫皇上陪着一起。”


    殿内一静,胥砚恒逗弄她的心思顿时消散了,他握住她一只手,低声道:“知道了。”


    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地没说话,待片刻,他眉眼浮现一点喜色,他站起来冲二人拱手:“恭喜皇上,恭喜瑾婕妤,瑾婕妤这是滑脉之象。”


    即使早有准备,褚青绾在听见确切消息时,依旧脑海中一阵空白,她怔愣地低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是好。


    胥砚恒也不由得垂眸看向女子小腹,那处平坦至极,和往日看不出一点区别。


    胥砚恒也想起她这一路颠簸和前两日的胡闹,轻微皱眉:“之前怎么没有检查出来?”


    孙太医擦了擦额头冷汗:“瑾婕妤月份浅,如今也才将将满月,若非是瑾婕妤有所怀疑,微臣恐怕这次也很难看出来。”


    胥砚恒没有直说二人房事,只隐晦地问:“瑾婕妤和其腹中皇嗣如今是否有碍?”


    褚青绾耳根还残余了些许暧昧的痕迹,孙太医轻咳了声,低埋下头,没敢细瞧,只含糊地说:“瑾婕妤现在无碍,只是孕期反应强烈,不过,有孕期间,瑾婕妤还是不要疲劳过度,尤其前三个月,不能再行房事。”


    褚青绾听见二人对话,当即回过神,脸红得仿若天边晚霞,她呐呐地低下头,有点不敢见人。


    胥砚恒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日后照看好瑾婕妤这一胎,朕自然有赏。”


    待孙太医退下去后,褚青绾还在惊疑不定地望着小腹,几个宫人也凑近了些许,胥砚恒瞧着这满殿不靠谱的,摇了摇头:“朕会给你指个嬷嬷。”


    但凡玉琼苑内多个有经验的嬷嬷,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不对。


    褚青绾只恨不得再谨慎一点,自然没有拒绝胥砚恒的提议。


    胥砚恒想起她这两日的艰难,不由得低声:“这一趟不该来。”


    有孕之人难免要娇贵一点,这一路颠簸但凡有个意外,现在后果都不堪设想。


    褚青绾也心有余悸,但是她没有胥砚恒想得那么脆弱,她仰脸和胥砚恒对视:“要是不来这一趟,嫔妾指不定在宫中如何烦闷呢,再说,半日行程而已,哪有皇上说得那么凶险,此次避暑要待在七八月后,那时嫔妾早过了头三月,也能和皇上一起回宫了。”


    胥砚恒听出她话音中藏的安慰,眸色晦暗了些许:“难受的是你,你倒是安慰起朕来了。”


    褚青绾觉得他总是计较这些:“皇上担心嫔妾,嫔妾安慰皇上,不是应该的么。”


    有人安静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说:“是应该。”


    褚青绾一门心思都在腹中皇嗣上,对胥砚恒说了什么,压根没仔细听,直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声:“回去后,搬到正殿吧。”


    褚青绾倏然抬起头,直勾勾地和胥砚恒对视:“皇上说什么?”


    正殿,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她入宫后,是见过苏嫔和杜才人有孕的,不论是谁,都没听说胥砚恒给她们晋位,便是当初的容昭仪也是没有这个待遇。


    褚青绾早就对正殿觊觎非常,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孕后,就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最终,褚青绾还是压下了期待。


    没期待,就不会失望。


    胥砚恒轻挑眉,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怀个孕,我们修容娘娘也变傻了?”


    他喊她修容娘娘,一言既出,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得偿所愿。


    褚青绾一双黛眉再也忍不住地弯起来,在这后宫,于妃嫔们而言,能否到三品主位就是道坎,成了三品主位,便是后续失宠,底下人也不敢如何怠慢,最重要的是,也只有到了三品,才有抚养皇嗣的资格。


    虽然胥砚恒早给过她承诺,会叫她养个皇嗣,但如今真的万事俱备,褚青绾才彻底安下心。


    接下来,她只需要安稳地诞下皇嗣,便能将其养在身边。


    孙太医的话闪过脑海,褚青绾不是个没轻重的,她心底自有计较,如今什么东西都没有她腹中皇嗣重要,她主动提出:“皇上,太医叫臣妾这段时间好生休息,宫务一事,怕是要麻烦容昭仪了。”


    胥砚恒忽然低笑了声。


    褚青绾不明所以,她抬眸朝胥砚恒看去,胥砚恒意味深长地说:“绾绾自称变得这么快?”


    一点适应的时间都不需要,可见她心底对三品主位惦记之久。


    褚青绾臊得脸有点热,轻恼了胥砚恒一眼,恼他的揭穿,她小声嘀咕:“谁会不想当娘娘。”


    胥砚恒没再逗人,点了点头:“朕会让容昭仪接过宫务。”


    褚青绾有孕的消息立时席卷了整个行宫,对这个消息,没人能够无动于衷。


    淑妃脸色骤变。


    她刚说过褚青绾不能有孕,今日就传出了这个消息,仿佛老天都不想叫她如意一般。


    琴心心底叫糟。


    谋害瑾婕妤,和谋害有孕的瑾婕妤,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对,现在应该是瑾修容了。


    淑妃也想起这件事,她咬牙切齿:“这宫中妃嫔谁有孕时,不是慢慢熬过来的?偏她特殊,一查出有孕,皇上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升位!”


    “等她诞下皇嗣,皇上是不是要一举封妃?”


    褚青绾入宫以来,一路晋升得太快,不到三年就到了一宫主位,淑妃不得不忌惮。


    修容也好,妃位也罢,淑妃最担心的不过是中宫之位。


    那个位置迟早要有人的。


    偏偏褚青绾出头得那么巧,让淑妃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旦她诞下皇嗣,这宫中谁还争得过她?


    家世,恩宠,皇嗣,她样样不缺。


    淑妃双手紧握,她咬声说:“本宫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除掉褚青绾一事迫在眉睫!


    碧水一色。


    容昭仪和杨贵嫔二人就住在这里,碧水一色内宫殿五间,青竹环绕,时而有溪流作响,是难得的清雅之处,便是住了她们二人,也是依旧宽敞富余。


    容昭仪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时,便转头朝外看去,就见杨贵嫔急色匆匆地而来,刚踏入殿内,她就迫不及待道:“姐姐,刚传来消息,瑾婕妤有孕了,皇上还给她晋了位份!”


    杨贵嫔话落,才发觉容昭仪没有惊讶,她喘了口气:“姐姐已经知道了?”


    容昭仪叹了口气:“行宫已经传遍了。”


    杨贵嫔咬了咬唇,她神情黯然地扯唇:“人人都能亲自抚养皇嗣,只有嫔妾不能。”


    话落,她没忍住掉了眼泪,偏过头去,快速地擦了两下。


    本来是平静的殿内立时气氛压抑起来,容昭仪一顿,她低声安慰:“如今二皇子已经搬入了皇子所,谁来抚养他还有什么重要,终究你才他玉牒上的生母。”


    杨贵嫔擦着眼泪,哭声传来:“话是这般说,但二皇子每日请安,都是到甘泉宫,他口中的母妃叫的也是淑妃,能否亲自抚养皇嗣,怎么能一样呢?”


    容昭仪哑声。


    杨贵嫔忍不住地说:“要是二皇子能养在姐姐膝下就好了,日后嫔妾和姐姐也能有了依靠,姐姐也不会不许嫔妾见二皇子。”


    杨贵嫔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每一次,容昭仪都会沉默好久。


    杨贵嫔觉得容昭仪不是不心动的,只是碍于她的性子,她不会主动去争,也不想去害人,才会一直沉默。


    杨贵嫔见好就收,没有一直逼迫容昭仪,她转了话题:“她有了身子,于宫务上恐怕有心无力,姐姐怕是要忙起来了。”


    她说得没错,很快,圣上口谕就传到了碧水一色。


    看着案桌上一堆的卷宗和账本,容昭仪有点头疼地扶额,玉露也惊愕:“这么多,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杨贵嫔眸色微闪,她自告奋勇:“姐姐忙不过来的话,嫔妾也能帮忙的。”


    她一贯是这种性子,此时会自告奋勇,容昭仪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宫中她只和杨贵嫔交好,能帮她的只有杨贵嫔一人。


    容昭仪揉了揉眉眼:“你能帮我,自然是最好不过。”


    傍晚时分,杨贵嫔才出了容昭仪的住处,回到自己殿内,她焦急地咬住唇肉。


    茯苓心惊肉跳,犹豫低声:“主子,这会不会太过冒险?”


    杨贵嫔深呼吸,狠声:“再冒险也是值得!不然,等她诞下皇嗣,还有舟儿什么事!”


    ————————


    女鹅:我怀孕,你不高兴?


    小胥: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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