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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淑妃不待见杨贵嫔,再是收敛也透露了出来,琴心往前一站,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杨贵嫔的视线。


    卢才人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她在其中位份最低,也最没有说话的权力,老老实实地走到一旁,询问起马驹的情况。


    相较于淑妃等人,底下宫人待她的态度倒是客气,卢才人对原因心知肚明。


    她特意选择的位置很微妙,能将淑妃和二皇子的举止尽收眼底,也能听见容昭仪和杨贵嫔的声音。


    杨贵嫔被容昭仪拉到一旁后,忍不住地擦了一把眼泪,她压低了声音愤恨:“她说得轻巧,终究没有经历怀胎十月的艰险,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二皇子疼入骨里?”


    卢才人抵住了鼻尖,她有时候觉得杨贵嫔胆子真是大,这番话被淑妃听见,杨贵嫔岂能讨得了好?


    容昭仪也听得一阵头疼:“禁军和宫人都在,不会有事的。”


    杨贵嫔没想到容昭仪也不帮她说话,眼泪掉得越来越凶:“等真的出了事,就为时已晚了!”


    容昭仪不由得咽声,她想起她那个孩子,当时也是觉得有宫人照看,不会出事,她才会心存侥幸地前往长鸢湖。


    容昭仪没法再评判杨贵嫔,只能无奈地拉住她:“淑妃惯来强势,你再和她有冲突,也只会让二皇子为难。”


    这番话说到了杨贵嫔的心坎里,她没再出声,偏头擦了擦眼泪,最终没敢再上前阻拦,只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站着。


    安稳住她,容昭仪才注意到一旁安静许久的卢才人,容昭仪眸色一闪,卢才人和褚青绾交好一事不是秘密,她会这个时候出现,是褚青绾的意思么?


    容昭仪不确认,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杨贵嫔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压低了声音:“她攀上了瑾婕妤,倒是较往日轻松得多。”


    不止是封赏有她的份,狩猎伴驾名单上居然也有她的名字。


    往年,卢才人可从没有这么幸运过。


    杨贵嫔话音甫落,忍不住地朝容昭仪看了眼,同是协理六宫,容昭仪位份还比瑾婕妤高,偏她一再退让,宫中变得仿佛瑾婕妤主理宫权一样。


    容昭仪垂眸,像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你理会这些做什么。”


    杨贵嫔又碰了个不闷不响的软钉子,心气一下子全散了,当事人没这个想法,她再想要争,也是无济于事。


    淑妃带二皇子骑了一圈马,就领着二皇子离开了,杨贵嫔的心思也跟着跑了,最终,来了一群人,居然只有卢才人认认真真地挑选了明日要骑乘的马驹。


    傍晚时分,卢才人去见了褚青绾。


    褚青绾正让人煮了玫瑰清露,递给了卢才人一杯,轻微挑眉:“瞧你愁眉苦脸的,看来是没探听到什么好消息。”


    褚青绾会对卢才人在这件事上没有隐瞒,不外乎是因为二人疑似有牵扯一事还是卢才人向她透露的。


    卢才人轻叹了口气,她握住杯盏,摇了摇头:“不论是谁去看,都不会觉得这二人有牵扯。”


    淑妃排斥杨贵嫔一事,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除了因为二皇子起了一番龃龉,两人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交流,会彼此遇见,倒像是杨贵嫔得了二皇子消息特意追过去的一样。”


    褚青绾抿了口玫瑰清露,清香味瞬时间溢满口腔,她垂眸,轻浅道:“要真像我们猜想那样,她们也不可能轻易暴露出来。”


    卢才人也懂得这个道理,不由得沉默下来。


    说到底,这个消息是她给褚青绾的投名状,一日不落实,她一日就心底不安稳,担心褚青绾会嫌弃她没用。


    怀着这样的心思,一杯极其金贵也稀有的玫瑰清露入口,也没叫卢才人尝出什么滋味。


    当晚,褚青绾的营帐迎来了胥砚恒,外人怎么想,她不得而知,她只觉得胥砚恒是属狗的!


    她摸了摸被咬了数下的脖颈上的软肉和耳垂,都只觉得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她午时就不瞎撩拨,结果全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了。


    骑装利落,也代表掩不住她脖颈上的痕迹,迟春费了好大功夫,才用脂粉掩盖住,迟春红着脸:“外间朝臣和其家眷都在,主子也太胡闹了。”


    褚青绾埋首在锦被中,恨不得钻入地里,赧然的绯红一路从脖颈钻入了衣襟。


    她声音有点哑,从臂弯中嗡嗡不清地传来:“……皇上呢?”


    狩猎时不需要早朝,结果她醒来时,也没看见胥砚恒的人。


    迟春替她整理着衣摆,闻言,言简意赅:“皇上在辰时前就离开了。”


    借着外间暖阳渗入的光线,皇上也看见了主子身上那些或浅或深的痕迹,瞧着神情看不出是否心虚,总归走得格外快。


    半个时辰后,褚青绾才磨磨蹭蹭地出了营帐,她来得晚,马厩中也不剩几匹马了。


    能被宫中养着的都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挑剔的,褚青绾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她来得还晚。


    顾修容姗姗来迟,两人迎面撞上,褚青绾轻福了福身,顾修容有些意外地让她起身:“瑾婕妤不必多礼。”


    两人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龃龉,简单两句交谈,就彼此分开。


    褚青绾走得早一点,顾修容在原处站久了点,她微微蹙眉,有点疑惑地嘟囔:“也不知瑾婕妤染了什么香,香味居然能残留这么久。”


    闻言,佩兰忍不住地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出来,她纳闷地瘪了瘪唇:“奴婢什么都没闻见。”


    但佩兰没有怀疑娘娘的话,娘娘从小嗅觉就格外敏锐,一些极淡的味道,别人或许都没有察觉,娘娘却都能感觉到,所以娘娘很少用一些浓郁的香膏,佩兰早就习惯了。


    顾修容转头去看,没看见褚青绾,却看见了谢贺辞,她和谢贺辞有过数面之缘,她一愣,摇了摇头,话音有点不解:“怎么觉得谢家长子和往日有些不同。”


    她和谢贺辞没什么交集,只是往日见到的谢贺辞都是风光霁月,待人和善,也是疏离有度,世家底蕴浇灌出来的贵公子,却也仅此而已,颇有点不染尘埃的意味。


    顾修容记得娘亲对谢贺辞的评价——温和有余,过于理想,不似谢家教出来的下一任家主。


    如今的谢贺辞倒是仿佛经历了什么一样,气质和往日截然不同,若是他往日是一块待经雕琢的温玉,如今却像是沉淀在湖底的冷玉,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透着些许刺人的冷冽。


    顾修容没想太多,只当他是进入官场后才有的改变而已。


    ******


    林中,褚青绾骑着马,和弄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就会在林中遇见人,但见她穿着,其余人都没敢上前惊扰她,很有眼力见地换了方向。


    清风拂过,带来丝丝清凉,眼见出现的小动物越来越多,褚青绾一开始还兴致勃勃,逐渐得气喘吁吁,变得有点纳闷:“昨日怎么不见这么多猎物?”


    围场都是经过清理的,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外围之处也不会有什么过于凶猛的野兽。


    褚青绾有自知之明,不会往围场深处跑去,但她四周聚集而来的动物越来越多,褚青绾忍不住地生出狐疑和警惕,她冷声吩咐:“不要再往前了。”


    弄秋不解:“主子怎么了?”


    官员都避着她走,褚青绾抬头看了眼四周,见不到人来人往,四周变得有些安静,除了她们一行人,好似周围都空了,褚青绾握住弓箭的手微微发紧。


    褚青绾当机立断:“我们回去!”


    弄秋不解,却最是听话,半点犹豫都没有,牵着马让马匹调头。


    然而下一刻,马匹像是被惊吓到,猛地狂摔头,弄秋一时没拉住,手中的绳子顿时落地,褚青绾感受最深,她呼吸一紧,脑海中有一刹间的空白,她下意识地俯身抱住了马脖子,底下传来弄秋惊骇:“怎么回事!马怎么会受惊?!”


    褚青绾被颠簸得整个人要从马背上掉下来,她来不及细想,喉咙发干:“去找禁军!”


    立即有宫人慌乱跑开。


    陡然,她余光瞥见了什么,顿时毛骨悚然,汗毛竖起,后背生出一阵冷汗,她死死咬紧了牙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躲在草丛的庞然大物,它一点点地从草丛中探出身体。


    那是一头猛虎。


    褚青绾想,她或许知道马匹受惊的原因了。


    四周响起宫人的慌乱惊恐声,情绪是会感染的,褚青绾眼睁睁地看着猛虎瞳孔似有变化,她心底一颤,想叫宫人闭嘴,但她说不出话来,控制受惊的马驹已经费了她全部心神。


    周围明明有宫人,褚青绾莫名有一种直觉,这头猛虎好似只盯着她一人。


    褚青绾立即意识到——她被算计了!


    褚青绾瞥见了地上的弓箭,她暗暗咬牙,适才慌乱期间,她只顾得稳住不掉下马,弓箭却被她扔掉了。


    她一点点地攥紧了马背篓子中的利箭,手心被冷汗浸湿。


    马驹慌不择路,褚青绾俯身贴紧了马背,一手攥紧了缰绳,她死死地盯住了猛虎,在马驹要择路逃跑的那一刻,猛虎终于动了,它猛地扑上前!


    许是生死之间,褚青绾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爆发来的力气,往年所学在这一刻仿佛都有回报,马驹惨叫的那一瞬间,箭头也狠狠插进了猛虎的眼睛,鲜血溅了她一身,猛虎发狂,她整个人被摔掉在地!


    砰——


    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摔出来!


    褚青绾疼得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地整个人蜷缩起来。


    猛虎眼睛受伤,目不能视,越发癫狂,倒是让褚青绾看见了一线生机。


    她压抑着呛咳,手指颤抖着胡乱地从倒地的马背上扒拉出利箭,她浑身都是血,艰难地拿到落地的弓箭,她来不及瞄准,破风声已经响起——


    不是她!


    褚青绾转头,看见有人慌乱地朝她跑来,被血液模糊的视网内出现谢贺辞的面孔。


    比谢贺辞更早靠近她的是弄秋,弄秋护在了她身前,把她护得严严实实,将褚青绾的理智全部拉回来,四周巡逻的禁军也赶到,局势被控制下来。


    谢贺辞翻身下马的那一刻,褚青绾站了起来,她浑身都是血渍,狼狈不堪,她却是倒退了一步,和谢贺辞拉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距离。


    谢贺辞僵在原地。


    褚青绾转头看向倒地的猛虎,身上中了不知多少利箭,褚青绾分不清哪一支箭是谢贺辞射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最危急的那一刻,她已经挺了过来。


    有没有谢贺辞,禁军都会在这一刻赶到的。


    褚青绾猛地呛咳了一声,她脸色煞白地晃了晃,整个人不堪负重地于血泊中倒下,谢贺辞呼吸一紧,正要接住她,有人比他快一步,将褚青绾整个揽在了怀中。


    他背对谢贺辞,声音如坠冰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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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山脉密林,月明星稀,围场内肃静一片,宫人匆匆穿梭的脚步声叫四周气氛显得越发压抑低闷。


    营帐内,孙太医正在替褚青绾诊治,外面跪了一地的奴才和禁军。


    里头安静只传来些许压抑的哭泣声,是弄秋,她满身都是枯草血迹,自责和担忧让她止不住眼泪。迟春在看见主子的那一刻就吓得脸色惨白,只能强撑着镇定让人打来热水,替主子擦洗脸颊和身体。


    褚青绾躺下去时,已经换了身衣裳,她脸颊和手臂都是被擦出来的伤痕,不深不浅的口子,遍布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莫名让人觉得刺眼。


    医女不停地替她一点点擦拭伤口,涂抹药物,待细碎的伤口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女子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身姿那么单薄,仿若一张纸,轻易可以戳破,她脸色苍白得仿佛要消融在这夜色中。


    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胥砚恒抚过她脸颊上的青丝,手底下的肌肤冷凉,这一刻,胥砚恒清晰地认知到,但凡当时禁军赶到得晚一点,或许他也再见不到她了。


    他甚至不敢轻易碰她的脸,他望着那几道擦痕,狠狠皱眉,只觉得格外不顺眼。


    淑妃和容昭仪等人得到消息,也坐不住地赶了过来。


    容昭仪只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出声安排宫人,她心底也提着口气,玉露来报时,说胥砚恒赶到时,谢贺辞也在当场。


    谢贺辞疯了么?


    褚青绾已是天家之人,谢贺辞和她再见面,不过是给彼此找麻烦!


    许久,孙太医终于收了手,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恭身禀报:“皇上,瑾婕妤是惊吓之余又被摔下马背才会昏迷,今晚还是需要有人看守,以防瑾婕妤受惊后的发热。”


    这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容昭仪握紧了手帕,褚青绾昏迷,便只有她一人有管事之责,她正要站出来询问弄秋,胥砚恒已经先她一步发问:“摔下马背?”


    他声音平静得好似没有一点怒意,但细听下去,却让人隐隐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冷意。


    容昭仪呼吸微滞。


    弄秋已经跪了很久,她狼狈地擦了一把眼泪,她眸中有恨意:“皇上,一定是有人故意谋害我家主子!”


    她的话过于斩钉截铁,让一众人听得心底咯噔了一声,谁会害褚青绾?左右不过是这群妃嫔。


    这几日是狩猎,乃是朝中盛事,妃嫔相残传到朝臣耳中已经是丑闻。


    遑论褚青绾现在昏迷不醒地躺在这里?


    弄秋这话一出,其余妃嫔立时意识到今日一事不可能草草收场。


    淑妃的视线终于从胥砚恒身上收回来,没人知道她握紧了手帕,她进来到现在,胥砚恒都不曾看向她一眼。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褚青绾身上。


    人和人总有比较。


    人人皆知她得宠,她也只能握住这份恩宠,于是,她比谁都在意她在胥砚恒心中的位置。


    胥砚恒的态度让她隐隐感到些许不安,再听弄秋的话,淑妃不由得耷拉下眉眼,她语气不明:“狩猎出现意外是在所难免,你这奴才怎么敢确定瑾婕妤就是被别人所害?”


    弄秋现在正是应激的时候,对谁都存有怀疑,听到淑妃的话,她忍不住地看向淑妃,她擦脸扯唇讽笑:“奴婢和主子本来是好生生地在狩猎,但四周猎物聚集得越来越多,主子察觉到不对,下令立即撤回,奴婢和主子正要归程时,马匹忽然受惊,那头猛虎也是那个时候冒出来的,如果不是主子果断机敏,恐怕难逃一死!”


    “现在想来,一切早有预兆,这些猎物就好像被什么吸引过来的一样,此等情况,淑妃娘娘还觉得是意外吗?!”


    淑妃皱眉,被一个奴才质问,她心底自是不爽快的。


    但瑾婕妤刚绝处逢生,她的奴才情绪激动是理所当然,她如果计较,反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胥砚恒听到这一处,脸色越发冷下来,他语气越发平静,也越发让人心惊肉跳:“一切端倪都是她亲自发现,朕养你们这群奴才有何用?”


    帐内一静,数个宫人砰得一声跪下来,浑身瑟瑟发抖,却不敢求饶。


    胥砚恒到底记得他赶到时,弄秋护在褚青绾身前的一幕,这股怒意不至于朝着弄秋而去,但对剩余宫人,却是实打实地厌恶起来。


    但现在要紧的不是处置这群奴才。


    顾修容听到现在,不禁想起了什么,她脸色有些许的古怪。


    褚青绾的一切事务都是迟春亲自操办,胥砚恒看了迟春许久,到底是收回了视线。


    如果她内部没有问题,那么——


    胥砚恒冷声问:“她今日碰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


    淑妃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头,她不在乎是谁害了褚青绾,也不在乎能不能找到真凶,她只是觉得些许烦躁和不安。


    往日宫中出事的妃嫔还少吗?胥砚恒什么时候要亲自过问了?


    弄秋绞尽脑汁:“主子今日接触的人除了奴婢等人,也只有马厩的奴才了。”


    容昭仪提出疑惑:“会不会是瑾婕妤的马有问题?”


    她还记得弄秋提起过马匹受惊一事。


    胥砚恒稍偏头,魏自明立即躬身退出了营帐。


    在场人心知肚明,魏自明这是去审问看管马厩的人了。


    弄秋也有过怀疑,却是不敢笃定,她总觉得不是这样,忽然,她拍了一下脑袋:“不对!主子今日还遇见了顾修容!”


    此话一出,胥砚恒都不由得皱了皱眉,所有人都朝顾修容看过去,顾修容难得头疼,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但……


    她如果什么都不说,会不会被当做知情不报?


    她脸上有纠结,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胥砚恒望向她的眼神冷淡:“你知道什么?”


    是问句,也是笃定。


    顾修容一顿,她叹了口气,呐声道:“臣妾今日和瑾婕妤相遇时,有在瑾婕妤身上闻到过一股隐晦的香味,但当时臣妾只觉得是瑾婕妤擦的香膏。”


    迟春脸色微变,她直接否认:“不可能!主子今日并未擦过香膏,而且,从去年起,主子就从不用香囊之物,这香味不可能是主子身上的!”


    顾修容摇了摇头:“臣妾的话千真万确。”


    她迟疑道:“如果不是瑾婕妤擦的香,或许问题就出现在此,动物的嗅觉本就灵敏,能闻到常人不易发觉的味道也未尝不可。”


    顾修容说得很笃定,她指明了褚青绾身上的味道,甚至和马驹都没有关系。


    褚青绾适才脱下的衣裳全是划痕,本来都要扔了,现在又被翻出来检查,被血迹污染的衣裳上血腥味浓郁,孙太医和别的太医一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艰难地发现了不对劲。


    孙太医脸色凝重:“如果微臣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诱兽香,是民间常见的一种熏香,常用来打猎时设置陷阱所用,只一小截就能吸引百米内的猎物,不过瑾婕妤身上的这股香味更隐秘,让人难以察觉。”


    围场内都是皇家驯养的猎物,为了叫官员比拼有看头和张力,再是驱逐,里头也是有猛兽的。


    褚青绾带着这种香入围场,简直就是活靶子,这一招,根本就是没想过给褚青绾留下活路!


    检查过后,染了香味的衣裳直接被烧了,以免有后患。


    迟春和弄秋都是脸色一阵煞白,尤其是迟春,主子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她经手,是她疏忽,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淑妃冷不丁地出声:“说来说去,问题是出现在瑾婕妤自己身上?”


    胥砚恒掀起眼,朝她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却是让淑妃蓦然噤声,她微微咬住唇,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帕。


    没人理会淑妃,迟春赶紧将箱子中剩下的两套骑装都翻了出来,她语气轻颤地问:“太医,您看看这两套骑装是否有问题?”


    有人看出来其中有一件正是昨日褚青绾穿的骑装,而昨日褚青绾是和胥砚恒一起的,一想到昨日或许胥砚恒也会遇险,众人都不由得头皮发麻。


    胥砚恒眸色也一点点冷下来,如覆霜雪。


    孙太医咽了咽口水,好在剩下两件骑装没有出现问题。


    迟春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快,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她不能期待皇上对主子感同身受,她白着脸,怔怔地说:“这三套骑装自拿回来,就一直是奴婢看管,绝不会在这期间出现问题。”


    言下之意,问题出现在骑装被拿回来之前。


    容昭仪心下一沉。


    杨贵嫔想清楚了其中的联系,不由得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你们说有人谋害瑾婕妤也就罢了,现在的意思是,背后之人为了要害瑾婕妤,连皇上的安危都不顾了?”


    众人死死地埋下头,被这番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迟春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咬声道:“奴婢也不敢相信这一点,但昨日一事才是意外,谁都没料到皇上会邀主子同游,凶手恐怕也是没想到这一点。”


    “狩猎有五日,不出意外,这三套骑装都会被主子穿过。”


    杨贵嫔闷声嘀咕:“要真是如此,凶手为何不把三套骑装都做手脚?”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杨贵嫔很快反应过来,凶手之所以不这么做,是这样太显眼了。


    把香味做得隐秘,就是想要把这件事营造成意外,而且也要打褚青绾一个出其不意。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迟春抬起头,容昭仪心底不由得一沉,迟春望向了她:“只在一件骑装上做手脚,大可构陷是玉琼苑的宫人出了问题,也能从而降低尚衣局的嫌疑,不是么?”


    自周嫔降位,宫权重新划分,中省殿和御膳房等重中之重之地都由主子接管,尚衣局、尚书局之处便被容昭仪接手了。


    迟春是不愿意怀疑容昭仪的。


    但骑装出自尚衣局,来了玉琼苑后也一直被她保管,她做事惯来谨慎,骑装的整理和收纳都被她做了记号,她敢肯定,绝没有再经过第二人之手。


    如此一来,只能是尚衣局出现了问题。


    瞬时间,众人愕然地都看向了容昭仪,淑妃朝这边看去,眸中有惊疑不定。


    胥砚恒也转头看向了容昭仪。


    杨贵嫔顶住众人视线,站出来挡在了容昭仪前面,她气急败坏地骂道:“狗奴才一派胡言!容昭仪和瑾婕妤无仇无怨,她怎么可能去害瑾婕妤?!”


    话落,杨贵嫔又忙忙朝地胥砚恒看去,焦急地替容昭仪说话:“皇上,您是最了解容昭仪的人,她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


    ————————


    女鹅:今天没有台词。


    【咳咳咳。】


    第63章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杨贵嫔挡在容昭仪前,说得真情实意,一时过于着急,没有控制住音量,也吵醒了某人,她细眉紧蹙,眼眸颤了又颤,轻微地呛咳了两声:“咳、咳咳……”


    迟春和弄秋一喜:“主子!”


    胥砚恒也低头看去,女子睁开眼,还有点迷惘,许久,瞳孔聚焦,意识彻底清醒过来,她的脸因疼意整个皱在一起,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眸中印出胥砚恒的脸,眼泪唰得一下砸了下来,她忍不住情绪地短促喘息了两声,声音轻细得让人有点听不清:“呜……皇、皇上……”


    胥砚恒抬手抚摸她的脸,低声应她:“朕在。”


    她眼泪流得越发凶狠,她疼得很难说话,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眸中的委屈汹涌而出,哽咽声再也控制不住地在帐内响起。


    她拼命地往胥砚恒怀中缩,蜷在他怀中,像是被今日吓到,搂住他的脖颈,埋在他身上安静地掉着眼泪。


    她浑身都在发颤,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心有余悸。


    肩膀的布料被泪水彻底浸湿,莫名有些灼热,胥砚恒抱住她的手不由得一紧。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这一幕。


    淑妃的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她对胥砚恒也有几分了解,如果今日褚青绾醒来后叫嚣着胥砚恒替她做主,那么褚青绾还不足为惧。


    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只一昧地依赖和信任胥砚恒。


    胥砚恒将她脸上浸湿的乌发拂开,将她惨白的脸色尽收眼底,她仰着脸,身子在因疼意而颤抖,牙齿也在打架,她的脸和唇都透着股病态的白,令人触目惊心。


    她无意识地掉着眼泪:“皇上,我害怕……我疼……”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褚青绾身子就忍不住地发抖,她现在根本回想不起来,她是哪里来的胆子在那个时候还有力气反刺那头猛虎的眼睛。


    稍有一个不慎,她早已命丧虎口。


    侥幸逃脱后,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后怕,这股情绪快要将她淹没,她心底恨得发狂,恨不得让凶手死无葬身之地,但浑身传来的疼意让她不得不保持一丝清醒。


    四周安静,她的细声也变得那么清晰,让胥砚恒听得一清二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心脏微不可查地一缩。


    于是,众人都听见他的低声安慰:“没事了。”


    像是觉得不够,他轻微皱眉,再次重复:“没事了。”


    杨贵嫔被遗忘,她站出来的激昂发言也被彻底忽视,她不着痕迹地一僵,很快,她回过神,转头焦急担忧地看向容昭仪。


    她打破了帐内的气氛:“容昭仪绝不会是谋害瑾婕妤的人!”


    瞬间,众人回神,暗流汹涌的气氛将隐秘的情绪掩盖,褚青绾的哭声微顿,她转过头,这个时候,她终于能看清帐内的局势。


    容昭仪沉默地站在帐内,除了杨贵嫔,其余人都离她有一段距离。


    显然,在她昏迷时,她被害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而容昭仪就是被怀疑的那个人选。


    对这个结果,褚青绾当然不可能相信。


    褚青绾隐晦地扫了眼淑妃,却见淑妃微怔,一点也不在意今日的结果,她微不可察地皱眉,难道不是淑妃?


    但今日一事的手段和她被撞下仪仗一事多么相似?


    褚青绾攥了攥胥砚恒衣袖,她声音中哽咽未褪,还有些对眼下情况的迷惘:“皇上?”


    胥砚恒垂眸,认真地听她说话。


    褚青绾声音很轻,透着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迟春低声地将她昏迷时发生的事情都解释给她听,众人都沉默地等着,许久,她们听见瑾婕妤的怔愣声:“容昭仪?”


    她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


    淑妃警觉,她眯起眼眸:“瑾婕妤怎么敢这么笃定?”


    褚青绾像是被问住,她话音也生出迟疑:“嫔妾和容昭仪无仇无怨,她害嫔妾做什么,而且……”


    她转头看了一眼胥砚恒。


    而且,当时最先赶过来救她的人就是谢贺辞,胥砚恒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胥砚恒肯定也没有怀疑容昭仪。


    褚青绾话音一顿,事情牵扯到外男,尤其谢贺辞和褚家的关系不匪,一旦提起谢贺辞,她担心会被抓住不放。


    她话音不清,别人听不懂,但她知道,胥砚恒一定听得懂。


    然而,胥砚恒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褚青绾心底有不解,但她没有办法再替容昭仪说话。


    淑妃皱了皱眉,她还欲追问,琴心死死地拉住了她,淑妃一顿,眼不见心不烦地偏过头。


    杨贵嫔有点看不懂眼前局势,她转头看了看褚青绾,再看了看容昭仪,最后定格在胥砚恒身上:“皇上,瑾婕妤都说不可能是容昭仪害的她,现在,您也该相信容昭仪的清白了。”


    容昭仪一直都是安静,被迟春怀疑后,她也没有替自己辩解,倒是杨贵嫔着急得不行。


    卢才人这时也站了出来,她轻敛下眼眸,低声道:“容昭仪的为人,嫔妾等人都看在眼底,谋害瑾婕妤一事应当不是她能做出的事情,而且尚衣局人来人往,容昭仪或许有失察之责,但这件事未必就是容昭仪所为。”


    难就难在,如今她们身在围场,而没办法提审尚衣局的人。


    卢才人叹息了一声:“如今之计,也只有按下不表,待回宫后再审问尚衣局也不迟。”


    有人眸色一动,能推迟再审是再好不过。


    三日时间,足够将其中存留的痕迹抹除。


    “不好。”


    有人反驳了卢才人的话,众人还以为是褚青绾不乐意这么处理,但当看清说话的人时,她们都是意外,出声的人是容昭仪。


    褚青绾也微微偏头看她。


    容昭仪轻抬起头,冷静道:“等拖到回宫,所有证据恐怕早被清理干净,再想找到凶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胥砚恒掀眸看了她一眼。


    杨贵嫔焦急地拉了拉容昭仪的衣袖,不解容昭仪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能不能找到谋害瑾婕妤的凶手,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容昭仪:“皇宫距离围场只有数个时辰距离,快马加鞭,足够将尚衣局的宫人带来。”


    顾修容左看看,右看看,她迟疑道:“容昭仪说得有理,但外间朝臣都在……如此大动干戈,是否不妥?”


    连个怀疑的人选都没有,想提人审问,又岂是易事?


    而且这么一来,此事肯定闹得人尽皆知,妃嫔相残终究是皇室丑闻,不宜喧哗。


    顾修容的话一出,容昭仪不由得闭了闭眼。


    卢才人隐晦地朝褚青绾看了一眼,褚青绾轻微地摇头,她知道,如果她非要查下去,胥砚恒一定会同意。


    但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


    现下如果是在宫中也就罢了,偏是在围场,恐怕再费工夫,今日也注定得不到结果,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做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胥砚恒已经许久没有说话,褚青绾也有点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抿了抿了唇,低下头:“明日就是正式狩猎,朝臣们都在等着您,莫要因为嫔妾耽误正事。”


    她身上的伤还在疼,黛眉紧蹙未松,脸上的擦痕清晰可见,胥砚恒低头看她。


    押后再审,是最妥当的办法。


    个人生死和皇室颜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过于识大体,但她脸上残余苍白,以至于低眉顺眼得让胥砚恒有点不顺眼。


    胥砚恒看向了容昭仪,他平静地问:“三日时间,朕不需要你查出真相,但看守一职,能做到吗?”


    众人一懵,褚青绾却是听懂了什么,她微微咬住唇。


    容昭仪也听懂了,她没有一点犹豫地掀起裙摆跪下:“臣妾做得到。”


    胥砚恒不再看向她,直接下令:“来人,送容昭仪回宫。”


    众人惊愕,杨贵嫔更是下意识地出声:“皇上,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


    连夜回宫?


    在联想皇上和容昭仪的对话,众人恍然,狩猎在即,皇上不可能这个时候回宫,提审宫人至围场也过于荒诞,所以,皇上这是要将容昭仪先送回去审问此事?


    有人心中一沉。


    所以,从一开始,胥砚恒就没怀疑过容昭仪?否则,胥砚恒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容昭仪去查。


    褚青绾也惊住了,目瞪口呆。


    容昭仪没耽误,她转身就要走,杨贵嫔惯来是容昭仪的跟屁虫,现在,她也下意识地求情:“皇上,嫔妾也和容昭仪一起回宫。”


    胥砚恒冷冷地看向她:“站住。”


    胥砚恒说:“她一人足矣。”


    杨贵嫔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


    伴驾是恩典。


    杨贵嫔没想过胥砚恒会不许她的请求,她心底忍不住地慌乱起来,难道胥砚恒在怀疑她?


    不可能!


    杨贵嫔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猜想。


    眼见容昭仪出了营帐,杨贵嫔心底一沉再沉,她了解容昭仪,那是个再较真不过的性子。


    皇上将这件事交给她来查,容昭仪一定会查到底。


    杨贵嫔焦急不解地回头:“皇上,连夜赶路危险,嫔妾和容昭仪一起回去,还能陪容昭仪说说话。”


    胥砚恒有点不耐了,他嗤笑一声:“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不许她回去,自是不信她。


    杨贵嫔脸色顿时臊得通红,她呐呐地站住,只觉得众人视线让她格外难堪。


    容昭仪一走,今日之事却还未了结,胥砚恒冷声下令:“今日巡逻围场禁军杖罚三十,伺候瑾婕妤的宫人护主不力,全部杖毙。”


    褚青绾的脸色变了:“皇上?”


    胥砚恒没有动容,他和褚青绾对视:“当时险境,要死,也该他们死在你前面,敢弃主而逃,死不足惜。”


    褚青绾倏地噤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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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帐内外一片哀求声不断,褚青绾不顾身上的伤,紧紧攥住弄秋的手,身子一歪,猛地呛咳了两声,胥砚恒脸黑了下来:“你对她倒是好。”


    弄秋也吓了一跳:“主子!”


    胥砚恒将人捞回来,一腔恼意不能对她发泄,只能冷眼看向弄秋:“你主子今日替你求情,便饶你一命,日后你若敢忘恩负义,朕定将你扒皮抽骨。”


    弄秋以头叩地:“奴婢不会!”


    淑妃冷眼看着这一幕,一点点握紧了手帕。


    恰时,颂夏端着药进来,孙太医进言:“皇上,瑾婕妤刚受伤,不宜耗费心神,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此话一出,胥砚恒脸上有了不耐,他扫了眼一众妃嫔:“回帐待命,少给朕添乱。”


    卢才人是最先应命的,顾修容觑了眼褚青绾的一身伤,也赶紧应了下来。


    待她们退下,帐内也逐渐恢复了安静。


    褚青绾躺在锦被中,她脑海中思绪混乱,今日一事根本出乎她的意料。


    在意识到今日不可能得到结果时,她就已经做好委屈求全的准备,否则卢才人也不会那般提议,容昭仪站出来时,让她不由得顿了顿。


    相较于得到胥砚恒的那点愧疚,她肯定是希望更能查出凶手的。


    对于今日的凶手是谁,褚青绾心底其实隐约有了答案。


    有人在给她脸上的擦痕上药,褚青绾蓦然回神,她下意识地摸脸,手还未碰到脸颊,就被人捉住,胥砚恒皱眉:“别碰。”


    褚青绾整个人都有点惊惶,她不安地抬头:“我、我的脸……”


    胥砚恒没松开她的手,和她对视:“太医说了,不会有事。”


    褚青绾不信,胥砚恒只好让人将铜镜拿来给她看,待看清脸上的确是细微的擦痕时,她才觉得松了口气。


    帐内有些许的安静。


    褚青绾咬住了唇,许久,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您其实还是怀疑容昭仪的,是么?”


    所有人都觉得胥砚恒肯让容昭仪回去调查此事,是对容昭仪的信任,但褚青绾却觉得真相恐怕并非如此。


    如果他真的相信容昭仪,就不会在杨贵嫔替容昭仪求情时一言不发。


    对她的问题,胥砚恒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他垂眸看向女子,语气冷淡,一针见血:“不是朕不信她,而是你太信她了。”


    褚青绾呼吸一滞。


    胥砚恒耷拉眼眸,替她脸颊擦药,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从你醒来的那一瞬间,就从未怀疑过她,为什么?”


    她对容昭仪过于掉以轻心。


    褚青绾正要回答,胥砚恒的声音炸响在她耳旁:“仅凭谢贺辞去救了你?”


    这一刻,天地都仿佛安静下来,褚青绾倏然抬起头,她毫无预兆地撞上了胥砚恒漆黑的眼眸,她的那点心思在他眼底仿佛无处遁形,褚青绾忍不住地抿了抿唇。


    褚青绾像是被问懵了,她慢了半拍才反驳:“皇上根本是胡搅蛮缠。”


    “容昭仪害嫔妾,谢贺辞再来救嫔妾,他们折腾这一出做什么?”


    褚青绾终于理清了思路,她眸中怔了怔,有些恍然,唇角轻扯:“皇上说了这么多,终归到底,其实你是在怀疑嫔妾。”


    不是怀疑她今日自导自演,而是怀疑她入宫起就和容昭仪有牵扯。


    有人皱了皱眉,他按住了她的下颌,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不是怀疑,是提醒。”


    褚青绾半信半疑。


    胥砚恒要被她气笑了,对容昭仪就是下意识地信任,对他却是保存怀疑?


    褚青绾的声音有点闷,也有点嗡嗡不清:“皇上就当嫔妾蠢笨,不如直言,您究竟在提醒嫔妾什么?”


    他指腹传来凉意,声音也冷淡至极:“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不该觉得褚谢两家会一直交好,也不该因此掉以轻心。”


    褚青绾下意识地蹙眉。


    有人抚了抚她的眉心,声音还在继续:“即使两家一直同盟,个人利益和家族利益也不会全然一致。”


    胥砚恒皱眉,这些话其实不该由他来和她说。


    但或许是难得有人这般顺他心意,也或许是所谓的狼狈为奸,待他回过神时,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于她有期望,所以不想让她在此处栽跟头。


    胥砚恒这样告诉自己。


    胥砚恒停顿了一刹,才说:“绾绾,你惯来机敏,莫要叫朕失望。”


    褚青绾许久没有说话,她仿佛下意识地往他怀中蜷缩了一下。


    她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转移话题,她问:“皇上,待回宫后,真的能查出是谁害了嫔妾么?”


    “能。”


    褚青绾抬起眸:“皇上会给嫔妾做主?”


    “会。”


    “不论是谁?”


    她似意有所指,也在要一个承诺。


    胥砚恒和她对视,眸中情绪让褚青绾看不透,他没有一点犹豫,平静地应声:“不论是谁。”


    褚青绾得了准话,本来该高兴的,但今日接受的信息有点庞大,让她浑身有点发凉,她像是看见了日后她一旦行差踏错后的下场,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胥砚恒摸了摸她的脸,许是帐内点了炭火,她的脸终于回温,不似昏迷时冰凉,胥砚恒淡淡地垂眸,他说:“睡吧。”


    她喝的药许是有安神之效,也或许是今日她精疲力尽,褚青绾一边攥着胥砚恒的衣袖,一边不安地闭上眼。


    待她呼吸平缓,外间夜色已经浓郁得化不开。


    胥砚恒垂眸看着她,低声:“该夸你聪明么。”


    不论她表现得再好,都掩盖不了她从头至尾都忽视了有关谢贺辞的那个问题。


    她究竟在心虚什么?


    今晚注定有人一夜难眠。


    淑妃的营帐内,灯火还未彻底熄灭,外间隐隐有宫人压抑哭声传来,淑妃根本睡不着,她冷笑一声:“皇上真是偏心。”


    淑妃从未想过,这几个字居然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琴心沉默。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甭管有没有证据,是否能查到真相,只要涉及到她,皇上都要杀鸡儆猴一番,生怕底下人会怠慢他的心头肉!”


    她说心头肉三个字时,简直是咬牙切齿。


    琴心听得麻木,她都不知道娘娘究竟是在讽刺瑾婕妤,还是在讽刺皇上。


    淑妃心底不痛快:“她受了伤,不良于行,皇上就也不许我们外出,陪她一起当个瘸子瞎子,她算什么东西,也配?!”


    来了宫外一趟,不能出帐,不能看外景,岂不就是瘸子瞎子。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琴心扫了眼四周,低声:“娘娘慎言。”


    淑妃狠狠瞪了她一眼:“慎言,慎言,你总拦着本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本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得意,一步步越过本宫?!”


    琴心只能安抚:“你和她计较什么,在皇上心底,她如何能和娘娘相提并论。”


    她这话不知是哪个字不对,淑妃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还要哄骗于本宫!”


    琴心哑声,瑾婕妤越来越得宠,娘娘早就不信她往日的那一番安慰之言。


    但她能如何?难道由着娘娘走错路?


    琴心不敢看娘娘,只能转移话题:“娘娘觉得今日是谁害了瑾婕妤?”


    许是有顾忌,淑妃到底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除了那个蠢货还能有谁?”


    淑妃冷笑:“也只有容昭仪那个识人不清的,才会养一匹豺狼在身边。”


    琴心微微皱眉,担忧:“那咱们要不要帮她一把?”


    淑妃眸中泛起冷意:“她行事,和本宫有什么关系,只要不牵扯二皇子,死得干净点才是最好。”


    皇宫。


    容昭仪被护送回宫,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宋妃,她从睡梦中被吵醒,竹青替她披上外衫,她转头看向外间,有点疲倦:“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宫?”


    竹青恭恭敬敬:“听说是瑾婕妤受伤了,皇上让她回来审问此案。”


    宋妃惊愕了一下,她似还未清醒,慢吞吞地问:“瑾婕妤受伤了?”


    她拢了拢外衫,低敛着眼眸,说:“人没和容昭仪一起回来,狩猎一事也不曾有误,看来,瑾婕妤应该是没有大碍。”


    竹青将灯烛拿得近了点,闻言,她低声似感叹:“瑾婕妤的确是运道好。”


    三月的夜间还是有点冷意,殿内的灯烛也不够明亮,照不清宋妃的神情,只见她转头朝窗外看了看,语气有点担忧和惆怅:“也不知琉儿怎么样了。”


    竹青低声:“娘娘放心,大皇子会平平安安的。”


    天还未彻亮,宫中能安心再睡下的人却是没几个,宋妃没起身,她按了按作疼的额角:“吵得人不安生。”


    竹青也转头看向起了喧闹的某处,附和道:“是有点折腾。”


    福宁殿,容昭仪回来后,眼都没闭一下,直接让尚衣局的人来回话,宫中立时灯火通明。


    尚衣局的掌事还未睡醒,尚衣局直接被破了门,一众宫人胆战心惊地被带到福宁殿。


    容昭仪还披着鹤氅,手中抱着暖婆子,她眉眼肉眼可见的疲倦。


    她惯来温柔,即使有管宫权利,也很少管事,宫人不会怠慢她,但对她难免少了一点怵怕之意,一时间,福宁殿内颇有点吵闹。


    容昭仪低头抿了口酥油茶,她仿佛没感觉到底下人的不敬,她也没有想着去镇住底下奴才。


    她只平静地出声:“瑾婕妤遇害,圣上震怒,当日伺候瑾婕妤的一众宫人已经全部处死。”


    殿内蓦然陷入死寂,尚衣局掌事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抬头看向容昭仪,她神情依旧平静柔和,却是让人心底有点发寒。


    容昭仪低眉,她说:“相信本宫,在圣驾回宫前,如果此事没有取得进展,没人能保得住你们。”


    ————————


    女鹅:总感觉不对劲。


    小胥:错觉。


    【小胥你不是啥好人啊。】


    【有没有人看出来小胥的小心思[星星眼]】


    第65章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夜深人静,迟春今晚守夜,时刻看守着主子,担心主子会夜间起热,弄秋也睡不着。


    宫人补给得很快,才拖下去一批奴才,很快又是一批奴才到位。


    弄秋看着外面换了一遭的面孔,她总觉得心底发寒,还不如就待在帐内,起码能守着主子。


    迟春摇头,压低了声音:“去睡吧,这里有我就行。”


    弄秋昨日也受到了惊吓,岂能一直不休息,人会被情绪拖垮的。


    弄秋闷声地摇头,她转头看了眼主子,忍不住地扯了下迟春的衣袖,她颤音说:“当时……情势混乱、但谢公子扑过来时……她们都看见了……”


    不论是谁看见了当时谢贺辞的神情,许是都要怀疑起谢贺辞和主子的关系。


    迟春脸色微变,她惊愕:“你是说——”


    弄秋咬唇,堪堪出声:“皇上处死了她们,世上就只有我一人看见了。”


    所以,在听见胥砚恒的那道命令时,弄秋在觉得浑身发冷之余,她居然也觉得庆幸。


    弄秋毫无预兆地掉了一行清泪,她攥住迟春,在不安:“迟春……”


    她在害怕,也在惊恐,恐慌于自己的想法——


    入宫不过两年,人命在她眼中也变得轻飘飘,当真仿若是草芥。


    迟春搂紧了她,她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主子,低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四周黑暗,帐内点了一盏烛火,恰好只能照亮这一处光亮,她们在微弱光线中抱成一团。


    ******


    这一次的狩猎注定了不圆满,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帐内,褚青绾正垂眸喝着药,外间时而有脚步声传来,肉眼可见的,这一圈的巡逻变得越发紧密了。


    迟春端来早膳,简单的一份米粥,清淡的两道小菜,她喝药不宜吃得荤腥。


    褚青绾不挑食,只觉得外间冷清了许多,她对着铜镜碰了碰脸,她脸上有擦痕,粉黛半点不能沾,她脸色越发显得惨白了些许,她兴致缺缺地松开铜镜。


    迟春拿开铜镜,摇了摇头:“伤是要养好的,不是主子看一会儿就能消失的。”


    褚青绾当没听见,伤在脸上,她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


    这一片冷清,但再远处时不时地传来欢呼声,擂鼓声也不断,人和人的欢喜从不共通。


    褚青绾轻声:“她们怕是要怨死我了。”


    好好的一趟宫外之行,却被困在帐内不得出入,不说其余人,单一个淑妃恐怕早就对她有不满了。


    迟春垂眸:“和主子有什么关系,是皇上下的命令,有能耐便让皇上解了去。”


    没那个能耐,也只能怨怨主子,何尝不是一种欺软怕硬。


    米粥吃得没什么滋味,褚青绾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木箸,她头也没抬,语气也如常:“昨晚有谁来过?”


    迟春顿了一下,才说:“昨日夫人和二公子都来过,彼时,谢公子正在帐外,被夫人劝回去了。”


    褚青绾安静了许久,才低低应了声:“他本就不该来。”


    迟春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帐内一静,待褚青绾再抬起头时,二人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谢贺辞一话题,转而道:“杨贵嫔在做什么?”


    迟春摇头:“一直待在帐内,没半点风声。”


    褚青绾冷淡地轻扯了一下唇角:“怕不是做贼心虚。”


    不远处,杨贵嫔的营帐内,她已经枯坐了一夜,面容也有些许的憔悴,茯苓端来午膳,杨贵嫔看都没看一眼。


    茯苓担忧:“主子吃点东西吧?”


    杨贵嫔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控制不住地烦躁:“我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


    瞧皇上昨日毫不留情的手段,可想而知,一旦被查出来瑾婕妤一事和她有关,她肯定难逃一劫。


    茯苓也忍不住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闻言,杨贵嫔皱了皱眉:“说得轻巧。”


    明眼人都看得出胥砚恒对褚青绾的看重,只要她传出有孕的消息,三品主位就是唾手可得。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但实际上,除非当今子嗣稀有,否则,惯是子凭母贵得多。


    而褚青绾,出身名门,有宠有权,一旦她怀有皇嗣,必然要威胁到如今两位皇子的地位。


    褚青绾常是侍寝,谁敢保证,她永远都不会有孕?


    封后在即,整个后宫,谁会想让褚青绾安安稳稳地坐上三品主位?


    不在褚青绾位置未稳时除掉她,待她羽翼丰满,再想对她动手,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茯苓被斥了一通,臊得脸有点红,许久,她才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贵嫔沉下眼眸,她转头望了眼帐外,仿佛透过遥远距离能看见宫中情况一样,许久,她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姐姐是菩萨心肠。”


    茯苓听懂了,她诧异地看了眼主子。


    ******


    褚青绾一日都是昏昏欲睡,她是在日色落下时,才见到了胥砚恒。


    他一身轻便骑装,和往日都不一样,眉眼如弓,容貌俊朗如玉,浑身气质矜贵又从容不迫,漫不经心瞥下来的视线都仿佛透着冷冽,他不紧不慢地擦着手,待到床榻前,才将帛巾扔开,俯身碰了碰女子的额头。


    没觉得滚热,他眉头松展了些许。


    胥砚恒低头,恰好撞上女子些许怔然的眸中,他不着痕迹地轻翘了下唇角,挑眉道:“登徒子,回神了。”


    褚青绾仓促回神,她赧红了脸,半晌,咬声道:“皇上在胡叫什么。”


    胥砚恒一点不觉得他说得有错,见人这么有活力,一整日的憋闷也散了去,他好整以暇道:“若有男子这般盯着你,绾绾是否觉得那人孟浪?”


    褚青绾噎声。


    胥砚恒轻抬下颌:“瞧,没话说了?”


    褚青绾气得咬牙,她堪声道:“皇上说嫔妾孟浪时,倒是将手松开。”


    他试过她额头温度,极其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脸,现在手也没松开,他说她孟浪时,也不觉得害臊么?


    胥砚恒挑眉,轻飘飘地说:“不松。”


    褚青绾气急败坏。


    胥砚恒勾唇低笑:“朕一惯孟浪,绾绾今日才发现?”


    褚青绾放弃和他胡搅蛮缠,省的自己生闷气,她转移话题:“嫔妾听说每年狩猎后,都会有篝火晚会,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胥砚恒淡淡道:“来看看你。”


    他说得格外自然,也格外直白,好像没觉得这番话有什么不对。


    褚青绾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她有点不敢和他对视,小脸皱起来:“嫔妾该谢谢皇上居然这个时候还记得嫔妾?”


    她像是在问,她是否需要感恩戴德。


    她将他来看望她,当做平常。


    真是不知所谓。


    胥砚恒这般想着,却莫名被惹得闷笑了一声,他懒洋洋地问:“今日还疼么?”


    褚青绾倚靠他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他的发丝,语气软了下来,恹恹地回答:“疼倒是还好,只是觉得无聊。”


    带她来宫外一趟,却只能让她躺在帐内,的确有点扫兴。


    胥砚恒瞥了眼她的动作,由着她胡闹,闻言,淡淡道:“明年再带你来。”


    褚青绾诧异地看了眼胥砚恒,她没有想要胥砚恒承诺她明年还有机会的。


    但白得的好处,她自不会往外推。


    褚青绾还欲要说什么,但头顶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她转头去看,就见胥砚恒闭眼睡着了。


    褚青绾一顿,迟春倒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昨日皇上等您睡着后,才离开的。”


    御前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加上今日狩猎忙碌,皇上许是一日一夜都不曾入睡。


    褚青绾眨了眨眼,许久,她轻声似呢喃抱怨:“明明是寻个去处休息,偏说成是来看嫔妾。”


    褚青绾睡了一日,倒是半点不困,她轻手轻脚地撑起身子,替他取下了玉冠,有人睁开了眼,她低声:“玉冠取下来,您会睡得舒服些。”


    某人只往她颈窝处埋了埋,声音有点闷:“别动,小心伤。”


    褚青绾将玉冠交给迟春,被他压得没办法,只能和他一起躺下,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喷洒而来,褚青绾有些痒地颤了颤身子。


    困意是会传染的,褚青绾也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觉只睡了一个时辰,褚青绾就醒了过来,她一动,某人就扣住她的腰肢,她被禁锢在他怀中,很难动弹。


    褚青绾艰难地挣扎了两下,她咬声:“您不饿吗?”


    有人拉了拉她的手,褚青绾碰到了什么,脸霎时间红了起来,一路烧到脖颈,亵衣也掩不住肌肤上的那一抹嫣红,胥砚恒懒散地声音传来:“你说呢。”


    他警告她:“别乱动。”


    褚青绾这一下是真的不敢再动了。


    许久,某人松开了她,提声让外面传膳,一众宫人进来点亮了烛火,灯线照亮了女子的脸庞,她埋头咬唇,呼吸轻喘着,她脸上染了绯红,比晚间天际的红霞还要勾人。


    迟春端来药。


    褚青绾埋头喝药,半晌也不说话。


    迟春一脸纳闷:“主子,您的脸怎么那么红?”


    她忍不住担忧,伸手去试她的额头:“难道是起热了?”


    褚青绾忙忙躲开,她含糊闷声:“不是。”


    药味很苦,但压不住褚青绾的情绪,她隐晦地恼瞪了一眼胥砚恒。


    胥砚恒睡了片刻,眉眼半点不见疲倦,慢条斯理地清洗了手指,才持起木箸用膳。


    褚青绾羞愤难当时,忽然听见胥砚恒的声音:“绾绾知道今日狩猎,是谁夺得头筹么?”


    褚青绾不解地抬眸。


    胥砚恒也掀眸看她,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谢贺辞,绾绾失望么?”


    ————————


    小胥:春前的一场雨没得第一,失望没?


    女鹅:……


    【小胥,你……】


    【我一直在改后半截的对话,没注意时间,来晚了,呜呜呜】


    第66章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不是谢贺辞,绾绾失望么?”


    褚青绾被问得顿住,她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一抖,很快,她轻微蹙眉望向胥砚恒,语气有点闷:“皇上怎么老是问嫔妾这种问题,嫔妾明明已经回答过您了。”


    外人有人,天外有天,谢贺辞没得头筹,难道是一件很难以置信的事情么?


    再说——


    褚青绾瘪唇,轻哼了声:“嫔妾二哥的本领也不差,怎么就只听皇上提起谢贺辞?”


    论起亲疏远近,她当然更希望自家二哥拔得头筹。


    她闷闷不乐地喝着药,嘀咕埋怨:“皇上可不能偏心。”


    朝臣和后宫在某种程度上一样,都需要讨圣上欢心,她这话分明是在抱怨胥砚恒对她二哥不如对谢贺辞看重。


    胥砚恒冷淡地轻扯了下唇。


    明明是他在问她,却被连声抱怨回来。


    她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药涩味浓郁,她一口接着一口,苦得整个脸都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胥砚恒觑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垂眸,本来要轻嗤的话被他咽了下去,没再继续问什么。


    念在她受伤的份上,饶她一次。


    见他终于越过这个话题,褚青绾面不改色地低头喝药,她心底松了一口气,又未免觉得有些难熬。


    她头一次感觉到,枕边人过于敏锐也不是件好事。


    按理说,她不该心虚的。


    本朝二嫁女都鼓励再嫁,先帝后宫也有两位曾于人妇的妃嫔,褚家和谢家只是有那个默契而已,根本还没有定下婚约呢。


    但胥砚恒一而再地过问谢贺辞,让褚青绾莫名地有一种直觉,如果被胥砚恒知道二人曾要定下婚约,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狩猎结束,众人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宫。


    一众妃嫔终于能出营帐,却没觉得轻松,她们都清楚,待回到宫中,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们。


    褚青绾的伤瞧着严重,实际上只有摔下马背的那一刻是最疼的,除却身上的擦痕已经没有大碍,待回宫这一日,她都能下榻行走,但褚青绾还记得没抓到凶手这件事,她自然不会一副已经没事的样子。


    回程的时候,她没再和胥砚恒同乘銮驾,她在马车昏昏欲睡,待傍晚时分,队伍才回到了皇宫。


    宋妃领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前等待,褚青绾被扶下马车时,她们已经朝胥砚恒福身行礼,有人转头看向她:“听闻瑾婕妤在围场受了伤,现在可有好点?”


    褚青绾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是周嫔,她微皱眉,一脸担忧的表情,褚青绾恍然挑眉,这是当上位久了,一些习惯和本能还保留着。


    褚青绾拢了拢鹤氅,她呛咳了声,轻点头:“让周嫔担心了。”


    除此外,她再没说话,只眉眼些许疲倦,脸上未施粉黛,透着些许病色的惨白,胥砚恒撂下一群人,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难受?”


    褚青绾恹恹地应了声,整个人提不起精神。


    有人看不顺眼地皱了皱眉。


    胥砚恒视线看向了容昭仪,容昭仪越过一众人,福了福身:“骑装一事,臣妾已经调查出些许眉目。”


    胥砚恒冷声下令:“去玉琼苑。”


    淑妃眸色不着痕迹地冷了冷,她们才回宫,车马劳顿,休整都不休整一下,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替褚青绾做主吗?


    倏地,她脚步一顿,察觉到些许不对。


    她后妃位份最高的一位,她一站住,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有人问:“淑妃娘娘怎么停下了?”


    淑妃视线扫过一众妃嫔,她轻眯起眼眸,语气耐人寻味:“何修容呢?她难道还在和皇上闹脾气,皇上回宫,都不出来迎接?”


    褚青绾抵住唇。


    觉得淑妃说话真有意思,她没觉得何修容身体不适,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何修容是否在闹脾气,可见在淑妃心中,何修容是的确干得出这种不敬的事情的。


    胥砚恒没什么反应。


    四周却是蓦然一静,半晌没人能回答淑妃的问题,察觉到不对劲,褚青绾也不由得抬起眼眸,眸底闪过些许惊愕。


    胥砚恒冷下了眼眸:“怎么回事?”


    众人越发低了低头,许久,是宋妃叹息了一声:“回皇上的话,昨日夜间何修容不知为何在长鸢湖不慎落水,四周也没有宫人跟随,幸亏禁军巡逻才发现不对,待救上来时,何修容已经昏迷不醒,太医诊治了一夜,至今还高烧不断。”


    “非是何修容故意不来。”


    褚青绾心底倏地咯噔了一声,她下意识地看向胥砚恒。


    胥砚恒耷拉着眼皮子,他语气平静得让人有点不安:“何修容出事,为何没人来报。”


    宋妃嗫喏地回答:“昨夜宫门已经落锁,臣妾想着今日皇上就回来了,本是想等皇上休整后再禀报皇上此事。”


    胥砚恒看了宋妃一眼,视线冷冽得仿佛要刮骨,宋妃倏地噤声,她半点没有犹豫地砰一声跪下来:“是臣妾一时糊涂,错了轻重。”


    何修容至今高烧不断。


    褚青绾听到这一句话时,立即心知肚明,今日胥砚恒是去不了玉琼苑了。


    对何修容失望一回事,但对其生死不管不顾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低低地轻咳了一声,四周死寂,她这一声打破了沉默,她握住胥砚恒的衣袖,胥砚恒眸色微动,垂眸看向她,就听见她低声道:“人命关天,嫔妾一事待后再审也无碍,皇上还是先去看看何修容吧。”


    胥砚恒仿佛顿了一下,又仿佛没有,他语气不变地说:“回去休息。”


    话落,他松开扶着她的手,转身朝延禧宫走去。


    一众宫人哗啦啦地跟着离开,妃嫔们也紧跟着而去,褚青绾的四周立时清净下来,淑妃摸了摸发髻,她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褚青绾,没去延禧宫凑热闹,只不紧不慢道:“我们回宫。”


    仪仗带着淑妃离开,褚青绾轻抵住鼻尖,她福身恭送淑妃离去。


    胥砚恒一走,剩下的妃嫔不由得散漫了点,杨贵嫔立时走到了容昭仪身边,她闷声抱怨:“我想和姐姐一起回宫,却被皇上拦了下来,没了姐姐,狩猎一行也半点乐趣都没有,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去伴驾。”


    她自入宫起,做什么都和容昭仪一起,两人如影随形的,其余人早习惯了她们二人待在一起,这番话由杨贵嫔说出来一点也不突兀。


    小路子已经带着仪仗到了。


    弄秋扶住褚青绾,低声中有点不甘心:“主子。”


    褚青绾轻微地摇头,她正要跨上仪仗,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她偏头问容昭仪:“对了,昭仪娘娘刚才说已经调查出些许眉目,不知是谁害了嫔妾?”


    话音甫落,有人脸色微变,杨贵嫔低垂下头,半点异样都没有露出。


    注意到这一点,褚青绾心下狠狠一沉。


    不可否认,在得知尚衣局有问题时,她就怀疑起杨贵嫔了,而且,在围场时,杨贵嫔的所作所为也暴露了她的不安和焦急。


    但现在,杨贵嫔太淡定了,好像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容昭仪和她四目相视,她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起风了,瑾婕妤早点回去休息,这件事还需要等皇上定夺。”


    褚青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处,正是胥砚恒刚离开的方向。


    延禧宫。


    褚青绾握紧了手柄,她没再说话,冷着脸上了仪仗。


    现场只剩下了容昭仪和杨贵嫔二人,杨贵嫔不满地抱怨:“也只有姐姐好心,费心费力地替她调查,却得不到一句好话。”


    话落,杨贵嫔压低了声音,压抑不住八卦的惊愕:“害了瑾婕妤的人,真的是她?”


    她一脸只有好奇和意外,全然是旁观者的心态,许久,她摇头嘀咕:“这两人的确早有龃龉,倒也不奇怪。”


    容昭仪看了她一眼,没做评价,对杨贵嫔那句好心没好报也只是回答:“我只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


    杨贵嫔还是替她不平。


    玉琼苑。


    小路子看守,这里和褚青绾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迟春和颂夏已经先回来收拾了,褚青绾解了鹤氅,冷脸坐在软塌上。


    弄秋替她挂好鹤氅,语气中有不忿和纳闷:“容昭仪是什么意思?调查这么久,居然查到何修容身上去了?”


    她有点怀疑:“不会是她有包庇之心吧?”


    不止弄秋,其实褚青绾也有一瞬间这么怀疑过容昭仪。


    她必须得承认,胥砚恒那日意有所指的话终究是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


    但很快,褚青绾就冷静了下来,她讽笑:“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们今日回宫,昨日何修容就不慎落水?”


    迟春终于听懂了二人对话,她皱眉:“她们好狠毒的手段。”


    昨日巡逻禁军如果没有发现何修容,那么,骑装一事调查出来的结果就会是死无对证。


    毕竟人死了,也没办法替自己辩解了,不是么?


    想到这里,迟春忍不住地担忧:“人是救上来了,但高烧也足以要人的命,何修容未必熬得过去。”


    褚青绾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她闭眼,轻声道:“何修容最好盼着自己命大。”


    否则,不仅要丢了性命,死后也要背着一身污名。


    弄秋纳闷:“奴婢不懂,杨贵嫔人在围场,是怎么能对何修容动手的?”


    要说是淑妃,淑妃也是在围场,不得和宫中人通信。


    “而且,为了保住一个杨贵嫔,对何修容下手,值得么?”


    弄秋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谁会干出这种事情。


    褚青绾和迟春对视了一眼,她轻眯眸:“看来我们这位杨贵嫔着实不简单。”


    必然是杨贵嫔现在活着的价值很高,才会让背后之人替她出手。


    再或者,早有人看不惯何修容,乐得将这件事祸水东引。


    杨贵嫔有什么价值呢?


    无怪乎是皇子生母这一件事。


    褚青绾皱了皱眉,总觉得她忽视了什么。


    延禧宫中,胥砚恒到的时候,云林正声嘶力竭地让宫人抬来冷水,她不断地替何修容更换额头上的帛巾,在看到胥砚恒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地哭出声:“皇上,您终于回来了!”


    她直接跪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上,主子、主子她……”


    何修容被宫人和太医挡得严严实实,胥砚恒还没看见何修容,他的视线落在了另一人身上,周嬷嬷不卑不亢地福身,眉头深深皱起:“居然有人敢在宫中谋害妃嫔,实在是胆大包天,皇上不得轻饶此人啊。”


    胥砚恒耷拉下眼眸,他没再往前走一步,语气淡淡:“母后对何修容倒真是关心。”


    ————————


    小胥:早知道不来了。


    女鹅:……啧。


    【啧。】


    【好了,姐妹们,咱们已经正式进入中期哈!宫斗嘛,重点在斗字,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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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怜我》by专栏收藏


    简介:“带我走吧,将军。”


    *崔夆玉不该去郾城,更不该带走她。


    *他的前程和未来自这一日起注定毁于一旦。


    ps:大概就是个救风尘的故事,女主非c。


    酸甜口,不是全甜。


    第67章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日色将晚,褚青绾没去延禧宫,只是让人关注着何修容的情况。


    她一手撑着下颌,淡淡道:“让小路子进来。”


    小路子早等在殿外,一听传唤立刻进来,他心知肚明主子叫他的原因,没等主子发问,就低头恭声回答:“何修容落水那一晚,奴才守在宫中,什么风声都没听见,今早奴才找了之前相识的好友,说是直到下值前,都没见何修容去过长鸢湖。”


    小路子之前任职于中省殿,他口中的好友正是在长鸢湖前当值。


    褚青绾忍不住地皱眉,宫人一般都是等到宫门落锁时才会下值,这个时候,妃嫔都不会再出来走动,何修容是怎么会在长鸢湖落水的?


    不仅褚青绾百思不得其解,其余人也想不通这一点。


    小路子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您伴驾离宫这段时间,何修容和周嫔还发生过一次冲突。”


    褚青绾按了按作疼的额角:“何修容做了什么?”


    管事的都不在宫中,宋妃一看也不能压制住何修容,何修容行事岂不是没有半点顾忌?


    小路子微微摇头:“奇怪的点就在这里,何修容什么都没做,直接放周嫔离开了。”


    褚青绾一顿,她狐疑地眯起眼眸。


    不应该。


    她那次撞见的何修容和周嫔,简直是将彼此视为死敌,有机会能对周嫔下手,何修容怎么可能放弃?


    何修容不像是收敛的性子。


    疑点一簇簇地冒出来,偏褚青绾扯不出混乱中的那根线头,没办法将事情理清楚。


    迟春有点惊疑:“这人是要将水彻底搅浑,才好浑水摸鱼。”


    局势越乱,一个杨贵嫔混在其中就越是不显眼。


    延禧宫也是乱成了一团,褚青绾回了玉琼苑后,容昭仪也来了延禧宫。


    她到的时候,恰好听见胥砚恒在问云林:“她落水时,你们在做什么?”


    云林跪在地上,不断擦着眼泪:“昨晚奴婢伺候娘娘睡下时,一切都还好好的,什么乱子都没出,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怎么会到长鸢湖。”


    这番说辞,容昭仪昨晚已经听过了一次,没再觉得惊讶。


    但没听过的人都忍不住傻眼,顾修容都不由得纳闷:“我记得,主子休息时,都有宫人守夜,何修容如果要出延禧宫,怎么会没人发现?”


    云林一顿,她抬头看了一眼胥砚恒,众人都看见了这一眼,只听云林呐声说:“娘娘自数日前心情低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许奴婢们守夜了。”


    数日前?不就是狩猎开始时。


    何修容是觉得难过,才不许人守夜?以至于有了纰漏?


    有人偷偷摸摸地去看胥砚恒,想知道胥砚恒是否有动容,胥砚恒察觉到众人视线,他掀起眼,透着些许厌烦,他冷笑:“朕脸上写着凶手名字?”


    众人被吓得噤声。


    见状,容昭仪无奈,只能站出来说:“昨日臣妾已经问过延禧宫的奴才,但没人说得出所以然,只好等皇上回来再审。”


    卢才人提出疑问:“延禧宫应当有人守着宫门,如果有人出入的话,守门的人应该有察觉才对。”


    容昭仪摇了摇头:“延禧宫有一处偏门,如果何修容是从那里出延禧宫,宫人不会有发现。”


    卢才人越听越糊涂,何修容待在延禧宫,即使没人守夜,这满殿的奴才也不是死的,不可能是被别人打晕带出去的,既然如此,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何修容是自己半夜偷偷溜出去的。


    云林惯来忠心,真的会放心让本就伤心的何修容独处一室么?


    延禧宫统一口径,也有可能是昨日何修容要做的事见不得人,一旦说出来,何修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卢才人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上位,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否想到了这一点?


    殿内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底有些不安。


    容昭仪看了看四周,她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臣妾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胥砚恒烦躁,说的话也格外刻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说,就没必要再冠冕堂皇地问上一句。”


    容昭仪怔住,她入宫许久,胥砚恒对她或许有失望过,但从未对她这么刻薄过。


    容昭仪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她轻轻垂下眼眸,语气越发恭敬,二人间再寻不到半点从前的亲昵,她说:“有关瑾婕妤一事,臣妾审问过尚衣局,在赶制瑾婕妤的骑装时,只有延禧宫也派人去催过,除了延禧宫外,再没别人和瑾婕妤的骑装有过交集。”


    彼时伴驾名单没下来,何修容往年都会伴驾而行,今年也刚得了风声就早早地让尚衣局备好骑装。


    胥砚恒坐在高位,和众人隔着数个台阶,他居高临下地望向容昭仪,眸色情绪晦暗:“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闻言,有人垂眸,堪堪掩住眸中情绪。


    容昭仪对上他的视线,脸色忍不住地一白。


    胥砚恒看向她的眸色,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小产那一日,他也是这般,失望地看着她。


    彼时,他失望于她没有护住皇嗣。


    那么现在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容昭仪的呼吸不由得些许紧促,其实答案很好猜,联想胥砚恒的话,很显然,胥砚恒觉得她查错了。


    她是除了周嫔外,第一个接触到宫权的人。


    显而易见,胥砚恒曾有过让她执掌宫权的想法,她却一次次辜负了他的厚望。


    容昭仪对宫权从未有过什么想法,但这一刻,胥砚恒失望的眼神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愿掌权和才不配位是两回事。


    容昭仪脸上褪尽了血色,她没替自己辩解,也没有说自己日夜不分地审问宫人,最终才得出这个结果,她只是语气艰涩,迷惘地问:“臣妾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胥砚恒不喜教学,他惯来秉信有能力者居之,无能力者让位这一准则,他对容昭仪已经彻底失望。


    她错在何处?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没有掌控底下人的情况下,轻信了底下人的话。


    杨贵嫔见不得容昭仪这般,她忍不住地站出来:“皇上,容昭仪费尽心思查出来的证据,您问都不问一下,就偏信了何修容,您这般行事,会叫嫔妾等人寒心的。”


    胥砚恒意味不明地咬着这个词:“偏信?”


    他勾唇讽笑,是对杨贵嫔,也是对容昭仪。


    他低低一声笑,吓得满殿人立时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众人咽了咽口水,觉得杨贵嫔真是疯了,居然敢质疑皇上。


    质疑也就罢了,牵扯上她们作甚。


    她们压根不在乎是谁害了瑾婕妤,也不在乎什么真相,谁倒下都行,只要和自己无关。


    当利益能被分摊时,真相也能被忽视。


    杨贵嫔强撑着,她脸色煞白地和胥砚恒对视,她忍着惧怕,堪声替容昭仪不平:“这宫中再无姐姐这般赤诚的人,她劳心劳力替瑾婕妤查明真相,您不对她有赞赏也就罢了,但也不该一言否定她。”


    满殿畏惧,只有杨贵嫔挡在她前面,容昭仪闭眼,她拦住了杨贵嫔,上前彻底叩首:“皇上,杨贵嫔一时失言,绝非有心,求您饶恕她一次。”


    胥砚恒轻眯眸,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往日的眼光了。


    他看着底下两人,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你们二人倒是姐妹情深。”


    杨贵嫔和容昭仪相互搀扶,手指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容昭仪只当她害怕。


    胥砚恒懒得再看二人,他话音一转,问向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宋妃,你来说,这些时日有谁接触过尚衣局的人?”


    宋妃一脸愕然,她慢了半拍才站出来,嗫喏出声:“皇上,臣妾也不知道。”


    胥砚恒“哦”了一声,他扯唇似笑非笑,眸底没有一点温度:“你没派人去过么?”


    话音甫落,殿内倏然陷入死寂。


    宋妃傻眼,她跪了下来,笨嘴拙舌地替自己辩解:“皇上,臣妾让人去尚衣局,仅是替大皇子裁剪衣裳,而且,这是发生在圣驾出宫后的事情,怎么会和瑾婕妤骑装一事扯上关系?”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不知道宋妃都快成了宫中的透明人,空有位份,而且就如她所言,瑾婕妤骑装出了问题,只能是狩猎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宋妃扯上关系?


    宋妃无可奈何:“皇上如果不信,可派人请尚衣局的人来和臣妾对峙,臣妾绝无半句虚言!”


    胥砚恒看了她许久,才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他说:“不必了。”


    宋妃软了半截身子,一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竹青抱住了她,低声安慰。


    胥砚恒没再看她,直接下令:“将尚衣局所有宫人压入慎刑司。”


    他应过女子,会查出真相,给她一个交代,自不会敷衍了事。


    魏自明躬身领命。


    胥砚恒起身要走,云林爬了几步,拉住了他的衣摆,慌乱地问:“皇上!我们娘娘呢!害了我们娘娘的凶手还没有查出来啊!”


    从容昭仪出声的那一刻起,皇上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瑾婕妤身上,完全忽视了自家娘娘。


    她家娘娘还躺在殿内,生死不明啊!


    胥砚恒被拉住了衣摆,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向云林:“朕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云林心底一个咯噔,她呼吸发紧地抬头看向胥砚恒。


    胥砚恒平静问她:“她昨晚去见了谁?”


    云林脸上的肉颤了颤,她呐声:“……奴婢不知……”


    胥砚恒踢开了她的手,他眸中情绪一点点归于漠然,语气薄凉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你们自己都不上心,那她死了也是白死。”


    ————————


    第68章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夜色笼罩整个宫廷,华灯如星雨在青瓦上铺了一层熔光。


    褚青绾一直没睡,在等着延禧宫那边的消息,待听说尚衣局的宫人被关押到慎刑司时,她些许惊愕:“不是在处理何修容一事么?”


    小路子埋首:“是容昭仪提出骑装一事和延禧宫有关,被皇上训斥了。”


    说训斥,其实也不全是,但总归那语气不是高兴的。


    褚青绾让小路子将延禧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在听见胥砚恒质问了宋妃时,她的神情没比当时宫殿其余人好多少,她思绪有一刻的凌乱,很快,她回过神来,黛眉狠狠皱在一起。


    往日,她为什么一直会觉得宋妃毫无威胁?


    明明她是最先入府的,膝下还有着皇长子,如今更是宫中除了淑妃外的最高位,不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应该叫人忌惮。


    但是不论是她,还是后宫其余人,都是下意识地忽视了她。


    因为她低调,也怕事,对低位妃嫔也客客气气,生怕会得罪人,也因为胥砚恒对她不喜,这种不喜从胥砚恒一年也去不了一次长乐宫就看得出来。


    褚青绾急促地呼吸了两下。


    她恼自己的轻视,也恼自己的疏忽,一想到还有这么个庞然大物隐藏在暗地中,而她半点没有察觉,她就浑身不寒而栗。


    褚青绾皱眉,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宋妃有关,尚衣局那里或许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她能隐藏这么多年不叫外人怀疑,这时出手,定然是有着十全的把握。


    褚青绾忍不住地咬牙:“皇上真会给我出难题。”


    她也看透了胥砚恒,他欣赏手段利落的人,觉得这样的人才能守住皇嗣和他给的东西,说得难听点,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能坐到这个位置,手上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当然不会去嫌弃对方德行有亏。


    若是对方暴露了痕迹,胥砚恒也会由着对方自生自灭。


    褚青绾很难评价胥砚恒的所行所为,但也因此,胥砚恒不在乎她爱慕权势,甚至在她想要去争时会给她搭把梯子。


    迟春没听懂她的话,一脸不解地看向她,褚青绾没有解释:“熄灯吧,不需要等了。”


    迟春愕然:“何修容还没有醒来。”


    褚青绾冷静地一针见血:“延禧宫上下一心隐瞒,已经惹恼了皇上,她能醒来最好,若是醒不来,就只能坐实了不慎落水这个死因。”


    少年时的青梅竹马都只能落得这个下场,她对胥砚恒还能有什么期待,能得他一句承诺已然是庆幸了。


    褚青绾强迫自己睡下。


    她要尽早养好身体,能从尚衣局查出杨贵嫔最好,查不出来——


    褚青绾唇角掀起一抹冷笑,那她也要杨贵嫔死!


    她能活下来,是她有能耐在虎口逃生。


    而杨贵嫔敢对她出手,就该做好偿命的打算!


    半夜,暗色已经彻底弥漫,延禧宫内,有人昏迷一日一夜,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


    云林注意到,立即扑倒床榻边,喜极而泣:“娘娘!”


    何修容恢复意识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混乱不堪,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有人从背后推了她,她口鼻都被淹没在湖水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她呼救无能,窒息感一点点向她涌来。


    然后呢?她怎么会在自己殿内?


    何修容头疼欲裂,她抱着头,眼角无意识地掉着眼泪,她呼吸都是灼热滚烫的,浑身难受得要命。


    有人端来凉水,她急不可耐地喝了两杯,终于缓解了喉咙的艰涩,她也意识到此时的情势,她艰难地出声:“……云、云林?”


    云林擦着眼泪,忙声应道:“娘娘,奴婢在,奴婢在呢!”


    何修容眼眸慢慢聚焦,她呛咳了两声,喉咙仿佛在冒烟,她问:“我……是怎么了……”


    玉林忍住悲恸,她说:“您在长鸢湖落了水,娘娘还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是谁推了您?”


    云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娘娘自己落的水。


    何修容恢复了昏迷前的记忆,她不知道是谁,那人从背后推的她,但知道她会在那时去长鸢湖的只有一个人。


    何修容眸中恨意斐然,她咬着声音:“周!嫔!”


    云林居然半点意外都没有,她瘫在地上,思绪不由得回到两日前——


    彼时是圣驾离宫狩猎的第三日。


    娘娘因这次伴驾名单上没有她,心情一直烦闷,云林看不下去,劝娘娘到御花园中散散心。


    只能说是巧合,娘娘又遇见了周嫔。


    两者之间的仇恨早不共戴天,见面眼红,然而,就在娘娘要刁难周嫔时,周嫔对娘娘说了一句话,云林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肉跳。


    “何修容入宫也有七年了,至今不曾有过身孕,您不觉得好奇么?”


    不止是她,娘娘也愣在原地。


    云林心底清楚,娘娘一直都希望能和皇上有过孩子,这些年求佛,喝药,半点作用都没有。


    而现在,周嫔的话却是在暗指娘娘未曾有孕是有原因的。


    何修容抓住周嫔,就要质问她,而周嫔只轻福了福身:“明晚,嫔妾在长鸢湖外的凉亭等娘娘,娘娘若前来,应了嫔妾一件事,嫔妾定然如实相告。”


    这话一出,云林知道,娘娘一定是会赴约的。


    周嫔拿这件事当砝码,必然所求甚大,但是云林没办法阻止娘娘,她清楚,这件事早成了娘娘的心病。


    云林有意劝阻娘娘,却没想到娘娘会特意将她支开。


    想至此,云林闭了闭眼,她深呼吸一口气,不解地问:“娘娘当晚是一个人赴约的?”


    她不敢相信娘娘会做到这一步。


    何修容红了眼,她咬声道:“不论是你,还是云江,你们都不会让我去的!”


    她没有办法,她想知道答案想得早疯魔了。


    而云林和云江都会拦着她,她知晓两人忠心,也知晓两人都是为了她好,她没办法强硬拒绝两人,只能支开她们。


    云林心如刀割,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她和云江的阻拦,娘娘居然会想着孤身赴宴。


    云林跪在地上,声声哽咽:“娘娘,您这是让奴婢去死啊!”


    她护主心切,一想到娘娘的磨难她也有一份功劳,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有拦着娘娘的念头!


    何修容偏过头,默默地落泪,她后怕,也觉得难过。


    许久,她声音很轻很轻地问:“皇上已经回来了,是么?”


    然而,他不在延禧宫,即使她性命垂危,也再勾不起他的一点怜惜。


    玉林埋首,她没有回答。


    这一刻,何修容心死如晦,许久,她哑着声音说:“明日早朝后,去请皇上来一趟。”


    云林会瞒着她夜中和周嫔见面一事,是在顾及她想要知道周嫔口中的秘密。


    但现在,能否有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想让周嫔死!


    翌日,云林早早地前往御前,魏自明看见她都是一愣,没办法,云林过于憔悴,好像许久未曾合眼一样。


    魏自明没耽误,禀报了皇上。


    云林砰一声跪下:“皇上,我们娘娘醒了,她说,请您过去一趟,有话要对您说。”


    她来得着急,话音落下,云林才发现殿内已经有一个人了。


    颂夏不卑不亢地对她点了点头。


    云林一愣。


    颂夏却是没管她,继续自己之前的话:“主子听说皇上将尚衣局的人都压入了慎刑司,主子想请您过去尽早将这件事解决,也让后宫众人安心。”


    一日不解决,谁都不知道最终凶手会落在谁头上,众位妃嫔难免觉得惴惴不安。


    云林一听这话,当即觉得不妙,她快声道:“皇上,娘娘还在等您!”


    颂夏默默地垂眸不语,若是一年前,她或许还会觉得不安,但现下,何修容早不如往昔了。


    颂夏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云林看得如鲠在喉,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胥砚恒起身往外走,魏自明左看看右看看,有点闹不懂,皇上这是要去延禧宫,还是玉琼苑?


    直到胥砚恒走到颂夏跟前,他淡声道:“还不带路。”


    他全然对云林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云林有片刻失神,她下意识地拉住胥砚恒的衣摆:“皇上!”


    胥砚恒轻微拧眉,魏自明眼疾手快地扒拉开云林的手,胥砚恒被叫得不耐,他厌烦地耷拉下眼皮:“朕说过,朕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他问时,她们满心满眼都是隐瞒,这个时候想要说了?


    那也得看他想不想听。


    颂夏跟着胥砚恒出了养心殿,她瞥了一眼云林,心底不由得唏嘘,往日延禧宫的宫人再是得意不过了,谁能想到何修容也会落得这种处境。


    玉琼苑。


    褚青绾坐在主位上,她恹恹地垂下眼眸,容昭仪等人也坐在了殿内,胥砚恒踏入时,褚青绾和一众人起身行礼。


    胥砚恒无视一群人,走到她跟前,将她拉了起来:“伤没好,瞎折腾什么。”


    众人见状,也不敢露出嫉恨情绪,只能心底暗暗酸涩。


    褚青绾黛眉拢着愁绪,她轻叹了一口气:“一日不见害了嫔妾的凶手落网,嫔妾这颗心就一日不敢踏实。”


    尚衣局的人被带了上来。


    只一日慎刑司之行,就让这群宫人脱了一层皮,浑身狼狈,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在布料上。


    褚青绾有些不适地抵住了口鼻。


    胥砚恒觑了她一眼,未施粉黛的脸经过血腥味刺激愈发惨白,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推了一杯茶水过去。


    ————————


    女鹅: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了我的人。


    小胥:睚眦必报,很好。


    【这件事其实是很多事情连在了一起,像何落水单独写也要几个章节,所以看着处理得慢了一点,但我想尽量写清楚一点,主要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前面埋的线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不过下一章女鹅这件事基本就能结束了。】


    第69章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褚青绾一垂眸,就见到那杯茶水,稍许怔住了一下,她将杯盏握在手中,没喝。


    底下尚衣局的宫人着实有点凄惨,得知瑾婕妤要审问诱兽香一事,好事的妃嫔都来了玉琼苑,褚青绾也来者不拒,现下,有些妃嫔看着宫人,不由得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容昭仪坐着未动,她低头看向李掌事,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


    莫名的情绪驱使她坐下来,然而,李掌事的神情让她一顿,李掌事看向高位胥砚恒和褚青绾的眼神中明显有惊恐和不安,她倏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何处不足。


    在李掌事眼中,这二人是能掌管她生死的人,所以她畏惧。


    而自己,自以为话说得很严厉,但根本吓唬不住这些早在宫中浮沉的老油条。


    马善被骑,人善被欺。


    自古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她镇不住底下人,底下人当然想要敷衍了事。


    容昭仪堪堪垂首,她一点点握紧了手帕,清高许久,她终于意识到手中是否握着实权的区别。


    贪图清净是富饶者的谦词,否则,只是无能者懦弱的体现。


    李掌事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她被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告饶:“皇上!瑾婕妤!奴婢不敢有一句虚言,奴婢当真不是谁害了瑾婕妤啊!”


    褚青绾没理她,她只是翻看着尚衣局的卷宗,宫中一针一线的支出都有记载,她翻看卷宗的时候,李掌事的声音也渐渐低下来,最终消声。


    许久,褚青绾放下卷宗,她只叹息,问了一句:“你同容昭仪说的是,替我赶制骑装期间,只有延禧宫的人出入过尚衣局?”


    李掌事下意识地看了眼胥砚恒,才呐呐地应声:“……是。”


    褚青绾眸中闪过一抹讽刺,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据我所知,在此期间,尚衣局分明去过朝和宫,卷宗上怎么没有记载?”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周嫔立刻变了脸色。


    胥砚恒也眯了眯眼眸,他转头看了女子一眼,最终,他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李掌事陡然哑声,她惊愕地看向褚青绾,慢了半拍才说:“冤枉啊!”


    有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褚青绾,她是怎么得知尚衣局曾去过朝和宫?如果卷宗上没有记载,只能说明一点,行事隐晦,不该被外人查探到行踪。


    褚青绾偏头,朝颂夏看了一眼,颂夏福身退了出去。


    很快,有人跟在颂夏身后进来,众人望去,来人吞咽了一下口水,扛不住压力地跪了下来:“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各位主子娘娘!”


    褚青绾先对着众人解释:“你们应当不认识他,他是中省殿的。”


    然后,她才对着小树子颔首:“将你那日看见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树子跪地,他不敢有隐瞒:“回各位主子,周嫔搬入朝和宫偏殿后,按规矩,有些摆件不合规矩是要被收回的,那日奴才奉命前往朝和宫搬东西时,在朝和宫碰见了尚衣局的阿妙,奴才好奇之下问了一嘴,才知道阿妙是给周嫔主子送东西去的。”


    褚青绾转头和胥砚恒解释:“也是机缘巧合,昨日嫔妾宫中的小路子去中省殿领份例,见其欲言又止,追问之下,才知道小树子是知晓内情而不安,于是匆匆来禀明了嫔妾。”


    胥砚恒掀起眼,和她对视许久,他心底轻嗤,好一个机缘巧合。


    褚青绾握紧了杯盏,杯中的水已经彻底凉透。


    许久,胥砚恒耷拉下眼皮子,淡淡地应了声:“继续。”


    周嫔没想到胥砚恒这么轻易相信了褚青绾的话,她忍不住站起来,不敢对胥砚恒不满,只能拐弯抹角地呵斥小树子:“一派胡言!”


    周嫔有一刻怀疑褚青绾是自导自演,故意栽赃陷害她,但又觉得不可能,褚青绾险些命丧虎口,对害了她的人定然是恨之入骨,不可能放弃抓住真正凶手的机会。


    小树子被吓得一跳,他瑟缩地埋首:“皇上明鉴,奴才不敢妄言!当时撞见阿妙的也不止奴才一人,奴才不可能撒谎啊!”


    杜才人自何修容走下坡路后,人也低调了很多,不再像往日一样心直口快,但现在,眼见何修容要脱离嫌疑,她着急替何修容说话,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周嫔之前掌管后宫多年,尚衣局中会有她的人再是正常不过了,怪不得这群狗奴才会冤枉何修容,原来是难忘旧主!”


    她这话一出,周嫔的嫌疑直线上升。


    尤其一声难忘旧主,让褚青绾不由得觑了她一眼,火上浇油,她倒是真有一手。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人通传:“何修容到——”


    殿内静了下来,何修容一步步地走进来,她高烧未褪,脸上红润得异常,唇瓣干涩得苍白,整个人都透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病态。


    褚青绾一顿,没有想到何修容会来凑这个热闹。


    何修容一进来,仇恨的视线就紧紧盯着周嫔,她不顾身子,猛地朝胥砚恒跪下,她身子狠狠一晃,脸色都有一瞬间煞白。


    胥砚恒皱了下眉,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何修容双眼通红:“皇上不肯去见臣妾,臣妾只好来见皇上。”


    哀怨至极的话,胥砚恒听得有点厌烦。


    何修容察觉到什么,她心下一凉,她没再看胥砚恒,而是猛地抬手指向周嫔:“臣妾要状告周嫔,推臣妾入河,要害臣妾性命!”


    周嫔脸皮狠狠一颤,她有一刻慌乱,紧接着又镇定下来,她咬声:“你胡言乱语什么!”


    推何修容入水的人,的确是她。


    她那晚,本是要给何修容下套,谁知道何修容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孤身赴约。


    她不对何修容下手,都对不起那日何修容威胁她的话。


    只要何修容一死,即使云林等人说出那晚她约了何修容见面,她也大可说是云林等人污蔑她。


    但周嫔怎么都想不到,何修容居然被巡逻的禁军发现,还命大地活了过来!


    周嫔替自己辩解:“您再厌恶嫔妾,也不能这么诬陷嫔妾!”


    何修容不断冷笑:“诬陷?难道不是你说你知道我为何多年没有子嗣,以此做要挟,让我那晚赴约么!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我那晚会出现在长鸢湖!”


    此话一出,周嫔头皮发麻,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胥砚恒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股背后发凉的不安:“多年没有子嗣?”


    他蓦然笑了声:“朕也很想知道原因。”


    众人呼吸都紧了紧,周嫔倏地跪下,她朝胥砚恒道:“皇上!您别信她的话,她对嫔妾恨之入骨,怎么会信嫔妾之言呢,这全是何修容对嫔妾的污蔑!”


    但相较于周嫔的辩解,众人自然更相信当事人的亲口证词。


    一时间众多怀疑的视线都落在周嫔身上,宫中妃嫔不少,但至今怀有子嗣的也只有那么几位。


    褚青绾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入宫的第一年参加中秋宴后,她月事一度艰难,孙太医说她是碰了寒凉之物,彼时,她怀疑的就是宴会上的月饼。


    如果说彼时周嫔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后宫所有人呢?


    周嫔顶着众多视线,她神情都有点僵硬,尤其头顶那一道冷冽视线,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杜才人这时恍然大悟,将两件事陡然串在了一起:“原来如此!周嫔好生歹毒,不仅把害了瑾婕妤的罪名推到何修容身上,还要让何修容死无对证!”


    李掌事都傻眼了。


    她什么时候和周嫔合谋共害瑾婕妤了?


    她想朝某人看去,但理智让她没有抬头,她死死地低下头,闭眼默认了这种可能。


    褚青绾眼见事情和她想象中一样发展,却没觉得高兴,她掩住眸中的情绪,才看向周嫔:“周嫔,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时间,所有证据和矛头都指向她,尤其是两位受害者都相信了凶手是她,周嫔百口莫辩,她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住,她挣脱不开,只能咬死了一件事:“嫔妾没有谋害瑾婕妤。”


    杜才人憋不住本性:“证据确凿,你再是狡辩也是枉然!”


    褚青绾轻微蹙眉,她转头看向胥砚恒:“皇上?”


    胥砚恒看了一眼褚青绾,许久,在周嫔不安和期待的视线中,他耷拉下眉眼:“周嫔死不悔改,谋害妃嫔,即日起,夺其位份,打入冷宫。”


    周嫔不敢置信,她提高声音:“皇上!臣妾冤枉!”


    胥砚恒没再听她说话,魏自明隐晦地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拖着周嫔下去,她被拖走后,何修容强撑着的那股气陡然散了,整个人直接晕倒在地。


    云林立即护住她,惊恐道:“娘娘!”


    隔着台阶,胥砚恒垂眸看着这一幕,眸色没有掀起波澜,他平静地下令:“送何修容回宫。”


    云林转头看了一眼胥砚恒,见其坐在位置上动也未动一下,心下拔凉,她没再期待胥砚恒,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和宫人一起将娘娘抬回延禧宫。


    其余妃嫔也渐渐散去,直到玉琼苑内彻底安静下来。


    褚青绾低垂着眼眸,一言未发。


    许久,胥砚恒冷不丁地出声:“绾绾不对朕解释什么?”


    紧握在手中的杯盏终于被她放下,褚青绾砰一声跪了下来,杯盏中的茶水溅了出来,染湿了褚青绾的裙裾。


    她这幅表现,不亚于承认她掺和进了今日一事。


    胥砚恒一点点地冷下了眸色:“朕应过你,不会放过害你的凶手,今日是你自己查出来的真相,别后悔。”


    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摆,没给他拂袖离去的机会。


    胥砚恒低头,引入眼帘的就是她被彻底染湿的裙裾,她跪在水泊中,让他无端想起了那日倒在血泊中的人。


    胥砚恒停住了脚步,他第二次出口要求:“解释。”


    ————————


    小胥:你不是和我一伙的嘛?怎么背着搞事?


    女鹅:听我解释。


    【下一章写后续!】


    第70章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殿内宫人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仅剩下她们二人,胥砚恒望向跪着的女子,心底一阵烦躁。


    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汹涌而来,让他有点恼眼前人。


    她是当他傻么?


    究竟是谁害了她,她和他其实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围场时,她没有催促他立即查出凶手。


    她想放长线钓大鱼。


    他念她负伤在身,难得顺着她一次,还应了她,不论查到是谁,都会替她做主。


    然而她今日主审此案,却直接越过了杨贵嫔,一环扣一环地将罪名安在了周嫔身上。


    周嫔也不是个干净的。


    何修容一事,她难逃罪责,于是,废其位份一事,胥砚恒倒是半点不觉得愧疚和怜悯。


    唯独一点——


    早在褚青绾入宫不久,他有意将宫权交给她时,二人就若有似无地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胥砚恒知道这宫中没几个手上干净的,但胥砚恒怎么也想不到,褚青绾才回宫一日,就背着他也混入了其中!


    说不上的情绪,陌生而汹涌。


    许是她往日过于顺心意,竟让他荒唐地感觉到一股被背叛的感觉。


    褚青绾跪在地上,膝处传来一片凉意,不舒服,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但胥砚恒的质问让她一度难言。


    她该怎么说?


    说都是交易?或是权衡利弊?


    她这次险些丧命,连她都觉得这件事可以交易,半点都不在意真凶,日后胥砚恒岂会在意?


    她不能留下这个隐患。


    褚青绾拉住胥砚恒衣袖的手越来越紧,指骨隐隐泛着青白,她许久没说话,胥砚恒的眸色越发冷淡些许。


    她欺君在先,现在倒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他叫她给个解释,也成了逼她了?


    蓦然,胥砚恒俯身,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和他对视,讽刺问她:“你惯来伶牙俐齿,现在,连个糊弄朕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褚青绾忍不住惊愕。


    糊弄二字都说得出口,可见胥砚恒现在的恼意。


    其实胥砚恒会留下听她解释,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胥砚恒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若是那样,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得现在周嫔的下场。


    说难听点,胥砚恒半点不在意时,才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出来。


    唯有在意的情况下,才会容忍不了她的欺瞒。


    褚青绾咬唇,她低低出声:“嫔妾若想欺瞒皇上,也不会跪在这里。”


    她会在胥砚恒质问时,装作不解和听不懂胥砚恒的话。


    掐住她下颌的手松了些许力道,褚青绾轻颤了眼眸,她说:“嫔妾今日所言,没有撒谎,小树子当真是个意外。”


    或者说,小树子是故意在小路子跟前露出破绽,引起小路子的怀疑。


    从而引出今日发生的一切。


    要说褚青绾做了什么?她只是在矛头指向周嫔时,意识到了不对,但没有戳穿,而是顺势而为。


    褚青绾抬眸,和胥砚恒一错不错地对视:“落水的何修容,忽然冒出的小树子和阿妙,这一桩桩的事都在表明有人要保杨贵嫔。”


    她没有再保留,笃定地说出了她觉得真凶就是杨贵嫔。


    胥砚恒终于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他松了手,拉住某人胳膊,将人硬生生地拉了起来。


    褚青绾话音顿住,她意外地看向胥砚恒,胥砚恒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继续。”


    褚青绾咬了咬唇,她试探地握住了胥砚恒的衣袖,被胥砚恒冷着脸甩开。


    褚青绾再拉,又被甩开。


    于此三次,某人像是懒得再管她,由着她拉住衣袖,褚青绾得寸进尺地探入衣袖勾住他的手指,某人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动,却是冷着脸,眼皮子都没掀起一下。


    有人腰杆终于坐直了些许。


    胥砚恒扯了下唇角,表面瞧着淡定,原来心底也知晓害怕。


    褚青绾继续说:“皇上会这么恼,应当也是猜到了凶手。”


    “但要给杨贵嫔定罪,自然要有证据,而关于杨贵嫔也早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否则,杨贵嫔没有底气这么淡定。


    说到这里,褚青绾瘪了瘪唇,像是委屈:“险些丧命的是嫔妾,嫔妾也想抓住凶手,但有人不惜再害一位主位娘娘也要保她,只恨嫔妾能力不足,没办法给她定罪!”


    胥砚恒觑了她一眼,她一而再地提起有人要害何修容也要保住杨贵嫔,他哪里还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人挖坑。


    她真是能耐。


    他不由得暗暗讽刺:“绾绾哪里是能力不足,分明是厉害得紧。”


    否则,也不能做到回宫第二日,就立刻掺和进这件事中,顺手还扳倒一个心腹大患。


    褚青绾卡壳了一下,底气不足地低下头,才闷闷继续道:“您叫嫔妾管理六宫,嫔妾当然不能辜负您的信任,这件事再继续下去,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不如到此结束。”


    何况,周嫔也不无辜,最终是周嫔落网,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


    胥砚恒冷笑呵呵:“左右都是你有理。”


    “说到最后,还成了你识大体,退一步委曲求全了?”


    褚青绾被说得有点臊。


    对褚青绾的这番言辞,胥砚恒只信一半,他掀起眼皮觑向她:“说了半天,杨贵嫔,你打算怎么办?”


    说一千道一万道,她能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杨贵嫔?


    褚青绾不和他对视,死死地咬住唇瓣,显然,是对杨贵嫔另有打算,明面上没法定罪,暗地中的出手必不可少。


    胥砚恒轻呵,人都会有阴暗面,他不指望褚青绾全部清白,但她肯坦白,分得清主次,终究叫胥砚恒心底的那股情绪褪了下去。


    于是,有些隐瞒也变得不值一提。


    至于杨贵嫔?


    她罪有应得。


    衣袖中有人拉了拉他的手,胥砚恒皱眉,那人低声问他:“您还生嫔妾的气么?”


    胥砚恒扯唇:“瑾婕妤都学会先斩后奏了,还在乎朕会不会生气?”


    这阴阳怪气的话好生刺耳,褚青绾摸了摸耳朵,她咬唇不语,闷头一股脑地往胥砚恒怀中钻。


    胥砚恒眼疾手快地推开她。


    褚青绾怔住,她看得出胥砚恒态度有软化,下一刻,她双眸瞬间变红,似是伤心地望着胥砚恒,一言不合就有落泪的征兆。


    胥砚恒半点不理会她的装模作样,皱眉,掩饰不住的嫌弃:“一身脏泥,离朕远点。”


    褚青绾低头看去,看见自己被浸湿彻底的裙裾,有点被噎住,他说话也太刻薄了点,只一点水,顶多蹭了点地上的灰尘,到他口中就变成了一身脏泥。


    褚青绾抬眸望向胥砚恒。


    胥砚恒脸色微变,下一刻,褚青绾扑入他怀中,胥砚恒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裙裾落在他的衣摆上。


    胥砚恒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掐住她后颈的软肉,咬牙切齿:“褚青绾,你真是该死啊!”


    恼意传出殿外,一群宫人慌乱地闯进来,待看见上位两个主子亲昵的姿势,一时间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处。


    褚青绾的声音也在这时地响起:“叫您嫌弃嫔妾!”


    她跨坐在他腿上,这种姿势叫她裙裾都堆积在腿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胥砚恒被迫护住她的腰肢,余光瞥见她露出的肌肤,他脸色陡然一黑,转头怒斥宫人:“滚出去!”


    宫人们慌乱地退出殿内。


    女子搂住他脖颈,手指交错地搭在他肩膀上,指腹不经意从他脖颈上裸露的肌肤上划过,她和他对视,眸底被殿外暖阳映衬得格外透彻,她说:“你我同流合污,饶是皇上再清高,现在也不能嫌弃嫔妾了。”


    听清了她的话,胥砚恒呼吸微不可查地一滞,心脏软肉似被什么轻轻撬起,若似羽毛,轻飘飘的,却让人没办法不在意。


    砰、砰、砰——


    心跳声一瞬间短暂失衡,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偏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外间暖阳明媚,胥砚恒堪堪垂下眼眸。


    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微哑:“胡闹。”


    是训斥,却不疼不痒。


    至少听见的人没当一回事,她还在控诉:“您嫌弃嫔妾,嫔妾还没委屈呢。”


    胥砚恒忽然站起来,褚青绾蓦然惊呼了一声,她快速地抱住了胥砚恒,两条腿不由得夹住他的腰,有人一手环住她,臂力惊人,她终于意识到这种姿势的不雅,声音骤然轻了下来:“皇、皇上……您要做什么?”


    她慌乱地四处乱看,赧得耳根子飘红,那颗红痣混在其中仿佛浑然一体。


    胥砚恒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他半点不让她顺心:“青天白日,绾绾在想什么?”


    褚青绾噎住,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胥砚恒。


    分明是他的举止令人想入非非,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


    胥砚恒提高了声音:“来人,叫水!”


    褚青绾意识到这还是在嫌她身上脏呢,她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很快,有人送了热水进来。


    某人将她剥得一干二净,和她一起踏入了浴桶,褚青绾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劲,她堪堪捂住嘴,咬着手背,低声:“您、您……还污蔑嫔妾乱想……”


    胥砚恒一手环住她的腰肢,埋首闷声:“朕什么都没说。”


    全是她自己猜测。


    有人抵住她,慢条斯理地哑声问她:“再说,朕不是绾绾弄脏的?难道绾绾不该负责?”


    褚青绾听得耳根子发热,什么叫她弄脏了他?


    好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完全变了味!


    ————————


    女鹅:你……白日宣淫!不知羞耻!


    小胥:……我和谁宣的?


    【小胥,闭嘴。】


    【有人注意到前面女鹅心理描写提到交易二字没有,她对小胥也不是毫无保留,小胥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揭穿,因为他不是啥好人,所以不会要求女鹅完美无缺。】


    【这一章是请假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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