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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这样的幸福为什么对她而言,变成了这样的奢侈品?


    客厅骤然安静了几秒钟, 虞树棠放开鼠标,指掌轻微地打着抖,她站起来, 走到柳见纯面前, 俯身抱住了她,低声说:“对不起,姐姐, 我的情绪又有点不受控制了,我真的很不想在你面前的时候还在工作,对不起。”


    她们之间需要的不是对不起, 而是……“小树,我们可以谈谈吗?”柳见纯说。


    虞树棠看着她, 眉头紧蹙, 神情是一眼可见的为难。于是柳见纯说:“没事, 先去忙完你的工作吧。”


    她知道小树不想和她谈, 工作的问题, 时间的问题, 就像小树说的一样,她很排斥将问题交给自己。


    柳见纯看着电视上无声的节目,她静静地想,是啊,她又能给小树指明什么出路呢?她心里有许多自作主张为小树好的想法, 可那些小树愿意接受吗?


    但不管她愿不愿意, 起码都要比她们现在的状况强吧?


    她们的恋爱就像是一段河流, 底下的礁石已经全部显露出来, 只是爱太充沛,河水湍流不息, 一遍遍地冲刷着礁石,好像在波平浪静之中,正试图将这些坚硬的东西冲刷成碎末。


    然而她们都知道不可能的。


    甚至现在连沟通这件事,都没有好的时机。只要小树不愿意,根本不可能会有好的时机的。


    柳见纯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面上仍然一切如常。是啊,一切如常,她们太爱彼此了,只要不触及到核心问题,都一年了,即使有见面次数少的原因,她们仍然好得蜜里调油是不争的事实。


    不可能永远不碰的,她没有换台,继续看这档财经节目,总有一天,哪怕是伤筋动骨也要碰。


    虞树棠将做好的工作交上去,合上笔记本电脑:“姐姐,喝点果汁吗?我盛点冰块。”


    “好。”柳见纯应了一声,虞树棠拿着她们两人的杯子到岛台,她在一个柳见纯那边看不到的角度,先往自己杯子里盛了一勺冰,只不过没有倒果汁,而是自己仰头,一口气含了好几块,双手扶着流理台,用力地用牙齿嚼着冰块。


    她用力地嚼着,听着冰块被咬碎的嘎嘣嘎嘣的声响,冰块化作冰冷的水和碎末流进了喉管,压下了翻江倒海一般的沸热情绪。


    她又这样了,她又这样了!


    不是哭泣,就是愤怒!


    飞蛾在玻璃罐里看着那点光亮撞得头破血流,多亮的希望,她再熬几年,熬上两级,她的作息和时间就能健康,她周末的时候就能陪姐姐野餐,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可是光亮隔着一层牢不可破的玻璃,在好远好远的外面。她无处可走,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面乱撞。


    姐姐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回家吗?是看不下去了啊!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看不下去她这么痛苦,她知道柳见纯是心疼她,可这份心疼是一双推出去的手,她接受不了!


    姐姐比她阅历多,看得深,在申城,她除了法尔林别无选择,她想要的一切都在家里——


    虞树棠想着想着,浑然不觉什么时候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一片鲜红的月牙。


    如果回家她成什么了?她幻想中的家人的失望此刻通感一样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她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


    疼痛和冰冷让她的恼怒全结了冰,她冷冷地想,我就是这么拧巴,这么懦弱,这么活不明白的一个人。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虞树棠将剩下的冰块倒进嘴里,继续嚼,她摊开手掌,怔怔地凝视着血红的痕迹。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重新盛了冰块,倒好果汁,端到茶几上。她揽住柳见纯的腰,低声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野餐吧?”


    “好呀。”柳见纯说,靠在她的肩膀上。


    虞树棠眼眶酸胀,她总是有很多畅想,而姐姐每次都是这样,温柔地说,好呀。然后她们一次都没有成行,一次都没有。


    姐姐和自己在一起是好是坏呢?虞树棠心想,自己和姐姐在一起,是百分之一百的好。她真爱姐姐啊,甚至觉得自己没办法离开姐姐了,再也没办法了。


    可姐姐和自己在一起呢?是好吗,或许……就是坏吧。姐姐和自己的感情本来就带着冒险的成分,自己曾经是她朋友的学生,这样的身份让自己家里也很不满意,险些成为攻击她的利器。


    姐姐本可以找个年龄相仿的,比她更加成熟稳重的,工作也稳定的,双休能陪伴在她身边,姐姐就是一个很需要爱和陪伴的人啊。那个人绝对不会像自己一样,一点空余时间都没有,见面全靠挤,情绪现在还很不稳定,不是流泪,就是对着姐姐大呼小叫!


    就是坏吧。她想,就是坏吧。柳见纯本来不用遭这样的罪的。


    “这个牌子的芒果汁好喝吗?”柳见纯问,她故意换了个话题,小树乌黑的瞳仁湿润润的,轻声说:“特别好喝。”


    “下次再买一提。”柳见纯说,“下个周日我们出去一趟吧,去逛逛超市,冰箱里的东西快吃完了,真的得去买点了。”


    虞树棠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在她的幸福日常清单上的,一起野餐,一起骑车,一起逛超市,现在绝大部分都还是空白,她想她一定得尽力地开始做了。


    下周日她惦记着这件事,特地订了个九点的闹钟,眼睛都没睁开,就用鼻梁去蹭柳见纯:“姐姐,我们去超市了,今天不是去超市吗?”


    柳见纯被她带的周日也有点贪睡,这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过显然比她清醒多了:“你再多睡一会儿,我们可以下午再去呀。”


    “还是现在去吧。”虞树棠只说不动,“这样我们中午可以在外面吃饭。”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下午去的话,晚上不也可以在外面吃饭。”


    “那不一样。”虞树棠终于下了好大决心支起上身,一下又支持不住,脸颊埋在她胸前,“晚上……晚上你吃不多。”


    柳见纯这次不回答了,她一下一下抚着虞树棠光洁的脊背,很快,这棵小树晕晕乎乎地就又睡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她加了一点蜂蜜,慢慢地搅拌着,什么遥远的事也不想,只想着今天中午做点什么和小树一起吃。


    做点简单的?她打开冰箱,拿出一袋罗氏虾和蛤蜊,打算过会儿做奶油海鲜意面,把最后剩下的一袋小青菜也清空,烫一下当配菜。


    她喝净温水,时间还早,不急着做饭,拿了一个苹果坐到沙发上,一边看节目,一边慢条斯理地削苹果。她技术还不错,总喜欢特地把苹果皮削成完整的一圈。


    不过最近大约是吃苹果次数变少的原因,技术倒退,陆陆续续地断了好几次。她刚把苹果吃完,将果核和断成好几段的果皮一起丢进垃圾桶里,虞树棠就从楼上下来了。


    这棵小树明显还有点晕,也不往沙发上坐,半蹲在她面前,揽住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柔软细薄的真丝料,两人都感觉到了彼此发烫的热度。


    柳见纯心尖微微发痒,轻声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多睡了好久。”虞树棠说,“本来订好闹钟要九点起床的,结果一睁眼又要十一点了!”


    “我们下午再去。”柳见纯抿唇笑了笑,屈起指节,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和耳廓。


    “中午吃什么?”虞树棠问着,沿着她的腰肢爬上来,不知道中午吃什么,总之她要先吃小蝴蝶酥了。


    脆脆的小蝴蝶酥实际上哪里都是软绵绵的,她含着柳见纯的嘴唇不愿放开,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别咬,不要装作还没睡醒办坏事。”


    “我醒了!”虞树棠笑盈盈的,“姐姐,有什么吩咐?”


    柳见纯捏了捏她颊边那道小记号:“那去处理一下虾线吧,我中午做奶油海鲜意面。”


    “没问题。”虞树棠驾轻就熟,得先把虾头去了,因为姐姐一会儿肯定要单独把虾头炒出虾油,虾线虾壳都去了。她喊了一句:“姐姐,我煮上面吧。”


    柳见纯放手交给她去做,几分钟之后才过来,让她把意面捞起拌一点橄榄油,自己接着煸炒虾油煮蛤蜊。


    虞树棠认真地看着她的做法,打算将来自己一定要给姐姐也做这么多好吃的。


    两人打算两点钟出发,虞树棠本以为自己会和姐姐看着电视度过悠闲的等待时间,没想到她先是改了一会儿ppt,之后是在柳见纯的膝盖上睁开眼睛的。


    “没晚吧!”她心里轰隆一声,一瞬之间,出了满额的冷汗,“姐姐,我怎么睡过去了?”


    “刚好两点呀。”柳见纯伸出手腕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她赶紧捉住看腕表上的指针,确认是两点,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柳见纯笑道:“我叫着你呢,担心什么。”


    “而且。”柳见纯嗔她一句,“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晚上一样可以去的。”


    “那不行,那不一样的。”虞树棠由衷地说,“如果因为我误了时间,我绝对受不了的。”


    柳见纯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多说无益,治标不治本罢了。她只是柔情地拨了拨虞树棠微卷的发尾:“那我们现在走吧?”


    这棵小树难得这么高兴,飞快地要去换衣服:“好,我们走!”


    超市的氛围永远是温馨的,人来人往,说话声音乐声混成一种令人安心的背景音。虞树棠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过超市了,她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柳见纯,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异常的好:“姐姐,要买这个吗?”


    “这种鲍鱼是冻干的,而且礼盒装不实惠。”柳见纯说,“一会儿到后面买冻鲜的。”


    “这里没有活海鲜吗?”她在家的时候就很少去超市,家里东西采购都是阿姨来,来到申城上大学逛超市也只买日用品和一些零食,实在不大了解。


    “这里只有冻鲜。”柳见纯说,“要是买活的我会去菜市场的。”


    虞树棠眼睛一亮:“那下次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呀。”柳见纯说。她总是这样的回答,虞树棠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送给姐姐的两枚戒指正在微小地硌着她的手指,带来一种近乎幸福的刺痛。


    好想把那枚钻戒也送给她。


    但是九十五分的钻不够拿得出手,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送出这样的礼物也很不负责任。


    她不由得又用了些力气,柳见纯点了点她的手腕:“怕我跑了呀?让我拿盒卫生巾。”


    虞树棠不松开,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套三盒包装的放进购物车。“你家里还有吗?”柳见纯看了看上面的种类,“拿这个夜用的吧,还有超长的。”


    “我那儿还有的。”虞树棠说,她故意装作思索的样子,“至于我们家里,没有夜用的了。”


    柳见纯被她刻意的“我们家里”给逗笑了,右手被她握着,左手伸不到货架上,只能无奈地说:“那你多拿两盒呀。”


    虞树棠一气拿了好几包,又买了面巾纸和酒精湿巾,最后在一个非常喜庆的猫爬架面前停下来了。


    上面的绒毛红红绿绿,还有舞狮头等造型,虞树棠这会儿很话多:“姐姐,等我们养猫了就买一个。”


    “可是我们的小猫不一定喜欢这个类型的。”柳见纯一本正经地逗她,“我之前去陪着朋友去那里看过,好多德文卷看起来像小天使一样安静。”


    “你有看过那种视频吗?”柳见纯每往购物车里放一样东西,虞树棠都要拣出来仔仔细细地看那是什么,好像质检员一样,“姐姐,就是主人带着小狗到玩具店里,让小狗给自己选玩具。要是咱们的小猫是那种可以带出门的类型的话,咱们也让它自己选。”


    她又拣起一盒焦糖布丁瞅了瞅,也不知道在雀跃什么:“姐姐,你喜欢吃这个!你还喜欢吃那个酒酿大福,我们还没有买!”


    话音刚落,柳见纯将一盒酒酿大福放进购物车,对她嫣然一笑。


    她这一路,顺带把小树爱吃的也都拿了,小树倒是不大爱吃膨化食品,果干,坚果吃得比较多,她拿了一大包夏威夷果仁,鱼皮花生,巴旦木酥,还有小桔干,杏干和蔬菜块,能吃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上脑肉挺好吃的。”柳见纯说,虞树棠使劲点头,其实根本分不清任何部位。


    分不清归分不清,她现在已经完全从柳见纯的饮食中推断出她要买什么,不等姐姐说话,自己把黑虎虾,三文鱼块,花蛤肉还有多春鱼一股脑地全放了进去。


    她眼睛亮晶晶的,小笑弧也在颊边深凹着,完全就是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


    要不是在超市,柳见纯真想亲她一口。


    她故意要晾虞树棠一下,拿了一包芦笋放进去,果然,小树根本按捺不住:“姐姐,我拿得很对吧!”


    “很对呀。”柳见纯又拿了一包甜杆西兰花放进去。


    “然后呢?”虞树棠转到她身前,“有然后的吧!”


    “回去才有然后呢。”她被可爱得不行,“好啦,你拉着我的手,我没办法拿鸡蛋。”


    虞树棠终于松开了,鸡蛋她可不敢一手拿,万一摔坏了真是得不偿失。


    “回去有什么然后?”鸡蛋放进去,她故态复萌,又把手给牢牢地牵上了。


    柳见纯没招:“我以前那棵小树呢?”


    “没有了!”虞树棠理直气壮,“现在反正就这一棵,你不要也得要了,不能退货的。”


    真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在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的时候,她这样想。


    在和姐姐一起厨房收拾食材放进冰箱的时候,她又这样想。


    这样的幸福不该是触手可及的吗?


    为什么对她而言,变成了这样的奢侈品?


    虞树棠用锡纸包住牛排,亢奋喜悦的情绪消失,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在她的周身弥漫着。自己只是想和姐姐能够周末一起逛超市,骑车,做饭,每晚睡前和醒来都能看见她的脸,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够达成这样简单的愿望?


    她现在不知道该恳求谁,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但是不走也是不行的,她只能这样走下去,绝不能回头。


    第122章 那我的这棵小树呢?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姐姐吗?


    虞树棠睁开眼, 窗帘拉得紧,屋内极黑。


    她静静地,动也不动, 不再尝试合上眼睛, 知道自己睡不着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姐姐问她家里的情况,结果她没能控制住情绪。这件事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去。自那天之后, 她在家的睡眠质量再度下降,原来半梦半醒,朦朦胧胧地能支撑到闹钟响起, 现在总是凌晨就醒了。


    她默了一会儿,想起柳见纯的笑容和声音, 强逼着自己闭上眼, 哪怕睡不着, 她也要闭目养神, 直到闹钟响了再起床。


    一只水饺, 两只水饺, 三只水饺。她慢慢地数着,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天。


    虞树棠唇畔浮出一丝笑容,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数着, 星期一, 星期二……星期天。


    闹钟响了, 她第一时间按掉, 起床洗漱。她现在和唐湘早就不一起上班了,唐湘很多时候睡在公司, 周末的时候,和她一样,昏天黑地的补觉,很多时候,发着发着微信就断了,后面再聊的时候,根本忘记之前聊的什么。


    两人曾经也打过电话,规划着要出去玩玩,去吃顿饭,去迪士尼,说到这三个字,两人都笑了。


    理所当然的,一天也没出来过,迪士尼更是天方夜谭。


    她在地铁上听着材料发呆,一不在床上,在这样的地方,她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一小会儿,一阵一阵的,睡过去一会儿,就被报站的声音惊醒,随后不知道怎么了,又睡过去一小会儿。


    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到了公司,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的,在食堂吃点东西,她现在早上不敢敷衍,两个鸡蛋,一杯牛奶,再配一小碟青菜,要拍照发给姐姐的。


    吃完之后坐到工位上,一整天的时间全被几个项目的各种待办事项分割成了碎片,一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进行下一项,再一眨眼,发现微信有消息,或者是需要改的东西,或者是会议,总之又是一下子,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晚上下班,虞树棠从不去应同事的约酒吧喝酒,她打车回家,洗漱睡觉,任何旁的事都不做,也没有时间做,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只不过她这一周她心里高高兴兴地记挂着一件事,这周日要和姐姐一起看她那档节目的重播,想到这儿,她心里掠过一丝刺痛,姐姐含着笑的,柔柔的声音犹在耳侧:首播也没什么稀罕的呀,和你看重播也很好。


    虞树棠轻轻地晃晃脑袋,钢笔划掉了便签上的一条待办,继续盯着屏幕做起表来。


    桌上的座机一响,她扫了一眼号码,熟练地接起来:“rita姐。”


    “来我办公室一趟。”梁文静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情?虞树棠站起身,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被rita称为很重要,项目的会议吗?


    “坐。”梁文静笑道,“我特地用了很重要三个字呢,对你来讲确实是很重要。”


    “什么事情啊?”虞树棠有点疑惑,梁文静的风格和edward很不同,在edward那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对下属说很重要,在梁文静这里,她用词谨慎,绝对不会胡乱说话。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是考虑了多方面因素,希望你好好把握。”梁文静不卖关子,开门见山,“我们那个项目需要一个人去京城长期出差,时间不确定,不过至少半年以上……”


    “我不能去。”虞树棠从不这样不礼貌地打断别人说话,不过这会儿她斩钉截铁,“rita姐,谢谢你,但我不能去。”


    “你别着急回答我呀。”梁文静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很从容地说,“你听我讲完,别这么着急给我回复。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家是京城的,很方便。当然,这是对外讲的原因,和你讲呢,就是我很看好你,你工作认真,能力也强,个人条件也好。”


    这是完全的称赞,可是个人条件这四个字,仿佛是豌豆公主床垫下的一粒豌豆,让她在深夜辗转反侧。


    “其实是我的意思,我愿意让你去,做我们这行的本来就有许多长差,更何况,如果这次做得好的话,等到明年你回来,我是肯定支持你升到associate的。”


    她说得委婉,实际上这话讲出来,就是板上钉钉了。从analyst晋升为associate大部分都是两到三年,如果她明年能升,就是两年,这已经算得上一个很快的速度了。


    虞树棠一怔,方才还坚决拒绝的话,这会儿再说不出口了。


    梁文静点点头,和颜悦色地说:“我很愿意给你这次机会,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没关系,下周给我答复也不迟。”


    “谢谢rita姐。”虞树棠退出办公室,她心潮翻涌,坐到电脑前,好一会儿都没能令思绪回到工作上。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能去,怎么能去呢?倘若去了,她和姐姐还有希望吗?至少半年的异地,姐姐哪怕接受得了,也肯定是为她,绝对不是真心的愿意!


    姐姐是一枚需要爱和陪伴的小蝴蝶酥,她得自觉点才行。


    可是,可是……她止不住地在想,如果接受了呢?如果接受了,她升职速度至少能快上一年,她能更早地升到能够正常作息的职位,半年时间而已,半年换一年半,其实……是值当的。


    这两种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争斗不休,让她晚上更睡不着觉了,彻夜地睁着眼。她下意识地想征询柳见纯的意见,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却都已经知道答案。姐姐一定会让她去的,毫无疑问。


    因为柳见纯就是这样的人,她即使不愿意,也绝对不会让她们的恋爱关系阻挡她的前途。


    但这真的是件很重大的事情,她不能隐瞒的。


    两棵树为这个选择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打的叶子扑棱棱地直掉。虞树棠睁着眼,她一点睡意也无,就这样痛苦地睁着眼,一片漆黑的房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供凝望的落点,她于是凝望自己模糊挣扎的内心。


    她往常是盼望着到周六,这周好不容易熬到周六了,她又忍不住踟蹰,要和姐姐讲吗,假设要讲的话,什么时候讲比较好呢?


    下周就要给梁文静答复了,一味拖着也没有任何用处,这件事不容许她逃避。


    她本来以为自己在今晚会异常焦虑,没想到柳见纯家的床对她有惊人的魔力,一沾到枕头,她什么也不想了,晕晕乎乎地陷入了纯粹的深眠里。


    临近醒来的时候,甘甜的梦境开始浮现,她抱着北极狼学妹的尾巴,这时候她们大概已经恋爱了,小蝴蝶酥温柔地瞧着她,毛茸茸的大尾巴偎在她怀里,尾巴尖有点顽皮的,时不时扫过她的下巴。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柳见纯正支着上身看她,指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


    虞树棠身心好像都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和松懈:“姐姐。”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柳见纯说,“饿了吗?中午想吃点什么?”


    她现在总是要第一时间关心小树的睡眠和吃饭问题,这棵小树冲她笑了笑,现在她户外运动少了,素净的脸孔十分白皙,越发显得眼下的青影很是显眼。


    柳见纯心疼地低声说:“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虞树棠不想讲这个话题,她对姐姐是控制不住地报喜不报忧,她在柳见纯面前已经是情绪失控好几次了,要是再对她说自己失眠,一场恋爱谈得让女朋友成日为自己提心吊胆,这算什么了?


    更何况柳见纯之前就问过她家里的情况,这事要是她知道,恐怕更要坚定决心让自己离开法尔林回家了。


    她埋在柳见纯的小腹上,有点撒娇地叫她:“小蝴蝶酥。”


    果然,姐姐小惩大诫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嗔道:“不许没大没小。”


    虞树棠不大愿意,她们都恋爱了,姐姐还总不许她叫点别的:“见纯,小纯。”


    柳见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莫名地对称呼有点执着,好像不知道哪里绷着条线似的,一种秩序感拉地紧紧的。“没大没小呀。”


    “那我除了姐姐还能叫你什么?”虞树棠* 今天特别不依不饶,“我想叫你点其他的。”


    柳见纯一双桃花眼望着她,波光潋滟,脉脉含情。这么漂亮柔和的女人,偏偏在这件事上有点狠心。虞树棠越想越有点不忿:“难道叫你阿姨啊?”


    她马上后悔了,咬了咬嘴唇想要找补,柳见纯反倒笑了笑:“可以呀,小树中午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虞树棠摇摇头,隔着一层柔滑的真丝料,在柳见纯小腹上亲了亲,闷闷地说:“还是姐姐吧。”


    柳见纯从善如流,手指梳过虞树棠的头发,无声地告诉她,自己并不介意,不要觉得自己讲错话了。“好,那姐姐给你做。”


    虞树棠不愿她麻烦,她们中午的时候总是煎块牛肉或者羊排,做个溏心蛋,烫点青菜,柳见纯还总是要再为她煮点意面,除了肉蛋奶之外,碳水也要盯着她吃。


    她现在运动量变少,其实饭量没有那么大了,不过姐姐做的,她总是想吃完。


    饭后她负责擦桌子,收拾碗筷,柳见纯在电视上找到录播,按了暂停,等她过来也不按开始,而是枕在她肩膀上:“小树,你要不要先看看手机,回复一下消息?”


    “不回。”虞树棠斩钉截铁,她胸腔一阵酸麻,安心和松懈彻底消失了,那件事近在眼前,如果决定要告诉姐姐的话,该尽快了。


    柳见纯听到她的回答,没有紧逼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小树有的时候有点赌气,她理解的。


    按下开始,虞树棠小声说:“姐姐,你发给我的片段,我看了好多遍了。”


    她让柳见纯给她发了一些片段抢先看,她只要没事的时候就翻来覆去地看。


    柳见纯逗她:“那看正片万一觉得无聊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虞树棠不假思索,节目还没正式开始,这会儿是个导入,她趁机说,“我觉得你好上镜,本来就已经够好看了,怎么感觉上了电视更好看呢?”


    柳见纯拿她没办法:“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她是由衷这么说的,真正的电视镜头很考验人,她本身在生活里其实就不算什么特别的大美人,在电视里更不是,喜欢她追求她的人当然有很多,但是她很确定,滤镜开得这么大的,只有这小树一棵!


    “我没胡说。”虞树棠很郑重的,真心实意地,又想讲:“姐姐,我一直觉得你是我……”


    柳见纯当机立断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开始了,不准讲话了。”


    虞树棠乖乖地不说话了,她牵住柳见纯的手腕,在她的掌心亲了一口。


    这是一档科教节目,不过做得很有趣味性,单件展品做导入,柳见纯再将故事娓娓道来。


    虞树棠看得很认真,时不时问柳见纯一点小问题,一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让她几乎留恋起这两个小时来。


    节目结束,虞树棠仍搂着她的腰不肯放开,柳见纯也不起身,安静地和她偎在一起。


    “我昨晚梦到抱着你的尾巴了。”虞树棠忽然说,柳见纯小小地嗯了一声,很配合:“为什么呢,苔原狼小树紧张了吗?还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虞树棠低声说:“我不知道。”


    “今晚你可以再问问它。”柳见纯说,“那我的这棵小树呢?”


    她好温柔地说:“那我的这棵小树呢?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姐姐吗?”


    第123章 一片炽热的真心,一双痴心的眼睛,她知道,这棵小树想做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柳见纯早察觉出虞树棠欲言又止了。毫无疑问, 她心里藏着心事。


    “姐姐,”虞树棠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有镭射眼, 总是能把我照透。”


    “镭射眼可不能把你照透。”柳见纯笑道, “镭射眼会把你穿透。”她伸出指尖,轻轻地点在了虞树棠的心口上。


    就这一刹,虞树棠忽然做出了决定, 她不能接受这个长差,因为她离不开柳见纯。她总是想着什么姐姐需要爱和陪伴,实际上更需要爱和陪伴的是她, 她离不开柳见纯,已经完全离不开了。


    她望着柳见纯, 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 隐瞒都是不好的, 她是要对姐姐诚实的。


    “姐姐, 前两天我的上司对我说, 有一个至少半年的长差,在京城,她希望我去,这个项目如果做得好,回来我就能升职。”


    她不等柳见纯说话, 自己接着说:“但我不想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去京城那么久。”


    果不其然, 柳见纯说:“小树,你不要因为我为难, 我听得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和你没关系,姐姐。”虞树棠说,“我不是为了你才不去的,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这纯粹是我个人意愿。”


    “这能叫个人意愿吗?”柳见纯的语气仍然很柔和,“小树,你不愿意和我分开,所以不去,这能叫纯粹是你的个人意愿吗?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你还有更多需要考虑的呀!”


    虞树棠知道自己的个人意愿紧紧地勾缠着柳见纯,可这完全发自内心。难道这就不算她的个人意愿了吗?她语速很快,未经思考却异样流畅:“姐姐,这为什么不能叫我的个人意愿?个人意愿就是我个人的想法,我的想法中有你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离不开你,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不行吗?”


    “小树,别说气话。”柳见纯道,“我只是想让你将我排除在外,再考虑一下这件事情。”


    虞树棠紧紧地蹙着眉:“为什么要这么说?姐姐,我为什么要把你排除在外?你是我女朋友,我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你,不应该吗?你在我这儿有一票否决权,不应该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讲这样的话。”


    “小树,你不要赌气。”柳见纯温和地说,“我们好好地讨论一下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我当然也不愿意异地呀,只是我们还得考虑其他的。你上司让你去,肯定也考虑到了你家在京城,你在申城,每年只有过年有时间回去,这次也算个难得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升职的许诺,我即使不了解你们这行,也知道这很难得,你之前和我讲过,目前升一级的话至少需要两到三年,这样一来不是会更快吗?小树,我们可以慢慢地讨论,你不用着急的。”


    “我没办法不着急。”虞树棠说,她情不自禁地攥住拳头,用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你知道吗,我和你讲这件事情,我就知道你会劝我接受的,因为你不愿意让我们的关系阻碍我的前途,但是姐姐你能不能诚实一点,你不愿意我走就告诉我,我不会走的!”


    “我当然不愿意你走。”柳见纯和颜悦色,“我没有故意不讲呀,我一直在说,我当然不愿意异地的,可是比起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虞树棠捉住了重点,“现在的情况?”


    柳见纯抿了抿唇,她望着虞树棠:“对,现在的情况。”


    她刚才是脱口而出,可对话进行到这一步,也是时候该坦诚相待了。


    “小树,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情况真的好吗?”


    客厅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默,虞树棠的脸孔绷得很紧,柳见纯发觉她浑身都在发抖。


    “小树,我不是要你回答好或者不好。”柳见纯说,“我想说的是,现在这样并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我知道你不一样,你对我有心,再忙也要来见我。我们见不见面,实际上不是问题所在,小树,我觉得问题是……”


    “不好。”虞树棠突然打断她,“不好,姐姐,很不好。”


    “问题是我,是吧?”


    “问题是你的状态。”柳见纯强调状态两个字,“小树,你太为难自己了,我不想看着你,为了这份工作这么逼自己。”


    “逼自己?”虞树棠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掌心的痛楚,她竭力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我确实是在逼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逼?我明明在学校的时候是优等生,为什么一进入社会,一踏入工作,想要做到相同的程度,就得开始逼自己了呢?我首先让自己失望!”


    “小树,小树,”柳见纯抬高声音,“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这两个怎么能够类比呢?工作和学习截然不同,更何况你是一份这样的工作!”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虞树棠说,她说话又变成了那种不协调的,令柳见纯忧心的平稳和冷静,她的声音都低了下来。


    “姐姐,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这行,很多很好的工作,不是从招聘网站上能得到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没有退路,实际上除了这儿我根本无路可走,换工作就是自甘堕落!现在工作年限太短,猎头不会来找的,如果你自己换,一是绝对工资达不到现有的标准,二,你也根本没办法保证工作时长,很有可能到最后还是这么忙,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工资没那么重要。”柳见纯说,“你只是刚毕业,真的不要觉得要拿多么高的工资,不要总是送我礼物,送那么昂贵的首饰,我自己平时都是偶尔买的,小树,我的生活水平没有那么高,我也并不是很看重这些——”


    “我看重!”虞树棠打断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好大,乌黑的瞳仁水淋淋的,“我看重!”


    “没有钱,没有那些工资,我接受不了!你不在乎物质,我在乎!我没办法忍受不能给你买奢侈品的生活,我已经没法给你买了,你没发现吗?我给你买的,甚至不如我自己曾经的首饰贵!我真的,你说得对,我就是拧巴,我总觉得家庭条件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可是我花起钱来一点不手软,我由奢入俭难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姐姐,你想让我离开法尔林是不是?”虞树棠说,“我没办法离开,离开法尔林,我再去哪找这样的工作?”


    柳见纯脸色发白,她顾不上曾经警告自己的,不准职业病发了,斩钉截铁地说:“小树,你还没发现吗?你必须要离开法尔林!我知道你有心结,你想赚钱,但你现在还能支撑下去吗?”


    “我刚才说的话你有认真听吗?”虞树棠脸上一片燃烧的血红,说不好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愤怒,“姐姐,我没有退路,离开你让我去哪?像上次你试探我的一样,让我灰溜溜地滚回家吗?”


    “在你眼里,我也是这么不成器是不是,在外面一份工作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到底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是不是?”


    客厅又陷入了一段沉默。柳见纯看着她的眼泪,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原来也哭了。


    “小树,和我恋爱一年,让你变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谁的错呢?”


    “你一直在说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有这份真心。然而又有多少,你是真的为了我呢?”


    柳见纯轻轻地说,“你说自己由奢入俭难,为什么一件新年的犒劳礼物都没有?你不买新衣服,不买新首饰,甚至不出去玩,你总说自己花钱不手软,却也从来没花过什么大钱,现在更是把自己压榨到了极限,你的钱,除了存起来和给我买礼物,难道有用到任何其他的地方去吗?”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尊重我,并且你很挣扎,没办法确定无疑地做出接受或者拒绝的选择。你也知道接受的好处吧,小树,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觉得唯一的出路是升职,那就想方设法地这样做吧!”


    “长痛不如短痛?”虞树棠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抖得说不出话了,“短痛过后一切就能更好吗?这才只是升了一级啊!至少半年的时间,你得发誓不和我分手才行!”


    柳见纯含着泪淡淡地笑了:“我也有很多缺点,我和你讲过,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今天就让你全部发现好了。我会忍不住替你做出我认为更好的决定,看起来阅历比你更丰富,所以是悲观的现实主义,一生气就会想要拒绝麻烦的沟通……”


    “小树,我认为你最好的选择是回家。这并不是认为你不成器或者是怎样,而是你太钻牛角尖了,这份工作的强度有目共睹,承受不了的人绝对不是懦弱,你已经被这份工作给侵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而不是再逼迫自己强撑下去!”


    “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你都想要也是人之常情,一般人得不到你这个选择,可是这个选择就这么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不去选呢?你拥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这是礼物,不是犯罪!我活了三十七年才明白人活在这世界上,是为了享受生活,而不是和自己作对的!”


    说是疾言厉色,她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还有,小树,什么发誓不和你分手,不要孩子气了,分不分手,是发不发誓能够决定的吗?你这样漂亮,又聪明,前途无量,等你回到京城,换了一份更好的工作,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你就会发现世界对你又换了一副模样。”


    “你别这样说。”虞树棠的手已经完全僵硬了,她还想再用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感觉不到任何触感,“你不能这样讲!我明明只爱你一个人,你为什么能够这么轻轻松松地觉得我们长久不了?”


    “这就是我的缺点。”柳见纯说,“小树,你对我的滤镜可以碎了,我很爱你,从来没有为这段恋爱后悔过,这也不妨碍我现在控制不住地在想,是不是如果当初你对我没有情意的话,现在会过上更轻松的生活?我爱你,但是对不起小树,我没奢望过和你地久天长。”


    “那你呢?”虞树棠说,她大叫了一声,“那你呢?”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会不会更好?”虞树棠问,“姐姐我问你,你会不会更好?你会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不至于你所有的朋友和表姐都不看好的恋人,你不用每周日都在家虚度光阴,我总是说要出去,和你骑车,和你野餐,最后什么都做不成,因为我只想睡觉!”


    “你回答我,姐姐,如果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不会。”柳见纯终于说,她按捺不住地别过脸去,滚烫的泪水已经快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也不会。”虞树棠不假思索,“不管发生什么,我从来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你不相信我们能长久,没关系,我理解的,我妈妈也不相信,那又怎么了?你们这些成熟女人都不相信,那又怎么了?行胜于言,我自己相信我自己!”


    这场架无论如何也吵不下去了,柳见纯被她搂进怀里,难以自抑地揽紧了她的脖颈。


    她当然不会过得更好了,她没办法想象没有小树的生活,完全没办法想象,看似是小树口口声声孩子气地说着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小树呀!


    她离不开小树,她做不了那个干脆的主动方了,在这段感情中,她只能悲观地等待,想象小树终有一天会离开她。


    “我总是让你哭,是不是?”虞树棠低声说,“不出差,我们就进死胡同了,是不是?”


    “我们已经在死胡同了。”柳见纯说,“小树,我之前不说,现在也算一个契机,你不能再这样了。”


    “但是你为我好的话,我不接受。”虞树棠说,“我不回家继承家业,或许你说得很对,你说的和我妈妈一样对,或许我已经把自己撞到了绝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了,我也觉得自己如果回去的话,就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废物。”


    “你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柳见纯推开她的肩膀,“你对自己太严苛了!这样的词都说得出口?你很优秀,小树,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不仅是在我眼里,在其他人眼里也是一样,你已经够好了,偏偏你自己总是觉得自己不好,不准再这样了!”


    虞树棠没说话,用力地把她又揽进了怀里。


    “小树,离开法尔林吧,好不好?”柳见纯说,“哪怕是不回家,也离开吧?你不能继续在那里待着了,这份工作在消耗你。”


    “我和你讲过原因了。”虞树棠轻轻地说,“我走不了,除了这里,没有更好的地方。我能换什么新工作呢?”


    “那些原因是你又在难为自己。”柳见纯道,“你不必找一个比法尔林更好的工作,更不要觉得这是自甘堕落。小树,比起所有的东西,你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才是最重要的,答应我,好不好?”


    她温热的指腹拂过虞树棠眼下的青影:“你是不是睡不好觉?”


    虞树棠没讲话,柳见纯就放沉了声音:“到现在就别瞒我了,小树,我们别对彼此有任何隐瞒。”


    “我一直失眠。”虞树棠说,她再次抱紧柳见纯,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只有睡在你这儿我才睡得着。”


    “你必须得离开法尔林。”柳见纯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胸腔的刺痛这才稍缓,“小树,都这样了你还想坚持吗?这不是坚持,这是逼迫呀,你不要再逼,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虞树棠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姐姐,我去出差,好吗?我去出差。如果保持现状是死胡同,那么我们就走新的路,我去出差。”


    她说着说着,泪水淌下来,浸的柳见纯颈项和肩膀一片濡湿:“姐姐,我不舍得走,我没法离开你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我想象不到我和你异地半年会发生什么……”


    “不要讲你没出息这种话。”柳见纯几乎是痛楚到无奈,“为什么讲这种伤害自己的话你信手拈来呢?小树,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你不是没出息,更不是所谓的……”


    她不舍得把虞树棠骂自己的话重复一遍:“往后在我面前,你绝对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姐姐比她更爱她自己。


    虞树棠不讲了,喃喃地重复道:“我去出差,姐姐,我会去的。如果这样一切就能好起来,那我们长痛不如短痛,我听你的。”


    柳见纯扶住她的肩膀,好像扶住了她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我们是恋爱关系,我是你的女友,不该给你做老师,可是现在,小树,你听我的。”


    她合了合眼,旋即睁开:“先不要做出这个决定,你真的想这样做吗?我想让你听我的,但不想让你这样听我的。明天,你去请年假,能请几天请几天,我们好好地想想,好好地解决这件事情。”


    “好,”虞树棠说,“好。”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精神,就这样靠在柳见纯怀里,低低地说:“我想抱住你的尾巴。”


    柳见纯垂着眉眼,难得有点冷淡地说:“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现在当然不是。


    虞树棠就这样看着她,可怜的大女孩,眼巴巴地瞧着她。


    一片炽热的真心,一双痴心的眼睛,她知道,这棵小树想做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她闭上眼睛,泪水滚滚地流下来,伸手牵住了虞树棠的手。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还是自私地提不出分手。因为分手对她们两人而言,实在是无法承受之重。太爱彼此了,哪怕在心里转一转这样的念头都是凌迟酷刑。


    轻柔的亲吻一下一下地落在她脸上,她知道,小树正一点一点,傻乎乎的,试图把她咸苦的泪全部吻净。


    第124章 只要有爱,就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梁文静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虞树棠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在旁边的花瓶底下,平时下属有什么事都可以提前过来, 本来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她今天纯粹是被虞树棠本人吓了一跳。


    这位高挑美丽的女下属依然打扮入时,只是脸孔雪白,一套灰色的正装令她像一缕阴沉的游魂一样。


    “ilanit, 怎么了?”她坐到椅子上,很违心地寒暄了一句,“周末过得怎么样?”


    很显然, 过得很不好,她明知故问了一句废话。


    “rita姐, 我想请年假。”虞树棠开门见山, 梁文静一怔:“怎么忽然要请年假?上周和你说的出差, 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很突然。”虞树棠说, “但是这个年假我必须得请, 我知道会耽误几天,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确切的答案。”


    “ilanit,我急倒是不急,你这周给我答复就好。”梁文静道,“就是这个年假?你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吗?”


    “很紧急。”虞树棠坚决地说, “rita姐, 不管怎么样这个年假我必须要请, 真的麻烦你了。”


    梁文静瞧了她一会儿, 笑道:“好,我准假了, 三天,从现在开始。”


    实际上请假还有很多的流程,虞树棠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站起身来,很认真地同梁文静道谢,再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出了办公室。


    梁文静叹了口气,房间里的大象走来走去,她有很多个理由可以不准假,但是她看不得一根弦在她面前即将断裂,她得赶紧伸手握住。


    虞树棠打车回家,柳见纯已经去上班了,她脱掉正装,重新钻进了被窝,她本以为自己会极度焦虑,然而心情骗不了人,她感到久违的轻松,好像身上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似的,她身心松懈,几乎是立刻又睡着了。


    她十一点醒来,慢吞吞地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就这样捧着水杯走到前院里,第一次有时间,这样仔仔细细地观察姐姐的花朵们。


    正是夏天,前院的花竞相盛放,香气沁人心脾,她在前院待了一会儿,又到后院去,坐在阳伞下的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后院的花朵。


    开着蓬蓬的,耀眼的粉花的,叫作贝拉安娜。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姐姐告诉她的。那是第一种开粉花的乔木绣球。


    她第一次来这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时候她的心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已经意识到了,柳见纯身边令她安心,如果她当时对感情更敏锐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自己迟早会爱上这个女人的。


    放在铁艺桌上喝了大半的温水已经凉了,它旁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虞树棠按下接通,柳见纯的声音传出来,很柔和的:“小树,请好假了吗?”


    “请好了,三天假,从今天开始。”虞树棠说,她摊开手掌,昨天掐的淤红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消下去,留着斑驳的痕迹。“姐姐,不是说生气了就不喜欢搭理人吗?”她心情愉快,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既然你这样说的话就攒着。”柳见纯笑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请假之后感觉怎么样?”


    “不要攒着,”虞树棠轻轻地握住手掌,又打开,她想对柳见纯撒娇,就不假思索地那么做了,“你如果不理我的话,我会一直伤心的。”


    “好啦。”柳见纯说,“小树,现在心情怎么样?”


    虞树棠很诚实地说:“心情……出乎意料地好。”


    “对,现在先不用想那么多。”柳见纯道,“三天时间呢,慢慢想也来得及,我过会儿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姐姐,你吃饭了吗?”她问,“我想和你一起吃。”


    “好呀,那你想吃什么?”柳见纯耐心地问道,“选一选,想吃中餐呢,还是想吃西餐?”


    虞树棠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望着阳伞外金黄灿烂的阳光,她什么也不想,全靠直觉:“吃中餐吧。”


    “那要吃冰淇淋吗?”柳见纯逗她,“姐姐回来给你买冰淇淋。”


    虞树棠笑了,这会儿她什么也不想,很纯然地快乐:“好啊,我要吃芒果味的!”


    她听到门响,就赶快站在门口,等到门一打开,第一时间把柳见纯给搂住了。


    “等等呀。”柳见纯伸着胳膊,“等我先把东西放下。”


    虞树棠一边搂着她不肯松开,一边接过袋子放到玄关柜上,挺直的鼻梁亲昵地在她的颊边蹭了蹭。


    柳见纯反手关上门,这才同样地抱住虞树棠。“吃冰淇淋了,这时间吃刚刚好,要不然过一会儿要化了。”


    比起冰淇淋,虞树棠有更想吃的东西,她凑过去想咬柳见纯的嘴唇,被姐姐偏头躲了一下:“吃冰淇淋啦。”


    虞树棠继续凑过去索吻,鼻梁在她颈项和脸颊上蹭来蹭去,她觉得小树某些意义上还真像一只小苔原狼,喜欢闻气味,喜欢肢体接触,喜欢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她拿这棵小树没办法,主动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么着急干什么,冰淇淋等不得,你还等不得呀?”


    袋子放了两盒冰淇淋,给小树的是芒果配日本柚莳萝,她的是西瓜薄荷配白兰花。


    两人坐在沙发上,也不着急吃饭,一人一勺,先吃这一小盒的冰淇淋。


    虞树棠明明是自己选的芒果口味,还总要凑过来吃她的,柳见纯半盒的白兰花都要被她吃完了,索性把整盒放到她手里,拿起她那盒就舀了一勺芒果的。


    冰淇淋刚含到口里,虞树棠吻住她,冰凉的冰淇淋被吻成了发烫的甜水,顺着喉管淌下去。柳见纯手里的冰淇淋也被虞树棠拿着放到茶几上,一个吻气喘吁吁的分开,更多湿漉漉的亲吻黏糊糊地沿着脖颈一路吻下去。


    柳见纯紧紧地蹙着眉,一步裙被从上至下地褪掉,她眼前朦朦胧胧的,虚焦地盯着天花板上折射着阳光的吊灯。


    小树的心跳和心情在此刻和她共振,她感觉得到,小树今天很开心,难得的一身轻松。她清楚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只是小树,不知道能下定决心吗?


    柳见纯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没一会儿,小树不准她咬了,将她的手拉下来握住。


    “小树。”她低声喘息道,一下一下地叫着她的名字,“小树、小树——”


    终于,虞树棠爬上来抱紧她,有点傻乎乎地说:“小树在这儿。”


    “小树在这儿。”她柔柔地重复了一遍,“嗯,小树在这儿。”


    “姐姐在这儿。”虞树棠又说,柳见纯抿嘴笑了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嗯,我在这儿,姐姐在这儿。”


    虞树棠心潮澎湃,乌黑的眼珠湿润发亮,抱起她想要去二楼,柳见纯没有阻止,午饭和冰淇淋都放到一边去吧,她现在要考虑的,只有面前的这棵小树而已。


    她捏了捏虞树棠的胳膊,还没说话,小树就呼吸急促,很不情愿地说:“我是没时间运动了。”


    她两片水红的嘴唇张了张,又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虞树棠证明一样,很快地将她带入了一个万花筒似的梦境。和小树在一起之后,她经常做这样的梦,快欲达到极致,现实生活也会镀上梦境的光彩色泽。


    柳见纯望着眼前这棵小树,她情难自已,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猛烈,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小树迈出第一步。


    “小树,”她轻轻地说,“小树,就像选中午吃什么一样,你什么都不要想,再做出选择,好不好?”


    “很难。”虞树棠诚实地说,她把柳见纯揽到怀里,“姐姐,吃饭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类比,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也知道你想让我遵循本心做出选择,但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吃饭只是一顿,无论我喜不喜欢这顿饭,对我的人生都没有任何影响,顶多影响一下我一天的心情,可是这个选择呢?倘若做不好的话,很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柳见纯说,“这只是一个决定而已,它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威力,造成的后果没有那么严重。小树,人生的容错率是很高的,你哪怕不走在你所谓的正轨上呢?火车轨道外面是什么?”


    “荒地。”虞树棠闷闷地说,柳见纯笑道:“荒地有个好词形容呀,叫旷野。”


    “我的人生不是旷野。”虞树棠道,“我的人生是高楼大厦。我想和你过的生活,想和恋人过的生活起码在物质层面上是不缺的。”


    柳见纯指尖卷着她的发尾:“我们现在物质层面上就什么都不缺呀,小树,我知道给恋人花钱,是爱的表现,你已经给我的够多了,完全足够了,真的不需要更多。”


    她难得坦诚:“是你一开始的消费水平太高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想要保持,只是现在保持不住。”


    虞树棠点点头,额头磕在她肩膀上:“这就是我没办法放弃的理由。姐姐,目前有两条路,一,我去京城出差,二,我辞职,是不是?”


    “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了。”柳见纯说,“很早之前我就想过,现在来看,有这件出差的事情也不是坏事,即使不发生这件事,我也会忍不住要和你讲,或许连个缓冲都没有,导致更大的反弹……小树,我想让你辞职。”


    “我们先说出差。”虞树棠暂且避过柳见纯方才的话,她努力地让自己抽离出来,分析道,“出差的好处就是那个升职的机会,我回来之后肯定会升一级,离达到目标更进一步,坏处呢,异地是第一点,第二点,并不是升这一级,就会有什么质的改变,一切很有可能毫无变化,至少还要熬两年,熬到vp,再熬三年,熬来熬去,可能熬个五六年,姐姐,我先把你给熬走了。”


    柳见纯静静地听着,虞树棠继续说:“另一个选择就是辞职,可是辞职的坏处,真的是说不尽了。姐姐,你要知道最严重的一点,就是辞职再找到的工作,一* 定会比这份工作差,这点毫无疑问。工资待遇全部都会降级,而且辞职之后,我也不一定能立刻找到新工作,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太多未知数了。”


    “还有呢?”在柳见纯异常清澈的眼睛的映照下,虞树棠低声道:“我觉得很丢脸,姐姐,为什么我坚持不下来呢?即使我妈妈反对我在申城做投行,她也一定会感到失望的。人不就是要吃苦经受磨砺吗?我的抗压能力和应变能力这么弱,我自己都对我自己很失望。”


    解铃还须系铃人,柳见纯不是她妈妈,没办法帮她解开这个心结。她抚着虞树棠的头发:“小树,我知道让你对自己别这么严苛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我们先放下这件事。现在和我讲讲辞职的好处吧。”


    辞职的好处?孤零零的一条,如此显而易见的一条,可是那能叫好处吗?


    虞树棠睁大眼睛,她瞧着柳见纯瞳仁里小小的自己,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没关系,她讲不出来的,柳见纯替她讲。


    “对我而言,你辞职有一个最珍贵的,最重要的,最无可替代的好处。”柳见纯道,“那就是你会开心。”


    她亲亲虞树棠的嘴唇:“小树,我知道你内心里大约认为这不算好处,你觉得自己懦弱,觉得自己不成器,昨晚说了很多伤害自己的话,但对我而言,你开心,你健康,我相信你妈妈也一定是这么想的,你好比什么好工作,高工资都重要。”


    “你要把自己放到第一位,好吗?在这样压榨的工作中支持不下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想要你正常作息,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管你辞职之后会发生什么,哪怕是和我异地也没关系,你身心健康,对我而言就是最要紧的事情。”


    她温热的指腹拂过虞树棠眼下的青影:“小树,我不仅希望你辞职,我还非常为你好,自作主张地认为你应该回家。别再钻牛角尖为难自己了,送给你的礼物就收下,人活一世,轻松点有什么错?你还年轻,又是独生女,将来还有好多的事情要操心呢。”


    虞树棠没有据理力争地和她反驳,和她吵闹,小树紧紧地抱住了她,问道:“姐姐,那回家的坏处呢?你为什么不说?”


    “异地嘛。”柳见纯故作轻松,“没关系的,情侣异地,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说的这句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虞树棠强忍哽咽,“你就是那种最狠心的成熟女人,异地对于你而言,明明就是判了死刑。你明明不舍得我,还要这么镇定地把我往外推,姐姐,你说我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你对你自己也那么毫不留情呢?”


    柳见纯笑了笑:“可是,这是最好的选择呀。”


    这是最好的选择。对小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对她而言亦是。


    感情不是大家纠纠缠缠在一起就会顺利的,她和小树在一起了一年,就为了这点切实地在一起,小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现在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别哭,你听姐姐说得有没有道理。”柳见纯索性把老师的职业病一发到底,“我很需要陪伴,你肯定也觉得见面很重要,可是感情中只有见面,是不行的,只有把问题全部都解决,我们将来才能更好地在一起。”


    “姐姐,你别给我灌心灵鸡汤了。”虞树棠使劲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这动作实在有点孩子气,柳见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只看得到眼前,如果和你分开,往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我想都不敢想。”


    “这太盲目的悲观了,我这种悲观主义都不这么想呢。”柳见纯帮她揩去泪珠,“不是有句话嘛,叫作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更好地在一起。”


    “小树,”她一锤定音,“不着急的,还有时间,你再仔细想想,这两天多睡一会儿,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仔细考虑,但是也别想太多,遵循本心,做出让你快乐的选择,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啦。”她亲了亲虞树棠湿漉漉的长睫毛,“我们吃中饭吧,肯定都凉了。”


    “放到微波炉热一热。”虞树棠说,她撑起身子,头一阵发晕,柳见纯敏锐地察觉到,扶住了她的肩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是低血糖,刚吃了冰淇淋呢。”虞树棠赶快地要讲自己没事。她知道也并不是低血糖,只是她体质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这点很明显,柳见纯也清楚。


    姐姐抿紧嘴唇:“这也是坏处,小树,这份工作不仅让你情绪不稳定,身体也不好了,对你身心都有侵害,你不要留下。”


    虞树棠知道这是关心不是命令,她叹了口气,枕在姐姐颈窝:“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工作又有钱又有闲的。”


    “你虽然不是坐班。”她说,“但我也知道你下午回家来陪我实际上是影响你工作的。”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真的不讲了,我们吃中饭。”


    她订的是一家宁波餐厅的菜,海肠捞饭,小炒黄牛肉和橄榄油蛏子,即使冷了,微波炉加热过后也很好吃。还有一盒和牛蛋挞,烤箱加热几分钟和刚烤出来的几乎没有区别。


    中饭几乎吃成了晚饭,柳见纯打定主意想让虞树棠开心一些,并不催促她想那些令人两难的事情,而是先到一楼那个摆着她的单车礼物的房间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虞树棠跟着过去,她走到单车前面,情不自禁地停下,不由得下定决心,明天她一定要出去骑行一次。


    “姐姐,你找什么呢?”她恋恋不舍地转过头问,“不在这里。”柳见纯说,“等我找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扭身去储藏室,虞树棠刚跟到门口,就看她从架子上抱下一个单独的箱子:“在这儿呢!”


    虞树棠自然地伸手接过,放到客厅茶几上,柳见纯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割开胶带,从里面拎出个蓝白色的手提纸箱。


    “前两年你陆轶群姐姐送我的ps5,让我有时间的时候也玩玩游戏。”柳见纯拆开箱子,将东西拿出来。“可惜总是没机会玩,就闲置下来,怕落灰,就重新收到了箱子里。”


    虞树棠比她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多,很快安好底座,插上各种线材,柳见纯还有点生疏地摆弄着手柄,她就已经进入了账号。


    游戏库里有几个经典游戏,地平线零之曙光,漫威蜘蛛侠,还有一个双人成行。虞树棠点开这个:“姐姐,我们玩双人游戏?”


    “当然啦。”柳见纯,“我本来还以为得买呢。”


    “双人成行


    第二部好像都出来了,再买该买这个了。”虞树棠调到商店,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之前刷新闻隐约看到过的双影奇境。


    柳见纯点开看介绍,没两分钟就点击购买,虞树棠哎了一声:“姐姐,我们双人成行还没玩呢!”


    “先备好。”柳见纯很无辜地说,“那部可是两个女主角。”


    “这两个小人好可爱。”刚一进游戏,开场动画播到一半,柳见纯就说。


    “人家正惨着呢!”虞树棠笑道,“都变成木头和黏土小人了很绝望。”


    “那这俩小人也是很可爱。”柳见纯笑盈盈的,这会儿还从容不迫呢,动画播完视角一转,因为小树说好像男小人操作更简单一点,她就选了科迪,没想到游戏一开始,分屏一开,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头晕目眩了。


    序章的关底boss吸尘器柳见纯理智上知道它不难,可还是被气波和爆炸图钉拍得死了好几次。好容易过了这关,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吸尘器爆炸,然后两人居然坐着一个扫地机器人来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放下手柄,一颗心兀自地还在紧张地跳,虞树棠搂她坐在怀里,装模作样地说:“姐姐,你还得练呢!”


    柳见纯点了点她的额头,虞树棠忽然问道:“你觉得她们两个该离婚吗?”她指的是双人成行的两位主角,本来是打算离婚的,可是伤心的女儿的泪水让她们变成了小人,女儿恳求的爱之书哈金博士将她们拉入到游戏中,希望她们重燃爱火。


    她说:“我都猜得到结局,大概是在重重的游戏里,又找回了她们的爱,也是为了孩子,还是决定不离婚。”


    “你没玩到最后怎么知道呢?”柳见纯说,“如果是为了孩子不离婚的话是一种折磨,不仅是折磨双方还是折磨自己。但要是真的重燃爱火,不离婚自然也是很好的。”


    “很多时候,”她捏了捏小树的耳垂,珐琅耳环被体温熏的温热,轻柔地硌在她的指尖,“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爱,我虽然有点悲观,但仍然很相信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有爱,就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


    她和小树不会分开的。不管前路多未卜,这一刻,她对于这样的事实,却是确定无疑。


    第125章 太善良,有的时候就显得太傻,太想要完美,有的时候就是太为难自己。


    虞树棠睁开眼睛的时候, 床上果然空荡荡的,姐姐上班去了,只留下一点柔软的杏子香味。


    她今天起得早, 本以为还要一觉睡到十点钟的, 却不到九点就醒了。大概是心里到底盛着心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昨天实际上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她明白姐姐的意思, 可是那条好处在姐姐和在她自己心中的分量毕竟不同。


    她止不住地要考虑其他的坏处,至于让自己开心这点……她不可否认,她做梦都想让自己开心, 都想睡得着觉,都想每天起来, 过的是有盼头的生活。但倘若真的这样开心了, 她的盼头在哪里?她不会回家的, 不想回家的, 她不想努力一场, 落得最后还是回去继承家业, 这样家里人也会对自己失望的。


    虞树棠竭力地合上眼睛,然而再也静不下来,只得起来用冷水洗漱,混乱的头脑这才清晰了些。


    她下定决心,说做就做, 到房间里将车子从墙上取下来, 久违地戴上头盔目镜, 戴上手套, 准备出去好好地骑一趟,她不知道目的地, 也头一次不打算设定目的地,就准备就这样一直骑,吹吹风,看看周遭的景色。


    刚骑起来的时候,并不是很习惯,她的体质下降,加上太久没真正地上路骑过车子,她将设定好的挡位又重新调了调,减小了阻力,等到真正骑起来的时候,又调了回去。


    车子是越骑越顺的,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周身,她久违地找到了那种身心舒畅的感觉,然而她却并不是全身心地享受着这种速度,而是情不自禁地想:我到底该怎么选呢?


    姐姐之前不大愿意干涉她的决定,现在也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她辞职。她内心的天平,同样是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纵使辞职的种种,让她痛苦不堪的无法接受,昨天那一天的休息,那种由内而外的轻松,几乎是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真的不想了。即使是懦弱,哪怕是令人失望,她也不想再过了。


    出差的话,一切也不一定变好的。要真的是长痛不如短痛那还好,关键是短痛过后,飞蛾能扑到光亮吗?虞树棠想,大概率还是在罐子里,三年又三年,两年又两年。


    真辞职的话,她承受得住这样的后果吗?她现在根本还没有开始找下家,万一她找不到工作呢?


    想着想着,虞树棠的心思完全冲进了一个迷雾重重的道路上,她的眼神虚虚地定在前方,热汗一股股地从额头上淌下来,几乎让目镜都有点戴不牢固。


    我该戴止汗带的。虞树棠很后悔,她心如擂鼓,明明才骑了五公里,她已经气喘吁吁,喉咙发干,不辞职就还有这样的坏处。


    她根本没时间锻炼,虞树棠想,根本没时间锻炼,那点动感单车时间都要被压缩,这样下去,就连身体也要不行的。


    情绪情绪不好,身体身体也不好,虞树棠骤然一阵恍惚,将自己给搞垮了,她还有什么本钱去谈未来,去谈感情?


    自己或许该去做心理咨询。虞树棠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去摘目镜,得停下擦擦汗了。如果辞职的话,现在她的所有的不舒服是不是都能不治而愈?


    得停下擦擦汗,没戴止汗带,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真是个巨大的错误。


    她睁大眼睛,急迫地按下刹车,是前轮的刹车,快速有效极了,霎时打滑,后轮轻飘飘地直甩了出去。


    “右跟骨撕脱性骨折。”大概是看柳见纯的脸色实在太惨淡,医生说,“听着吓人,其实程度不重,一般四周左右就能愈合,加上康复训练,会恢复如初的。”


    “谢谢刘医生。”柳见纯说,那边护士正在帮虞树棠敷药打夹板,虞树棠疼得脸色雪白,满脸是汗,这会儿实际上已经轻多了,刚从车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她一瞬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伤没有多重,只是太疼了。


    本来是不用住院的,柳见纯不放心,正好还有空余的单人病房,就让虞树棠住下。


    “姐姐,我们回家吧,根本不用住院的。”虞树棠低声说,她嘴唇都发白,“敷上药之后,我好多了。”


    “我不放心。”柳见纯说,她坐在床边,拿出一张新的纸巾,擦掉她脸上的热汗,“很痛吧。”


    “好多了。”虞树棠勉强笑了一笑,她也是懊悔不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是怎么摔的?”柳见纯直到现在,才郑重地问。她一来就忙着了解拍片结果和陪着她打夹板,还完全没顾得上了解相关的事情。


    “本来我以为都是平坦的公路,骑到桥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个不平的,挡着的小坡。”她想找补,“我没走过这条路,不知道,我第一反应是刹车,其实正常骑过去就好了。”


    柳见纯紧蹙着眉:“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骑车子要看前面的呀?即使是第一次骑,也不会没有注意到的。”


    “我在……想事情。”虞树棠不得不承认,“有点恍惚,而且……”


    “而且什么?”柳见纯很少这样不依不饶,虞树棠只好说:“我的车技没有那么熟练了,好长时间没有运动量这么大,我状态也不好。”


    她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那一刻确实是恍恍惚惚的。诸多思绪在她脑海里搅动,虞树棠下意识地说:“姐姐,别把这个当作一定要我辞职的理由,我状态是不好……但是……”


    她无话可说了。


    “你想辞职吗?”柳见纯说,“什么都不要想,凭直觉告诉我,我们不要把事情弄得那样复杂,我只想听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虞树棠说。


    “好,没有可是。”柳见纯说,“我希望这个答案你记在心里,有时候为什么要把事情复杂化呢?小树,那些坏处你统统不要想,你只要递了辞呈之后第一反应是露出笑容,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你再想想吧。”柳见纯还是希望虞树棠能自己做出决定。“还有,这件事告诉你家里人吧,不是件小事。”


    “姐姐,刚才医生都说不严重的,不用那么兴师动众。”虞树棠急忙说,柳见纯摇了摇头,“在我心里就是很严重,在你家里人心里也一定很严重,这不能隐瞒的。”


    她心疼得不得了,小树摔倒是多方面的因素,但因为工作状态差是不争的事实!她讲不出的烦闷:“小树,我去家里拿点必需品过来,顺便给你买午饭,想吃什么?”


    虞树棠又疼又沮丧,含着泪有点孩子气的不想讲话,柳见纯摸了摸她的脸:“吃上次你发烧我给你买的那家,好不好?”


    小树点点头,她出了病房关好门,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长长地叹了口气,屈起指节,擦掉了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不掉下来的眼泪。


    虞树棠就这么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好一会儿,她有千般不情愿还是听姐姐的,给妈妈打了电话。可还是习惯性地避重就轻,就说自己一不小心从车子上摔了下来,现在骨折……说到这儿,杨秀桦当即道:“我马上过去。”


    “你过哪去?”虞树棠惊道,“去申城!”不等她再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妈妈这么关心自己,她当然开心,可也忍不住更沮丧了。要是妈妈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懊悔,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即使是状态差,到底也还是不够小心。


    她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似乎和这次受伤有着微妙的因果关系。她靠在枕头上,无法控制地想着辞职的那些累赘的坏处,一个念头同样也是无法控制的不断钻出来,在她的耳边回响,偶尔也遵循自己的本心一次吧。


    上次,她遵循自己的本心,是要和柳见纯在一起。那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真不想上这个班了。这个不理性的想法一出,她眼眶酸胀,止不住地又要流泪。真不想再上这个班了。管它洪水滔天呢,她不想在失眠,不想在只睡四个小时,不想在疲于奔命,不想在工位上度过自己一天最好的时光。


    不想反复地修改校对字体的微小区别,不想再只改个姓名发一百封一模一样的邮件,不想再每天都活在邮件和微信的海洋里,不想不断地参加不同的项目会议,归根结底反复做的却是同一种工作,不想像一个螺丝钉一样不停地旋转,不想再随时待命,没有任何个人生活!


    她心情很差,柳见纯下午去学校做了点工作,就回来耐心地陪着她。


    “我影响你工作了。”虞树棠低声说。


    “不影响。”柳见纯说,“今天没有什么要紧事的。”


    虞树棠下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午觉,只听见门开关的声响,其余一概不知。


    柳见纯在门外把病历单递过去,杨秀桦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不严重是吧?”


    “不严重。”柳见纯说,“正好有病房,我不放心,想着至少住一天院。”


    “这样也好,反正在家休养和在医院休养也没什么差别。”她折起病历单放到手包里,知道女儿没什么事之后,语气也轻松起来,“走吧。”


    柳见纯一怔:“去哪里?”


    杨秀桦道:“找个咖啡厅,我请你喝杯咖啡。”


    医院附近就有一间商场,柳见纯开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不过她俩都没有要咖啡,杨秀桦要了一杯黑加仑茶,柳见纯要了一杯芒果西番莲星冰乐。


    “你爱吃冰的啊?”杨秀桦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一年四季都会喝养生茶的类型。”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柳见纯笑了笑,杨秀桦道:“受你视频里的形象影响。”


    视频里柳见纯不管穿不穿旗袍,都是文质彬彬,气质如水的,让人一时之间很难想象她是那种会点星冰乐的人。


    “我叫你柳见纯吧。”杨秀桦道,“你也叫我的名字好了,别费心思,要不然怎么叫都觉得怪怪的。”


    柳见纯大大方方地说:“你叫我的名字当然好,不过我叫你的名字,总觉得不是很礼貌,我叫你杨姐,这样好吗?”


    “也行。”杨秀桦说,“虽然有点怪吧,不过也还行,就是虞树棠听着八成又要不乐意了。”


    不等杨秀桦问,柳见纯主动说:“小树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我这次就越俎代庖替她讲一些事情,因为我觉得这很重要,而且和你讲了之后,我也会和小树讲的,不管小树知道以后……”


    “行了,”杨秀桦急道,“别解释了,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赶紧地和我说吧。”


    “小树这次摔倒,我觉得和这份工作关系很大。”柳见纯说,“她现在体质没有念大学的时候好,情绪也很不稳定,总爱流泪,或者生气,这都是很危险的预兆。忙的时候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她还失眠,只有周日休息一天,往往还有工作打扰。”


    “小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讲过,这次公司有个机会,至少要到京城出差半年,回来之后,就能升职,这个机会对她很有诱惑力,她希望通过升职,来获得健康的作息。”


    她说得很概括,落到杨秀桦耳朵里,前因后果却是足够清楚,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能不了解吗?


    “你们感情那部分呢?”杨秀桦敏锐地说,“这部分也说给我听听。”


    “小树每周日不管有多忙都会来见我,我想不仅是因为她爱我,还有原因是,她现在一周只有一次喘息的时间,就是来见我的时候。”柳见纯道,“我很明确地告诉她,她也很明确地知道她有见我的这份心就足够了,她还是这样坚持,我想是有这样的因素在。”


    柳见纯讲话条理分明,用语审慎,杨秀桦听得正顺耳,冷不丁地就听她来了一句爱,不得不想人就是有这样的多面性,就像上回她和柳见纯对话的那次一样,谁能想象一个这样的女人能情来爱去的?


    “她没和我说过这次出差。”杨秀桦说,“这孩子就是报喜不报忧的,而且她不和我说,应该也是没下定决心吧。除去你说的那些,这次摔倒,她肯定还在想这件事,是不是?”


    不等柳见纯回答,她确凿无疑:“绝对的,小树从小就心思重,一点小事就能把她纠结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各种综合考虑,其实哪有那么难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就得了?”


    “你的态度是想让她辞职,对吧?”杨秀桦说,“所以小树现在在出差和辞职二选一,是吗?”


    柳见纯点了点头:“是,之前我一直在想,不要给小树做老师,但是这件事我想小树必须辞职,如果再不辞职的话,她就要去做心理咨询了。她总觉得辞职之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还说了自甘堕落一类的话,她对工资也有种执着,可是她现在甚至不给自己花钱。”


    “她人品没的说,加上又是第一次恋爱。”杨秀桦说,“对钱重视没办法,这很正常,这世上什么不要钱?只是她的层次太高了,投行的工资放在普通人身上够高,放到她身上,她瞧不上眼,这样怎么能不焦虑呢?”


    杨秀桦喝了口茶:“我也支持她辞职,哪怕你不和我说这些,我心里也有这个想法。就是觉得哪不对,母女连心,你知道吧?她不开心,我感觉得到的。早些年我对她是逼得很紧的,人就是挺矛盾,看到她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又不舍得。”


    她望着柳见纯:“这次我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的近况。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她受这次伤,我都想不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些。她必须辞职,我不管她接下来想怎么样,不管她回不回家,这个工作都是不能做了。什么能有身体,什么能有心情重要?”


    “她不愿意辞职的很大一个原因,”柳见纯说,“就是觉得你会对她失望。”


    这毫不意外。杨秀桦说:“你说得倒客气,你应该是想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孩子就是因为你才为难呢’。”


    “你是做老师的,应该见过很多家长吧。”杨秀桦道,“我是那种比较严格的家长,这点我承认,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我对小树的教育利大于弊,但大概也真的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完美。”


    “没有人能做完美的家长。”柳见纯真心实意地说,“而且小树人品好,性格好,有责任心,你已经把她养得够好的了。”


    杨秀桦道:“讨好我我也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的啊,事先声明。”


    柳见纯并不在意,开了个玩笑:“那我收回好了。”


    两人都笑了。冷果茶变得有点温热,杨秀桦道:“小树有和你讲过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家吗?有些事情,她是不愿意和我说的,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对继承家业有种微妙的羞耻感。”柳见纯道,“这些天生的东西,她不当作礼物,而是有些拧巴地觉得不该如此。”


    杨秀桦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说:“这孩子。”


    这孩子,正直的天真,骄纵的清高,太善良,有的时候就显得太傻,太想要完美,有的时候就是太为难自己。


    “我们回去吧。”杨秀桦说,“看看小树晚饭想吃什么。”


    等坐到车里,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忽然说:“柳见纯,你也希望小树辞职,假如小树决定辞职回家呢,你能接受吗?”


    “能。”柳见纯语气温和,不假思索,实际上,她想替小树做出的最好选择,就是让她回家。不过她只字不提,没有再说话,平稳地启动车子,一路驶向了医院。


    第126章 她们两个就是彼此最无可替代的正确答案。


    虞树棠睡醒有一会儿了, 她靠在枕头上,刚才和姐姐发了微信也没回,她以为是有事回学校了, 正在忙工作, 没想到姐姐居然和自己妈妈一块推门进来了。


    “妈。”她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上午才给你打的电话。”


    “你一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就买票坐高铁过来了。”杨秀桦坐到床边, “现在还疼吗,感觉怎么样?”


    “没那么疼了。”虞树棠说,她不想让妈妈和姐姐过分担心, 而且她最关注的是,“妈, 你怎么和我姐一块回来的?你们去哪了吗?”


    “你姐, 哪来的姐还你姐。”杨秀桦受不了, “我请她喝了杯咖啡, 没要吃了她, 你这身上带伤这么多事要考虑呢还这颗心还是不忘挂在人身上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什么难听话?”虞树棠有点不忿, “我现在问了,万一你讲了,我好马上道歉的。”


    “看着没?这就是你妈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杨秀桦拿她没办法,“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 给你出去买去, 或者点外卖。”


    虞树棠摇了摇头, 眼巴巴地望着柳见纯:“姐姐,我想回去, 不想在这儿睡。”


    杨秀桦一看就明白了:“你要回人家柳见纯家是吧?”


    “你们同居了?”她紧跟着逼问,虞树棠说没有她还不信,非得柳见纯说:“没有,小树就周末的时候在我家过夜。”


    “那你现在要回人家家干嘛?”杨秀桦道,“想和人家同居吧。”


    虞树棠不理她,专心地向柳见纯卖乖:“医生都说了我没事的,我真的不想在医院待着。”


    柳见纯一时之间也有点犹豫,反倒是杨秀桦干脆地说:“你不想在这儿待着就出院,正好,到时候我有话对你说。”


    “我和你妈妈讲了出差的事情,还有你的一些想法。”柳见纯道,“对不起,这次我自作主张……”


    “没事的。”虞树棠很平静,“而且我知道你即使不说,我妈一定也会一直问你的。”


    杨秀桦哎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起承转合又赖你妈我了是吧?”


    “杨姐,你扶小树先去车上吧。”柳见纯把钥匙递过去,“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好。”杨秀桦接过钥匙,“给小树弄个轮椅吧要不。”


    这次虞树棠坚决反对:“妈,我没有那么严重!我有拐杖就够了,根本没有到轮椅的地步!”


    杨秀桦扶着她,慢慢地往停车场走。“妈,我女朋友叫你杨姐,合适吗?”虞树棠不由得抗议,“我叫你妈,她叫你姐,这完全就是乱的。”


    “那她叫我什么?阿姨?你觉得她好意思吗?”杨秀桦道,“还有,你平时就坐人家车,住人家房子,这你觉得合适吗?”


    还没等虞树棠说话,她补充道:“仔细想想也挺合适的,毕竟你的钱大半都花在她身上了吧?没有物质的感情就是一盘散沙,是不是?”


    “你当初真的很爱看小时代。”虞树棠道,杨秀桦据理力争:“那电影也是有金句的,比如我刚才讲的那句话,你难道不是那么想的吗?”


    和妈妈这样插科打诨了几句,虞树棠的心情稍好了一些。杨秀桦把她安置在后座上,自己坐在副驾上系安全带:“我听说你的艰难选择了。”


    虞树棠嗯了一声:“妈,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要替我做什么选择。”


    “事实上,你还真猜错了。”杨秀桦轻松地说,“可能难以置信,但你妈我真的反思了。柳见纯和我说了你的一些想法,很多话我们等回去,晚上再好好说,现在我就是告诉你个大概意思。”


    “我当然认为你回家更好,可是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逼你,你自己做选择。柳见纯也是这样吧?”她故意问,“柳见纯认为你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她觉得我该回家。”虞树棠闷闷地说。


    杨秀桦没再说话,她也没想到,自己和柳见纯,居然还能有意见一致的一天。


    她刚才也说的是真心话,她没打算和虞树棠像毕业时候一样吵架,一样劝,她打算回去把话说清楚,仅此而已。她的女儿长大了,想要自己选,那么,她就让她自己选。


    柳见纯打开车门,接过钥匙放到手包里,不急着开车,先转头去看虞树棠的情况:“小树,感觉还好吗?”


    虞树棠用力地点了点头,柳见纯又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启动汽车。车内导航开着,杨秀桦看着窗外的景色,越看越不对劲,等到车开进院子,她真的是吃了一惊:“你家这是住哪?”


    她扶住虞树棠,柳见纯* 去开门:“这房子是家里留下的,来历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讲不太清楚。”


    这栋洋房当然没有她们家在京城的别墅大,但历史意义和购买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杨秀桦有点惊奇地看了看院内的鲜花:“这都是你自己照顾的?”


    她把女儿放到沙发上,专心地观赏起别的来了。


    “都是很好养活的花。”柳见纯说,“杨姐,你喝点什么?”


    “喝茶吧。”杨秀桦说,她走到后院的玻璃门前,“这儿也有不少花呢。”


    “妈你乱转什么。”虞树棠说,“坐下歇会儿吧,从京城过来到现在都没歇过吧?”


    杨秀桦终于坐到虞树棠旁边,轻声说:“还是挺会生活的一个女人。”


    虞树棠有点骄傲:“当然了,姐姐是特别奇妙的一个人。”


    “我都不是给你的阳光,你灿烂什么。”杨秀桦无语,“晚上想吃什么,想一想。”


    柳见纯端着一个茶盘过来,上面放着茶壶茶杯,还放着夏威夷果仁和杏干这种小零食。


    她想倒好茶,那边虞树棠伸长胳膊:“姐姐,我来倒,你别倒了。”


    杨秀桦看女儿这样,直接把茶壶夺了过来:“你煮茶,我倒,虞树棠,这下满意吗?”


    柳见纯抿唇笑了笑,问了一个和杨秀桦相同的问题:“小树,晚上想吃什么?”


    “你们俩想吃什么?”虞树棠说,“我吃什么都行,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要是在家你爸肯定要给你炖点骨头汤。”杨秀桦说,“他要不是在珠港出差,绝对第一时间来看你,在电话里心疼得都不行了,你哪受过这样的伤。”


    “在这儿也可以炖呀。”柳见纯说,“我出去买点猪骨,再买点玉米。”


    她刚想起身,旁边虞树棠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姐姐,别麻烦,吃外卖就行了。”


    杨秀桦深吸了一口气,头一次庆幸柳见纯幸好是个女人,要是自己女儿这么又爱又惯一个男人,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保不准巴掌扇到在场三个人谁的脸上。柳见纯把外卖页面调出来,一样样地念出来,很有礼貌,一直还问道:“杨姐,你觉得这家怎么样?”


    虞树棠听着柳见纯的意见,最后还是杨秀桦道:“就选这家吧,正好点个猪骨煲。”


    “妈,吃什么补什么没有科学依据。”虞树棠说,“有!”杨秀桦当即反驳,“有心理安慰!”


    这家的猪骨煲味道很好,汤汁浓郁,椒盐九肚鱼也很鲜。吃完饭,虞树棠知道时间差不多了,靠在沙发上主动说:“妈,你要讲什么就讲吧。”


    “你那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是干什么?”杨秀桦拿湿巾擦着手,“怎么,打算急着让我说完把你妈撵回家啊?”


    杨秀桦说话有压迫感,有时候也很刻薄,但不知道为什么,柳见纯偶尔会觉得挺有意思,而且她察觉得到,这么些话说下来,小树反而心情没有那么差了。


    “我打算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走。”杨秀桦这次是对着柳见纯说的,“得麻烦你了。”


    “就住小树那间吧。”柳见纯笑道,“东西都是现成的。”


    伤口还在作痛。虞树棠的脸灰了一层:“麻烦你了姐姐。”


    “还疼呢?”杨秀桦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腿,“你放心,这次妈来不生气,也没打算骂你,或者是怎么样的劝你,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你在病房的时候,我和柳见纯在咖啡厅聊了挺长时间,我们两个的意见是一样的,不能说那么绝对,让你必须辞职,只能说希望你必须辞职。关于辞职之后,怎么样妈其实不管你,不过在这点上妈和柳见纯的意见也是一样的,希望你回家。”


    毫不意外。虞树棠脸孔微微绷紧:“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也是我最好的选择,但是……”


    “你先别但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杨秀桦道,“我也知道我问你,你在公司高不高兴,快不快乐,对你来说太理想主义了。小小年纪还挺现实的,可你没有现实到点子上,我就问你,小树,你好好地想想,你真有那种能把整个人卖给公司的决心吗?”


    虞树棠一怔,她没料到妈妈居然问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她没能做出回答,因为妈妈停也不停,说出她内心深处,不愿面对的答案。


    “你不能。”杨秀桦说,“小树,很可惜,你不能。你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你不是那样的人。没有家庭,没有背景的人会把投行视为自己唯一阶级跹跃的机会,你哪怕升了一级赚得的工资也达不到你原有物质生活的起点。”


    “你想要的很多,因为你拥有的很多,你想要享受生活,想要谈恋爱,这有什么错吗?小树,妈妈想让你做一个独立的,自立的孩子,你完全做到了,甚至在这份工作中,你也是很优秀才能拿到这次出差的机会,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


    “你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很有钱,你又很聪明,你生活得一帆风顺,相应地,你的抗压能力就是没有那些受过罪的孩子强,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虞树棠满腹的话说不出来,全成了一个愁肠百结的可是。


    “我和你爸爸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因为你做得已经够好的了。”杨秀桦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很善良,很正直,很正义,我是觉得你在这方面有点傻了,不知变通,但这样是很好的,我和你爸爸特别为你骄傲。”


    虞树棠垂下睫毛,试图遮掩住湿漉漉含着泪的眼珠,她曾经的悲观幻想此刻被打碎了一大半,听妈妈很认真地对她说:“虽然你长那么大了吧,不过弥补一下也不算晚。我从来不夸你,是你做得好在我看来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你总是做得很好。小树,你在妈妈心里就是最好的小孩,我现在告诉你,你记在心里,往后再也别胡思乱想什么我和你爸会对你失望之类的东西了。”


    柳见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树这部分的心结,必须由她妈妈为她解开。


    “好了,现在煽情部分结束。”杨秀桦喝了一口茶水,“虞树棠,接下来的你给我认真听着。”


    “我和柳见纯聊了那么久,觉得最好笑的部分就是你觉得回家继承家业会有羞耻感。”杨秀桦毫不留情地说,“谁告诉你我让你回家是继承家业的?你不会以为我让你回家进公司是让你做太子的吧?”


    虞树棠睁大眼睛,看着可怜巴巴的,柳见纯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你了解企业吗?你知道企业在现在这个时代要怎样做才能不被淘汰?或者说,你了解咱们家的企业吗?你知道咱们家的企业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厂子里生产的到底是什么吗?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凭什么一厢情愿地就开始羞耻起来,觉得回去是继承家业的啊?”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是在吓唬你,虞树棠,你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就把公司交给你,这世界上有一个职业叫作经理人,在羞耻之前,你能不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咱们家在哪些地方有工厂,每个工厂里面分别有什么机器,每个机器是如何运作,生产出哪些种类的产品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虞树棠,你能不能不要把你这一切的拧巴牵扯上我和柳见纯?你就是在和你自己较劲,那你就较着吧,你不愿意想自己是有退路的,不愿意让自己开心一天,就要和自己拧着干,可以,但是能不能别把我和柳见纯牵扯进来,别说什么是考虑到我俩怎么怎么,担心我俩怎么怎么,可以吗?你觉得可以吗?”


    虞树棠眼睛睁得很大,她竭力地不想在妈妈和姐姐面前掉泪,将鼻子都憋红了。


    她必须得承认,她从来没想过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在她心里,自己回去就是顺理成章地要继承家业的。这种心底里的傲慢第一次被人戳穿,令得她无地自容,又是五味杂陈。


    是啊,她拼命地不想让家里人失望,不想让姐姐难过,可是内心深处,她就是在和自己争斗,争得头破血流,打得不死不休。


    她要和自己作对到底。她不承认,不爱现在这个自己,她拼命地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尽全力地压榨自己,她是个有棱有角的方形,非要把自己塞到一个圆形的螺旋孔里,她用别人都做得到来恨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她不满自己的美貌好像成为了一种特权,可整张脸就长在她身上,跟了她二十五年,她不满自己优裕的家境,不还是一边享受,一边被这些塑造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姐姐很爱她。她一想到这儿,就幸福得近乎心如刀绞。姐姐爱的就是这样的她,完整的她,偏偏她这样恨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虞树棠眼泪汪汪:“我明白在你们眼里,我是很幼稚,做得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可是我是真的很努力的,妈妈,不想让你失望,我对姐姐也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想我们能走得更长久一点。”


    柳见纯当然知道。纵使小树这句话在泪水中说得凌乱,她也清楚,年轻的小树对她的爱和努力,不是这样轻飘飘的可以被她们这两个年长太多的人给否定的。


    小树有自己的困局和难处。她想陪着她度过。她握住虞树棠的手,和她十指交扣,温度透过掌心,柔柔地透到了这个大女孩的心里。


    “小树,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工作的机会。”杨秀桦说,“一个机会,和你讲讲,看你要不要。工资肯定没你在投行的高,想都不要想,但是相应地,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双休,加班有加班费。”


    “职位轮转,首先下厂子下一线去做工人,我给你保证不了时间,做得好的话,大概一年,就让你接触非生产的东西,让你进一个单独的合作团队,来和申城这边的申汽卓辉谈长期供货。你大概也不知道吧,公司还有这门业务呢。”


    “至于前途,”杨秀桦笑道,“这点比投行要强,那没办法啊,小树,谁让你是我闺女呢?你要是干得好,我当然会提拔你了,到时候你又要钻牛角尖,认为我升你职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裙带关系,那我也没办法,你就自己折腾自己吧。”


    “这就是个工作机会而已,你不接受的话也没关系。”杨秀桦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自己想想吧,我今天要早点休息了。”


    柳见纯捏了捏虞树棠的掌心,先带杨秀桦去卧室。这是一间带洗手间的套房,她又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和浴巾浴袍出来,都准备得很妥当。


    “谢谢你,今晚是麻烦你了。”杨秀桦说,柳见纯露出个微笑:“杨姐,你太客气了。”


    “这谢谢可不光是我自己说的。”杨秀桦道,“也替我闺女说,即使你俩恋爱了,声明,我未完全同意的恋爱,但她住你这儿,还吃你给她做的饭,总是该道句谢的。”


    柳见纯很真诚地说:“实际上我还想谢谢你,小树有心结,这心结得你才解得开,今天你一来,我相信她会有很多新的想法的。”


    “直说吧。”杨秀桦笑道,“要是小树没摔这一场,我心里是想着过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有机会,有契机过来,某种意义上,摔得挺好的不是?”


    “行啦。”她不等柳见纯说话,“你也休息吧,今天才周二,你明天还得正常上班的,我也不多待,明天就走,小树肯定不愿和我回京城,还是得麻烦你了。”


    柳见纯道了晚安,替她合上门,这才走回客厅里来。


    虞树棠正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流泪,她轻轻地抱住自己年轻的恋人,低声说:“小树,今天我们也早点睡,好不好?”


    “姐姐,我对事情的看法在现在没办法和你们一样。”虞树棠仍然在哭,可是语气已经好平静,“我可能困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没法出来,但那些痛苦和难受也是真实的。”


    “我知道。”柳见纯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要走,同样,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关要过。小树,不管你选择走哪条路,怎么过关,其实我都会支持你的,偶尔我也想逼你,做出为你好的决定。”


    她笑了,清澈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没办法,我还是做不到呀,我是你的女朋友,到底不能做你的老师。比起让你做出我认为好的决定,我更想做的是支持你,做你的后盾。不论发生什么,你要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和我在一起真的好吗?”虞树棠泪眼蒙眬地望着她,“你是个脆脆的小蝴蝶酥,和我在一起,为了我好,哪怕有可能异地那么久,却也不舍得和我分手,姐姐,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好吗?”


    她们曾经在那次的争吵中谈过这个话题,和彼此在一起真的好吗?她们都认为没有自己,对方会过上更好的生活,然而彼此给对方的回答是什么呢?是不会。


    柳见纯没有和虞树棠在一起,不会更幸福,同样的,虞树棠没有和柳见纯在一起,也不会更幸福。


    她们两个就是彼此最无可替代的正确答案。


    虞树棠想自己一生中只能遇到这一个柳见纯,这一枚小蝴蝶酥,同样的,柳见纯这一生中只能遇到自己这一个虞树棠,再遇不到其他的小树。


    一枚小蝴蝶酥只有一棵小树,一棵小树只有一枚小蝴蝶酥,这是世界行进的规律,是宇宙运转的真理,这一刹那,虞树棠忽然明白,其实她最无需担忧的就是柳见纯,就是她们的这份爱。


    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无论她打算怎么做,无论她有多少的挣扎和苦痛,无论她是多么的孩子气。无论她有多么的完美或者不完美,无论她是虞树棠,抑或是一棵小树,再或是一头小苔原狼,所有的一切,通通都没有关系。


    因为柳见纯会爱她,会支持她,一如既往,永不改变。


    第127章 小树宝贝,我不会走的。


    虞树棠忽然释然了。


    她低声说:“姐姐, 你不会走的。”


    “我不会走的。”柳见纯重复了一遍,柔软地,笑意盈盈地又重复第二遍, “小树宝贝, 我不会走的。”


    虞树棠还流着泪,就有点孩子气地咧嘴笑了:“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不走。”


    “那你不能干坏事呀。”柳见纯故意抿唇,“要是你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就要走了。”


    自己才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呢!虞树棠很勇敢,一点没有被这个小小的威胁吓唬到:“可以再叫我小树宝贝吗?”


    她很乖地撒娇:“再叫我一声小树宝贝吧。”


    柳见纯瞧了她一眼,语气略略带了些轻柔的妩媚:“不要装乖, 如果你腿没有摔伤的话,我现在都不敢想你要做什么。”


    虞树棠猛地搂住她的腰:“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她一连在姐姐脸上亲了好几口, 柳见纯笑着摆头, 不准她再得寸进尺了, 自己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小树, 和自己和解这话听起来太大太空了, 做人也不一定要有什么宏图大志, 不过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找到自己的快乐。”


    “在哪里找?”虞树棠问她,“我和你恋爱就很快乐。”


    “这是一部分很重要的快乐。”柳见纯说,“还有工作上的快乐,当然, 不爱上班是人之常情, 可一份工作带来的也不应该是全然的痛苦, 否则你就该离开了, 像现在一样,总得有个点是让你高兴的, 这样才坚持得下去。”


    “拿到工资的时候是高兴的,算不算全部都是痛苦?”虞树棠笑道,柳见纯使了点力气捏了捏她的掌心,“是呀,你要这样讲,不愿意辞职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会辞职的。”听她这样说,虞树棠立刻表明态度,“不光是我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我的痛苦已经影响到你了。我考虑了那么多,总是想着不和你分开,其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总和你在一起,才是一种折磨。”


    她低声道:“比起说想通,姐姐,我更觉得自己是释然了。即使你们说得都在理,我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把思想调转过来。我只是……一下子很轻松,没有人对我失望,你也不会离开我,我总把事情想得很差,总想着我好像无路可走,但事情没有这么坏?是吗?姐姐,我的人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完蛋的,而且也不一定是错误。”


    “哪怕是错了又怎么样呢?”柳见纯亲了亲她的嘴唇,“错了就错了,人活一辈子,难道一个错都不犯吗?毕竟你活的是自己,不是正确。更何况这个正确与错误的标准,是要谁来评判的?”


    虞树棠想了想,有点伤心地说:“别人。”


    柳见纯微微地笑了一声:“要是让大多数的别人去评判你的生活,在这个维度下的正确,那你确定还要做同性恋吗?小树,你对待事情的标准可不统一哦。”


    虞树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动不动地抱着柳见纯,那种超现实的通感袭来,柳见纯身上的香味是有颜色的,温度是有触感的,心跳甚至在她眼前现出了斑斓的线条起伏。


    她的心和脚踝都没那么痛了,柳见纯耐心地握着她的手,就这样都一言不发地依偎着彼此。哪怕她们不是小动物,也感受到了抱住对方尾巴的安定和一种平静的,静水流深的快乐。


    虞树棠第二天早上醒来,先滚到柳见纯那边的被窝里躺了一会儿,那股杏子的香气若隐若现,让她留恋着好一会儿都不想起来。


    床边放着拐杖,她下床,有些生疏地用拐杖支撑着自己进了洗手间洗漱。昨晚柳见纯让她在一楼睡,不过她不愿意,不仅是想和姐姐在二楼一起睡,而且这条楼梯不陡峭,每格台阶宽度也够,她觉得没什么难度。


    直到现在她站在楼梯口往下看,真是望而生畏。


    自己妈妈在楼梯口瞧了自己一眼,恨铁不成钢地上来扶她:“都这样了怎么晚上还去二楼睡了?”


    “我真的没事的。”虞树棠嘴硬,“医生都说会好得很快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杨秀桦无语道,把她扶到餐桌旁坐下,“喝杯奶,还有两个鸡蛋。”


    “妈,你什么时候走?”虞树棠敲了敲鸡蛋,“我今天不能送你了。”


    杨秀桦撇了撇嘴:“你还送什么呢?你先顾好自己吧。十一点的高铁,你明天就打算去公司了吗?”


    虞树棠点点头:“明天去辞职。”


    “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吗?”杨秀桦问。


    虞树棠抿了一口牛奶,慢慢地说:“打算先上招聘网站看一下吧。”


    杨秀桦忍不住笑了:“行,那你记得货比三家啊,你要敢把我给你的工作其中我当作减分项,虞树棠,我饶不了你。”


    “还有,”杨秀桦道,“你这个腿伤,等伤好了再去上班,累了这么久,休息几天不是犯罪。”


    一分钟后,杨秀桦忽然说:“虞树棠,你不会觉得,所谓的独立,就是把我给你的每一分都如数地还给我吧?”


    虞树棠抿唇没有说话,实际上是一种沉默地承认。


    “你自己想想你傻不傻?”杨秀桦说,“你自己想想你傻不傻吧?你是我孩子,我养你的钱是付出,不是存银行等着收利息。有些事情你计算得那么清楚是想干什么?你现在就要还完,将来我和你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你要不要算一算你的陪伴费?”


    “怎么会有那种事情呢?”虞树棠说,“陪伴费是什么东西?”


    杨秀桦皱了眉:“这难道不是你那套理论吗?养你的钱你要还,你将来为家人付出的就是理所当然?你这种想法就有很大问题,你哪来的这么旺盛的奉献欲?只让别人欠你,不让你欠别人,更何况这根本就不能用欠来形容。对我你难道需要有亏欠的心理吗?”


    对着这个女儿,她是真的有点无话可说。这样的人品是好,好全留给别人,坏全剩给自己了!


    “这到底怎么想的啊?”她不由得质问道,“你有什么心路历程,能不能跟你妈我说说?还是你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也这么好?”


    “那怎么可能,陌生人和你们有什么可比性。”虞树棠说,“我就是觉得……”


    觉得应该为爱自己的人付出,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自己算什么呢?她对自己高要求,同时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不在乎自己。严苛和无视几乎是一体两面,越是对自己严苛,就越是无视自己的感受。越是爱别人,就越是将自己放在后头。


    杨秀桦静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低下来:“我教育你什么都要做得好,好像唯独没有教育你,把自己当作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的感受比谁的感受都重要。”


    “或许正好相反,我教育你要成绩好,要会说话,要什么都做第一,这些要求,正好让你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感受都放到了最后一位。”


    “你不喜欢小提琴,是不是?”


    虞树棠说:“我不讨厌。”


    “你不喜欢参加我给你报名的那些夏令营,是不是?”虞树棠中学时期的暑假,很有一部分是用来参加各种夏令营的。


    那些夏令营很高级,也确实很有益。有的是和重点高校合作,有的是各种技能训练,她和有些有钱的家长不一样,她没想过把孩子从小就往国外送,一是不在自己身边,很容易养歪了,二是那边的富二代圈子,对孩子影响太差,她想更想让虞树棠靠自己的努力长成个真正的大人。


    虞树棠在夏令营里练过口语,拿过皮划艇的证书,甚至参加过枪械训练和环靶射击,那时候小树才十三岁。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的孩子多好啊,好到忧郁,好到痛苦,好到自己家明明是家境优越然而恨不得把每一分都还给自己的妈妈,多好的人品,她的教育谈不上出了什么大错,只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不讨厌。”虞树棠说,“刚去是不太适应,很快就习惯了。”


    “那你喜欢什么?”杨秀桦问,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在意,小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呢?


    虞树棠道,“骑行,比较喜欢。”


    杨秀桦谈不上释然:“我早该猜到你小时候说爱好是你上的那些兴趣班是假的。”


    “这份工作让你连唯一一个爱好都没法维持。”杨秀桦说,“小树,辞职很对。”


    她望着自己女儿的眉眼,甚至带着盼望和期冀地说:“不管你往后打算怎么样,高高兴兴的,就是对我和你爸爸最大的报答了。”


    虞树棠笑了:“那我争取天天都报答你俩。”


    “行啊。”杨秀桦欣然同意,她站起身来,“我也收拾一下该走了,你在这儿好好的,还有,将来不会你打算就和柳见纯一直住在人家家了吧?”


    虞树棠一怔,没想到妈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姐姐喜欢这儿,不过我是想将来买个新房子的。”


    杨秀桦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等将来再说吧,我先回去了,小树,在京城等着你。”


    虞树棠叹了口气:“妈,我不一定回去的。”


    “我对我提供的岗位竞争力很有自信。”杨秀桦道,“我回去把详细的待遇发给你,你尽情地货比三家,有哪不明白的随时联系。你要是再觉得回家丢脸,你妈我绝对改天再杀来申城,好好地会会你!”


    “你这腿脚就别送了。”杨秀桦利索地挎起包,朝她摆了摆手,直接帮她把门也给关上了,根本不给她送出去的机会。


    虞树棠支着拐杖站在客厅,好一会儿,她自己一个人笑了,笑着笑着,淌了满脸的热泪。


    有人撤走了罩着飞蛾的罐子,迷雾顿开,飞蛾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很明亮,很明亮的白天里。


    第128章 她不由得被小树年轻又炽热的爱也带的幼稚了起来。


    “ilanit。”梁文静又被她吓了一跳, 今天这位女下属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身体状态却着实令人担忧,拿着一根拐杖, 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你受伤了?”


    “骑单车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了。”虞树棠倒是很平静,她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rita姐, 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也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看重,只是很抱歉, 我不能接受这个工作机会,也打算从这里离职了。”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梁文静道, “我之前和你讲过,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离开是很正常的选择, 你想要的东西可能在别处呢。”


    她站起身来, 坐到虞树棠旁边:“不过以你的性格, 我想到你可能不会接受出差,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地会提出辞职。因为我总觉得你有一种,担心别人失望的心理压力。”


    “是有的。”虞树棠说,“我在努力改正这一点,如果我认为我的选择是对自己好的, 是正确的, 就不要太考虑别人的评价。”


    “改正?听你用这些一板一眼的词真的挺有趣的。”梁文静笑了, “小树, 不管你考不考虑我对你的评价,实际上我都不觉得失望。”


    她头一次没有用ilanit, 而是用小树称呼虞树棠。她和颜悦色地说:“这一年时间,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在工作上认真负责,没有出过任何错漏,我为什么要失望呢?”


    “预祝你将来一切顺利,将来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呢。”她伸出手,虞树棠握住她的手,听她道,“该走的流程要走啊,我等着给你签字呢。”


    “谢谢文静姐。”虞树棠这次也称呼的是名字。她出了办公室,打印需要的材料,给所有人都点了咖啡当作告别。


    等到出公司的刹那,所有的她预想中焦虑紧张全都没有发生,她如释重负,如此诚实地感到了纯粹的轻松和高兴。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回家,再昏天黑地地睡过去,等到醒来,踏进她新一步的人生。


    半梦半醒之间,有什么钻进了她的怀里,她朦朦胧胧地没醒,可是一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她的肢体自动运作,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睁开眼,柳见纯很耐心地枕在她的肩膀上,很小心地不碰到她打了夹板的脚踝,在她发颤的长睫毛上亲了亲:“睡了多久呀?”


    虞树棠茫茫然的小小摇了摇头:“现在几点了?”


    柳见纯将腕上的手表贴近她的脸:“六点了。”


    虞树棠终于清醒了一点,她伸了个懒腰,心情说不出的愉快,她没讲自己睡了多久,只顾在柳见纯脸上亲了又亲:“姐姐,你今天上班怎么样?”


    “挺好的呀。”柳见纯道,她用指腹按住了小树的嘴唇,不许她再乱亲了,“还和以前一样。你饿了吗?”


    现在她没必要担心小树的睡眠了,她开始专心关注小树的吃饭。


    “饿了!”虞树棠有点撒娇地扬声说,她刚想翻个身,就被柳见纯阻止:“你现在可不能随便乱动,还有伤呢。”


    柳见纯重新调整了两人的位置,生怕对伤有一点不好:“问你吃饭呢,你想吃人可不行。”“我们出去吃吧。”虞树棠道,她终于很乖地偎到柳见纯怀里,“姐姐,其实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柳见纯倒不惊讶虞树棠有事瞒着她,恋人之间哪有全部都坦诚以待的。她只不过有点惊讶小树这个时候,想对她说什么事吗?难道是工作上的?她立马支起耳朵来听。


    “你还记得徐老师送我们那两个星星人的盲盒吗?因为我抽到的是等你的来信,你还特地给我写了一封信。”虞树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柳见纯也记得的:“当然记得,挂件现在我还挂着呢。”


    “其实,”虞树棠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严肃的词语,“我抽到的不是等你的来信,是……心碎的声音。”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你那么在意,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再陪你重抽,怎么这么小迷信的。”


    “我迷信的不对吗?”虞树棠支起上身,“果然,后边我们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且我虽然辞职了,但是还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在申城找新的工作,还是回京城,回京城之后我们异地怎么办,我都还没有想好,这简直就是,心碎的声音。”


    “这和那个挂件没有任何关系。”柳见纯仰脸,等待一个温热的吻印在自己嘴唇上,“即使没有那个挂件,没有所谓的预兆,该发生的也总会发生的。”


    “什么是该发生的?”虞树棠有些孩子气的倔强道,“我认为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每天高高兴兴地谈恋爱,我会成为一个可靠的大人,然后我送给你钻戒,我们结婚,这样!是该发生的事情。”


    柳见纯抿唇笑了笑:“第一,你已经是个很可靠的大人了。第二,为什么是你送我钻戒呀?姐姐比你大呢,不该是我送吗?”


    “你不会送我的。”虞树棠闷闷地说,“你都要我等到三十岁,怎么会送我呢?你才不想套牢我。”


    柳见纯揉揉她的脑袋:“小树……”


    “好了不要给我讲大道理了。”虞树棠挺直的鼻梁在她颈项间蹭了蹭,“姐姐,别给我讲你的那套现实主义悲观理论了,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说了,我们吃饭去* 吧。”


    “想吃什么?”柳见纯问,她知道小树讲不出,就抛出选项来给她选,“中餐,西餐?”


    “今天吃西餐。”虞树棠说,柳见纯嗯了一声:“法国菜?意大利菜?还是俄罗斯菜这种的?”


    “不知道。”虞树棠专心致志地望着她,忍不住在她眼尾亲了一口,“你的眼睛真和花瓣一样。”


    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脉脉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把话题拽了回来:“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比如什么肉?”


    “那吃牛排吧。”虞树棠终于说出了一样,她锲而不舍地称赞道,“姐姐,你的眼睛和花瓣一样。”


    柳见纯拿她没办法:“我知道有家做牛排的餐厅不错,我们去那儿吧,在明乐西路。”


    结果这棵小树仍然不折不挠:“姐姐,你的眼睛我真的觉得像花瓣一样。”


    柳见纯之前恋爱,从没有恋人这么直白反复地夸过她,她是个很开放的人,偏偏在这会儿很不好意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虞树棠发觉了她的局促,又在她眼尾亲了亲:“姐姐,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知道啊,我就是这么漂亮该怎么办?”


    柳见纯无奈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和那没有关系。”她学着柳见纯刚才的语气,“和是不是情人没有任何关系。”


    柳见纯知道她学自己呢!刚想嗔她一句,就听见她说:“你总是不让我说,我就是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啊,你是我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


    这话太真挚了,反而不显得肉麻,乌黑的瞳仁也是含情的。柳见纯在她密不透风的注视下,往往有种沉溺般的不真实感。这太微妙了,她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美人,是小树的爱,让她愈发的容光焕发。


    “吃饭去吧。”她亲了亲小树颊边的小记号,虞树棠恋恋不舍的望着她:“我们晚上可以喝一点酒吗?”


    “本来庆祝你离职,当然要喝一点。”柳见纯揽着她的脖颈,在一个缠绵的吻过后,她柔柔地说,“可是你现在受伤了,所以禁止。”


    餐厅是一座三层的洋楼,柳见纯提前订了位置,现在的天气,坐在露天座位上正好。


    不过虞树棠不大关心栏杆外的风景,趁牛排在石板上加热的工夫,她握着柳见纯的手一会儿也不肯放开。


    “你怎么越来越粘人了?”柳见纯笑吟吟的,“我当初的那棵小树呢?而且我们都过了一个纪念日了。”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虞树棠想也不想,柳见纯这下掐了掐她的掌心:“又说这种话?”


    虞树棠很听话地不讲了,柳见纯话是这么说,仍然纵容地任她握着,虽然是恋爱一年了,可中间聚少离多,更何况小树过一阵还有可能去京城,就连她实际上也是想多和小树粘一会儿,搞不好分别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小树,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起码等伤养好了。”柳见纯道,虞树棠这次很乖,半开玩笑道:“好,我每天在家等着你回来。”


    “好呀。”柳见纯也是半真半假地说,“那你每天和我们家的鳄鱼,骆驼,星星人一起等我回家。”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有伤的话,你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玩玩的,到处去逛逛,看看电影之类的。”


    “不和你一起没意思。”虞树棠难得任性。


    柳见纯没反驳,恋爱中总有这样的时候呀,她也有点任性的止不住这么想。恋爱中或许最令人困扰的也是最珍贵的时刻,就是现在这样,不和对方做的事情,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不和对方一起,就会持续的想念,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想和对方分享。


    她不由得被小树年轻又炽热的爱也带的幼稚了起来。


    而很不恰巧,她对此甘之如饴。


    “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家看招聘网站的。”柳见纯吃了一口撒了松子仁的沙拉,“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好吧。”虞树棠投降,“我一定会看的,可能看着看着还会情不自禁地掉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还会觉得别人的人生步入正轨,我的人生呢?”她等着柳见纯回答,柳见纯直笑,不知道这是句什么网络流行语。


    现在网上的流行更新换代太快,她又不是整天泡在上面,一些东西就不大了解,难免有一点轻微的落伍。虞树棠却总觉得,她这种对于网络微小的迟钝,就像她对那种事情的开放和坦然一样,有一种异样的——性感。


    她一本正经地说:“别人的人生步入正轨,我的人生已步入卧轨。”


    柳见纯睁大了眼睛,面前这棵小树停也不停,给她讲了一连串的冷笑话似的网络流行语:“如果世界以痛吻我,那么我就痛死啦。活着没出息,没关系,有气息已经很好了。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我。那些杀不死我的,还不如直接杀死我。如果世界是个群,我要么退群,要么发起群收款。”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国啦。”虞树棠说,“天国。”


    柳见纯绷不住笑了:“这些话……好先锋的精神状态。”


    虞树棠意犹未尽:“惹谁都好你最好不要惹我,惹了我我毫无还手之力,你惹我还有什么意义?”


    柳见纯绞尽脑汁想配合,她想了又想,认认真真地拉着虞树棠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惹了我也是,如果你惹了我的话,我会……嗯,变得毛茸茸的?”


    虞树棠定定地看着她,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一边泵着热血,一边化成了甘甜的稠蜜。


    姐姐的小名怎么会叫小蝴蝶酥呢?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名,拥有她的人恰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柳见纯。


    她遇到柳见纯,爱上柳见纯,这一切也是恰恰好好。她和柳见纯的一切,全都是恰恰好好。


    柳见纯也是前些天在网上看到这些很好玩的表情包的,就是她实在有点忘了是不是这么说的了。


    “或者扁扁的?”她犹豫不决地纠正道,“我没有说错吧?”


    “没有。”虞树棠抚摸着她纤细的手指,“如果你惹毛了我,我就毛茸茸的走开。如果你看扁我,我就扁扁的走开。如果你小看我,我就小小地走开。”


    姐姐笑了,温柔地说:“原来是这样,小树,我重视你,你就重重地走开!”


    虞树棠一怔,旋即摇了摇头,郑重地说:“姐姐,应该是,你重视我,我就重重的走到你身边。”


    “并且坐下,”她颊边的小记号亮闪闪的,“再也不离开了!”


    第129章 那还是先接吻吧!


    昨晚睡得早, 虞树棠今天是和柳见纯一起醒的。姐姐在她身边一动,她就感觉到了,合着眼睛搂住她的腰:“该起了吗?”


    “我该起了。”柳见纯支起上身, 在她鼻梁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口, “你再睡一会儿,又不急的。”


    “不睡了。”虞树棠晃了晃脑袋,坚持不懈地跟着她起身, 仍然搂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姐姐,今天我来做早饭吧?”


    “好呀。”柳见纯握住她的手指, 把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松开,“我得先去洗漱了。”


    等她整理好从洗手间出来, 卧室里已经没有了虞树棠的踪影。两人从昨天就暂时搬到了一楼的卧室, 她知道小树爱逞强, 二楼无论能不能上, 对小树现在的伤脚都是太不方便了。


    她从卧室出来, 这才发现小树居然把水果都切好了, 正在认真地往料理机里放燕麦。


    柳见纯三步两步冲过去,倒是虞树棠不慌不忙地打开料理机,对她嫣然一笑:“姐姐,给你做的猕猴桃香蕉的。”


    “小树,你还有伤呢!”柳见纯难得着急, 她挽着虞树棠的胳膊, 坚决把她带到餐桌旁坐下, “这一个月你在家什么都不许做了。”


    虞树棠有点不乐意:“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


    “好好养着就没有那么严重。”柳见纯吓唬她, “不注意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的。”


    虞树棠这下乖乖的:“那我先去洗漱。”柳见纯点了点头,看着她进了洗手间, 到厨房把剩下的做完,她一看到小树准备的材料就知道她打算早餐做什么了。奶昔,煎鳕鱼,还有温泉蛋。


    她很擅长做温泉蛋,只要控制好水温,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她选了一个图案活泼的盘子,往温泉蛋上淋了一点甜酱油,端到了小树的位置上。


    虞树棠坐好,她看着面前的餐盘和里面的食物:“姐姐,感觉你像照顾小孩一样。”


    “哪里来的小孩?”柳见纯逗她,“我怎么就看到这么大的一棵小树呀?”一边说,她一边俯身亲了亲这棵大树的鼻尖,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抿了一口奶昔。


    虞树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她,柳见纯心领神会:“这谁做的?怎么这么好喝呀?”


    “不要再逗小孩了!”虞树棠抗议,柳见纯忍不住直笑:“好了好了,不闹了,确实做的很好喝。”


    虞树棠这才满意,姐姐在旁边捏了捏她的掌心:“今天在家玩会儿游戏吧,或者看部电影之类的。”


    她没提让虞树棠看书,知道说了小树一定会难受的。上半年哪有时间学习呢?小树已经沉默地将今年的考试全都放弃了。


    更何况自始自终她都不希望小树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学习当然是件好事,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争分夺秒地学习,她不赞同。


    “不知道玩什么。”虞树棠说,她其实是个不怎么玩游戏的人,综艺不看,电视剧很少看,也不常进电影院。


    柳见纯笑道:“等你打开就知道了。”


    她这句话的含义,虞树棠真的直到打开才明白。她先是打开电视,惊讶地发现姐姐的用户名,居然改成了小树请看收藏。


    她打开收藏,发现里面竟然有个单独的列表,就叫做一棵小树。里面放着几十部电影电视剧,虞树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姐姐一定是特地为自己耗时耗力地准备的。


    自己没主见,又选择困难。就像吃饭一样,姐姐从不坚持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而是抛出选项,一点一点地,让她抵达内心的那个真实答案。


    她又打开ps5,游戏库里多了好些游戏,各种类型的都有,种田的星露谷,动作的茶杯头,角色扮演的对马岛,赛车的地平线,还有一些小的口碑独立游戏。


    柳见纯也不是那种对游戏很了解的人,她猜都猜得到,姐姐一定是很在小红薯上认真搜索好久才买的。


    虞树棠眨了眨眼睛,眨出了一片朦胧的水雾,她拿起手机,在小蝴蝶酥的微信对话框里打出了一行字:谢谢你。


    谢谢是好有必要的。哪怕她们是这样亲密的恋爱关系,谢谢也是必须的。面对柳见纯对她做的事,爱甚至她都想要放到其次,她必须要先说谢谢才行。


    不客气。柳见纯很妥贴地接住了她这句谢谢,好温柔地说,不客气。


    虞树棠看着这些游戏的封面,她选来选去,选了一个赛车游戏地平线。这个游戏上手很快,道路上有辅助线,她风驰电掣地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快乐的心情回落,让她止不住地焦虑了起来。


    十分钟后,她暂停游戏,在茶几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丝毫不出柳见纯所料,她打开了招聘网站。


    岗位多如牛毛,三分之一是不靠谱的公司,三分之一是拉你去做培训的,还有三分之一她重点打开看,可惜看来看去,要么是和法尔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要么是比如杨女士提供的岗位待遇更好。


    明明妈妈和自己讲的那番话已经够直白的,她也听的清清楚楚的了,可一想到回家这两个字,她还是条件反射似的一阵煎熬。


    迟来的叛逆期?虞树棠苦中作乐的想,她将认为还可以的都点了收藏,打算等柳见纯回来也让她看看。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等了等,等到十二点左右,她给唐湘打了电话。


    “小树,”唐湘的声音没什么活力,“怎么突然中午和我打电话?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回去?”


    “对,不过我不是住在公司了。”虞树棠说,“我前两天从单车上摔下来,骨折了?”


    那边明显一惊:“现在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还出去骑车子了?没事吧?你怎么会摔车的?医生怎么说?”


    她的问题一连串,虞树棠忍俊不禁:“我摔下来看来和我居然有时间出去骑单车对你来说是同等重量级的疑问。”


    “是啊。”唐湘的声气弱下来,听到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小湘,我辞职了。”


    “辞职?”她完全没想到这个词会发生在虞树棠的身上。她们两个做了六年的室友,对彼此是太了解了。小树的性格,怎么会辞职?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辞职呢?”唐湘急道,“在法尔林发生什么了?”


    反倒是虞树棠这时候语气平缓:“什么特别的也没发生,就是我受不了那种压力了,我在那里不快乐,所以我要离开。”


    电话那头一向活泼的唐湘良久才说话:“你受不了压力?因为不快乐要离职?”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些话会从虞树棠嘴里说出来。


    虞树棠是什么人?她大学时期成绩永远是全院第一,快乐是被她放到最后一位的,事实上,她很少见小树真的纯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她明明有很多优势的先天条件,偏偏要很拼命的自己努力,这样的小树,竟然对自己说,是受不了压力,不快乐而辞职的。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树吗?


    “我还以为这话我说出来比较合理。”唐湘道。


    虞树棠笑了笑:“我也没那么豁达的。我本来宁死都不愿意辞职,把身体和情绪都搞得一团糟,到最后还从单车上摔了下来。姐姐对我说,对于她而言,我快乐是最重要的,让我遵循本心做出选择。我也是到现在勉强敢对自己说,辞职没事的,人生停一停不会怎么样,不是一个错误,自己的生活就全毁了的。”


    “如果有柳老师那样的女友对我说,对于她而言,我快乐是最重要的。”唐湘说,“我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辞职。”


    她明明是开了个玩笑,语气却仍然很灰暗。


    她和小树说过很多次,要辞职了,到底是没有辞。小树是个很认真的人,不打算辞职,也从不讲她要辞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树是比她先脱离苦海下定决心的人。


    只是她才是不能辞职的那个人,她从渝城一个人留在申城,她没有小树那样优越的条件,不能为了所谓的快乐,就放弃这份工作,她和小树是好朋友不假,可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虞树棠不问她这样语气的原因,也不讲自己轻松了要她和自己出来玩,更不提唐湘之前说过很多遍的辞职暴论,虞树棠只轻轻地说:“小湘,我坚持不下去了,等着你当md那一天啦!”


    唐湘笑了,又叹了口气,走入社会这一年,她们都长大了很多。


    “小树,你会……”她忙不迭地止住话茬,她想问虞树棠接下来的安排的,不由得顺口就要问是否回家,这个问题问其他人可以,她可是知道小树对于回家那种隐约的排斥的。


    “回家吗?有可能的。”虞树棠依然很平静坦率,“我妈妈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如果在申城找不到更好的,我就回家。”


    “真好。”唐湘感叹了一句,“多好啊,小树,不管是什么工作,你都做得好的。”她补充道:“你可得记得回申城,在这儿还有你女朋友柳老师和好朋友我呢!”


    她嘀嘀咕咕:“虽然咱俩八百年没出去玩过了,但是啥事都还得记得我!”


    “当然!”虞树棠和她一言为定,“我将来肯定还是在申城的。”


    “小湘,”她说,“如果真的太难受的话,就运动,效果很好的!别看我这儿结果是从车上摔下去了,你在健身房动感单车上,总不能摔下去吧。”


    唐湘道:“我还以为你要劝我辞职呢。”


    “辞职这事太重大了。”虞树棠说,她抿着一丝微笑,走到这一步,起码她对自己的决定不后悔,这就够了。“我自己都是拼了命才做出这个选择的,怎么会劝你呢?投行的工作不是随便找得到的,要真想走,最好是等猎头联系你。”


    “只要做出的,都是正确的选择。”唐湘的语调提高了一点,“前两天我和同事还说呢,她们有人想跳槽,我也了解着这些事情呢。”


    电话挂断之前,她不由得又说了一句,“我真没想到……你会辞职,是件大好事,我们该庆祝庆祝的。”


    “好啊。”虞树棠一口答应,“等到我脚好了,等到你有时间了。”


    有时间这三个字一出,两人都笑了。等电话挂断,两个人却都是胸腔一阵酸麻,忽然又是不约而同地都哭了。


    真不想长大啊。长大很复杂,要工作,要赚钱,要生活。可是长大又很好,虞树棠想,她有一个最好的恋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温柔地陪着她度过。


    只是往常她总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心理活动,好像见谁过的没有自己好,没有自己条件好,就会觉得歉疚,现在那份心理没有消失,不过变成了一种平缓的水波,一浪一浪浸没她的内心。


    她好像想象到了姐姐会怎么安慰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是啊,那不是自己的错。小湘说得对,只要做出的,都是正确的选择,她先要顾明白自己,才能去做更多的事。


    每个人都是在往自己正确的道路上走着的,她得学会坚信这一点。


    姐姐坦然地住着这栋高级洋房,里面有她的珍贵的回忆。她毫无疑问是个富二代,这个她微妙厌恶的身份却全然塑造了现在的她。她们过的比大多数人更好,这不是错,她是时候该接受,并且过好自己的人生了。


    等到柳见纯回来,她把这些想法都告诉给姐姐,柳见纯笑道:“对呀,我要是像你那样,哪好意思住洋房的。”


    “我也没有不好意思。”虞树棠低声说,“我照样住着家里的别墅。”


    “小树,我很少见到你这么正直的人。”柳见纯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就是过犹不及了。你太正直了,好像怎么正直都不够似的。这样对自己是种折磨。”


    她亲了亲虞树棠的下巴:“我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人呢?”


    她飞快地补充了下一句:“我有一个心理咨询师朋友,她们的诊所还挺不错的,正好这段时间,你抽空约一个咨询,聊聊天的。”


    “姐姐……”虞树棠情不自禁地蹙了一点眉头。


    “我自己就会时不时去做心理咨询呀。”柳见纯说,“这在现在社会多正常了,别告诉我你讳疾忌医。”


    “我会去的。”虞树棠说,“我打算做很多我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柳见纯问。


    虞树棠想也不想:“拖着伤脚去做心理咨询。”


    柳见纯嗯了一声:“算的,还有呢?”


    “拖着伤脚和你接吻五分钟。”虞树棠一本正经。


    柳见纯及时止损:“好我不听了!”


    “不行!”虞树棠搂住她,黏黏糊糊地说,“还有呢!要请你为我做职业咨询……”


    这么严肃且重大的事情之前,柳见纯决定,那还是先接吻吧!


    第130章 她曾一千一百遍的抚过,吻过,留恋过。


    接吻之后本该有进一步的, 可惜虞树棠受了伤,痛失了这个机会,柳见纯扶住她的肩膀:“什么职业咨询, 你是在网上找到了比较合适的工作吗?”


    虞树棠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挺直的鼻梁直往她这儿凑:“不是晚会儿再说吗?”


    “这已经是晚了一会儿啦!”柳见纯不许她再亲了,“好,快让我看看。”


    虞树棠这才不情不愿地撤开一点, 小声说:“根本就没有五分钟。”


    柳见纯不理她这茬,专心说:“让我看看呢。”


    笔记本上页面一打开,柳见纯不由得先蹙了眉头, 小树收藏的,说到底还是和投行相关的一些职位, 有私募基金的, 有咨询公司的, 还有互联网金融的, 她叹了口气, 很坦诚地说:“小树, 这些一看就感觉和法尔林没有任何区别。”


    “有啊!”虞树棠竭力证明,“姐姐你看,这个不是头部券商,顶多算个腰部吧,这样的地方项目有限, 不会像法尔林那么忙的, 这是绝对的。”


    柳见纯将收藏列表认真地从头看到尾, 怎么说呢, 待遇自然都是不错的,但是她看来看去, 只看到了四个字:殊途同归。


    “小树。”她刚开口叫了一声虞树棠的名字,这棵小树就知道她要讲什么了,有点慌张地说:“姐姐,肯定会不一样的,要再这样我也不能接受啊。”


    柳见纯抿了抿唇,将头枕在虞树棠的肩膀上,好一会儿,她轻轻地说:“让你去做其他类型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现在社会和就业环境就是这样的。小树又是一个这样的性格,哪怕是自己和杨秀桦轮番上阵,她心里还是有种不愿更改的惯性,不想掉队,想赚更多的钱,这是人之常情呀。


    “姐姐,你不要觉得你和妈妈对我说的话没起到作用。”虞树棠说,“我会对比的,我只是想自己也找点机会试试,我……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明白。”柳见纯在她颊边亲了一口,“还有的是时间呢,你自己多考虑考虑,周末的时候,想想去哪里玩,我想这段日子我们就多放松放松,好不好?”


    “好!”虞树棠提高了声音,她在柳见纯面前喜欢撒娇,喜欢变得傻乎乎的,姐姐让她无忧无虑,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勇气。


    “姐姐,”她见柳见纯要起身倒水,连忙揽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柳见纯不明所以,温暖的掌心覆着虞树棠的手背,小树不说话,她就这样很耐心地等着。


    “万一我要是真回京城了呢?”虞树棠问,“我知道我们不会分手的,可是……”


    可是一想到见不到你,就很难受。她一直想做一个可靠的大人,但可靠的大人也有一颗很软的心,一想到见不到柳见纯,她那颗软绵绵的心就一阵阵地绞痛。


    这份情绪她当然可以自己消化,只是姐姐是她最亲密的人,她面对柳见纯,早已卸下所有的心防,一切的情绪,都想让姐姐知道。


    “我会很高兴你有了一个尝试的机会。”柳见纯柔柔地说,“接触和金融完全不同的东西,你说不定会感兴趣呢。”


    她攥紧虞树棠的手指:“放假的时候,你可以坐高铁过来,我可以坐高铁过去,平时想见面还可以打视频电话,方法很多呀,还有一种复古的,我们可以互相给对方写信,你妈妈也讲了呀,你将来的工作还会在申城的。”


    她一想到小树可能会离开很久这个事实,胸腔内就是控制不住的一片酸麻。但她必须微笑,她为小树开心,这个决定对于她而言很痛,然而并不艰难。


    “到那时候我要和你同居。”虞树棠说,柳见纯无奈地说:“我们俩现在不就在同居吗?”


    虞树棠很原教旨主义者:“目前还不能算同居,得等到时候我把租的房子退了,我们正式住在一起这才能算。”


    她继续说:“我不在申城,总觉得还会有人追你,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虞树棠在她背后用额头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明明很现实,有什么好笑的?”


    “好笑的地方太多了。”柳见纯忍不住地一直笑,“要真有那时候,我就讲我有对象呀,这不是很好解决,而且你居然担心我,你看看你吧!”


    现年生日都没过,才二十四岁的,十分美丽又聪明的虞树棠,明明才是异地恋高危类型吧!


    虞树棠不让她笑,忿忿不平:“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柳见纯终于不笑了,微微地偏过头来,这个侧脸当初她一掠而过,如今魂牵梦萦:“小树,你如果去面试,回来要和我讲讲情况,不要最后因为迈不过心里那关最后重蹈覆辙。”


    “放心吧。”虞树棠郑重地说,她亲了亲柳见纯的脸颊,又去亲了亲她花瓣一样的眼尾,她已经过了那段很容易害臊的时期,这时候却情不自禁地有点脸红了。“姐姐……不知道该怎么爱你才好。”


    “不知道的话,”柳见纯转了身,异常清澈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虞树棠。她从没告诉过这棵小树,是她,面对着小树这样的恋人,才是经常性的,不知道该怎么爱才好。


    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样爱才够。


    “那就像现在这样就好。”她主动地仰起头,爱,吻,情热,欲望,所有的所有,她都如数地,要全部给她的虞树棠。


    虞树棠第二天按照姐姐给她的名片,打电话约了一个心理咨询。赛车游戏玩两局就腻了,她打开一个角色扮演游戏,这次不腻了,她跟着主线走,花两天时间,成功第一次通关了一个游戏。


    “昨天刚刚通关了对马岛之魂。”周六早上,她一样一样地和柳见纯说,“我约了心理咨询,在周一,两场面试在周二周三。”


    柳见纯现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她被夹板固定住的伤脚,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说:“你还有伤呢,就安排这么多,记得我们还得去医院复查。”


    “没事。”虞树棠说,“看着多,其实每天花费不到两小时。”


    柳见纯俯身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开心吗?”


    “开心。”虞树棠诚实地说,“头一次觉得,好开心啊,很轻松。”


    这是她第一次在生活中真正地放松,不像上学的时候还有兴趣班和夏令营,还要考虑升学,作业和绩点。她人生中第一次通关一个游戏,第一次不是因为疲累,纯粹是想和爱的人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赖一会儿床。


    柳见纯笑了,小树开心,她也开心。她本打算周末就和小树在家,一块打会儿双人游戏,或者看看电影,聊聊天之类的,没想到小树伸长胳膊,孩子气地抱住她:“我订了电影票,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一下子就知道柳见纯想说什么,连忙解释道:“我特地查过,这个影院放映厅在一楼的,一点也不麻烦!”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柳见纯点了点她颊边那道此刻正深凹着的小笑弧,“几点的票?还这么不着急,一会儿别迟到了。”


    虞树棠就是很不着急,她慢悠悠地说:“姐姐,你是那种大部分时间让别人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的类型,但是我总结出了几点。”


    她一本正经地说:“第一,你要是蹙一点眉头的话,不一定是生气的,还可能是在思考,犹豫,或者无语,还有可能是在忍耐。”


    柳见纯大大方方:“床上的经验就别拿来讲了。”


    虞树棠抚着她眉毛的手指一顿,听见姐姐笑吟吟地说:“而且你可能了这么多,怎么猜得准我在想什么?”


    “靠运气。”虞树棠后面的那一串第二第三泄气了,她眨了眨眼睛,“好吧,主要靠我自己的心虚。”


    “我觉得你比较好猜。”柳见纯一手支着脸颊,一手学刚才虞树棠的样子,轻缓地抚过她的脸孔,“你生气着急的时候,眼睛会睁得很大,还有个原因,是强忍着不想掉泪。紧张心虚的时候,不仅嘴唇抿得紧紧的,这里。”


    她点了点虞树棠的颊侧:“这里也会绷得紧紧的,高兴的时候,就笑得好灿烂,牙齿都露出来,像一头小鳄鱼一样。”


    虞树棠最受不了柳见纯这样说自己,明明姐姐说得从容坦然,说自己是头小鳄鱼,是棵小树,可其中的亲昵意味让她总想……总像……把这枚小蝴蝶酥一口给吞了!


    柳见纯也是经验丰富,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眼睛给捂住了:“什么都别想了,电影票是几点的?”


    “十点。”虞树棠说,“看完正好去吃饭。”


    “那还不起床是干嘛呢?”柳见纯说,只不过她自己也没动,虞树棠虚虚地环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在她掌心处轻柔地吻了一下。


    吻从掌心、手腕一路蔓延,她合着眼睛,好轻地拉了一把柳见纯的胳膊,杏子的香味丝丝缕缕的弥漫,这种香味的颜色是杏花的白色,比米白更白,比纯白略淡,摸起来是三十七度,是人体皮肤的热度,触感是柔腻的,她曾一千一百遍的抚过,吻过,留恋过。


    她不需睁眼,也能描摹出柳见纯的面庞,细挺的鼻梁,水红的菱唇。小蝴蝶酥从天而降,落在她的生活里,生命里,还有最深、最深的梦境里。


    “我要是没和你恋爱该怎么办?”她忽然杞人忧天。


    “那就证明你不喜欢我。”柳见纯笑道,“因为我爱你,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和你在一起的。”


    “那我们一定会恋爱的。”虞树棠于是安心了,她低声重复道,“那我们一定会恋爱的。”


    那就没什么好疑问的了。一定的。这个答案好平静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因为她一定不会不喜欢柳见纯的。哪怕彗星来的那一夜,宇宙中凭空多出了无限的平行世界,她也不相信有任何一个世界她是不喜欢柳见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