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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因为很爱,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面对柳见纯的时候,常常就有许许多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到底还是哪里都没有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虞树棠一边抱着柳见纯,一边望着天花板, 觉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正在缓缓地抚慰着她的心灵。


    柳见纯难得睡那么久,她本来七点的时候醒来一次,可小树的怀抱太温暖, 她实在不想动,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 小树正瞧着她,黑眼仁深深的, 见她醒来, 就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你什么时候醒的呀?”柳见纯问道, 虞树棠又像小动物一样在她颈项间蹭了蹭:“不知道, 不想看时间。”


    “那今天有什么计划吗?”柳见纯忍不住笑, 果然, 这棵小树不假思索:“没有,姐姐,想抱着你和你聊天。”


    柳见纯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可以呀,不过聊什么好呢?”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做法,就是可以多设定一些话题来聊。”虞树棠这会儿兴致勃**来, “比如说出对方的优缺点, 诸如此类的, 但是一定要讲实话才行。”


    “这样会不会太严肃了?我们可以聊点轻松的。”这种了解对方的坦白局当然很好, 柳见纯也很愿意,只是在这样晴朗美丽的上午, 她可不想让本来就心思敏感的小树不安失落。


    “我不会玻璃心的!”虞树棠难得猜到了姐姐的想法,她信誓旦旦,心里却有点不好意思,“姐姐,那我们聊一个轻松的,再聊一个这种的,怎么样?”


    柳见纯没回答,她异常清澈的眼睛望着虞树棠,那种纵容的神情已经给出了全部的答案。


    虞树棠就笑了,柳见纯捏了捏她颊侧的小记号,听* 见她很雀跃地问:“姐姐,将来我们要是真同居了,可以养一只德文吗?你之前说觉得德文很可爱的,我想和你一起养一只。”


    “那得看情况呀。”柳见纯说,“虽然小猫不像小狗一样每天都要出去遛,但是要负的责任一点也不会少。要学习很多养猫知识和方法,要知道怎么吃对它身体好,要怎么帮它擦眼睛擦耳朵,得知道它身体的任何小变化,我们都得有充足的时间和决心的。”


    “我知道的。”虞树棠很郑重地说,“所以现在不适合养。姐姐,如果真的养了,我会做个好家长的。”


    柳见纯轻轻地笑了:“你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要从它上幼儿园养到大学一样。”


    “养宠物就像养小孩子啊。”虞树棠说,她停了停,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柳见纯察觉到她的迟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现在都这种关系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呀。”


    谁想到虞树棠居然不立刻说,而是使坏道:“哪种关系?”


    可惜这招对柳见纯完全无效,她大大方方地说:“一张床上的关系。”


    虞树棠又在她脖颈间使劲蹭了蹭,抬起脸来问:“姐姐,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对小孩子的看法是什么?”


    她问得半遮半掩的,倒是柳见纯坦率地说:“你是怕我这个年龄有想生孩子的想法呀?”


    虞树棠赶紧摇头,认认真真地说:“姐姐,你别误会,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而且想生孩子也没什么错。”她勉强补充道,“嗯……想要小孩是正常的。”


    “你别捏着鼻子说这种话好吗?”柳见纯忍俊不禁,“我都三十七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就是我认可的,不会改变的生活方式。以前没打算要,现在更不可能,我连小猫都没有下定决心养呢,怎么会想养一个小孩子?”


    虞树棠不觉得小孩子哪里好,事实上光是做好姐姐可能想要孩子的心理预期,她的压力就开始无限大了。可当柳见纯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符合她心意的回答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丝惆怅。


    如果有一个小女孩像柳见纯一样,或许她也会很喜欢吧?


    她立刻摇摇头,要把这不靠谱的想法甩出脑海,柳见纯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怎么摇头,难道是我说的你不同意?”


    “不是!”虞树棠急道,“我是……”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这想法太神经了。明明自己谈不上喜欢小孩,根本也不可能要小孩,刚才甚至还担心柳见纯有和她相悖的想法,怎么这时候倒想起这个来了?


    柳见纯拨了拨她微卷的发尾:“如果你是想小孩和我长得很像,那么你不会很讨厌的话,这是人之常情。”


    她猜得好准:“我也会这么想呀,我不想要小孩,但小孩如果和你长得很像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可爱,是因为我很爱你,就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虞树棠感觉一股激烈的情绪猛地从胸腔顶到了喉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段时间愈发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有点难以控制,她又想、又想流泪了。


    因为很爱,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面对柳见纯的时候,常常就有许许多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想和姐姐同居,她想靠自己赚很多的钱,她想给姐姐送好多礼物,想让姐姐过上更优裕的生活。她想自己跳过这难熬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年,从初级的分析员直接跳到能够正常作息的董事总经理,今年刚刚过去,明天还要上班,一切的一切,在工作面前,彻底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姐姐,你想要什么呢?”虞树棠问了一个特别笼统的问题,自己却给出了具体而微的回答。“我想升职,只有升职才能大幅度的提薪,才能从无意义的螺丝钉一样的重复劳动里脱身,到那时候我就和你没有时差了。”


    “我想要的就是现在的生活。”柳见纯说,“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个自己很爱的恋人,有家人,有朋友,有爱好,这样就足够了。”


    “我觉得不够。”虞树棠很少这样反驳她,小树很坚决地说,“我觉得这样不够,一个恋人不是有爱就可以的。不是你很爱我,我很爱你就可以的。”


    比她小十二岁的小树居然在和她讲现实。


    “姐姐,我想爱你,不是光爱就可以的,我得付出行动,我得做才行。”


    “你要做什么呀?”柳见纯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你都已经做成这样了,还要做什么呢?很爱我,一有闲暇时间就想来见我,送我各种很用心的礼物,未来的规划也想着我,你还要做什么呢?”


    “还不够。”虞树棠执拗地说,还不够,还远远地不够。她也不知道在和什么斗争,甚至在和什么赌气,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还不够,还远远地不够!


    “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柳见纯说,她很想问,小树,你到底在为难自己什么呢?最终这个可能会让小树更难受的问句没有讲出来,她换了个话题:“小树,我之前分手的事情,你想了解得更多一点,和我聊聊吗?”


    虞树棠默默不语,她还是有点抗拒,情况没有丝毫的变化,她也绝不想把问题抛给姐姐。


    柳见纯微微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那天我没讲完呀。我和她分手,还有很多原因,这件事当然是我无法忍受的导火索,我朋友也一直觉得这是最关键的因素,我也没有和她们讲过其他的,因为一讲的话,就好像上纲上线,以至于到让人误解人品了,我不愿意这样议论前任。”


    她慢慢地说:“实际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和我问你那个问题一样,这么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是为了我吗?她觉得是。小树,你们两个人是有根本的分别的,所以别担心,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重要。”


    “单有心的话,够吗?”虞树棠说,她凝神望着柳见纯,一颗心剧烈地勃勃跳动,越跳越沉,越跳越重。“姐姐,即使我有心,将来万一我忙到确实和你见不了面,那要怎么办呢?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光有心的话,那怎么够呢?”


    坏了?我为什么又流泪了?


    柳见纯像之前好几次一样,不知不觉,怎么好几次了?虞树棠无声地想,我的情绪和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柳见纯一点点吻掉她的泪珠,泪水咸涩,她舔了舔虞树棠湿漉漉的长睫毛:“小树,别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呀,我爱你,我愿意等你,双标也好,重蹈覆辙也罢,第一,你是不一样的人。第二,我想和你一起度过这段时间,不管有多难,好不好?”


    她没有逼问姐姐,设身处地的话,她想也知道最后的答案如何。


    这是她该自己解决的问题,不是姐姐该考虑的。


    虞树棠含住她的菱唇,在自己泪水的咸苦味道里朦朦胧胧地去爱。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目标明明史无前例的清晰,就像她刚才和姐姐说的一样,她要升职,升职才能换来更高的工资和更健康的作息,可这种出路似乎是缥缈的,和她想要的东西完全相反的。


    她清晰地走在路上,却清楚地比任何一次都感到无路可走。


    柳见纯伏在床上,她出了满背的热汗,伸手去摸手机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她们还没吃午饭,虞树棠黏黏糊糊地揽着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松开。


    “姐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她冷不丁地问,好像突然捡起了刚起床的那些话题,“要说实话哦,你觉得我有什么缺点需要改的?”


    “不需要改。”柳见纯有点无奈地说,悠长的余韵隐隐地仍然在身体内回响着,她懒洋洋地说,“即使我是你女朋友,你也不要想着为了我改变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这话就证明了我确实在你心里有缺点。”虞树棠在她胸前深深浅浅地印下好几个吻:“姐姐来说吧!我想听听!”


    柳见纯笑了笑:“那你先讲我的。”


    “你没有缺点。”虞树棠竟然不假思索地说,她一点也不像热恋中那种故意讨好的开玩笑,而是很正经地说,“姐姐,这话不是夸你,是我真的觉得你没有缺点,我觉得你哪都好,性格温柔又干脆,又大方又端庄,私下的时候,又会有很有生活情趣的很奇妙的一面,我真想不到你哪里不好,能遇到你,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全世界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你呀。”柳见纯一颗心都融化了,“那是因为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呢。我明明好像很大方坦率一样,有时候却容易很不坦诚。我吵架的时候,一生气就不想说话,拒绝沟通,这你还都没见识到呢。而且我有一点教师的职业病,尤其是你年纪比我小,我得强忍着,才不能病发,要不然……”


    她伸出细白的手在虞树棠面前晃了一晃,吓唬她:“我就要忍不住开始为你好,开始让你做这做那,为你做选择了。”


    她收回手,笑道:“道理谁都懂,我现在还是通情达理的呢。可是做起来很难,到那时候,你很容易就会烦我了呀。”


    “那现在说我的缺点吧。”虞树棠说,她不反驳柳见纯刚才的话,她打算将来用行动证明。


    她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一边有些迷恋地闻着柳见纯皮肤上的味道,那股杏子的味道被汗水蒸腾晕开,成了一种更复杂的,让她神魂颠倒的香气。


    “我讲了我的,该你自己讲你自己的了。”柳见纯按了按她的脑袋,滚烫的吐息拂的她小腹发痒,呼吸都有点凌乱了。


    “我之前一直觉得我最大的缺点就是,我没有目标。”虞树棠说,她移上去,在柳见纯的锁骨窝上舔了一下,惹得她低低地哼了一声。


    “我常常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好,我妈妈从小到大安排我的所有事情,她给我做出的决定都是非常正确的,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可是我不愿意,我总是想不要再听她指挥了,我想独立做出自己的决定,但我就是做不出,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干什么,要做什么,我全不知道。”


    “自从遇见了你之后,我有目标了,可这目标,我总觉得,你们一定都会很不喜欢。”


    “谁们?”柳见纯柔柔地问她,听她答道:“就是我家里人和你。”


    “什么目标?”柳见纯又问,这次虞树棠敞开心扉地全讲了出来:“就是刚才说过的,想升职,赚钱,过正常的作息生活,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们肯定都觉得我该有更远大的目标,但我没有,我也没有理想,也没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喜欢骑行,也没时间了,只能为了锻炼和保持精力骑动感单车。”


    “我为什么要不喜欢?”柳见纯说,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魔力。“你的目标里都有我呀。而且,小树,没有远大志向和梦想是一件太正常的事情了,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要做一番大事业,成就一番大成就的。起码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然而虞树棠怔了怔,她无可奈何地说:“可是我在刚才说的目标下,我又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人,因为我觉得我得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才能和你更好地在一起。”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乱,她的众多想法在熙熙攘攘地打着架,她刻意避开了为了姐姐,为了她们两个人之类的话,但她知道,姐姐肯定听得出,她话里不知道该怎么掩饰的,连她自己都知道很不现代的,姐姐很不需要的那份爱。


    “小树,我觉得也不是缺点。”柳见纯淡淡地笑了,“你性格里面,有很拧巴的一部分。”


    “小别扭。”她很亲昵地说,“这不是缺点,这只是你的性格。”


    “姐姐,你知道我不想回家的核心原因吗?”她忽然说,而且她知道,姐姐是知道的。在姐姐说出她拧巴之后,很多事情几乎是豁然开朗。


    她说:“因为我很不喜欢,很不喜欢那种好像走捷径一样不劳而获的感觉,好像我平白无故地享受了那么多好东西,我凭什么呢?我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尤其是都觉得我回家是继承家业的时候,我……我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却理所应当地买了那么多东西,一件衣服几万块,一个包六位数,一边唾弃,一边享受。一边茫然,一边走了多少人都走不了的绝对正确的康庄大道。


    一种彻底的拧巴,一种骄纵的天真——


    “小树。”柳见纯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可能一直都没意识到,你在学校里很成熟,办事很妥帖,外表很美,大家就都觉得你不好接近,但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她一点也不嫌肉麻,就这样温柔地讲出来,“你身上有一种很清澈的天真。”


    “觉得这世界是按照一种金灿灿的明亮规则运转的,善良,正直,对于自己天生所有的,不靠自己得来的好东西,有一种羞耻心。小树,试着把它们当作一种礼物吧,你既然有,那么就坦然一点,你可以去用你所有的,办更多更好的事情。”


    “小树,我觉得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对抗的,其实是为了享受。”柳见纯笑道,“面带笑容的开心的生活,就是享受。”


    她温热的指腹拂过小树长长的,久久望着她的时候,总像有蝴蝶停驻的眼睫毛:“别总为难自己了,好吗?”


    第112章 等到下周,就能见到姐姐了,下周,而已。


    “ilanit, 晚上吃什么,我们订点外卖吧。”旁边的linda说,她们刚开完一个项目会议, 已经临近八点了, 老板回家了,只剩下她们还在办公室奋战。


    “你们想什么?”虞树棠问,“随便吃点就好了。”她盯着ppt, 有一种强烈的焦虑感和隐约的恼怒正裹挟着她的心脏,令她呼吸加速,心跳急促。


    六点钟的会议, 开了快两个小时,这个ppt有一百多页, 看起来简单, 要整个修改校对结束, 恐怕凌晨三点都打不住。


    今天还是周六, 周日还提前约好了上午九点的会议, 要是回姐姐家的话, 想想都是奔波一趟什么都来不及做。


    “怎么叫随便吃点。”linda不认可,“今天又要熬大夜不吃好点怎么熬得过去,要不吃点高热量的吧?”


    这个提议立竿见影地让大家心动了,所有人都知道晚上吃这些不好,可是不吃点这些, 真的是顶不住。虞树棠也没有反对, 她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哪怕是注定做不完, 她也想能快一点就快一点。


    电脑上的提示音响了一下,她调出微信, 发现柳见纯问道:今晚什么时候过来?我做了酒酿圆子放到厨房,你回来之后热一下当作夜宵,很好吃的。两个代表美味的emoji缀在后面,可爱得让虞树棠没办法。


    要凌晨了。她打出这条回复,后面跟了一只委屈的泪眼汪汪的奶牛猫。


    莫名其妙的,打出这个表情包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暂时将视线从ppt上移开,全心等着姐姐给她的安慰。


    小蝴蝶酥:那晚上得多吃一点,明天不叫你起床的,得好好休息。


    不行啊。又是好几只泪眼汪汪的奶牛猫,我明天九点钟有会,到时候和你一起吃早饭。


    柳见纯发来一只奔跑流泪的boocha熊:要是这样的话就不要过来了,晚上那么晚,明天还要早起,你身体撑不住的,要多休息,好不好?


    不好。虞树棠心里又腾地燃起了一缕火苗,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立刻就这么任性地回复,不好!


    我要过去的!我想过去!


    linda帮忙给大家点了达美乐,虞树棠连每个人要aa多少都没听清,她飞速地打道:我要过去!我早上想见你!


    她平时不是爱使用感叹号的人,她不是,她几乎不用感叹号。


    其他时间还可以见面呀。柳见纯的回复很快,小树,这样太辛苦了,再加上过来的路程,你肯定都睡不够的。


    虞树棠几乎都没有思考,直接给了回复:没有睡不够,我哪怕回自己那里也是睡这个时间,有什么睡不够的?我之前说每周六过去就是会过去的,我要见你。


    有什么睡不够的?她有时候回自己住的地方,甚至都不如在柳见纯家倒头就睡。她躺到自己的床上,大概是因为工作刚刚结束,思维还很活跃,她常常要发好长一段时间的呆,反复地数水饺,劝慰自己的大脑现在已经是睡眠时间。


    有时候到凌晨在工位上她就开始思维飘忽地想睡,一旦过了那段时间,她反而不困了。


    在这里少睡一点是好事,毫无疑问。


    姐姐好像意识到文字对她没什么用处了,就发来一条语音。虞树棠点击,声音柔柔地被耳机送进来,姐姐说:小树,不要过来啦,我想你多睡一会儿,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其他时间呢,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一块吃午饭或者晚饭,怎么样?你那边有好多餐厅我们还没试过。


    事实上,柳见纯上次来过一次后,还有一次过来,为了给她惊喜,但那次她还要开会,根本脱不开身走不出去,自从那次以后,姐姐再不擅自过来了,都会在微信上和她提前报备。


    不好。虞树棠控制不住自己,她敲下这两个字,又猛地添了一大段,我想回去的,我想吃酒酿圆子,要不然我什么时候吃呢?等到下周六,早就会放坏了!


    可以电话吗?柳见纯说。


    她安静地等着小树向自己拨过来。她不会主动拨过去的,怕打扰小树工作。她知道恋人现在一定还坐在工位上。


    “姐姐。”虞树棠的声音有点哑,她坐在马桶盖上,洗手间内有一股香氛气味,并不廉价,她却一闻就很难受,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之前的那桩事情,那通电话好像又在重演。


    “晚饭吃了吗?”柳见纯温柔地问她,“晚上我吃了两块煎小羊排,是上午去姐姐家的时候她给我的羊排,加了盐,黑胡椒和橄榄油腌的,煎好之后配上洋葱和豌豆,非常好吃,下次做来给你试试。”


    “晚上同事点的外卖,达美乐,大家一起吃披萨,每个人aa七十八块。”虞树棠的无名怒火好像被一阵柔冷的雨给洇灭了,她低声说,“有好几种披萨,还有虾饼、烤翅和薯角。”


    “我也好久没吃达美乐了。”柳见纯笑道,“披萨特别好吃,上次吃好像是和朋友一起吃的大虾培根的。”


    “姐姐。”虞树棠说,她几乎感到一种折磨,这种关心像一种凌迟,她知道姐姐爱她,她也迫不及待地爱着姐姐,为什么自己不能过去呢?谁要为这件事负责呢?“我还是过去吧。”


    她的语气中甚至带了一点恳求的意味:“姐姐,让我过去吧,就是第二天要起早一点,没事的,我平时上班的时候也起很早啊。而且你家并没有离我那里远多少,打车也就多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姐姐,让我过去吧。”


    “小树,你是不一样的,你不用强行维持见面次数,不用这样为难自己,我就知道你很爱我。”柳见纯说,“这样一来一回,也只能见到我一面,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更不希望你那么紧张。”


    “我都知道啊。”虞树棠说,她下意识地拿手背抹了抹眼睛,没想到这个动作居然带下来一片滚烫的潮湿。“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见你,如果明天见不到你的话,又要等下一周了。”


    我怎么又哭了?虞树棠恍惚着想,我怎么又哭了?


    我的情绪到底怎么了?她不知道该问谁,正像现在一样,她没法解决的问题,到底是这样孩子气的像柳见纯寻求答案。


    我想见你,如果明天见不到你的话,又要等到下一周了。怎么办?她到底还是把问题抛回给了姐姐。


    到底怎么办?她的解决方案就是拼了命地不睡觉也要过去。这样的做法太不高明,甚至笨拙。但她没有其他办法,有什么解决办法呢?比起那种担心姐姐会因为和自己分手的不安感,她现在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在较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可能是在和工作,也可能是在和自己,总之她较劲,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到自己的情绪像心跳一样起起伏伏,不受控制,不定时的,就这样高高低低地抽搐。


    “那我们就等下一周。”柳见纯不假思索。她当然听得出小树有多渴望见到自己,但她必须要阻止这种行为。投行的压力本来就这么大,她绝对不愿意小树为了和自己见面变本加厉的起早贪黑。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她轻轻地说,“小树,我也好想你,哪天你有时间,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还想过来和你一起吃饭,或者我们抽空打视频电话吧。”


    提前?安排总是突然的,她根本保证不了什么时候有空。年后上班以来赶项目进度,她甚至动感单车有时候都踩不了。


    视频电话当然可以,她之前也有过这种想法。可这会儿她听到就抗拒,听到就排斥,听到就差点又愤怒!


    饮鸩止渴,画饼充饥,她想见的不是隔着屏幕的影像,而是会动会笑,那个真实的,有温度有香气,可触摸的有血有肉的柳见纯本人!


    带着哽咽的语气生硬起来:“我不想打视频,我想见你,这两件事根本就不一样。”


    “好。”柳见纯从善如流,她说,“好,小树,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呀,很快的。今晚你多睡一会儿,而且万一明天开完会有时间呢,到时候我来接你。”


    你知道没有时间的!


    开完会一定是接踵而来的材料修改,一整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都知道不会有时间的。


    虞树棠沉默着,不说话,也不挂断电话,就这么待着,听着对面柳见纯的呼吸声。


    柳见纯实际上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小树你又哭了吗?小树,我觉得你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小树,没事吗?可不可以和姐姐讲一讲?


    她都没说,因为知道说了,很有可能不仅毫无益处,还让小树更加伤心。


    小树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工作了。她慢慢地想,但是她也知道,小树是不会放弃的。


    “小树,去吃饭吧,不知道外卖到了没有,别凉了。”她说,“披萨凉了,就不好吃了。”


    虞树棠说好,她应该是不哭了,语气很乖,一如往常。


    电话挂断,很乖的虞树棠洗了手走出去,外卖点得很丰盛,新品的招财进宝鳗鱼披萨,梅花肉火山披萨,雪球芝士披萨,第二份半价的罗宋汤和蘑菇汤,还有各种炸制的小食。


    她塞了好几角披萨,热腾腾的高热量食物,确实好吃,烫的时候最好吃,烫得她黑眼珠湿润,烫得泪水快要出来。


    她吃完,开始心无旁骛地工作,材料她改一遍,下一个人再从头到尾的校对一遍,就这样一遍一遍的重复性劳动,她已经能想象到第二天会开会会是什么内容了。


    大概是今天内容的再修改会,等到好不容易修改完成,就要推给各种各样的买方看对方感不感兴趣,明天大概会发一百封邮件,改个称呼和人名发出去,一颗螺丝钉顺着纹路不停旋转,又是一个黑夜和天明。


    今晚的工作做完,同事要去酒吧喝酒,估计是要通宵了。虞树棠拒绝了邀请,不过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


    她知道姐姐是关心她,这样的情况下去姐姐家,真的是为了见一面牺牲了很多,她知道姐姐希望她多休息,保重身体,她都知道。


    她只是忽然卸下了一股心劲,往常她无论多晚都会回家去睡的,她不想在公司不分昼夜地待着。然而这会儿她想,或许我真的该多休息一会儿了。


    真的该多休息一会儿,自己最近总是流泪,泪点变得很低,情绪也不受控制地不稳定,或许真的该多休息一会儿了。


    法尔林的条件很好,公司有专门的休息室,健身房,淋浴间,工位宽敞,甚至能放午休床。她又有洗漱包在公司,中午她运动,所以还有衣服在,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自己真的该多休息一会儿了。她洗漱完,躺在一张陌生的小床上,小声对自己说:睡吧,虞树棠,等到下周,就能见到姐姐了,下周,而已。


    第113章 姐姐,看看时间吧,我想做第一个向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四月九号是周四。虞树棠已经反复确认过多遍, 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就是没有什么凑巧的事情。


    不过她换个思路,哪怕是正好赶在了周日,她也不一定能回得去, 在哪天实际上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她现在从来没去过商场, 礼物是从官网选好和线下店打电话定的款,从上周她就提出要请一天假,到现在礼物早上九点送到了公司, 第二天就是周四了,这个假还是没能请下来。她敲了敲梁文静的门,打算这次假从一天降级成半个下午, 实在不能再降了,那和不请有什么区别?


    “正好你过来了。”梁文静移开盯着屏幕的视线, “一会儿给奇森把回复邮件发过去, 不要忘记了, 还有, 你的假不是我不准哦, 是隔壁的edward想要你和他明天去杭城出差, 具体时间我不了解,你可以让他再向你落实一下。”


    虞树棠点了点头,没什么话讲地退出了办公室。edward是她另一个项目的老板,她敲了敲门,还没有说明来意, 对方就主动说:“rita和你讲了?明天你和我去杭城出差, 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主要是去见见达资那边的客户。”


    “我从上周就说希望能请明天周四的假。”虞树棠平静地说, 她这时候不感到失望,也不感到恼怒, 只是很平静。


    “我知道你是想打个提前量,但是在这里的话没人能给出确定的回复。”edward说,“现在是周三,工作安排已经确定了,你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不要请假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虞树棠说,“项目组还有其他人可以去吗?”


    “很重要的事情?”edward问,“什么事情?”


    虞树棠发现投行这种重压力的工作环境,大家都在公司待漫长的时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淋浴间,健身房,休息室,食堂,会导致同事关系明明在内心谈不上是朋友,却总有一种虚假的亲近。


    上司的边界感也很低,这种换成梁文静这种女上司,给人的不适感还会轻一些,但是edward是一个男人,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厌烦。


    “明天是我对象的生日。”她不打算隐瞒,一如既往地,不打算找任何借口。她知道这件事在上司看来无足轻重,可对她而言,感情的事情就是很重要。


    “我想请半天假陪她过生日。”


    “你男友真幸福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类型呢。”edward说,他不等虞树棠说话,自顾自地说,“那替我向他道歉了,别担心,你有这份心他怎么舍得向你生气呢?”


    “必须我去吗?”虞树棠问,edward说:“也不一定啊,出差是在大客户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很多人进投行不就是想见这些大咖吗?我让你去,是认可你的能力,是器重你,你要是真的不想去的话,我表示理解,你男朋友怎么碰上你这种的啊,校园恋爱?”


    “去吧。”他最后轻飘飘地下了结论,“ilanit,眼光放长远一点,我是为你好啊。”


    虞树棠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愤怒结成了冰,她总不能和edward吵起来,或者骂他什么,他是自己的上司,不忍又能怎么办?


    更何况她内心深处,是真的斩钉截铁想拒绝这份工作吗?投行的年末考核机制很严格,拒绝工作让上司觉得你没有事业心,这对于将来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她把自己架起来了,好像是争取了什么,实际上却什么都没争取到。


    她唯一为自己争取到的是九点钟下班,或者也不算争取,她做完自己的工作,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走了。明明是天气逐渐温暖起来的初春,拿着礼物的欣喜也全结成了冰,到柳见纯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她悄悄地进门上楼,卧室里透出灯光,她知道姐姐还没睡。


    姐姐一般十一点睡觉,这个时候,通常在开着大灯靠在床头看电子书。


    她迟疑着没有进门,就这样静默地等在外面,不知道在等什么,不知道等到哪一刻为止。这是她和姐姐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姐姐的生日,自己生日那天都请下来假了,这次怎么就请不下来呢,她是真心地拒绝吗?要是真心地拒绝,这次出差她大可以不去,换人叫其他人去的,她到底还是舍不下这次机会。


    然而得到了这次机会,她也根本没有开心。自从上次梁文静半开玩笑地说完她上镜之后,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这次和达资的会议单单让她去,想必也是自己的美貌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而且这样的会议和见面,其实没什么用处。所谓的人脉,对人有用的时候才是人脉,你没有* 足够价值的时候,全部都是空谈。得到这次机会实际上得不到什么,她却总在担忧可能的失去。


    万一中途真有什么事情她错过了呢?况且她还不能得罪edward,这样年末她很有可能得到不好的评价。


    她兀自愣着神,没防备门忽然打开了。柳见纯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在门外站着。


    虞树棠今天穿了一套可可色的华达呢正装,她站在门外廊下的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沉沉得发冷。


    柳见纯怔了一下,旋即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小树,冷吗?”


    “不冷。”虞树棠勉强笑了,“姐姐,春天快来了,怎么会冷?”


    她一只手仍提着礼物袋,僵硬地环住了柳见纯的腰,姐姐只穿一件烟青色的丝缎睡裙,皮肤的热力暖融融的烫着她,烫过一层衣服的布料,烫过她的肌肤纹理,深深地烫到了她的心尖上。


    “手里拿的什么呀?”柳见纯问她,伸手去向后摸索,“放下吧,总是提着多累。”


    她摸到了虞树棠的手,虞树棠不仅没有放下,反而将她的手给一并捉住了。“送你的生日礼物。”这棵小树闷闷地说。


    柳见纯听到她这种语气,一颗心才终于摇摇晃晃地落地。这才是她熟悉的那棵小树,刚才那棵站在冷冰冰的黑暗里,卧室的光打在她脸上,她美丽的眉目深浓,语气也一如往常——可就是不对,有哪里微妙的不协调,那不是平常的小树,令她很不安,很担忧。


    “那我要现在拆开吗?”柳见纯轻声问,她亲了亲小树的脸颊和鼻梁,又亲了亲她的眉骨和长睫毛,“还是等明天?”


    “我想让你明天拆开的。”这棵委屈的小树语气渐渐变了,渐渐变成了一个她明明好熟悉,却又隐约觉得陌生的语调。“可是明天我就没办法陪你拆开了。”


    委屈的语气变得冷静,变成了一种异常的平铺直叙。


    “明天我要去出差,是那种所谓的能见金融大咖的会议,在杭城。我知道那位上司为什么这么器重地选我跟着一起去,大概是能力大家都有,在这之中我长得比较漂亮。他其实可以换人的,是我的决心不坚定,我害怕错过什么,害怕拒绝工作,在年末考核的时候他会给我不好的评价。”


    “姐姐,我本来是可以陪你过生日的,但我没能做到。”


    “小树,你不需要有这种,你的工作得为我让路的想法。”柳见纯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梳理着她微卷的发尾,“工作上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难处的,尤其是怎么能拒绝工作呢?里面还有很多的人情世故,小树,这根本没什么的。”


    虞树棠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她,紧紧地攥着那只礼物袋。


    “我现在拆开吧。”柳见纯笑道,“你陪我一起拆。”


    她牵着虞树棠的手进了卧室,坐在她旁边,认认真真地打开恋爱之后小树第一次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大概是上次自己送她大衣提供的灵感,小树送她的是一条正适合即将到来的夏季的长裙。橄榄色,一种轻薄柔滑的真丝质地,滑扣腰带之下,真丝变成了纱样的纤柔裙摆,褶皱自然,细节精美。


    “上次说我买的贵,我才买了几次呀?”柳见纯含着点微微的嗔意,“倒是你每次都给我买这么贵的,我们必须得约法三章了。”


    虞树棠没有说不贵,没有高高兴兴地反驳她,只是望着她。


    她的头发乌黑,眼珠也是一种黑色,在外面阳光灿烂的时候,就透出一点褐色,在现在的这种人工光照下,黑的发深,浓不见底,就这样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说:“想给你买贵的。礼物的种类不多,买贵的质量好,也漂亮,才有心意。”


    柳见纯抿了抿唇,她仍然在笑,她必须得笑。她知道现在的气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知道目前的状况不正常,知道小树一定又在为难自己的钻牛角尖……所以她必须要笑,如果连她都严肃下来,小树一定会马上撑不住的。


    她再次抱住虞树棠:“我很喜欢呀,我很喜欢这件礼物,是不是选了很久?”


    虞树棠低低地嗯了一声:“有空的时候就会看各种网站,我有几个sa的微信,也了解了很多。”


    “我很喜欢。”柳见纯又强调道,她当然也是真心地喜欢,她喜欢这种颜色,喜欢这种剪裁,不过现在,她的注意力实际上完全没有在这件礼物上。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虞树棠好像在她怀里缓缓地融化,逐渐活动起来一样,小树摸了摸她的头发,将脸埋进了她颈项间,亲了亲她的侧颈,突然说道:“姐姐,你劝我的我都明白。”


    “你说不要让我的工作为你让路,其他人也都觉得为了恋人放弃自己的工作是恋爱脑,我也知道我不用绷着这根弦,你并没有那种量化的指标,我没做到什么什么就要和我分手,但我就是觉得难受。”


    “我特别不想为难自己。可怎么叫不为难自己呢?这件事我不愿意,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还是很难受,心情很不好,觉得哪里都不对,哪里都不好。”


    小树又哭了。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淌在她赤裸的肩颈上,烫出一片潮热发冷的濡湿。


    “小树,”柳见纯柔柔地说,“小树,投行是不是会有年假呀?要不要考虑休息两天。”


    她不大想说,到底还是忍不住:“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情绪有点不太对。”


    “然后呢?”虞树棠问她。


    小树离开她的怀抱,一张美丽的面孔湿淋淋的,“然后呢,结果我还是把问题交给你了,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解决!”


    “哪怕是休完年假,回来之后不还是这个样子吗?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虞树棠呼吸急促,她自己早就发现了,她情绪很不稳定,起起伏伏,混乱不堪,她在柳见纯面前总是流泪,在公司里却总觉得愤怒焦躁。


    “姐姐,你是打算告诉我我不适合在投行吗?”虞树棠说,“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上次真心话,我真心觉得你完美无瑕,你也能一眼看出来我到底有什么样的缺点,你还是说的不够多,还是留了很多余地,我抗压能力很差,我吃不了苦,我很焦虑,如果事情不按部就班的发展的话我会很崩溃,我不适合投行啊,是不是?”


    小树确实不适合,可是她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个不适合吗?


    虞树棠为什么选择投行,为什么这么坚持,这一切和她都打上了一个死结。她知道小树那种奉献欲极强的恋爱观,知道她对钱和物质的看重,她同样知道小树会有更好的选择,能有更好的选择的。


    她很排斥说“为”这个字,但其实很多时候,不光是现在,她难免会想,如果小树不是“为”了她,这棵小树现在会不会生长得更茂盛一点呢?


    “说这样的话,你就否认了在法尔林这段时间你做出的成绩。”柳见纯说,小树和她分享过在公司做成的项目,所有的努力有了回报之后,小树是开心的。


    “这段时间?”虞树棠倦倦地说,“你大可以说九个月,甚至还不到一年,我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淌:“我刚才甚至对你大声说话,我为什么要这样?姐姐,我不是故意找架想和你吵的,我就是发现我又把这个问题还给你了,我之前想过,我绝对不能把工作太忙和你见不到面这个问题反过来让你帮我处理的。”


    柳见纯拿纸巾去按她脸上的淋淋的泪水:“我们在恋爱,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讨论,一起处理的,小树,不是说你非要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那不一样!”虞树棠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个死胡同。姐姐给出的答案她自己也给得出,那就是离开法尔林。


    她做不到。连一年都没有做满,她有什么脸离开?她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难道要毁在工作上了吗?即使是希望她回家的妈妈,在知道她承受不了压力辞职也会很失望吧?她从小到大都是自立自强的优等生,不是一粒豌豆在床垫下面就睡不着的人!


    更何况她离开了法尔林怎么办?她还能在申城找到更高薪,更体面的工作吗?她想为姐姐做的所有,全成了触不可及的玻璃泡影。


    现在她在做什么啊,无处释放的压力,近乎崩溃的情绪,对着姐姐大小声……


    她用力地擦净眼泪,想挤出一个笑容:“姐姐,十二点了吗,看看时间吧,我想做第一个向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第114章 她不能,她不能的。


    “生日快乐。”虞树棠在十二点的时候第一个对柳见纯说, 第二天她醒来,意识还没回笼,就睁着蒙眬的睡眼又挣扎着说:“姐姐, 生日快乐。”


    柳见纯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昨晚的事情好像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一样,她低声道:“小树,我爱你, 今天去杭城一路顺风。”


    虞树棠情难自已地紧紧抱住她,她为昨天的事情后悔极了,自己怎么能对姐姐大声说话呢?凭什么自己的情绪要她买单?


    “姐姐, 对不起。”她说,“我真的很抱歉, 昨晚我对你大小声, 我不该那样的, 是我的问题, 真的很对不起……”


    柳见纯没说话, 她的回复是一个落在嘴唇上的亲吻:“今天你出差, 我生日,我们早饭要吃得丰盛一点,来帮我吧?”


    “好。”虞树棠打起精神,从床上起身,快速洗漱, 帮着姐姐一起准备早餐了。


    今天的早餐真的很丰盛, 煎鳕鱼, 溏心蛋, 还有小番茄和西兰花。她吃完立在玄关边,磨磨蹭蹭地换鞋, 不愿意出去。


    柳见纯站在她身前,等她换好,主动抱住她,又说了一遍:“今天去杭城一路顺风。”


    她嗯了一声,不想说再见,小声说:“姐姐,我爱你。”


    柳见纯笑了:“这么小声,我都没听见呀。”


    于是虞树棠终于也笑了,故意扬起声音,大声喊道:“我爱你!”


    “好啦!”柳见纯催促道,“去吧。”


    虞树棠恋恋不舍:“姐姐,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别总是想着送我礼物。”柳见纯说,柔柔地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去吧,不要晚了。”


    她跟着走出门,虞树棠已经约好了车,她目送着小树离开,这才慢慢地走回屋内。


    自己也该上班了。柳见纯抬手望了望腕表上的指针,从容不迫地收拾东西,开车出了门。


    今天从到学校开始,就有人不断地向她打招呼,祝她生日快乐,她含着微笑一一回应。生日的日子和往常也没有什么分别,尤其是很少有能赶到周六日的时候。


    姐姐一般都是生日晚一天四月十号要和她吃顿饭的,把九号这个日子留给她和朋友们,这点十分有可爱的家长风范。


    几个朋友前两天还和她说,晚上吃饭的时候让小树也过来吧。她自然是答应了,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能成行。


    她今天一直都在笑,恰好还有一节课,同学们都祝她生日快乐,还有学生送她礼物,是很好的一天。


    下午刚下班,徐蔚然就跑到她办公室来:“小蝴蝶酥,一会儿跟着我的车走。”


    “你们这次订了哪家店呀?”柳见纯笑道,“等下,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学生又给你送了这么多的礼物?”徐蔚然过来帮她一起整理,学生都很有分寸,送的都是些不贵的手工艺品之类的,柳见纯历来都会把这些东西很珍惜地保存。


    “小树呢?”她问了一句,“要是去接她的话我顺路和你一块,反正今晚我是赖上你了。”


    柳见纯正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放到纸箱里,听到她说这话,很自然地答道:“小树今天来不了了,她得去杭城出差。”


    这很正常,可徐蔚然立时抬起眼,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柳见纯的表情,理所当然的,对方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失望或者低落的痕迹。


    她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因为小蝴蝶酥从大学时期就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不是那种能让别人轻而易举猜透想法和情绪的类型,尤其是她在刻意隐藏的时候。


    柳见纯将箱子放到后备箱里,一路跟着徐蔚然,最后竟然到了那间小树来她家拜年的时候提到过的雅舍文堂餐厅。


    只不过是申城的静声雅舍的这间,不是小树父亲曾经做过主厨的京城雅舍。


    有人来帮她们泊车,有一位服务生一路带着两人进去。“今年四月比较冷,就不去吹江风了。”徐蔚然道,“今年是魏迎选的这里,环境是真不错。”到了门口,等服务生离开,她才低声道:“服务也是真好,不愧是做酒店的。”


    “怎么夸奖还害怕让人听见的?”柳见纯抿唇一笑,刚一推开包间门,险些后退两步又撤出来,里面的人居然吹着那种五彩斑斓的儿童卷哨,害得她赶紧把徐蔚然拉进来,把门也关严实:“你们扰民的呀!”


    回应她的是欢快的哨声,还有乱七八糟一看就没对过词的:“祝小蝴蝶酥生日快乐——”然后万事如意、天天开心之类的祝福词直接混在了一起,谁也听不清谁的了。


    “别感动哭呀!”魏迎故作严肃,上来先把柳见纯搂进了怀里,“我警告你可别感动哭呀,看我们这精心准备的架势!”


    “你这是让小蝴蝶酥别感动哭吗?”陆轶群上来搂了搂她,罗蕾一把将她拉过来补充道:“你这明明是警告,小蝴蝶酥要是不哭的话,你得把人家打哭!”


    “你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她暂且不跟罗蕾拌嘴,几个姐妹把柳见纯簇拥到中间:“看,我们今天买的生日蛋糕水平怎么样!”


    现在的蛋糕属实越做越好,她们这些年下来,吃过简单的水果蛋糕,吃过植物奶油的,吃过难吃得要命但十分精致的翻糖的,还跟过潮流把千层当作生日蛋糕。


    这次做了小小的造景,就像一片小小的草原,有一个清凌凌的湖泊,没有不能吃的装饰品,全是花费心思的造景。


    “真漂亮。”柳见纯由衷地说,“真漂亮呀。”


    “漂亮就好!”旁边徐蔚然近水楼台,“那我插蜡烛啦?”


    她们这群姐妹过生日从来不插数字蜡烛,也不按年龄插那么多,都是插五支意思一下。五支不同颜色的蜡烛插在仿佛一层毛茸茸草地的蛋糕顶上,包间的灯已经关掉了,蜡烛闪着明亮的光,还有一支赠送的月亮烟花蜡烛,喷着细小的,金色的晶点。


    有人在录像,柳见纯很郑重地闭上眼睛,合上双手,许下她的生日愿望。


    和每年一样,她希望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都能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只不过今年还多了一个人,她爱的虞树棠,她希望这棵小树能开开心心,枝繁叶茂。


    她本来不想刻意许什么感情的愿望的,感情之中,她更希望顺其自然。可她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那支蜡烛喷出的美丽火花还没有熄灭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又合上眼睛,又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我和小树能牵着手走向一个新的方向。


    这个最后的愿望匆忙又模糊,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火花低落下去,她们喊三二一,一起吹灭了蜡烛。


    “小树呢?”魏迎刚分出一块蛋糕,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的小树呢?”


    “出差了。”徐蔚然抢先答道,她刚说完,后知后觉觉得不妥,果然,罗蕾说:“干什么你争着答,你这样一来,好像怎么样似的。”


    好像小蝴蝶酥很耿耿于怀似的。小蝴蝶酥当然没有耿耿于怀,她善解人意,怎么会让对象为了自己把工作让路。


    “上次小树送我回家。”陆轶群说,“那小姑娘还特地问我呢。”


    蛋糕切好,菜也陆陆续续地上了来,还有一瓶红葡萄酒和一瓶香槟。


    柳见纯抿了一口红酒,入口有股极淡的木头香气。她不用问,就知道小树问的陆轶群什么。


    “她问我,我们讲的那些话,是不是和你的前任有关。她很在乎这件事呢。”


    “那天确实是喝多了。”魏迎也喝了一口红酒,“我说得那么严重,她能不在意吗?”


    “原来你还知道。”柳见纯说,“她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格,你们那样一讲,她更不安了。”


    罗蕾随口道:“那这就是不安的结果?”


    柳见纯停了两秒没有接话,大家知道她并不是生气了,当然也知道人家虞树棠有人家的事业,只是不约而同地,都感到了一丝微妙。


    “徐蔚然你怎么不说话?”魏迎说,“你和小蝴蝶酥朝夕相处的,有点风吹草动你不该知道?”


    “我在想呢,道理你们都懂呀,哪里需要我说。”柳见纯截断她,自自然然地说,“小树有不能推脱的工作,谁谈恋爱没有对方不能陪着自己的时候。”


    陆轶群嗯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可是你这人可和我们不同。”


    小蝴蝶酥当然是不同的,小蝴蝶酥是一枚很干脆的小蝴蝶酥,大大方方地需要爱和陪伴,从来不委屈自己。


    大家不再聊感情的话题了,这场是姐妹局,只聊她们之间的事情。最后蛋糕和菜点都吃完,因为是酒店里的餐厅,找代驾也非常方便。


    柳见纯坐到车内的时候仍然是笑着的,她静静地想,我是一枚很干脆的小蝴蝶酥,大大方方地需要爱和陪伴,从来不委屈自己。


    大大方方地需要爱和陪伴,从来不委屈自己。


    这句话的每个字敲打在她心里,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面对这一眼看得见的未来,因为有小树的这份心,所以她想她还能这样坚持很久。或者不扯什么心不心的,她爱小树,就这么简单,太爱了,小树流着泪说她离不开自己了,自己又何尝能轻轻松松地离开她?


    小树现在的拧巴难以言喻,多少深层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解决得了的,现在最浅显的问题摆在眼前,情绪问题,她们两个谁都知道只要离开投行就能解决。


    离开这个重压下的环境,离开这份没有任何私人空间和时间的工作。


    小树那么崩溃的原因不就是不想走吗?为什么不想走?


    小树向她敞开心扉地说过自己的目标和想法,她说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她们两个人,然而话语之中字字句句,全是她。


    这份爱给小树带来了什么?她从来不是个内耗的人,可这些天看小树这么痛苦,让她根本没办法从中撇清自己的关系。


    这份爱当然很好,她们很爱彼此,和彼此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幸福。但事实就是,这份爱有副作用。这份爱牵扯着小树,或许让她持续地在一个错误选择中执迷不悟。


    柳见纯下了车,她微笑着,礼貌地向代驾司机道谢,等到司机离开,一步一步地从廊下进了客厅。


    落地窗前投来斑斓的灯光和冰冷的月光。她换好鞋,走到窗前的摇椅上坐下,怔怔地望着窗外。


    她可以为小树做出更好的选择的。她的职业病要不可控制地病发了。


    她能为小树做出更好的选择的。她比小树大十二岁,比她有更多的阅历和生活经历,比她更看得清目前的迷雾之中的道路。


    柳见纯咬紧嘴唇,她得强行把这种欲望压下去,小树是她的恋人,不是她的学生。她不想教育小树,不想违背她意愿,纵使觉得她很多地方就是在为难自己的钻牛角尖,她也不能替小树做一个认为对她好的选择。


    她不能,她不能的。


    柳见纯凝视着窗外,这个四月比起申城以往的更冷,一点寒意仿佛让玻璃窗上都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水。她就这样凝视着乌黑天幕上那轮月亮,她曾经见过柔黄色光晕的月轮,今晚的月亮却是一种冷然的苍白。


    她望着望着,小树滚烫的泪水好像又大颗大颗地落在她的肩颈和胸脯上,烫得她眼珠灼热,胸腔酸胀。


    小树呀。我的小树。


    柳见纯无声地淌了满脸的泪,这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泪珠是否又大又圆,是否是一种最悲伤的泪珠。


    第115章 她不知道是在劝慰自己,还是在逼迫自己。


    虞树棠知道姐姐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所以她在电话里反复询问,要确认自己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即使她在朋友圈里反复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录像,她也要问, 也要姐姐亲口对自己说。


    “小树, ”柳见纯在那头无奈地笑了,“我是比较有仪式感,但过个生日又不是要搞得多隆重, 没你想象的那么多东西啦,就是和朋友吃饭和回姐姐家吃饭,如果你在的话就带你回去。”


    “那我错过了两顿饭和你的生日蛋糕。”虞树棠闷闷地说, 不过很快又有点雀跃起来,“姐姐, 我回来之后我们能再吃一次蛋糕吗?”


    “可以呀。”柳见纯不假思索,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本来以为你就出一天差的。”


    虞树棠本来以为也就一天, 没想到临时有事, 估计得周六才能回去了。这反而是个好消息!


    “我应该是周六回去。”她笑道, “姐姐, 这样我下了高铁,直接就来你家,周日直接不去公司了,有什么事情再电话联系。”


    “别耽误事就好。”柳见纯说,“还有, 今天晚上应酬的时候, 记得吃点坚果或者喝一盒牛奶, 别伤到胃。”


    小树凡是出差, 一定会喝酒的,实际上对于这点她也很担心, 即使每次她和虞树棠打电话,都听不出小树声音里的醉意,可还是很担心。


    虞树棠嗯了一声:“姐姐放心,我哪次醉过,我很擅长躲酒的,不会硬喝。”


    这会儿她在酒店的洗手间里,明明是争分夺秒地打电话,却还是留恋着不肯挂断,要和柳见纯多说一会儿:“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在停车场呢,和你打完电话再开车,一会儿去姐姐家。”柳见纯抿唇一笑,“要是你明天回来再买一个蛋糕的话,我就三天吃了三个蛋糕了,热量也太高了。”


    “我买那种冰淇淋蛋糕,这样就是零热量了。”虞树棠信口胡说,“好了,你赶快去吧。”柳见纯笑吟吟地打断她,“不是马上要吃饭了吗,快去吧。”


    “不急,我带两瓶矿泉水进去。”虞树棠说,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这个电话的确得结束了。


    “姐姐,”她最后说,“我想你。”


    比起“我想你了”,这样的三个字仿佛带着一种更郑重的意味。柳见纯心弦一颤,她回复道:“小树,我爱你。”


    不出意料,姐姐果然也问了小树的事情,听到出差之后,脸上出现了和她朋友一样微妙的神情。


    “你这什么表情呀?”柳见纯道,她当然明白姐姐和朋友的好意,只是不可避免地,她想起来的是昨晚的痛楚和湿淋淋的眼泪。


    “什么表情呀?”左更惜明知故问,“我可没什么表情,毕竟我家小蝴蝶酥可不会因为聚少离多就要和人家分手,心才是最重要的,嗯,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会儿蛋糕已经被分完了,两个孩子回房写作业,左更惜这才想说什么说什么。妹妹不受激,答道:“心当然是最重要的。”随后便不说话了,小口小口地抿着鲜苹果汁。


    “你不开心。”左更惜笃定地说,“为什么不开心,告诉姐姐。”


    表姐和朋友最大的区别就在,即使她和朋友亲如姐妹,姐妹也绝不会察觉到她不开心所以强硬逼问的,她们会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在她想说的时候倾听。


    亲姐姐左更惜不会,她知道自己不开心,就一定要逼问出一个一二三四五来。


    柳见纯微微叹了口气:“姐姐,你又开始大家长了是不是?”


    “我就是你的家长。”左更惜微笑认可,“我对你的感情生活非常重视,你要是不开心得告诉我原因,这样姐姐才能给你提建议呀。”


    “有些事情得我自己解决。”柳见纯说,“姐姐,我小的时候对感情有迷茫,会告诉你,请你说说你的想法,但是现在我都三十七了,你看看,这是我的生日蛋糕。”


    “你也知道你三十七了呀。”左更惜不依不饶,“我之前说,不管怎么样,你和小树在一起,能让你开心两年也是好的,现在都没有一年,你就开始不开心了,这让我又忍不住在想你和人家小女孩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人家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留你一个人,怎么办?”


    “谈恋爱如果一直是开心的才不正常好吗?”柳见纯说,“谁谈恋爱总是高兴的事情?两个人有矛盾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我和小树,其实算不上闹矛盾。”


    其实真算不上闹矛盾,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吵架,只是内心……都能感觉到那种摇摇欲坠的,不祥征兆。


    而且算是距离产生美吗?她和小树最多一周见一次,哪怕有矛盾可闹,小树又年轻,一见面恨不得在床上度过一天,有什么架可吵的?


    “不算闹矛盾那你是不开心什么?”左更惜穷追不舍,“肯定是热恋的劲下去,发现不对劲了吧?”


    她嘀嘀咕咕:“想来想去都觉得你最后是要伤心的,高兴这两年有什么用?长痛不如短痛……”


    “喝点果汁吧。”柳见纯把玻璃杯推过去,“姐姐,说那么多话都不喝一口,我怕你口干舌燥的呀。”


    “少来阴阳怪气你姐!”左更惜瞧着她,到底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说了。”


    不说了,她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第二天柳见纯照例七点起床,她自己的生物钟还是很准的,只是碰到小树的时候才失灵。


    虞树棠的体温高,热烘烘地搂着她,现在天气逐渐暖和了还好,冬天的时候,真让她不知道东南西北,快到中午了都离不开这个怀抱。


    小树昨晚喝了酒,不知道今早能不能多睡一会儿?她犹豫着,还是没有拨出电话,自己先切了香蕉和火龙果打奶昔。


    奶昔柔滑,她一边喝,一边滑动着平板看消息,没一会儿,一个电话打进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小树,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的名字是代鹃。


    “小蝴蝶酥,”对面声音轻快,显然心情很好,“今天有个地方要补录一下,申城博物馆这两期做好,就直接送审,很快就能播放了。”


    “不要总叫我小蝴蝶酥了。”柳见纯说,“这个称呼一点都不正式的。”


    她和代鹃已经是过去时,即使还是朋友,这种称呼仿佛也总带着暧昧,她不喜欢。


    代鹃笑道:“你的朋友不是都叫你小蝴蝶酥吗?怎么,和你分手之后,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


    “小纯,”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放心,我知道你现在又恋爱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当初是我不对,你不答应复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能通过这档节目和你合作,我很开心的。”


    代鹃是个有分寸的人,节目录制的时候公事公办,正因为如此,当初她才会这么痛快地接受这档节目的邀请。


    柳见纯没有接话,她握着玻璃杯,问道:“那我现在就去,你把安排发给我一下吧。”


    “好。”一说到工作,代鹃的语气十分干脆,“你尽快过来吧,其实应该提前通知你的,只是事发突然,我临时觉得补录效果会更好。你来了之后,我们再讨论一下下个月的安排,准备在金城再录两期。”


    柳见纯挂断电话,很利落的换上了简单的衣服,节目组会提供服装和化妆,她只要人到了就行,不用做什么特殊的准备。


    外面工作人员忙着做准备,她趁化妆的间隙拨通了虞树棠的电话。小树的声音还是朦胧的,显然还没睡醒,她忍不住笑:“小树,还没起床吗?”


    “昨天很晚才睡,今天可以晚点起。”虞树棠说,她听到姐姐的声音,一颗心仿佛就是融化一样的甜蜜,今天阳光真好啊,透过窗帘洒进来,照的她身上暖洋洋的。


    “可是还是不想出差。”她说。即使出差可以多睡一会儿,即使出差可以呼吸高楼大厦之外的新鲜空气,她还是不愿意。她不愿意离开申城,不愿意打乱定好的时间表,不愿意错失任何和姐姐见面的时间。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柳见纯进入正题,“我今天临时有节目录制的工作,恐怕你回去的时候我不在,你自己进门就好了。”


    那头忽然沉默了。


    虞树棠本来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讲的,比如自己昨天订了蛋糕,真的是冰淇淋蛋糕,想回去和她一起吃,诸如此类的,好多好多没有营养的话,此刻全说不出来了,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见不到姐姐,她的心好像立即深深地坠了下去,不知道坠到了哪去,总之牵扯的整片胸腔一片酸麻。


    可这多正常啊!姐姐只不过临时有工作一次,她临时有工作多少次?江雪荷和白寄凊的电影早就下映了,到底是没有去看,她们在一起之后的姐姐的第一次生日,她也缺席。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都会难受,崩溃,哭泣,每次都是让姐姐安慰,难道这次还是一样吗?


    “我知道了。”虞树棠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到时候我先把蛋糕放冰箱里等你。”


    这份伪装很不成功,电话那头的柳见纯轻柔地说:“抱歉小树,没想到临时有事情,我很想在家里* 等你回来的。”


    虞树棠听到这句话,胸腔的酸麻变成一种剧痛,她握紧手机,低声说:“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


    “如果要说抱歉的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凭什么要让你一直等我呢?你只有这一次临时有工作,那怎么了?是我的时间乱七八糟……”


    她又开始哽咽了。


    “姐姐,你忙吧,我先挂了。”虞树棠匆匆地说,“我得起床了,姐姐,拍摄一切顺利,晚上我等你回来。”


    她急忙挂断电话,生怕自己哽咽的语调传过去。她已经不能再哭了。到底为什么一直哭啊?她就像拖着不愿去看病的病人,可病症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她。


    她怎么现在发生一点事就想哭啊?软弱到这种程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一挂断,那种情绪几乎是立时立刻爆发了出来。她好像要把前二十年没流过的泪通通补干净一样,她无声地大哭,哭到最后,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什么。


    我如果离开法尔林能去哪呢?她哭到一半,开始茫然的思考。思考也思考不出所以然来,因为她破碎的念头没法支撑她考虑这么重大的问题。


    那些念头全部都是负面的,支离破碎的。她从前很少哭,不知道哭泣的时候是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时间。


    工作工作她不喜欢,感情感情她顾不好,学习学习她没有余力,她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所以什么都抓不住。


    我到底想要什么啊?虞树棠泪眼模糊,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姐姐在一起过上作息健康的生活。可是这能兼得吗?


    钱和时间不能兼得,时间和感情不能兼得,有钱就没有时间,没有时间就没有感情,一个死结紧紧地扣在了她身上,她要是离开法尔林的话,或许能获得时间和感情,可钱呢?


    钱呢?钱也是很重要的啊!没有钱,她怎么在申城这样的大都市成为一个值得托付的大人,没有钱,她怎么送姐姐礼物,有情饮水饱吗?她没有那么傻!她想要的很多很多,如果她连物质都不能提供的话,她真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


    况且离开法尔林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虞树棠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她走进浴室,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冷水,做了不到一年就离开,多丢人啊?


    虞树棠冷冷地想,我做得到,我一定做得到的。只要熬过去最开始的这段时间,情况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青黑只有遮瑕才掩盖的住,只有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泪水,还是在亢奋地发亮。她慢慢地想,不知道是在劝慰自己,还是在逼迫自己,我做得到,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得做得到,我必须要做到!


    第116章 一个她想永远做着的,永远不要醒过来的梦。


    柳见纯是九点钟回到家的, 这个时间不算晚,她录完节目,还和工作人员吃了饭, 出乎意料的是, 她从廊下往内一看,客厅里居然没有开灯。


    明明小树下高铁的时候就给自己发了微信,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到家了呀。


    柳见纯没有直接打开门, 她有点疑惑地走了两步,从旁边的落地玻璃处往内看,发现小树就在客厅坐着, 在那个毛茸茸的骆驼坐凳胡杨上坐着。


    她之所以看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她和朋友逛商场的时候买了一盏仙人掌的小台灯, 非常适合骆驼坐凳旁边那个仙人掌旋转书架, 她买来之后就摆在了书架上。这会儿这盏台灯打开着, 将小树的侧影勾勒得异常清晰。


    小树坐在那儿, 不像好久之前的上次,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恋爱, 小树好开心地摇来晃去,还用脸颊去贴骆驼茸茸的软毛。现在的小树一动不动,只是坐着而已,单从一个朦胧的侧影,柳见纯仿佛都能看到她身上盘旋着的那种忧郁的气息。


    和自己恋爱, 对这棵小树归根结底, 是好是坏呢?柳见纯静静地想, 或许不是不确定, 或许……就是坏吧。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走到正门处将门拧开, 扬声问道:“小树,你在吗?”


    “我在!”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几秒的功夫,小树跑到她面前,紧紧地将她给抱住了。


    比她较高的体温透过布料熨帖在她身上,或许对小树是坏,但对自己,柳见纯想,是百分之百的好,她真爱小树啊,怎么会这么爱呢?


    她本来想若无其事地问虞树棠,怎么没有开灯呀?话到嘴边,在一片黑暗中,变成了:“小树,我爱你。”


    虞树棠想都不想:“姐姐,我也爱你。”


    两人谁都没有去开大灯,滚烫的吻纠缠在一块,直到透不过气来,虞树棠又说了一遍:“姐姐,我爱你。”


    她说完就笑了,这样近的距离,柳见纯将她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没有化妆,美丽的五官也十分突出,同样的,往常没有的瑕疵也很突出。柳见纯忍不住蹙了蹙眉,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眼下的青影:“这段时间好累吧。”


    “最累的有一件事。”现在这个时候,虞树棠不愿谈论任何和工作相关的话题,她玩笑道,“就是我一见你,就想一直对你说我爱你,这该怎么办?”


    这不是编来逗柳见纯开心的,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触,一见到柳见纯,她就情不自禁地,要反复的讲爱,生怕晚了一会儿,少了一句,柳见纯就会不知道她的真心一样。


    “我也是。”出乎意料的,姐姐低声对她说,“小树,我也想一直对你说我爱你。爱你的地方太多了,好像你的什么我都喜欢。”


    虞树棠抿紧嘴唇,她绷了绷面颊,想把自己奔突的情绪压回去。她强迫自己继续用一种轻松的语气玩笑道:“真的什么都喜欢吗?我不分青红皂白乱哭,对你大声说话的时候你也喜欢吗?”


    她说出这话就后悔了,指甲在掌心攥出了刺痛的月牙。


    “喜欢呀。”她没想到柳见纯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说,“小树,如果只喜欢你的优点,不喜欢你的缺点的话,那就不能算**了。我知道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努力,也知道你的情绪不是故意的,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倒是你,总觉得我这好那好是不行的,我这个人缺点很多,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我觉得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虞树棠有点孩子气的说,柳见纯笑了:“真的吗?我看是距离产生美,将来要真的是同居了,迟早会烦我的。”


    “那时候你也该烦我了。”虞树棠说,她抱着柳见纯不肯松开,“等到同居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个话题太草率了,可她控制不住,就这样冲口而出,“姐姐,到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柳见纯一怔,她有点想避开这个话题,温和地抚了抚虞树棠的后颈:“国内没办法结婚的呀。”


    而且……同居没什么,要不是现在小树工作问题,哪怕是现在同居都没关系,但是结婚?


    “我知道。”虞树棠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们可以在国外结婚啊。”


    “可是在国外结婚有什么意义吗?”柳见纯说,她当然明白小树那份祈愿,可这正是她要泼冷水的原因,她们连同居这一步都没有磨合,小树太理想主义了,怎么就一步跨到结婚了?“我们在国内生活,国外的结婚证也没有用呀。”


    “我都知道的,姐姐。”虞树棠急切地说,“结婚证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是结婚证,我想和你结婚。”


    这句话热烈又恳切地打出来,柳见纯完全没办法再轻飘飘地躲过去了。


    她无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腕间的翡翠手串,突然惊醒今天是节目录制,她没有戴。她已经好久没有局促地抚摸过翡翠珠子了,以至于完全下意识地动作,结果根本忘记了手串不在手腕上。


    “姐姐,没事的,你别紧张。”虞树棠急忙说,“我知道这么说出来好像太随便了,你不用非要给我答案的。”


    她一双黑眼仁湿润润的闪着光,这个大女孩十分慌张:“姐姐,没事的,我不是要你回答我愿不愿意,不是的,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吃蛋糕吧,你看我给你订的冰淇淋蛋糕。”


    虞树棠牵着柳见纯的手就想转身,她懊悔不已,自己在讲什么啊,自己和姐姐恋爱还没有满一年,自己对她已经是确凿无疑的想要地久天长,可姐姐一定觉得她好幼稚。


    “小树。”柳见纯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叹了一声,对她说,“等你到三十岁吧。你现在还太年轻了,往后的事情,没有人说得准呀。至少等你到三十岁,我们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三十岁不算什么。”虞树棠倔强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打算爱你到三百岁的。”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傻了!”


    不傻。虞树棠心想,她会向姐姐证明自己的爱和决心的。


    冰淇淋蛋糕小巧精致,柳见纯不大吃甜品,对于生日蛋糕是特例。她吃了一口,旁边虞树棠就跟着吃一口,她再吃一口,虞树棠就又吃一口,可爱的让她有点没办法。


    “你多吃点。”柳见纯道,“我吃不了多少的。”


    虞树棠哪怕是坐着,也要很留恋地揽着她的腰:“没事,要是吃不完的话就放冰箱里。”


    “对了小树。”她提前说,“下个月我要去金城录节目。”


    “工作日吗?”虞树棠很敏感地抓住了重点,“这样不影响我周日见你。”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还都不确定呢,节目组那边也想凑我的时间。”


    一听这话,虞树棠就全明白了:“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没有仔细想,你平时在学校也有很多工作,肯定节目周六日录要方便的多。”


    她刚才说的话,未免也太自私了!


    柳见纯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呀,而且因为她们做节目的并不是休周六日,可能是补休其他的,所以即使我想周日留出时间来见你,也不一定能行的。”


    “姐姐,你别考虑我了。”一说到这方面的事情,虞树棠心里就难受,“我工作的时候,从来也没考虑过你。”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柳见纯说,她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十分严肃,“往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两个人恋爱本来就是互相考虑的,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你用心为我买了那么多的礼物,明明那么累还要见面,说那种话,是抹煞你的努力吗?”


    虞树棠不吭声了,将脸颊埋进她的颈项间,她心里翻江倒海的痛,她不想将问题抛回给姐姐,也不能和妈妈在电话里说这些事,她无处倾诉,无处发泄,只能这样模棱两可的问:“姐姐,我最近是不是很不对?”


    实际上姐姐都已经说过了,她最近情绪很不对,她还要明知故问,好像这样的问题问出来,能饮鸩止渴似的让她心内好受一些。


    是状况不对,是状况不对……而已。


    “是的。”柳见纯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你最近有点爱哭哦。”


    “不仅是爱哭。”她的声音闷着,传出来的时候,有些失真,“我还有点焦躁,工作的时候,同事犯了一点小错误,我就会特别厌烦。这份工作就是要精益求精的,明明前一个人校对过一遍了,你还要再校对,哪怕是一个小数点都不能出错。”


    “你只是压力太大了。”柳见纯柔柔地安慰她,“小树,你压力太大了呀,睡眠也不足够,心情怎么会好呢?”


    那句话悬在她舌尖上,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吐出来。她怎么能开口问小树要不要离开法尔林呢?一旦开口,就难免开始为她好的自以为是的引导了。况且小树为什么要这么坚决的留在法尔林受罪,原因她不是不知道。


    小树两难,她同样也是两难呀!


    “我只是压力太大了。”虞树棠喃喃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只是压力太大了,睡眠不足。”


    “我要是在动物世界的话,一定会开始掉毛的。”她漫无目的地说,“尤其是现在是春天,苔原狼会掉很多很多的毛的,会变得很不漂亮。”


    “那也很可爱呀。”柳见纯笑道,“北极狼会给你渠道去卖毛,卖完毛的小苔原狼很开心,她请北极狼一起去食堂吃饭,你觉得吃什么好呢?”


    “不能去食堂吃饭。”小树埋在她的颈窝都不忘抗议,“卖了钱了要去外面吃饭的,要去很高级的餐厅才行,要点些贵的东西吃?”


    “吃什么?”柳见纯笑吟吟地问她,没主见的虞树棠想不出来,于是她抬起脸,选择了最近的一样东西,小蝴蝶酥那双红润的菱唇。


    “吃这个呀?”柳见纯被她吻的气喘吁吁,整个人都被压倒在了沙发上,“等一会儿,等一会儿,那可是狼,吃这个能吃饱吗?”


    “当然吃不饱。”虞树棠从脸颊到脖颈都泛出一片潮红,她匆忙地解柳见纯开衫的扣子,可越是着急,反而越是笨拙地解不开。


    柳见纯扶住她的手,自己三两下将纽扣解开,虞树棠将她薄薄的毛衣卷上去,发烫的脸颊贴住她的小腹,小声说:“我要把你全吃了。”


    “什么?”柳见纯装作没听清,“你讲什么?”


    “我要把你全吃了!”虞树棠虚张声势,她在柳见纯腰间咬了一口,支起上半身,在她的锁骨上又小小地咬了一口,随后是胸脯……


    幽幽的香气撞过来,她的世界颠倒进了一个滚热的梦境,一个她想永远做着的,永远不要醒过来的梦。


    第117章 姐姐就这样陪着她,静默地,从白天到黑夜。


    虞树棠知道自己这样双标又自私, 可她控制不住地很在意姐姐的拍摄时间,她很希望……知道自己不该希望,却还是很希望能在周日见到姐姐。


    她在休息室的床上辗转反侧, 法尔林的条件再好, 也不可能在休息室摆什么舒服的大床,就是酒店标间单人床的水准,床垫偏硬, 据说这样对腰好。


    虞树棠睡不着觉,心里一阵一阵的烦躁。她现在常常在法尔林过夜,只要底线降低一次, 就再也拉不回平时的水准。她本来是抱着能够多休息一会儿的信念在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越来越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总之思维活跃, 胡思乱想。


    睡吧, 睡吧。虞树棠反复地劝慰自己, 越是睡不着,她就越焦躁,如果再不睡的话,浪费的时间都足够她到家了。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 三只水饺……她开始数水饺, 但数了两百只水饺, 苔原狼小树和北极狼小蝴蝶酥都没有入她的梦来。


    或许吃一粒褪黑素?她知道linda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瓶。她晃了晃脑袋, 赶快将这种念头给甩去了。她对有可能成瘾的事物都有一种近乎严苛的警惕,不管是纸烟还是电子烟都一概不碰, 酒在平时生活里也绝对不喝,褪黑素这种的,她也不想去吃。


    她不想开这个头的,就像她原本无论如何都不想睡在公司的,这会让她想到一个词,那就是滑坡。


    现在怎么办?她睡不着了。难道要起身回家吗?她已经付出了一个小时的沉没成本,真的不想放弃。


    两个月了。她漫无目的地想,自从第一次在公司过夜,到经常这么做,已经两个月了。


    她到现在想起那天,都会觉得愤怒在她胸腔里燃烧,反复地鞭笞着她的心脏。到底为什么周日上午九点会开会?她知道姐姐是心疼自己,才不愿让自己过去的,但是否自己坚决一点,现在的状况就不会那么差?


    她很后悔在公司过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虞树棠努力回忆,发现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或许是公司的床她不习惯,或许是枕头不舒服,她每次睡醒,都觉得腰酸背痛。或许是久而久之的积累,又或许是循序渐进,她总是觉得自己睡的不好,到现在逐渐的,竟然开始睡不着了。


    当初不该开这个头的,不该开的,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公司过夜的。


    她抚摸着自己左手腕上的手串,那是姐姐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带着最好的祝愿和心意。她反复地,一遍一遍地抚摸过上面的每颗玉珠和那枚平安扣,反复地,希望这些玉石能给自己一点启发或者帮助。


    她开始想念柳见纯的一切,想念她的拥抱和温度,想念她的香气和呼吸,想念她的声音和神情,假使是躺在姐姐家的那张床上,她一定会很快入睡的。


    自己的床都不一定有那样的魔力,她只有躺在柳见纯家里,才能迅速的,心无旁骛地陷入一段甘甜的睡梦。


    快睡吧,虞树棠几乎是在恳求自己,你快睡吧。她不想通宵,她不想透支自己的身体,事实上她甚至感到恐慌,现在她连中午半个小时的动感单车都很难有时间维持,她的体重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体力她明显觉得不如以前了。


    快睡吧,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她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艰难的选择又摆在了她的眼前,要不然回家吧?在这里万一到早上都睡不着怎么办?


    她最终还是没有起身没有动,到最后她闭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朦朦胧胧地到底是睡着还是没有睡着,总之闹钟响了,她睁开眼,用冷水洗漱,头脑就也跟着清醒起来,一天又开始了。


    有关工作的一切仿佛都会变得更糟糕,虞树棠在公司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当然也有很多睡着的时候,不过不是自然的,而是累到极致之后的昏睡。


    为什么睡不着觉呢?虞树棠想可能是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事情,想现在的生活到底能够维持,或者说她能坚持多久,她到底该怎么办。每当她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一个念头就开始反复袭来,离开法尔林吧,好像是自己的声音,也好像是姐姐柔柔的声音,离开法尔林吧,离开这里。


    但是离开之后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不知道自己除了这样牺牲健康和时间之外还能怎样找到待遇如此优渥的工作。


    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周日,不能失去那个可以躺在柳见纯家抱着她睡觉的周日。她睡得不知道时间和空间,睡在一片野花野草的柔软和芬芳中,姐姐清楚她累,从不叫她,就这样陪着她,静默地,从白天到黑夜。


    虞树棠不想把自己失眠的事情告诉姐姐,不想让姐姐为自己担忧。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不想把问题抛给柳见纯,结果到底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问题伤害她,这次她下定决心,这件事她一定要自己解决。


    而且有一个很简单的选择,她回家睡,就这么简单,她现在在公司硬抗的原因是她想对抗自己,她想较劲,她不服输。自己为什么这么厌恶这里?她的抗压能力只有这些吗?别说让别人失望,她首先就对自己失望!她得适应,连这点都适应不了的话,她要如何熬过接下来的几年?


    虞树棠明明工作的时候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但一涉及到和时间,和姐姐,和自己内心相关的事情,她就忽然觉得所有都是混乱的一团糨糊。


    她没法理清,她只想逃避。


    柳见纯的第一期录制安排在周四到周六,周日她回来的时候,虞树棠正埋在她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她换了睡裙,轻手轻脚地钻进被子里,小树没有被吵醒,很自然地伸展胳膊,将自己搂进了怀里。


    柳见纯凝视着她的眉眼,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她眼下的青影。她总觉得小树最近比以往更累了,小树和她讲过,新项目进度很急,她明白工作上的事情身不由己,可她总觉得,小树将自己绷得太紧了,弦拉的太满了,现在的状态,让她止不住地忧虑。


    一周没见,她同样是很思念的亲了亲虞树棠的侧颈,去闻她身上的气味。小树身上总是很清爽,有沐浴露的淡淡香气,那种和自己相同的气息,总令得她心旌摇曳。


    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又在小树的眼下和颊边亲了亲,她一颗心跳的很厉害,好像在偷偷做什么怕被别人发现的事一样,很不幸,吻还没印到唇上,小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醒的第一件事,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姐姐。”她的声音还带着哑,明知故问,“你干什么呢?”


    柳见纯脸颊浅浅地发热,大大方方地说:“我想亲你呢。”


    “那等一下。”虞树棠心情雀跃,本想飞快地下床,然后刷好牙再和姐姐亲热的,没想到她刚迅捷地支起身,陡然一阵头晕目眩,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眼前一黑,猛地栽倒了下去。


    她视线之内一片模糊,感觉什么管状的东西放进了自己嘴里,她条件反射地地吮吸,等到意识恢复,这才发现自己喝的是巧克力奶。


    柳见纯跪坐在床上,脸上满是担忧,肩膀处一片洇红,显然是被她刚才倒下的时候撞的。


    “姐姐。”虞树棠懊悔不已,怎么偏偏是在柳见纯在的时候,自己身体不舒服?“我没事的。”她强调道,想要直起身来,被柳见纯搂住肩膀托住,“小树,别乱动。”


    “我没事的。”她语气虚弱的又重复了一遍,柳见纯蹙眉,让她把剩下的半盒巧克力奶喝完,“可能是低血糖,一会儿去医院看看。”


    “不用!”虞树棠下意识地拒绝,“姐姐,不用,我根本没事的!”她有点心虚,“我可能就是需要多休息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柳见纯是否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姐姐仍蹙着眉,问道:“你昨晚吃了什么?”


    昨晚?虞树棠更心虚了,昨晚她们所有人都有工作,忙的头昏脑胀,大概就随便塞了一个便利店买的三明治。


    柳见纯见她不回答,眉头蹙的更深,虞树棠伸长胳膊,为她把眉间的郁结揉开,终于低声道:“我吃了个三明治。”


    “一个三明治怎么够!”柳见纯握住她的手腕,“你晚上总是凌晨才睡觉,一个三明治能顶多久?吃也吃不饱,”她手指好轻地点了点虞树棠眼下:“是不是睡也睡不好?”


    虞树棠心猛地一跳,她不想把自己失眠的事情讲出来,更何况她只要回家睡就好了,只是因为在公司睡才这样的,没事的。


    她把柳见纯搂进怀里:“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可能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从今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每顿都去食堂吃,时间再紧也不会这么随便了。”


    “我担心你。”柳见纯坦率地说,她微微地叹了口气,一点点地抚摸着虞树棠乌浓的长发,“小树,我真担心你。工作忙到这种地步,想让你照顾身体,好像都变成了奢望一样的,我知道你们食堂的饭菜很好,可是……唉。”


    询问她是否想要换工作的话险些就要冲口而出,好险被她在舌尖上咬住了。她不能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自己的一句话,不知道要给小树造成多大的心理负担。


    “姐姐,我没事的。”虞树棠亲了亲她的嘴唇,认认真真地说,“真的,我完全没事的,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就有点放松警惕,不大注意身体,往后我一定按时吃饭不糊弄。”


    她低声说:“我只要一想到周日能见到你,这一周都觉得过得很幸福,姐姐,你别担心,别担心我,公司有食堂,有休息室,有健身房,什么都有,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天只是特殊情况,下周绝对不会这样了。”


    柳见纯有很多想说的,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小树是因为太爱自己,才这么期盼每周的见面,可是话里话外,她总觉得小树隐含了一层意思,好像把这次见面当作每周的寄托一样。


    “小树,”她轻声说,“之前我和你讲过,如果你真的太忙,就不要为难自己过来,这样会很辛苦的。”


    “上回我不就没过来吗?”虞树棠说,“我后悔了姐姐,我还是想过来,过来这件事对我来讲一点也不辛苦。要是不过来,我这一周才难熬呢。”


    柳见纯抿了抿唇,仿佛是欲言又止,虞树棠也觉得有点不安,她起身要下床,柳见纯没来得及阻拦:“小树,下床干什么?”


    “我想刷牙。”虞树棠说,两分钟后她从洗手间出来,满口薄荷的凉香,湿漉漉的缠着柳见纯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小树,别乱动了。”柳见纯揽着她的脖颈,“再好好睡一会儿,我中午给你做点好吃的,不要想着帮我,你就休息就好了。”


    她的声音柔软地拂过虞树棠的面颊,令得她昏昏欲睡。


    虞树棠强撑着:“不要睡了,姐姐,我不想总是睡觉了,我们都两周,是不是都两周没有了?”


    她话是这样说,长长的眼睫毛搭下来,显然是下一刻就快睡着了。


    “我也想呀。”柳见纯亲了亲她的耳朵,“等到你养足精力吧,好不好?”


    她当然很想要,不过她更想让小树在周日好好地补觉。


    柳见纯心情说不出的低落,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的心头盘旋,小树的状态,真比在学校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差很多。


    她更成熟,更美丽,也更干练,更条理分明。简直是位冷冰冰的大美人,但精神状态是骗不了人的,学校的她带着一股眩目的青春气息,现在的小树……总有一种忧郁的沉默和时不时很不稳定的情绪。


    她注视了一会儿小树熟睡的脸,过了一会儿,下床关门,走到客厅去,五月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她站在落地玻璃前,从通讯录选了一个号码拨出去。


    “下期拍摄的时间订好了吗?”她问道,“我想了想,还是想把周日给空出来,你看能不能尽量安排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你周日是有事吗?真不一定的,这次周四到周六是协调的结果,下期还是打算下周的周六到周一,上两期的已经送审了,这边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代鹃问道:“周日是有很重要的工作吗,之前有次讲座,我们特地为此更换了时间,如果没有这种情况,小纯,建议是周六到周一,这样最大限度地不影响你的工作。”


    柳见纯默了两秒没有说话,她用力地捏了捏鼻梁:“这是最好的时间吗?”


    代鹃明白她的意思:“对,不考虑你的话,是对我们这边最合适的时间。而且这个时间,我觉得也是对你最好的。”


    “谢谢。”柳见纯说,“上次就麻烦你们调整时间了,那这次,就这样吧。”


    “好,那就这么确定了。”代鹃说,“那下周见。”


    “再见。”柳见纯说,她挂断电话,心里头朦朦胧胧地很痛楚。


    明明是不该这样的。她和小树都这么爱彼此,为什么这条路上好像已经遍布了尖刀呢?这样幸福的恋爱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山火海一样难熬呢?


    柳见纯做了好几道菜,清蒸鲈鱼,黄油芥末虾还有一道清炒藕片。她将菜摆盘,把藜麦饭也盛出来,这才去卧室叫虞树棠。


    应该是刚才的事小树自己也很在意,吃了一整碗饭,尽量地还把菜也吃干净了。


    “中午再睡会儿吧。”柳见纯不让她沾水,把碗盘冲了冲放到洗碗机里,“去跑步机上走一会儿再睡。”


    虞树棠乖乖地去了,柳见纯擦净手,方才吃饭的时候她不说,是怕影响小树的心情。这会儿她走进房间,这个房间里面专门放的是健身器材,有椭圆机,跑步机,瑜伽垫和哑铃。小树正在跑步机上调节数值,见到她就笑了:“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


    “小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柳见纯说,她抬起视线望着虞树棠,“下周的拍摄时间订了,周六到周一,所以我想你周日就别过来了,在家好好休息……”


    虞树棠的手指点在触控屏上,一时之间没有抬起,柳见纯一把拉住扶手,猛地按下了急停键:“小树!”


    第118章 夏天是个真好的季节,她和小树在夏天相遇,在夏天相爱,即将在夏天迎来她们的第一个纪念日。


    “哦, 我知道了。”虞树棠说,她低头看了看触控屏,伸手又按了一下, 居然好像一切如常地继续慢走, “好,姐姐,我知道了。”


    “小树!”柳见纯心有余悸, 一把将她从跑步机上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小树,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话尾惯性缀着的语气词头一次没了勾连的嗲气,而是带着一种严厉的颤抖, 小树, 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我在想什么?”虞树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她盯着柳见纯, 一双眼睛黑的发沉, 浓不见底, “我在想什么?”


    “我在、我在……”她骤然大叫了一声,“我在恨自己,我在讨厌我自己!”


    她转过身,几乎是快步扑到了窗前,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躲进一个别人找不到她的地方。


    “小树。”一股剖心摧肝一样的痛楚袭来, 柳见纯强忍着, 声气温柔, “小树, 我知道我们每周只能见一次面,知道你很期待这个周日, 这次是特殊情况,小树,你别伤心……”


    “你别再为我找理由了!”虞树棠又大叫了一声,她攥紧双拳,指甲掐的掌心是一片血红,“你* 不要再为我找理由了!凭什么你不能有特殊情况,我全是特殊情况,凭什么你要为我的工作让步,而你去工作,就要忍受我神经病一样的崩溃!凭什么!”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虞树棠的声音低下来,又是那种喃喃的语气,“我受不了了,姐姐,我周日必须得过来,我必须得过来,如果不过来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柳见纯从背后抱住她:“小树,小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呀,没关系的,没关系。”她就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虞树棠,希望她能冷静下来,“小树,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吧,要不然姐姐也不会知道啊,我只能对你说,即使我们不见面,我也不会和你分手的,我爱你,即使我们一个月见不到一次面也没关系,我爱你,我爱你的。我知道你也爱我,你有这颗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又要把问题抛给你了。”虞树棠说,她茫然地,额角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方才的爆发过后,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冷却了,她甚至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愚蠢的,冲动的举动。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爱我,不会和我分手,是我自己变得不正常了,不能用你和前任分手原因带来的不安全感做解释了。”


    柳见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虞树棠就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语气已经完全平静,态度也很冷静,可是听的柳见纯心里一阵一阵地绞痛。


    “姐姐,自从开始上班之后,我发现我真的……”她好像在斟酌用词,“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自己要差太多了。”


    “在学校的时候,我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工作之后,我的能力好像也不错,看起来是这样,实际上并不是。学校的环境很单纯,工作上牵涉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承认,但我这个人真的不适合投行吧,抗压能力差,应变能力弱,一旦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就承受不住,还不到一年,我才工作了十个月,我的生活里面好像有很多细小的东西都在崩塌了。”


    “我想平衡,最后什么都没平衡好,除了工作我什么都没平衡好。我想着学习,还要考两门考试,姐姐,你知道我进度多慢吗?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学进去!”


    “那么就工作和你我平衡好了吗?也没有,现在我对待你都像个神经病一样,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我还能控制好什么,我不是哭,就是生气!”


    “我现在又想哭了。”虞树棠轻轻地说,“一想到周日见不到你,我就想流泪,好辛苦啊姐姐,为什么现在的日子会那么辛苦呢?我还是很不成熟吧,我沉淀不下来,我真的好焦虑啊。”


    她无声地流泪,语气还是一种异常的平稳:“为什么我总是要把问题交给你呢?姐姐,我总是要问你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呢?现在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也是在为难你。”虞树棠说,“姐姐,让我自己想一会儿吧,好不好?你休息一会儿,让我自己在这儿想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虞树棠感到后背一片滚烫的濡湿,姐姐也哭了。


    她咬住牙,一颗心慌乱地跳起来,顾不得那么多,飞快地转身去看柳见纯的情况。


    别说自从恋爱之后,哪怕是从认识柳见纯之后,她还从未见姐姐哭过。柳见纯默默地瞧着她,眼珠本来就是一种水洗过一样清澈,现在更是好像能和泪珠一样映出无数个她。


    “姐姐,别哭了。”她低声说,自己的泪水却是越流越凶,“对不起,真的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脆弱的心理防线忽然之间急速的彻底崩溃,她想爱柳见纯,想给她买无数昂贵的礼物,这都是想让她笑的,不是要让她为自己流泪。


    “小树,你说得对,我们彼此都好好想想吧。”柳见纯说,她转过身,却被虞树棠紧紧拉住了手,抱在了怀里。


    “可以再抱一会儿吗?”虞树棠说,“对不起姐姐,我后悔了,我想抱着你。”她恳求道,“姐姐,你说我吧,好不好?不要这样……这样……”


    柳见纯近乎纵容的抚摸着她的脊背,泪水静默地淌在她的颈项间。


    别对我,别对做了错事的我还这么温柔,好不好?


    “我要说你什么呢?”柳见纯说,“小树,我生不起来气,我知道你难受。你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好,情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只想怎么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小树,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虞树棠知道,可是要是不这样下去,到底能怎么办呢?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玻璃罐里的飞蛾,看着外面的光亮,撞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路。


    虞树棠一点点吻掉柳见纯脸上的泪水,她轻轻地说:“姐姐,我知道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有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


    明天她就继续回家睡觉,绝对不在那个让她失眠的公司待着了。对,她有办法的,她不硬抗,不硬熬了,她有办法的。


    “我相信你。”柳见纯说,她好想说,小树,离开法尔林吧,离开投行吧,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忍得好辛苦,强行换作了一句,“我相信你。”


    假设要说的话,也决不能这样直白,要换一个更加委婉的切入点,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小树可怜巴巴的瞧着她,明艳的脸被泪水糊成了小花猫,柳见纯苦中作乐的笑了,虞树棠不明所以,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笑着笑着,小树的泪水又淌下来:“姐姐,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柳见纯说,“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小树,我知道你辛苦,知道你难受,所以没关系的。”


    虞树棠倔强的摇了摇头:“我再辛苦,再难受,也不是让你哭的理由。”


    她浑身都在细微的打颤:“往后绝对不会了,我再也不想让你因为我流泪。”


    “那你也不要因为我哭呀。”柳见纯说,她屈起手指,揩去虞树棠的泪珠,听这棵小树狡辩道:“不是因为你的,我哭都是因为情之所至。”


    柳见纯不反驳,她的心飘飘摇摇的落不到实处,在这一刻突然感到,她和小树所有的幸福美好,全如同触手可碎的泡影一般。这道难关她们迈的过去吗?


    她不觉得动摇,反而觉得很坚定,人生就是这样,关关难过关关过,她和小树的恋爱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这点小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关罢了,想要长久,往后等着她们的还多着呢!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儿,虞树棠忽然搂住她的腰,像上次一样有点孩子气的把她抱离地面,柳见纯赶忙阻止:“小树,别闹,你今天刚刚有点低血糖……”


    她阻止不及,虞树棠抱住她飞快地上楼,气喘吁吁地和她一起倒在床上。


    呼吸,心跳和香气,超现实的通感一起袭来,虞树棠又想哭了。她看着柳见纯的脸,秀美的眉眼,湿漉漉的泪痕,她明明这么爱姐姐,为什么会对姐姐大小声,让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现在姐姐面前,让她为了自己哭泣流泪呢?


    她真爱柳见纯,她忍不住想,柳见纯,姐姐,我第一次恋爱就遇上了你,真没有办法逃得开,挣得脱了。


    我不能离开法尔林。她第一千遍一万遍地想,只有法尔林这样的投行能达到我的要求,我要赚很多的钱,哪怕姐姐不需要,我也要给她带来最优渥的物质条件。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得到的,我必须做得到的。


    只要熬过最开始的这几年就好的。她又开始劝慰自己,抑或是逼迫自己。


    “姐姐,等过两年我升职,就不会这么忙了。”她甚至不由得说出来寻求认可。


    柳见纯点点头:“我知道的,越升职,时间就会越充裕一些。”


    虞树棠的心亦真亦假地落到了实处。除了在法尔林,我还能去哪呢?


    她很排斥上招聘网站浏览信息,因为很多信息她都了然于胸了,那些可能的跳槽岗位,比如并购基金,或者是公司,一些其他的看起来很高级的岗位,第一,不见得比投行轻松或者高薪。第二,不是随随便便投出简历就能被录取的。


    她们身在法尔林,要么等待更好的机会,等待猎头给自己发消息,要么就硬抗,实际上法尔林不仅仅是她最好的选择,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只往上,绝对不接受向下。


    而且一定要在申城,要和姐姐在一起,不能异地。


    她脑海中的念头暴烈地搅动着,只有一个信念是不变的。她望着柳见纯,忽然说:“姐姐,我爱你,有时候我觉得,我爱你是因为你是那种,明明杯子按大小摆列的特别整整齐齐地人,然而仔细一看,杯子里面却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外形特别可爱的,你就是好像是光滑无暇的瓷砖地缝隙里面开出的小花一样,我想我可能就是爱你这个。”


    柳见纯笑了:“小树,我爱你什么呢,我想可能就是外人看来,你明明是只很高傲的,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孔雀,开起屏来尾巴都是金色的,可我却知道,你是一个小别扭,是小强迫症,现在是爱哭鬼,你甚至有点恨自己金色的羽毛,我就是爱你这些。爱你拧巴的部分,爱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有,爱你这么认真的说爱我。”


    虞树棠强忍着泪水吻她,一路从胸脯吻下去,吻到小腹,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舔舐的热度,一路蔓延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柳见纯仰起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花板上悬挂的艺术灯饰。


    下午的阳光真灿烂啊,透过窗帘映进来,夏天就快要来了。


    夏天是个真好的季节,她和小树在夏天相遇,在夏天相爱,即将在夏天迎来她们的第一个纪念日。


    夏天真好啊。


    她轻轻地按住小树的头,在难以自抑地情动中,又落下了一颗滚圆的泪珠。


    第119章 我就图见你一面。


    虞树棠下定决心, 第二天周一,她就回家睡了,并且打算再也不会在公司睡。


    可惜效果并非立竿见影的, 她勉强睡着, 睡眠质量却不高,总觉得朦朦胧胧之间,处在一个现实和梦的交界。不过比在公司强得多了, 她抚摸着手串上柔润的玉珠,心情也好了一些,起码比公司那间休息室强得多了。


    而且自己在姐姐家睡得最好是理所当然的, 姐姐家的床很舒服,香薰的气味很清新, 最重要的是, 那个地方到处都有姐姐生活的痕迹和温度, 这点给她带来的安心感是无可替代的。


    总之, 现在比之前那段时间强得多了。


    虞树棠的心总算是定下来一点, 她开始转着小心思, 想做一点其他事情了。偶尔她的生活中也会出现稍微顺利一点的时刻,周六她九点下班,到家里洗漱躺下刚好十一点,因为明天心里存着很高兴的事,她难得睡了很沉的一觉, 六点准时醒来。


    她心情愉快, 洗漱整理, 背了一个大托特包, 打车去了高铁站。


    高铁窗外的风景极速变换,她算着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到目的地的时候给柳见纯拨通了电话:“姐姐!”


    “怎么起这么早?”柳见纯惊讶地说,“周日不多睡一会儿,想要干嘛呀?”


    她语气里含了一点嗔意,自从那件事后,她很关注虞树棠的吃饭和睡眠,每顿饭小树都会发给她,至于睡觉,她想抓也是无从抓起,只能盼着周日的时候让她多睡一会儿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虞树棠孩子气地说,不过很快,她又有些忐忑,“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惊吓。”


    只这一句话,柳见纯就猜到了:“你是不是来金城了?”


    虞树棠小声地嗯了一声:“姐姐,你不方便的话,我就来金城逛一逛,下午就回去了。”


    “你呀。”柳见纯说,“对我来说当然是惊喜,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在金城博物院,你一来就看得到,录制不清场的,就是我没办法陪你,今天大概要一直拍摄。”


    “我做你的观众就好了。”虞树棠笑道,她实际上这次过来,本来就没指望柳见纯能陪自己,她知道姐姐在工作,她只是一厢情愿的,想见到她而已。


    博物院的民国馆在地下层,全部是民国建筑的重现,她一到,马上就知道姐姐在哪里拍摄了,因为不少观众正围在一起,举着手机拍照。


    柳见纯穿一身蓝色素布旗袍,虞树棠知道这种颜色在之前是有一个专有名词形容的,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姐姐正笑吟吟地和咖啡馆里同样穿着民国服饰的店员交流,留声机放着一首悠扬的曲子,虞树棠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专心致志地望着她。


    她常常在许多时刻感到幸运,比如现在的这一刻。柳见纯显然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对她嫣然一笑,并无停顿,从容不迫地继续讲下去。她是教师出身,在这样的节目录制里,也是口条极好,声气温柔,底气又很足,虞树棠平时对历史并不感兴趣,这会儿也听得是津津有味。


    真幸运,她怎么会遇到柳见纯这样的人呢?本来爱上她,就已经是一件太幸运的事了,她居然也是一样地爱自己。


    想这样一直爱她,永远爱她,没有尽头的,在时间的罅隙里爱她。


    虞树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现实主义的人,可是在柳见纯面前,她会有很多的,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她会想象她们是两头狼在动物世界里快乐地生活,会想象目前来讲还遥不可及的未来,她们会同居,她会有健康的作息,周末的时候一起骑车,看电影,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幸福的事等待着她们去做。


    录制暂停,即使知道观众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参观场馆的时候顺便凑个热闹,柳见纯也很礼貌地笑着点头示意。她拿了一瓶插着吸管的矿泉水,刚想走过来,虞树棠三步两步就跑到了她身边。


    两人转到器材后面,柳见纯用掌心贴了贴她的脸:“你该好好睡个懒觉的。一大早坐高铁过来,下午又要坐高铁回去,这么折腾,我又不能陪你,图什么呀。”


    “就图见你一面。”虞树棠不假思索,“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像之前那次一样,周日不让我过去,但是我不想,再忙我也想见你。”


    她几乎是恳求道:“我每周就这一次能见你,姐姐,不管你觉得我有多累,都让我过来好吗?”


    柳见纯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止不住地心疼,微微地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代鹃过来,向她们打了一声招呼:“小纯,你朋友过来看你?”


    “你好。”她走进来,定睛一看,“我见过你的,你是小树?”


    “是,我是虞树棠。”虞树棠说,“我们见过的。”


    代鹃记忆力很好,很快就把眼前这个冷漠的美人同当初的那个女学生联系了起来。当时的那位学生就冷冷的,脸是一样的,只不过没有现在的这种成熟的气质,那种青葱的朝气也失去了……看起来略略有点疲倦,遮瑕也盖不住眼下的青影。


    她对两人的关系也是立时了然于心:“你现在是在申城工作吗?”


    “对,在投行。”虞树棠说,她问道,“我不太了解,想问一下咱们录节目是中午吃盒饭吗?”


    “你是北方人?”她一说咱们,代鹃就笑了,北方人这样的口癖还是很好辨认的,“是,我们中午是吃盒饭,你想和小纯去外面吃午餐是不行的,比较赶时间。”


    她瞥了柳见纯一眼:“我们盒饭是够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让你朋友也吃一份。”


    “要不然你出去吃吧。”柳见纯道,“小树,盒饭很普通,来金城一趟,怎么不得吃好点?”


    “那我在这儿吃吧,谢谢代制作人了。”饭菜好吃难吃,虞树棠不在意,她只想多和姐姐相处一会儿,就大大方方地向代鹃道了谢。


    短暂的休息过后,节目继续录制,马上就到中午吃饭时间了,要赶着把这段拍完。


    她没再出去,代鹃和导演沟通了几句话之后,也过来站在她旁边。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心一意地看着柳见纯拍摄,好一会儿,虞树棠眨了眨眼睛,说道:“提词器好快啊。”


    “是啊。”代鹃说,“特地调快了一点,小纯把词记得很熟,不需要一字一句地看。”


    开了个话头,她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在哪家投行呢?”


    “法尔林。”虞树棠说,“在金濛新区。”


    代鹃道:“那一定很忙吧,你今天特地过来,不会是监督工作吧?”


    虞树棠摇了摇头,很平静地说:“不是,是我想见她。”


    代鹃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也是,柳见纯的女朋友,即使是年纪小,也不可能不成熟到不接受女友和前任公事公办的正常合作。


    “在一起多久了?”她问。


    虞树棠答:“快一年了。”


    “你追得她吗?”代鹃又问。


    虞树棠这次点了点头,很确定地说:“是,我在学校就暗恋她。”


    代鹃笑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喜欢她,看到我脸色都变了。”


    “是啊。”虞树棠说,“那时候我生怕她已经谈恋爱了。”


    “她是个很好的人。”代鹃说,虞树棠这下笑了,真心实意:“我知道的。”


    她们两个没有谈任何关于柳见纯和自己感情上的事情,虞树棠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一些拍摄上的问题,代鹃一一解答。


    上午的拍摄很快告一段落,代鹃去沟通工作,虞树棠给自己和姐姐各拿了一份盒饭,暂借咖啡馆的地方吃。


    盒饭很简单,一荤两素,可虞树棠坐在小桌一旁,面对着柳见纯,就已经感到了一种餍足的幸福。


    柳见纯夹了一筷豆皮:“吃呀,看我可以,不要忘了吃饭。”


    “还有,”她提前预警,“你要说秀色可餐之类的话那就太土了!”


    “我才没那么土好吗!”虞树棠抗议,她咬了一口鸡肉,问道,“姐姐,你这个旗袍的颜色在民国时期叫什么啊?”


    “阴丹士林。”柳见纯说,“这种染料在当时很流行,不过我身上这种不是真的用阴丹士林染的,只是颜色一样。”


    “刚才我怎么想都想不起叫什么。”虞树棠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吃饭都心不在焉,只顾着看柳见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傻乎乎的,怎么跟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一周没见,但在她心里度日如年,和姐姐得有七年没见了!


    “你下午几点的高铁?”柳见纯问道,虞树棠早就预料到姐姐不想让她回去太晚,订的是四点的高铁。果然,一听见这个时间,柳见纯松了口气:“还好,四点不算晚,到时候下午就别站着看我拍了,多累,去别的地方也来不及,就在博物院逛逛吧,然后早点去高铁站。”


    “我知道。”虞树棠说,柳见纯故意蹙起眉:“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真知道。”虞树棠笑盈盈地,“姐姐,我再多看你一会儿,就去其他场馆逛逛,真的。”


    柳见纯忍不住又想说,你这么忙,不要这么赶时间地来看我,话到舌尖,还是咽下去了。她没办法做到像上次一样严厉地阻止了,刚才小树那番话犹在耳边,她不觉得忙,不觉得累,只想来看自己。


    小树好像把这一面,当成了生活中无法舍弃的寄托。


    柳见纯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清楚因为什么,才让小树这样,可是她无法解得开这个死结。


    她们两个暂时都解不开。


    吃饭时间也就半个小时,又要继续拍摄了。虞树棠继续站在原地,丝毫不觉得厌倦,就这么始终默默地瞧着柳见纯。


    就这样就足够了。她不知不觉地想,这样就很足够了。她忙碌一周等的就是这一天,这样或许是很不健康,她对柳见纯说的时候,她察觉到姐姐的表情轻微地改变了一瞬。


    她无法看透柳见纯的内心,可她细致入微地察觉得到姐姐的每个小细节。她微表情的变化,她抚摸手串代表有些紧张不安,诸如此类的,她都看在眼里。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样庞大的爱的幸福之下,她却觉得自己行走在一条玻璃栈道之上,看起来多坚固的玻璃桥啊,然而风声凛冽,透明的玻璃下,是万丈深渊,前后呢,是一层浓稠的雾气。


    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得靠这一面维持自己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她得靠用力地爱,切实地抱住柳见纯的温度,来保证自己不偏不倚地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虞树棠很乖,很听姐姐的话,等到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握了握姐姐的手,半蹲在地上,仰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柳见纯:“姐姐,我走了,去下面逛一逛就去高铁站。”


    “去吧。”柳见纯捏了捏她的掌心,柔柔地低声说,“我会记得想你的,我爱你,小树。”


    “我也爱你。”虞树棠轻声回应,她站起身,知道姐姐的目光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离开。


    柳见纯周一晚上到家,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情不错,想倒一杯冰水喝,在杯架的台面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礼盒,她打开一看,不由得笑了,是金城博物院的纪念纯铜书签,一个是镂空的荷花景,一个是镂空的花鸟图,还有一个,是一盏错银铜牛灯的造型。


    她将盖子合上,打算一会儿放到书房去,拿好杯子想打开冰箱舀一勺冰块,刚一转身,冰箱门上一个透粉色的冰箱贴立即吸住了她的视线。


    又是小树的杰作,是金城博物院的芙蓉石蟠螭耳炉冰箱贴。


    她的冰箱门上贴着许多冰箱贴,都是她从博物馆买的,只不过她贴上的金城冰箱贴是多年以前的了,这几次节目录制时间比较紧,她也没有去逛。


    现在这个新近最流行的小粉炉在灯光下发着莹莹的光辉,她用指腹抚了抚,一颗心软绵绵的,因着小树的小小举动,轻而易举地全化了,化成了黏稠的甘蜜,静水流深地淌在她的四肢百骸。


    第120章 谢谢,好乖。


    中午从外面开完会回来, 虞树棠暂时没有回公司,她现在已经很会利用这样细枝末节的时间了,她早在微信上约好了sa, 想看一款戒指。


    她是觉得前段时间和姐姐说想结婚很草率, 但是和姐姐说是草率,她并不觉得自己想结婚这个念头是草率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和柳见纯这样的人在一起, 会忍不住去想哪怕现如今触不可及的未来。


    戒指她早就看好了,目前她买不起什么太贵的,对品牌有要求, 对钻的大小只能没要求。不过本身她也没想送给柳见纯,所以九十五分的钻也好。


    她没打算送, 甚至普通戒指也不打算送了。姐姐的态度很明确, 她不需要再试探, 或者再小心翼翼地踏过界限了。


    买好之后她回家, 写了一张明信片一起放进手提袋里, 明信片上是很简单的一句话:2026.7.1, 虞树棠二十四岁,和你恋爱的第一年,就已经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本来还打算写些其他的,众多念头在脑海里转着,终究还是没有落到纸上。行胜于言, 慢慢来吧。


    虞树棠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将真正要送给柳见纯的纪念日礼物拿起来, 打算一起带到公司去, 这样一下班,就能直接去姐姐家了。


    她心情不错, 那枚钻戒是经典的六爪镶嵌,亮晶晶的十分美丽,即使现在送不给柳见纯,她也情不自禁地,看excel表的时候都带着笑意。更何况,她还有一件正儿八经的礼物要送呢!


    今天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好像什么事情都为她这么重要的纪念日让路似的,项目内部会议五点结束,她把工作收了尾交给下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六点提上包就出了门。


    先从旁边的店里取了订好的鲜花,蛋糕也是提前订好的,这会儿应该已经送上门了,她怕自己打车回去,会不小心弄坏蛋糕。


    果然,她坐上车,打开微信,就看到柳见纯给自己发了一张图片,是摆在餐桌上的,还没有拆外包装的蛋糕。


    先打开吧。虞树棠雀跃地敲出一行回复,姐姐,你猜我现在在哪?


    不在公司吗?柳见纯很配合,难道今天下班这么早?


    已经在车上啦!她快速地又打出回复,姐姐把蛋糕拆了等着我吧!


    下一条回复不是文字,而是语音,柳见纯柔柔带笑的声音在耳机里好清晰,显然是逗她:确定是把蛋糕拆了吗?怎么感觉你另有深意呀。


    聊天框里跳出一只正奋发读书的奶牛猫,一行字跳出来:你这样一说的话,那我有深意了!


    柳见纯抿唇一笑:好啦,你快来吧,不和你讲了,我还要整理一下。


    她放下手机,小羊排在锅里煎的滋滋作响,小树没能提前告诉她准话,可她还是做了两人份的,生怕她万一能过来。这下准备派上了用场,她用心地摆好盘,在上面放了一支迷迭香。


    柳见纯时间掐得很准,预计着小树快来了,她上楼换了一件连身裙,正是小树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虞树棠明明知道密码,却还是要按门铃,柳见纯刚一开门,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她就有点使坏地把人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她抱得太紧了,以前抱的时候总是轻轻地,收着力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约是不安全感作祟?小树每次抱自己,总是越来越紧,好像生怕她离开,好像要把她揉进去一样用力。


    柳见纯有点透不过气,又难免地有些沉迷于这个怀抱,不过还是很快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点:“我又跑不了呀,别把你送我的裙子弄皱了。”


    这条裙子确实很好看,但再好看的衣服,都不是给柳见纯增光添彩的,虞树棠反而觉得,是柳见纯的气质反而更令这条裙子有种如水的气质风格。


    “我也希望你跑不了。”虞树棠小声说了一句,没等柳见纯反应过来,她迅速地换了一个话题,笑道:“肯定要弄皱的,越是花大价钱买的,质量越是不堪一击。”


    “那也不能是现在。”柳见纯一听,坚决地把她给推开了,虞树棠就把鲜花在她面前晃了晃,真新鲜的花,洋桔梗,小茉莉,白百合,每一样都是鲜嫩欲滴,柳见纯低头闻了闻,清香沁人心脾,幽幽地在微暗的天色和湿热的空气里浮动。


    “我把这些插起来。”她把虞树棠拉进来,终于将门合上了,“你先洗手,我们准备吃饭了,得早点吃,要不然我怕冷了。”


    “等等,姐姐。”虞树棠握紧她的手,不准她走,“我的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柳见纯望着她:“不会又买了什么很贵的东西吧?”


    “没有很贵。”虞树棠一点不心虚,比起那枚不打算送出的钻戒,这个真的算不上贵。


    她手上的礼物袋根本还没有放下,直接就递给了柳见纯:“姐姐,拆开看看,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稍等。”柳见纯转身进屋,没一会儿,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盒过来,“我们交换礼物。”


    “不会又买了什么很贵的东西吧?”虞树棠学着她的语气,将她刚才的那句话原样奉还,被她小小地掐了掐颊边的小笑弧:“你这棵小树倒是会活学活用。”


    两人不约而同地送了对方耳饰,虞树棠了解柳见纯的审美,送她的是一对珍珠耳钉,一颗珍珠做钉饰,下面一摆弧线,缀着三颗大小不一的莹润珍珠。耳钉细巧,摆线搭在颊边,说不出的温柔美丽。


    柳见纯同样也了解虞树棠的审美,两只耳饰并非成套的,玫瑰金色的半弧耳环上嵌了红玉髓,x型的耳钉上镶了浓绿的孔雀石。


    虞树棠在方巾上审美保守,在首饰上却出奇意料地喜欢出格的颜色搭配,她爱不释手,等到戴上了才忙不迭地对柳见纯说:“姐姐,首饰盒里还有一层呢!”


    柳见纯正偏头欣赏着这对珍珠耳钉,听见这话,伸手将放在玄关柜上的盒子又取了过来,她有点疑惑地打开下一层,万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张邮票!


    是一张保存良好的金箔邮票,加蓬发行,纪念阿尔贝特·施韦泽的世界上第一张金箔邮票。


    柳见纯真是吃了一惊:“小树?这是从哪里买的?”


    “放心,绝对是真的。”虞树棠还以为她担心真假问题,“我爸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收藏邮票,她们有圈子的,我也是才知道,内部有好多消息呢,就让我收到了这枚。”


    她兴高采烈:“姐姐,当初我送你邮票的时候,你和我讲的,我想要把你没收集到的全帮你找到。”


    “你呀!”柳见纯说,“别看普通邮票很便宜,一旦珍稀度上去,多贵的也有!你还拜托你爸爸,又花了人情又花了钱,还讲这个耳钉没有多贵……”


    虞树棠搂住她,不让她说了:“你是我女朋友,我为你做什么不是应该的吗?”


    柳见纯微微蹙着眉:“那也得分情况!我们真的要约法三章,要不然过个什么节日,你就要送这送那的,这样不行……”


    “我洗手去了!”虞树棠拔腿就跑,坚决不听她接下来的话,“姐姐你先插花,可是你刚才说的,再不吃饭* 就凉了!”


    柳见纯拿她没辙,只好先把鲜花整理好,放到餐桌上,见她取了两只杯子倒上白葡萄酒,问道:“今晚还喝酒呀?”


    “就喝一杯。”虞树棠说,晚餐是小羊排,罗氏虾和番茄意面,简单又口味丰富。蛋糕拆开包装,不大一个,小巧精致,刚好能一顿吃完。


    淡淡的花香,葡萄酒,奶油和饭菜的香气萦绕在一起,冷气又开得很足,她心里难得的安静,众多烦乱的思绪好像也暂时的全部被抚平了。


    吃完她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里,出来的时候,见柳见纯正站在客厅的茶几前,刚才还摆在餐桌上的花瓶被她移了出来,这会儿正在一边端详,一边小小地更改着花枝的位置。


    她的背影真好看,纤瘦秀丽,虞树棠从后面抱住她,发现自己现在简直是迷恋肢体接触,迷恋和柳见纯相关的一切,并且是一种变本加厉的,半分不愿意松开的迷恋。


    柔软的吻从颊侧印到侧颈,柳见纯微微地歪过头,任她吻着。


    没一会儿,柳见纯低声说:“去卧室吧。”


    虞树棠知道她很珍惜这条裙子,脱下的时候也是精心的,一点一点,解开装饰的滑扣腰带,橄榄色的丝绸从肩头褪下来,如云似水,她甚至搭到衣柜里,反身的时候看柳见纯笑了,语气很妩媚:“谢谢,好乖。”


    她其实不常说好乖,或者别闹之类的很容易显得年长的话,偶尔在小树使坏的时候会说别闹,那是认真的。


    好乖呢?就是在这种时刻,是……挑逗,还有……纵容。


    虞树棠今晚郑重地践行好乖两个字,她将过程拉得慢而长,不像以前那样,几乎是急迫的凶猛。吻也是轻的,从额头一路落到嘴唇,可惜真正双唇交接的时候,她就再难冷静下来,最终还是演变成了湿漉漉的痴缠的热吻。


    柳见纯在这方面有种出乎意料地柔顺,无论怎样都配合,菱唇和脸颊都洇着潮红,半睁着眼睛看她。


    虞树棠不舍得伏在她的身上,半支着上身,一面细微地动作,一面睁大眼睛瞧着她。看多少遍都不够,她已经这样想过很多次了,看多少遍都不够。眼睛,鼻梁,嘴唇,这张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表情,都能让她神魂颠倒。


    “有那么好看吗?”柳见纯呼吸急促,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问。严格来说,她知道自己真不算什么特别的美人,可能是胜在气质好,或者是眼睛长得好,眉眼雅致,小树才是真正的大美人。


    “好看。”大美人小树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她,很多时候,甚至让她有点害臊。“姐姐,你是我见过最……”


    柳见纯吻住了她,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那话小树好意思说,她都不好意思听的!


    冷气再足,两人也是出了一身的热汗。虞树棠伏在姐姐的胸脯上,用舌尖舔着她细白皮肤上小小的汗珠。先尝到的好像都不是汗的咸味,而是那股杏子的香气。情热过后,淡雅的香气都被蒸腾出了旖旎的热度,虞树棠懒洋洋地,又舔了一口,被柳见纯在耳垂上好轻地掐了一下。


    虞树棠从善如流,让姐姐眼不见心不烦,把脸颊枕在了她的大腿上。这里的皮肤更加细腻,透着一点鲜红,她又去舔摇摇欲坠的汗珠,这下被柳见纯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她本想踹这棵小树的膝盖的,没承想被她攥住脚腕,揽在了怀里。


    “小树。”她嗔道,“上来。”


    虞树棠动了,真的上来了,只不过更坏,她刚想用腿夹住这棵作乱的小树,没想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小树,你的手机。”她伸长胳膊想去够,虞树棠有点烦闷地说:“姐姐,别理。”


    只是说不理,还能真不理吗?虞树棠自己爬起来接通了电话。刚才还笑意盈盈饱含情意的声音一下冷沉了下来,柳见纯听她讲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随后便不再说话,只用嗯和好做回答。


    电话挂断,柳见纯也坐起身来:“有什么事情吗?”


    “财务模型得改一改。”虞树棠说,她竭力地想要弥补,“不过没事的,我一会儿改,姐姐,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吧。”


    “不休息了。”柳见纯亲了亲她,“都好几次了,不能再休息了,我也和你一起出去坐一会儿,去客厅还是去书房?”


    虞树棠当然选择客厅,她是绝不愿意去书房的。平常的日子她都不愿去书房,更何况是纪念日呢?那真搞得和加班一样了!


    柳见纯披上睡袍,小树在旁边打开笔记本,她将电视关了静音,随手打开一个频道看了起来。


    “姐姐,开开声音吧,没关系的。”虞树棠说,“我做工作不完全安静也完全可以,有一点白噪音也很好。”


    话是这么说,柳见纯还是没有打开声音,电视上是财经课堂,她本身对这种财经类节目谈不上怎么感兴趣,最近却是常常在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关注些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她咬了咬嘴唇,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能够天衣无缝,自自然然地问:“小树,之前你好像讲过不是特别喜欢金融。”


    “是啊。”虞树棠说,“谈不上喜欢商科,也不是那种学了就苦大仇深的,因为除了商科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喜欢的。”


    她对着姐姐,是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反正她是什么都能和姐姐讲的。不喜欢商科,不喜欢金融,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同样的,曾经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嗯,我是在看新闻上面讲的这些新兴产业。”柳见纯说。


    虞树棠刚才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些许画面,很快答道:“新能源汽车吗?最近做纯电汽车的确实挺红火的。”


    “刚刚上面在讲零部件供应的事情,我看有提到精密机械。”柳见纯轻轻地问,“小树,你们家是有做相关的吗?”


    到底还是讲出来了。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忍不住要为小树考虑更好的路,忍不住要自做主张地想什么才是最为她好的选择。


    小树的身心问题现在就摆在面前,往后还有更多的呢,纵使小树不一定能和她走到很远的未来,她也忍不住地要考虑到,小树可是独生女,无论如何,她还得考虑小树妈妈爸爸,得考虑小树的家庭。


    “我不知道。”虞树棠移动鼠标的手停了,语气也不自觉地沉下来,“我只知道我家是做机械加工的,具体做什么不知道。”


    “有没有想过了解一下呢?”柳见纯了解她的心结,伸出胳膊,想握住她的手,“小树,万一了解一下,可能会感兴趣也说不定呀。”


    “我不要!”这句话立即将她给点燃了,“第一,我不会感兴趣的,第二,要是我感兴趣,我回京城,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她用力地攥着鼠标,侧键咔嗒一声,被按的深凹了进去:“我就得留在这儿,你不想我和你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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