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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姐姐,我一见到你就头晕。


    度日如年。虞树棠现在对自己在纽约的评价只有这四个字。自从柳见纯来过一趟之后, 她的想念简直像开了闸一样不可收拾。微信和电话根本不够,她现在就想着尽快能到八月,就连考试她都不紧张了, 只要能回申城见到柳见纯就是好的。


    “好好珍惜热恋期吧。”marin对她说, “珍惜最好的时候。”


    虞树棠其实不十分同意:“热恋期很好,其他时候当然也好啊。”她想了想,“我觉得那种在一起很久, 已经定下来同居的状态也特别好,就是决定只有这一个人了,做什么都想着她, 回家就能见到她,这样比起热恋期根本也不差什么。”


    她语气平常, 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一个家, 一个有着她和柳见纯两个人的家。衣柜里会放着两个人的衣服, 洗漱台上会摆着两个人的牙刷。


    “你这不会是初恋吧?”marin说, “也只有初恋能讲出这样的话了, 等你真谈久了就会发现有时候根本到不了同居,想和那人定下来那一步就会厌倦,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琼瑶小说之外只有梦里有。”


    “你这想法太悲观了。”虞树棠很不赞同,“你和我同岁啊,这么快就对爱情这个态度了?”


    “这不叫悲观, 叫洒脱和看透。”marin不以为意, “而且什么叫这么快, 你只谈过一次, 我大学的时候谈过好几个成吗?我比你经验丰富呢。”


    虞树棠小小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赞同, 她抿了一口热牛奶,继续做cpa的真题,旁边marin跟着叹了口气,她也得做,等到八月底,不仅没有恋人可见,而且也得回去考这个要命的考试。


    前两天小树和自己打电话,说是已经订好机票了,凌晨一点起飞,第二天上午十点就能落地申城。她当时一听就知道,要不是赶着来见自己,小树何必要坐这么辛苦的红眼航班呢?


    柳见纯准时到达机场,根本没有寻找的步骤,她和虞树棠几乎都是第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甚至不等她反应,虞树棠率先快步地走到她面前,行李箱也顾不上地丢在一边,先将她给抱住了。


    可这仍然是个克制的拥抱,力道轻轻的,只有这棵小树的呼吸滚烫急促,烫在她的颈项间。她没有说你可以抱得紧一点,而是用行动说明,紧紧地揽住了虞树棠的脖颈。


    虞树棠得了她的默许,更是不肯松开,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小树,”柳见纯没办法了,“好啦,晚会儿再抱,把行李箱拉着,我们先去吃饭,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会儿?”


    “先去绢水汤泉。”虞树棠很听话地松开了,不忘轻捷地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实际上飞机落地的时候她刚醒,可这会儿她神清气爽,心情好得要命,她毫不怀疑,柳见纯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现在去吗?”柳见纯有点诧异,去汤泉放松当然好,但小树以前也不像是喜欢泡汤的呀,怎么倒是惦记上这事了?


    “因为你去过嘛,我就也想试试。”虞树棠说,这话倒是不假,不过更重要的是,她非得在绢水汤泉那个抽盒机前,抽出一个新的星星人挂件。


    她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家里种了那么多牡丹她也不觉得妈妈的生意真是这些富贵花旺的。可她就是对于自己抽到的“心碎的声音”耿耿于怀,她接受不了自己和姐姐的感情出现任何不和谐音,任何不祥的征兆,所以必须得重抽!


    虞树棠一打开车门,立即看见副驾驶上放着的一束花,蕨叶、银叶菊、小桔梗清新自然,鲜橙色的虞美人是这束花最夺人的亮色。


    她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柳见纯笑盈盈地,等她坐下,这才有充裕的时间回应机场上那个短促的脸颊吻。


    姐姐主动张开两片水红的菱唇,既是主动地吻着她,又是引诱她在主动吻进来。虞树棠简直是天旋地转,身子又直往中控台上栽,柳见纯哎了一声:“你往那儿倒什么呀?”


    “我头晕。”虞树棠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的语气,“姐姐,我一见到你就头晕。”


    “那就晕着吧。”柳见纯指尖点了点她颊侧的小记号,“晕之前先系好安全带,既然要去汤泉的话,我们得回去拿一趟泳衣。”


    “我拿着泳衣呢。”虞树棠道,车子平稳地启动,她全听候柳见纯安排,只是,有个问题,她非问不可:“姐姐,你怎么没拿着花去接我?”


    “会妨碍我们拥抱。”柳见纯好坦然地说,很轻地瞟了她一眼,密密匝匝的长睫毛一低,虞树棠就如此轻易地被那道妩媚的眼风给摄住了。她低头闻了闻这束花的香气,打算也要像上次姐姐来纽约一样,将这些花材好好地养起来。


    车子先到了柳见纯家,她得去拿泳衣,虞树棠站在廊下,柳见纯半是故意,半是不小心地问:“要把行李箱先放这里吗?”


    虞树棠一怔,她都不敢想象什么样的决心和毅力,才能拒绝这种邀请!


    “好。”虞树棠脸已经红了,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提到廊下。柳见纯逗她:“你脸红什么呀?”


    虞树棠不讲话,柳见纯就用掌心贴了贴她的脸颊:“你想什么坏事呢?讲给我听听。”


    “姐姐,快去拿泳衣了。”虞树棠故作严肃,脸颊绷得紧紧的,赶快推柳见纯去拿泳衣,虽然她发誓自己没想很坏的事情,但是纽约那几晚同床共枕的甜蜜记忆刹那间将她的思绪切切实实地全部占据了。


    她不由得有些苦恼,等到培训结束从纽约回来该怎么办啊,她和姐姐才恋爱两个月,现在就想着同居的事情,未免太早了吧!


    虞树棠还是第一次来绢水汤泉,只去日本银山温泉旅游那一次泡过,其余的去日本的时间,她也从来不做这种体验。


    这里比她想象的大多了,各种汤池、泳池,不同样式的休息房间和娱乐设施,还有占据了整整一层的一间自助餐厅。


    “是哪个抽盒机?”虞树棠问,“怎么这么心心念念?”柳见纯有点诧异,牵着她的手很快带她过来了,是洄游按摩池区域的一个盲盒抽盒机。“我们现在就抽吗?哦,换了好多新盲盒。”


    听柳见纯说换了新的,虞树棠赶紧凑近去看,幸好看到还有星星人的,她踌躇满志:“现在就抽吧,一会儿暂存到柜子里。”


    “这么喜欢呀?”柳见纯在旁边说实话有点不解,不太明白虞树棠这股热情到底是从何而来。“你想抽中哪一款呀?”


    虞树棠含糊其词:“姐姐,我再抽两只新的,送给你一个,再送给我自己一个,好不好?”


    柳见纯更不解了:“没必要再抽呀,要是再抽的话,我包上得挂两个了。”


    “挂两个也很好看啊。”虞树棠胡乱扯了个理由,“这个星星人分三种的,挂着月亮的,星星框架的,还有一种流沙的,挂多一个我觉得也很适合。”


    她直接下单,将第一个给了姐姐,第二个留给了自己。不管怎么样,这次千万不要抽到心碎的声音了。一共九款的盲盒,她不信自己这次还能这么倒霉。


    等到取出卡片,虞树棠的心骤然一松,是一弯淡黄色月亮的“晚安全世界”。那边柳见纯还真的抽到了一个流沙款的“梦境捕手”,正饶有兴致地倒过来看着里面金灿灿的流沙。


    “我们抽到的正好相配啊。”虞树棠高高兴兴,“姐姐,你把这个挂件也挂包上,说不定马上就能猜到我昨晚做的什么梦呢。”


    柳见纯嫣然一笑,很配合地晃了晃手中的挂件:“那我得好好猜猜了。”


    虞树棠的胸腔里盛满了融化般的甜蜜,姐姐永远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自己在她面前,可以尽情地犯傻,尽情地讲孩子话,柳见纯永远都会这样,妥帖地接住她一切的爱。


    两人将盲盒放到储物柜里,洄游池按摩水流强劲,虞树棠刚一进来,先有点不适应地想往岸上躲。柳见纯拉着她坐下:“很快就好了,这个池子很舒服的。”


    虞树棠被柳见纯握着手,乖乖地一动不动,正苦熬适应期前的不舒服:“姐姐,你们平时就泡这个池子吗?”


    “有时候吧。”柳见纯知道她不舒服,将手松开,放在她的肩膀上,缓缓地抚着她的肩背。“我第一次泡这种按摩池的时候,感觉哪里都痒,我是个很怕痒的人,她们都去采耳,我就不敢去。”


    虞树棠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适应了不少,肩背也松懈下来,柳见纯往旁边靠了靠,把胳膊支在池壁上瞧着她:“小树,这一个月怎么样?”


    这问题很没必要,她和小树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还会发微信,小树在纽约做了什么她也是一清二楚,可是她还是想问,这样面对面地问上一句,你这个月怎么样?


    虞树棠同样也是瞧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你要是不来纽约就好了。”


    她这样讲了,柳见纯就从善如流的,好温柔地假装生气:“为什么这么说呀?”


    “你不来的时候我觉得纽约很好玩。”虞树棠道,“你来了之后,我觉得纽约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想尽快回来见你。”


    柳见纯笑了笑,将脸微微地侧过去,这种从容的姿态,在虞树棠看来简直有种异样的性感。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也转离了视线,问道:“姐姐,你有猜到我昨晚梦到什么了吗?”


    “梦境捕手捕捉到了一点。”柳见纯悠悠地说,“不过在此之前呢,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帮助我缩小范围。”


    虞树棠一口答应,结果在柳见纯问她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破功了。柳见纯问道:“你梦到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虞树棠真的抗议了,“好事和坏事的分界线在哪里,姐姐,你作为一个历史教授,应该向我阐明我才能回答你。”


    “我是副教授哦。”柳见纯道,她用指尖虚虚地点了点空气,“好事坏事,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杆秤的呀,你来问我,岂不是证明你自己心里想的就是坏事?”


    虞树棠强撑着反驳道:“根本没有!我昨天晚上梦到我们两个在玩那种双人桌游,很简单的掷骰子操纵小人走路那种,然后你大耍赖皮——”


    其实昨晚的梦相当光怪陆离,确实是双人桌游,地图是非常美丽的西方王国,有乡村,有城镇,还有各种魔药和卷轴店铺。可是玩着玩着,她感觉自己和柳见纯就变成了地图里面的人物,正在她们的家中拥抱,亲吻,梦中的香气也是浓紫色的,像雾气一样久久缭绕不散。


    “在梦里头怎么还编排我呢。”柳见纯懒洋洋地说,她仰起脸,今天的洄游按摩池力道比以往要稍微小一点,让她舒适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虞树棠不出声打扰,她紧紧地盯着柳见纯雪白的颈线和吞咽时喉头的动作,在心里静默地数着时间,这种池子不能泡太久,过一会儿,她就要将姐姐叫醒了。


    两人就在自助餐厅吃的午饭,然后直接回了柳见纯家。虞树棠明天就要考试,考完试第二天就要回纽约,行李也没必要收拾出来。


    天彻底黑下来,虞树棠靠在床头看真题,柳见纯正在她对面的化妆台边擦身体乳。她擦得很细致,余下的一点也在手上抹匀擦净,等她转过身,虞树棠已经把资料放到了床头柜上。


    “不再看会儿吗?”她问,虞树棠说了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临时抱佛脚其实没多大用处。”


    她对于考试还是有把握的,已经学习很久了。更何况,方才柳见纯没转身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硬看是看不下去的。


    不让早恋属实是有些道理。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高中时候遇到柳见纯,一颗心肯定全系在她身上,哪还有精力去学习啊?


    柳见纯跪坐在她腿上,任由她的吻从颈间落到胸脯,她没喷香水,虞树棠仍然很着迷的在她胸间嗅来嗅去,一股淡淡的杏子香味若有若无地弥漫着,完全不是身体乳的气味。


    虞树棠甜津津地想,因为自己爱她,才能闻得到这种味道也说不准。


    “今天要早点睡,明天还要考试呢。”柳见纯说。别看虞树棠的吻现在已经勉强算得上大胆,实际上这棵小树的手一点不乱动,规规矩矩地放在她腰间。


    果然,一听这话,虞树棠又很乖:“好,过会儿就睡。”


    指望她准备肯定是不行了。柳见纯又心不在焉地* 想,她肯定要思来想去,一会儿想着准备这种东西会冒犯自己,一会儿想着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冒进了,总之是不肯迈出这一步。


    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什么都有,这种东西她当然都备着。只是……现在不合适。明天还有事情呢。


    虞树棠枕在她肩膀上,嘴唇虚虚地贴着她颈间勃动的心跳。无火香薰的气味,姐姐身上的香气,这间她向往已久的卧室……


    她迟迟地不想入睡,却又朦朦胧胧的很快陷入了一个甘甜的梦乡。


    第92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爱她。


    虞树棠搂着一只电视机抱枕趴在床上, 那抱枕是柳见纯新买没多久的,pingu的最新联名,一只淡蓝色的电视机, 里面是pingu的企鹅方块头。


    “考完试怎么反倒心情不好啦?”柳见纯坐到床边, 将手上残余的身体乳一点一点抹净。虞树棠把抱枕放在一旁,从背后搂住她:“明天就要回去了。”


    “再过一个月就又能回来了。”柳见纯道,后面的小树迟迟不答话, 只抱着她,也不用什么力气,就这么静默地抱着她。


    “小树?”她又叫了一声, 虞树棠这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睡觉啦。”柳见纯移开她的手,虞树棠还没来得及更加失落, 姐姐就反身钻进了她怀里。


    “不想走。”虞树棠忍了好久, 还是无法忍得住, “不想离开你。”


    她顾不得这话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是不是距离合格恋人的标准十万八千里, 如果不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要难受坏了。


    柳见纯没再说很快就能回来诸如此类的安慰话,而是在她的唇上亲了亲:“那今天晚上要做点什么吗?”


    虞树棠一怔,这话立竿见影地将她的伤心给驱散了,她有点窘迫,又很担心被误会:“姐姐, 我没在想那种事!”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呀!”柳见纯完全没预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 “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可以让你稍微开心起来,比如放会儿音乐, 我这儿有几张黑胶,或者你想和我聊聊天,我指的是这种事情呀!”


    虞树棠更窘迫了,真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早知道还不如不说话,等着姐姐提出后面这些选项。


    柳见纯笑了笑:“真那么想的也没关系呀,为什么要讳莫如深的,做那种事很正常,没什么可感到不好意思的。小树,你要是想做的话,当然可以,不用有什么顾虑。”


    虞树棠却轻微地摇了摇头,她当然很想,很想和姐姐有更进一步的,更亲密的关系,但她不自觉地将这件事看得很重,如果做的话,一定得郑重其事的,早有准备的,不能就在这样一个草率的时间,草率的就这样将她和姐姐这样重要的第一次给过去了。


    柳见纯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小树,你是不是又给自己增添负担了?”


    “这就是很重要的事情。”虞树棠认真地说,“姐姐,绝对不能这么随便。”


    柳见纯低低地叹了口气:“怎么反倒是我比你还要开放一点呢?这事有什么值得深思熟虑的,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什么时间不可以?你是打算做什么准备,提前起来沐浴焚香吗?”


    虞树棠又摇了摇头,她挺直的鼻梁蹭了蹭柳见纯的锁骨,去闻她皮肤上的香气,“这和开放不开放没有关系吧,总之,不能这么简单的。”


    “我心里可是有最后期限的。”柳见纯合着眼睛,她清晰地感觉到虞树棠直起身,正在看着自己。视线和呼吸一样是有热度的,一点一点宛如实质地拂过她的面颊。


    “最后期限?”虞树棠疑惑又紧张,还不忘亲亲她的长睫毛,“这还有死线的吗?”


    “当然有呀。”柳见纯慢悠悠地说,“如果不想有的话,你起码要乖一点,不许总是闻来闻去的。”


    这时候,这棵纯情的小树应该脸红了。柳见纯想。


    好一会儿,虞树棠才说:“那能告诉我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吗?”


    “你到时候要干什么?”柳见纯道,“如果真的有沐浴焚香之类的仪式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这倒是没有。”虞树棠很为难,“姐姐,先告诉我吧,我想有准备。”


    柳见纯笑吟吟的:“这种事情有准备反而不好了。”


    实际上她心里也没有定什么具体确切的时间,她之前想过自己主动,在小树生日的时候。不过现在想想,也不一定非要生日,等小树回来,什么时候不都可以?


    虞树棠显然是很不愿意,可很听话,真乖乖地不闻了,只揽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可以从现在开始想你吗?”


    “可以呀。”柳见纯道,她有点困了,声音软绵绵的,“小树,睡吧。”


    虞树棠睡不着,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她眼睛睁得很大,仍然在一眨不眨地看着柳见纯。


    姐姐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纽约那晚一样,慢慢地给她数着水饺:“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同样的,和那晚一样,她又做了一个幸福的梦。苔原狼小树和北极狼小蝴蝶酥在食堂吃完水饺,一起在学校里散步。


    小树自以为很聪明的稍稍落后一步,她总想观察着小蝴蝶酥的尾巴,好在聊天过程中随时调整自己的话,免得惹小蝴蝶酥不高兴。


    她吃了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水饺在她的胃里蹦蹦跳跳,别人暗恋的感觉都是蝴蝶乱飞,她却觉得水饺乱跳。


    终于,水饺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她只顾盯着小蝴蝶酥的尾巴,一下撞到了人家北极狼学妹的背上!


    虞树棠霍然睁开眼,身旁空荡荡的,她想不也想踩上拖鞋,飞快地走出房门,扶着楼梯往下一看,一眼就看到柳见纯正在下面打奶昔的身影,这才浑身一松,彻底安下心来。


    “想喝什么奶昔?”柳见纯扬声问。没两秒,虞树棠走到她身旁:“姐姐,我来吧。”


    柳见纯让她看冰箱里的水果,虞树棠选了香蕉和蓝莓,她捧着保鲜盒,不太确定里面的莓果是不是洗过的,刚犹豫地晃了晃,柳见纯就道:“都是洗过才放进冰箱的。”


    她看姐姐要去碰料理机,赶快又说了一遍:“我来吧。”


    “之前有做过吗?”柳见纯问,她倒不是不舍得或者不放心虞树棠做这种小事,只是对于这棵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树是否有过经验感到十分怀疑。


    “暂时还没有。”虞树棠说完,立刻补充道,“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先切水果,然后在破壁机里放牛奶打就可以了。”


    “对,我喜欢再放点麦片。”柳见纯将一罐即食燕麦推到她手旁,她不帮忙,就看着虞树棠切水果。真是一看就是从来没下过厨房的那种人,哪怕全神贯注,一根香蕉还是切得歪歪扭扭,怎么都不均匀。


    虞树棠自己也害臊,有些事情她以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谁想得到看起来那么简单,结果真做起来,处处是难关。


    好不容易把水果放了进去,又有新的难题,燕麦放多少?她硬着头皮舀了一勺,像洗衣服的时候倒洗衣液一样,倒完了又觉得不够,又小小补了一勺。


    柳见纯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也不出声,就任她做。牛奶是一大瓶冰鲜的,根本不是盒装的,虞树棠头都大了,要是盒装奶,她一次放一盒就好,这么大一瓶……她紧盯着上面的容量,又掂量了一会儿重量,这才小心翼翼地往破壁机里倒了一小半。


    在柳见纯面前的第一次表现就验证了墨菲定律,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第一杯奶昔燕麦多了,牛奶少了,奶昔成了稠粥,旁边柳见纯笑道:“哎呀,幸好是你的那杯。”


    虞树棠痛定思痛,下一次就懂了,百香果草莓奶昔还算不错,她有些期待的,眼巴巴地看着柳见纯,看她抿了一口:“这杯好喝的呀。”


    她心里头很雀跃,嘴上还是很谨慎:“姐姐,你没在安慰我吧?”


    “没有呀,这次真的很好。”柳见纯把玻璃杯递过去,让她也尝尝,这杯质地细腻,浓淡正好,确实不错。


    虞树棠拿着杯子,自己的这份奶昔做得实在不行,她不大喝得下去,但也小口小口地不愿意浪费。柳见纯按了按她的杯壁:“不好喝就不要喝了,吃点其他的,你飞机时间还早,我给你煎片吐司。”


    “姐姐,你早餐除了奶昔还会吃其他的吗?”虞树棠摇了摇头,不想让她麻烦,不过要见缝插针地问问题,“我不用了,这杯就足够了。”


    “一般就是一杯奶昔。”柳见纯说,“天气热的时候吃得多,直接用冷牛奶打,天气冷的话,就想吃点热的,可能煎片吐司之类的。”


    “好啦。”她语气中含了点嗔意,“不好喝就不要喝了,不要为了不浪费为难自己,我给你做点别的。”


    “我自己来吧。”虞树棠又想自己做,这次柳见纯轻轻地阻止了她:“这可要动火了,还是得小心着点,等到时间宽裕的时候你再试试,这次我来吧。”


    柳见纯熟练地拧开燃气,在平底锅里喷上橄榄油,给她煎了吐司、鸡蛋和培根,没两分钟,就做了一份很漂亮的三明治出来。


    虞树棠方才就大觉不妙,幸好姐姐没让她上手,她连燃气灶都不知道要怎么拧!


    她直到上了飞机还惦记着这件事,等到了酒店,当天晚上,妈妈打电话过来:“小树,考完试了吧?现在回纽约了?”


    “妈,”虞树棠没回答这些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我燃气灶都不会拧吗?”


    “那咋了?”杨秀桦猜都不用猜,“怎么,你是准备给老女人做饭啊还是要干嘛?燃气灶这东西,每个款式的拧法都有不同,不是固定的,你难道还能精通?”


    “你可以叫她见纯,但不能叫老女人!”虞树棠说,“这跟燃气灶的拧法没关系,哪怕燃气灶有八种拧法呢,我一种都不会,这才是问题。你一直让我觉得我很独立自理,可是我发现,我连燃气灶都不会拧啊。”


    “我再说一遍三十六岁老是不争的事实。”杨秀桦没好气地说,“独立自理跟会不会拧燃气灶有什么关系?你这话倒觉得我培养你不到位了是不是?妈跟你说你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啊。”


    “我从小对你的要求就是你能打理自己的事情,自己收拾房间,自己整理床铺,自己能够出门办事,买东西,能够和其他人顺畅地交流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你从幼儿园就会自己烧水,上小学会用电锅蒸煮东西,这难道还不够吗?培养你自立自理,不是培养你当厨师!你出门是带着电锅还是带着燃气灶?”


    “还有,”杨秀桦恨铁不成钢,“一个燃气灶影响你独立自理了吗?老揪着这俩词不放,我看你实际上就是想给那老女人做饭是吧?也就这点子出息了,在人家面前不表现你有钱你有前途,表现起来能做饭了是吧?到底这个饭有什么重要的?一顿不吃会死啊,不会做点外卖!不会做请阿姨!没钱就去赚!”


    虞树棠没法完全地阐明内心那种想法,她内心有太多幽微难言的东西了,从来都没办法向妈妈说清楚,妈妈说的话她很认可,可从内心深处,她感到了一丝极微妙的,极不协调的违和,她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行了,别扯这没用的了。”杨秀桦懒得谈做饭不做饭和燃气灶的拧法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了。“考试我就不问你了,你心里有数,而且都这么大了,不会还因为恋爱影响学习吧?”


    虞树棠无话可说,听妈妈继续说:“这段时间培训怎么样?还有,提前声明,你别指望我同意你们俩恋爱,她再大几岁都能跟我当姐妹了,我祝福不了你们,但是,你可以和我讲讲你恋爱这段时间的感触,我作为妈妈,很愿意听听,给你一点建议。”


    这毕竟是自家小树第一次恋爱!杨秀桦咬牙切齿,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因小失大,不能自己反感这段恋情,就不闻不问。


    “培训挺好的,学到了很多东西,在纽约也没那么累,比较轻松。”虞树棠答了这个问题,其余的很不忿,“你总说这样的话,说什么不祝福不同意的,我跟你分享什么啊?”


    “你这话讲得真是一点都不大气。”杨秀桦说,她不怒反笑,“万一你讲讲你的心路历程,感动感动你妈我呢?你这样就是欲盖弥彰,更显得你其实很在意我的看法,闺女,妈明白的,更何况你一个燃气灶的事情你都这么不开心,将来恋爱中的不开心更是多得很呢。”


    “你说得哪儿跟哪儿都不挨着。”虞树棠不跳她的陷阱,“燃气灶又没有让我们闹矛盾,只是我自己觉得可以做得更好一点而已。我们很好的,她对我很好,我特别特别爱她,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杨秀桦想都不用想自己闺女这是被谁带坏的:“不是,你都不知道害臊的?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什么爱不爱的到底?”


    “就是爱!”虞树棠出人意料的很执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爱她,我和你说,你不要想着我跟她分开,我就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你知道吗虞树棠,”杨秀桦说,“都不用多久,一年后的这个时候,你再回想起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真的会羞愧到去跳黄河。”


    虞树棠蹙着眉,已经很想结束这个电话了:“妈,要真是这样的话你才该为我这个女儿羞愧好吗?没有定性到这种地步,说爱一个人,第二年就变心,这样的人人品也不会好的!”


    杨秀桦在电话那头绷不住笑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个幼小的虞树棠就站在她面前,黑发毛茸茸,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副很倔强的样子。她是个小小的正义使者,但凡看到校园的不平事发生在她面前,她从小就是个有点冷淡的性子,都会仗义相助。


    后来长大了,哪怕知道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正义,她也对自己有一种极高的道德标准,有时候杨秀桦想是不是自己太过注重小树的教育,让她反倒失去了自己当初创业的那种灵活变通和大胆闯劲。


    “你可得了吧。”杨秀桦说,“傻孩子,傻不傻啊。谈了恋爱你怎么跟革命友谊似的绑上一辈子了还?一年变心就扯人品的话,这世上有几个好人?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就慢慢自己谈,自己悟吧,恋爱不是只有爱就够了的。”


    虞树棠握着包上那枚挂件,挂件细节丰富,外面是一轮淡黄色的月亮,全是棱角,硌得她手心微痛,她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妈,那我先挂了,该睡觉了。”


    第93章 口红彻底花了,深深浅浅地涂在她的菱唇上。


    爱情的爱, 是什么?虞树棠有时候会想这个问题,她从假日酒店套房的窗子往外看,看到了全世界最繁荣的钢铁森林。她的目标和方向又是什么呢?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以前她甚至很排斥想到这些事, 不过现在她心平气和, 真认真地想,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呢?


    姐姐之前说给她写一封信,她现在已经考完cpa考试, 晚上没事的时候,她就想着也给姐姐写一封信,因为只要没事, 只要空闲下来,她的心就全被柳见纯给占据了。电话和微信完全不够, 哪怕是视频都不够, 她非得切切实实地见到柳见纯的面, 这才够。


    信里面有很多关于爱的内容, 只不过她没把自己关于未来的思考写进去, 因为她知道姐姐肯定不会认可的。


    之前姐姐过来的时候, 就对她说,你现在有目标,有方向……她没有反驳,实际上一颗心空茫茫地落不到实处。


    目标当然是有的,她一向很会给自己做短期目标, 上学的时候是一门门的功课、作业和论文, 现在是完成每天的任务, 完美地结束培训, 然而回到申城办公室工作,等到回去, 再由工作拆分一个个小目标,她从来都是很擅长这些。


    可方向呢?未来呢?她知道姐姐一定希望听见的是她真正的,只为自己的方向,比如要在投行做出什么成绩,要如何提升自己,诸如此类的,但是她没有。她内心深处想的是,她要留在申城和姐姐在一起,要让姐姐过上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这是恋爱脑吗?她不知道,她觉得自己也并没有愚蠢到失去所有的判断力。她有时候想自己是否是因为什么都不缺,才这样地没有方向,全靠一种本能和生活习惯去追逐最好的。她要最好的成绩,她要最好的工作,她要最好的,无瑕的人生。直到柳见纯出现了。


    直到柳见纯出现了。她明白这样一个围绕着其他人的方向很丢人,让人听着觉得很傻,哪怕是姐姐肯定都会蹙起眉头不赞同,但是,但是……


    她人生的列车被爱紧紧地绑在了轨道上,纵使内里摇摇晃晃,外面依然纹丝不动,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疾驰。


    她前两天买了信封和邮票,这会儿细心地把信折好放进去,放到自己手包里随身保管。回去的时间近了,她又划掉日历上的一个数字,曾经她在申城上了五年的大学都没觉得这座城市哪里特别,现在她简直想念申城,想念那条有姐姐的家在的柳花路的每一棵梧桐。


    “节目谈得怎么样了?还有央视的那个,最近有消息吗?”徐蔚然问了一句,两人在小苑食堂吃饭,今天这里的砂锅店上新了番茄炖牛腩,味道相当不错。


    “代鹃那边在出策划了。”柳见纯说,“不过录制的话,估计是要等到明年,央视那个更晚的,只是有那么一个意向,到底要怎么做,什么时候,都还不确定。”


    徐蔚然夹了一块牛腩:“今天下午去接小树?”她这话不过是象征性问一句,柳见纯以往下午没课的时候,通常也都是在办公室工作,有事的时候才出去,今天想必一定是有事了。


    见柳见纯嗯了一声,她打趣道:“难熬吧?刚恋爱结果就异地,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没见上几面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柳见纯道,“她这不是回来了。”


    “回来了有新的难关呢。”徐蔚然可不客气,她和柳见纯的关系,也实在没必要客气。“你等着见识投行的工作量吧。”


    柳见纯笑了笑,徐蔚然知道她肯定是听进去了,只是完全不想回答。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在恋爱上,这枚小蝴蝶酥可比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果决,绝不可能委屈自己的。


    “周末去喝酒吗?”徐蔚然转了个话题,“大家好好玩玩,庆祝我恢复单身,怎么样?”


    “这么突然,确定是真分了?”柳见纯道,她面上什么都不显,仿佛一点没被刚才的话影响到,还是笑盈盈的,“要是虚晃一枪我可不去了,不要大家酒都喝了最后又复合,这样的事可不少呢!”


    “不会让你白喝的!”徐蔚然这会儿心情还不错,实际上柳见纯知道,等真到了酒吧喝了两杯,她那眼泪就该开闸了。“到时候你可以让小树来接你,然后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小女朋友。”


    柳见纯蹙了蹙眉:“瞎讲八讲,哪怕介绍,能是在那种场合吗?”


    徐蔚然哎呀了一声,以往小蝴蝶酥谈朋友,肯定是要让她们这些朋友知道的,况且朋友圈里只有她也是惟宁大学的老师,她都不在意,更没什么可避讳的。她本来还要继续开玩笑,一个念头转过去,忽然又不想说了。


    小蝴蝶酥什么事情不明白?她方才又是不客气,这会儿又是开玩笑的,本质上还存着想劝她的心。徐蔚然意识到这点,不由得叹了口气,夹了一块软烂的番茄放到碗里,用吃堵上自己的嘴了。


    “我知道的。”柳见纯柔柔地说,“蔚然,之前你说是同意了,其实一直还是想劝我呢。”


    她轻声说,很诚实:“不太愿意让她见你们,不是想瞒着,是我不想你们对我开批斗大会呀。”


    “我真不想和你姐姐一样。”徐蔚然抱怨道,她无计可施地又叹了口气,“行啦,不能再说这些了,虽然都已经影响了,但我还得说一句,小蝴蝶酥,可别影响了你今天见小树的心情。”


    “好啦!”柳见纯道,她吃净最后一点米饭,“我要走了,订好时间地点告诉我就好。”


    要说心情完全没被影响,是不可能的。这些事情不必旁人来告诉她,她自己心里就是一清二楚,只是从来不愿意细思罢了。


    等到了机场,她还想着要分毫不能让小树看出来,结果发现这完全是多虑。她一看到小树,所有的愁绪和烦闷霎时间烟消云散,什么都想不到了,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这一棵小树。


    天气冷了,虞树棠外面穿了一件褐色的纳帕皮短外套,她个子高挑,外套短,愈发显得她腰细腿长,身材好得惊人。


    虞树棠同样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没有缘由,没有道理。她快步走过去,一句话都顾不得说,先紧紧地抱住了姐姐,她生怕让柳见纯不舒服,很快就又收了力道,可还是半分不舍得松开。


    “又不是多久没见。”她低声道,然而同样是好舍不得这个拥抱,轻轻地按了按虞树棠的肩膀。


    “好久!”虞树棠被她一碰,就乖乖地松开了,“整整三十八点五天!”


    柳见纯心软得一塌糊涂,一边带着她往车子的方向走,一边撒娇一样含了点嗔意:“这是怎么算出来的呀?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今天没见到你的半天也得算上。”虞树棠道,一到车上,她就彻底按捺不住,明明是很急迫,但因为人太正直,连感情上这种你情我愿的亲密举动都严苛地等待着对方的意愿,以至于有点傻乎乎的。


    她就这样傻乎乎地将漂亮的脸孔凑过去一点,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柳见纯。


    “看着我干什么呀?”柳见纯笑着问,虞树棠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低下去,仍然是清凌凌的,语气像是湖面上潋滟的波光,正在随着太阳摇晃。“想……可以接吻吗?”


    于是柳见纯一切的恋爱技巧和欲擒故纵都失效了。她主动吻过去,手臂缠上虞树棠的脖颈,小树搂着她的腰,这个女孩一向很自制,这次却搂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几乎要把她按到主驾驶那一侧的玻璃上。


    要不然不要等了。柳见纯心底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择日不如撞日……


    虞树棠急促地调整呼吸,柳见纯刚要说话,下一个吻就将她所有的话都给堵住了。急切地索求,不知餍足地舔吻,柳见纯恍惚间,又想起了虞树棠那套可爱又天马行空的动物世界理论。


    如果小树真的是只苔原狼的话,这时候她的大尾巴一定在兴高采烈地摇晃吧。


    这吻太凶猛,她甚至根本没有主动的余地,幸好小树不是狼,她晕眩地想,这样的小小的犬齿,就磨得她嘴唇和心尖一起痒痛了,要是獠牙该怎么得了?


    柳见纯扶着她的肩膀推开,低低地嗯了一声,刚才到忘情处,舌头被小树咬了一下。她当然不恼,就是有点疼,想都不用想,口红大约也花得厉害。


    她半倚在靠背上,想要拉下头上的镜子瞧瞧,旁边小树比她还紧张一万倍:“姐姐,我咬到你了?”


    “没事。”柳见纯不太在意,小小地逗了她一下,“你太贪吃啦,怎么还乱咬的。”


    她的语气懒洋洋的,脸颊仿佛是从底下洇出来的潮红,口红彻底花了,深深浅浅地涂在她的菱唇上。


    “我帮你看看吧。”虞树棠鬼使神差地说,“好呀。”柳见纯略微直起身,将脸孔凑近一点给她看。


    虞树棠怔怔地,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姐姐脸上最夺目的自然是这双眼睛,其他的五官都在这双眼睛的衬托下略失了颜色。可那种细巧秀美是浑然的,细挺的鼻梁,唇线清晰,是一双嫣红的菱唇,这会儿因着刚才的亲吻,口红的痕迹漫出了唇线,她就这样定定地凝视了好一会儿,小声道:“姐姐,舌头怎么样了?”


    “你看看。”柳见纯说。她张开嘴唇,吐出舌尖让虞树棠看。舌间浅浅地一圈泛红,虞树棠的懊悔心疼全被一种更激烈的情绪给击溃了。你不能这样。虞树棠在心内恨不得蹦起来以头抢地,你怎么能这么坏啊!你不准!你不准乱想!你再想一下试试?


    “这么热呀?”柳见纯明知故问,她抽了一张纸巾按了按虞树棠鼻梁上结的汗珠。她其实很喜欢看虞树棠流汗,骑行之后,汗水沿着她深浓的眉目往下淌,衬得她鬓发乌黑,青春漂亮的近乎眩目。


    择日不如撞日。她刚想开口,虞树棠像勉强从梦中挣扎出来一样,急匆匆地说:“姐姐,姐姐,那个,我给你写了封信……”


    她十分慌张,口不择言:“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我想送给你,那个……”


    柳见纯叹了口气,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了。


    “姐姐?”一棵小花树茫茫然地望着她,“系好安全带。”柳见纯无奈地说,“送你回家,不是要给我读信吗?”


    “没有说要读啊!”虞树棠更惊慌了,“我是想让你看的!”


    虞树棠一颗心七上八下,她犹犹豫豫地从包里取出信,一抬头,却发现姐姐也把信递给了她。


    她顿时高兴起来:“姐姐,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柳见纯说,她在信封上封了火漆,正打算撕开,虞树棠急忙说:“姐姐稍等!”


    她起身先倒了两杯水,她自己用的是姐姐送她的苹果杯,给姐姐的是她自己买的同款星星人杯,这才安心坐下,接过柳见纯手里的信,一副要把沙发当作主阵地的样子:“现在好了。”


    虞树棠小心翼翼地把火漆印弄下来,这次的火漆印依然是翠绿的,只不过上面的图案不是小松树,而是一枝精致的花。


    柳见纯靠在她肩膀上,小树的神情好专心,她低声问,虽然是问句,可已经确凿无疑:“你都收着这东西吗?”


    小树点了点头,很雀跃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很羞赧地说:“姐姐,真的要读啊?”


    柳见纯知道她脸皮薄,不再逗她,轻轻地在她颊边印了一个吻,自己把她的信打开了。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都在看彼此信中的字字句句。


    姐姐,我曾经想象过自己谈恋爱,当时也是很笼统的,不知道自己恋人是什么人,只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恋人。现在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很好的恋人呢,姐姐,我不知道在和你的交往中,有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


    我常常想要是我比你大一点就好了,比你大一点,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很可靠,我能照顾你,我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们能够长长久久的。可事实我比你小很多,也无法否认的是,我目前可能没那么可靠,我目前可能没办法照顾你,我目前可能也没那么值得信赖。


    不知道怎么说,但我确实燃气灶都不知道怎么拧,我根本算不上成熟,直接和妈妈讲了所有的事情,导致她去找你,害你承受了无妄之灾,


    我在努力的。姐姐,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心目中合格恋人的标准吗?我现在在努力做到不打扰你的工作和生活,我不想那么黏人,即使是恋爱,也是距离产生美的是吗?我会努力做好的,按照你心目中的标准,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柳见纯折起信,虞树棠还在仔仔细细地看着纸上的每一个字,不防备信纸突然被一只细白的手轻轻地盖住了。


    她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到了柳见纯微微泛红的眼圈。就像那天毕业聚餐她在车上看到的一样,她的心陡然提了起来:“我写了什么不好的吗?”


    “很不好。”柳见纯道,她的语气很严肃,只是声音微微发哑,已经有了一些潮湿的痕迹。


    虞树棠一见她这样,哪怕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就率先随着她沉甸甸地下坠了。“姐姐。”她揽住柳见纯,亲了亲她的长睫毛,好认真地听她说话。


    “很不好。”柳见纯近在咫尺地瞧着她,她也并没有完全想到,虞树棠竟然是一个这样的女孩。她早就知道她并非外表那样潇洒冷淡,她谨慎保守,正直善良。但这样的一个家境富裕的京城独生女,从小按理来说应当是宠爱集于一身的,怎么会有这样甚至有点过分的奉献精神呢?


    “我很感动,小树,可是我必须得说,你不要这么想,也不许这么想。”


    “小树,你太看轻自己了。你还这么年轻,青春是最珍贵的东西,第一,我并不觉得你不成熟,不值得信赖,不可靠,你或许是有缺点,谁没有缺点呢,你得永远看得到自己的优点,哪怕在我面前,也不许这样自轻,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虞树棠。”


    她不假思索,“第二,不要说什么合格恋人的那一套标准,你认为好就做,不要征求我的意见,更不要说什么按照我心里的标准这种话。感情是相互的,我爱你,就是爱你现在这个人,我和你谈恋爱,* 不是为了改造你,更不是为了让你对我百依百顺。小树,哪怕将来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也要记住这一点,永远摒弃掉这种危险的想法,好不好?”


    虞树棠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她还没见过柳见纯这样严厉,甚至有点急切的样子:“小树,记住我说的话好吗,否则你将来一定会为这种想法受到伤害的。”


    “不会的。”虞树棠默了两秒,坚定地摇了摇头,“姐姐,不会的。”


    柳见纯微微睁大眼睛,听到虞树棠说:“我不会受到伤害的,你不会伤害我,将来我们也会在一起。”


    她好郑重地说:“姐姐,没有你刚才假设的那种将来,将来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第94章 小树,我就在这儿呢。


    虞树棠话说得斩钉截铁, 礼物到底是没有拿出来。其实她买的时候就非常犹豫,那东西不贵,它本该是个很贵的东西才有足够的意义的, 当然, 很多人不这么认为,但虞树棠就是如此坚信。


    可惜她现在没有足够的钱去买很贵的,只能买个这种价格的。那东西长得也平平无奇, 只是牌子里最普通销量也很大的一款罢了。它很适合作为礼物,可身上承载很多它不该有的意义,虞树棠本就犹豫, 现在更是不知道要怎么拿出来。她既自己有点畏缩,又担心姐姐实际上还根本不想收这种礼物。


    幸好她还买了其他的, 一只巴诺书店的纪念马克杯, 柳见纯爱不释手, 她却总怀疑, 姐姐早已经看穿了那不是她真正想送的礼物。


    柳见纯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再次揽住了她的脖颈:“小树, 欢迎回来,晚上想吃什么?”


    那种相见的兴奋潮水般地褪去,虞树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莫名其妙地又变得好沉重。明天要开始上班了,她和姐姐的见面时间,该怎么办呢?她会不会只有周末才能见到姐姐?


    “小树, ”柳见纯见她不回答, 又问了一遍:“有什么想吃的吗?”


    “和你一起就可以。”虞树棠说, 她突然在这一刻很平静很切实地接受了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没主见的人, 她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和柳见纯一起吃。和她一起吃什么都是好的, 因为她享受的根本也不是晚饭,她用心咀嚼的是和柳见纯每一秒的相处。


    什么都不用说,柳见纯仿佛每次都能察觉到她的小情绪。姐姐亲了亲她的脸颊,并不为难她,非要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柔柔地说:“那这次我选了,我们还像之前说好的一样,下次就你来选,好不好?”


    虞树棠点了点头,额头磕在柳见纯的肩膀上,姐姐对她说:“吃寿司吧,朋友之前给我推荐了一家店,还没有去试过呢。”


    “这家店会比较安静吗?”虞树棠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不想去那些很静谧的高级餐厅。


    “不会。”柳见纯嫣然一笑,“听说每次都是大排长龙,里面全是人呢,我得先提前预约才行。”


    离出门还有一段时间,虞树棠什么也不做,甚至有点任性的,只想抱着柳见纯。姐姐抿了抿唇,她本来以为会被推开,姐姐理所应当地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啊,可能是回复手机信息,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一直这样抱着算什么事!


    可是姐姐好纵容。柳见纯微微起身,就着她拥抱的姿势,侧身坐到了她的腿上。


    “姐姐……”虞树棠低声说,柳见纯慢条斯理地用手指一点点梳过她的卷发,语气很轻松:“怎么了小苔原狼?”


    一股滔滔的泪水几乎是立时要从胸腔涌到她的眼睛里,虞树棠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也变得平常:“秋天到了,苔原狼开始掉毛,最近课业很重,她又疲惫,又觉得自己变得很不漂亮。骑行社团因为学业也暂时停止了活动,她感觉自己要好长时间见不到北极狼学妹了。”


    柳见纯在她的耳畔轻轻地笑了,笑声和呼吸声温热地拂过她的面颊。“北极狼也在掉毛呀。她们同宿舍的北极狐、喜乐蒂、豺狼和野犬也在掉毛呀,大家都在掉毛,把宿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蒲公英。她们就自己给自己梳毛,掉下来的毛发还能捐献或者卖钱,苔原狼的宿舍如果没有渠道的话,可以来找她。”


    她心底里不为人知地闪过一丝刺痛,小树多喜欢骑行呀,当初为她配好车子以后,看着新车那种珍爱和兴奋的目光,她一直记着呢。但自从毕业进入法尔林,现在都已经两个月了,诚然是有出国培训的缘故,也好长时间没有骑了。


    “她一定会找你的。”虞树棠将脸埋在柳见纯的颈项间,这次的香气,是棕褐色的,有一种近似甘甜的,燃烧的木头香味,她只不过初次闻到,就又想到了很远的将来,她会和柳见纯有一个家的。姐姐说的将来她不认可,她不想,更不会和姐姐分开。


    “苔原狼想赚一点钱,送一个小礼物给北极狼学妹,可是她挑啊挑啊,倒是挑到了一个想买,又觉得送给学妹太不合适了。她知道学妹的一些爱好和口味,不过总觉得了解的还不够多,她想知道全部的,比如穿衬衣的时候喜欢从上往下系扣子还是从下往上,喜欢怎么把衬衣塞进一步裙和西裤里,想知道u型簪的八种戴法……”


    “打住。”柳见纯笑了,“你ooc啦,哪有北极狼戴u型簪的,而且扎头发有很多种,谁说只用u型簪了。”


    “ooc是这么用的吗?”虞树棠也笑了,她用鼻梁蹭了蹭柳见纯的颊侧,“而且你明明就很喜欢用u型簪扎啊,有时候也用鲨鱼夹,不过和你私下用的那种鲨鱼夹可不一样,你私下用的,好像那种买二送一的——”


    “什么叫买二送一的。”柳见纯很不满,“严格来说,我都是一买买三个,两元店里两个四块,三个只要五块钱。”


    “就是那种豹纹塑料的,特别像八十年代的流行产品。”虞树棠也不知道自己为这点毫无营养的小话题乐什么,但是立竿见影,她的心情好转,忍不住又吻了吻柳见纯的嘴唇。


    在一个热情的吻之前,柳见纯一定要把这话说出来:“我就是八十年代的好吗……”可惜还没说完,虞树棠吻进来,将她的呼吸和话语一并热烈的吞没了。


    虞树棠一直不好意思讲,她觉得接吻这事很令人着迷。她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尤其反感那些会随时随地接吻的校园情侣。这事有那么值得喜欢吗?人接吻说白了也没有太多花样,到底有什么难以割舍的?


    现在她明白了,接吻令人痴迷的乐趣不是嘴唇相触,是一想到和你正在做这样亲密举动是那个人,这一切立时立刻就像镀上滤镜一样让她流连忘返。


    她就这样和姐姐接了一会儿吻,又要亲,过了一会儿,还要再亲一次,磨磨蹭蹭地不肯放开,柳见纯握着她的手腕举起来让她看时间,再不出门的话就要到预约的时间了。


    虞树棠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她嗯了一声,最后亲了亲姐姐的鼻尖:“咱们走吧,姐姐,我想着我什么时候也买辆车呢。”


    “有车是方便很多。”柳见纯平稳地启动汽车,“不过也得仔细考虑,你住的地方没有车位,如果买电车的话没有家用充电桩也比较麻烦,现在就开始还车贷的话会不会负担太重,诸如此类的,很多事情呢。”


    她笑道:“你要是纯粹觉得我开车来去太麻烦的话,就千万不要买哦。”


    虞树棠被她一下戳中了心思,暂时不讲话了。


    这次虞树棠是坚决不喝酒了,低度数的生啤也不行,她绝对不沾酒了。柳见纯和她一样要了可尔必思,两人又要了一点炙烤寿司和刺身,晚饭也不打算吃太多,这些就足够了。


    这家是朋友推荐的,果然菜品质量很好,响螺和甜虾的肉都很鲜甜,柳见纯不动寿司,她晚上不大愿意吃这种碳水的东西了。


    虞树棠一边吃,一边用空闲的左手摆弄她牛仔裤腰侧一枚装饰的金属扣。她瞟了一眼,这棵小树心虚地眨眨眼,挑起了一个话题:“姐姐,申城电视台的节目谈得怎么样了?”


    “怎么你们问我工作都问这个呀?”柳见纯道,她拣了一片北极贝刺身吃,“怎么不问问我学校的事情。”


    虞树棠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大家都知道是学校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啊,所以都想问问你学校之外的事情。”


    “姐姐,”说到这儿,她有点来劲了,“我现在还每周都等着你更新呢,你现在两个视频网站一个六十万粉丝,一个马上就要百万了,我看好多评论都在问你百万粉有没有什么特别视频。”


    “对了,”虞树棠又说,“现在账号不是你在管了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呀?”柳见纯有点惊讶,“请了一个人专门帮我管视频发布,选题运营之类的事情,挂在我姐姐的公司下面开工资和交社保。”


    她从虞树棠的表情就猜得到她的小心思:“人家一般是居家办公,每两周和我见一次面,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一块去,我姐姐上次就跟着我去过。小姑娘人很好,之前好像也是做投行的呢。”


    “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虞树棠有些小得意,“你一般喜欢早上发视频,你早上上班嘛,她是喜欢傍晚的时候发,而且你平时工作忙,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看评论,做播客的,但是你的播客是隔日更,并且有些地方都做了适合的剪切,我就想肯定是专人了。”


    “也是投行?”她说了许多,这才抓了这个重点,“之前也做投行的吗?那怎么会转行做这个?这个赚的……”她止住了,觉得不该说了,这毕竟是姐姐提供的岗位,她怎么能讲工资低一类的话!


    柳见纯不以为意:“肯定是要比投行工资低的呀。像你刚入职就基础工资就两万,不过各有利弊吧,这个职位居家办公,双休,不加班,拍摄和剪辑都不需要她操心,只需要日常运营和选题就可以,她和我说过,她最看重的就是这点。”


    她夹了一枚火炙焦糖三文鱼寿司给虞树棠:“多吃点,明天就该上班了。”


    “姐姐,我还是中午和你打电话?”一提起上班,虞树棠心情又黯淡了,她本质倒也不是讨厌上班,而是讨厌上班之后没有任何自由的时间。


    “可以呀。”柳见纯说,“今天不是和你讲了嘛,你不要总想着合格恋人或是什么恋爱标准之类的,你想什么时候和我打电话,想什么时候和我发微信,做就好了,我如果有事情,可以不接,可以不回复,你如果不回复的话,我也明白你是有事,根本不用有负担。”


    话是这样说,虞树棠也知道姐姐是真心实意的,她嗯了一声,其实心里还是想着,自己不能那么任性,随随便便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不搞标准,合格恋人那一套,她也得为姐姐着想啊。


    两人在虞树棠的家门口分别,“小树,睡个好觉。”柳见纯抚了抚她的脸,见虞树棠有靠近的意思,就偏了一点脸:“不许再接吻了,今天亲得太多,嘴唇有点肿了。”


    她单纯是陈述事实,然而对面那棵小树是木质的,很易燃,美丽的脸孔火烧火燎,果然不亲了,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啦。”过了一会儿,柳见纯催促道,“去吧,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些起呢。”


    “想你。”虞树棠道,她的孩子气和娇气又控制不住了,柳见纯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就在这儿呢,怎么就开始想了?”


    “就是想你。”虞树棠说。


    柳见纯很温柔地答道,她不厌其烦:“小树,我就在这儿呢。”


    第95章 这是她熟悉的家。她的心情上扬,又想起了柳花路两边,那一棵又一棵的梧桐。


    虞树棠之前还觉得自己很佩服上司梁文静的生活习惯, 再忙再累哪怕工作到凌晨三点都会再跑一个小时的步,现在她基本明白了这种行为的必要性,可能并非为了自律, 只是一种为了身体健康和保持精力的机械运动。


    她现在中午也会在公司健身房固定待半个小时, 她已经没时间外出骑山地车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里骑动感单车。晚上本来就已经下班很晚了, 她实在不想在健身房再拖很久,这样根本没时间回家睡觉,她也不愿意像很多同事一样, 直接在公司睡,那样她简直是一点私人空间和时间都没有了。


    投行上午闲暇的时间还比较多, 她一般这个时候给柳见纯发微信, 中午吃饭的时候抽空打个电话, 健身然后再去吃饭, 因为下午的工作一般会铺天盖地, 很难再有做别的事情的机会了。


    她刚一回申城, 梁文静就迅速将她塞进了好几个项目组里,虞树棠做短期目标的习惯发挥大作用,她会把所有的工作按轻重缓急分类,给自己定好时间用便签贴在工位上,起码维持住了有条不紊。


    “ilanit, ”桌上的座机一响, 虞树棠立即接起来, 里面梁文静语气平常, “明天去京城出差,你准备一下, 早上八点的高铁,到时候高铁站见。”


    太突然了,虞树棠心里不愿意,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必须回答:“好,rita姐。”


    所有的工作和出差都是这样,上司一个指令,不需要任何的提前准备,就必须立即进行。


    她回到工位上简短地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短短的几分钟,这两周见柳见纯的画面都能饶有余裕的放过好几遍。她都是每周日和姐姐见面,哪还顾得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她心里甚至有点惊慌,因为她必须要见到柳见纯了,再不见到柳见纯,她下一周是没办法继续这样过下去的。


    周末时间短促,两人一般不出门,她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想她拥抱着柳见纯就足够了。上周末她还自告奋勇帮柳见纯煮意面,面还没下锅,上司就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修改材料,她当时一颗心就沉甸甸地坠了下去,想不清为什么自己这么难受。


    她仔细观察着柳见纯的表情,一切如常,姐姐很平静地说:“那你先回去吧,笔记本在家里吧。”


    她不想走,磨磨蹭蹭的,柳见纯就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回去吧,等煮好意面我带过去给你。”


    十二点半柳见纯到她家,她还在焦虑地修改着材料,想快一点结果根本快不来。姐姐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不讲话,饭盒是保温的,暂时放在一旁,姐姐就那样静静地等着她,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她,也并不提醒她先吃饭。


    两个小时后她将材料交上去,柳见纯半支着沙发睡着了。虞树棠轻轻地打开饭盒,里面的番茄黑虎虾意面好漂亮,小番茄,罗勒点缀,黑虎虾煎成漂亮的虾球。几乎是凉透了,两个饭盒都残余着一点可怜的余温——柳见纯将自己的也带过来了,想和她一起吃的。


    虞树棠睁开眼,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马上就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她脑海里纷繁地转着好几个念头,cpa考试已经结束,为了继续往上,最好还要考司法考试和保荐代表人考试,这些都不是简简单单一时之间能够准备好的。她打算宽裕一点,给自己三到四年的时间吧。


    时间一到,她拿起手机出了办公室,她想第一时间给姐姐打电话。两人都没有经常视频电话的习惯,一般都是微信语音,她没来由地想,如果方便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视频吧,只听声音……还是不够。


    “小树。”柳见纯的声音永远是柔柔的,面对着她总是好温和。她现在仍然对意面那件事耿耿于怀,她认为姐姐完全有理由生气,并且她甚至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微妙痛楚的预感。可那份预感没能落到实地,姐姐根本没有生气,她好理解,她不应该这么理解的。


    “姐姐。”虞树棠一边往食堂走,一边说,“今天在学校好吗?”


    “很好呀。”明明两人都在微信上说过了,柳见纯还是很高兴地又讲一遍,“今天去原来研究所的小楼拿东西了,晴格格还是喜欢在那里晒太阳,我和它聊了一会儿天呢。”


    “我也想它了。”虞树棠道,她无声地点了几样菜,端着餐盘坐到餐桌上,几个同事向她打招呼,看着她拿着手机,都很默契地点点头,没有讲话,都是点头示意。


    这一切的插曲都不妨碍她好像一下被从这个永无止境运转的机器中拉走,拉到了那个惟宁大学阳光晴朗的清晨。晴格格悠闲地伸着懒腰,姐姐揉揉它的小脑袋,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和它在讲什么。


    “有机会的话可以再回校园逛逛呀。”柳见纯道,“不过学校没什么变化呢。”


    “没什么变化也想回去看看。”虞树棠说,她小小地顿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姐姐,“我明天要去京城出差,给你带点点心吧。”


    柳见纯只不过没有马上答话,还不到一秒钟,虞树棠就着急地补充道:“姐姐,点心现在也有好多低糖不甜的,而且不喜欢的话还有其他的,现打的芝麻酱也很好吃。”


    “芝麻酱……除了吃麻酱拌面以外,还真是不经常吃。”柳见纯说,她当然察觉得到虞树棠那种惊慌和心虚,怎么会这样呢?小树明明不知道她之前的事情呀。


    她越是心疼,语气就越是从容地抚平了虞树棠的烦闷:“可以呀,带两罐吧,我让我姐姐也试试。”


    “好!”虞树棠一口答应,“我这周六应该是能回来的,好像。”她到底是不确定。


    “没事。”柳见纯说,“正好是京城,如果有时间,可以回家看看你家人,不是正好吗?”


    怕是顶多吃顿饭,没有什么大时间。虞树棠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这么说:“有时间的话当然去的。”


    柳见纯嗯了一声:“小树,你现在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我看得出你妈妈不是那种很封建的人,不能说全为了恋爱就闹得家里都不愉快。”


    她一向是这种想法,现在大家都普遍认可的那种,家里人不同意,就经济独立精神独立地做自己,她当然是很赞成的。但遇上这种没那么封建的家长,再加上小树是独生女,亲情是很难割舍的。


    当初小树会这样干脆利落地出柜她已经很惊讶,真的不希望小树为了和她谈恋爱,反倒让家里不安宁了。


    “姐姐你放心,我家里没什么事情。”虞树棠说,她很坦然,“咱们就是谈个恋爱啊。”


    在这件事上,小树似乎总有无限的勇气和乐观。柳见纯看得出,她家里一定很爱很爱她,才能给她这样的底气。


    “明天几点的车?”柳见纯问,“今天晚上看能不能早点回去,要不然会睡不够的。”


    她总是这样说,每次中午电话,她都会讲,看看能不能早点回去,实际上她也知道大概率是不能的。


    小树最晚十一点就不再和她发微信,怕打扰她休息,关于小树自己是几点睡的呢,她不知道确切时间,但也知道不可能早,因为小树和她讲过,她晚上什么时候给发消息都可以,她都在。


    “明天八点的高铁,到时候我打车去高铁站,报销。”虞树棠乖乖地答应,“好,姐姐,我早点睡。”


    没去纽约培训之前,虞树棠给她打电话就是打电话,自从回来,每次打电话,她都能听到小树在吃饭,纵使咀嚼的声音很轻,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太忙了吧。她真是心疼。


    “好啦,你吃饭吧。”柳见纯说,“我也要吃饭了,去京城如果有时间的话,不要总想着给我买什么,出去玩一玩,休息休息。”


    “你中午吃什么?”虞树棠留恋着不想挂断,“食堂呀。”柳见纯说,“我今天吃一份自选菜,吃点清淡的。”


    “想你。”虞树棠听完这个回答,一刹那间,什么借口和话题都不想找了,她低声道,“姐姐,好想你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想你。”柳见纯说,“好好工作,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呀。”


    姐姐每次和她说话总是正面的,总是在安慰她,鼓励她,虞树棠握紧手机,依然是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姐姐,我真想你。”


    出差很麻烦,很突然,不过早上能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虞树棠还是精神为之一振。她们一个项目组五个人,正好在一个商务车厢里,她和梁文静坐的是双人座位,梁文静笑着说,想和她多聊聊天。


    “rita姐,你想和我说什么?”虞树棠轻声问道,车厢里很安静,她将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内。


    “别这么严肃。”梁文静轻松地说,“只是想和你聊聊生活而已,不要搞得如临大敌一样。”


    纽约培训之前她确实不能算是太在意虞树棠,毕竟人还没完全在这里,现在她回来了,已经迅速进入了好几个项目,投行这份工作家人都不一定有同事朝夕相处,她肯定是要多关心一下下属的生活和想法。


    她不用虞树棠先挑起话题,知道这个女孩虽然生得这样明艳,却是个冷淡的性子。“回来这一段时间感觉怎么样?我先说,觉得你做得很好。这份工作不需要什么想象中的雄才伟略,最重要的就是从小事做起,底稿的每一个字号都要保持一致,你做得很好,校对几乎没有出过错误,这很难得。”


    “谢谢rita姐。”虞树棠很有礼貌地说,“我明白的,往后我也会保持这种水准。”


    “你这话未免太公事公办了吧?”梁文静说,“小小年纪别这么一板一眼的,当然,办工作这样是好事,生活中这样多没意思呀。”


    她和颜悦色地问:“你现在有在谈恋爱吗?”


    虞树棠点了点头,梁文静笑吟吟地说:“哎呀,那不少人要伤心的,自从你回来,好几个人来问我你的信息,不过想想也很正常,你这样的要是没谈恋爱反倒是稀奇。”


    “你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梁文静问,她的问题实际上有点越界,但令人生不出反感,“我们这里是忙,他肯定特别想你吧。”


    她话锋一转,特别自然地说:“ilanit,这点你可要听我说,这份工作门槛很高,来之不易,你如果耐得下心,忍得下来,吃得了苦,得到的回报会比任何其他的工作都要高。万一你对象觉得你这样不行,你就要想到我这段话,女孩子易动摇,你就越是千万不能动摇。”


    虞树棠听进去了,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女孩子易动摇,这话我不太认可。”


    “正常,你刚毕业嘛。”梁文静笑道,“你想的是理想,我说的是现实,这里,”她点了点车窗,“这里是这样的,所以女孩子易动摇,不是女孩子本身的错。同样的,我这样对你说,也并不是认为你意志力薄弱,只是和你聊聊天,谈谈生活而已。”


    她在法尔林九年,男孩女孩一茬一茬地过,女孩子就是会比男孩子难留下,女孩子在这方面的选择易动摇,但这不是她们本身的错。


    女人在社会上生活,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一个女人不可能同时成为一名好员工,好妻子和好母亲。可惜男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只做一样,女人却必须三样都做或者至少做两样才能融进这个社会。


    梁文静不劝任何女孩,她只是聊聊天,关心下属生活而已。总之她活得在世俗眼里也不怎么成功,她只做一样,只能把一样做到最好,仅此而已。


    虞树棠犹豫了一下,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rita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有时候一个人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她不一定是因为对象或者什么的请求,以至于恋爱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可能是因为,在这里……”


    她没能说完,因为不知道如何委婉而全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梁文静立即懂了。


    根本不需要说完,她马上明白了。这是房间里的大象,缓缓地,日复一日地在屋内散步。


    “对我而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梁文静说,“这话很老套,可我很需要,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这里不一定有。你去纽约培训应该了解到过,每年法尔林总部年底的辞职信像雪花一样,有时候两分钟能进来一百封。”


    她笑了:“好了,不谈这种话题了,你是京城人,给我讲讲本地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吧。”


    虞树棠既迷惘,又是心内一松,给她讲起了京城一些老字号糕点,有的时候不好吃是因为没有去到正确的店,不同的店,有的做法味道都会不同。


    梁文静听得很认真:“我还没吃过呢,这次打一盒尝尝。”


    她们恢复了正常音量,旁边的同事听到也很感兴趣:“我就记得小时候买过了,早忘记味道了,一块去吧。”


    高铁停下,京城的初秋气温比申城降得低。空气清冽,虞树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行李箱的拉杆,闭了一下眼睛,阳光太刺眼了,照得她黑暗的视野幽幽地发着亮光。


    这是她熟悉的家。她的心情上扬,又想起了柳花路两边,那一棵又一棵的梧桐。


    第96章 你要是打算睡的了话,就快睡吧,好好休息,要是……


    这次来京城出差, 主要任务就是和客户见面、协调和谈判。并购不像ipo一样,是一个十分完善的流程,只需要考虑着重发行人和监管机构, 严格按照规定执行即可。并购参与的人太多, 没有一种定好的方法,正因为是平等的交易行为,才更加复杂。


    她们周二到的京城, 连轴转了三天,虞树棠推了周五晚上她们去酒吧的邀请,打算回家一趟。


    她心情不错, 一方面是为目前工作完成得很好,另一方面是, 不出意外的话, 周六她应该是能回去了, 梁文静打算带项目组再见一个客户, 她们工作向来争分夺秒, 到时候估计会直接订夜间高铁回去, 不会耽误到第二天。


    “小树!”她刚进院子,虞家先迎了上来,“快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啊。”虞树棠笑了,“爸,咱俩好像就两个月没见面吧!你看看我有哪里变了吗?”


    “这话说的, 那能跟以前一样吗?你爸我主要是心理落差。”虞家忍不住要说, “我主要是心理落差啊, 你上学的时候那动不动就半年不见也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你上班了,我总想着你就在身边呢!”


    虞树棠笑容淡了一点, 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孩子气地张开手臂:“那你看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虞家真就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真是不一样了,上班之后,感觉你的气质变了。”


    “是有班味了吧。”虞树棠道,她走到门口换鞋,“我妈呢?”


    “正开车往家赶呢。”虞家说,“你妈心里惦记着你呢,别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要跟她吵架啊。”


    虞树棠又想反驳这个好不容易,可一时之间又确实无法反驳。要不是这次出差,自己肯定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自己在申城连见到柳见纯的面都称得上一句好不容易,更何况是远在京城的妈妈和爸爸呢?


    虞家生怕她不开心,见她停了两秒没说话,赶紧说:“知道你懂事不会跟你妈吵架的啊,就是有的时候你也别想着光跟她对着干,她是一心为你好的啊,你也得想想她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知道的。”虞树棠说,她还想补充些什么,虞家就很高兴地说:“那我先去炒两个菜,就等着你回来炒呢,就得现炒的才好吃!你先吃点水果,等着你妈吧。”


    他转身去了厨房,虞树棠慢慢地吃了一个桌上的甜杏,这杏子卖相很好,黄澄澄的,闻起来一股清甜的香味。中餐厨房并不是开放式的,家里很安静,她不由得想起了柳见纯,爱情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在难得清闲的时间里,她总会想起柳见纯。


    想起她的很多东西,今天微信上的聊天,今天打电话的内容,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她笑起来时眼旁柔情的笑纹。她皮肤上杏子的香味,她手腕上被皮肤熏得发温的手镯。


    虞树棠知道或许还太早,不过她很希望有一天能带姐姐回家。她也很想见到姐姐的家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见她或者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不知道姐姐把这件事告诉她表姐了吗?


    她没想过柳见纯的家世竟然是这样的,她甚至完全不敢想象,那时候十七岁的柳见纯,到底是如何度过那段噩梦般的时间的。她不敢去问。


    门响了一声,把她深陷的思绪拉了出来:“妈,你回来了。”


    “回来了,紧赶慢赶。”杨秀桦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虞树棠扬了扬眉:“你叹什么气呢?”


    “你爸给我发微信说觉得你上班后就是不一样了。”杨秀桦道,“我感叹一下岁月如梭不行吗?我这么好的一棵小苗现在长成这么大的树了,感慨一下还不行了。”


    “这么大的树。”虞树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句子,“你不该说这么好的苗长成这么好的树吗?”


    杨秀桦也吃了一枚杏子:“你倒* 是不嫌害臊呢,还这么好的树,自己好意思讲的,真是好树的话你栽在申城干嘛,水土不服的啊!让你回来不回来,不让你谈那个谁你要谈,还这么好的,你可一边去吧。”


    妈妈不说老女人了,这点虞树棠很认可,但那个谁,她不认可:“你可以叫她名字的啊,能不能别给她创造代称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秀桦小发雷霆:“你让我别创造代称你能不能找个正常女朋友,别的我且不要求了,你起码跟你年龄相仿吧我叫一声名字也就算了,你倒是和我讲讲我叫柳见纯什么合适,不对,你不如想想她叫我什么合适?”


    虞树棠抿了抿唇,一副又无语又不赞同的表情,她权当自己将了女儿一军,乘胜追击道:“要是她叫我阿姨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妈,你再年龄歧视一下?”一提到这个虞树棠就有点生气,“谁不会年纪增长啊,而且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三十六岁不老!三十多岁不正好是最好的时候吗?二十来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三十多岁才算成熟。”


    “是啊,二十来岁的什么都不懂。”杨秀桦说风凉话,“这讲的不正是我们家小树吗?人家别人找少奶奶,她找姨奶奶……”


    虞树棠怒极反笑:“杨女士,你再这样说话试试!”


    “不说了不说了。”杨秀桦倒打一耙,“怎么长大了还这么爱生气,妈妈不说了啊。”


    “你别阴阳怪气的成吗?”虞树棠道,“有话说话有事说事。”


    杨秀桦又吃了一枚杏:“我有跟你好好说啊,你看有用吗?同性恋这个事咱们放到一百年,我很开明的啊你喜欢女孩子我也没办法,我又强迫不了你喜欢男的,但是,妈之前就和你讲过,同性恋也不是胡乱恋的啊,我上网搜了,同性恋想要走下去,跟异性恋没什么区别就是要讲门当户对的啊。”


    “每个人跟每个人都不一样。”虞树棠说,“网上也不一定有参考价值,而且我爱她,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不会和她分手的,你也不要再和我讲这些道理了,我不可能跟她分开。”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这些车轱辘话啊。”杨秀桦气得又吃了一枚杏,“反反复复多少遍了,行,我不说了,到时候找妈妈哭鼻子的又不是我,你等着吧!”


    虞家端着一盘腰果虾球出来,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行,不算大吵,起码我在厨房没听着!”


    “我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呢。”柳见纯道,她半靠在卡座的沙发上,“嗯……不知道送什么好。”


    “我们都没见过她,怎么给你提意见呀!”罗蕾嚷道,“要不是徐蔚然醉了什么都讲,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和我们说呢!”


    柳见纯理直气壮地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我是想送她一辆新单车的,她很喜欢骑行,就是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时间骑了,不知道送这种礼物会不会反而让她伤心。”


    旁边的陆轶群也是受不住了:“柳大小姐你讲给空气听的啊,除了蔚然我们都连人家面都没见过怎么给你意见啊,你少在这里说生日礼物的事了,你能不能把其他我们最关心的事情交代了!”


    “蔚然不是都讲了嘛。”柳见纯说,徐蔚然一喝酒就开始竹筒倒豆子,到后面东拉西扯,说到在绢水汤泉抽挂件做恋爱礼物的事情,把她谈恋爱这事也给抖搂出来了。


    徐蔚然马上知道坏事了,立马喝了一口酒堵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一群人就开始轮番逼问柳见纯,结果柳见纯根本不上套,有用的一句不说,居然还问起她们生日礼物送什么比较好。


    魏迎咽了一口菠萝特调马天尼,这家酒吧鸡尾酒调得十分烈,她们每次来都要点当季水果特调的马天尼,口味丰富又不至于醉得太快。


    她很会抓重点:“怎么就现在没时间骑车了,她的工作很忙吗?”


    “是呀。”柳见纯实际上也有些醉了,她和魏迎是这帮朋友里酒量最好的,她们九点到的,现在已经十二点多,想不醉也不行了。“她很忙的,晚上十一点之后就不发消息了,怕打扰我。”


    “什么工作这么忙啊?”魏迎杵了杵陆轶群,示意她配合自己。徐蔚然是指望不上,明明知道还瞒得那么死,罗蕾更是这会儿估计世界都是重影的了。


    陆轶群刚要说话,魏迎猛然发现一件事情:“诶,不对,徐蔚然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是小蝴蝶酥还特意告诉的你吧?你是不是认识她女友?”


    徐蔚然彻底不肯说话了,装模作样抹了抹自己一个小时前就流尽的眼泪。


    柳见纯吃了一小颗橄榄:“蔚然,你不讲话,她们会当作心虚的呀!”


    罗蕾明明醉得不行了还不忘在旁边补充:“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行,小蝴蝶酥,给我拿块奶酪,我得吃点,头晕得不行了。”


    “别岔开话题!”陆轶群说,“你赶紧回答刚才那个问题!魏迎刚才问的,什么工作这么忙,讲来让我们听听,要不然我们没法给你选礼物的呀。”


    “我才不上当呢。”柳见纯说,“我说了你们也选不了礼物,你们根本不了解她呀。”


    罗蕾奶酪还在嘴里呢这会儿马上嚷道:“那怪谁!那怪谁!你不告诉我们你恋爱,还说我们不了解她,你这做人有问题的呀!”


    那天清醒的时候,柳见纯和徐蔚然说得很清楚,不是想瞒着,是不愿意让她们对自己开批斗大会。清醒的时候要想的事情自然很多,但一落到酒吧这个环境里,再加上酒精的催化,她不自觉地有点犹豫,要不要讲呢,在这里讲,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你别给我来酒醒的时候再说那一套。”陆轶群说,“我们都知道你谈恋爱了还能等到那一天?必须今晚上就告诉我们。”


    “我在想呢。”柳见纯软绵绵地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们。”


    她们这群朋友几乎都是大学时期认识的,大家在一起十好几年,彼此什么事情不清楚,已经快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柳见纯在她们面前和在姐姐面前也没什么差别,能肆无忌惮地撒娇和任性。


    “那看来是有什么为难的了。”魏迎慢条斯理地分析,“徐蔚然认识,可见在你们俩的共同圈子,你们俩有什么共同圈子呢,也就是惟宁大学吧,要不然不可能我们不知道就她一个人知道。”


    柳见纯抬起一点纤长的睫毛,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她在投行工作。”


    “你真是发疯呀。”陆轶群说,“投行?当初怎么跟代鹃分手的忘记了?人家还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忙的呀,就是一两年竞争得那么激烈,你都不可以的。现在还投行的,投行从一开始就这么忙!你这不是完全扑火吗?”


    罗蕾这会儿暂且说不出话来,但是不忘紧盯着柳见纯以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这到底是多喜欢啊?”魏迎说,“还是你俩谈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是投行的?”


    “我知道的。”柳见纯又吃了一颗咸津津的橄榄,“彼此喜欢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小蝴蝶酥不一向是这样吗?”陆轶群说,“喜欢就喜欢,爱就爱,在一起就在一起,从来不因噎废食,这多好的品质,反正我觉得不行!”


    “路易,你这就明明就是回避型啊。”徐蔚然终于讲话了,她喝了一口手边的盘尼西林,生姜的辛辣冲的她头脑都清醒了。


    “你真没什么资格说蝴蝶酥,人家这恋爱观比你强得多呢!”


    “我给你们排下序啊,”她也是醉得够呛,“我觉得咱们几个人,感情生活从最成功到最失败,依次排序啊,小蝴蝶酥必须是第一,潇潇洒洒,每任都是好聚好散,现在都还是朋友,我们谁也比不上。”


    陆轶群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把我排倒数第二我掐死你徐蔚然。”


    “我先掐死你俩!”罗蕾恼怒,“要把我排倒数第一了吧!”


    “嗯,那倒数一二我就不说了。”徐蔚然向她俩举了举杯,“主要是我和魏迎谁能夺下第二,你们投下票,是我,果断和不可能接受丁克不愿意戒烟的五年男友分手的徐蔚然,还是离异一次仍然深陷在和男人的有毒恋爱中无法自拔的魏迎——”


    她话都没说完,魏迎抓起手旁的一把薄荷糖朝她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好啦!”柳见纯打断她俩,“有什么可争的,感情的事情争不出对错胜负的。”


    “高情商:感情的事情争不出对错胜负。”魏迎悠悠地说,她一口将杯里的水割威士忌喝净,“低情商:你们这群直女都是自作自受。”


    柳见纯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情况:“不要喝了吧?”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反对:“再加!”


    柳见纯叹了口气:“你们也不要觉得做女同就多么好了,女同不是和幸福体面挂钩的,不要带这么多的滤镜。”


    “知道的呀——我们就私下聊聊。”魏迎拉长声音,“我们都是好姑娘真的,起码没有一个人被男人伤过说要找女人,要不然早把你个小蝴蝶酥气成苏打饼干了。”


    “行了,现在谁也不许岔开话题。”魏迎道,“小蝴蝶酥,你新女友到底是谁,今天喝完酒让她来接你,这很合理吧?”


    “这都几点了呀?”柳见纯道,“都要一点了,等到走的时候,可能凌晨两点,还要人家接什么呀?”


    “别人不知道,但投行什么德行我们能不知道?”陆轶群哼了一声,“当我们没谈过干金融的啊,哪个不熬到半夜两三点?你信不信你给她打电话,她根本连觉都没睡?”


    柳见纯不愿意再喝鸡尾酒,也要的纯饮,她捏了捏杯子,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完全的苦恼,还是也存了一丝想让虞树棠来接自己的微小念头。“她这两天去京城出差,今天七点才坐高铁回来。”


    “那不正好吗?”罗蕾支着下巴,“京城到申城的高铁五六个小时吧?这会儿不是正好刚回来还清醒着吗?”


    柳见纯蹙了眉:“还是不要,她很辛苦的,好不容易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别来这一套呀!”魏迎说,“你信不信,她肯定也特别愿意来见你?你们这段时间没见过多少面吧?知道你心疼,可是恋爱不就得有这种小小的过分才行的吗?热恋期她肯定很愿意为你多付出一点,你得给她这个机会!”


    柳见纯没说话,她慢慢地咽了一口纯饮,看了看手机微信的界面。小树给自己的消息停留在上车之后的八点钟。她知道小树应该是睡了,她现在会见缝插针地补觉。


    “打电话呀。”罗蕾在一旁煽风点火,“打吧,要不然怎么回家?”


    她们向来不叫代驾的,怕不安全,通常都是对象来接,来上两个就足够了,能把她们都送回家。


    徐蔚然是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上不说话了,陆轶群就开始数:“好,我和徐蔚然都没对象了,罗蕾你老公也是指望不上,要是小蝴蝶酥不把她女友叫来,魏迎那男友今晚可是有辐了。”


    不是福气的福,是辐射的辐!连送四个地方,怕是送完觉也不用睡了。


    柳见纯一方面知道魏迎和陆轶群说得不错,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不愿意本来工作辛苦的小树这么折腾。


    “打吧!”魏迎说,“虽然我不心疼祁永浩,但是你帮着心疼一下吧。”


    徐蔚然终于讲话了,她凑到柳见纯耳边,两边罗蕾和陆轶群都揍她一拳,也挡不住她悄悄地说:“不愿意也没事呀,就是我想和你打个小赌,你相信不相信,你要是给小树打电话,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柳见纯心弦一颤,酒精的效力缓缓地上涌,她调出小树的微信界面,将语音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立刻就被接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纵使她没开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是好清晰。


    对面的声音很清醒,这让柳见纯轻松了一点:“小树。”


    “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啊?”虞树棠说,“我到家没多久,在高铁上睡了一路,没那么困了,就想着先收拾收拾行李。”


    “嗯……小树。”柳见纯说,罗蕾和陆轶**头接耳姐姐这个称呼,魏迎则使劲地给她打手势,让她赶紧说。


    “姐姐,怎么啦?”虞树棠也有点疑惑。


    “我和朋友在酒吧,”柳见纯终于说道,“我想着你要是打算睡的了话,就快睡吧,好好休息,要是……”


    “我不困啊!”虞树棠有点惊讶,听着又很欣喜,“姐姐,要我去接你吗?你是不是开不了车了?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第97章 我的小树。我一见你,就想爱你。


    “我打声招呼吧?”魏迎道, “到时候那位虞树棠来了,让服务生立刻带过来,要不然怕她找不到呀。”


    “你不要这么兴师动众。”柳见纯无奈, “我在微信上告诉她怎么走了。”


    陆轶群十分赞同, 只不过赞同的不是柳见纯:“我觉得必须听魏迎的,这里又大,光线又暗, 不是常客怎么找得到我们的卡座?”


    罗蕾在一旁胡说八道地附和:“对呀,我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就找不到了,这可怎么办?”


    “认命吧。”徐蔚然说, “小蝴蝶酥你认命吧,小树来之前她们的折腾不会停的, 你随便她们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魏迎又捏起一颗薄荷糖投了过去, 正中她的额头:“还小树, 徐蔚然你不会不仅是认识小蝴蝶酥女友吧?我听着怎么你们两个也这么熟的样子呢?你俩现在是沆瀣一气瞒着我们呢!”


    徐蔚然将这边的薄荷糖连珠炮似的投回去:“语文打回去重修吧, 还沆瀣一气, 我和小蝴蝶酥这叫肝胆相照。”


    “你们两个幼稚死了。”罗蕾看不下去, “我要去卫生间。”


    “你可别。”陆轶群笑道,“刚才谁说去了卫生间就回不来的?”


    “那你陪着去呀。”柳见纯笑盈盈地说,“路易,你跟着去,不把罗蕾带回来你也不准回来了。”


    这下魏迎和徐蔚然一起鼓掌, 义不容辞地欢送两人。


    她俩刚走, 魏迎立即给相熟的迎宾服务生打了电话, 让她遇到姓虞的客人直接带到她们这桌。


    “这会儿兴奋着呢。”徐蔚然悠然道, “看,我就说了, 你拦不住的。”


    “我不跟你废话了。”魏迎说,“你看,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在,你们两个怎么好意思把我抛下,这不行的呀!我们暂且不管她们,悄悄地和我透露一点,我也不多问,我就问徐蔚然是怎么认识人家的。”


    徐蔚然这次好人做到底:“哎呀,不要问了,一会儿见了人不什么都知道了。软磨硬泡地把人都磨来了,还不是任你们处置。”


    柳见纯这下不乐意了,正好陆轶群和罗蕾也回来了,她认真地说:“见到她你们真的要收敛一点,不要瞎讲八讲的,也不要不断地逼问人家什么。”


    “惯的呀。”陆轶群在旁边煽风点火,“怎么操心到这种地步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舍得你来这么惯……”


    “罗蕾没吐吧?”柳见纯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打断她说话的。


    “没吐!”陆轶群伸长胳膊,从徐蔚然面前拿了一枚薄荷糖递给罗蕾,“转移话题这招都使上了,倒要看看谈的何方神圣。”


    “还是小蝴蝶酥关心我。”罗蕾道,旁边陆轶群立即不乐意了:“宝贝,我给你拿的薄荷糖好不好?”


    “到底谁幼稚啊?”魏迎刚一转头,那个迎宾服务生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魏迎姐,我把虞小姐带过来了。”


    她转身离开,让出后面的女人。连正装都没换,巧克力色的无袖衬衣,剪裁贴身,愈发显得身材高挑有致。外套搭在手臂上,浓密的卷发散在肩头,酒吧的灯光昏暗变换,女人的眉眼深浓,明艳之中,那种年轻的光彩简直是扑面而来。


    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么多人,略微有点局促地说:“姐姐们好。”


    “姐姐们?!”罗蕾爆发出一声尖叫,虞树棠实际上也觉得这个称呼太笼统了,可是她谁谁都不认识呀!柳见纯笑着向她伸出手,示意她坐过来,她一边想要迈过去,一边看到徐蔚然,也说不清是条件反射,还是为自己找到了能让自己显得更礼貌的方法而高兴,她不假思索地说:“徐老师好。”


    “徐老师?!”这下陆轶群也绷不住了,魏迎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根本不让她过去,近水楼台地一把拉到了自己身旁:“宝贝你和姐姐说实话,你今年几岁了?”


    “魏迎。”柳见纯嗔道,“让我的小树过来。”


    我的小树。虞树棠听到这四个字,简直是头晕目眩。这几天出差见不到姐姐的苦闷烟消云散,她真觉得这一刻幸福的超过了自己所有的预期。


    本来姐姐愿意在自己朋友面前介绍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虞树棠当然竭尽全力想给姐姐的朋友留下个好印象,很诚实地说:“我今年二十四了。”


    她这样有点紧张地一讲话,在场的人就全感觉到那种女孩气了。方才她站着不动,真是个好年轻的大美人,甚至于看起来都有点不大好接近。


    “你是徐蔚然的学生?”魏迎脑子转得飞快,“不会是今年研究生刚毕业吧?”


    徐蔚然有意给她解围:“小树,不要理她,坐你女友旁边去,这个女人查户口呢,你不要理她。”


    虞树棠刚嗯了一声,听到徐蔚然讲话,顺理成章地要站起来,又被魏迎一把给拉住了:“现在不行呀!”她信口胡言,“宝贝,你知道吗,刚才我们和你女友打了个赌,她输得很惨呢,现在我们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她骗你呢!”柳见纯没办法了,真是知道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站起身来,牵住虞树棠的手,略微使了点力气,一下拉到了自己身边,“不要听她的,这个人胡说八道的呀。”


    “说我胡说八道?”魏迎说,“小蝴蝶酥有没有打这个赌,有没有输,认为有的举起手来。”


    五个人之中三个人举起了手,魏迎得意道:“哎呀,不好意思啦,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哦。”


    虞树棠握紧柳见纯的手,觉得一颗心都在缓缓地融化。她一只手牵着姐姐的手,另一只手抚过她手背纤细的骨骼,轻轻地捏了捏腕上两圈纤细的手镯。和她出差时想象的一样,已经被熏得发温了,让人半点不想松开。


    “冷吗?”柳见纯低声问道,不自觉地就要拨一拨她的发尾,摸一摸她的小臂。她早就发现了,不是小树哪里做得不好或是照顾不好自己,纯粹是自己对这样年轻的小树爱到无计可施,不自觉地就想要处处照顾她。


    “不冷。”虞树棠说,“知道要回来才这样穿的,申城气温高,而且我带着外套呢。”


    “好啦,腻歪回去有的是时候。”魏迎道,“现在我们要问三个问题了,我先问第一个。”


    “问也不回答你呀。”柳见纯蹙了蹙眉,“上来就要问,聊聊天吃点东西吧。”


    “聊天不也要问吗?”陆轶群道,“魏迎这叫单刀直入,你个打赌输了的小蝴蝶酥就不要讲话了。”


    “没事的。”虞树棠仍然秉持着要在姐姐朋友面前留下好印象的信念,她嫣然一笑,“什么问题呢,我会好好回答的。”


    魏迎笑道:“我很善解人意的好不好,小蝴蝶酥别急,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魏迎,曹魏的魏,迎接的迎,我是做广告设计的,和你女友同岁,我们是当初在惟宁大学学生会认识的,她是秘书长,我是社团组织部部长。”


    “陆轶群,陆地的陆,轶事的轶,群众的群,现在在做传译,我是外国语大学的,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来着?我和小蝴蝶酥在世博会做志愿者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好多大学生志愿者,我们几个都在。”


    “我是罗蕾,普罗的罗,花蕾的蕾。”罗蕾撇了撇嘴,“你们都把字都讲出来是干什么,我都好多年没跟别人这样自我介绍过了。我是交通大学的,不过不是在志愿者活动认识的你女友,我本来就和蔚然认识,我们两个是彭城人。”


    “那我就略过了。”徐蔚然道,“小树知道我和小蝴蝶酥什么关系。”


    虞树棠方才准备面试一样在心里翻来覆去倒了很多遍,这会儿刚要开口,先被魏迎给阻止了:“小树,姐姐的第一个问题就在这儿呢,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讲清楚你和我们柳大小姐是怎么认识的,是怎么恋爱的。”


    她话语中含着揶揄的意思,柳见纯才不会坐视不理:“你这明明是两个问题。”


    “那好吧。”魏迎承认错误很快,“那小树自我介绍吧。”


    她含着笑,知道这女孩子是尽力地想让她们喜欢自己,绝对不会在回答的时候偷工减料的。


    果然,虞树棠一五一十地说:“我叫虞树棠,虞舜的虞,小树的树,海棠的棠,我之前在惟宁大学念书,今年七月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投行工作,金濛新区的法尔林。我研究生导师就是徐老师,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认识的姐姐,我们去年在清远街的铁板炒面拼桌认识的,我……暗恋她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真的能在一起。”


    “哎呀,不要装啦,这么有缘分。”魏迎笑吟吟的,“你暗恋有什么用呀,肯定是小蝴蝶酥也喜欢你,要不然学生暗恋老师?早不见你了,还能现在叫你坐在旁边?”


    虞树棠马上就想否认,柳见纯在旁边很坦然,她按了按小树的膝盖,很从容地承认了:“是呀,是我喜欢她。”


    “你妈妈爸爸是做什么的呀?是一个人留在申城的吗?”陆轶群玩笑道,“柳见纯和你谈恋爱,不要谈着谈着,先在你身上……”她故意留了个尾巴不讲,虞树棠已经闻弦音而知雅意,不顾柳见纯又在她膝盖上按了一按,着急地解释道:“我家在京城,我妈是企业家,爸爸之前是厨师,我工资很够的,一个人在申城能照顾好自己。”


    她话没说完,柳见纯使了点力气,在她腿上敲了敲。陆轶群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可是我们必须关心的大事呀小蝴蝶酥,你明白的。”


    柳见纯当然明白,批斗大会这就要开始了。她抿了抿唇:“时间不早了,我们是时候回去了。魏迎,给你男友打电话,他送蔚然和小蕾,我这边送路易,正好顺路。”


    “等等,我的问题还没问呢!”罗蕾很不满,她酒稍微醒了一点,哪里还有刚才醉醺醺的样子,声音都掐起来了,笑着给虞树棠下套:“小树,你觉得是我说得对呀,还是你女友讲得对?我们问题都问了三个了这个柳见纯偏偏不让我问最后一个,这是针对呀,你可得为我说话!”


    虞树棠能怎么说!柳见纯在旁边叹了口气,虞树棠只好说:“姐姐你问吧。”


    “那我问了。”罗蕾又拣了一颗桌上的薄荷糖吃了,“小树,你们恋爱之后,见过几次面呀?你晚上下班,肯定见不到柳见纯的吧。”


    虞树棠一怔,她没想到姐姐们的三个问题居然是这样的三个问题,第一个魏迎的还好,是想了解她的情况,第二个陆轶群的也勉强还好,她们不愿意姐姐带小孩,谈个恋爱反倒是伤财,这也是很正常的考量,可是罗蕾这第三个问题……


    好像是指向性太明确了,让她有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


    “这谁记得清楚?”柳见纯在旁边说,不知道为什么,虞树棠觉得她轻松的语气带着一点疲倦。


    “不要替你的小树宝贝回答问题呀。”魏迎抢先道,罗蕾说:“小树要是告诉我记不清,我就换个问题。”


    虞树棠握住柳见纯的手,那种之前就有的心虚和苦闷卷土重来,可她仍然很诚实:“我都记得的。”


    她慢慢地很清晰地说:“我们是毕业之后在一起的,法尔林在入职之前有三天的假期,那几天都在见面。入职没两天我就去纽约做新员工培训,直到三周前才回来,姐姐中途去纽约了一次,七月二十七号到七月三十号,三十一号就回去了。回来之后两个周末我和姐姐见了面,然后我去京城出差,今天晚上刚回来。”


    “就说她怎么这次干脆利落地去纽约了,往常哪怕没有那种特别明确的工作,都犹犹豫豫地不能成行,这次有电视节目,还要百忙之中抽空去。”陆轶群道,“原来原因在这里呢。”


    魏迎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地在对面笑,虞树棠总觉得她笑得特别令人忐忑。罗蕾扳着手指数:“满打满算,恋爱三个月,见面时间不超过十二天。”


    “投行本来就特别忙呀。”徐蔚然道,她有心替虞树棠解围解释,又知道自己的话像老黄历一样,柳见纯赞同理解也没有任何用处,她还不是高度理解代鹃,却仍然和她分手了。


    “我前前任就是在清木海源工作的,就是小湘现在那个公司。”她继续刚才的话,“他是跟ipo项目的,太忙了,有的时候叫人都不懂,上午怎么都没那么忙,一到下午,一到晚上,忙得家都回不去,没办法,待遇好嘛,他也不是申城本地人,没多久就买了一辆e300,也很舍得为对象花钱的。”


    “行了,”她出声阻止,“魏迎,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高兴什么呢?”


    “就觉得很有意思呀。”魏迎说,“小蝴蝶酥,这往后你可不准再说我们了,谁恋爱起来不是双标的要命,重蹈覆辙是人之常情,徐蔚然,你现在就要把你之前评价我感情的有毒两个字给删了。”


    “都喝醉了,一点谱都没有。”柳见纯轻轻地说,“小树,一会儿开我的车送陆轶群,你叫轶群姐吧,她家在登海街,离柳花路不远,车上都有导航。”


    “好了。”她扬了一点声音,批斗她就算了,现在小树在,实在没必要这样讲话。大家也见好就收,魏迎给男友打电话,等的这一会儿,几个人开始随便闲聊一些,还给虞树棠讲了几件之前的趣事。


    虞树棠听得津津有味,可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总是松懈不下来。魏迎男友是二十分钟之后到的,柳见纯喝了酒,和陆轶群一起坐到了后座。


    她开车很稳,等到了登海街,柳见纯在后面迷迷糊糊地合着眼,她主动将同样是很疲惫的陆轶群送了下来。


    “不用送我,小区就在这里。”陆轶群说,她打了个哈欠,“小树,去送你女友吧。”


    “我送你到门口吧。”虞树棠说,这是出于关心,同样的,她还有一点私心,想和陆轶群多说两句。


    陆轶群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小树,今天我们都喝多了,说话的时候不经大脑,你别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姐姐好的。”虞树棠说,“我太小了,又刚工作,你们可能觉得我不是很可靠……”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向姐姐重要的朋友证明自己,倒是陆轶群很轻松地说:“不用这样的呀。我们知道你人肯定不错,是个有上进心又努力的孩子,小蝴蝶酥选女友的功力我们还是信任的。”


    她打趣道:“而且你这么年轻漂亮,你要想呢,反而是她占了便宜。”


    虞树棠摇了摇头,不过这会儿,她顾不得说其他的,她心里真正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些。


    “姐,”她很诚恳地说,这个小区一梯一户,明亮安静,陆轶群已经站到了自己家门前,再不问,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可以问一下吗?罗蕾姐为什么要问我见面次数,还有魏迎姐说姐姐双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方便告诉你呀。”陆轶群靠着门换鞋,身体姿态还是松懈的,语气已经变得很清醒,“你问晚了,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我的酒劲下去一点,要是你早点问,我肯定全告诉你,现在不行了,小蝴蝶酥没和你讲,那我也就不讲,她要和你讲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和你讲。”


    “走吧。”她摆了摆手,“我就不送了。”


    “恋爱起来双标。”虞树棠没走,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和姐姐的前任有关吗?”


    “是。”陆轶群笑道,“好,可别说是我讲的哦。”


    虞树棠没有坐到驾驶位,她回到车上,先坐到柳见纯旁边,小声问:“姐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在便利店买瓶热牛奶吧。”


    “不用,我酒量很好的。”柳见纯软绵绵地说,她揽住虞树棠的脖颈,一双平日里异常清澈的桃花眼这时候雾蒙蒙的,潋滟含情。“小树,你明天还要上班吧?今天那么晚了,要是能休息就算了,其实你是不方便的,我不该叫你来。”


    虞树棠刚要说什么,柳见纯吻了她一下,将她的话语暂且全都堵住了。


    “今天大家都喝多了,往常不会这么说话的,这是和你第一次见面呀,结果就这样。”柳见纯抱怨道。


    “她们都是为你好的。”虞树棠很郑重地说,“姐姐,今天我特别高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大家第一次见面,她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干什么要对我特别好呢?她们说的话,全都是为* 你把关的,想要了解我是否适合你的。”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你身边人无缘无故地喜欢我。”虞树棠眼睛发湿,她知道姐姐这会儿醉眼蒙眬,大概是看不清她的表情的,她开了个玩笑,“我长得没有那么人见人爱啊。”


    关于前任的事情,姐姐没有仔细告诉她是怎么分手的。实际上也没必要告诉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追着不放真的是没必要。只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必须得知道了,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让这几位姐姐都觉得……甚至用上了重蹈覆辙这样的词语?


    她和代鹃,有什么共同点呢?


    姐姐不说,是理所当然,她却必须要找个机会问了。


    “谁说的呀?”柳见纯甜丝丝地说,水红的菱唇在她颊边的小笑弧上亲了一口,“我一见你,就想爱你。”


    第98章 她的心和这种味道一样,清澈见底。


    虞树棠在院子里停下车, 柳见纯这一路都在后座上半梦半醒的,反倒是酒劲上来了。虞树棠见她没动,索性很小心地伸长胳膊, 将她抱了起来。


    她还没试过这样抱别人, 本来以为自己做不好,结果发现出乎意料的简单。柳见纯一点也不重,被抱起来, 就很柔顺地揽住她,让她省一些力气。


    她一路把柳见纯抱到二楼,知道姐姐不愿意穿着外面的衣服坐到床上, 就将她很轻地放到小沙发上。


    她半蹲下身,像自己发烧那天柳见纯是如何照顾自己的一样, 将姐姐的鞋先脱了。柳见纯没用力气地踩了踩她的膝盖:“小树, 回去吧, 你还要早点休息的。”


    “不行。”虞树棠头也不抬, “我得看着你睡觉。”


    她把鞋子提在手里,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我睡觉……好呀, 那你今晚不要回去了。”


    虞树棠真想立刻吻她,可惜手里还提着鞋,她打算先放到楼下玄关,再给姐姐冲杯蜂蜜水端上来,没想到再一上来, 发现浴室门已经关上了, 柳见纯开始自己洗漱整理了。


    她坐在门外等着, 生怕姐姐有什么事情叫她, 中途把冷了的蜂蜜水自己喝了,等柳见纯出来, 这才又下去倒了一杯新的。


    柳见纯一饮而尽,她这才进了浴室。姐姐刚洗过澡出来,浴室弥漫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她洗得心不在焉,吹好头发,一刻也不想停地上了床,今天所有的苦恼和疑虑都被她暂且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抱住柳见纯,一颗心沉甸甸的,终于落到了实处。


    “想你。”虞树棠说,高挺的鼻梁又开始往她颈项和胸间蹭,柳见纯的声音柔柔的,带了一点含糊的醉意,“真是小苔原狼,犬科的,我发现我跟你不是同一族的,我要重新选个种族,不做北极狼了。”


    “不可以的!”虞树棠不同意,她要和姐姐做同族的狼!她有点不情愿的不蹭了,柳见纯低低地叹了口气,有点妩媚地说:“往后没有下文的话,不准乱蹭。”


    虞树棠的脸立时红了一片,又想到姐姐所谓的死线。她往购物车里已经加了好几样东西了,只不过都还没买。死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她抓心挠肝。


    “姐姐,”她问道,“你醉得厉害吗?”


    “还好吧。”柳见纯说,“没有醉到吐真剂那种地步,想套我话的话,某人可是不用再想了哦。”


    虞树棠当然知道,可她很愿意和柳见纯多聊两句有的没的:“我来试试,姐姐,你的死线是什么时间?”


    “pass。”柳见纯道,她合着眼,唇畔含着笑。虞树棠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长睫毛:“那下一个问题,姐姐,我生日的时候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这个也pass。”柳见纯道,“不过可以告诉你,我其实还没有想好呢。”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虞树棠真心实意地说,“姐姐,你想送什么送什么,不用苦恼的。”


    “就是很苦恼呀。”柳见纯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要考虑很多的,希望能送到你最喜欢的礼物,又怕现在不合适,思来想去的。”


    虞树棠斩钉截铁:“不可能不合适的!”


    柳见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快睡吧,要不然明天起不来。”


    她没有睁眼,可想象得出来,一片柔软的黑暗中,虞树棠一定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最后亲一下吧?”


    柳见纯没回答,她伸出胳膊,将虞树棠整个人拉下来,张开嘴唇,主动而深地吻了进去。


    虞树棠这半个来月忙的是脚不沾地,她又出差了一趟,去昌城,带了阿胶、乌枣和熏鸡做特产,上次唐湘去新乡出差,给她带了烧鸡和黑豆,她这次带了熏鸡回来,正合无肉不欢的唐湘意。


    上次的黑豆她就送去给了柳见纯,姐姐很养生,这次的阿胶和乌枣也是特意为她带的,给她留了大头。


    下周就是她的生日了。小树的眼睛亮闪闪的,柳见纯刚一打开门,就被她搂在了怀里,在脸上亲了好几口。


    柳见纯情不自禁地直笑:“干什么呀,这一阵子有时候中午都不打电话,怎么回事呀?”


    她猜得到虞树棠一定是为生日那天做准备,那天刚好是工作日,她这么忙,想必是为了要尽量地早和她见面,不过她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嗔上一句:“怎么回事呀,你要向我解释的。”


    “十六号我请下来半天假。”虞树棠手里提着阿胶和乌枣,放都不放下,从她的脸颊吻到颌线,“到时候我中午就要见你。”


    “那天正好我下午没课。”柳见纯笑道,虚虚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到时候我在家等你,给你做饭。”


    “不要。”虞树棠按捺不住地吻住她,柳见纯半推半就的,还是张开嘴唇,任她吻进去。姐姐总是这样,虞树棠讲不清楚自己是因为那句在家等你而心潮澎湃,还是在于姐姐在这方面总是如此柔顺妩媚的动作。


    她买的东西已经到了,可她真是没勇气就这样放进包里拿过来,她成什么人了!她虞树棠才不是那样的人!


    小树的吻每次都是要吻过每一寸的。舌头舔过她的嘴唇,齿列,含住她的就不愿放开。柳见纯每次都要喘不过气地咬她一下,她这才肯放开。


    她真搞不懂,接吻的时候这么凶,怎么一到那事上,就纯情到这种地步了。


    “先把东西放下吧。”柳见纯呼吸还有些不匀,她握住虞树棠的手,将人拉了进门。


    虞树棠把东西放到柜子里,柳见纯家的布局很清晰,东西也从不乱放,这种东西有专门的食物储藏柜。


    她放完,三步两步坐到柳见纯身边,又说道:“不要,姐姐,别做饭,多麻烦啊。我们可以出去吃。”


    “这次不想出去吃。”柳见纯道,“要是怕我辛苦的话,就帮我吧。”


    “好。”这下虞树棠一口答应,她已经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关掉手机,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理会了,她必须弥补当初意面那件事,明明姐姐根本不在意,她却仍然在耿耿于怀。


    “姐姐,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虞树棠拉柳见纯在自己腿上坐下,香水味芬芳浮动,她心猿意马,又忍耐不住地去闻,这是一款新香水,是一种近乎旖旎的水蓝色,一种甜蜜的清爽。


    柳见纯枕着她的肩膀:“礼物怎么能提前告诉你呀?”


    “那这次的香水叫什么?”虞树棠换了个问题,锲而不舍地问,她对柳见纯的探索欲从来都是那么强。


    “爱恋爱。”柳见纯低声道,这个香水的名字很粘稠,她的字眼仿佛也粘连到了一起,那种方言的嗲气更加明显。虞树棠一怔,她就又说了一遍:“名字叫**恋爱。”


    她抱紧柳见纯,一种更强更深的渴望锋利的袭击了她,她头晕目眩地想着那所谓的死线,又想去吻她,被柳见纯制止了:“好啦,明天还要上班是不是,该洗漱睡觉了。”


    虞树棠颊边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红,她乌黑的瞳仁很深,有点不大乐意:“每次都是这样……晚上见你,总让我洗漱睡觉……”


    “这可不能怪我。”柳见纯嗔道,“好像是某棵树自己要上班吧?而且如果不洗漱睡觉,要做什么?”


    她难得有点不依不饶:“要做什么?”


    虞树棠自知理亏,含糊道:“还没……到最后期限呢。”


    “原来这么不情愿。”柳见纯半真半假地说,她一个钩子放出去,虞树棠迫不及待地就咬住了,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


    不是的!管它什么最后期限,她现在就想!但是顾虑太多了!她反复地想过,将那东西放到包里拿过来?这算什么?而且她根本没有任何的经验,到那时候丢人该怎么办啊!


    她简直是思虑过多,顾虑重重,勉强压下去心底里的那股劲,只好说:“姐姐,我抱你上去吧?”


    “现在又不是喝醉。”柳见纯能放能收,在她滚烫的颊边亲了一口,“我又不是没腿,你先上去洗漱,不要刷牙,我热两杯牛奶。”


    虞树棠不好意思讲,自己喝了热牛奶也睡不着。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生日就是那个死线,明明申城的气温已经开始下降,她却浑身燥热,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柳见纯安静地平躺着,她止不住地想凑上去,或许瞧瞧她秀美的眉眼,或许是闻闻她身上的香味,总之是不肯就这样睡觉。


    “小树。”柳见纯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呢?”


    虞树棠吓了一跳:“姐姐,你不是没睁眼吗?”


    “我感觉得到。”柳见纯无奈,“而且就我们两个人,我听到你的呼吸声。”


    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发着浅浅的烫,从她的眼皮一路燎到颊边。


    虞树棠赶忙乖了,躺到一边去,柳见纯主动窝进她的怀里,实际上,小树在她这里洗过澡后,和她相同的沐浴露味道和身上那种独有的晴朗的气味,同样令她非常安心。


    她之前还笑小树闻得到她身上的味道,其实她也闻得到小树身上的味道呀,好晴朗,像是阳光和雨后,小树表面冷淡,做事也总是想好多,可她的心和这种味道一样,清澈见底。


    不成熟的天真也好,过于忧虑的保守也好,她爱小树,爱的是这个完完整整的,并不完美的小树。


    “姐姐,我爱你。”虞树棠现在比以前大胆很多,她敢说喜欢,也敢说爱,说过一次爱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好爱你,每天都想见你,都想和你在一起。”


    柳见纯不催促她睡觉了,每当这种时候,她也会很认真地回复这份沉甸甸的爱:“我也爱你,小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切地希望,不实现也没关系的,哪怕加个时间限定也很好。小树,只要你愿意,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第99章 我等不及了。


    虞树棠平时从公司下班都是坐地铁, 这次地铁也不坐了,一到中午的下班时间,什么都顾不上, 拿起包快步地就要走出去。


    “ilanit。”一位同事oscar叫住了她, “你下午不在吗?”


    今天大家都知道是她的生日,梁文静送了她一个腰靠,其他人基本都是零零散散的小东西。为了表示感谢, 她给所有人都点了咖啡。


    “不在,我请了半天假。”虞树棠答道,“该处理的工作都已经处理好了, 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微信联系我。”


    自从那次出差在动车上和梁文静说完话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这位上司的作用, 平日里向她搭讪的人少了很多。


    “不是工作的事情, 你这是打算出去玩吗?”oscar将一个礼物递过去, “刚才大家送你礼物的时候我在外面, 现在把礼物给你, 前些天做的香薰蜡烛。”


    “谢谢你。”虞树棠将礼物一起放到自己的托特包里, “不出去,我对象说做饭,我想早点回去帮她。”


    她向oscar笑了笑,她提前打的车,这会儿出去, 刚好到楼下。


    虞树棠一进门, 一边还换着鞋, 一边已经着急地左看右看, 非得第一时间找到柳见纯不可。幸好厨房门开着,姐姐听见声音, 走到她面前帮着拿住包:“好早,我也是刚回来。”


    她哎了一声:“这包怎么这么重呀?”


    “同事知道我生日送我的礼物。”虞树棠从她手里将包接过来,“我把办公室用不到的暂时都装包里了,一会儿拿出来。”


    “拿出来干什么呀。”柳见纯想要阻止,“你一会儿一块带回去吧。”


    “有些我那里用不上。”虞树棠说,“姐姐,还是放到你这里好。”


    毕竟是同事送的礼物,哪怕没什么用处,可能和同事也谈不上朋友,柳见纯还是觉得该自己保存好。不过她暂时没说,虞树棠先拿了一样出来让她看:“车载香薰,这我怎么用得到?”


    这个自然是用不到。可她看到之后的香薰蜡烛,那明显是手工制作的。还有一个手摇机械音乐盒和一个手机支架蓝牙音箱,看起来都既不便宜,又比普通同事更多用了心。


    毫不意外。小树平时会和自己讲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巨细靡遗,也基本上都会讲,关于项目,关于人际关系。但她从来不讲有谁喜欢自己这种事情,她也不需要讲,柳见纯就能毫不意外地猜到了。


    事实上,没人对这个女孩示好才是令人意外吧?


    “车载香薰放我这里吧。”柳见纯说,“其余的你拿回去,人家送你的嘛,好好放着吧。”


    虞树棠点了点头,笑盈盈地望着她。上班这几个月,柳见纯越来越觉得她身上那种女孩气正在缓缓地消失,气质也越来越向外表看齐,一天比一天更像个冷淡的大美人。


    然而这样的虞树棠,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含笑,总是殷切的,她好乖地把除了车载香薰之外的东西放回去,在包里又摸索了好几下,不知道在找什么,这才将搭扣也扣上了。


    “你中午想吃什么?”柳见纯问,大概今天是小树生日的缘故吧,她很开心,一颗心跳得很厉害,她伸出手,指腹轻轻地抚过虞树棠的眉眼。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虞树棠不假思索,她理直气壮地没主见,“姐姐,我生日的话,正好应该你决定。”


    “怎么就正好了?”柳见纯抿唇一笑,真觉得这正好完全是强词夺理。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啊。”虞树棠继续理直气壮,柳见纯捂住她的嘴:“别动哦,让我想想,今天要是炒两个菜的话,炒点什么好。”


    虞树棠乌鲁乌鲁地不知道在讲什么,她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自顾自地思考起来:“糖醋小排,白斩鸡是肯定要做的。”


    虞树棠又开始乌鲁乌鲁,这下她把手撤开一点,果然,这棵小树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提不到,凑上来就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雀跃地说:“我帮你备菜!”


    “素菜呢,你想吃什么?”柳见纯问,比起这顿饭,虞树棠觉得自己更想吃的真的另有其人,她也算难得有主见了一次:“别弄麻烦的了,凉拌土豆丝,皮蛋豆腐这类的吧。”


    “好,正好都有。”柳见纯笑道,“就是怎么都是凉菜?换一个热的吧,芹菜虾仁?”


    自己实际上带了一小包藏在托特包的内袋里,她做不到拿一整盒这种事情,实际上,就这一小包,甚至给她带来了一点精神上的折磨!这样真的……这算什么事!搞得好像她来姐姐家是很有目的的一样,她才不会这么坏呢!


    “好。”虞树棠心思完全没在凉菜热菜上,又听柳见纯问:“汤呢,想喝什么汤?”


    虞树棠这下又讲不出了,她亲了亲柳见纯的掌心,姐姐眉眼弯弯,又捂了捂她的脸:“那就‘一度西’。”


    这大概是申城方言,虞树棠没听明白,只听得了一股勾连的嗲气。她在申城读了好些年的书,直到柳见纯的出现,她才觉得这方言是真好听,她以前从来都是略过,根本没什么特殊感触。


    “这道菜其实春天做最好。”柳见纯站起身,“以前都是自家冬天腌的肉开春吃,配上最新鲜的春笋,现在是一年四季想做就能做了。”


    虞树棠跟在她身后,帮她备菜。柳见纯知道她想在这方面表现,就什么都放手让她去做,土豆丝切得歪歪扭扭的也没关系,柳见纯含笑说:“反正是做给你的生日餐呀。”


    这话立竿见影地让小树高兴起来了,她接着很有动力地去切芹菜了。


    柳见纯家的冰箱满满当当,她知道应该是姐姐特意为她的生日做的准备。平时虽然也会备很多菜,可满到像这样盛不下,还是她看到的第一次。


    菜都备好,她也不动,就站在旁边,看着姐姐做菜。柳见纯没有自己爸爸那种专业厨师的高超手法,小时候他会特地给自己展示颠锅之类的技术逗自己开心。


    姐姐只是从容而熟练,不慌不忙的,调整火力,放各种调料都很平缓,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过多过少。


    “燃气灶要压一下才能拧。”虞树棠忽然说。


    柳见纯嗯了一声:“我家这个要先压一下的。”


    虞树棠看了看一边那个一直在炖的珐琅锅:“姐姐,这就是那个‘一度西’?”


    她的方言说得太不伦不类,柳见纯笑道:“叫作腌笃鲜啦。京城是不是不怎么吃过这道菜?感觉算得上特色菜。”


    “好啦,不要看了,炒菜油烟大,你先出去吧。”柳见纯说,虞树棠一动不动,专注地望着她:“我下次也想给你做道菜。”


    “可以呀。”柳见纯欣然同意,“不过动火的菜你要小心点,等下次什么时候再有时间,我教你一道本帮菜,这样你过年回去也可以露一手。”


    等做好这顿饭,已经两点多钟,从午饭变成了午晚饭。虞树棠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和期待,再加上饭菜确实都非常好吃,她就吃得稍快了一点。柳见纯虚虚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手腕:“吃慢一点,这么快干什么呀。”


    虞树棠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姐姐,我想知道你送我了什么礼物。”


    “是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礼物。”柳见纯咬了一口虾仁,“就是不知道现在送来还合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虞树棠第一时间反驳这种说法,“我喜欢的怎么会不合适!”她眨了眨眼,一双乌黑的瞳仁就这样盯着柳见纯吃饭。姐姐瞟了她一眼,依然是很从容,任由她好奇地不得了,自己细嚼慢咽地吃着饭。


    虞树棠常常觉得,柳见纯最性感的地方就是这种从容,简直对她有一种异样的,令她心弦发颤的诱惑力。


    她不自觉地抿紧嘴唇,等着姐姐吃完,然后起身,带她去看送给自己的礼物。虞树棠心头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什么礼物还要去看?而不是用礼物盒包装的?


    这礼物……难道很大吗?


    她被柳见纯引着走进一楼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她只进来过一次。是一个休闲的地方,放着一些可爱的家具。窗子很大,阳光很足,很适合窝着看书,还有一张小小的茶桌。


    她一进来,就知道这礼物确实很大了,很大,像一个美丽的装饰品一样挂在墙上,高度和她齐平,这样大的一个礼物,简直是扑面向她砸过来的,欢喜和苦闷拧到了一起,她突然明白柳见纯为什么刚才说她一定会喜欢,却不知道合不合适了。


    这是一辆美丽的砾石公路车,虞树棠一眼就看得出来,闪电的车架,真漂亮的漆面,整体是一种钛灰色,松绿色蔓延开来,真像是灰色山脊上的一片松林。


    “我在少琳的店里订的。”柳见纯和她并肩站着,“她那里有你的身体数据,也知道你惯做的改装。你曾经和我讲过,觉得什么颜色都很好,我就自做主张地给你选了这种颜色,稍微做了一些涂装。你说闪电的漆面好嘛,也是最大程度保留了。”


    她后续的话没能说出来,虞树棠搂住她的腰,轻轻地将她整个抱进了怀里。


    柳见纯一点一点梳理着她打着卷的发尾,柔柔地说:“之前你给我配车的时候,看到那辆新车就好喜欢,我还不如你喜欢呢。那时候不换是因为不一定要留在申城,现在……”


    她略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即使你现在工作好忙,我想买这个礼物不一定合适,反而可能会让你伤心,可我还是买了。”她低声道:“小树,你选择留在申城,留在我身边,我特别开心,我爱你。”


    虞树棠给她的回答是一个吻。一个漫长的,几乎代表着虞树棠思想的吻。她不会离开申城,不会离开柳见纯身旁,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不论到底一切能不能够如愿地发展,她对这个留下的选择,从来没有迟疑和后悔过。


    “我就在这儿。”虞树棠的瞳仁湿润润地发着亮光,“姐姐,我不会走的!”


    她又想亲柳见纯了,柳见纯扶着她的肩膀,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这样近的距离,姐姐的那双桃花眼简直是夺目摄魂的:“小树,你有猜到吧?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我等不及了。”她就用这样平常的语气说着这样大胆的话,“你做准备了吗?”


    “我……”虞树棠觉得浑身由内至外地在燃烧,“我……做了一点。”


    “哪一点?”柳见纯笑吟吟地问她。虞树棠这下讲不出话了。看这样的冷美人脸红局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柳见纯心甘甜地融化了,她低声道:“那你在楼下洗澡吧,洗完之后,带着你的准备再上来。”


    她留足了余地,小树哪怕是临时出去做准备都好。不过小树这样诚实也完全在意料之中,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虞树棠已经连头发都吹好了坐在床上。


    这棵美丽的小花树肉眼可见的十分焦虑,从脸孔到脖颈仍然是一片红,柳见纯不紧不慢地吹头发,擦身体乳,余光看到虞树棠连手机都玩不进去,没滑两下就扣到了床头柜上。


    她忍不住笑,也上了床,没给虞树棠反应的时间,直接跪坐到她的腿上:“小树,你的准备呢,让我看一看。”


    虞树棠眼巴巴地望着她,摊开握得紧紧的左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片,只有一片堪称可怜的铝箔纸包装。


    柳见纯真的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东西还有按片卖的呀?”


    “我买的一盒。”虞树棠有些心虚,想低下头,可一低头,就是柳见纯的锁骨和胸前细白的皮肤。她的视线都有些飘忽:“我觉得拿一盒过来……特别不好,好像我……怎么一样。”


    “怎么了?”柳见纯无奈道,“有什么不好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拿起那包铝箔纸往虞树棠眼前晃了一晃,半真半假地问:“小树,要是这一片不够,该怎么办?”


    这次的回答不是一个吻了,是一连串的,不得章法又很凶猛的亲吻。虞树棠头一次没有这样严苛地等着她的同意,而是甚至有些急促地翻身将她扑了下去。


    脸颊,肩膀,锁骨,虞树棠的吻落到她的胸脯上,随后喘息着,将整张脸埋了进去,香水气味热烫烫地撞进她的鼻腔,她不敢下一步的动作了,这仿佛是一个她难以踏出的界限,然而柳见纯支起一点身子,这样轻松地将睡裙的吊带褪下去,将这所谓的界限轻飘飘地给一脚踢开了。


    虞树棠觉得自己全身心都被转进了一个斑斓的万花筒。明明没什么稀奇的,她自己也是这样啊,可就是全然不同,全然不同。


    她除了吻什么都不会了,之前学习的全变纸上谈兵,柳见纯一手揽着她的脖颈,一手拿着包装咬着撕开,虞树棠刚匆忙地弄好,柳见纯握住她的手腕就拉了下去。


    “一片够吗?”柳见纯软绵绵地问她,手臂伸出来,指了指床头柜。虞树棠的汗顺着鼻梁直往下淌,姐姐带着她走完了全程,可是这远远不够。她都不知道是真的不够还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非得自己来一次,感受才是切实的!教学成果得马上检验才行。


    虞树棠动作不自觉地很急,扑到床头柜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放了几瓶无火香薰,她又拉开第二个,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她来不及细看,立即将一盒中剩下的两片全部拿了出来。


    “你出了好多汗。”柳见纯说,她搂住虞树棠,亲了亲她的眉骨,尝到了汗水的咸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明明已经算是深秋,她却一身是汗,“休息一下吗?”


    虞树棠使劲摇了摇头,她不舍得,不舍得让这一刻有丝毫的停顿,她往常抱柳见纯总是收着力道,不想抱得太紧太重,她要做一个成熟的,合格的恋人。这一刻,这所有全部被她抛诸脑后,她恨不能用尽全力抱住柳见纯,好幼稚地让两个人永远永远地不分离。


    柳见纯身心都松懈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小树的热情和爱将她填得满满当当,让她内心感到了一种久违的餍足。


    虞树棠伏在她身旁,呼吸比她的还要更乱得不成样子,汗水已经不淌了,她整张漂亮的面孔都湿漉漉的,乌黑的鬓发也湿了,美得真炫目。


    “姐姐,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小声问,急切的话语中还含着喘息,“要洗澡吗?”


    “不用着急。”柳见纯很轻地说,她搂住虞树棠,枕在她温热的颈项间,“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可以聊会儿天。”


    虞树棠一颗心热的胸腔里简直盛不住,她抱紧柳见纯,一边忍不住缠绵地抚着她光洁的脊背,她有数不清的话想和柳见纯说,但有一件事,首当其冲,她非得解了疑惑,问清楚不可。


    “姐姐。”她亲了亲柳见纯纤长的睫毛,“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和那位制作人是怎么分手的吗?”


    “可以。”柳见纯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只是不愿意小树多想,本身也不愿意细思罢了。那天小树来酒吧,朋友说那样的话,肯定让她起了疑心了,小树本来就容易想得很多,再隐瞒的话,反而会让她生出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当时卫视竞争很激烈,为了做出新节目,她开始不回家,在电视台吃住,一开始是两周,后来是一个月,再后来好几个月都见不到她的面。”


    “忙事业就是这样的。”柳见纯说,“只是我是那种比较需要陪伴的人,不能接受就这样长时间的完全不见面。”


    虞树棠浑身的热汗冷了,她如坠冰窟,一个字都暂且没能说得出来。


    第100章 她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她。她愿意燃烧。


    原来是这样, 双标,重蹈覆辙……原来是这个意思。姐姐当初和代鹃分手是因为时间,可是她投行的时间呢?


    那位制作人不一定是一开始就这么忙, 可是她是从一上班开始就这么忙啊!


    姐姐从来不提这些事情, 从来对她的工作有些异乎寻常的容忍和理解,她想也想得到是为什么,姐姐很成熟, 姐姐不会要求她把感情放到事业之前,姐姐很支持她,姐姐怕她多想, 她们才刚开始恋爱没多久,热恋期能掩盖的东西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小树。”柳见纯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将她已经泥足深陷的思绪堪堪地拉回来了一点。


    哪怕她尽全力地要微笑, 仍然很不会掩饰的, 整张面孔都在隐隐地发灰。柳见纯也清楚, 她说出这件事, 就一定会让小树多心的。“小树, 我们多聊聊这件事好不好?我不想要你误会。”


    虞树棠没说话。她拼命地,咬紧牙关,她不想再多聊了,她绝对不想把自己的痛楚想法告诉柳见纯。出于很多原因,出于浓烈的抗拒, 总之, 她不想把这个问题抛回给柳见纯。


    她难道要问, 姐姐, 我投行的工作怎么办?我换工作比较好吗?其余的工作,全都不如法尔林好啊?


    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她该解决的吗?姐姐能说什么?姐姐难道会让她换工作?这太可笑了, 把所有的压力又都转嫁到了姐姐的身上。她必须得自己解决这全部所有的问题!


    就在这沉默的两三秒,她怀疑柳见纯一如既往地看穿了她。


    柳见纯冲着她笑,眉眼弯弯,她一笑,虞树棠抛却一切的,只想跟着她笑。


    “小树,累不累?”柳见纯问她,见她不愿意讲,不想要追问,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就刻意变了一个话题。“现在几点了?”


    虞树棠直起身,按亮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屏幕,已经七点钟了。


    “吃点东西吧。”柳见纯伸手握住她的手,“楼下有桂花大福,还有蝴蝶酥,你拿上来,我们吃一点。”


    “姐姐,你饿了?”柳见纯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灵药,让她把那份附骨之疽一般的愁痛暂时全忘记了。她伏过来,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柳见纯的锁骨,“有没有什么速食,面或者小馄饨一类的,我给你煮一份。”


    “不用,我这个时候就想吃点甜的。”柳见纯亲了亲她乌浓的鬓发,“你给自己煮一份吧。冰箱里有我之前去姐姐家的包的馄饨,我和你讲方法,你煮一点。”


    虞树棠望着她,姐姐嫣红的菱唇一开一合的,她却很难把心思放到姐姐讲的话上面。“小蝴蝶酥。”她忍不住有点孩子气地叫她,叫了一声,柳见纯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来,可她还是忍不住,这名字太可爱了,她想到这名字,简直都* 会被可爱的晕过去:“小蝴蝶酥。”


    “没大没小的。”柳见纯不许她叫。她总觉得这称呼是不行的,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不愿意细想,总觉得是有一条线在紧绷着,一种秩序感在作祟,所以不行。


    虞树棠想了想,又叫道:“见纯。”


    “这个也不行。”柳见纯合着眼睛,每到这种时候,虞树棠都会很想亲亲,甚至是舔一舔她纤长的睫毛,她总觉得会有甜味。


    “只能叫姐姐吗?”虞树棠有点失落,只好亲了亲姐姐的长睫毛。


    “你还可以叫阿姨呀。”柳见纯末尾缀着的语气词上扬,像一个小钩子,很妩媚地打了出来。


    “你还很年轻好吗?哪里有到叫阿姨的地步啊!”虞树棠压到她身上,睫毛颤巍巍地逃过一劫,罪魁祸首开始胡乱地亲吻了脖颈和肩膀了。


    “小树,小树!”柳见纯仰着头,被她细小的亲吻弄得身心一起发痒,“别闹了,我还没教你馄饨怎么煮呢。”


    “我听着呢!”虞树棠不依不饶地吻下去,柳见纯别过脸,从容的声音开始细微地打颤:“我和你讲一个简单的方法,水开……嗯,用那只白色的雪平锅,等水沸腾的时候放一点盐,下馄饨,然后……你拿一只碗,在里面放香油、生抽、鸡精,可以再加一点、一点酱……”


    柳见纯短促地尖叫了一声,顿了一秒,她继续说道:“要是嫌……嫌麻烦的话不要放虾米一类的了,往碗里放上几勺馄饨汤,就可以、可以了。”


    她垂着眼,睫毛和瞳仁都湿漉漉的:“我说得明白吗?”


    “明白!”虞树棠嫣然一笑,在床尾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毫不拖泥带水地下了床。


    柳见纯短暂地睡过去了一小会儿,太舒服了,房内的温度刚刚好,快感回落,她身上薄汗叠着一层独属于小树的晴朗气味,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姐姐。”虞树棠小心地把她叫醒,往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托盘,将柜面占得满满当当,好险没放下。


    “怎么给我也煮了一碗呀?”柳见纯坐起身,一细看才发现,不仅有两碗馄饨和碟子里的大福和蝴蝶酥,甚至还有两块三明治,和馄饨一起,袅袅的腾着热气。


    “一碗馄饨怕你吃不饱的。”虞树棠眼睛亮晶晶,“看冰箱里有,我就用微波炉热了两块。”


    “你多吃一点,我吃不下那么多的。”柳见纯道,她起身披上睡袍坐到床边,拿了一块蝴蝶酥吃。虞树棠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柳见纯的床下铺着一块灰色的长绒地毯,又暖和又干净。


    她捧着一碗小馄饨,明明自己几乎是没下过厨,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什么,柳见纯那边还没吃完一块蝴蝶酥,她没两口就把馄饨连汤也快喝了个干净。


    “太烫了。”柳见纯很轻地拿脚踩了踩她的膝盖,让她喝慢一点。


    虞树棠乖乖地把碗放了回去,可惜里面都已经吃干净了。她仰着脸,一边咬了一大口鳕鱼三明治,一边专注地看着柳见纯。


    怎么都看不够。她内心很平静地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念头,顺理成章的,所谓的合格恋人那一套,不能打扰,不能太黏人的她自以为的行为准则,全部在这一刻崩裂成了碎片。


    她做得到的。虞树棠想,我做得到的。我不能放弃投行这份工作,这在金融行业里是最高薪的,升职最稳定的,只要熬过这几年,随着职位的上升,时间会越来越多的。


    虞树棠静静地想,我做得到的。姐姐需要陪伴和爱,她想给,她要给,她自然也给得出,给得起!


    “好吃吗?”柳见纯笑笑地问她。她笑起来真美丽,真柔情。虞树棠仍然是紧紧地望着她,近乎流连忘返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吃!”她不由得也笑了,“有点像那只圣诞鳕鱼汉堡的味道。”


    柳见纯又踩了踩她的膝盖,踩得她一颗心热腾腾的酸软。“多吃一点,我晚上很少吃这些的。”


    她又吃了一只大福,抽了一张酒精湿巾擦手,虞树棠把两碗馄饨都喝了,两块三明治也都吃了,本来分量就不大,她看着虞树棠这架势,还担心她没吃饱。


    “小树,家里还有速食。”虞树棠正在洗手间哗啦啦地洗手,她提高了一点声音,“要是多煮一点馄饨就好了,你看看想吃哪种。”


    “已经吃饱啦。”虞树棠快步走过来,不等她下一句话说出口,就跪在床沿,轻而易举地将她压到了床上。


    两人在床上胡乱地滚了好几圈,柳见纯呼吸急促带笑:“小树,小树不要闹了……”


    虞树棠很听话,马上不闹了,她认认真真地瞧了柳见纯一会儿,下定决心一样:“姐姐,往后我下了班,有时间的话,可以来你家吗?”


    “可以呀。”柳见纯眉眼盈着笑意,“你知道我家密码的。”她开了个玩笑:“想和我同居啦?”


    “不是。”虞树棠匆忙解释,“同居……还太早了,我是想着,想见你的时候就来见你。”她问道:“姐姐,那我要在你家睡的话,不和你睡一张床,我睡哪里比较好?”


    柳见纯不笑了。她的神色有点严肃起来,虞树棠忐忑不安,听姐姐小小地叹了口气。


    “小树,我对你说和前任的分手理由,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而且那晚在酒吧,我那几个姐妹也肯定是让你疑心了。”柳见纯郑重地说,“但我不想让你这样担心。”


    她真心实意:“小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大约都会让你多想。可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你就安心地做你自己就好了,你的事业和你的生活都很重要,相信我,你没必要徒增烦恼的。”


    她说的全是真心话,虞树棠听得出。姐姐理解她,明白她。既然愿意和她在一起,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和她分手。


    但她受不了。她受不了这颗定时炸弹,她受不了那种缠绕着的不祥的预感,她非得找到一条出路才行。她非得让姐姐知道,自己是可以做好的,是可以平衡好的,她会把爱和陪伴一样不落的全做到。


    柳见纯揉了揉她的脑袋:“要是不和我一起睡的话。”她还是回答了那个问题,“一楼还有一间卧室的,四件套都是新的,可以睡那里。”


    “我回来那天,送你了一只马克杯。”虞树棠说,柳见纯嗯了一声,洞察一切地说:“其实你还买了其他的礼物是吗?”


    “这是怎么猜到的?”虞树棠真有点惊诧,她当然早发现了柳见纯的敏锐,可也没想到她会猜得那么准。


    “很简单呀。”柳见纯慢悠悠地说,“你这棵树对礼物很看重,东西一般都是要有牌子价格也不会太低,单纯一个书店的纪念马克杯,我会很喜欢的,你大概会觉得不够。”


    这话是一针见血。她真不相信纪念马克杯的纪念意义,她偶尔都在想按理来说她家境宽裕,应该对物质不太在意才是,事实上她非常看重,极其看重,单是她自己的时候还好,她想买什么买什么,经常也买杂牌。


    一旦恋爱,那种看重完全是控制不住,她不可抑制地有种最朴素的渴望,这个渴望不断地冒头,灼烧着她的内心——她总想着,要让恋人过上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


    亮晶晶的首饰,毛茸茸的玩偶……无法尽数,总之,都必须是拿得出手,价格不能太低的东西。


    “那个礼物,不知道合不合适。”虞树棠道,她的语气中比起迷惘和苦恼,更多的竟然是一种坚定。“可是……我想送给你。”


    她站起身,没两分钟,她拿着一只小盒子进来。一只蓝色的盒子,只一眼,柳见纯就知道里面大约该是什么东西。


    反而是她主动偎进了虞树棠的怀里,感到这个女孩正在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柳见纯早有预感,一颗心跳得很快。这份预感有些不幸地成真了。里面不是耳饰,不是项链,也并非手镯——那是一枚窄窄的戒指。玫瑰金色,坚硬,精致,美丽,很有虞树棠的风格,奢侈品中最基础,最不变又最寓意美好的系列。


    “这个不贵。”虞树棠不知道在找补什么,“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柳见纯不让她说完,再说下去,太深了。这个女孩的爱太澎湃,她甘之如饴,丝毫不愿意打击。


    她将戒指戴到右手的无名指上,略有一些宽松的余裕,戴到中指上也合适。她就这样换了两根手指,实际上真的很开心,毫不作伪地,很自然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虞树棠有一刹那哑口无言。她很想对姐姐说这个很便宜,也不是钻戒,一方面让姐姐别有负担,一方面是,她现在还没赚到钱,她将来会买更好更贵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并非草率,太快了,她也知道,可这份爱像山火,她压不下去了。这怎么办呀?


    她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她。她愿意燃烧。


    柳见纯就那么轻松地把戒指戴上了,戴到右手上,天衣无缝的,没有任何让人误会的余地。所以虞树棠想讲的一切都讲不出了。姐姐并不残忍,她妥帖地,将这一刻轻轻地抚平了。


    “用我的手指当对照的。”虞树棠也情不自禁地很高兴,百感交集,落到最后还是高兴。“没想到这么合适。”


    柳见纯在她的颊边亲了一口:“我特别喜欢——”


    她故意留了个尾巴,捏了捏虞树棠的掌心:“就是怎么还买这些那么贵的?上次都和你讲了,不要买那么贵的首饰,我戴不了那么多的。”


    “不贵!”虞树棠又强调,“不贵的,这些真的不贵。”她抿了抿唇,很期冀。


    哪怕这些不是柳见纯想要的,她还是很难不动容。


    虞树棠好期待,好郑重地告诉她:“姐姐,我今天二十四岁了,将来我会给你买最贵的,最好的,可以吗?”


    柳见纯不答可以,她忽然问:“小树,你这么努力做事业,是为了我,为了我们两个人吗?”


    虞树棠下意识地就想答是,但她没有。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能这么说的。我很想说是为了你,可是仔细想想,这种话太狡猾了。我提升自己,我做好我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怎么就成了纯粹为了你,或者为了我们两个人呢?我愿意给你买最好最贵的礼物,是因为我们在恋爱,这理所应当,归根结底,我的事业没办法真正地让你受益什么,所以我很愿意向你这样表白,却绝对不能这样说。”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尽力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不知道逻辑是否足够清晰。


    “姐姐!”她吓了一跳,柳见纯的眼圈红了,桃花瓣一样的眼睛眨了眨,轻轻地说:“小树,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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