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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时,觉得像一幅小画。


    “对不起。”虞树棠紧紧地攥住手机, 觉得将自己那颗心也一并全攥住了,“我……”她什么都还没说,就听见柳见纯道:“有什么对不起的呀, 我知道你会打给我的, 是我等不及了。”


    “不止这一件事的对不起。”在一切的温存之前,虞树棠急切地说,“我和我家里人说了, 说我喜欢女孩,这没什么,可我还说了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想诚实一点不想隐瞒的, 但还是全搞砸了。”


    她说到这儿,真是难以为继, 又愧疚难当, 诚实自然是种美德, 可说出来, 真的让她觉得她的处事没有任何技巧性, 也毫不聪明。出柜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没关系,未经柳见纯同意就说出她的名字,这太冲动了,太鲁莽了!


    “我、我不应该这样的。”虞树棠道,“我不应该把你说出来, 我根本就没经过你的同意, 而且我们实际上还没有在一起。”


    她越说越难受, 越想越难受, 自己真是犯了天大的错,当时怎么会那么不成熟呢?“我妈一定会去找你的,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避免的,我根本不用说的,当时我根本就是太欠考虑……”


    “小树,小树。”柳见纯轻轻地阻止了她的自责,春风拂过她的面颊,像温暖的指腹,揩去她睫毛上滚烫的泪水。“不要紧的呀,即使现在不讲,你妈妈迟早也会知道的,她肯定会追问你那个对象是谁的。”


    走到这一步,接下来的一切她都坦然接受。


    她低声安慰道:“小树,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得办得滴水不漏。不隐瞒自己的感情,实际上已经是太有勇气了,换句话说,在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你敢和自己家里人出柜,就已经是一种让我很惊讶的勇气了。”


    她柔柔地抚慰着虞树棠,故意问道,想转移虞树棠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再哽咽。“是为我吗,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要这样说,姐姐,是为了你,但绝对不能这么说,我出柜更是为了我自己。”


    虞树棠这会儿态度坚决,只是还太不好意思,话语艰难地讲不出喜欢来,半晌,她小声道,“我一直是个很摇摆的人,虽然内心想着要留在申城独立生活,但始终下不定决心,是因为你,我想我一定要留在一个能和你联系的地方,否则我接受不了的。”


    这话一讲出来,她从来都是无处可去的倾诉欲全涌了出来:“姐,一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有人说文学院有位副教授,还有那位代制作人,上次我见到她,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喜欢你。”


    “刚才不对我说喜欢,现在喜欢说得怎么这么痛快呀?”柳见纯笑了,“上次你还说,觉得代制作人很厉害。”


    “她应该是很厉害。”虞树棠承认这点,很快又问道,“所以……”


    她明明想知道,却总是问不出口,她听见柳见纯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层层柔软的水波涌过来,浸的她心口发麻,指掌颤抖。


    “那个副教授的追求我已经拒绝了,”她平缓地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况且她刚开始谈恋爱的二十来岁,对于恋人的其他关系,也难免有点这样相似的,带些孩子气的耿耿于怀。“代鹃是我前女友,我们21年分手的。”


    好一会儿,虞树棠说:“谢谢你告诉我,姐姐,昨晚你和我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在论文上帮了我,或者是你作为老师非常厉害,非常有能力。”


    她终于把喜欢说出了口,她其实想说爱的,但怕太轻率,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论文的事情,我很感谢你,在没有喜欢上你之前,我只是敬佩、尊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我喜欢你和我们之间老师学生的地位差完全无关,是因为你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虞树棠越说越顺,完全未经思考,这些话就无比顺畅地说了出来:“你让我感觉,生活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每一个节日都值得期待,你会买稀奇古怪的杯子,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给可爱的事物起名。你很潇洒,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你,根本没注意到你。”


    她稍稍停顿,自己都觉得又好笑,又不解:“后来我看你的样子,以为你是那种很矜持持重的人,和别人对我的第一印象恰好相反,别人总觉得我特别潇洒,甚至有点自视甚高,但实际上,我没有主见,没有规划,没有目标,你不一样,我觉得最奇妙的是,你居然觉得变化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变数,每当有什么事情脱离轨道,我就开始无法忍受——”


    柳见纯合着眼睛,半靠在椅背上,小树的声音清凌凌的,昨天抚摸她脸孔的触感,依然停留在她的指尖上,她现在很想揉揉她乌浓的头发,再一点点的,再度抚过她的面颊。


    “人生要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呀。”她说,“小树,那现在变化这样大,你接受得了吗?”


    “接受得了。”虞树棠很坚决地说,这样好的变数,她胆战心惊,但全心全意地喜欢。“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你说呢?”柳见纯软绵绵地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她知道那边的小树大概是脸红了,她看起来再成熟,也说到底没有进入过社会,象牙塔里长大的二十四岁,还很有些单纯。


    “在一起了吧。”虞树棠好不容易将这几个字讲出口,她从胸腔到脸颊全是一片滚热,眼珠都发烫,“我觉得很幸运,很没想到的是,姐姐,你居然也是喜欢我的吗?是不是从发烧那天你就看出来了?我真的想在昨天晚上做点什么的,可是要不是你主动,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就这么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然后后悔一辈子。”


    “我是发烧那天发现的。”柳见纯慢慢地说,“不过在此之前,你就开始躲着我了呀,生日礼物都是转交的,我都没能见到你。”


    “没办法面对你。”虞树棠低声说,“觉得……很不好。姐姐,如果学生暗恋你的话,你一定会觉得很恐怖吧?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对你产生很大的困扰。”


    当然是的。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柳见纯确实也遇到过好些次。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她这次警惕心最松懈,甚至面对学生的喜欢忍不住的高兴,全是因为她——早就喜欢上这个学生了。


    虞树棠妈妈来找自己要个说法是应该的,无论在规定上多么无懈可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虞树棠没有不正当关系,不属于违规,那又怎么样呢?曾经是老师和学生,对学生有非分之想,哪怕学生也喜欢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主动促成了这段恋爱,对于后果她愿意承受,也甘之如饴。


    那头的柳见纯低低地笑了:“小树,反而是我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吧?老师喜欢你,会不会让你感觉很不舒服?知道你喜欢我,我昨晚才说了那样的话,实际上不管是那句话,还是那个礼物都是不应该的,太越界了,而且说严重一点,几乎是骚扰。”


    “我喜欢你。”虞树棠立即说,“你别说这样说,你根本没什么都没做错,在校期间我们就是老师和学生,是我暗恋你被你发现了。”


    她拼命地想要宽慰柳见纯,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实在是太幸运、太幸福了,柳老师对她居然也有相同的情感,并且这点丝毫没有让她发现,柳老师还能怎么做呢?这已经够合格了!


    柳见纯也知道,强钻道德的牛角尖是毫无意义的,她和虞树棠都没有做错什么,她正想换个话题,就听虞树棠语气好郑重:“姐姐,这件事你打算瞒着你的朋友吗?”


    她一怔,旋即明白:“你指的是蔚然?”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和徐老师说吧。”虞树棠道,“包括小湘,姐姐,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她们的话,就由我来说吧,是我追求的你,我喜欢你和老师无关,我早就暗恋你了,希望和你在一起。”


    她怕自己为难。


    柳见纯一时无言,她怎么能不明白虞树棠的意思呢?她是怕自己为难。小树想将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将她给摘出去,想保全她的名声。


    “小树,”她很轻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先喜欢的你,虽然你从没有发觉过,但我喜欢你,实际上比你暗恋我要早。你没必要那样说,更何况是我主动的。”


    “姐姐,后天等我把东西都整理好,我们可以见一面吗?我想请你去清远街吃饭。”虞树棠笑了,在柳见纯看不到的电话那头,她笑容灿烂,可是莫名其妙地很想流泪,“到那个时候,你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吧,我很想知道。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啊,不过我都没有发现过你喜欢我,那不能算数的,你发现了,那得算我先喜欢的你。”


    “这有什么可争的呀?”柳见纯说,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将头向后仰了过去,即使闭着眼睛,顶灯也把一切照得雪亮。


    “我想主动追求你啊。”虞树棠终于大胆地说,“姐姐,我觉得应该算我追求你才对,那次我主动和你发消息,请你看电影,难道不能算主动追求吗?”


    “你都说到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柳见纯道,她心内酸楚,这样可贵的,一心为她考虑的小树还不知道,那次是她深觉自己的感情需要悬崖勒马,才这样故意减少接触,反而让小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如果小树当初不和她发消息的话,她和小树大约就真的再也不会有其他交集了。


    “小树,”她紧握着手机,顶灯太亮,她合着眼,依然照得她是一片酸楚。“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觉得像一幅小画一样,画里面,有一汪潭水,一群小鱼,一棵松柏,一丛海棠。”


    “为什么是松柏?”虞树棠问她。


    “我觉得你是一棵很有本性的松柏。”柳见纯说,她从第一眼看到虞树棠,第一次知道她的昵称是小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松柏。


    略带冷淡,生得既有魄力,又十分美丽,这不正是一棵松柏一样的小树吗?


    “这是不是一首什么诗来着,松柏有本性?”虞树棠是学商科的,对这些古诗文了解不多,不过她当然知道,松柏指的是性情高洁,抱负坚贞。之前家里就曾经挂过一幅画,上面题着字:惟有坚心松柏在,四时不改色苍苍。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心坚的人,能有主见,能做出决定,她没想到柳见纯竟然会认为她像松柏,这是否也是姐姐对自己的一种期冀?


    “我很想做松柏。”虞树棠说,她忍不住有点傻乎乎的,“嗯……那我会有一颗青青松柏心,很坚定的,我、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柳见纯一下笑了,并非是那种低声的笑,扬了一点声音,带着异常的妩媚:“你说的是不能更折江头柳,自有青青松柏心呀?”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柳见纯故意逗她,“不过这首诗可是送别诗,这里头的松柏心,可是惜别之情呀!”


    “你应该这样说。”就像她一笔一画在虞树棠掌心写下的,她一字一句地说,“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


    君情复何似?”


    第72章 要想让自家闺女自觉抽身,怕是难了。


    “你好。”柳见纯打开门, 微笑着说,“请坐,喝点茶吗?有陈皮普洱, 还有金骏眉。”


    杨秀桦本来还挺期待看到她惊讶或者慌乱, 但仔细想想,没这种心理素质哪里玩得转同性恋和师生恋,一时之间, 也是不得不生出了两分敬佩。


    “有茉莉花茶吗?”她坐到沙发上,早已经看到做装饰的几个透明茶罐里,有一罐里面是青翠的小珍珠。


    “有。”柳见纯自自然然地说, 她取出两只玻璃杯,往里面放了一点小珍珠, 热水刚一冲下去, 茉莉花的香气立刻扑鼻涌来, 在整间办公室芬芳浮动。


    “这茶叶好, 京城老字号。”杨秀桦道, “金奖的茉莉花茶, 一千块钱一斤,你收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一点特产心意而已。”


    柳见纯确实不知道,她本身并非很爱茶的人,喝的大多是口粮茶, 对于一些价格上的东西没有什么认知。


    她很痛快地说:“假如知道这样贵, 我是肯定不会当作普通的特产收下的。”


    “说白了也就是特产, 别放在心上。”杨秀桦说, 她本以为这女人肯定会提起徐蔚然,她让小树每年也都给徐老师送这种特产茶叶, 不知道价格自然当作普通的特产收,严格来讲得算是她们故意隐瞒的错,即便她们自己觉得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直接承认是自己的不是。


    说了这两句话,她就确认这女人是个硬茬子了,也不再拐弯抹角:“柳老师,你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吧?”


    柳见纯正往养生壶里添水,她站在办公桌边,身形窈窕。杨秀桦之前对她的印象很简略,印象中就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大学教授,这次她仔细地观察,从面容身材,再到穿着打扮,她看得毫不遮掩,柳见纯受的十分坦然。


    “我知道的。”水壶发出一点细微声响,柳见纯按下开关,坐到了小几另一边。


    “小树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到的?”杨秀桦说,“毕竟八字没一撇就全告诉家里人的,除了我们小树也没有哪个孩子会这么实诚了。”


    “小树告诉我的,不过我自己当然也猜得到。”柳见纯一一回答,“诚实很好,很多事情也不是能隐瞒的。”


    “夸我们家闺女的话就省省吧。”杨秀桦注意到她腕上那只手表,心里面一阵烦躁,怎么就撞款了。“既然知道我肯定会来找你,那柳老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实际上没什么想说的。”柳见纯语气平定,“我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解释,我和小树是作为两个成年人互相喜欢的,她并不是因为我老师的身份对我特别,我们在校期间也没有多余的接触。”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杨秀桦说,“你肯定没有违规,你今年都三十六了吧?这把年纪要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抓住漏洞发现违规的话大概也真是白活了。”


    她这话讲的毫不客气:“柳老师,你放心,我也肯定不会举报你,我们一家都是体面人,不会闹得这么不好看,但是你要记住了,这是我的好心,我哪怕举报你了,又怎么样?同性恋,师生恋,你做得出来,就该不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名声是自己维护的,你自己不想要,又怪得了谁?”


    柳见纯神情没什么变化:“是,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杨秀桦不确定她是真的不害怕举报,还是笃定自己不会举报,总之这个保养精细,打扮入时的女人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平气和,并无波澜。


    她这一刹那短暂地恨了两秒自己的亲闺女,要不是为了这棵小树,自己至于一大早跑过来又是威胁,又是吓唬的吗?真的是一点格调都没有!最可气的是,还全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人家根本就不动容!


    “既然如此,我们说点实际的吧。”杨秀桦放缓了语气,“昨天小树对我说,你们还没有在一起,是你让她在想想,当时我就知道,你真是和小树这种孩子不同,你心里也是有许多顾虑的吧。”


    柳见纯没答话,一双眼睛望着她,好像在专心致志地等待她说下去。


    她们平时商业谈判,都是你来我往的同时,还得用上点小手段。哪里遇见过柳见纯这样文质彬彬,油盐不进,以不变应万变的。


    见她不配合,杨秀桦只好自己往下说:“同性恋的事情其实还是次要的,但也值得说说,我就不猜测你了,单说我们家小树,她今年连生日都没过,才二十三岁,还不定性啊。她今天喜欢女人,明天可能又喜欢男人了,这谁说得准?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她将来也可能会想要组建家庭,也可能会想要个孩子,这你能保证不会吗?”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柳见纯抿唇一笑,她知道这话八成是杨秀桦拿来诓她的,虞树棠这样的家境,这样的家长,不至于对女儿的性取向是这种理解。


    她很客气地说:“我对小树的了解自然没有你的深,我只说我自己,同性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没有会流动的性取向,在国内,我没办法组建家庭生育孩子,也没有那种想法,正如你所说,我已经三十六了,这种生活过得很好,将来都不打算改变。”


    杨秀桦刚才胡说八道了一通关于性取向的言论,这会儿听到人家讲这话,她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只好将话锋一转:“你毕竟阅历丰富,对待很多事情会很坚定,我们家小树还做不到。我以小树妈妈的身份,咱们将那些同性的,身份的问题都抛开,就单单是你们两个人,你觉得你们合适吗?”


    柳见纯没有闪避这个问题,也没有试图敷衍糊弄过去:“我们两个不合适,不过感情这件事在我眼里,它的前提是爱而不是合适。”


    杨秀桦听她说出爱这个字眼,简直是牙根发酸,在她看来,女人过了三十再说爱真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可柳见纯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半点也不害臊:“先讲合适再讲爱顺序就颠倒了,即使我们真的不合适,那也没关系呀,无法继续了就分开,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


    “既然知道将来一定会分开,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呢?”杨秀桦道,“你清楚吧,你们长久不了的,这都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


    我们长久不了的。柳见纯心间微微一刺,她确实清楚,甚至这句话,她还曾经对小树讲过,这段感情在她眼里,在小树妈妈眼里,都是一眼看得见头,你们长久不了的。


    刺痛密密麻麻地在胸腔弥漫,她的声音依然好平稳:“不是那样算的。人不能因噎废食,要是为了一个概率性的结果,去放弃过程中的一切,我做不到。”


    “概率性的?”杨秀桦摇了摇头,“不是概率性的,你们一定会分开的,你还对你们这段关系存着侥幸之心,你真是比我都相信我闺女。”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柳见纯道,“我们之前的关系,不是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我还是那句话,哪怕一定会分开,也不要紧呀,感情就是这样,有合有分,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你心里都明白,就不是不愿意,是不是?”杨秀桦说,“小树如果昨天告诉你我会来,那她也一定给了你回答,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向来不愿意参与女儿的感情生活,但对象是你的话,我想任何一个家长都很难接受。”


    “柳老师,你和小树还是分开吧,我希望你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的女儿非要和大十二岁的大学教授谈恋爱,还是同性,你接受得了吗?同性恋也是讲基本法的,将来又没有婚姻的保障,想要一段健康长久的恋爱,门当户对,年龄相仿是必需的。”


    她知道柳见纯大可为难一下她,让她也换位思考一下,她想她要是柳见纯,绝对不会放弃,因为对方妈妈的话就放弃一段感情,放弃自己闺女这样年轻优秀的恋人?想想都不可能。


    不过柳见纯没有这样为难回来,她望着自己,很真诚地说:“杨女士,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议,我知道你也是一心为了小树好,但我,我们和小树之间的任何事情,都不该瞒着小树进行,她是这件事情的主角,她该做出自己的决定,我们谁也不能替她选。”


    “我可以给你一个最终的态度,我不会和小树分开,我爱她,很想和她在一起。”柳见纯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小树如果想法有了变化,想和我分开的话,我也绝对不会纠缠。”


    杨秀桦坐到了副驾驶上,虞家正降着车窗东张西望,见她进来,吓了一大跳:“怎么样了?时间倒不长啊,还以为你们会说很久。”


    “没什么可说的了,人家说得明明白白的了。”杨秀桦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走吧,把车子还了,咱们回京城。”


    虞家不肯踩油门:“什么说得明明白白,她不肯和小树分手吗?”他嘟嘟囔囔,“想也是啊,咱闺女这条件,人家怎么舍得分啊?我跟你说,还是要使用怀柔战术,别想着举报啥的,可别弄那事,你也别太着急了,这事急不来的。”


    “着急啥啊。”杨秀桦叹了口气,“你要跟那老女人聊一个小时,你也不着急,油盐不进的,拳头全打在棉花上,不管你怎么讲,人家自岿然不动,也不知道是真不害怕,还就是笃定了你不会拿她怎么样,估计连你是不是用了录音手段也没在在乎,说她心思深吧,她又居然在我面前说爱小树,也是够不嫌害臊的。”


    虞家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真不敢想象那个场面,柳见纯那样的形象,竟然光明正大地讲得出爱。


    他和杨秀桦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想让自家闺女自觉抽身,怕是难了。


    第73章 我们在恋爱呀。


    虞树棠坐在椅子上, 今天天气晴朗异常,阳光将活页本的纸张照得更加雪白。


    她拿着钢笔,将自己账户上的钱详细地写了上去, 她向来是个很会做短期计划的人, 然而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她竟然从未认真计划过自己账户上的钱,大概是因为妈妈给她的根本不需要去计划, 总之是花不完的。


    剩下的钱肯定足够退租之后租一个新房子,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挫败感,足够又怎么样, 到底是妈妈给她的,不是她自己赚的。那天妈妈说的话, 大概也是一句都没有讲错。


    因为刚刚毕业, 唐湘那边的清木海源和她这边的法尔林一样, 都给她们批了三天的假, 让她们准备租房之类的事情。


    虞树棠在平台上收藏了好些租房信息, 她情不自禁的总带着私心, 找到一套觉得比较合适的,就想把地点输进地图里,看看离柳见纯家有多远,过去方不方便。


    她的心思根本没办法定在找房子上,总心不在焉地想到柳见纯。她一颗心轻飘飘的, 好像腾在云雾上, 对和柳见纯恋爱这件事还根本没有实感, 一股切实的幸福就先把她给打倒了。


    想见柳见纯, 想和柳见纯说话,想拥抱她, 想和她……接吻。想到这儿,虞树棠就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恋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着想着,她看了一眼时间,拨了个电话出去,对面立刻接了:“你最好是问你妈你爸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妈,你和爸爸平安到家了吗?”这确实是虞树棠想说的话之一,她从善如流地问道。


    “还算有点良心。”杨秀桦道,“平安到家了,行,现在有啥说啥吧,肯定要开始问东问西问你妈我是不是举报老女人了是吧?”


    “你去和她说什么了?还有,你不要这么称呼她,太不尊重人了。”虞树棠知道妈妈肯定去见了柳见纯,哪怕不听这个口风,她也知道妈妈一定做得出这种事。


    杨秀桦坐到沙发上,旁边虞家望眼欲穿,她索性开了免提:“还不尊重人……你怎么不打电话问她啊?”


    她心里不忿,随口怼了女儿一句:“你真的是胳膊肘往外拐,你妈我可是一心地为你好。我是去见她了,我俩谈了谈,你就只关心我是不是欺负了她,你怎么不觉得她很有可能把你妈我给气着啊?”


    “她不会的。”虞树棠想也不想,“她性格好,又温柔,哪怕你随随便便找上门去,她也一定会以礼相待。”


    “我会向她道歉的。”虞树棠道,“妈,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可是你这样贸然地去找她很不合适,我也不会以你的名义,因为你肯定觉得自己做得对,我就个人向她道歉。”


    “你这会儿倒挺缜密的。”杨秀桦说,“这点小事你都知道让大家都满意,怎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你不顾脑袋不顾尾巴的?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换句话说,我说你的那些话,你真不清楚吗?就非要往南墙上撞,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我喜欢她。”虞树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柳见纯面前,表白的话会这样难讲,可是面对着妈妈,她很坦然,很诚实地就这样轻易说了出来,“为什么说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喜欢她,就想和她在一起。”


    “你可闭嘴吧。”杨秀桦小声跟虞家抱怨道,“你听听,她倒挺大方的,这点肯定是受了柳见纯的坏影响。”


    “什么影响?”虞树棠耳朵尖,刚想再问,杨秀桦就不肯再说了,话锋一转:“你看好要租的新房子了吗?”


    虞树棠顿时心往下一跌,不太想细谈这件事:“收藏了好几个,还没有联系中介看房。”


    杨秀桦清楚她哪里抗拒,偏戳着她痛处说:“好,那妈妈再给我们独立的小树转点钱,租个好点的,可别委屈了自己。”


    虞树棠知道她是故意阴阳怪气,她嘴唇紧抿,也不反驳,只心里风一阵雨一阵的难受,她当然知道独立还包括经济独立,她很想做到,所以她必须拿出一点勇气来。


    倒是杨秀桦见她不说话,最后不得不自己往下找补:“行了,妈说你一句,你还不高兴起来了,妈不是那种你谈个恋爱叛逆一下就要断你生活费的家长,你先看房吧,看好了让你这俩远在京城的妈和爸也看看,我先给你打一期房租过去。”


    “我现在手里的钱还够,是你之前给我,我没花完剩着的。”虞树棠道,“妈,过两天我就去上班了,就会有工资了,你不用给我打钱了。”


    虞家在一旁使劲戳她,杨秀* 桦用胳膊甩开他,眉头紧蹙,语气倒还听不出什么:“小树,第一,妈没把这事当作威胁,第二,你不用用这件事对抗我们,钱不钱的都是次要的,何必这样搞得自己生活水平降级?”


    “我知道的。”虞树棠说,她望着纸上那些数字,小小地咬了咬自己口腔里的软肉,“我马上就要二十四岁了,已经研究生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那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想这才算真正的独立吧。你之前做的,都只是让我能自理的生活,我现在想试试真正的自立。”


    过了一会儿,杨秀桦无视虞家在旁边着急的口形:“好,那就试试吧,试试也没什么坏处。”


    电话挂断,旁边虞家赶紧出声:“咱闺女过的从小就不是普通孩子的生活,由奢入俭难,那钱够干什么的?她还要在申城生活,还要谈恋爱,买车也肯定是必要的,这全都是花钱的地方啊。”


    “确实也不是坏事。”杨秀桦道,“她想自己生活,想恋爱,想自己赚钱,说实话,我虽然对她的决定很不满意,并且我认为她一定会得到教训,但是仔细想想,这真的不是坏事。”


    “想买车的话怎么买不了。”杨秀桦故作轻松地说,站起身打算收拾一下去公司,“自己攒钱买辆经济实惠的比亚迪得了!”


    这才刚过中午,虞树棠整理好钱和租房信息,和妈妈爸爸打过电话,又吃完中饭,没有其他的事情占住脑子,她就抑制不住满心地想要给柳见纯打电话,或者见她一面的冲动。


    不能这样。越是第一次恋爱越不能这样。虞树棠打定主意,自己得学着姐姐以前那些恋人,即使她不知道姐姐以前的对象都是什么类型的,但从一个代鹃,她觉得就可见一斑了。


    不能随随便便打扰姐姐,一周固定见面这样就可以,距离产生美,得保持着一点边界,太黏人了肯定不行。


    不许太孩子气,一想到这儿,虞树棠自己都有点懊恼,她是知道自己不潇洒的,可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淡人。可碰上柳见纯,她好像一点都淡不起来了,她心跳猛烈,总想着柳见纯,总想着那晚她掌心的温度和亲吻。


    现在要参加工作了,你得改。虞树棠想,自己得学着去做一个潇洒的大人,成熟的恋爱才能保鲜期长,她情不自禁地,很甜蜜地想,她想和柳见纯长长久久。


    她小睡了二十分钟,起来之后联系中介,约好时间下午去看房,一切安排妥当,她刚熄灭屏幕,手机振动起来,柳见纯的月亮头像发着亮,恒久地点亮着她的手机屏幕。


    虞树棠怔了一下,旋即马上将手机捧起来接通,“姐姐。”她先叫了一声,明明有太多的话想和柳见纯说,一到这种时刻,她反而说不出来了,只静静地听着那边的呼吸声。现代科技发展太快,微信电话音质好清晰,柳见纯的呼吸声她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是响在她的耳畔。


    “你在干什么呀?”柳见纯问道,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有种未经修饰的娇气,虞树棠知道她正常的语调不会是这样,而是更优美,更严肃。


    不等她回答,柳见纯自己说:“我上午一直在写东西,睡了会儿午觉,现在正在吃苹果。”


    虞树棠一想到她现在可能举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感觉简直要被可爱的晕过去一会儿,半晌,她一颗心咚咚直跳,居然傻乎乎地问道:“苹果好吃吗?”


    “好吃呀。”柳见纯说,“非常好吃,就是长得不好看,买的时候说这种叫丑苹果。”


    虞树棠好庆幸自己第一次恋爱就遇上了柳见纯,不过偶尔,她也会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自己谈过恋爱会不会更好点?那样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局促不安,什么聪明体面都丢掉了,柳见纯一笑,一说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强装镇定,装作很从容的样子,哪怕这不是视频电话,柳见纯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绷紧了面孔,认认真真地说:“我也想吃。”


    这话要是用调情的语气说出来是顺理成章,可是虞树棠的语气好郑重,搞得倒真像是自己故意不给她吃似的。


    柳见纯笑了,柔柔地说:“好呀,那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呢,我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去给你送苹果。”


    虞树棠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洇上了一层红,她捏着桌上的钢笔,“我现在租的房子离金濛新区太远了,就想重新租一个离上班近的,在找房子,下午约好了中介去看。备选里面还有小湘的小区,到时候她也说想来看看。”


    她没提妈妈去找柳见纯的事情,这种比较重要的事,她更想当面说。


    “需要我陪你吗?”柳见纯好自然地说,“看完房子我们可以去吃顿饭,昨天你和我打电话,不还说想要请我在清远街吃饭吗?”


    虞树棠觉得自己从喉咙到胸腔都是一阵阵的发麻,她痛楚、想要流泪的时候,往往也是这种感受。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过载的幸福和兴奋,和悲伤是一种同源的东西。


    “我那时候想的是明天,等收拾妥当了去见你。”虞树棠说,“姐姐,会不会麻烦你?你……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暑假,要是弄得那么紧张的话,和上班有什么区别?”柳见纯笑盈盈地说,“今天明天也都没关系的呀,你不一定要什么都做好了才见我,我也不会觉得麻烦。”


    春风流淌,拂过她的面颊,拂过她的心脏。“我们在恋爱呀,小树,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第74章 你可以抱得紧一点。


    虞树棠本来想着今天看房要走很多路, 特意想穿的轻便一点,一听能和柳见纯见面,她坐不住了, 打开衣柜想了又想, 还是不能穿太复杂的,到时候走不动道就麻烦了,不过大t恤一定要换掉, 太随便了!


    她明明感觉还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她又惊喜, 又急切,合上柜门三步两步冲到门口, 一打开门, 柳见纯站在门口, 乌棕色的头发用鲨鱼夹夹起来, 几缕鬈发散在颊边, 正笑笑地望着她。


    虞树棠当然见过无数次她这么美丽的样子, 可那些都是柳老师,不是现在她面前这个柳见纯,这个真实的,生动的,正在和她恋爱的女人。


    “怎么啦?”柳见纯见她光瞧着自己, 不动也不说话, 就玩笑道, “不让我进门呀?”


    眼前高挑靓丽的女孩没答话, 过了两秒,轻轻地抱住了她。


    柳见纯今天穿的是一条浅灰色的菱纹薄针织连身裙, 触感柔滑纤细,略长的裙摆衬得身材凹凸有致。虞树棠很小心地抱着她,手臂虚虚地环在腰上,那股浓紫色的香气撞过来,每次都能让她天旋地转。


    “怎么啦?”柳见纯又问了一句,不过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将手中提着的苹果放到地上,回应了这个拥抱,她的动作比虞树棠从容大胆不知道多少,她揽住虞树棠的脖颈,低声允许:“你可以抱得紧一点。”


    女孩专注地望着她,柳见纯曾经的错觉成真,虞树棠只会这样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乌黑的瞳仁一闪不闪,哪怕有只很大的蝴蝶停在她的眼睫毛上,她也会这样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


    “这样可以吗?”虞树棠也下意识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这个时刻是玻璃泡影,她生怕惊扰了。


    她收紧手臂,这下柳见纯几乎是贴到了她怀里。她早就发现,姐姐是个很纤细的人,她也很瘦,可是和柳见纯比起来,骨架还要更大一点。


    “可以。”柳见纯答道,“还可以更紧一点。”她真觉得虞树棠可爱得让人无计可施。


    虞树棠依言抱得更紧,这回是真没办法再紧了,温度,心跳,香气不需要超现实的通感也一齐向她袭来,她一动也不想动,反复确认自己怀抱里这个人是切实存在的,并且真的成为自己女朋友了。


    “我不是假的。”柳见纯又轻易把她给看穿了,揉了揉她乌浓的头发,“我们是不是该去了?”


    确实是到点了。虞树棠依依不舍,慢吞吞地想要放开,柳见纯笑了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虞树棠一怔,大着胆子贴了贴她的嘴唇,柳见纯弯起唇角,用指腹揉了揉她红润的唇珠,“真的该走了,不过今天是工作日,路上不堵车,我可以开快一点。”她稍稍停顿,“所以你还有,三分钟?”


    她话音未落,虞树棠再度吻住她,这吻好热情,不过也好生涩,柳见纯张开口唇,让她吻进来,耐心地引导她,优等生小树学得很快,尝到了甜头,立即半点也不肯放开。


    柳见纯被她毫无章法,一味情热的吻吮得舌根发麻,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虞树棠睁大眼睛瞧着她,深浓的眉目在白天的光线下镀上了一层眩目的光彩,这样一个年轻优秀的漂亮女孩居然紧张兮兮的,生怕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我要换气的呀,喘不过气来。”她把头在虞树棠的颈项边靠了靠,闻到了一股晴朗的皂香和柔顺剂的气味,“好了,这次真该走了。”


    虞树棠今天穿的是一条铁灰色的精裁短裙,她抉择了两秒,还是连帆布鞋都放弃了,决定穿运动鞋,毕竟一会儿还有很多路要走。


    她将苹果提进来,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柳见纯,底下穿的是一双和她本人一样纤细的系带鞋,颜色清淡,尖头秀美,只是……


    “姐姐,”她认真地说,“一会儿你要是走路不舒服了要告诉我。”


    柳见纯点了点头,把手伸出来,虞树棠轻轻地握住,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直到上车才放开。


    虞树棠系好安全带,还是忍不住说:“姐姐,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那件事,真的没关系吗?小湘小区里还有其他房子,她说我到那儿的时候也想跟着我看看。”


    这样一来,柳见纯和唐湘一定会遇到的,哪里有毕业了的学生还有老师陪着看房子的,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她很怕对柳见纯造成不好的影响。


    柳见纯看了一眼后视镜,先没有说话,专心地转过了一个弯。这点间隙,虞树棠又补充道:“我是觉得,姐姐,不一定非要告诉别人的,我们两个人恋爱也很好啊。我告诉我家里人是因为没必要瞒着她们,但是别人不一定非要知道这件事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换作其他时候,柳见纯肯定要打趣一两句冲淡在她看来没必要这样紧张的氛围,但她知道虞树棠很重视这件事,也知道这女孩是全心地为自己考虑。


    她温柔地说,“其实没关系呀,你告诉小湘也可以的,恋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用隐瞒亲近的人。”


    “我是在想,”虞树棠道,“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我妈今天去找你了,她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真的很对不起,我代表不了她,可是我自己一定要对你道歉的。”


    “小树,”柳见纯含着笑,微微地叹了口气,“你和恋人就是这样相处的呀?不用对我那么客气,也不用那么谨慎,你妈妈来找我,是人之常情,她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虞树棠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光是只毛巾绣标,或者黄油饼干小鳄鱼了,柳见纯现在瞧她,总觉她跟那只陶瓷大尾巴鳄鱼也有点像。“你想告诉小湘吗?”


    “想。”虞树棠诚实地答道,她当然想,自己在申城就唐湘一个好朋友,自己恋爱了,当然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


    “那就告诉吧。”柳见纯笑道,虞树棠在电话里就和自己说了这件事,自己要是不想让小树告诉好友的话,今天其实完全不用过来的。


    “还有,”她强调了一句,“不要对我那么客气了,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女朋友,你得适应呀。”


    虞树棠也想和她亲密无间,可心里总有根弦紧绷着,一是因为刚刚谈恋爱,并且她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可参照,没法一下子就进入状态,二是她总想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总想把恋爱谈得万无一失,就总是束手束脚。


    “姐姐。”她看着柳见纯优美的侧脸,细直的鼻梁,小声说,“小蝴蝶酥。”


    “不准。”柳见纯一下就听到了,刚才还说要恋爱适应呢,这会儿马上嗔道,“没大没小,不准叫这个。”


    中介在已经在店里等着了,今天下午约着看五套房子,虞树棠提前做好功课,把这些房子距离法尔林的距离和交通方式都列好了,当然,还有和柳见纯家的距离。


    “通勤是一方面。”柳见纯说,“也不能为了通勤太委屈自己。”申城的租房环境她是知道的,到处都是二房东,将一整套房划分成好几间,每间都很逼仄,虞树棠预算还算可以,她们看的都是整租的一室一厅,起码有窗户,住着不压抑。


    她很懂虞树棠的想法,装修家具都不用很好,不过基本的生活设施一定要过得去,比如浴室和洗手间的东西,不能够太差。


    最后一套房在唐湘住的小区,她看好时间,早早地就下了楼,一辆汽车驶过来,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都觉得这辆车怎么看怎么熟悉,车门一推开,她恍然大悟,能不熟悉吗,连人她都熟悉得很,这不是柳老师吗!


    “柳老师!”她叫了一声,刚迎上去,就见小树和中介也下了车。柳老师这是哪来的?柳见纯笑微微地和她打了招呼,还问了问她这两天的近况,一行人上了楼,这间房子显然是请人打扫过的,虽然家具什么的看起来都比较旧,不过干干净净,还有个很敞亮的阳台,很是加分。


    趁中介讲解的功夫,唐湘实在忍不住,把虞树棠一把扯进洗手间:“怎么柳老师还帮你参谋啊?你俩现在关系也太好了吧。”


    虞树棠关上门,唐湘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你要和我说什么惊天大秘密?”


    “我没毕业的时候就暗恋柳老师。”虞树棠郑重其事地说,唐湘这倒不惊讶:“我早有点看出来了,你之前还说什么没有恋姐情结不是天菜的,真是口是心非,之前我说文学院副教授追求柳老师的事情,把你嫉妒的都不行了。”


    “我在追她,是毕业后追的啊。”虞树棠说,一说到这儿,她就总想要微笑,仿佛只是这个词就已经让她足够幸福了,“姐姐觉得我还可以,我们现在……”


    “我的妈呀。”唐湘根本没在乎她后面说什么,也没在乎现在她们其实正式毕业也才两天,她完全沉浸在这种震撼里,“那她今天陪你来了!天哪这不就是很愿意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唐湘转念一想:“小树,我真觉得柳老师搞不好在校期间就对你有好感的,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顺利,这么快的,你们不是从零开始接触的,她在学校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你肯定又想东想西了是不是?”唐湘满不在乎地说,“毕业之后在一起有啥的,哪怕在学校的时候在一起又咋了,咱们两个都是研究生了,柳老师也不是咱们的导师也没有后门给咱们开,正常恋爱难道还不允许啊?”


    根本没机会给虞树棠说话,唐湘一跺脚:“柳老师居然还真喜欢女人!你有问过吗,是双还是同,你可别到时候用情太深柳老师抽身而去最后你哭着投稿百合吐槽菌……”


    “你行了吧!”虞树棠的感动绷不住了,“你这话说的,你难道质疑柳老师的人品啊?”


    “可不敢。”唐湘马上服软,“往后不叫柳老师了,我能套近乎叫嫂子吗?”


    虞树棠真受不住:“这到底什么称呼,成何体统,而且你比我还大俩月呢成吗?”


    唐湘从善如流:“妹媳,好吧,主要是我想体现一下我对柳老师的尊重。”


    “我受不了你这直女了。”虞树棠举起拳头,刚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洗手间的门被敲了敲:“你们两个在里面干什么呀?”


    “老师我们马上出来了!”唐湘赶忙拧门窜出去,刚才对着虞树棠她是一顿胡说八道,这会儿面对着柳见纯一句瞎话都不敢说,乖乖地叫老师。


    柳见纯猜到她们八成在说自己的事,不过并不打算追问,只是从容地笑了笑:“我觉得这间房子还不错,客厅和卧室都有很大的窗户和小阳台,很敞亮,看得人心里很舒服。”


    唐湘这下可来劲了:“对啊虽然这里离金濛新区是没那么近,可是地铁很方便,更重要的是居住环境好,我也看了更近的房子,不仅价格特别高,而且还特别小,我真的觉得住那种房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虞树棠和柳见纯站在一起,她一边说话,一边止不住地想多看两眼,她还处在一种震撼的余波中,完全没想到小树居然真就这样找到了对象,并且这对象还是柳老师,可确实是,她又看了一眼,还是挺般配的。


    “这小区还有我在,也算是加分项吧!”


    虞树棠抿嘴笑了,能和唐湘住在同一个小区当然好,她们两个在学校宿舍都一起住了六年了,彼此是都想着要独立,加上参与工作了之后也得有私人生活,才不选择合租的。她刚才只顾着和唐湘说话,这会儿转到卧室看看,第一眼就看到了柳见纯所说的大窗户。


    一室一厅,卧室面积并不大,窗户相比起来便显得不小,加上没有什么遮挡,今天阳光又晴朗,果然令人心情舒畅。


    柳见纯跟着她进来:“小树,有想法了吗?”


    “我想着今天晚上再好好对比一下,明天签合同,这样来得及。”虞树棠小心地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将她的手轻轻地攥进了掌心,“要不然太匆忙了,还得再仔细想想呢。”


    “不急的。”柳见纯道,“虽然不大方便,不过你那边的房子毕竟还没到期,完全可以当作缓冲,不要因为工作太着急换房,到最后反而弄得哪里都不满意。”


    虞树棠抬起手腕,智能手表显出了时间,已经五点半了。两人出了卧室,虞树棠主动放开她的手,倒是柳见纯并不在意地笼住了她的手腕。


    “小湘,”她不忘问了一句,“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不了!”唐湘当即拒绝,随口扯了个理由,“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呢,柳老师你们去吃吧,改天有机会我们再约!”


    直到上车,柳见纯才自然地放开了她,虞树棠咽下心跳,发现唐湘给她连发了好几条微信:怎么样,够意思吧?


    我觉得柳老师真喜欢你啊,她是不是主动牵着你的手呢?


    当着外人面她都愿意牵手诶!


    她应该知道我告诉你了。虞树棠将这条消息发出去,整颗心沉甸甸地浸满了甜蜜,等到将中介送回门店,虞树棠这才说道:“姐姐,你不介意我在别人面前,牵你的手吗?刚才……”


    她又想解释了。刚才那放开柳见纯的手,是担心……很多东西。


    “当然可以。”柳见纯不厌其烦地说,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让这个谨慎小心,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女孩明白,“小树,我们是恋人,即使在外面,即使在别人面前,你也可以牵我的手,这些接触都没关系,因为我们在恋爱呀。”


    虞树棠笑了,阳光灿烂,一只又可爱,又真心的小鳄鱼晃了晃尾巴,想伸手去牵她,这下可被她反手敲了敲手背:“现在不准,正在开车呢!”


    第75章 是我爱你。根本不需要声音,她满心欢喜。


    虞树棠现在还记得当初柳见纯的推荐:“西班牙菜, 还有家粤菜,你说有道什么鸡很好吃。”


    柳见纯笑吟吟地补充道:“大漠风沙鸡。”


    “还有间居酒屋,好像是银鳕鱼什么的好吃。”虞树棠说。


    “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柳见纯说, 清远街向来不好停车, 她停在街外,和虞树棠一起走了过来。这次小树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了。


    “我也不知道。”虞树棠说, 她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她们两人谁的手心比较烫,总之是一片潮热,“也没有刻意去记, 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她有些羞赧,可还是大着胆子想把这话说出来:“大概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也说不好。”


    柳见纯嫣然一笑, 她知道小树那时候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情愫, 不过她并不反驳, 只是笑笑的, 轻轻地用指尖刮了刮虞树棠柔软的掌心。


    她俩不急着吃饭, 夏天天黑得晚, 两人就这样趁着白天最后的日光,慢慢地走过整条植满梧桐,枝叶摇晃的清远街。


    当初那家铁板炒面在街道末尾,暑假期间,又是工作日的清远街难得静谧, 虞树棠明明有许多话想和柳见纯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 却暂时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牵着柳见纯的手, 从街尾转过去,来来回回的, 就在这条街上走着,每走过的一步,她在惟宁大学的生活就闪过一帧,走到街尾,她关于柳见纯的片段和记忆便开始蜂拥而出。


    那些回忆历历在目,拼桌的意外相遇,接二连三的巧合,姐姐请她配车,人文学部的搬迁,现在想起来,她们两个完全是有种奇妙的缘分,这难道不算是天造地设吗?


    “小树。”柳见纯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去哪家吃呀?应该吃完饭后再散步的。”


    “不算散步。”虞树棠道,“就是想和你趁着还没有天黑,一起走走。”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很幸福的联想,往后吃完晚饭,如果有时间的话,她想和柳见纯就这样牵着走,走过一条条街道,转过一个个街尾,一起回到属于她们的家。


    她不好意思地发觉自己似乎想得太远了一点,这才在一起几天呢,怎么就开始想到未来!


    “姐姐,你想吃什么?”她问道,她一向在这些小事上没什么主见和选择,因为什么都可以。


    “没有比较想吃的吗?”柳见纯道,“这次可以我选,下次换你选,好不好?”


    她询问的时候,总要加一句婉转的好不好,在还没有恋爱的时候,虞树棠就已经对这样的问句毫无抵抗之力了:“好。”


    柳见纯不假思索,轻快地说:“那我选居酒屋。”


    “姐姐,你想都不想一下的啊。”虞树棠睁大眼睛瞧着她,十分佩服。她现在面对着柳见纯,无论她干什么,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颊边的小记号亮闪闪的。


    “不用想呀。”柳见纯很豁达,“这次没吃到,我们可以下次再吃,一样一样来,总能吃到的。”


    她一面和虞树棠往前走,一面介绍道:“我之前和你说这里的银鳕鱼和牛舌做得很好。”虞树棠听到这句话,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姐姐明明也记得很清楚。


    “其实这里最特色的是,虽然是日料,却有不少法式风味的菜,除了清酒和啤酒之外,还会提供红酒。”


    她笑了笑:“除了老师爱来,每次我过来,还能遇到好多对学生小情侣。”


    “唯一有点不方便的就是,”柳见纯低声道,“这家连服务员都讲日语,大概是里面也有不少日本客人吧,之前我还听外国语的学生说,会把这家店当日语角呢。”


    店里是全木制装修,虞树棠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他居酒屋不常见的葡萄酒柜。除了吧台和门口的几个位置,更往里的都是明亮的小隔间,柳见纯比较喜欢靠窗的位置,挑好之后就坐了下来。


    这是张两人的小桌子,相应地放着两张菜单,可虞树棠犹豫了一秒,还是不愿意坐到对面去,柳见纯挑起视线,看到这个女孩颊边笑弧仍在晶晶的闪着亮光,随即,她紧挨着自己坐下了,两人裸露的手臂相贴,俱是一片发烫。


    “我其实会一点日语。”虞树棠冲她眨了眨眼,等到服务员过来的时候,柳见纯的手指点在哪里,她就日语把这道菜的名字念出来,口音大概是不甚标准,倒是出乎意料的还算流利。


    等到菜单收走,柳见纯再忍不住,很轻地揉了揉虞树棠颊边那弧甜蜜的凹陷:“你怎么还会日语的?”


    “之前我妈请老师教过我。”虞树棠道,她握住柳见纯细白的手腕,力度极小,浅浅地将手环在上面,因为她实在控制不住想和姐姐皮肤相触的渴望。


    她向来不是那么爱笑的人,也不觉得自己那道笑弧有多独特,在还没有长大的初中,她还曾经苦恼过那里有凹陷,是不是肌肉不流畅的表现。现在她为自己这点小特点而庆幸,她从柳见纯那双分外清澈的眼睛里看得出,姐姐觉得她——


    “好可爱。”柳见纯坦诚地说,语气很柔软,“小树,我总觉得你像一只小鳄鱼。”


    “我喜欢鳄鱼。”虞树棠说,她不肯承认,其实她有点猜到了,只不过没有猜得那么深,她知道感觉柳见纯可能喜欢鳄鱼,而她也喜欢鳄鱼。当初那只鳄鱼陶瓷杯,她带了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如果你看到鳄鱼,会第一时间想到我吗?


    “每次看到你送我那只杯子,我就会想到你。”柳见纯说,她并没有刻意讲这些话,说完之后,见服务员端上了水,她收回手,好自然地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


    “姐姐,”虞树棠低声道,“你这样说话,以前的恋爱对象根本没人抵挡得住吧。”


    柳见纯含着笑:“我怎么说话的呀?而且为什么要讲恋爱对象这么严谨的称呼,我都是女友。”


    “就是,让人听了很……”虞树棠真是说不下去了。


    “说是别人,其实是你自己抵挡不住吧?”柳见纯逗了她一句,语气就变得稍稍郑重了一点,“主要是我觉得在恋爱中,诚实是很好的,小树,我们恋爱这种大事你都愿意告诉你家人,那面对我,很多小事你完全可以诚实一点呀。”


    她半转过身来,美丽的桃花眼黑白分明,正温柔地注视着她。虞树棠头晕目眩,听柳见纯说:“好,我们来试试,你现在看着我正在想什么呢,要诚实地告诉我。”


    “我有点头晕。”虞树棠说,那种通感又袭来了,香味淡了,若有似无地像烟雾缭绕在柳见纯身侧,姐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甘甜的热度,“我爱你。”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更好的,更漂亮的表达方式,只能这样简单的,甚至有点匆忙的,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人家让她说实话,她居然就这样不顾首尾的,傻乎乎地说:“我爱你,柳见纯。”


    服务员将两杯阿玛罗尼红酒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两声脆响,虞树棠恍然回神,服务员正一样样地往上上菜,煎牛舌和银鳕鱼,番茄酱炖牛胃,冷豆腐,篝火羊,肉串,鸡蛋卷……


    太凑巧了,幸好上了菜,要不然她真不知道之后自己还会讲出什么话来,也太不凑巧了,这会儿上菜,姐姐都没讲话了!


    她偷眼瞧着柳见纯,姐姐抿了一口红酒,像那天晚上一样,若无其事地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是我爱你。根本不需要声音,她满心欢喜。


    “这家的冷豆腐也特别好吃。”柳见纯给她舀了一勺,“也没有放奶酪,不知道怎么能做出一股奶香味。”


    “我还没来过这里。”虞树棠说,“别看我在惟宁上了那么久的学,清远街也不是所有店都吃过。之前本来说试试,小湘说这里都是情侣来晚上来喝酒的地儿,我俩又不喝酒,还不如去吃其他日料。”


    她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柳见纯,现在不正是晚上来喝酒的情侣吗?


    这儿的阿玛罗尼红酒很甜,满是水果和果脯的气味,她不常喝,不过一口下去,就知道酒精度数不低。


    豆腐上铺满了鱼子、番茄和青椒,豆腐醇厚,配料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极清爽。“我之前谈的都是女友,我从小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人。”柳见纯又喝了一口红酒,她一边吃东西,一边不慌不忙地说,很从容,几乎像是娓娓道来。


    “所以你不用特意说什么恋爱对象,我不是双性恋,就是同性恋。”


    “我也是。”虞树棠说,她明明胃口很好,可一跟柳见纯说起来话,半点也不觉得饿了,顾不上吃东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说和听上。“差不多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女孩了,就是很自然的,一点也不觉得抵触,即使没谈过恋爱,对这件事也是很确定的。”


    她没问,不过乌黑的瞳仁在灯光照耀下发着亮,仿佛在说:姐姐,你那时候呢?


    “也会有迷茫吧。”柳见纯说,“那时候网络也不发达,很多事情没法搜索,只能靠自己摸索,不是说抵触,大概就是疑惑,觉得自己很不一样,天然的就会把这件事给隐藏起来。”


    虞树棠这下更顾不上吃了,一块鸡蛋卷放在碟子里久久地没有动,她好想知道柳见纯是从何得到的勇气,成为一个这样潇洒诚实的大人。


    她虽然对性取向的事情也很诚实,但她出生在2001年,接受的思想教育和姐姐大不相同,出柜的难度也很不一样。


    “后来长大了,懂得了很多东西,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还有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可以搜索女同片看。”柳见纯开了个玩笑,“有人喜欢吃苹果,有人喜欢吃梨,我一* 直觉得,性取向也是这样的东西,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我没有影响到任何人,所以我坦然接受。就像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我向家人分享这件事,无论她们能不能接受,这就是真实的我,没办法改变的。”


    不是从哪里得到的勇气,虞树棠想,姐姐不需要从哪里去得到勇气,是她本人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人。


    “姐姐,你这样的人是少数。”虞树棠道,“我总在网上看到,有些人因为不接受自己的取向,想要找异性尝试,或者迫于压力形婚,或是怎么的,这种让人感觉就特别的轻率,对于性取向这件事没有足够的认知,对于自己的情况也没有足够的勇气。”


    她碟子里被柳见纯舀了一勺番茄炖牛胃,其实就是炖的软烂的金钱肚,配上软糯的白芸豆,她吃了一大口,仍不忘抬起眼睛,姐姐的一句话都不想错过,不仅要听到,还要看到她漂亮的菱唇是如何开合的才安心。


    柳见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喝完,又要了一杯,她酒量不错,只是颊边浅浅地泛起了一层嫣红,心脏也是微微地发麻发软,面前的小树长相再成熟美丽,到底也还没到二十四岁,还没有进入社会,带着一种理想化的孩子气。


    她并不反驳,而是抬手,将虞树棠的一缕鬈发掖到耳后:“小树,一个人活着,往往会有各种不得已的难处,即使迫于压力,做出各种错误的决定,又或者是性格软弱,没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这都是很正常的。人家都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过我觉得,别太苛责别人,同时,也别太苛待自己。”


    “你不一定要每次都想着我一定要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我不能走一步错路,同时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你的意志、能力和努力得到的,所以我觉得在评判别人的选择的时候,往往也要带着一种宽容之心。”


    虞树棠将她的话全听进了心里,然而总带着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触。她说的话和自己妈妈说的话简直是大相径庭。她妈妈将一种观念深刻地植入了她的脑子里,那就是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妈妈的一切都是靠努力得到的,你靠努力,就能得到优秀的成绩,完美的人生和全部的成就。


    过程很重要,结果也很重要,当你提前预知到不好的结果的时候,为什么要去做呢?你明明知道正确的选择,明明可以在人生中一步也不行差踏错的。


    她何尝不知道呢?家人,包括她面前的,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这样的爱的柳见纯都告诉她,我们很有可能长久不了。这个结果很有可能令人失望,但她还要选,她就要选,她必须要选。


    她捉住了这电光石火的一点念头:“姐姐,我不太明白,又有点明白你说的话。”


    “我不是在教育你呀,你不用像上课一样每一句都想拆开弄懂。”柳见纯道,她举起酒杯,轻轻地和虞树棠的杯子碰了碰,“就是和你聊聊天,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虞树棠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新的一杯很快端上来,她郑重地说:“姐姐,以后也这样和我分享吧。”


    柳见纯点了点头,语气软绵绵的,半真半假地带着点嗔:“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亲近起来呀。”


    虞树棠张了张两片水红色的嘴唇,她想说她在心里,已经和她好亲近,好爱她。可是她是第一次恋爱,并且还没几天,她很多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做出来,同样的,这些话她也有点开不了口。


    柳见纯当然清楚她那些心思,她以往恋爱,到底还是有暧昧期的,和小树因为身份的关系,虽然早就两情相悦,却将那个阶段全省略进了各自的内心里,一步就走到了在一起,有这样互相试探,需要熟悉的时间也很正常。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她柔声道,这下虞树棠用力地点了点头,酒劲烧上来,她眼前朦朦胧胧的,还是不肯闭上眼,就这样望着柳见纯,和姐姐在一起,她总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柳见纯腕上叠戴着两只窄窄的手镯,一只是知名品牌的love系列手镯,她当初甚至还对柳老师戴着这系列的戒指有点耿耿于怀,生怕是别人送的。


    另一只,她睁大眼睛,一片柔软的青绿色映进眼帘,上面环绕着淡金色的图案,她竭力地想要看清,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只看到柳见纯腕上一片细腻的白。


    柳见纯被她滚烫的吐息拂的腕间发痒,笑道:“小树,你看什么呢?”


    “这上面是什么图案啊?”虞树棠晕乎乎的,柳见纯说:“是蜜蜂呀,都是蜜蜂。”


    蜜蜂?虞树棠脑海里野蜂飞舞,她记得自己最后吃了一个大蒜黄油烤饭团,把第二杯酒也喝尽了,然后姐姐叫了代驾,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家门口了。


    不只是在自家门口,她还紧紧地搂着柳见纯不肯放开,尝过了甜头,就再也放不开了,她先是亲了亲柳见纯的脸,见姐姐笑盈盈的,并无抗拒的意思,便贴住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进去。


    要换气,要换气,她还牢记着姐姐之前告诉她的话,吻一会儿,就毫无技巧地撤开,还没等柳见纯反应过来,随即便是一个更热情的吻。


    “小树,小树。”柳见纯呼吸急促,她扶住虞树棠的肩膀,“小树,131+159等于多少?”


    虞树棠一怔,也不亲了,乖乖地算:“290吧?”


    “好,那你想让我留下吗?”柳见纯确认她还算清醒,这才问道,“刚刚我让代驾在下面稍等一会儿,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我就让人家先走。”


    说是自己抱着柳见纯,实际上是柳见纯半支撑着她的重量:“小树,你别有负担呀,今晚好好睡一觉。”


    虞树棠心脏狂跳,急切地想要解释:“姐姐,我不想让你走——”但是这会不会太快了?姐姐,我担心冒犯你!


    “在店里的时候没和你说。”柳见纯在她颊边吻了一下,“我爱你,小树,晚安。”


    第76章 她渴望一个紧紧的拥抱,以及比拥抱更深的东西。


    “小树, 已经起了吗?”虞树棠把手机贴到耳边,柳见纯的声音柔柔地潮涌,浸过她的身体和心脏。


    “醒了, 不过还没有起。”她合着眼睛, 昨天的吻仍然在她的记忆和嘴唇上回响着,比起这个让她已经足够幸福的电话,实际上她更想要一睁眼就抱住姐姐。


    这种想法太危险了!她赶紧翻了个身, 想要把这种不够成熟的依恋念头暂时抹去:“姐姐,你起得这么早?”


    “不算早了。”虞树棠听到电话那头一些细微的声响,她辨不清柳见纯在干什么, 可她直觉地知道,那是些非常家庭的, 令人安心的背景音。“小树, 你头疼吗?喝了红酒第二天就容易头疼, 喝点蜂蜜水或者茶水会好很多。”


    “不疼的, 我的酒量很好啊。”虞树棠说,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自己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姐姐,你在干什么?”


    那边笑了:“真的吗?酒量很好的话怎么两杯就醉了?”


    虞树棠虽然没有头疼,但确实谈不上神清气爽,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她想了想, 好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昨晚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柳见纯心弦一颤, 真觉得胸腔内一片融化般的甜蜜, 她还没说话, 对面见她没回答自己的后半句话,就又问了一遍, 声音微微发哑,质感依然是清凌凌的,“姐姐,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在打奶昔。”柳见纯说。


    两个人就像毕业聚餐那天在车里一样,一问一答,不厌其烦。


    “什么口味的?”


    “草莓桑葚的,我很喜欢吃这种浆果类的东西,蓝莓树莓,葡萄,还有百香果。”


    “你也得吃点东西呀。”这下换柳见纯问了,“喝杯牛奶怎么样?”


    虞树棠一起得晚点,就不大想吃早餐了,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转移话题道:“我在想事情呢,我在想到底选哪套房子好。”


    柳见纯知道她在糊弄呢,也不步步紧逼,从善如流地说:“那想好了吗?”


    “还没有。”虞树棠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这才恋爱几天呢,她一和柳见纯说话,语气就不对了,就想撒娇!


    她抿了抿唇,硬生生地给自己掰了回来,“姐,不过我从几个角度都对比了一下,通勤和位置,小区环境和房子楼层装修,还有周围的配套,这样看下来,确实是小湘那边那个华晨小区最好,就是确实上班通勤距离远些。”


    “不过无论是地铁还是公交都挺方便。”柳见纯道,她走到客厅坐下,打奶昔的声音太响了,她不想影响通话。“而且还有小湘在,有个好朋友很不一样的。”


    “我再犹豫一下。”虞树棠说,她心情很好,又在床上打了个滚,“等到下午去签合同,把东西搬搬,整理一下,明天就该去上班了。”


    “要不要我陪你呀?”柳见纯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温水,“正好也不用叫货拉拉了,我开车过去,一次搬不完的,我们就多搬几次。”


    这下虞树棠一下坐了起来:“姐姐,这可不行,我都麻烦你两天了!”


    “什么叫麻烦呀。”柳见纯嗔道,“我们两个人在恋爱呢,这叫什么麻烦,往后不准说这样的话。”


    虞树棠知错,她既高兴,又着急:“主要是今天和昨天还不一样,要是真搬家的话,你开车帮我拉行李这就算了,我不想让你帮我搬,太累了,而且我一个人搬得完的。”


    柳见纯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疲累,实际上她心里并不觉得不开心,这是小树重视这段感情的表现,越是年轻,越是初次经历,就越想将感情中的一切算得清清楚楚,宁愿自己多付出一些,也不愿意让对方贡献。


    她暂时不说那么多复杂的,只笑着说:“小树,今天我想见你,好不好?”


    虞树棠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柳见纯不问她是不是想见自己,只说我想见你。这四个字一出,她什么顾虑,什么忧思全部都不存在了,全都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


    “中午想吃什么?昨晚是我选的店,今天该你选了。”


    虞树棠想了好一会儿,她一面想,一面情不自禁地细细听着对面的声响,姐姐的呼吸声,倒奶昔的声音,吞咽声,她听得比想的更入神,直到柳见纯耐心地又问道:“小树,还没有想好呀?”


    她这才匆忙地从好些备选项中拣出了一个:“牛肉火锅吧。”


    “好呀。”柳见纯一口答应,“那你稍微吃点早饭,我十一点过去。”


    话暂时说完,她俩谁也没有先挂电话。虞树棠知道电话放送不了声音,可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卧室里很安静,窗帘是双层的,透不过几分阳光,重新躺下,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听着对面的姐姐喝奶昔。


    喝一口,停一下,再喝一口,均匀,从容,毫不着急。明明是asmr的效果,虞树棠却半分睡意都没有,她睁大眼睛望着头上的吸顶灯,发觉自己的呼吸都在浅浅地发烫。


    她很怕姐姐问她现在正在想什么,因为她居然在想,如果昨晚她没有做出那个正确的决定呢?她当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太快了,哪怕姐姐愿意,她也担心冒犯姐姐。


    可是如果她没有做出这个正确的决定呢?柳见纯现在可能就在她身侧,她听得见手镯碰撞的清脆响声,闻得到缭绕如烟雾一般的香水气味,抚摸得到那片细白的皮肤。


    她渴望一个紧紧的拥抱,以及比拥抱更深的东西。


    “我喝完了。”柳见纯道,她说完,有点故意的,说实话,完全是她年轻时候恋爱的那些伎俩了,她现在用来,依然是轻轻松松,不假思索,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那头忽然没了声音,虞树棠举起手机一看,已经退回到了桌面。她鼻梁上甜津津的结了一层汗珠,当即下了床,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她没有先洗澡,而是先打电话和中介约了签合同的时间,然后把现在正穿的衣服,洗漱用品和生活用品收拾了起来,这些都是订好新房子之后第一时间要搬过去的。


    都整理好之后,她才进了浴室,热水哗啦啦的淋了下来,她揉了一把脸,再度告诫自己,现在的自己的一切都在崭新的正轨,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恋人。


    合格的恋人有哪些标准?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她只是凭直觉想,姐姐之前的恋人大约都是独立的精英女性,都是那种会和伴侣既亲密无间,又保持着恰当距离的人。自己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谈恋爱,可千万不能松懈,万一又孩子气又黏人,那还得了!


    更何况自己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上班了。她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憧憬,到时候她要第一时间,把姐姐送她的袖扣戴上。


    虞树棠本以为柳见纯十一点钟出发,没想到她十一点钟就到了。“我怕时间晚没位子了,你想吃哪家牛肉火锅?”她换上拖鞋,“我想着先订个位置。”


    “我之前吃过汇成那家潮汕牛肉火锅?”虞树棠头发有些微湿,没有化妆,愈发显得皮肤透亮,眉目秾丽。“姐,会不会有点远?”


    柳见纯不坐下,她一面看虞树棠整理出来的箱子,一面将地址输入到手机里:“不远,半个多小时吧,你约的几点签合同?”


    “三点。”虞树棠算了算,“十二点到,吃一个多小时,应该正好。”


    “你别动。”她见柳见纯要伸手掂量下箱子的重量,赶快阻止,“就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都很轻的,我自己搬下去就成了。”


    “我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柳见纯笑道,“而且出门就是电梯,怎么弄得我跟不能干活一样。”


    虞树棠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她,别说这是她自己的行李了,哪怕这是姐姐的东西,她也愿意全搬了。与其他事都无关,她就是想多做一点,就是不舍得,就是不想让柳见纯多受一点累。


    柳见纯看得透她那种心情,同样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今天一见到小树,她就止不住地想问:你吃早饭了吗?


    等到一会儿她帮着推行李箱,小树搬着箱子下去,两人坐到车里,她又止不住地想帮虞树棠调整安全带,并不是小树做不好这些小事,纯粹是她对这样年轻的小树爱到无计可施,便不自觉地要处处照顾她。


    中午店里人不算很多,清汤锅底,放了玉米和萝卜,牛肉都是鲜切的,配沙茶酱味道很好。不过虞树棠有点心不在焉,牛肉吃到一半,她舀着姜薯东京丸,很小心地握住了柳见纯的左手,一寸寸地用指腹拂过那条青绿色的,上面环绕着蜜蜂的手镯。


    她发现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屋及乌,关于姐姐的一切她都太感兴趣了,衣服,首饰,香水,每一样,她都想这样端详之后,再认真地抚过去,一点也不想错过。


    “多吃一点。”柳见纯纵容着她手上的动作,几乎能感到她勃动的心跳。


    昨晚她感知得到小树的渴望,同样,小树拒绝她,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就是虞树棠,她有责任心,有担当,她是一棵松柏一样的小树。


    “姐姐,”虞树棠不再纠缠那条手镯,开始抚过她手背的骨骼,轻轻地揉着她手指的关节,“如果你想告诉徐老师的话,可以让我讲吗?”


    柳见纯夹了一块桂花山药,小树想自己和唐湘说,这没关系,两个人是朋友。徐蔚然不同,蔚然是自己的朋友,是小树的导师,这种事情,实在没必要让小树再出面了。


    她小小地摇了摇头:“小树,我会告诉蔚然的,我自己来说就好。你不用为我遮掩什么,我在你研究生期间就喜欢你是事实,这无可辩驳。”


    “可是……”虞树棠还想说什么,被柳见纯温柔地阻止了。姐姐往自己碟子里夹了一筷刚烫好的吊龙,“多吃一点,一会儿我们还要搬东西呢。”


    下午在店里和中介签了合同,请人来换锁,唐湘义不容辞地到了,有了她帮忙,行李一趟就搬了上去。


    柳见纯本打算多跑几趟,今天帮虞树棠帮东西搬清楚,倒是小树不着急:“不用,姐姐,我那边的房子还有一个月才到租期,先放着慢慢搬都可以。”


    房子倒是还算干净,不需要特地额外打扫,就是搬来的东西得规整规整。柳见纯让这两人好好聊会儿天,自己下去再逛逛小区,顺便带几杯喜茶上来。


    这间小区肉眼可见住的人不少,底下无论是超市还是便利店都很齐全,还有一间商场也开在附近,底下有咖啡店和奶茶店。


    柳见纯了解清了环境,这才进了店,选几杯奶茶带上去,唐湘选了自己想喝的,小树则是又做不出选择了,说给她带什么就喝什么。想到这儿,她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


    衣服和洗漱用品收拾起来很快,唐湘正说着话呢,就见虞树棠晃悠到窗前,往下看着什么。


    “你在那儿是看不到柳老师的。”唐湘毫不留情,“也太没出息了吧!小树,谈恋爱谈成这样你真的这辈子有了。”


    虞树棠不反驳,还往外凑着看,唐湘无语道:“说真的,我之前还以为你哪怕谈了恋爱也是那种淡淡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喜欢可爱型的女生,站到你身旁乖乖的,哎呀,就是那种感觉你知道吧。”


    “你小说看多了吧。”虞树棠憋不住开口了,“感觉你下一句就要来个:攻受分明。”


    “我没那么土行吗!”唐湘嚷嚷道,“现在网上的潮流不都是说女同不分10吗,你分不分?你属于什么啊?你也从来没提过这事。”


    “在现实生活中说这话总觉得怪怪的。”虞树棠说,“其实也会有属性吧,但很多都是在网上交友那种才会标,现实中起码我是不怎么谈这些。”


    她心念一动,她还真不知道姐姐这方面对自己的定义是什么。人当然是不必给自己下定义的,不过还是问问比较妥当,万一姐姐之前一直是有这种区分的呢?


    门口传来拧钥匙的细微响动,还没等唐湘反应过来,虞树棠就快步出去,正好接住柳见纯想放到玄关上的奶茶。


    “来休息一会儿吧。”柳见纯对着两个人说,“歇一会儿我们就去吃饭,小湘也是明天正式入职吗?”


    “是啊。”唐湘摇了摇奶茶底下满满当当的小料,“本来以为小树是外资投行能轻松一点,结果发现都是一个德行。”


    柳见纯不大了解金融行业,只是对投行的压力略有耳闻,就没有接着往下谈,转而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呢?”


    唐湘赶紧装模作样地摆手:“我就不去了吧!”


    虞树棠在一旁道:“那你起码换个真的不想去的语气吧!”


    这可和看房那天不一样,那次太突然了,唐湘是真不想打扰这俩人,今天不一样,这样的大好机会,小树居然谈恋爱了,她很愿意跟着去当一阵电灯泡。


    她不跟虞树棠一样挑个吃饭的地方都难以抉择,想了一想,立即道:“我们去吃寿司吧,我在小红薯上看到这附近有家寿司店,好评特别多。”


    “老师,”见两人都同意,她乘胜追击,“我能不叫你老师吗?”


    柳见纯饶有兴致:“可以是可以呀,你想叫我什么?”


    唐湘扑哧一声笑了,她还没见过虞树棠眼睛睁得那么大过,在她对面使劲瞪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讲的玩笑话。“姐姐啊!”她虚晃一枪,“干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话是这么说,她到底也没叫姐姐,还是好好地叫了老师。要是小树女友是一样的同龄人,唐湘应该早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气氛也会更松快一点。柳见纯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伤感,她垂下眼睫,专心地喝手上的果茶。


    “姐姐。”虞树棠忽然低声道,把自己手上那杯递过去,乌黑的瞳仁和笑弧一齐闪着光,“试试我这杯吧?”


    柳见纯含住吸管,吃到了满口水牛乳和黑糖的甜蜜芳香。


    寿司店店面不大,环境很好,柳见纯把菜单交给小树和唐湘,她晚上通常不吃米饭这类东西,不过她俩想吃寿司,她也是欣然同意。


    虞树棠看着菜单,半天没什么见解,还是唐湘快刀斩乱麻,按照小红薯上的推荐,点了最招牌的十二贯寿司拼盘,刺身拼盘和凯撒蟹肉沙拉。


    沙拉里还拌着核桃仁,柳见纯对这个最感兴趣。她拣了一丝蟹肉吃了,对面的唐湘终于彻底按捺不住,她没问两个人恋爱之类的事情,反而是问道:“你喜欢我们小树哪里啊?”她向虞树棠递了个“快感谢我这么聪明!”的眼神,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等待着柳老师的回答。


    柳见纯并没有因为这是虞树棠的年轻朋友问的问题,就敷衍或者简单应付过去。她想了想,慢慢地说:“小树性格和人品都很好,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又很有责任心,我觉得特别特别好。”


    “除了心灵美,外表也很美!”唐湘又给虞树棠递了个“怎么还不夸我聪明”的眼神,“老师,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小树有多喜欢你,她偷偷暗恋你啊!”


    虞树棠冲她塞过去一块飞鱼籽军舰,依然挡不住她要把那事给说出来:“我之前对她说文学院有位副教授追求你的八卦,可把她给嫉妒坏了!她其实早就私底下在想你是不是直女了……”


    柳见纯笑微微地听着,虞树棠想阻止唐湘当然有更有效的方法,可她偷眼瞧着柳见纯,心中却忍不住地想:让姐姐知道也好。


    她不大会谈恋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谈恋爱,只能凭借自己关于合格恋人的猜测来做。姐姐说她总是太客气,和自己不够亲近,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想肆无忌惮,她想尽情地拥抱,做更多的事情——


    打住。虞树棠想,总之,她想让姐姐知道,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她。


    吃过饭,柳见纯将她们送回了华晨小区,虞树棠今晚也在这里睡。


    不用柳见纯主动,虞树棠抱住她,温热的吐息拂在她颈项间,她眨眨眼睛,觉得看到了心跳的线条起伏和香水的斑斓颜色。


    “小树,明天第一天正式上班,一切顺利。”柳见纯在她颊边吻了一下,“想我的话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好。”虞树棠抿了抿唇,憧憬的海面之下,是关于新环境、新生活的冰山一样庞大的不安,她强行压下去,不想在柳见纯面前展露分毫,只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姐姐,你的香水是喷在哪里的,好像不是耳后。”


    “还是不告诉你了,你自己会发现的呀。”柳见纯又吻了她一下,离开了她的怀抱,“小树,晚安,睡个好觉。”


    第77章 柳见纯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爱,像压抑着的暗火,看不出火红的颜色,然而触手极烫。


    虞树棠实在睡不着了, 七点就起了床,洗漱护肤换衣服,一整套流程下来也才七点半。她站在穿衣镜前, 为了搭配袖扣, 她特地没穿丝缎材质,而是穿了件棉质的浅白色叠袖衬衣。


    她小心翼翼地戴上袖扣,看了又看, 至少调整端详了十分钟,这才舍得出门。


    唐湘住在小区内的另一栋楼里,虞树棠刚一敲门, 她马上打开:“小树,我刚才一直站在镜子前面, 觉得自己像个卖保险的。”


    “你太紧张了。”虞树棠道, 她说给唐湘听的, 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咱们都实习了那么久了, 没事。”


    唐湘给门落锁, 一针见血地说:“小树,我知道你也是安慰自己呢。”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上班第一天就开始郁郁寡欢,投行又高级赚钱又多,家里人都很高兴, 所以她应该也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换了个话题:“咱们下了地铁买点东西吃吧, 早上还是得吃点东西的, 要不然顶不住。”


    虞树棠点点头, 她实际上一起的晚点,或者是事情比较忙, 就不愿意见缝插针地买早饭吃早饭了。不过她还是决定要好好地吃,昨天柳见纯让她多少吃一点,就被她糊弄过去了,到底连杯奶都没喝。


    出了华晨小区走路十五分钟,能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地铁通勤四十五分钟到达金濛新区高桥站,她们两个再分头走,就能正好在九点前到达各自的公司。


    她将喝净的豆浆杯扔到了垃圾桶里,这才进了公司。今天是第一天正式入职,会有专门的人接待她,帮助她走流程,办手续,交给她工牌,门卡和工作手机,带她了解公司内的设施位置,最后带她来到自己的工位。


    工位不大,然而很干净,桌面空旷,除了一台电脑和一个电话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rita姐隔着办公室的窗户见她到了,拨了电话让她过来,这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虞树棠很佩服她的生活习惯,工作到凌晨三点都会去健身,再忙再累都要跑一个小时的步才肯睡觉。


    “袖扣?”rita梁文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这个小装饰品,“很漂亮,女生戴袖扣的可不多。”


    她多看了虞树棠一眼,这女孩子的外形绝对是加分项之一,投行的前台是投行的门面,投资银行部更是门面中的明星。出差见客户开会是家常便饭,长得赏心悦目一点是百分百的好事。


    虞树棠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了这对月相袖扣一眼,唇畔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不会是对象送的吧?”梁文静揶揄了一句,不过根本对虞树棠的私人感情生活没有任何兴趣,立刻转了话题:“ilanit,这次叫你,主要是想和你说一下新员工集体培训的事情。”


    申城公司本来就有起英文名的风气,更何况是外资投行,虞树棠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ilanit伊兰妮特,有树木的意思。


    “之前也和你讲过,我们法尔林有一项很大的员工福利,就是到纽约参加集体培训,在那儿你能听到各种课堂,参与短期项目,交到各种朋友,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肤色,酒店是统一订好的,费用全免,每天餐补,用法尔林的卡,所有纽约的艺术展都能免费进入,还可以带上其他人,如果有对象的话,让你对象也去纽约玩一玩,很合适。”


    “时间呢?”虞树棠最关心这件事,梁文静答道,“7月8日,下周一,培训期大约两个月。你提前做好准备吧,提供你的身份信息,机票今天就会给你订好。”


    “谢谢rita姐。我八月份的时候要回国参加cpa考试,到时候得请假。”虞树棠道,梁文静不在意地说:“那都是小事,到时候直接回来就行。”


    她刚想退出办公室,梁文静又道:“ilanit,实习期的时候我就很看好你,你肯定知道我们外资投行很多时候,会看重国外背景一点,你本硕都是惟宁大学,只大三的时候去哥伦比亚大学交换过一学期。”


    “而且还是专业实习,我们之前虽然也接收过,但这是很少数的,实在麻烦。是面试的时候,我就认为你非常有潜力,认真,一丝不苟,不申请国外院校,反而是选了一条更难的路,惟宁大学的含金量很高,以你的能力,如果有意本科走海外的话,会比哥大更好。”


    “谢谢你,rita姐。”虞树棠真心地感谢,她确实有所耳闻,法尔林认为专业实习比起一般的实习来讲太麻烦,是这位总监director梁文静不仅过了她的面试,还整个实习期都把自己安排在了她的手下。


    “光说没用。”梁文静道,“别让我失望,去忙吧。”


    虞树棠在实习期就发现了,投行的工作根本没有那么高级,跟想象中的华尔街之狼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一批的新人入职的不到十个,前中后台都有,前台也分很多部门,虞树棠目前只见到两个女生。大家一一认识以后,就自己忙自己的工作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欢迎仪式。


    大概是她马上要去参加培训的缘故,手上并没太多的活,只是一些整理底稿,检查excel的工作。不过这东西说起来是一码事,做起来又是另一码事,虞树棠还没感觉到时间流逝,一上午过去,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了。


    柳见纯给她发了两条微信,一条是自己书房从半圆形窗户外透出的明亮光线,一条是从窗户看下去,后院生机勃勃的鲜花翠影。


    虞树棠出了办公室门,含着笑,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甚至有点呆呆地将这两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困在工位一上午的心胸都有些敞亮起来。


    她快速地打出一行字,姐姐,我中午休息了。


    隔了没两秒,她还没发送:现在方便打电话吗,一个微信电话就过来了,手机在虞树棠掌心甜蜜地振动着。


    虞树棠接起来,路也走不动了,转到安静的楼梯间里,她不自觉地将手机贴得很近,柳见纯的声音好清晰,好温柔地响在她耳侧:“昨天刚说想我要给我打电话呢,看来还是我比较想你。”


    她知道姐姐是开玩笑逗逗自己,可一听这话很着急,马上要认认真真地解释:“姐姐* ,我刚才想问你能不能打电话的,我怕你正在工作,打扰你。”


    小树一直是这样很周全的一棵小树。柳见纯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爱,克制的,束手束脚的,局促的,像压抑着的暗火,看不出火红的颜色,然而触手极烫。


    “小树,不用有顾虑的呀。”柳见纯柔柔地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工作时间,我的一般比较规律,寒暑假期间会轻松一点,但是也差别不大。基本早上八点就会开始工作,中午十二点吃饭,一点左右午休半个小时,下午五点下班,我是不用坐班的,除了工作时间外,其余时间接打电话都没有问题。”


    她对虞树棠娓娓道来,认认真真,她很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虞树棠了解。“如果不回消息,或者不接电话,就是有事情在忙,你也一样呀,不用有任何负担,有工作就忙自己的,不要紧的。”


    “等我确认了工作情况就告诉你。”虞树棠被她三两句话说的心情雀跃起来,“姐姐,这两天的话估计暂时确定不了,还没正式进入工作状态,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和柳见纯两个月见不成面,她当然不情愿,只是一想到或许可能和姐姐在纽约玩两天,她又是情不自禁地欢喜,姐姐说自己很少去国外呢,这次也算个机会吧!


    “法尔林有新员工的集体培训,在纽约,时间两个月左右,下周一就走,姐姐,你想来玩两天吗?”


    即使手机屏幕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柳见纯都想象得到她一定笑着露出了颊边的小记号,她真想抚摸过去,然后轻轻地吻一下。太久没谈恋爱的原因吗?还是太爱小树了……


    小树这样年轻,连带着爱这个字眼仿佛都烧着一层火焰,她小小地触碰过去,指尖和心脏都产生了火烧火燎般的麻意。


    “好呀。”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出去玩过了,这也算是一个契机。“等我想想什么时间合适,这段时间开始和申城电视台讨论节目的一些事情了。”


    “我8月23日回来考cpa的综合阶段,姐姐,要不然咱们到时候一块去纽约?”虞树棠刚高兴地提议,没等柳见纯说什么,她就立马反应了过来,“不行,姐,你那时候是不是要开学上班了?”


    “是呀。”柳见纯道,“等我先看看,我想着还是七月去比较好,确定了时间就和你讲。”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当然是七月比较好,八月还要回来一趟呢,这样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你中午吃什么?”柳见纯问道,“快去吧,时间不早了。”


    虞树棠嘴上嗯着,脚步是半分不肯挪动,她今天没主动打电话,所以她决定也不主动挂电话,还是柳见纯让她好好吃饭,将电话给挂了。


    法尔林的食堂是免费的,种类也不少,中餐西餐,热菜冷盘,还有甜品。虞树棠不是那种喜欢拍照的人,这次进来,破天荒地每种柜台都拍了一张。统共五张大照片,尽量大包大揽地将所有食物都拍进去了。


    她发给柳见纯,心里面高高兴兴地想,五张照片,不算多吧!不算黏人吧!自己这叫报告一下自己中午吃什么,更何况往后就不会再发这种照片了,一次性的!


    她吃了一口煎鳕鱼,那一刻很想给柳见纯刷屏消息分享自己关于每道菜的感受,到底是勉强忍住了,她自我安慰道:小树,你今天很成功,是个合格的恋人!


    第78章 我有前途的,我会成为一个很合格、很合格的恋人的。


    晚饭很简单, 虞树棠吃了一块红薯和一小碟白灼生菜,就继续回办公室了。下午在工作间隙给柳见纯发的微信都被一一回复,她把自己发的和姐姐发的那几条消息都一一回味了好几遍, 这才另发了一条:我回家的时候估计太晚了, 提前和你说晚安。


    柳见纯一边看电子书,一边拿起手机,从善如流地发了一条语音:嗯, 往后我睡前也会提前和你说晚安的。


    投行这么辛苦啊。她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她只是略有耳闻,毕竟没有接触过金融行业, 实在不大清楚,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能下班呢?


    虞树棠十一点半的时候收到了晚安消息, 她戴上耳机, 反复听了好几遍, 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excel表, 她手下动作不停, 希望凌晨之前能做完下班。


    整栋添锦大厦灯火通明, 她十二点钟堪堪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起身回家的时候,还很有一部分人还没离开。


    她和唐湘默契的下班的时候没有联系彼此,凑不到一块去的,实习期的时候就知道了, 尽快自己到家是第一要务, 洗澡吹头发, 还要把头发吹得干一点, 要不然不仅容易头疼,第二天起来还会压坏形状。


    虞树棠抹好护发精油, 什么也顾不上了,第一时间倒在床上。甚至不用酝酿睡意,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就沉进了梦乡,同样的,好像不过几个悠长的呼吸,闹钟响了,短暂的晚上结束,天光晴朗,又是一个白天。


    今天她和唐湘更早出门,比起在外面买饭那几分钟的时间节省,还不如早点去吃免费食堂。


    在微信里来得及没细说,路上她和唐湘说了去纽约培训的事情,可把唐湘羡慕坏了:“这也太好了,下周一就走,那你这两月岂不是都不算正儿八经地投入工作?”


    唐湘这不过才正式上了一天班,脑回路就已经与常人不同了,不觉得她去纽约是可以出国玩,第一时间反而想到的是工作量:“我昨天第一天去清木海源,正好进组跟一个ipo项目,咱实习的时候不就见识过吗,底稿跟山一样,下周我也出差,去尽职调查,小树,到时候你就看我给你带什么特产吧。”


    虞树棠问道:“你去哪出差?”“小纽约。”唐湘正气凛然,“新乡!”


    投行的工作高负荷,虞树棠早在实习期间就知道。不过投行工作强度分布很不均匀,没有真忙起来的时候,上午总是比下午清闲一点,虽然一般情况下都会身担好几个项目,但她后天就要飞去纽约,倒算的是目前办公室任务最轻的人了。


    她带着cpa的资料,一面争分夺秒地学习,一面忍不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今早起床,给柳见纯发了一个“早上坏”的表情包,没想到姐姐竟然回复了好一段话:怎么是早上坏,不是早上好呀?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要心情不好呀!


    虞树棠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迅速地发送了回复:你网感有点差哦!下面附赠一张自己的咖啡杯照片,是和你买的同款星星人,之前就买好了,实习的时候就在想等将来正式工作要用这个喝咖啡。


    柳见纯在电话那头也笑了,她当然也网上冲浪,不过很多时候,对很多梗着实不大了解。看到早上坏,她下意识地觉得是真的坏呢!她发了张不好意思的表情包,不用买呀,我家里不少没用过的杯子,你正好再来挑一个水杯。


    好!这次是很有活力的好,柳见纯就高高兴兴地也发了一个好,我要开始工作了,小树,你也开始忙吧,不要回复了。


    饶是她这样说,对面仍然跳出来了一个好可爱的表情包,有种非常自觉结束对话的孩子气。


    中午的时候,柳见纯想,像昨天一样给她打电话吧。


    临近午饭时间,虞树棠提前几分钟出去,在楼梯间里先给妈妈打了电话,她找好房子和第一天上班都和妈妈发了消息,算报个平安。妈妈给她留言让她晚上下班给自己打个电话,结果她实在没有那个时间,更何况她下班的点妈妈肯定已经睡了。


    实习期就有的预感现在因为那场培训还半遮半掩的没有彻底成真,不过已经是可见一斑,虞树棠知道,自己晚上将没有任何的空闲时间了。


    “小树,昨晚是不是下班很晚?”杨秀桦一接电话,先问了一句这个,自家闺女肯定不会看到消息还故意不打的,即使柳见纯的事情她们确实闹得不大愉快,但这种生活大事告诉家里人,是理所当然。


    “我十二点下班。”虞树棠道,“还算早的,妈,我下周一去纽约集体培训,后天就要走,很多工作根本没交给我,等到回来,应该会更忙。”


    “工作努力,拼一拼是应该的。”杨秀桦好容易把这哪是人过的日子给咽下去了,她的公司辛苦的时候,大家不也是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年轻人拼一把理所当然,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她不能因为小树是自己的女儿就下意识地心疼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补充了一句,“小树,妈之前也说过投行熬人,但仔细想想,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虞树棠打心底里认可这套理论,越是艰苦,就越要忍耐,越要坚持,越要努力,苦心志劳筋骨才能成人。柳见纯那天在居酒屋说的话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努力和意志得到,这是什么意思?她始终没有弄太懂。


    “正好去纽约,给自己多买点东西,比在国内买便宜。”杨秀桦道,“妈给你银行卡转点钱,别又说不要啊,搞得跟家里关系很紧张一样,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


    “我真不要。”虞树棠说,“妈,我现在有收入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杨秀桦拧了拧眉头:“还置气呢?你觉得妈像是那种你谈了不合心意的对象,或者你做了不合心意的决定就把你生活费断掉的人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让你明白,钱在恋爱中的作用,并没有说是阴阳怪气的意思,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的。”虞树棠靠在楼梯扶手上,“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现在自己工作了,工资不足以支持你们给我提供的优渥生活,那么我就该消费降级。”


    “你这孩子啊。”杨秀桦无奈道,“妈真觉得就是俩字,何必?你是把这事又和独立扯上了是吧,咱们家和普通家庭不一样,普通家庭你不仅不要花家里的钱,还要贴补家里,这叫独立孝顺,可是在咱家,你真的何必呢?你在社会上无论找什么工作,你明白吗,都支持不了你背爱马仕的包穿bc的大衣,这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问题。”


    “我工作足够努力的话,将来是可以的。”虞树棠说,“妈,不是这样的吗?”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没有说话,杨秀桦是不折不扣的努力家,她灌输给虞树棠的,从来也是这样的理念,可听到女儿问这个问题,她很想回答,不是的。


    这个社会变了。她当然知道女儿能独立,一个月两万的工资,当然也是足够经济独立的,也仅此而已了。她辛辛苦苦半辈子,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奢侈品,别墅,公司资产,她一直教导女儿要像自己一样努力,可之前的努力,和现在的努力所能达到的,早就不再是同一种东西。


    她不会把这事告诉虞树棠。有些东西,告诉孩子没有任何的好处,幸好虞树棠的起点太高了,她也不会发现的。


    “那就先这样吧,也不是坏事。”杨秀桦说,她现在只能靠“这也不是坏事”来安慰自己,“小树,你现在还小,往后你会发现很多事情的,包括你和那个老女人柳见纯的感情,她对这个感情是什么想法,和你的想法一致吗?妈也不说了,你往后慢慢过,自然会知道的。”


    “有什么不一致?”一说到感情问题,虞树棠的声音都略微扬了起来,“我们都很爱彼此,才能在一起的。”


    “我不讲了。”杨秀桦道,“我可不乱讲,很多事情,你往后自己发现吧。”


    她果断挂断了电话,留了一个这样的尾巴,她可不打算贴心解答,让女儿自己疑神疑鬼去吧。


    虞树棠在楼梯间默默地站了两分钟,手机在她的掌心振动起来,不管刚才有多少迷惘和不舒服,看到屏幕上小蝴蝶酥四个字,全都烟消云散了。确定恋爱的那天晚上,她就把微信和电话上对柳见纯的备注柳老师全改成了小蝴蝶酥。


    “吃午饭了吗?”柳见纯问,她的声音好像总是这样温柔,捉不住的春风,柔软地拂过她的面颊。“想你了,想给你打电话。”


    有了这句话,虞树棠眨了眨眼,觉得整颗心都热了起来:“我也想你了。”


    “昨晚什么时候下班的?我睡觉的时候,你还在办公室吧。”


    “还在呢。”虞树棠珍惜地用指尖抚摸过袖扣,“姐姐,我下班的时候就没办法和你发消息了,太晚了,昨天是十二点,因为我马上要去培训,还不算正式投入工作,往后只会更晚。”


    柳见纯实际上早隐隐有了这种预感:“你们是一周二十四小时待命吧。”


    “对,专门给配了工作手机。”那头柳见纯的声音一切如常,虞树棠却莫名地有些不安,她立刻说:“投行也有不忙的时候的!而且周末也都能见面。”


    柳见纯就轻轻地笑了:“我是在想,这样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的。”虞树棠说,她有好多话想和柳见纯说,事实上,光上班第一天的事情,她都没能清清楚楚地和姐姐讲一遍,只有各种零散的微信聊天,和中午一个还算长的电话,通话时间还总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就该吃饭了,她明明觉得什么都还没讲呢。


    “不辛苦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投行其实在商科里,算很好的工作的。”哪里好呢?完善的晋升机制和高工资,体面光鲜的名头……


    “工资比较高,每个月基本工资给我开的是两万块,年末奖金看项目。我听说最低一般也不会低于八个月工资。”


    “不用和我讲那么清楚的呀。”柳见纯道。


    “我想告诉你。”虞树棠立即说,她想告诉柳见纯,自己光靠自己也是有赚钱的能力的,有能力送礼物,有能力谈恋爱,自己已经是个完全的大人了,虽然离姐姐以往的那些恋人还有一些差距,不过自己还年轻呢。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羞赧地说:“我觉得我有前途的。”


    我有前途的,我会成为一个很合格、很合格的恋人的。


    柳见纯切实地嗯了一声:“小树,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很优秀的。”


    你很优秀,你很有前途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会有许许多多精彩的变数发生,那很好的变数里,不一定会一直有我的。


    第79章 一棵体贴周到的小树,一只很温暖的黄油饼干,或者毛巾绣标小鳄鱼。


    “歇一会儿, 歇一会儿。”徐蔚然晃了晃手里的羽毛球拍,“好久没打了,体力真是跟不上了。”


    柳见纯也是气喘吁吁, 两人坐到场边, 徐蔚然小口小口地喝了一气水,见她手上的尖叫:“你现在怎么还喝这个了?”


    “这个是多肽型的,运动后补水。”柳见纯抿唇笑了笑, 这些都是很爱喝尖叫的小树告诉自己的,“我一开始以为单纯是不同口味而已,后边才知道红色的是乳钙型, 绿色的是纤维型,还能防止晕车的。”


    “你这都是哪看来的?”徐蔚然惊讶道, 柳见纯瞟了她一眼, 指尖点了点瓶身:“上面就有好不好?”


    徐蔚然对尖叫的颜色一点不感兴趣, 她呼出一口气:“这次去我要泡洄游池。”


    “今天按摩吗?”柳见纯问, “还是泡完先吃饭?”


    两人每月一次的惯例放松活动就是早上在俱乐部打羽毛球, 之后去汤泉泡汤按摩, 有时候还会汗蒸。


    “看看情况吧。”徐蔚然道,“走,到那儿再休息,我上次听她们说里头茶室新进了很好的茉莉花茶,不知道比起小树从家里带的哪种更香。”


    “小树从家里带的那种很贵的。”柳见纯道, “咱们都不知道。”


    “能有多贵?”徐蔚然不以为意, 她也不怎么懂茶。两人今天是在羽毛球俱乐部碰面的, 各自开了车, 她没能听到柳见纯的回答,直到各自到了汤泉, 淋浴完进了洄游池,这才听柳见纯说:“一千块钱一斤。”


    这个价格真是石破天惊,徐蔚然短暂地震撼之后,随即往池壁边一靠:“算了,不知者不罪,小树现在也毕业了。”


    她多说了两句:“这东西有可能是她妈妈做主送的,她妈妈是做生意的,知名企业家,她们家家境非常好,可能这东西对人家而言真就是特产,也从来不用礼盒,大概就是怕我们拒绝。”


    “到底也是我们不注意。”柳见纯说,倒是徐蔚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价格的,难不成还特地上网查了?”


    “不是。”柳见纯理了理头发,将鲨鱼夹调整了位置,夹得更结实一点。她手上动作不停,语气也很平静,“小树妈妈告诉我的。”


    洄游池水流强劲,虽然不如人工按摩更加周到,但是也足够舒服。徐蔚然本来合着眼睛享受,一听这话,身子都直了起来,一刹那间脑海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小树妈妈为什么和你说这个,你做什么事了她要专门去为难你?”


    想都不用想,这能有什么好事?


    柳见纯没打算对自己的好友隐瞒,更何况徐蔚然还是小树的导师,她续着刚才那句话说:“因为我和小树在一起了。”


    “这种事你能别用那么镇定的语气吗?”听到她这句话,徐蔚然反而把身子重又靠回了池壁上,“我倒是早看出来小树喜欢你,这些孩子喜欢人一个个都藏不住的,见到你就眼神乱飘,小树都得算是特别自制的,明明比其他学生有多见你的机会,但好像反而故意不和你见面一样,换成其他人早就开始制造机会了。”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柳见纯追问,徐蔚然哎了一声:“你真是够偏离重点的,重点是这个吗?”她话是这样说,还是回忆道:“挺多事情吧。最早的我感觉是她帮忙鹿鸣楼搬东西那次,晚上你请吃的饭,结果你回你表姐家了。小树居然和我说,我也忘了具体她说的什么了,总之她大概意思就是,你看起来是那种性格比较矜持的单身老师。”


    柳见纯是圈里公认的美人,再加上性情温柔,更受欢迎。基本上有人一和她谈到柳见纯的时候,提到单身这种关于感情生活的字眼,她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起意了。


    “不过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小树和那种明显想要打探你生活的人不一样,也就是那回吃汤圆,我提到代鹃的时候,发现她听的比谁都仔细。”


    “她之前见过代鹃。”柳见纯说,“就是你让她来拿期刊那次,代鹃来找我谈节目的事情。”


    “她真就一眼看出来你俩关系不一般了啊?”徐蔚然道,“这算不算女同的敏锐?”


    柳见纯蹙了蹙眉:“你知道她是女同性恋呀?从来没提过的,之前落成典礼,亚娟还问她有没有男友,我完全不知道的。”


    “说真的这就是我在生活中佩服你们的地方。”徐蔚然说,“又不是网上交友可以提前打出自己的属性,生活中也不会挂个牌子讲我是同性恋,可是你们就能互相发现这是怎么回事?同性相吸吗?你和小树到底是怎么意识到对方的感情的,换句话说,你意识到小树的很正常,小树怎么能看出来你的?我都没看出来!”


    “当初你和代鹃不也是这样,我都根本不知道她怎么发现你是女同的,就敢去追求你,你们是有什么暗号啊还是有什么雷达啊?”


    柳见纯笑道:“你这不也是偏离重点了?小树是你的学生,你都不觉得左右为难吗?”


    “我为难什么?”徐蔚然很从容,“我了解你,你肯定不会在校期间办这种事,出了学校呢,我这个导师也管不到你们你情我愿,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做出决定前肯定也都考虑清楚了。”


    她不忘回答柳见纯先前的问题:“因为我是她导师嘛,肯定知道的要比别的老师多一点,之前也是有女孩子追求过她的。”


    “不过啊,”她转折了一下,“你也真是胆子大。”


    “敢和学生恋爱吗?”柳见纯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自己也觉得,我确实喜欢她,而且她也喜欢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总觉得太遗憾了一点。你知道小树的性格的,如果我不主动,她短期内,起码是现在,是不敢来追求我的。”


    徐蔚然道:“不,我说的胆子大不是指的这个。”


    她慢悠悠地说:“我指的是,你胆子真大,竟然决定和小树恋爱,竟然敢把时间花费到和她的感情上。”


    柳见纯头微微后仰,她自然听懂了徐蔚然的意思,笑道:“你可以直说,我和她是没有结果的。”


    “我可没这么说啊。”徐蔚然也笑了,“但是呢,我可以猜猜你姐姐怎么说,她肯定要这个语气,你是不是疯了呀!小你十好几岁将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呀,把你一个老女人留在这儿,你朝哪说理去!这种同性恋的东西本来就又没有保障又不能结婚的,小蝴蝶酥,你再犯傻,我可看不过去了,我非得管你!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姨妈姨父!”


    “我谈恋爱不是为了求一个将来的。”柳见纯道,徐蔚然学的绘声绘色,她也清楚这件事让表姐知道了那是绝对不会善了的。


    “对我而言,恋爱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喜欢,不论未来会怎么样,哪怕我知道不可能跟那个人一辈子,我也愿意经历,当下爱就是最好的。”


    徐蔚然看着她,她俩上大学的时候班级人数不均匀,人文学部和经济学部女生宿舍拼到一起,两人就这样因缘巧合地成为朋友。


    她那时候就很快发现,柳见纯温柔美丽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很罕见的,坚稳且潇洒的心。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生活中,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既不患得患失,也不瞻前顾后。


    “我就特别佩服你这一点。”徐蔚然由衷地说,“你问问这些朋友,谁不是每次都说向你学习,结果什么道理都懂,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啊。我又想说代鹃的事情,和你讲实话,那时候大家都说支持你的决定,其实私下里没一个觉得你做得对的。”


    “我知道呀。”柳见纯眉眼弯弯,“这我知道,而且她也没犯什么错误,只是我没办法忍受了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你过得那么好而我们的婚姻生活感情生活是一地鸡毛一摊烂泥的原因。”徐蔚然斩钉截铁,“人家代鹃好歹干净整洁,在电视台不回来也知道每天洗澡,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气质也好,你就看罗蕾老公那个死样吧,成天头也不洗胡子也不刮,跟从哪刨出来的一样。”


    柳见纯叹了口气:“别这样讲人家。”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徐蔚然哼了一声,“自己骂得起劲着呢,私下聊天不就是成天互相骂老公抱怨生活吗?结果咱要是仗义执言一把,哎,可不行了,可别说了,他也有好的地方呀。那不好能怎么办呢?人家大厂上班年薪大几十万,两个孩子都生了要不是生出了男孩还得往下生,这日子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徐蔚然也不知道怎么就讲到了这里,也可能是憋太久了,总要找个机会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其他人一个也跑不了,包括我。异性恋女的真的天生就是贱啊,要么是贱,要么是忍者神龟。”


    “你别这样扫射。”柳见纯道,徐蔚然喝了一口冰牛奶:“这有什么,就因为我是直女所以我才敢扫射直女的好吗,是这个群体的才敢扫射,而且我觉得我最难受的根源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也不是真要柳见纯回答,自己往下说:“那就是我既狠不下心来成家,又狠不下心来就这样一直单身,到最后总是要谈婚论嫁的,我又不想生孩子,却又很多时候抱着这段感情不愿意撒手,真的就是一团乱麻,而且他明明也没有那么好的,值得留恋的地方在哪里呢?”


    “蔚然,你别太为难自己。”柳见纯道,“一段感情是有沉没成本的,留恋旧情,害怕寂寞,希望恋爱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别看我空窗了挺长时间,我也想要恋爱的呀,我也想要生活中有个人陪我。”


    “那你觉得我这段感情要继续下去吗?”徐蔚然问,柳见纯笑道:“那我可讲实话了。”


    “你讲吧!”徐蔚然也笑,“跟我说不要讲实话你就会骗骗我一样,你不舍得这样对我的!”


    柳见纯语气认真起来:“他迟早会和你提分手的,他对你是有感情,可他家里不可能允许他丁克,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他并没有爱你爱到愿意为了你改变,直到现在烟还没彻底戒掉,你就知道他的态度了。”


    “我会先提分手的。”徐蔚然站起身,“走,一边吃一边聊,要不然泡太多了头晕。”


    “吃完我得先走了,下午想送小树去机场。”两个人找了个隔间坐下,这里的自助餐厅很大,种类非常多,还可以点单现做。


    “机场,这么快就出差了?”徐蔚然插了一块软嫩的猪排,听柳见纯说:“不是,是法尔林的新员工集体培训,在纽约。”


    徐蔚然点了点头:“这就是外资投行的好处,总部在纽约。而且之前她们面试回来,法尔林这种的是不会问女职工将来是否有生育计划的,这点也特别好。”


    “不过,”她又是一个转折,“小蝴蝶酥,你知道投行有多忙吗?”


    柳见纯嗯了一声:“正式上班这几天,小树都是晚上十二点才下班,凌晨才到家。”


    “这算什么。”徐蔚然一下就想到了,“这肯定是因为她马上要去培训,还不能给她安排什么活,等到回来之后你就看着吧,两三点下班都是常事。”


    柳见纯抿了一口洛神花茶,她知道小树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同样的,她现在说出来,是为了安慰自己:“小树说,投行也有不忙的时候的,周末她会和我见面。”


    “是有不忙的时候。”徐蔚然说,“当然有,投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忙,也可以摸鱼喝咖啡,但摸鱼喝咖啡的时间,她顶多和你聊上几条微信,是绝对见不到你的面的。投行都配工作手机,七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你可能不了解,她在ibd投资银行部的m&a组,这种投行的并购组,绝对是明星组中的明星组,我看这和代鹃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柳见纯微微侧了脸,看窗外流水潺潺的露天风吕,她不说话,清晰地知道徐蔚然并没有夸大其词。


    “热恋期不讲这些,吃饭吧。”徐蔚然说,“对了,走的时候我们抽两个小挂件吧,星星人的挂件,你不是挺喜欢这个系列的。到时候去机场的时候带给小树一个,太匆忙了,算我送你俩的恋爱礼物。”


    她说话算话,吃过饭,真到抽盒机前抽了两发,还一本正经地给俩盒子做了记号:“一号给小树,零号给你啊。”


    “徐蔚然!”柳见纯恼道,“搞得跟你很懂一样呀!你少乱写!哪有这样办的!”


    徐蔚然把盒子怼她面前,上面一个大大的“2”,好一个虚晃一枪!


    柳见纯昨晚就和虞树棠说自己送她,小树明明语气都雀跃起来了,还全心地为她考虑,担心会不会太麻烦,影响她自己的日程。她在电话里就笑:“明天反正我要和你徐老师出去打羽毛球泡汤的,完全没事。”


    她知道小树现在强忍着,很多时候明明想见她,明明想和她联系,却还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总担心影响她的生活。


    一棵体贴周到的小树,一只很温暖的黄油饼干,或者毛巾绣标小鳄鱼。


    她将其余的思绪全抛却了,什么都不想,只有一种纯然的,全因为即将见到恋人的欢喜。只敲了一下,门就开了,虞树棠应该是按昨天说的时间,早早地就等在了门边。


    虞树棠望着姐姐,颊边的小笑弧一闪一闪,轻轻地把柳见纯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第80章 含着舌尖的热吻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痴缠和贪婪。


    柳见纯揽住她的脖颈, 无声地告诉她,你可以抱得紧一点。


    “姐姐,我还有好几个快递没到, 到时候你帮我取一下吧。”虞树棠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牵着她的手进了门,将茶几上的一枚银色钥匙递到了她手里。


    当时换锁的时候,小树就想给自己一把钥匙, 只不过她婉转地拒绝了。柳见纯觉得她没必要拿着小树的钥匙,她一向对恋人没有那么强的掌控欲,更何况恋人这个角色, 感情上亲密无间就可以,完全没必要一切都开诚布公, 所以她也不想知道小树太过具体的经济状况。


    更何况, 绑得越紧, 将来分开, 就越会伤筋动骨的。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她笑了笑, 就也从容地将钥匙接了过来。虞树棠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她怕姐姐说,为什么不找小湘呢?同一个小区,明明唐湘才是最方便的。


    她实在想和姐姐多建立一些亲密的联系,这种欲望简直是克制不住的。除了家门钥匙这件事, 其他的她坚决不想有半分表露出来, 因为太土太傻了, 她甚至想要姐姐的发圈扎头发, 这怎么好意思讲!


    “对了。”两人出了门乘电梯下地下车库,柳见* 纯打开包, 先让虞树棠看看里面那两个盲盒。“等到机场给你,我今天和你徐老师去泡汤,她在汤泉那里的抽盒机里抽的,送给我们俩的。”


    虞树棠刚还在观察盲盒上的字,听到这话,视线立即抬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姐姐,你和徐老师讲了?”


    柳见纯点了点头:“别担心,没什么事情的,也没让她为难。”


    虞树棠生怕她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她仔细地端详着柳见纯的神情,可姐姐微微含笑,毫不忧虑,毫无破绽。


    “别看了。”柳见纯打趣道,“从我的脸上看到什么惊天秘密了吗?你徐老师没有和我姐妹成仇,放心吧!”


    虞树棠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哪里敢说自己还是担心。


    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今天去纽约,她终于脱下了衬衣,无袖底下配一条窄窄的西裤,柳见纯揉了揉她微卷的浓密黑发:“今天做头发了?”


    “剪短了一点。”虞树棠说,“本来打算毕业典礼之前去做的,结果要办的事情太多,就一直拖到了现在,长得太长了,不方便。”


    地下车库永远静谧昏暗,年轻女孩眉目深浓,静静地望着她,时间静止,蝴蝶停驻,她一次又一次地发现,曾经的幻想完完本本地变作现实,虞树棠看着她,只看着她,不论发生什么,都只看着她。


    她仰起头,亲了亲虞树棠的嘴唇。这是一个允许的信号,小树会坚持在拥抱的时候小心翼翼,在接吻的时候却显然没有相同的自制力。


    含着舌尖的热吻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痴缠和贪婪,换气时间被一拖再拖,她捏了捏虞树棠的脸颊,这个吻才在急促乱拍的呼吸声中暂且结束了。


    虞树棠十几分钟前还想着绝对不能把自己那傻乎乎的念头暴露出来,这会儿一个吻让她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真就眼巴巴地问:“姐姐,你带发圈了吗?”这句话说出口,她感到唇齿间仍然弥漫着柳见纯的那股清甜。大概是一种口喷,或者是漱口水的味道。


    “带了呀。”柳见纯盯着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平稳地启动汽车,“就在包里,你自己找一下。”


    虞树棠把那只盐白色的托特包搂在膝盖上,第一反应就是:“姐,当时搬去鹿鸣楼我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你就背的是这个包。”


    柳见纯心念一动,想到徐蔚然今天同样提起了这件事,她随口问道:“你知道我背过几个包呀?”


    “当然知道。”虞树棠不假思索,“这个葆蝶家的白托特,一个蔻驰的青绿色手拿包,一个古驰的红棕色肩背包,那个很漂亮,很复古,还有两三个其他的,我就不认识了。”


    她说完,后知后觉地一阵脸红,她怎么能全知道呢?连牌子都是一清二楚。


    “其他的不是名牌,你肯定不知道了。”柳见纯道,她心里头甜津津的,小树比她想的,更早注意到她太多了。


    虞树棠先把那两只盲盒取了出来,柳见纯在旁边说:“上面写的一号是你的,二号是我的。”


    “是星星人的。”虞树棠看清楚了,“我只知道有盲盒,还不知道出挂件的了。”


    “应该是新出的吧。”柳见纯更了解一点,俩侄女很喜欢这种,小侄女迷恋抽卡,大的觉得自己稍微成熟一点,抽盲盒可比抽小卡片成熟多了呢!


    虞树棠留了心,她很谨慎地不愿意把柳见纯包里的东西弄乱,可又忍不住每一样都想看。她自己甚至都觉得有点恐怖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探索欲。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柳见纯说,只不过目前还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讲一天一夜可能都讲不完。


    托特包很大,柳见纯却依然放得很整齐,一点不是乱糟糟往里头扔的。虞树棠发现她是用钱包的,深棕色的皮质,右下角有一个美丽的,小小的土星环。


    充电线卷起来,和充电宝收纳在一个皮质收纳袋里,手机和耳机放在一起,耳机外壳光洁,是种淡淡的薄青色,就连手机壳上也有一抹青绿,姐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颜色。


    她之前就注意到了,柳见纯的好几个手机壳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柔软小猫,有的是摊在沙发上的,有的是高高跳起的,有的是喵喵炸毛的,她问道:“姐姐,你喜欢小猫吗?”


    “喜欢呀。”柳见纯道,“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是繁育德文卷毛猫的,每只都特别可爱,之前有想过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能太忙了,担不起这份责任,就还是放弃了。”


    “我也喜欢。”虞树棠道,她本来对猫猫狗狗这些宠物都没什么特殊爱好,可一听柳见纯说喜欢小猫,她马上爱屋及乌,立即觉得小猫可爱的天上有地下无,当初在学校里也是这样,自从见到柳见纯和晴格格说话,她之后每遇到一只小猫都要心头发软地摸上一把。


    “以后会有机会养的。”她补充道,“德文卷毛猫。”


    柳见纯淡淡地笑了笑,她纵容地看虞树棠找了那么一会儿,见还没找到发圈,就想提醒一句,还没来得及,虞树棠就在夹层里摸到了。


    几只发圈,还有一小支漱口水。发圈零散,就是那种最简单的样式,一只黑色,两只混绿色,还有一只浅咖色的小肠发圈。


    “姐姐,我拿哪一个?”虞树棠道,“你这儿放了四个,平时用哪个?”


    “你去纽约带发圈了吗?”柳见纯道,“全拿走吧,我家里还有很多的,发圈总是一买就是一整包,根本用不完。”


    虞树棠有点雀跃地嗯了一声,她拉开随身的双肩包,把发圈放到最里头的夹层里,把给自己那只一号盲盒也放了进去,这样就不用姐姐一直提着了。


    拉上拉链之前,她犹豫了一秒钟,又把那个简单的黑色发圈取出来套在腕上,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讲给谁听的:“一会儿扎上吧,登机方便。”


    她左手腕上是一只日志钢表和一条纤细的宝蓝色四叶草手链,金属美丽,颜色斑斓,这个黑色发圈简直是突兀至极。


    柳见纯瞟了一眼,伸手一拉,盘发散开,柔柔地披在她肩头,她把自己正戴着的发圈摘了下来,递给了虞树棠。


    那只小肠发圈是种毛茸茸的混色毛线,像一片撒开了的跳跳糖。也不算很合适,但总比乌漆麻黑的好很多。虞树棠满心欢喜的套上,柳见纯还没收回手,催促地用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她的手腕,虞树棠心弦一颤,将那只黑色发圈套到了她的腕上。


    明明机场距离不近,虞树棠总觉得在车里的时间还是一闪而逝,她办完值机和托运,柳见纯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到达之后告诉我一声。”她真想再吻小树一下,只是这里是机场,公共场合,实在不方便。“记得拆盲盒,我也回去就拆。”


    “我们可以一起拆吗?”虞树棠立刻说,她早就将时差算得清清楚楚,“我明天七点半到纽约,那时候纽约早晨六点半,纽约八点的时候国内晚上九点,我们可以一起拆。”


    柳见纯眉眼弯弯:“好呀,这时间很好,我们应该都有空。”这种培训时间作息肯定都会正常一些,不至于到凌晨才刚刚结束,连觉都睡不成。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她按了按虞树棠的纤直的肩膀,将澎湃的热情这样轻轻地按了下去,“我想你的话,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哦。”


    飞机航行一天,本该傍晚落地,却穿越进了清晨。


    酒店统一安排在广场酒店,第一天休息,明天才正式开始。套房不算小,卧室浴室,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她和同一批过来的法尔林申城办公室的同事在同一层,大家约着第二天到时候一起过去,这会儿不是在倒时差,就是在收拾东西。


    这间套房要待至少两个月,虞树棠一点不糊弄,每件衣服该挂的挂,该叠的叠,生活用品也各归其位。她用一个小时收拾完,另外半个小时一边看cpa的教材一边盼,八点钟是约定好的,准时毫无疑问也是合格恋人的重要标准,她一秒也不停,直接拨通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头就接通了。柳见纯正靠在床头看电子书:“给你们安排的套房条件好好。”虞树棠一到,就给她发了消息,从套房的大窗户望下去,高楼大厦,钢铁森林,几乎有种震撼性的效果。


    虞树棠也坐在松软的床上:“姐姐,你现在在看书吗?”她已经有点摸清柳见纯的生活了,非常规律。工作,写东西,做研究,看书。娱乐就是打羽毛球,和朋友出去吃饭,泡汤。


    姐姐好像没那么喜欢骑车。这个发现不仅不让她失落,反而让她心里甜津津的。不喜欢骑车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找她配车呢?她不肯往下想了,这件事像一块很大的糖,她不愿意想清楚,她想永远这样甜蜜地含着睡觉。


    “在看《雪落香杉树》,”柳见纯道,“还在等着你和我打电话。”


    小树是她谈过的年纪最小的恋人,可竟然也是最守规矩的,约好这个时间,真就一分不差,换成其他人在这个时候,怕是一闲下来就会给她电话了。


    她并不觉得失望,因为她感觉得到小树对她的爱,更感觉得到这份拘束下的珍惜。


    她听见小树轻微的笑声:“姐姐,那我们拆盲盒吧。”


    两个人把手机放在一旁,同时撕开易撕条,柳见纯没注意到虞树棠这边的声音在抽出卡之后就停了,她撕开里面的袋子,惊喜地把可爱的小挂件拿了出来,太阳脑袋的星星人悬挂在一轮橙红色的月亮上,“小树,我的是有你就是晴天。”


    虞树棠紧盯着小卡上那一行字,好一会儿,她问道:“姐姐,你们在哪里抽的啊?”


    “绢水汤泉。”柳见纯不解其意,“怎么啦?”


    “这个挂件太可爱了,等我回去我们再多抽两个吧。”她将盒子翻到侧面,选了一个寓意好的,“我的是等你的来信。”


    “这个也很可爱。”柳见纯笑道,她动了心思,打算真写上一封信,贴上邮票,放到虞树棠家的茶几上。


    国内时间不早了,虞树棠又刚到纽约,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蓝色星星的挂件框架里,她的星星人愁眉苦脸。


    虞树棠脸颊绷紧,依然是紧盯着那张小卡片,她抽中的,是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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