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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莫不是人真没死?


    ==第六十一章==


    两日两个极端。


    前一日狂风暴雨,今日风和日丽。


    天空湛蓝澄澈,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山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


    耳边虫鸣鸟啼,溪水潺潺,清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轻响,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与野花的芬芳,一片宜人之景。


    姜承翎与程梨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小美妇手中拄着个拐棍,跟在他的身后,越行越慢。


    她脚疼的很,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山路不比平路,实在难行,


    便是平路,一个时辰也够她受得了。


    姜承翎每行几步便转过头来瞧瞧她,看出了她是在硬撑。


    可他提出休息,她也不听,她性子很倔强,姜承翎很是无奈。


    又过了一会儿,瞧着她实在是不行了,姜承翎停下了脚步,笑着,带着几分哄意,再度道了话:“好了,别逞强了,山路难行,你吃不消很正常,我去给你弄些水来,你好好歇一会儿,待会儿我背着你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行不行?”


    程梨抬眼盯着他,眸子中泪盈盈的,明显就是累得走不动了,但不肯服软。姜承翎蹲了下,抬着脸看着她,笑吟吟地又说了好一会儿,哄了好一会儿,终见她没再拒绝。


    那便算是答应了。


    姜承翎起身,把她安置到了一块岩石旁,让她倚靠着歇息,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待他得回来,遥遥地瞧着她正不断地朝着四处寻望,且不知是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害怕了,姜承翎施展身法,倏地一下现身,颇为紧张,到了她身前:


    “害怕了?”


    她没答,但攥着的柔荑松了开。


    姜承翎怕水洒,方才慢了点,这时递给了她。


    她接过。


    姜承翎盯了她许久才平静下来,缓过神,恢复常态,别头笑了一下。


    再行之时,他躬下身去要背她,她没再拒绝,慢慢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上了来。


    她很轻,于姜承翎而言没什么负重感。


    姜承翎若想要走出这山林,翻过山,回到云栖镇,其实很轻松,他若想,一个多时辰就够了,但背着她用轻功,行得太快,他怕吓到她,是以减缓了脚步,并未着急,走了差不多一天,黄昏之前方才回了来。


    沿途俩人没说什么要紧的,只她反复强调两件事,第一,他答应了山洞中的事不会外传;第二,他答应了不会把她还活着的事告诉萧怀玹。


    她反复说,反复让他发誓。


    姜承翎便依着她,反复发誓。


    越是走出山林,她越紧张,越惦念,姜承翎很是理解。


    前一件他会烂在心里,这个世上永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后一件


    姜承翎直言:“我既是答应了你不会告诉陛下,便一定不会说,但我左右不了旁人知道。我能找到你,旁人便也能找到你。我左右不了旁人发现这事,也左右不了旁人把这事禀给陛下,找你的人很多,你知晓了么?”


    程梨知道,回着:“你不说便成。”


    姜承翎笑了声,抬头看了看路,放慢了脚步。


    “你别去找萧知砚。”


    “不关你的事。”


    姜承翎无奈地笑。


    半刻钟后,她便挣扎了去:“放我下来。”


    姜承翎抬眼,见已经到了,松开手,放了她。


    一路上她养精蓄锐,趴在他的背脊上睡了好几觉,人很是精神,下来之后拔腿便跑,头都没回。


    姜承翎立在那瞧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随后,姜承翎回了客栈,前夜守着她一夜未睡,今日又行了一天的山路,当夜姜承翎睡得颇早,也比较沉。


    第二日左右无事,清早他也没爱起床,日上三竿时才懒洋洋地起了来。


    洗漱用膳之后,他想再去看看她。


    人一路潜行,站在高出,没想让她知道。


    然到了她所住的院落,但瞧里边不大对劲,好似


    空了


    姜承翎打起精神,飞身下了去,落在院中。


    果不其然,房门是敞着的。


    他凝神听了听,但觉里边已经无人,抬步进了去。


    果然


    屋内乱七八糟,一看便是着急忙慌,匆匆地收拾了东西。


    她,竟是又跑了


    姜承翎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敛眉,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他抿唇叹息一声,出去后没走多远,听到了镇上有人在交头接耳,谈论着她一家半夜三更悄然离去的事。


    姜承翎无所事事,在河边矗立,玩了好一会儿石子,朝着水中丢着。


    没一会儿引来了几个小童,他便笑吟吟地跟着那几个小童玩了一会儿。


    四面八方,她不一定去了哪。


    但他猜想,这一次她大抵不会再住什么小乡村,极有可能是大一点的地方。


    短期内她倒是不会去寻萧知砚,于他而言不去寻萧知砚便成。


    姜承翎没再找,知道她确是还活着,一切安好就好。


    他在这云栖镇住了几日,每日都会跟几个小童玩那么一会儿,还给孩子们发糖果,因为,他们会讲他们的女先生。


    第五日姜承翎准备回京,买了马匹,然回去之前鬼使神差地竟是又去了后山,到了那个山洞。


    他立在洞口,一贯的模样,笑吟吟地,满面不羁,瞧起来也不大认真,朝着里边望了好一会儿。


    阳光射入,洞内被照得很亮。


    他不知停留了多久,然就在转身要走之际,眼睛看到了什么。


    姜承翎走了进去,单腿蹲在那,拿着个小树枝,口中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拨弄了几下,不时,眸子微微一亮,转头吐了那草枝,突然正色起来,竟是扫出了一颗玳瑁扣子。


    姜承翎马上用手拾起,拿出帕子将那扣子擦了干净,看得清楚,那正是她那日衣上的扣子


    ********


    十一月十一。


    上京,大明宫,碧霄殿,已入夜。


    烛火摇曳,光影纷乱。


    萧怀玹一袭玄色金纹龙袍,冷着脸面,负手在后,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人眸中有着股子很是明显的急色。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这股子急,很少能表现出来,今日不同,没有半分遮掩。


    屋中沉静,除了他的脚步声再无其它,里边候着的人,包括张明贤,人人都屏息凝神,没人敢发出动静。


    他何以如此急躁。


    因着下午,那派出去寻那女人的人中,有人有了可靠的消息。


    竟是说:八月十六之后在江南道见过一个十分肖似她之人。


    如若见到的那人就是那个女人,便证明着她根本没死!


    士兵已快马加鞭,把那证人给他带了来,按着时辰,就快到了!


    张明贤在一旁也十分焦急。


    三个月了,实则他心中早已认定娘娘就是去了,陛下却一直不肯相信。


    莫不是人真没死?


    那跳崖之事,真是娘娘的阴谋?!


    张明贤紧张又激动。


    他当然也希望娘娘未死,还活着。


    但也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谋划假死,欺骗陛下,且还成功了?


    张明贤不敢想象,更不敢想象,如若是真,倘使人再被抓回来,陛下会如何处置?


    哪一件事,他都不敢想!


    正这般同样等着消息,也甚是着急之际,外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张明贤与那帝王几近一齐朝着来人望去!


    侍卫进来便禀:“陛下,赵护卫带着人来了。”


    “马上宣!”


    萧怀玹没半丝犹豫,当即返回御座。


    没得一会儿,俩人被带上来。


    其一是他派出去找人的一队头目之一,另一个是位女子。


    俩人进来便是参拜,萧怀玹没有耐心,此时此刻半分没有,直接打断,甚至语露不耐,冷声朝人勒令:“直接说!”


    “是。”


    那女子穿着不差,三十多岁,是一家成衣铺的老板娘,姓赵,不敢有半分含糊,马上应声,而后就说了起来。


    “民妇是柳烟城霓裳阁的老板娘,两个月前有四名女子到民妇店中买衣。”


    “其中一个,像极了军爷


    给民妇看过的那张画像。那日四人来买衣,虽都是女子却都不甚挑剔,仿若能穿便可,是以民妇记忆犹新。且还有一事,民妇记得也甚清楚,便是,那四名女子中有一名仿若易了容,因着那日后来突然下了雨,她们买完衣服之后出去挨了浇,在民妇的屋檐之下避了会雨。”


    “民妇想着几位姑娘一共买了不少的衣裳,又都很是好说话,便想亲近一番,拉个回头客,是以拿了把伞出去卖个好。不想再瞧,其中一个让民妇吓了一跳,只因民妇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而那女子适才在店中看衣时却根本不是那般相貌,是以,民妇方觉她是易了容,但只瞧见人一眼,她们的马车便到了,四人也就上了去,民妇的雨伞也未能借出。”


    “前些日子,军爷来查事,给民妇瞧看画像,民妇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民”


    她说到此,萧怀玹便抬手打住了她,不想再听下去。


    男人唤了张明贤,张明贤会意,马上让太监把画像抬了上来。


    那拿出去寻人的画像与程梨只有八分相像。


    太监一共抬上来十幅画,分别展开给那赵姓女子瞧看,让她辨认。


    十张画像各个都是美人,各有千秋,但皆不是同一个人。


    那赵姓女子被带过去一一寻看,待得看到了第六副,眼睛一亮,当场辨认,甚至没再往后看。


    “就是她!”


    张明贤登时浑身冷汗,马上把那第六张画像转过去给御座上的帝王瞧看。


    男人眸色骤变,因为,那正是他亲手画的程梨!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吾妻安好,不劳挂念。”……


    ==第六十二章==


    张明贤登时浑身冷汗,马上把那第六张画像转过去给御座上的帝王瞧看。男人眸色骤变,因为,那正是他亲手画的程梨!


    手中不知何时端起的杯盏蓦地碎裂。


    “咔”地一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大殿上发出震耳欲聋般的响声。


    殿上所有人当即一下子都跪了下去。


    ********


    陇西,云麗别院,修竹猗猗,风携花香。


    屋中略微混乱。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被两名黑衣杀手束住臂膀,踹动膝盖,跪了下。


    官员抬眸,汗珠自额上滴落,脸上有笑,含着几分讨好,恭敬地唤出了声。


    “殿殿下”


    萧知砚侧身坐于桌前,白皙如玉,节骨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壶,慢慢倒水。


    茶水汩汩,注入杯中。


    他玉冠束发,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锦袍一尘不染,宛如流霜般皎洁,银线绣就的祥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人肤色极白,凤眸含水,眼中透着骨子温润,此时微微垂着,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层淡淡阴影,一举一动皆尽显雅贵,且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天皇贵胄。


    待得倒完,他端起那杯茶,附在唇边,轻抿一口。


    地下跪着的官员再度笑着,讨好地道起话语:“殿下还活着不是秘密,人身在陇西亦不是秘密微臣知道了也是无关紧要之事”


    这人是谁?


    是萧怀玹派来陇西的使者之一,唤名孙和。


    如他所言,萧知砚还活着在萧怀玹心中不是秘密,不仅,在上京的门阀贵族,乃至整个大聖的门阀贵族中也不算秘密。


    只是,这是件不能明说之事。


    且,一年来没有人真正地见过他。


    萧怀玹在陇西州界始终布有军队,时不时地亦会有使者大驾,名为监军、宣抚,实际是来干什么的人人皆知。


    便是以各种借口,搜查宁阳王地界,找萧知砚的藏身之地。


    为今已是第三次。


    这孙和是第一个找到他的。


    然此次,很是明显,又不单单只是为了找他。


    萧知砚将茶杯自唇边拿下,慢慢地笑了一声,缓缓开口:


    “所以,孙大人准备,回去怎么禀?”


    那孙和抬头答道:“微臣便说,无果。”


    萧知砚一声嗤笑:“是么?”


    旋即缓缓转过头来,凤眸落到孙和的脸上。


    “那岂不是要连累孙大人不能升官了?”


    孙和忙道:“殿下说笑了。”


    萧知砚未语,眼中含笑,移了视线,未看他,良久方才道话。


    “孤有一计,你靠近了听。”


    他语毕,身后的两名黑衣杀手便就松开了那孙和。


    孙和得以动弹,连连点头,站起身来,躬身靠近。


    萧知砚转过头颅,不疾不徐地也站了起来,在他过来之际,手扶住了他一侧肩膀,俊脸朝他的耳边靠去。


    孙和打起精神,凝神倾听,然还未待听到他说出一个字,耳边骤然传来“噗”地一声


    孙和瞳孔蓦然放大,心口处一阵剧烈疼痛,但也只有这一瞬。


    孙和盯着萧知砚颓然倒下,口中虚弱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竟敢屠戮使臣”


    话音甫落,倒下,断了气去。


    萧知砚洁白的衣上被溅上鲜血,但他未以为意,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上的血迹,朝着手下道:“把他的头颅砍下来。”


    **********


    上京,大明宫。


    驻守陇西州界的士兵快马加鞭地返回皇都,进宫面圣。


    士兵携着一个黑布包着的玉盒,快步到碧霄殿上,单膝跪地拜见。


    “启禀陛下,此乃宁阳王传话亲手交于陛下之物。”


    三日了,萧怀玹刚刚再度加派人马,查那女人的下落。


    他负手立在案前,脸色极沉。


    巧之不巧,宁阳王处传来这消息。


    男人冷声:“拿上来。”


    士兵上前几步。张明贤迎去,将东西接过,送到玉案之上。


    张明贤弯着身子把外边的一层黑布打开,里边是个赤色盒子。


    盒上有锁,张明贤徒手打不开,刚要去寻钳之际,但瞧帝王垂眼,伸了手。


    他将那锁头拽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盒盖。


    然,人眸色豁然大变。


    张明贤与他一起瞧见,险些没唤出声来。


    里面的是什么,正是那孙和的首级!


    不止,附加一张字条,其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吾妻安好,不劳挂念。”


    不论是笔迹,亦或是所言,皆证明着,对方非宁阳王,而是萧知砚!!


    萧怀玹当即疯魔!


    他知道那萧知砚还活着,眼下最最在意的亦不是他的挑衅!


    人陡然便朝着那送信的士兵而去,到后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眼中怒火与杀气并存,咬着牙槽,狠声,一连问了两遍:“娘娘有无到陇西?娘娘有无到陇西?!”


    士兵是个小统领,自然知道陛下口中的娘娘是何人。他等人三个月前奉命截在州界,截的是谁,就是贵妃娘娘。


    士兵额际尽汗,胆颤心颤,但不敢含糊,马上答着话:“回陛下,娘娘未到陇西,未到”


    “你可能确定,可能确定!”


    他的情绪带着几分难以控制,是要杀人的模样。


    张明贤早已奔了下去,拉住陛下,在士兵回复着“确定”之后,也赶紧道着话语:“陛下息怒,刚刚派去江南的士兵回报,五日前又有人在江南认出了娘娘,五日,娘娘不可能从江南到了陇西,根本便到不了,是萧知砚在刺激陛下,陛下!”


    张明贤胆寒。


    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


    一个精明到了极致,能夺得天下,御宇之能尽显无遗之人,竟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陛下如何能不知派去江南的士兵适才刚回禀了有关娘娘下落的第二条消息,如何能不知短短五日,娘娘不可能从江南到了陇西!如何能不知?但那一瞬,他就是不知,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怀玹仿若这时方才回过了神,那拎着士兵衣襟的手突然松开,慢慢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常态。


    **


    ********


    如姜承翎所料,程梨没再居住在小镇与乡村。


    吃了一次亏,她自然长了记性。


    小地方虽然难寻,但一旦寻到,她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一定会被找到,小镇人少,新来户人家,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


    大一些的城邑又不一样。


    她们敛藏一些,藏得会更深,不见得有几个人知道她们是新来的,那也便更难找些,更容易躲避过去些。


    只要躲避过去一次,其实,也便算是彻底地躲避过去了。


    天下太大,他不可能找她第二遍。


    是以这次,程梨四人居在了狄州。


    她与灵鸢两人易容易得也更夸张了些。


    程梨甚至在脸上点了许多斑点。


    躲个一年半载,也就躲过去了,萧怀玹不可能总找她。


    风声松些后,她再去找萧知砚与哥哥。


    原在此一切都好,她们在狄州已安稳了十五日。


    然,这第十六日时,发生了些事。


    几人已在外过了三个半月之久,身上的银子不大足了。


    程梨能当的首饰都已当掉,剩下的几样虽价值不菲,任意一样都够她四人吃香喝辣地生活半年,但她着实不敢当。


    东西都是萧怀玹送她的,宫中带出来的,有些太是罕见,太是昂贵。


    她会因此暴露。


    是以,到了狄州后,灵鸢三人便一直琢磨着卖艺挣钱,贴补些家用。


    四人商量过后,灵鸢不能现身,这事只能云隐与星藏去做。


    俩人在街头连卖了十日,因着身手了得,有些大变活人的戏法也变得,钱来的倒是快。


    几人很是欢喜。


    可这第十六日,姐妹俩早上出去后,竟是就再也没回来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朕爱你。”


    ==第六十三章==


    往昔黄昏的时候俩人便已经到了家,今日却未。


    起先程梨与灵鸢也未怎么理会。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幕渐渐降落,俩人还是没回,程梨与灵鸢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去集上看看,可是有何变故?”


    饭菜已经做好,摆在桌上,用盘子扣盖着。


    程梨两人相对而坐。


    灵鸢点了头,不忘叮嘱:“王妃记得插好门。”


    程梨应声,与她一起出了去。


    待得灵鸢出了大门,程梨先后把外边的与屋中的门都插了上,也落了窗帘,而后返回桌前安坐等待。


    她心中有些忐忑。


    三个半月了,云隐、星藏的性子程梨已经有了不浅的了解。俩人办事都很稳妥,心很细,也都很谨慎,这般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还未归回,她们心中理应想到家中会惦念。


    按理说就算真碰上了什么棘手之事也会先回来一个告诉一声。


    然并未,显然反常。


    程梨将饭菜送回锅中,焦急等待,心中始终七上八下,难免不去想那最坏之事。


    她很怕是萧怀玹知道了她还活着,查到了此处,云隐星藏出了事。


    如若真是那般,灵鸢此番前去岂非自投罗网!


    程梨惶惑许久,越想越是不安,心中惴惴。


    这般感受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盼回了三人!


    大门未用她开,三人是翻墙进来的。


    到了房门前,灵鸢叩门唤她。


    “王妃”


    程梨听得是她的声音,马上开了门。暗夜下,但见云隐、星藏也回了来,就在她身后,程梨这方才彻底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这么晚?”


    程梨一面去厨房取了饭菜,一面问着。


    星藏有些微微的咳:“别提了,遇上个无赖,差点弄到官府去,耽搁了一些时间。”


    程梨了然,心中也算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屋中烛火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


    她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灵鸢与星藏洗了手坐到桌前,但那云隐却是回了房间。


    程梨瞧见问道:“云隐为何不吃晚膳?”


    灵鸢亦满面疑惑,但听星藏又咳了几声,嗓音微哑,答道:“她下午吃了,别管她,与那无赖生气呢!”


    灵鸢大大咧咧,笑道:“有什么好气,再气也不能不吃饭!王妃的手艺越来越好啦!”说着已大口吃了起来。


    程梨听完星藏的话略微一怔,好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拾起筷子,慢慢吃起。


    膳后,星藏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程梨来到云隐房门口,唤了她:“云隐?”


    人竟是没有反应。


    这时,星藏从厨房探头出来,小声地开口道:“可能是睡着了,今日她受累了。”


    程梨听罢应声,也便没再叫人。


    返回房中没一会儿,星藏将泡好的茶水端上来,给程梨。


    程梨接过,拨凉喝了一些,听星藏简单地讲了讲今日卖艺时发生的趣事。半个时辰后,她也便沐浴准备睡了。


    云隐星藏一个房间,程梨与灵鸢一个。


    灵鸢的小床距离程梨的床榻不远。


    待得给她落帘之时,程梨抓住了灵鸢的手,朝她眼神示意,让她把门关上。


    灵鸢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略微一怔,旋即会意点头,去轻轻关了门,再度返回之际,压下声音:“王妃,怎么了?”


    程梨问道:“你是在哪找到她二人的?”


    灵鸢答道:“就是东街,她们变戏法的地方。王妃觉得有异?”


    程梨没答。她不知自己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继续问着:“当时那挑事之人可在?”


    灵鸢道:“并未,王妃是觉得哪里不对么?”


    程梨这方才答了话,声音更加低了许多:“云隐为何连句话都不说?她以前不会这样,很是反常,星藏的嗓子为何突然哑了?虽说这几日没少在外吆喝,但是夜黑灯暗,人的脸面看得也不是很清楚,我心发慌,有种不慎好的感觉,担心担心她们是是”


    她越说越慢,越来越晕眩,眼前的灵鸢突然有些重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继而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话没说完,耳边灵鸢的声音已经变得空灵。


    “王妃!王妃!王妃!”


    程梨,失去了意识。


    再度有意识之时,她感觉身边有男子的说话声音,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声线低沉,有点像,有点像萧怀玹!


    但怎么会?


    不可能!


    程梨思绪混乱,极为混乱,许多记忆都很模糊。


    她隐约记得自己和灵鸢四人到了狄州。


    虽自见过姜承翎后,她便时长担心被萧怀玹发现她是假死。


    但天下之大,和把她困在京畿不同,纵使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可能很容易就找到她。


    一点征兆都没有,不可能


    意识只迷迷糊糊地复苏了半刻钟都不到,程梨便又彻底昏了过去


    再度恢复之时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了绵软的垫子上,头下所枕之物也比普通的香枕软得多,身下有些颠簸,耳边间或又马蹄嘚嘚声,有人在喂她喝水


    “梨梨,张嘴”


    声音低沉,但很是温和,又仿若夹杂着些许笑意。


    程梨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本能地顺从着他的指引,慢慢地张开了唇瓣。


    甘甜流入口中,嗓中,她发出一声很轻的呻-吟,旋即感到那人温热的手掌摸抚到了她的头上,鬓边,脸颊,轻轻再唤:“梨梨”


    程梨一直慢慢张口,慢慢吞咽,呼吸微急。然没过一会儿,她便又一次没了意识。


    如此反反复复,她隐约醒来了不知多少次,但每次皆是一样的感受,脑中混乱不清,记忆模糊。


    她知道她身边有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时而喂她喝水,时而喂她喝粥,时而抱着她把她扶起。


    但她辨不出他是谁,脑中一片空白


    后来再有意识之时,她感觉她换了地


    方,身下与头下不再是异常的暄软,也不再能感受到间或而来的颠簸,亦不再能听到嘚嘚的马蹄声


    取而代之,一片安宁,被褥丝滑,身下软硬事宜,鼻息边是她喜欢的清冽清香,耳边不再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偶尔还有女子之声。


    “娘娘”


    “娘娘”


    “娘娘”


    娘娘?


    为什么会唤她娘娘?


    灵鸢与云隐、星藏都是萧知砚的人。


    她们不会唤她娘娘,一直都在唤她王妃


    为什么会突然唤她娘娘?


    她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


    程梨依旧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想不起太多的事,也看不见东西,眼睛睁之不开。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渐渐恢复过来,意识逐渐变得清晰,也能睁开眼睛,可辨事物,记忆慢慢回笼


    正是因为如此,待得看清周围,辨出自己所处之地的刹那,她方才情绪大动,记忆恢复,一下子想起了所有!


    瞬时,脑中犹如五雷轰顶,心狠狠一颤,程梨美目骤然睁大,一下子坐起,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所处之地!


    她在哪?


    竟是大明宫,她往昔的寝居,锦华宫!


    程梨“啊”地一声,脸色登时煞白,旋即人便一把打开层层叠叠的纱幔,光着玉足,失魂一般地奔下床榻。


    记忆复苏,她转瞬想起了一切,明白了一切。


    难怪云隐一直不说话,怕是是声线相差太多!


    云隐、星藏果然是出了事,果然是被人易容假扮的。


    萧怀玹果然是找到了她!


    不同于上一次,他不动声色,让她半分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喂了药,让她失去了意识,就这么把她悄无声息地带了回来。


    “啊!”


    程梨堵住双耳,浑身颤动,脸无血色,无法接受!


    伺候的宫女早听到了她的声音,皆奔了过来。


    “娘娘”


    几人一起靠近,不住安抚。


    “娘娘冷静一些”


    “娘娘”


    程梨如何能冷静。


    她冷静不了,半丝都不行,当即便朝外奔去,被宫女几人拦下。


    “娘娘别这样。”


    “娘娘尚未穿鞋子。”


    “娘娘外边冷。”


    已经过了十多日,入了腊月,上京四季分明,正处冬季。


    然程梨如何会管那些,她的内心几近是崩溃的!


    且她不敢细想,她觉得灵鸢三人,已经被萧怀玹杀了!


    屋中一片混乱,她不住地挣扎,情急之下甚至咬了拦着她的宫女。


    宫女手臂上吃痛,本能地松开了她,程梨借着缝隙便推开了众人,跑出卧房,然卧房之外还有着相拦的宫女。


    只是还没待阻拦,外边骤然响起太监的通报。


    “陛下驾到”


    宫女再无人敢动。


    程梨不管不顾,径直奔到门边,但正好被那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了住。


    时隔整整四个月,俩人骤然相见,眸光相对,恍如隔世了一般。


    一个柔柔弱弱,泪盈盈的,满眼愤怒;一个高大昂藏,落眼垂眸,负着手,瞧上去一贯的冷沉。


    空气凝结,屋中顷刻之间一声也无。


    须臾的功夫也仿佛过了良久,无比漫长。


    但瞧那男人缓缓地抬了手。


    屋中宫女顿时鱼贯而出,没得一会儿他人便尽数都退了出去,只剩了他二人。


    那男人盯着她,慢慢地抬步,一步步向前,抬手扯开身上披风的带子脱下,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桌案上。


    他向前一步,她便下意识向后退却一步,仰着小脸,浑身战栗,直直地逼视着他,突然听他冷冷的,带着几分疯魔,甚至病态的语气,开了口:


    “朕爱你。”


    “只要你乖,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朕不会再和你计较。”


    “嗯?梨梨,朕爱你。”


    程梨堵住耳朵,再度“啊”地一声,只想逃。


    但她往哪里逃?


    刚错身跑了一步,便一把被那男人拦腰抱了起来。


    程梨奋力挣扎,但转眼便已经被他带入了卧房,抱到了榻上。


    他目光似火,侧身坐在一侧,俊脸低下,朝她靠近,直直地盯着她,依旧是那副模样。


    “朕真的爱你。”


    程梨再度堵住耳朵,一句也不想听。


    萧怀玹却偏偏让她听,拿下她的双手,明明看着正常,却又好似疯疯癫癫:


    “朕哪点不好,你告诉朕?朕可以改”


    “过去就让它过去,梨梨,让它过去”


    “你爱朕,朕也爱你,梨梨,朕爱你”


    过不去!


    也回不去了!


    他一面说,一面扯开了她的衣服。


    程梨只有挣扎。


    “我不爱你,萧怀玹,你放了我吧!”


    那男人没有动怒,语声一直好似很平淡,平淡中带着疯魔,轻描淡写地回口:“不,梨梨,你爱朕,你,只能爱朕,不要逼朕不要逼朕,不要逼朕”


    他一连,说了三遍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你,在玩弄你兄弟的妻子……


    ==第六十四章==


    “你还活着,朕很欢喜梨梨,朕很欢喜”


    程梨挣扎依旧,拽着自己被他一点点解开了的衣服,没有半分退缩,也没有妥协。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爱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是一种玷污,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萧怀玹解着她衣服的手明显停顿了下去,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平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焰,但转瞬即逝,又分明地退了下去,被他压下。


    他缓缓挑眉,语声如故,竟是笑了一下,温和地道:“朕如何不懂?朕想你,念你,朕害怕了梨梨,朕怕你死你是爱朕的,现在朕也爱你,你与朕两情相悦,我们还有孩子,这不好么梨梨?明日,朕就立我们的孩子为皇太子,你与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梨梨”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枚白玉,正是他昔年山洞中送她的,程梨丢掉的那块,握起程梨的手,塞到了程梨的手中。


    “梨梨,像以前一样爱朕”


    他语中有笑,一抹浅浅的,淡淡的,带着几分疯癫的笑。


    程梨不住摇头。


    她觉得他疯了,亦觉得他很是可笑,尽是说一些天真的话语。


    且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在她瞧来,听来,都充满讽刺,充满戏谑。


    她没接他递来的东西,再度一下捂住了双耳,“啊”地一声。


    “你,滚!”


    白玉被打落到了床上,继而朝着床下翻去,险些掉落在地,萧怀玹一把接住,眸色明显暗了下去,转回头来,目光再次落到程梨的脸上。


    这一次,那双眸子分明比适才暗得多,但他依旧未动怒,火焰再度被他自行压下,慢慢又恢复了颇温的样子,将那块白玉收回怀中,解着她衣衫的手也停了下,没再继续,对她分明比以前多了几分耐心,良久,徐徐地站起,垂眼盯了她好一会儿,弯身凑到她的耳旁。


    “你刚回来,不适应,朕不和你计较,朕对梨梨有的是耐心,从今往后,梨梨说怎样就怎样,梨梨让朕滚,朕就滚”


    他说的极缓,有些嬉皮笑脸,却又是咬着牙槽的嬉皮笑脸,言罢,站直身子,复又盯了她会儿,抬步走了。


    ********


    朝阳宫中万籁俱寂,只有他的脚步。


    萧怀玹进来,脱了披风丢给张明贤,上了矮榻,修长的身子倚靠在那,眸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情绪,起先哪也没看,不时落到了榻上的桌上。


    确切地说,是桌上的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上。


    萧怀玹起身,够到了那小瓶,将东西拿在手中,背脊又靠了回去。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转着那瓶子,轻轻摩挲着,眯眼瞧了许久


    ********


    翌日,同样是下午。


    锦华宫中宫女来报:“陛下,娘娘情绪大动,摔了很多东西,一定要走,奴婢们怕伤了娘娘,已经,已经拦不住了”


    萧怀玹闻言抬眸,盯了着那宫女,不时起了身去。


    他到时,噼里啪啦之


    声不断,屋中一片狼藉,隔着珠帘,一个花瓶正好被她丢出,直奔他的门面而来。


    萧怀玹抬手,一把抓住。


    也是在这时,她看到了他。


    屋中骤然陷入沉静。


    程梨小脸上挂着泪,侧身死死盯着那珠帘后的男人,半晌,方瞧他将那花瓶丢给了身旁宫女,负手拨帘,撩起眼皮进了来。


    他一步步直奔着她,脚步颇缓,到她面前先是笑了一下,旋即慢慢捏住她的脸抬起,略微挑眉,温温和和地开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梨眼睫上犹挂着泪。


    她也不怕他。


    男人再度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程梨毫未示弱:“我想怎样你不知?”


    萧怀玹唇角微动:“不知。”


    “你放我走!”


    萧怀玹平平淡淡:“你休想。”


    程梨心中怒气翻涌,一层接着一层。


    “你贵为君父,若你想,后宫佳丽三千,你要多少有多少,为何偏要强求于我?”


    萧怀玹淡淡地笑,慢慢敛眉:“问得好,朕,偏要强求,你越反抗,朕就越控制不住,越想要你,越是爱你,越是,难以自拔”


    “不是!”


    程梨一把将他推开,连同他的手。


    “萧怀玹,你别再自欺欺人,骗完自己,又来骗我!”


    “你不爱我,我一直都是你报复萧知砚的工具!问问你的心,我是不是?从你占有我的第一天开始,你明知道我是谁,但在你心中,那个傻子一般的姑娘一文不值,我在你心中只有一个身份——萧知砚的妻子。”


    “你,在玩弄你兄弟的妻子!我从来都没有过第二个身份!包括此时此刻!”


    “你疯狂地找我,也是因为我是萧知砚的妻子,你想把我占在身边,留在身边,还是因为我是萧知砚的妻子,因为你恨他,你不想让他得到我!骗着骗着,你自己都信了那是爱!”


    他一言不发,唇角噙笑,垂着眼睛眯着她,良久方才道话,没回答她的话,问了别的。


    “所以你还是移情别恋,爱上了他。”


    程梨这次没有不答,也是肺腑之言:“萧怀玹,谁都比你强!我现在对与我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男子的感情,哪怕是只说过一句话的路人,都比你深,比你强甚至,觉得,阿古拉都比你好上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那男人笑出了声,她一面说,他一面笑,别过了头颅,在她“百倍,千倍,万倍”的话声中沉沉地低笑。


    笑的够了转过了头来,萧怀玹动了脚步,朝她靠近,到她身前,弯身,脸贴上了她的脸,唇凑到了她的耳边,依旧噙着抹笑意,哑声道:“梨梨,朕向你发誓,你爱谁,朕就杀谁!”


    程梨心潮骤然翻涌,澎湃。


    他话毕,她抬手就朝他的脸面打去,被萧怀玹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止,他接着便迎面抬步朝她逼去。


    俩人体量悬殊,程梨纤柔,转眼便跌绊着被他欺身逼近,压在了床榻之上。


    “萧怀玹,你放开我!”


    程梨挣扎。


    萧怀玹没放,不止,将她双腕交叉攥到了一只手中,压下,挑眉冷笑:“程梨,若不然不用你跑了,你不就是想去找萧知砚,朕派人把你直接送过去,送到他的身边,你看如何?然后,你便等着,你看看朕,看看朕会不会灭了宁阳王,会不会杀了萧知砚!到了那个时候,朕看你又作何感想?看到那个时候,你终究还是归谁,如何?嗯?”


    他一边说,一边三两下已将她的双腕绑在了一起。


    程梨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萧怀玹,你就是个畜生!”


    “啊,是啊!”


    他咬着牙,依然在笑,大言不惭地竟就承认了去,反常,没解开她的衣服,也没解自己的衣服,从怀中拿出了个瓷瓶。


    程梨眸光碎裂,便是傻子也知那瓶中必然是什么药物,何况她非但不傻,还冰雪聪明。


    “萧怀玹,你要干什么?”


    萧怀玹打开了那瓶盖:“梨梨,别怕,朕只给你用一点,一点之后,你就不会再恨朕,朕爱你爱极了你”


    “唔”


    程梨别过头去,死命挣扎。


    “萧怀玹,你无药可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唔”


    她的脸已被他捏住,掰了回来,唇瓣被张开。


    那男人将一滴药滴入了她的口中,语中浸透疯魔之态。


    “梨梨,别离开朕,要爱朕,你死了,朕觉得肝肠寸断,朕害怕了,朕要你在朕的身边,要你永远在朕的身边,梨梨”


    “唔”


    程梨想要吐出,但根本便吐不出,也根本就挣扎不了半分,直到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梨梨,认得朕么?”……


    ==第六十五章==


    “梨梨,梨梨”


    程梨意识模糊,像处于深睡之中,不知持续了多久。


    她的耳边传来阵阵呼唤,声音空灵,遥远。


    但越来越近,许久后,终于近在耳畔,她慢慢醒了过来,一点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男人的脸,那是一张生的极好的脸。


    她在他的怀中,背脊被他的手托着,整个身子凌空,软绵绵,轻飘飘的,眸子宛若麋鹿一般,清澈无辜,又浸透茫然,看向面前的男人。


    萧怀玹唇角噙笑,微微敛眉,语声温和,带着几分哄意,哑声开口:


    “梨梨,认得朕么?”


    朕?


    程梨摇头,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神情紧张。


    萧怀玹断出,她是听到了“朕”这个字眼。


    “无妨。”


    他当即出言安抚,为她解释:“朕是郢王,你的丈夫。”


    她分明神色更加慌张了几分,一声轻吟,接着便要起身,但萧怀玹没让她起来。


    非但没有,那张极其好看的脸离着她更近了去,与她呼吸缠绕:“别怕,你生病了,忘了些事,朕会慢慢讲予你听,告诉朕你都记得什么?”


    他徐徐地把她的身子放下,让她躺在了香枕之上。


    程梨柔荑微颤,剥葱般的手指横于胸前,不觉间紧攥上了衣服。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依旧在那男人的身上。


    她记得什么?


    她记得她是定亲了,但不是同郢王,而是同太子。


    她也没印象,如今已皇权更迭,新帝登基,更不知为何登基的不是太子,而是郢王。


    她对郢王,不熟悉,甚至连他的相貌都不甚清楚。


    眼前之人于她而言,是个陌生人。


    唇瓣嗫喏两下,程梨眼中泪盈盈的,没说出话来,明显很是害怕。


    萧怀玹瞧出了些许,未急,一点点地引导。


    “告诉朕,你多大了?”


    程梨终于答了话,语声娇糯,很小,小脸泛红,颤颤巍巍,带着明显的惧意:“十十六”


    如萧怀玹所料,也如他所要,她被抹去了两年的记忆。


    男人低笑一声,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温声道:


    “梨梨今年不是十六,已经十八了。”


    “现在是天光二年腊月,先帝已去,朕已登基一年又半,你是朕的贵妃,这里是你的寝宫,清楚了么?”


    她的震惊都在脸上,很是明显,人太柔弱,也没怎么经事,心口起伏的愈发厉害,显然一时半会接受不得。


    “贵贵妃”


    她缓缓地重


    复了出来,此时此刻,内心之中最大的疑问便是她如何会成了他的贵妃,萧知砚又在何处,为何登基的不是萧知砚,但皆不敢问出口,尤其后者,因着已经猜到了些许,知晓怕是发生了什么兵变。


    萧怀玹知她心中所疑,没用她问,给她解了惑。


    “他暴病去了,梨梨喜欢他?”


    程梨显然很是震惊,呼吸更急了几分,但摇了头。


    她与萧知砚的接触也不甚多,但倒是颇为熟悉,因着哥哥和他走的很近,虽谈不上多喜欢,但不讨厌,印象甚好,知道他已不在,心中自然不甚舒服,但她脑中很乱,眼下却是根本无瑕它念,听他继续:


    “朕爱你,就把你接到了宫来。”


    “一年来,你与朕彼此爱慕,我们,已有了孩子。”


    无疑,程梨更加震惊,当即便再度欲要起身,被萧怀玹拦下。


    男人安抚:“不急,稍后朕叫人把琮儿抱来,给梨梨瞧看”


    程梨终于张了口,神色很是慌乱:“我为何,一点都不记得?”


    “因为梨梨前些日子不甚磕碰了头,生了场大病,太医说梨梨,失忆了”


    程梨眼神飘忽,没有定点,一时之间无从接受。


    她的脑中很乱,确是仿佛有着一段很是模糊不清的记忆,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的记忆中,昨日她还在程家,与父母、哥哥共享天伦,思及此,眼睛朝着这屋子的它处望去,寻觅一番,回神瞧着面前的男人,紧张道:“惠香三人呢?”


    萧怀玹想到了她会问她三人,她三人也是最难答的一个问题。


    因着那是她的贴身婢女,理应她在哪,她们便在哪。


    但他已想好了如何搪塞,思着也便张了口。


    “三人陪在了你母亲的身边,同你父母去了苏州。你父亲卷入了一个案子,已被革职离京,暂不再上京。不过梨梨莫要忧心,革职不过是权宜之计,待风声过了,朕会让他官复原职,重回朝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言官们言辞犀利,眼下实非时机,多少需做个样子,受些罚,梨梨,莫要怪朕”


    程梨听得这事,心差点没跳出,眼圈当时便红了,已然就要哭了出来。


    “我爹爹,犯了什么罪?”


    “私藏甲胄。”


    程梨浑身哆嗦,眼尾登时更红了几分。


    谁人都知,这是灭顶之罪。


    程梨哭道:“我爹爹不会如此,他定然是被冤枉的。”


    萧怀玹轻抚着她的头发,敛眉:“朕知晓,梨梨放心,当务之急,好好养病。”


    他说罢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唇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旁的泪,哄道:“不急,先休息一会儿,改日朕再同你说,可好?”


    程梨点了头。


    萧怀玹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旋即起身,先离开了去。


    人眼中始终含着抹笑,出去之际,瞅了眼珠帘之后一直候着、听着的几名宫女,虽什么都未说,但眼神就是语言,是分分明明的警告。


    谁弄露了,谁就得死。


    宫女几人立马都低下了头去。


    他前脚刚出门,张明贤便招了招手,将屋中十几个宫女尽数叫了出去,叫到了旁屋,细细地诫之再三。


    十六名宫女没人敢不遵,皆连连称是。


    **********


    萧怀玹返回了碧霄殿,心情明显大好。


    他坐在御座之上,将怀中的那瓶药又拿了出来,眯眼瞧看。


    不时,唤了人来。


    “传宋太医。”


    宋太医两刻钟后急匆匆地过了来,进殿便行了大礼,叩拜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萧怀玹在他起身之后朝他勾了下手。


    宋太医会意,马上上了前去,到了玉案一旁。


    萧怀玹将那瓷瓶摆在了案上。


    “一滴,能挺多久?”


    宋太医抬眼,压低声音,答着:“一滴两年,大致三个月。”


    萧怀玹道:“也便是说,若想长久,三个月后,还需一滴?”


    宋太医笑道:“正是。”


    萧怀玹再道:“长期服用,可有后患?”


    宋太医道:“只破坏人的记忆,让人忘忧,没有它患。”


    萧怀玹往昔已问过一遍,今日是第二遍,听罢,动了动手指,让人退了。


    他很满意。


    晚会无事,他再到了锦华宫,进去之前先问了宫女。


    宫女在外小声禀着:“娘娘一切都好,很安静,和以前一样,适才睡了一觉,吃了点子荔枝。”


    萧怀玹道:“可说了什么?”


    宫女回着:“问了小皇子多大,奴婢如实答了话。”


    为今已经进了腊月,琮儿已就要六个月。


    萧怀玹问完,进了去。


    拨帘抬眼,他的视线定在了那床榻上的美妇身上。


    她是醒着的,背身倚靠在床榻上,目光有些失神,一看便是在想着些什么,听得珠帘相碰的声音,回过神来,缓缓地朝着门边看来,见到是他,便要下榻。


    萧怀玹张口:“不必。”


    她这才未下来行礼。


    转眼间,那男人已经过来。


    萧怀玹坐在榻旁,那双深邃的眸子如故,像狼一般地盯着她。


    须臾未说话。


    程梨明显拘谨,轻轻攥了攥手。


    他于她而言,很是陌生,她也不大敢看他,至今不懂,她二人是怎么到了今日这般关系的。


    她,确实是不认得郢王。


    这般正心中甚乱之际,猝不及防,也是万万未曾想到,那男人突然探身而来,大手叩住她的脑勺,插入她的发间,蓦地就亲到了她的唇上。


    程梨的脸颊瞬间滚烫,泛起一层红晕,恰似天边被晚霞染红的云朵,心口剧烈起伏,唇舌交缠,被他吮吸、包裹、纠缠、厮磨


    好一会儿,直到嬷嬷等人抱着琮儿过来,他方才松开了她,瞧不出任何慌乱。


    与他恰恰相反,程梨眼泪汪汪地已经懵了,脸红的像火,眼睛也不知该瞧向何处,尤其不敢朝他望去,直到珠帘被人掀开,她方才有了落眼的地方,接着,便看到了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孩。


    按照那男人与她所说,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生的孩子


    程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给朕擦干净。”……


    ==第六十六章==


    她一面看着那被嬷嬷抱过来的婴孩儿,一面摸着自己的小腹,一点也记不起来,甚至无法相信,她竟然都生了孩子!


    小婴孩很欢实,生的很是好看,白白嫩嫩,笑意盈盈,肌肤吹弹可破,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穿着件绣着金线祥龙的锦缎襁褓,头戴幞头,肉嘟嘟的小手不时挥舞,小腿很是有力,不安分地蹬着,“咿咿呀呀”“咯咯”地笑,笑声清脆,宛若银铃。


    虽尚在襁褓之中,却也能看得出,和她的相貌有着五六分的相像,毫无疑问,这确是她的孩子。


    萧怀玹不动声色,瞧上去不甚在意,视线却一直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的反应。


    他的孩儿长得像她多一些,也幸好像她多一些。


    男人唇角缓动,别开了视线,倚靠到了床尾,慵懒地道:


    “给娘娘抱抱。”


    程梨明显慌张,却也明显颇为期待,抬手接了去。


    嬷嬷满脸笑意,嘴角咧到了耳根,见牙不见眼,眼里满是欢喜与讨好。她脚步轻快,几乎是小跑着上前,双手稳稳地、小心翼翼地托起小皇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小皇子递到娘娘怀中。紧接着,嬷嬷便开启了话匣子,一连串好听的话如同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哎哟,瞧瞧咱们小殿下这欢实劲儿,一见到母妃,这心里头啊,别提多高兴了!就知道和母妃亲  ,这以后啊,肯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程梨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


    或确是母子连心,知道这是他的亲娘,小琮儿张着小手便朝着程梨奔了去。


    到了母妃的怀中,小家伙抬着水灵灵的眼睛盯着程梨瞧看,手舞足蹈,边看边“咿咿呀呀”地和她说话。


    程梨心中的感受很微妙,未能完全接受这事实,却也有点喜欢他。


    她伸手去摸琮儿的小脸,小手,小胳膊,小腿,小脚丫,脸上渐渐露出笑来。


    萧怀玹依旧,倚靠在那,状似有一搭无一搭,实则注意力都在程梨的脸上,瞧着她的神态、脸色,乃至一颦一笑。


    显然,他,很满意。


    程梨足足和小孩玩了一个多时辰,待得琮儿要吃奶了,方才被嬷嬷与奶娘带了回去。


    恰逢前朝有事,萧怀玹也一并离开。


    几人都走后,程梨坐在榻上半晌未动,脑中都是适才那个婴孩。


    她没了两年的记忆,记忆之中自己方才十六。


    突然多了个孩子,自然很难接受,但那种感觉又很奇怪,很微妙,让人,有点欢喜。


    晚会儿,她沐浴后,回来躺在床榻上,正想着些事,但听那男人返了回来。


    程梨本能地紧张,尤其想起适才他亲了她。


    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俩人已经做了夫妻,但她毫无记忆。


    他于她而言,是陌生人。


    脚步不慢,那男人直奔她而来。


    程梨躲在床榻之上,呼吸急促又凌乱,轻柔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葱白般的柔荑不自觉地轻轻攥着被衾,指节泛白,只露个小脑袋,恰似受惊的小鹿,双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般,氤氲朦胧,怯生生地看向纱幔,屏气敛息,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将轻纱拨开,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她面前。


    他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立体,唇角噙笑,眼眸微垂,那是一双很是好看的桃花眼,只是,人瞧上去有些狂妄,与生俱来,带着股子尊贵、难近、不可一世,又有些野性的气息。


    除了脸,皆非程梨倾心之范。


    程梨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譬如:萧知砚。


    但他说他二人彼此爱慕,何况又有了孩子。


    程梨想,或是这两年之中有着什么特别之事。


    正这般思着,但瞧他已经靠近过来。


    萧怀玹坐在了她的床边,侧头,抬手为她掖了下青丝,语声温顺低沉:


    “朕与梨梨的孩儿可爱么?”


    程梨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又软又柔,仿若小猫一般。


    萧怀玹再问:“梨梨喜欢他么?”


    程梨实话实答,再度点了头,温声细语:“喜欢。”


    萧怀玹笑了一声,抬手轻抚着她的脸,慢条斯理:


    “昔日梨梨玉体违和,朕怜之,遂将幼子留于朕之寝宫抚养。今梨梨若欲亲养,朕自当遂梨梨所愿,使其归梨梨身畔。梨梨意下如何?”


    程梨心中有所波动,试问哪个母亲不想亲养,常见自己的孩子,当即便点了头。


    “嗯。”


    萧怀玹再度笑了一声,俊脸朝她靠近,眸色幽暗,哑声道:


    “那明日,朕便把琮儿送回来。”


    言罢,转了画风,语调慵懒缱绻,眼含旖旎,眯着她道了旁的:


    “洗干净了?”


    程梨不傻,懂他的意思。实则自知他返了回来,她心中便隐隐地有着些预感,即便如此小脸也“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


    “我可能不会”


    她说的是实话。


    记忆停留在十六那年,她没学过伺候男人那种事,只隐约好似明白那么一点点,不觉得自己可以。


    “朕教你。”


    那男人话说完,盯了她许久,而后,起身,去了浴房。


    程梨柔荑紧抓着被衾,眼中泪盈盈的,心口一起一伏,许久皆未平息,心中脑中乱如麻,紧张不已,直到耳边再度传来脚步声。


    那男人返了回来。


    龙袍已经脱下,他的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衣裳,衣襟大敞,未系一丝,精健的胸膛在光影交错间时隐时现。


    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程梨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到了床边,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解开裤子,动作随意,随手一丢,衣物不知落向了何处。


    程梨下意识再一次转过头来,入目之景让她后悔不迭,还不如不转了。


    转而人便已经上了床榻,欺身而来,与她叠在了一起。


    她在他的身下,很小一只。


    程梨不敢看他,一阵子燥热。


    恰恰相反,那男人的眸子一直盯着她。


    “张嘴。”


    程梨下意识听了话,而后便被他卷住了香舌亲了住。


    不止,他的手入了她的裙下,小姑娘发出轻吟,身子本能地蜷缩了去。


    他亲了她良久,也摸了她良久,待得松开之际,拿出了水淋淋的手。


    “给朕擦干净。”


    程梨泪汪汪的,尚未缓过来,见他已慢悠悠地拿了帕子递给了她。


    小姑娘接过,烧红着脸面,一根一根地给他擦了干净。


    萧怀玹始终唇角含笑,待得她做完,接过帕子,丢在了地上,揽住她的纤腰入了进去。


    程梨登时咬住了柔荑,身上烫的犹如置身火炉,耳边响着大肆的水声,屋中寂静,那声音便显得极大极大。


    她心中脑中皆是一团乱,尤其看着身前男人陌生的脸,有着一种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且他很是厉害,三两下子,她便要受之不住,柔荑抓住他结实的手臂,摇头,就要哭了。那男人一言不发,全入全出,幅度甚大。不到半刻钟,程梨便喷了出来:“不要了。”


    但他没有停歇之意,笑了一声,俯身慢了些。


    “朕爱你”


    程梨不知他为何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哭着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我们如何便”


    她边哭边说,但觉她不会喜欢他才对。


    “朕以后慢慢说与你听。”


    程梨哭道:“现在说不行么?”


    她觉得她可能会喜欢他的脸,但她不会喜欢他的尺寸,也不会喜欢这么猛烈的。还有,便是他的性子,她喜欢温润一些的男子,不是很喜欢他这种很是狂妄的。


    萧怀玹依旧唇角噙笑,动作继续:“从何说起?”


    程梨道:“便说你为何接我入宫?”


    萧怀玹敛眉:“朕说过了,朕爱你。”


    程梨摇头,不再那般好骗:“你都没见过我,我,我也没见过你,如何谈,就,就爱上了。若没记错,我和你只有过三两面之缘,还都是小的时候,我,我都不记得你生的什么样。”


    萧怀玹凑近她的耳边,徐徐而言:“那梨梨看看梨梨的香囊,再好好看看朕。”


    程梨脑中顿时“轰”地一声,骤惊,呼吸顷刻更加急促起来。


    香囊不在身边,她看不了,但她记得里边有什么。


    男人近在眼前,她看得到。


    记忆回笼,回到了十三那年,那张她只近距离看过一次的半张脸和萧怀玹的脸对了上。


    程梨惊的说不出话,亦不敢相信。


    因为,除了脸,她觉得萧怀玹和她梦中的少年没有一丝对得上。


    但她又无从怀疑,因为他的脸,更因为他提及了她的香囊,间接提及了她的那块白玉。


    半晌,她皆一句话也说不出,自然也没机会说,没机会多想,下一瞬,身体便再度有了本能的反应,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接连哆嗦了数下,一股暖流再度倾泻喷出。程梨“呜”地一声便就哭了出来。


    “你,停下!”


    萧怀玹依然并未,接着便亲上了她:“梨梨,朕爱你,朕想了你四年。”


    程梨心神不宁,脑中一片混乱。


    他始终笑吟吟地与她说话,充满戏谑之感。


    但她好似又怀疑不了他的话语。她的心中脑中,对于萧怀玹,没有半丝他就是那个


    少年的感觉。


    在她心中,他只是郢王。


    而郢王和那个少年,此时此刻,分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骗我”


    “你,不是他”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生死与背叛。”……


    ==第六十七章==


    “你,骗我”


    “你,不是他”


    他靠近过来,依然是那副噙着笑的模样。


    “是么?”


    但却根本不是要与她继续此话题的意思,说着,嘴唇凑近了她的脸,亲了她一下,转而便到了她的耳边,含住了她的耳垂,舌尖吸吮摩挲。热气扑耳而来,程梨本能地闪躲,不自觉间浑身颤抖,发出轻吟,本就已经瘫软了的身子更加无力。


    “你,走开。”


    语声中带着哭腔,更娇柔了几分。


    口中说着让他走,心中却又没了真想让他走的念头。他很了解她的身子,比她自己还了解。那仿若她的命脉,她很快便浑身酥麻,柔荑抓住身下的被衾,玉足紧攥,别了脸去,再顾不得其它,也再说不出话来。耳边又响起了大肆的水声,伴随着小姑娘连绵不觉得轻唤。


    直到四更,那动静方才停歇。


    翌日一早,程梨醒来的时候已经邻近正午,身边自然早没了那男人。她恍惚失神,水灵灵的美目缓缓地转向了一旁,瞧了瞧周围。


    床榻上早恢复了平常,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然昨夜却不是这般样子的。


    只略微一想,程梨的脸便已经烧烫起来。若没记错,宫女过来换过三次衾单。


    程梨不想再想。强行切断记忆后,她理所当然地想起那男人昨夜的话。


    程梨马上起了身去,到了妆台前。


    她已记不得自己近来常佩戴的是哪个香囊,但知晓常放之处。


    打开抽屉,一个心形粉嫩的香囊赫然在其内。


    程梨对这香囊没有任何印象,但知晓这应该就是她近来喜爱佩戴的一个。


    她伸手将东西拿出,未待打开便摸出了里边有东西,待得将那东西倒出,落到手上,只见那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心底翻涌,这白玉的模样程梨自然记得,且是记得的很清楚。


    这是她的秘密,那件往事便是连她的三个贴身婢女都不知晓,那个少年就更是她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


    萧怀玹能准确提及,加之他的脸


    程梨心口狂跳,不敢相信,确是好似也不得不信。


    萧怀玹竟真的就是那个少年?!


    俩人神态不像,但除了神态之外,那半张脸确是好似一模一样。


    程梨心中更乱,久久不能平静。


    将近傍晚,那男人再度到来。


    来的不止是他,还有琮儿。


    程梨正躺在贵妃榻上,纤白的手中拿着话本,眼睛状似看着书,实则思绪早飘,不知飘到了何处,就是在这时,她听到了传报。


    心口微微一颤,恍惚回神,程梨当即紧迫,放下了书,慢慢起了身来,将将站起,珠帘之外已经来了人。


    那男人在前,抬手拨了帘幕,银珠发出清脆的声响。


    人未当即进来,眸子却落到了她的身上,立在那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抬步,神态松散,目光如故,又沉又晦暗,唇角却偏偏噙着抹笑意,一股子又具压迫之感又狂妄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梨慢慢转眸,瞧了他好几眼。


    内心混乱,一面羞于昨晚之事,本能地面红耳赤,一面惊于他就是那少年这一事实。


    她的内心之中还未能完全接受。


    萧怀玹未动声色,起先一言不发,观察着她的反应,待觉无异,方才道出话语。


    “睡得可好?”


    俩人已咫尺距离,他负着手,微微弯身,语露关怀,甚是温和。


    程梨点了下头。


    他靠得更近了些,再道:“琮儿给你带过来了,暂安偏房,后续,你自己安排。”


    程梨又点了下头,也是这时方才抬头,视线错过他高大的身躯去看那小婴孩,还未待看到,瞧他抬了手,却是让嬷嬷等人将孩子先抱了下去,转而程梨便感到腰间一紧,被他箍住了身子,与他贴在了一起,双手触到了他的胸膛,气息相融。


    男人语声低沉又暧昧:“想朕了么?”


    程梨紧迫,被他紧紧束着,慌张不已,没敢抬头看他,也没好意思承认。


    自从醒来,她确是一直在想他,但此想非彼想。


    她也明白他那是情话,她不知怎么回答,也羞于回答。


    她还没与男子这般暧昧过。


    转而,他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程梨本能地一下子勾住了他的脖颈。


    萧怀玹坐到了矮榻之上,但没松开她,非但并未,让她落座到了他的腿上,把她抱的更紧了几分,凑到她的脸庞,亲了她的脸,大手摩挲在她的腰间:“怎么不说话,嗯?”


    程梨拘谨的很,急忙转了话题,抬起烧红的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马上别开:“你,怎么和那时不像?”


    萧怀玹眼波缓缓地动了动,笑道:“长大了。”


    程梨再度抬了眼去,又看他一眼。


    她觉得这分明是两个人,同一张脸,两个性子的两个人。


    此时,如若谁告诉她,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她一定会信。


    “人长大了,性子就会变很多么?”


    萧怀玹笑道:“经历得多了,自然性子就变了。”


    程梨道:“那你经历了什么?”


    萧怀玹回着:“生死与背叛。”


    程梨道:“可你当初说,你是同叔父来苏州做生意的。”


    萧怀玹道:“怕你害怕,宫廷之事也不宜外说,朕本想日后与你坦白,不成想一别便是多年。”


    “那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朕昏过去了,部下找到了朕,带朕离开,后来,朕再去找你,你已经走了。”


    程梨缓缓地抬起了小脸:“你重回过那个山洞,又去找过我?”


    萧怀玹敛眉:“是啊!”


    程梨不再说话,缩在他的怀中,复又几次缓缓抬眸看他,半晌方道:“那你为何没去明月楼赴约?”


    沉默半晌,萧怀玹看着她道:“梨梨,朕当时处境危险,萧知砚要杀朕,朕,不能来上京。”


    程梨委屈道:“那不能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么?”


    萧怀玹回道:“梨梨,关乎你的安危,朕怕你被人盯上,彼时,朕不知你是丞相之女,以前的事,朕做的有所欠缺,是朕不好,就让它过去,如今,朕不是来了。”


    他越说将她抱的越紧,俊脸朝她靠近,亲上了她。


    程梨躲了两下,但还是没躲开。


    他也不仅亲她的唇,她的脸,还有她的脖颈。


    他每亲她一下,她便感觉身子软了一分,一股子酥麻之感,很快遍及全身。程梨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且也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或是于她而言,最大的不对便是他这个人和她想象中的差别甚大。


    还有,便是她对郢王的刻板印象。


    她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


    程梨心中,从未觉得郢王是什么好人。


    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突然变成了她心中温润如玉的少年。


    程梨其实还是接受不了,又或是说,需要时间接受。


    转眼他已将她放到了榻上,压在了身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再度朝她亲来。


    程梨制止了他,想起她的父母,再度转了话题。


    “那你,什么时候接我爹爹与娘亲回来?”


    他们回来,事情就露了。


    萧怀玹


    搪塞:“会接的。”


    转而摩挲着她的头发:“梨梨,朕爱你。”


    程梨好像没有怀疑他爱她,但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政务极忙,不分时候地点,又急匆匆地荒唐了次,就被唤走了。


    人走了好一会儿,程梨方才缓过了些,去偏房看了看孩子。


    恰逢那小东西睡着,程梨坐在一旁看了他良久。


    这时听着奶娘笑着道:“小皇子回到了娘娘身边,怕是要把姜都督急坏了。”


    她话说完,另一个奶娘连同嬷嬷都笑了起来。


    程梨被她的话唤回了神,心中重复了一遍。


    姜都督


    那一遍之后,也便问了出来:“姜都督是谁?为何这般说?”


    几人毫无避讳,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了出来:“姜都督,就是姜大都督呀!是小皇子的师父,姜都督以前差不多每日都要入宫看小皇子,现在小皇子回了娘娘这,他自然就不能再来看了”


    另一个道:“也不是每日,说起来姜都督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看小皇子了。”


    “不是因为病了,大病了一场,听说咳了血,陛下恩赐,准他休息阵子,据说出去游山玩水了,好似前两日刚回来,这不还没来看小皇子,小皇子就回娘娘这了,怕是看不上了,他是,真喜欢小皇子啊!”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笑着说着。


    程梨犹在重复:“姜都督”


    她觉得好生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姜都督的全名叫什么?”


    一人脱口而出:“姜承翎。”


    程梨呆了一下。


    几人皆看到了她的异常反应,屋中突然陷入死静。


    两个奶娘,四个嬷嬷当即皆意识到了什么,马上闭了嘴,脸上的笑容消失,彼此面面相觑。


    有人清了清嗓子,有人转了话题,人人瞄着娘娘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瞧着娘娘又恢复了平常,才皆松了口气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梨梨,朕永远爱你。”……


    ==第六十八章==


    程梨返回卧房之时心中还在叨念“姜承翎”三个字。


    不知为何,她觉得她认得他,但想不起来。


    或是往昔哥哥提起过这个名字,亦或是她丢掉的那两年记忆中和他有过些许接触,方才有着这种莫名之感。


    程梨想想也便罢了。


    当夜萧怀玹宿在了书房,特意遣太监过来告诉了她。


    程梨心中有些高兴,因着他太喜欢和她亲热了。


    但高兴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忍,毕竟那是她念了四年的少年。


    人还活着,且竟就是当今天子。


    她应该为他高兴。


    可程梨还是很难将俩人想象成同一个人。


    前者很让人心疼,很可怜,很弱小,嫉恶如仇,很善良;后者


    旁的不说,他哪有半丝可怜之状。


    他也不弱小,他能,“毁天灭地”。


    程梨没再想下去,但觉自己需要很久方才能接受这一事实。


    翌日一早。


    程梨刚刚醒来,宫女来报:“娘娘,陛下适才遣人来问娘娘,说今日天气好,他亦有空,邻近岁尾民间热闹,想下午带娘娘出宫游玩,问娘娘可有雅兴?”


    程梨想了想,她倒是好像好几日都未曾出去过了,别说宫外,便是屋外都很少出去,如此也便没什么犹豫,点了头。


    一上午,程梨除了择衣,选首饰,看看琮儿,与琮儿玩乐一会儿,便是等待下午。


    待得那男人忙完,太监过来传报。


    “娘娘,陛下已在延禧门等待娘娘。”


    程梨放下了怀中的琮儿,交给奶娘,应了一声,同宫女出了门去。


    她上了暖辇,暖辇将她抬到了延禧门。下辇之后,抬头她便就看到了萧怀玹。


    男人立在马车一侧,正与一位大臣低声交谈,瞧见她的身影,不知对那大臣说了什么。大臣微微躬身,退至一旁,待她走近,又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脚步沉稳地离去。


    人四十多岁,应是他封地的旧将,程梨不认得。


    出门乘坐的马车非玉辂,是辆面上普通的马车,但也极为奢华。


    程梨到了门前,被那男人单手揽腰抱了上去。


    随后,他自己也上了来,离她很近,就在她身侧。


    马车很大,但俩人却是紧挨着的。


    他虽一言未发,却对她很是亲昵,想要抱她。程梨推了他两下,但还是执拗不过,没得一会儿便被他抱到了腿前。


    俩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自后单臂搂着她,俊脸就在她的脸庞。


    程梨呼吸急促,起先躲避了几下,最终躲无可躲,便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萧怀玹方才说了话。


    “朕没陪你,睡得好么?”


    “好。”


    程梨马上就答了话。


    萧怀玹又道:“可适应了?”


    程梨不知他问的是什么,但心里想的是可适应了他就是那少年。


    扪心自问,程梨还没。


    她总觉得匪夷所思,有些东西不甚对劲,但点了头,违心地承认了。


    那男人笑了一声。


    “梨梨,朕永远爱你。”


    程梨没回语,发出一声轻吟,因着被他抱得太紧,他在她耳边喝着热气。


    “要去哪?”


    程梨问出了口,那男人没答具体。


    “带梨梨四处走走,朕同梨梨在一起,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梨梨在身边,梨梨在身边,朕就觉得安稳,什么都不怕了。”


    程梨乖乖地被他抱着,虽内心深处还未完全认了那事,但好听的话总是能让人心中很暖,如此也便愈发地乖,听那男人徐徐道话,讲述起他二人的事。


    “梨梨可还记得,去年夏夜,朕与梨梨独自出去游玩,你我二人宿在一处庄园,暑气难耐,蚊虫多。你被扰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朕悄悄起身,找来艾草,在床边点燃,又拿蒲扇轻轻为你驱赶蚊虫,一整夜,朕都守在你的身旁,不敢有丝毫懈怠,就盼着你能睡个好觉”


    程梨摇头,她自然不记得,听他说完小脸发烫。


    她并不知道他对他那么好。


    但听那男人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


    “无妨,朕慢慢讲给你听。”


    说罢,便又讲了第二则。


    “你有孕初期,一日夜间与朕提及了苏州祖父家的红豆糕,眼神里满是怀念。当晚趁你睡着,朕偷偷溜进御膳房,翻找食谱,拉来御厨,研究了好久,亲手为你做了一盘红豆糕。第二日,你看到的时候眼中泛泪,一面吃,一面哭,夸赞朕的手艺”


    程梨也全无印象,但倚靠在他的怀中更放松,也更信任了些,娇糯糯地问着:“还有么?”


    萧怀玹淡笑:“不急,朕一件件说与你知晓,或许你便能找回记忆。”


    程梨点了点头。


    萧怀玹想了想,继续:“前年你的生辰,朕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只为博你一笑。那日你在宫宴上,光彩照人,轻声向朕道谢,朕对你说:‘这万里江山在朕眼中,其实也不及你的笑颜。”


    程梨声音小之又小:“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萧怀玹敛眉低头,凑近了她:“是啊,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朕昔年可能早就死了,何来今日?朕念了你四年,梨梨这些都不算什么”


    程梨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他,虽然毫无印象,即便他说完她也一点印象都无,但心里还是觉得很暖,很感动,很舒服。


    人声若蚊吟,小脸已经绯红了去,问着:“还,还有什么么?”


    萧怀玹笑道:“有啊!很多啊!讲也讲不完。去年冬日,你望着窗外雪景,喃喃念起梅开似雪。那日刮着极大的风,下着极大的雪,朕不顾风雪,亲自前往梅园,精心挑选折下开得最盛的几枝,回宫时双手冻得通红。你接过梅花感动的哭了,摸着朕的脸,把朕抱到了怀里,说你永远爱朕。梨梨,能让你欢喜,朕心甘情愿,其实这一路的风雪于朕而言也是暖的。”


    “还有你生病之时,高热不退,朕几日几夜守在你的身边,不曾合眼,直到你好了,朕悬着的心才落下,方才能入眠。梨梨,朕很爱你。”


    程梨听得眼


    中泪盈盈的:“虽然我还是想不起来,但我觉得以前很美好。”


    萧怀玹笑道:“是啊梨梨,你与朕的以后会更美好。”


    程梨点了下头。


    俩人温馨地聊了一路,马车终于停了下。


    他带她去了皇家园林赏雪。


    园林之中有面湖泊,唤名幽篁湖,此时极美。


    湖面已被薄雪覆盖,像一面巨大的银镜。远处的梅林在雪中若隐若现,梅枝上的积雪晶莹剔透,红梅傲雪绽放,红与白相互映衬,美得惊心动魄。湖边的亭台楼阁也被雪包裹着,宛如琼楼玉宇,如梦似幻,让人看着惬意。


    程梨慢慢行着,小脸上带着笑,那男人就在她身边。


    周围罕见地没人,只有他二人。


    程梨心中欢喜,舒坦,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绘。


    俩人行了好一会儿,她突然俯身团了雪球,朝他丢了过来。


    起先他只是轻嗤,淡笑,无甚反应,任由她欺负。


    程梨也便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让他弯身,把雪从他的颈部,灌入了衣中。


    而后,他方才还手。


    雪雾弥漫,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其下两个人,响着小姑娘一连串的笑声,间或亦有那男人的几声笑。


    从皇家园林回去,他又陪她逛了逛夜市。


    程梨拉着他的大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面吃着糖葫芦,一面东瞧西望,在路边让小贩捏了一个俩人的泥人。


    她脸上洋溢着笑,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直到宵禁方才与他回去。


    当夜,他宿在了她的寝宫。


    沐浴过后,她背身躺在他的怀里,背脊贴着他的胸膛,枕着他的一只手臂,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娇娇糯糯地开口:“就这么搂着睡,你不许做别的”


    “朕受不了。”


    程梨摇头:“不行,就要如此。”


    他嗤了一声,接着没再说话。


    程梨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第二日醒来,俩人差不多还是先前的姿势。


    他确是一宿都未碰她。


    晨时,那男人去上朝。


    程梨不知他何时走的,待得她醒,已经日上三竿。


    她心中很暖,很舒服,很安稳,欢喜之感溢于言表,虽然感觉还是有些无法把萧怀玹和她昔日念了多年的少年完全合并成一个人,但好像也有了些感觉。


    若是他经历了太多,性子变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的他。


    晚会儿,程梨出去走了走。


    宫女陪着她去了太液池。


    临近岁尾,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飘拂,梅枝映雪,处处洋溢喜庆。


    她绕在池边,一面走着,一面看着五颜六色的华灯,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听得身旁的宫女小声地唤了她。


    “娘娘”


    程梨微微侧头,下意识去看那宫女,但视线还没转过,余光便看到了前边有人。她也便没再看宫女,而是朝前望去。


    前方二十几人,为首的一个锦缎凤衣,腰间束着玲珑玉带,外披狐裘披风,头戴凤冠,金钗玉簪错落有致,生的虽非什么倾国倾城,却气质端庄雍容。


    她看到了谁?


    是那沈静宜!


    程梨脑中“嗡”地一声,但她并不意外。


    她记得当年谁被许给了郢王,就是沈静宜。


    这些时日来,她好像也知道这宫中有着一位皇后,毕竟她是贵妃,但她不知为何连想都没想这事。


    程梨扶住额头,突然有些头疼,但觉自己还是不甚对劲。


    没等她说什么,对方已经抬步朝她过了来。


    沈静宜冷呵一声,挑眉开口:“有着万千宠爱在身便就是不一样啊,程贵妃,你见到本宫,不拜么?”


    程梨拿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小脸冷白,冷风吹动她披风上的白色狐裘,更趁着她的小脸白如凝脂,干净清透。她看向沈静宜,而后便缓缓地拜了下去。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沈静宜没让她平身,更靠近了一步,满是厌恶地开口:


    “程梨,你好重的心机!竟敢诓骗本宫!你不是说陛下会把你打入冷宫?你不是说孩子便拜托本宫了?你不是说”


    “娘娘!!”


    程梨身后的几名宫女当即上前,出言制止着她。


    “娘娘,您别说了,娘娘!”


    程梨脑中“嗡嗡”直响,脸色当即苍白,甚至感到了头痛


    她竟觉得,她的话很熟悉。


    那种听到“姜承翎”三个字的感觉再度袭上心田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他之所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第六十九章==


    “娘娘,您别”


    “啪”地一声,沈静宜抬手,蓦地便给了那上前的宫女一巴掌,心中的怒意陡然翻涌,亦表现在了脸上。


    “荒唐!你主子教你的?本宫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掌她的嘴!”


    那宫女旋即便被沈静宜身后的两名嬷嬷摁了住,被跪在了地上,转眼之间,“啪啪”两巴掌已经打了下去。


    下手极重,几下子那宫女的嘴角已被打出了血,不住求饶。


    其余欲要上前的宫女也便都不再敢动,没人敢说话。


    程梨头痛得很,一切只在须臾。


    虽不喜那沈静宜,也知她没安好心,在为难自己,但程梨也不懂自己的婢女为何会如此胆大,胆敢打断沈静宜的话。


    确是她婢女的不是,但教训两巴掌也便是了,她怎能下手如此之重?


    “皇后娘娘不悦已经出了气,让人下手如此之重,是要把人打死么?你我的事你我解决,我不喜牵连她人,若不然,你就叫来陛下,让他解决!”


    沈静宜听她提及“陛下”二字心中更加窝火!


    她是在向她炫耀自己得宠么!她打不得她,还打不得她的宫女了?


    “你说对了,本宫就是要打死她!本宫贵为皇后,今日便就算是打死她,你又能把本宫怎样?”


    程梨头痛不已,脑中乱如麻。


    她多少清楚,沈静宜是借敌发挥,哪里是在打她的宫女,分明是在打她。便是这宫女适才不插嘴说话,她也会找茬,随便揪个她的人出来出气。


    程梨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就这么被打死?马上命人上前阻止。


    两名太监当即上了去,拉开那施刑的两个嬷嬷。


    沈静宜大怒!她目无尊卑,视着后宫规矩为无物。


    “程梨,亏你还出身门阀!蒙尽陛下偏爱倒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宫是皇后,你终究是妾,这后宫之中,尊卑有序,一言一行皆有规制,岂容你肆意妄为,胆敢违抗本宫的命令!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个二嫁的货色,又有什么好被当做宝贝的!你又有什么可嚣张!今日若不惩戒你,往后这后宫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你,给本宫跪下!”


    她语毕,身后的嬷嬷便上了前去:


    “程贵妃,皇后娘娘让您跪下,您听到了么?”


    “程贵妃,您身为贵妃,给皇后娘娘下跪,天经地义吧!”


    二嫁


    程梨头痛欲裂,眼前甚至有些重影。


    那两个嬷嬷是沈静宜母家带来的人,她认得。


    但她们的话她一句也未听见,有些失聪,脑中骤然更加混乱,感觉如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接着便见那俩人逼近而来,竟是要强迫她跪下!


    就在这时,太监的一声通报打破了混乱。


    “陛下驾到”


    那朝着程梨一步步靠近而来的两个嬷嬷脚步相继皆是一顿,当时便就站了住,神色慌张,马上就快步退了回去,心颤如波。


    不止是她二人,沈静宜更是,脸色当即有变,心如同风中烛火,颤抖了去,这会子皇上政务当极为繁忙,她没想到他会来。


    萧怀玹脚步不慢,甚至可谓甚急,直到看到了人。


    确切的说  ,是直到看到了程梨的脸色,他的眼睛徐徐地转了转,方才渐缓了步伐。


    适才偷偷跑去报信儿的宫女低着头回到了程梨的身后。


    萧怀玹看的清楚,那小娇娘瞧上去有些发懵,有些茫然,但神色未变,不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他前脚刚到,随后四下便跪了一地,包括那沈静宜。


    唯独她,反应明显比别人慢了一拍,但终是也慢慢地跪了下去。


    膝盖尚未着地,萧怀玹便弯身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俩人目光对了上。


    程梨依旧是刚才那般样子,眼神中浸透迷茫,亦有些飘忽。


    她瞧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睛渊默如潭,让人看不清。


    萧怀玹盯着她,沉声朝着旁人开了口:“娘娘不舒服,马上扶娘娘回去。”


    程梨身边的宫女太监当即应了声,尽数起身,过来两个扶起了程梨,转而扶着程梨回了去。


    萧怀玹站直了身子,负着手,一直待得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转过了身来。


    沈静宜等二十几人皆有些瑟瑟发颤,尤其沈静宜和贴身的两个嬷嬷。


    沈静宜抬了头去,声音有些发抖:“陛下”


    半年了,自大婚之后,她第一次见他。


    萧怀玹垂眼,冷声问到:“当够了?”


    沈静宜跪在地上,仰着头颅,心口颤得更加厉害,唇瓣微动,没说出话来,亦是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问她:皇后当够了?


    她柔声解释:“臣妾不是针对程贵妃,是她那婢女,臣妾不过是和程贵妃说几句话,她的婢女目无尊卑,打断了臣妾的话,臣妾心中便有了火,臣妾贵为皇后,教训个婢女都不成么?”


    她说着便委屈地要落泪,拿了帕子擦泪,但瞧那男人缓缓地弯下了身去,手一把便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再度抬了头来,全然没顾她的话,她的委屈,挑眉凉声:“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沈静宜害怕,自然也不敢说,别说她有的话是故意挑事,不占理,便是她占理,他的心分明是偏的,她如何会敢说。


    仅迟疑了须臾而已,便瞧他明显不耐了去,捏着她脸面的手用了力,眸色暗了,语声缓缓,也更分明地狠了去:“朕问你话呢,你是哑巴?!”


    沈静宜一声轻吟,她声旁的贴身嬷嬷疼她,便没忍了,爬了出来求道:“陛下开恩,陛下您别”


    哪料话还没说完,萧怀玹抬起长腿便就踹到了她的身上。


    那嬷嬷吃痛,“啊”地一声,脸色煞白,一下子被踹倒在地。


    因为是个女人,他没用太大力气。


    但那一下子对于沈静宜而言足矣。


    她也心疼自己的贴身嬷嬷,当即便哭了出来,也便道了话:


    “昔日她同臣妾说陛下要把她打入冷宫,还说孩子就拜托臣妾了,臣妾只是质问她为何骗臣妾,没有别得了”


    她“呜呜”地哭,那句“二嫁的东西”她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说,即便从那程梨的口中说出来告诉给他,她也不会承认。


    话毕,她便眼睁睁地瞧着他的那张极其好看的脸朝他靠近而来,无情地开口:“不许和她提及以前的事,你再和她多说一句,朕就废了你!”话毕一把甩开了她。


    沈静宜一声呻-吟,被他推在了地上,身后的宫女与嬷嬷扶住了她。


    她哭着回头,瞧着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走了。


    沈静宜心中冰凉。


    爱与不爱的差别太大。


    她是妻又如何,他根本就不爱她,何止不爱,对她连半分感情都没有。她就是一颗棋子,是他顺应局势,选中的一个门阀皇后而已。这颗棋子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是谁都行,是谁都不要紧!


    如若那程经赋不出事,不背负那么大的罪名,程梨未嫁,他早悔婚了,这个位置就是那程梨的,根本就轮不到她!


    沈静宜不甘心!


    俩人之事她虽不完全清楚,但她就在宫中,如何能什么都不知?


    她知晓那程梨跑了!


    跑了三个多月,甚至做局假死!


    他不惜动用军队找她!


    她何德何能?


    如此欺君之罪,他竟还能原谅她,还能宠着她。


    她怎么那么有心机,那么有手段!


    沈静宜,不甘心!


    *********


    萧怀玹从太液池出来便就去了锦华宫。


    到后他未让人通报,叫了一个她的贴身宫女出来,先是问了她的现状,有无异常。


    宫女低声如实答着:“娘娘看不出有何异常,但有些懵,有些混乱。”


    萧怀玹问道:“说了什么?”


    宫女答着:“娘娘问奴婢等人,皇后娘娘说她是二嫁是什么意思?”


    萧怀玹听罢攥了下手掌,略微抬头。


    他知道那个女人没敢把话说全,如此也便问了这宫女。


    “把当时皇后说过的所有话,都说于朕听。”


    宫女应声,马上一五一十地把那沈静宜说过的话都说了一遍。


    萧怀玹现在就想废了她!


    “你怎么说?”


    宫女答道:“奴婢等人让娘娘别乱想,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娘娘曾与他人订过婚。”


    这个回答萧怀玹还是比较满意的。


    宫女忍不住多说了一嘴:“陛下,但这外边都知道呀”


    她说的是关于娘娘嫁过前太子一事。


    一个谎言要用许多个谎言去圆。


    谎言终究不是真相,终究不是个办法。


    陛下要骗娘娘一辈子么?除非不让娘娘接触外人,否则有些事情,娘娘早晚会知道啊!


    但说完后便又马上后了悔,当即垂下了头,跪了下去,不止,抬手给自己掌了嘴,因着明显地看到了帝王的脸色沉了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


    他之所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留不下,却偏要强留。


    但萧怀玹,就是要强留!


    所有事情皆知晓了后,那男人方才敢进屋。


    *********


    程梨倚靠在床榻上,眼神始终有些飘忽,心口“咚咚”地跳。


    她只是失去了两年的记忆,有时候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但不傻。


    为什么她在听到嬷嬷提及“姜承翎”这个名字之时有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同样,为什么她在听沈静宜提及那些个话语时也有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


    但,为什么她在听萧怀玹讲述那些他们过去的时候,却没有过这种熟悉的感觉。


    半丝,都没有


    正想着,但听珠帘相碰,发出琤琮的声响,程梨缓缓地转过了头去,见那男人目光幽深,唇角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负着手慢慢地进了来


    第70章 第七十章他在说谎?


    ==第七十章==


    程梨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下意识轻轻攥住了被衾中的手,心中有所怀疑,却也不知具体在怀疑什么。


    她未表现得太过明显,八成皆出于本心。


    人过来,她便就张开了手臂要抱他。


    与萧怀玹落坐几近一齐,她勾住了他的脖颈。


    那男人的手箍上了她的腰身。


    她到了他的怀中,头颅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声若蚊吟:


    “你,不解释么?”


    萧怀玹眼睛缓缓地转了下,敛眉开口:“朕让梨梨受委屈了”


    程梨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萧怀玹叹息一声,拇指摩挲着她的头发,语气中浸透为难,一片深情之感:“朕只爱梨梨,这毋庸置疑,但朕与她有婚约,梨梨知晓。”


    “去年,朕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需提拔一位门阀皇后稳定政局,恰与她有婚约,便就选了她。不过,朕与她没有夫妻之实,未曾圆房。朕心中只有梨梨,容不得她人。待得以后,梨梨父亲归朝,朕自会为她寻得去处


    ,与梨梨结发,白头偕老”


    这话到并非都为假,只要她乖,他倒是并非不可给她爹官复原职,把那皇后之位给她。


    可是,她不乖。


    他也不敢把她爹接回来。


    程梨想听的不是这个,缩在他的怀中像小猫一般,眼中一层水雾,娇艳的唇瓣慢慢翕合,说了旁的:“我是想问,她说我以前对她说,你要把我打入冷宫,还说琮儿就拜托她了,这,这是何意?”


    萧怀玹听罢,微微仰头,漆黑的眸子仿若寒夜深潭,舌尖不疾不徐地顶了下腮,复又落下,冷下去的脸上见了笑意,“呵”了一声,慢慢将怀中的美人扶起,俊脸朝她靠近,目光紧锁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满是深情。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此时深邃又温柔,那目光像是一汪春日里的湖水,其中的爱意如涟漪般层层荡漾开来:“梨梨觉得,可能么?”


    继而敛眉:“朕怎么可能说过那种话?只消听听,朕便觉得心痛不已,朕恨不得,往自己的心上扎刀子。朕便是给自己打入冷宫,也不会把梨梨打入冷宫。皇后知道你失忆了,故意挑拨乱说,朕一会儿便下旨,让她禁足。”


    他愈发地想废了那沈静宜。


    她和她的母家尽享荣华。


    他赏赐她家的田产、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这大半年来,她家族男子仕途顺遂,高官厚禄,升迁之路平坦无阻,权势日盛;女子凭她之位,纷纷嫁入高门,与望族联姻,拥有无上荣光,不尽利益。


    竟敢来给他出难题!


    程梨看着他,他那最后一句她未曾听得进去,但前边得尽数入了耳。


    他说,沈静宜在骗她。


    程梨虽对沈静宜没甚好印象,知她从前就喜处处与她相比,更知她适才是特意找茬,特意为难于她。


    她很不喜那沈静宜,但不知道为何,却不觉得她在撒谎。


    因为那话让她有着一股子熟悉之感。


    可她如若不是在撒谎,那就是,萧怀玹在撒谎。


    程梨没想下去,一下子再度抱住了他。


    她搂着他的脖颈,小脸贴在了他的脸上,心口狂跳。


    “我,我不想听了”


    她应该信任他,他很爱她,对她很好,苏醒过来的这几日,每日她都能感受得到他的爱。


    他是她念了四年的少年。


    又是这天下间至崇至贵的君父。


    他没必要骗她才对。


    她刚刚搂住他,萧怀玹的手便再度紧箍在了她的腰间,旋即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凑了过去,哑声开口:“梨梨,朕爱你。”


    程梨的手犹在勾着他的脖颈,眸中含水,很虔诚地看着他。


    萧怀玹亲在了她的唇上,程梨紧搂着他,闭了眼睛,有所回应。


    她的柔荑下移,摸到了他的腰封之上,主动解开了他的衣服。


    然方才解了一半,那男人的手便就扣在了她的小手上,因着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小瓷瓶从他被解开的衣服中掉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程梨的手中。


    她先抓了住,虽然他的手就在其后,但既是她先攥到了手中,他自然没抢。


    程梨拿到眼前看了看,那是一个青花瓷瓶,十分精致,很是小巧。


    “这是什么?”


    她糯糯地开口问着。


    萧怀玹唇角含笑,接着将东西从她的手中接了过来。


    “朕近日劳形案牍,疲惫不堪。恰逢梨梨染恙,朕忧心如焚,亦受其扰,身感不适,心口常觉绞痛,尤其梨梨昏迷那日,朕心系梨梨的安危,忧思过度,旧疾陡然复发,剧痛难忍,竟至昏厥。待苏醒之后,太医为朕配得此药,嘱咐朕务必随身携带,以防旧疾再犯。梨梨切莫为朕挂怀,自你康复苏醒,朕便觉身心舒畅,疼痛之感已然消散”


    程梨不知道他还有心疼病,更不知她昏迷的时候他也曾昏了过去。


    小姑娘点了头:“你无恙便好。”


    萧怀玹淡笑,而后朝她凑近,哑声开口:“等朕。”


    说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了身,朝着浴室而去。


    程梨的脸面转瞬绯红,热了起来。


    人走后,她躺在床榻上,很自然地想起了适才他身上掉落的瓷瓶。


    因为,那股子熟悉之感再度出现。


    她竟然觉得在哪见过这个小瓶。


    与“姜承翎”这个名字;沈静宜同她说过的那些个话的感觉一模一样。


    程梨听到了水声,而后起了身去。


    她下了床榻,穿了鞋子,从纱幔内出来后视线便就落到了那男人脱下来的龙袍上。


    宫女之一正为他叠着。


    程梨走了过去:“我来。”


    那宫女微一躬身,退到了一边。


    程梨一面在矮榻上叠着他的衣服,一面柔荑轻摸,去寻那适才被他放在衣间的瓷瓶,想要再看看,然摸了足足三遍皆未找到。


    程梨将衣服叠好,递给宫女,让人拿了下去。


    不对。


    按照他所言,他是在她昏迷后,因心疼过度,旧疾复发而昏厥,苏醒后太医才让他常带这药。既然如此,这药瓶理应是她昏迷期间才出现的,她不该见过才对,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如果她屡次出现的熟悉之感其实就是她失去的记忆。


    她应该认得姜承翎。


    沈静宜说过的话也不应是假话。


    这个瓷瓶也应早在她昏迷之前就出现过,与萧怀玹所言前后矛盾。


    他在说谎?


    程梨的心乱了,心口一起一伏,此刻,有些确定事情不大对劲。


    但在查明真相,弄清这一切之前,她不打算表现出怀疑。


    正这般想着,但听浴室中走出了人来。


    程梨紧张,眼下也跑不回床榻了,担心自己露出马脚,是以,在瞧见那男人转过屏风,出来的刹那,小脚马上动了起来,朝他跑去,到他身前,细臂一下子便环住了他的腰身,把他抱了住。


    “大哥哥”


    她脱口而出,一下子便唤了出来。


    这是她昔年在那个山洞中对他的称呼。


    她也不知她怎么就唤了出来。


    仅此一瞬,接着她便感觉腰间一紧,被那男人单手箍住,抱了起来,程梨顺势,两条细腿盘在了他的腰间,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他将她抬得与他一般高。


    俩人的视线紧紧地对了上。


    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妹妹”


    声音很沉,眸色晦暗,带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是他当年对她的称呼。


    程梨紧张不已,也只有在和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此紧张能掩饰彼紧张。


    她接着便主动朝他亲了过来,萧怀玹很快迎了上,转而便将她抵在了墙上,大肆地亲吻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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