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八十一章县学vs南山书院
“小姐刚刚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姑爷他是看出来了。正因为看出来了,所以才更有恃无恐。知道你心软、仁厚,又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他便想拿捏你、掌控你。这样的男人,心思阴暗,其实是最可怕的。”在自家小姐面前,花嬷嬷如今倒不吝啬去评判这个姑爷了。
从前不会轻易说这些,就算说,也是偶尔提点,或是暗示 。
总也想着,他毕竟是小姐夫君,她一个奴婢,总不能去说主子的坏话吧?
可现在,越发看透了这对母子的为人后,花嬷嬷索性不含含蓄蓄的说一半藏一半了。
最重要的是,家里公子找过她,问过她一些事。并且,公子跟她说,不必再调和小姐和姑爷夫妻间的矛盾,也不必再撮合他们好。
公子话虽未说得太明白,但花嬷嬷心里却是有数了的。
或许,公子也看出了姑爷母子的不对劲,想小姐同姑爷和离呢。
“小姐想想看,眼下尚且还在富阳县,还在老爷夫人眼皮子底下呢,姑爷就这样给小姐甩脸子,哪怕小姐你委屈着自己求和了,他仍是冷淡对待,折磨小姐你的心。何况是以后呢?小姐有没有想过,以后姑爷中了举人老爷、中了进士,去京城里做官儿去了,离开了富阳……没有老爷夫人和大公子护着小姐,他又会怎样对小姐你?”
“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常听戏文。那戏文里说,京城里的贵人喜欢榜下捉婿,小姐别说姑爷已经娶媳妇了,不能被捉婿。那戏文里,如陈世美般的负心汉还少了?”
“其实这样的事,权看男人怎么想了。若男人一心爱护妻子,忠贞不渝,事倒还好办。如若不然,那可怜的就是那原配夫人。”
“二郎他不是那样的人。”柳娇蓉急急辩解。
花嬷嬷则说:“自从搬到城里来住后,这段日子,姑爷母子待小姐如何,奴婢是清楚看在眼中的。远的就不说了,就最近的这件事来看,姑爷就是没把小姐放心上的。”花嬷嬷自己都实在费解,“小姐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竟令他这般冷待、折磨小姐你。小姐不就是牵挂自己的夫君,想跟着去趟杭州府吗?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姑爷那般聪明的一个人,他能看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吗?他看明白了,也知道小姐是善意,可他就是故意要这样折磨小姐。但凡心里疼惜小姐一些,但凡心地善良些的男人,都不会做到这般绝情。”
“姑爷这是……这是既没把小姐放心上,又心地不善。”花嬷嬷也不怕自家小姐会受不住了,此番受不住,伤心一些,总比以后吃更大、更多的苦要好。
所以,这样的话既然说出口了,花嬷嬷索性不收着了,继续说:“今天这样的事,只是个开始而已。往后如这般的冷暴力折磨,还多的是,而且只会比现在的更重。若往后一辈子都得过这样的日子,小姐你愿意吗?”
“我……”柳娇蓉说不出话来。
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她想要的是爹和娘那样的感情,夫妻之间互扶互助。虽偶也有争吵,但很快的,就会再和好。
“可、可相公他……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他、他就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才、才会这样。”
花嬷嬷不免说:“他心情不好,为何就要这样折磨小姐你呢?往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多了,难道每次心情不好,就要这样对你吗?”
柳娇蓉说不出话来了。
花嬷嬷打量着自家小姐神色,又继续说:“人吴大公子也得了秋闱的机会,原是好事儿来着。一家子兄弟,虽非亲生,但既成了兄弟,至少是要比一般人更亲一些的。怎么的,就这么见不得他继兄好?继兄眼看也要出人头地了,他就为此失魂落魄,甚至冷落起自己媳妇儿来?恕奴婢斗胆说一句,这样的人,心思是真可怕。”
心理未免太过于阴暗了些。
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
柳娇蓉本性不坏,她潜意识里,也是不认可丈夫和婆母的一些做法的。
所以,花嬷嬷这样说,她倒是答不出话来。
可虽然自己夫君此刻被花嬷嬷贬得一文不值,柳娇蓉也仍做不到彻底对他失望,她心里仍记挂着他的好。
他自然是好的。
若他不好,她也不会一眼便相中了他。
成亲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也是温存的时候多些。
想着昔日的那些闺房之乐,柳娇蓉心中仍对丈夫抱了很大希望。
总觉得等这阵子过了,他就会又变成从前那样。
“人无完人,不能以一时之过就否定了一个人。相公他自有不好的时候,但他也有好的时候啊。花嬷嬷,我们还是得再给他点机会。”
花嬷嬷倒也不意外。
小姐心思单纯,且又对姑爷情根深种。若想一时说通她,怕不容易。
此事急不得,还是得慢慢来。
“那我们就再看看,看他之后的表现。”
“嗯。”柳娇蓉点头,面上一松,露出清浅笑意来。
但其实,她未必没把花嬷嬷的话听进心里去。此刻,她心中也愁苦得很。
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不敢去想那些不好的事儿,只能把这些愁苦只往肚子里咽。
再给他个机会。 。
从富阳往杭州去,就算马车赶得慢些,也就最多半日功夫就能到。
一早出发,中午到杭州城正好用午食。
自古以来书中就有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自然,杭州城之气派,不愧于这句赞誉。
比起小县城富阳来,杭州城更是宏伟、气派十倍、百倍。
城墙高大,城门宽阔。进进出出的百姓,衣冠整洁,看着也比富阳内的更贵气些。
吴容秉是前来参加科举的秀才身份,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城门守门的小兵看过他路引后,立刻对他十分恭敬。连带着,他们这群跟着他的人,也受到了重视和敬仰的目光。
眼下是八月初,秋闱考在八月中旬左右。
考完后还不能即刻就离开,还得留这里等些时日。所以,前前后后加起来,住上小一个月,是至少的。
若是人少,自然住客栈就行。
一家三口挤一挤,住一间就好。
但现在,不仅他们一家三口在,还有桂花婶子母子。
人一多,住客栈显然不划算了。而且,眼下秋闱在即,客栈也人满为患。虽说住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前来参加考试的秀才,但毕竟是从各个地方汇集过来的。人一多,就显得杂。
吴容秉腿脚不便,又还有康哥儿。所以,几人一番合议下来,都决定暂时赁个屋子住。
赁屋子住是来的路上一早就商量好的,所以,一进城后,叶雅芙自然下车去向人做了打听。
“你们是前来参考的秀才公?”被问的那个人倒是十分客气,据实相告道,“一般来参加秋闱的秀才公赁房子,会赁住梅花巷那一片。那一片环境清静,住的都是读书人,更甚至有些当官儿的也住那儿。可那里赁金贵,屋子也难租,得找熟人才能行。你们城里可有熟人?”
叶雅芙正要说话,一抬眼,便真瞧见了一个熟人。
“程大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思源。
程思源知道吴容秉等人今日会进城来,所以,大概算了下时间后,便亲自等候在了这里。
方才也是叶雅芙下了车,他瞧见了叶雅芙人,这才寻了过来。
“怎么?要打听住的地方?”程思源一看气质就是斯文的读书人,面上总得三分笑意,说话也和和气气的,“有我这个大哥在,怎的还需要赁屋子住?”
叶雅芙先立刻向方才的那位兄台道了声谢,之后,才笑答程思源话道:“刚刚相公还说呢,等落脚的地儿有了着落后,我们立刻登门去拜访兄嫂。”
而
这时候,吴容秉也闻声下了车来。
程思源见状,立刻伸手去扶。
吴容秉独脚站立,抱手作了一揖后,才说:“程兄怎亲自迎来了?”
程思源笑:“你嫂子已经在家准备好了饭菜,特令我过来等你们的。走,回家吃饭。”
人家热情款待,又亲自来迎,若再拒绝,便是不懂事了,吴容秉立刻应下说:“兄嫂如此热情相待,那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我投缘,性情也合,无需推来推去的客气。”程思源倒是坦诚,直言道,“容秉,我希望你今年秋闱高中,来年咱们一道进京赶考去。”
比起程思源的率性坦言,吴容秉则内敛含蓄许多。
“希望秉能不负兄长的期盼。”
之后,程思源听说张书文母子是为护吴容秉来的,也十分客气的去见了,并也郑重邀请了张书文母子一道家里去吃饭。
寒暄好后,一群人欢欢喜喜的,便往城内去。
方才一幕,却被吴二郎等人瞧在了眼中。
吴二郎是同县学里的几个同窗一起结伴来的杭州城,城门口,一群人自然也看到了吴容秉。
吴容秉走了杭州府的机会参加了秋闱考一事,吴二郎并未同县学里的任何人说。所以,包括徐教谕在内,谁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这会儿,有认识吴容秉的瞧见他也出现在了杭州城,少不得要问吴二郎。
“你继兄怎么会来这儿?”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多日,如今再想起来此事来,吴二郎心中也仍是不好受。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他现在不说,他们之后也都会知道的。瞒着又有何用?
所以,吴二郎紧咬了腮帮子,艰难的把那句话从嘴里吐了出来:“他也是来考试的。”
“什么?考试?考什么试?”
“对啊,县学里不是没给他做保人么?他来考什么试?”
“不会真是来参加秋闱考的吧?他怎么会?”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音响在吴二郎耳畔,这令原本就因为这事心烦气躁的吴二郎更是怒气难消。
可同窗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得对这件事太在意,所以,只能把气都往肚子里咽。
这般强忍了会儿后,才总算是平息了怒火,继而笑说:“兄长得了杭州府里贵人的相助,走了杭州府的举荐名额,故也得了参加秋闱的机会。”
“他竟认识杭州府的人?”有人立刻说,“那得至少是南山书院的老师才行。可他竟能结识南山书院的老师?”
南山书院是杭州府内最好的一座书院,能来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
而且听说,江浙两地,多少名门之子,想入这书院念书,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除了靠关系外,也得自身有过硬的才学才行。
这南山书院,是杭州府下各县县学里,多少学生向往之地。可这样的地方,吴容秉竟能结识到里面的老师?
一时间,曾经瞧不起吴容秉的,甚至奚落过他的,都后悔起来。
渐渐的,开始有人夸赞吴容秉,欣赏起他来。
“要说他能认识南山书院的人,也不奇怪。想当年,他在咱们县学里,可是名人般的存在。若非是那年不幸摔落山崖去跌断了腿,人家说不定早做官儿去了。”
有人开了头后,另也有人立刻附和他道:“当年他在咱们县学时,可是独一份的,是望尘莫及般的存在。只是不幸遇了难,耽误了几年功夫而已。即便如此,只要人家愿意,人家自然也能有法子继续考试。”
“所以说这人啊,还是得认清自己。我们这般才学平庸之辈,挤破脑袋,也只能得个县学的举荐名额。哪像人家,见县学的路走不通,直接杀到杭州府来了。”
另也有人提议说,既然吴容秉认识杭州府的人,日后还是得多多与其交往的好。
一番热议之后,也就各自去寻了住处去。
四下里散去后,只徒留吴二郎一个人还杵在原地,心情沉重。 。
程思源的家就在梅花巷,这一整条巷子住的都是清流人家。
不少和程思源一样,都是南山书院的老师。另外,还有些当地的小官。
更好的圈层挤不进去,便也住在了这文人聚集地的梅花巷。
巷子里宽敞,街道干净整洁。院墙高大,一家家挨靠着,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宅子。
两辆马车停靠在门口,程思源亲自去敲门。门开了后,程思源让家中小厮帮忙牵两匹骡子去喂,他则帮忙把车上的大包小包东西拎进家去。
两进的宅院,好在客房多,也就不多张书文母子两个。
住在人家家里,不兴夫妻同屋而住。也正好,叶雅芙也有借口不和吴容秉同房。
所以,她立刻提议说:“我同桂花婶子一间屋,带着康哥儿睡。相公便同书文兄弟一间屋子睡吧。”又看向张书文,“劳烦书文兄弟了。”
张书文并未觉得被劳烦了,反而很高兴,立刻揽下这个任务道:“嫂嫂请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吴大哥的。”
程思源听了后,私下里也同吴容秉道:“那位张兄弟,倒是坦诚率直,待人也十分真诚。说实话,能在你困难时拉你一把的,都是秉性纯良之人。”很多人是不但不拉你一把,反而落井下石。
对张书文,甚至是对桂花婶子一家,吴容秉一直都心存感激。
“他们一家子都秉性纯良,而且于我有恩。此番恩情,我必会牢记于心。”
微末时向你伸过一把手的人,好过富贵时救你一命的人。
“想你这些年来也受了不少冷落,上回初见时我都不敢说。我看你……身上再无往日朝气,反倒稳重许多。记得初见时,你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那时我就在想,哪里来的郎君,竟有这样的才学,并同时有这样的朝气。”
想起昔年往事,吴容秉也笑:“那时候年少无知,好争个输赢胜负,令兄长笑话了。”又说,“其实就算不是这些年来遇到了些事,随着年纪增长,也着实该成熟些了。”
程思源也不想多提他那不堪的过去,只提了一嘴后,便又请他去了自己书房。
而这会儿,叶雅芙同桂花婶子一道在厨房里帮苏慧娘的忙。
苏慧娘虽是第一次见叶雅芙,但却对她并不陌生。早在她来杭州前,就听丈夫提起过她了。
“我听相公说,弟妹做的一手好菜。”苏慧娘温温柔柔的,典型江南水乡的温软女子,“我只会做些家常菜,一会儿吃了,还望弟妹和婶娘不嫌弃。”
苏慧娘生得慈眉善目的,天生一双爱笑的眼睛,圆圆的团子脸,很亲和。
她一看到康哥儿就十分喜欢,拿了早备下的稀奇吃食给了康哥儿吃。康哥儿拿着吃后,就同张书文去了。
此刻程家厨房内,除了个厨娘在外,就是叶雅芙等三个。
程思源是南山书院的老师,祖上也是有些家底的,否则,也不会在这梅花巷购下一处宅院来。
程家厨房里雇了个厨娘帮忙,另苏慧娘身边,还有个丫鬟伺候。再有就是,门口有守门的家丁,程思源身边也跟了个既类似书童又类似小厮一样的人。
细算下来,家里也雇了四五个人帮忙。
平时就两口子住时,倒无需苏慧娘亲自下厨。但今日,家中来了客人,她一是怕厨娘一个人忙不来饭食,二则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厨房的窗半开着,已入秋了,窗外院子里,桂树花开得正旺。
原本,叶雅芙觉得能得甜水巷里那样的一处小院落就很好,既温馨又干净。虽不算大,但却足够住。
可现在进了杭州城,见识了这程家的院落后,叶雅芙的心不免也大了起来。
她又觉得,还是程家这样的房子好。
这光一个厨房,就比得上她在甜水巷住的那间卧房了。
而且院子大了,可在院子里侍弄些花花草草的。视野也宽敞,不仅有卧房,也还能有自己的书房。
这样的宅子住着,才叫一个舒坦。
于是,叶雅芙又把自己的目标定得更高了些。
人活在世,有些追求 ,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目标,有追求,才有不停努力、拼命挣钱的动力。
见叶雅芙这会子出神,一直盯着窗外的那棵桂花树看,苏慧娘便笑说:“我听相公说了,他说以吴兄弟之才学,只要他能走进那个考场,必然能榜上有名。瞧,这桂树花开得多好啊。待得吴兄弟秋闱高中后,来年便可同我家相公一道入京赶考去。”
叶雅芙不知道吴容秉能不能考得中,因为剧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始偏离《一品首辅》那本小说了。既偏离了小说,她的上帝视觉自然就渐渐失去了效果。
但吴容秉应该可以考得中的吧?
第72章 第八十二章杭州城里的商机
科举高中有个极文雅的词,叫“蟾宫折桂”。
如今这程家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更是好兆头。他们借居在此,也沾了程家的光。
“多谢嫂子吉言。”若吴容秉当真蟾宫折桂,中了举人老爷,那自此之后,他在那本书里的命运,就真的彻底改写了。
若不是书中剧情强行按头让他成为反派,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那条路。
那往后他的一生,包括那吴二郎的一生,就都得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蝴蝶效应,小小的蝴蝶煽动一下翅膀,引来的改变是巨大的。
叶雅芙心情莫名激动起来,因为她潜意识里是觉得吴容秉此番可以高中的。
可又怕……万一呢?
在杭州城的这一个月,在秋闱考成绩出来之前,叶雅芙觉得她的心应该都不能得以平静。
对吴容秉的前程,叶雅芙倾注了许多心思。所以,这会儿在收获成果时,她自然十分在意。
帮着一起忙完了饭食后,程思源夫妇招待了叶雅芙等人吃了午食。
因赶了半日的路,也挺累,所以吃完饭后,各自都先回房歇着去了。
正如叶雅芙提议的那样,她带着康哥儿同桂花婶子住一间屋子,吴容秉则与张书文暂挤一间屋。
张书文没午休,吃完饭后回了趟屋子,同吴容秉打了声招呼后,就出门去了。
一来他的确不只是为护送吴容秉来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也想在这杭州城里寻些机会。二来,他是怕会打扰到吴大哥休息,从而影响到他的状态。
眼下,自然是吴大哥考试最为重要,其它一切都得往后排。
张书文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寻得到商机,能寻到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也不强求。
但以这样的一个借口出去,以好不打扰吴大哥休息和温书,也不至于令吴大哥心中内疚。
可吴容秉如此心思细腻之人,自然能窥得张书文心思之一二。
既他有这样的心,吴容秉心里领了他这个情,并也记下了他的这个好,也就没开口点破。
“出门在外,书文兄弟还是注意安全。”吴容秉善意叮嘱。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张书文很崇拜这个吴家的大哥,也很愿意听他的话。十多岁少年时期叛逆时,有时候脾气硬起来连父母的都不听,但唯愿意听他的。
说起来也奇怪,这吴大哥劝人的方式总能让人耐下性子来。他说的那些话,总能让人安静听下去。
所以曾经一时,他敬仰崇拜着吴家大哥,见他越来越好,他心里也高兴。
虽然后来他出了些事,而他也因他出事心态崩了,书也不读,只逃避到了县城去学手艺。但也不得不说,吴大哥正是他贵人,引导了他去走一条适合他的路。
他不是读书那块料,再坚持下去,不但徒然,反而还会让他陷入到一种僵局中。
书读得多了,旁的什么都不会,只在家啃老本。若最后能读出名堂来还好,若一直读不出名堂,一辈子也算是耽误在了读书这条路上。
不说旁的地方,就只富阳县那地儿,有多少殷实人家是因读书给读败了的?
朝廷重文轻武,读书人备受尊重,所以,很多人哪怕倾家荡产,也想考出个功名来,光宗耀祖。
张书文虽不是读书的料,但却不迂腐。他懂及时止损的道理。
既走不通读书这条路,他自然得及时掉头,去寻别的出路。
而如今的这条路,正适合他,他也极喜欢。
张书文心里是觉得,如今这条路,也是吴家大哥帮自己选的。所以,他心中对吴大哥就更是崇拜和感激。
他自己心里是把吴家大哥当恩人了的。
“吴大哥放心,我必会注意。”
吴容秉笑容温雅,对眼前这个兄弟,他自不吝称赞之词,只见他笑望着人,夸他道:“书文兄弟之才在木工上,不过学了三四年时间,便能有今日这样的手艺,日后必能成大才。”又说,“朝廷虽重视文人,但也极重视能工巧匠。如书文兄弟这般的人才,日后若得机会,必然也会深得朝廷之重用。”
张书文可没想那么远过,他就只想能让自己手艺再精湛些。再多接些活,多挣些钱。等过个两三年,他能有固定客源了,也可自己开个木匠铺自己当东家去。
什么朝廷之重用……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虽不敢想,但他就知道吴大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所以张书文立刻应道:“吴大哥所言,我一定牢记于心。”
吴容秉又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后,张书文这才离去。
而张书文离开后,吴容秉便自己大概收拾了一下房间。
这个房间两个人住,他自然不能把一个人的东西占满了整个房间。所以,尽量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房间的一边,另外一边留出来给书文兄弟用。
经过这一个月的好好休养,如今断骨处的疼,早已消失殆尽,再感受不到半分那种胀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自己竟都能感觉到脚踝处的腿骨在生长。
好像……一日比一日有劲儿了起来。
如今坐轮椅时间久了,也能来去自如。一切行动,比起之前来,要灵活许多。
一个人照顾自己,他也可以过得不错。
只是,突然闲下来,会想到在甜水巷一家三口住时的欢愉场景。对那样的日子,吴容秉会想念和回味。
这一下子突然清静下来,倒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这般朝夕相处下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已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偶尔想到时,难得会有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心跳和悸动,吴容秉自己也会下意识笑起来。
不得不承认,那种雀跃的心情,极是美妙。
吴容秉并未午休,而是拿起了书来看。
他虽残了腿,但身子却不虚。自幼的强身健体,令他体质强于一般的书生。
赶了半日的路,还不至于耗尽他体力,需要靠休息来养精神。
因为从小就知道想走读书这条路体质很极重要,所以,吴容秉自幼便有意识的锻炼身体。
体魄自是强于一般人。 。
叶雅芙抱着康哥儿,和桂花婶子一起,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
这段日子,就连程思源也搬去了外院住。内院完全腾了出来,让她们几个女眷带着康哥儿住。
叶雅芙等人的屋子,就在苏慧娘屋子隔壁。
这会儿,睡醒了后,自得去主人家面前问个好。
顺便,叶雅芙也有情况想向苏慧娘打探一下。
这宅子就苏慧娘夫妇一起住,长辈们不同住。而夫妇二人如今膝下又无所出,所以,当丈夫去忙自己的事儿时,苏慧娘会有些
无所事事的无聊。
如今好了,有年岁相当的妹妹寄居家里,苏慧娘闲来无事时也有人可说闲话。一时间,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寒暄一番后,叶雅芙主动问起:“嫂嫂可知道附近有哪些食肆?”
“食肆?”苏慧娘反问一句后,愣了下,而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些事,于是笑着说,“我听相公说了,他说弟妹做得一手的好菜。之前,也曾向他打听过有关杭州城里食肆的情况。弟妹这是……要开一家食铺吗?”
开食铺需要本钱,而叶雅芙眼下没钱,所以,至少暂时这食铺是开不成的。
这苏慧娘面前,叶雅芙倒也十分坦诚:“是程大哥抬举了,我哪里做得一手好菜,不过是曾经拜过一位师傅,有几道拿手菜罢了。”先谦逊一番,然后才继续道,“没敢想着开食铺,只想寻一家合适的铺子,卖一个食方。”
这一个月来,进账虽也有,但开支却明显更大。
而且,之前卖了盛锦楼的食方,是拿的分成。所以,目前总共也才拿了五六两回来。
再加上吴容秉抄书的几两银子……这一个月,总共进账十两。
而开**就大了去了。
首先,治腿先后已花了有十余两,那轮椅也花了十多两。最大头的是骡车……买骡子的钱加上车的钱,总共有四十两之多。
另外再加别的。
七七八八加一起,花了有七八十两银子。
如今她手中,也就还剩个三四十两。
三四十两银子虽也不少,可后面若是吴容秉秋闱高中,来年还得参加京城里的春闱。
从富阳赶去京城,路途遥远,路上花销必然不能少。
还有,若吴容秉春闱也高中,日后留京为官,朝中各种打点……以及赁屋子等各种琐碎花销,不也得要钱?
若安于现状,三四十两存款足够过得富足。
但若想往上走,就必须得赶紧搞钱。
而叶雅芙打算,若这次再卖食方的话,她打算一口价卖。
只是不知这里的行情,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苏慧娘也是极热心之人,听说了叶雅芙的大概情况后,她立刻把这周边的几家食肆情况都说给了叶雅芙听。
叶雅芙自己心中也清楚,如醉仙楼那般的大酒楼,是不会看得上自己的食方的。所以她要卖,自然是卖给那些普通的街边食肆。
但普通的食肆能给的价钱,自然也不会多高。如此一来,恐怕也不会赚到太多。
“你初来杭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亲自引你去看看吧。”苏慧娘主动说。
苏慧娘虽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杭州城本地人,但毕竟跟着过来生活有三年之久了。且又是南山书院老师的夫人,出门在外,自得些尊重和体面。
不说同那些勋爵人家的诰命夫人相比,但在梅花巷附近这一片,苏慧娘夫妇还是很得些体面的。
若能得程家嫂嫂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虽觉麻烦人家不太好意思,但叶雅芙还是没拒绝。
只是站了起来,认真谢道:“多谢嫂嫂。能得嫂嫂帮忙,我可省去许多麻烦。”
程家夫妇是一样的热心且好客之人,苏慧娘说帮忙,自然也是真心的。见叶雅芙这般客气,苏慧娘反而说:“其实我该谢谢你才对。”
叶雅芙不明白:“嫂嫂谢我什么?”
苏慧娘这才说:“不瞒你们讲,我在家其实挺无聊的。人家媳妇有长辈要孝敬,有子女要教养,我都没有。长辈们不同住,我又无……”说起子嗣一事来,也是她的一块儿心病了,她同源哥成亲七八年,至今肚子都没有消息。
源哥再有两三年都而立之年了,她也不多年轻。若再要不到孩子,怕是不必家里长辈提,她也得主动帮源哥张罗一房妾室了。
可两个人间的感情,又岂能容得下第三个呢?
为自己丈夫纳妾,苏慧娘自是心中不愿。
可自己生不出,又善妒,不为丈夫纳妾的话……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绝后。
为这件事儿,苏慧娘是多年如一日的焦心。吃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又怕叫丈夫担心她,所以,还得藏住自己心思,只日日以笑脸迎人。
“总之,我在家是个闲人。如今能有点事做,我还高兴呢。”
第73章 第八十三章文人斗诗
苏慧娘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自然落在了叶雅芙和桂花婶子眼中。
同样身为女人,二人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数的。
但这是人家的痛脚,若人家不主动提起,她们身为外人,也是不好主动去提人家的痛处的。
所以,也只能是装着没听懂的样子。
叶雅芙只说出门去食肆里打探行情的事儿,也未提别的,只听她道:“有嫂嫂帮我,我可省去许多麻烦,就是怕麻烦了嫂嫂。但若嫂嫂不觉得麻烦的话,我便就厚着脸皮赖着嫂嫂了。”
苏慧娘义正言辞道:“你这样说,可是言重了。”又笑着,“哪里是你赖上我?是我赖上你差不多。”
她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一应生活起居,也都有人侍奉。丈夫有外头的学业和事业要闯,他有他自己的事做,婆母姑子又不在身边……很多时候,苏慧娘是深感孤独的。
可心里这样的苦楚,她又不能向任何人去诉说,包括丈夫。
因为在很多人眼中,她是极其幸福的存在。
丈夫有身份有体面,又同她是少年夫妻,对她极好。
家里给雇了人伺候她,哪怕她无所出,严格来说算是对不起程家的,但她的丈夫也没因此而冷待她分毫。
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论这日子,她自然是过得舒心惬意的。可这心里,也的确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在外人眼中,她是得尽了程家的恩惠。
可却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不能为程家繁衍子嗣,这是她的原罪。
若有些事情可做还好,有自己的事可做,分散些注意力,她也不至于常常去胡思乱想。可偏偏她很闲,跟个废人一样的日日闲在家中。
男人外头有一片广阔天地可去闯荡,她身为女子,便只能被拘囿在内宅的方寸之地中。唯一的用处,就是繁衍子嗣。
若是可以,她也想去外头闯荡。也想有点自己的事可做,而不是只安分守己的做程夫人。
所以,那日,当丈夫从富阳县回家,跟她说起吴家兄弟媳妇儿又是采药卖,又是有意来杭州城开食肆时……她心中别提有多惊艳和羡慕了。
但这样的羡慕,还不能同丈夫说。
他来年的二月份还得赴京去赶考,她不能令他分了心。 。
叶雅芙是行动派,既已做好打算,决定了要去食肆先看看……便等不住,就想立刻就付诸行动。
所以,她提议让程家嫂嫂立刻陪自己去。
苏慧娘自然极愿意,立刻就说:“我们各自去同自己的相公说一声,然后我领你出门去。”
桂花婶子见不需要自己陪,便主动招揽起照顾康哥儿的活来,说:“你们放心去吧,康哥儿就跟我在家。”
于是,苏慧娘去找程思源,叶雅芙则去找自己丈夫吴容秉。
一打听之下,才知,二人这会儿正在一处呢。
于是正好,二人结伴去了程思源的书房。
“弟妹说要去附近的食肆看看,我想着她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便打算陪她一起去。”苏慧娘同丈夫解释。
程思源没有意见,甚至,妻子愿意帮助吴家弟妹,他也很高兴。
“早去早回。”程思源只交代了这么一句。
苏慧娘笑着应道:“放心吧。”然后同叶雅芙一块儿出门去了。
望着她们二人离去的背影,程思源笑道:“她们两个倒是投缘。今日不过才第一次见面,竟就相处得这般好了。”
吴容秉倒一点都不意外,目光也落去门外,落在那抹青绿色身影上。直到绿色渐渐淡去,变成了一个绿点,最后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温柔笑道:“嫂嫂性子极好,很难有人同她处不到一块儿去的。”
妻子性儿好,这程思源自然清楚。但若只是妻子一人性子好,怕也不会好得这么快。难得的,是这二人性情都极好。
“要我看,是她二人性子都好。”不免感慨,“这说起来也是缘分。你我志趣相投,你我二人的妻子也是如此。”
吴容秉心中却反复品咂着“妻子”
这两个字。
如今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的含义,却是渐渐不一样起来。
从前不过是个符号、一个词句而已,没有任何深意。但现在,“妻子”一词在他心中,却是比字面上的意思更深层次的存在。 。
梅花巷一整条街住的都是清流人家,这附近开的食肆,做的自然也多是这样人家的生意。
另还有许多考生,为能沾染上些梅花巷内这些清流人家身上的书卷气,都喜欢在这里赁屋子居住。又或者,就算是住客栈,哪怕是花双倍甚至三倍的价钱,也愿意住在这附近的客栈内。
所以这一片,如今初秋的这个时候,出入的秀才特别多。
“这附近有几家食肆,几家酒馆,生意都不错。”因食肆就在附近,所以,二人也就并未乘车出行,苏慧娘只带了个小丫鬟,便领着叶雅芙出了门。
初秋的天,凉风拂面。走在这满是桂花香气的巷子里,叶雅芙只觉自己整个人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巷子宽敞且安静,家家户户的院墙都十分高大。院墙相连,一家挨着一家,每家的户型都差不多。
看着,倒有点像后世的那种联排别墅的感觉。
出了巷子口后,进入到繁华的主街道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所以说这梅花巷极好,内中雅致清幽,外则繁华热闹。所谓的“闹中取静”,正是如此。
处在街市中心,既得清幽,又有繁华相伴。
叶雅芙甚至在想,若之后有了银子,就买这处的宅院。
到时候,同这程家嫂嫂结个伴,也挺好的。
“先从这一家开始看吧。”很快,苏慧娘的话将叶雅芙拉回了现实。
叶雅芙一抬头,就见街边立着家食肆。匾额上,书着“梅香食铺”四个字。
一层楼高,门前挂着红灯笼。
这个时辰进出的人也有不少,她伸头朝里去望了望,见里面也有不少食客在。
“都是些来赶考的秀才。”苏慧娘说,“这一片的食肆生意都尚可,不知他们需不需要买你的食方。但不管怎样,既来了,总得先去问问看。”
叶雅芙脸皮后,不知怯场为何物,立刻就说:“我去问问。”
虽只一层,但大堂却很大。明显是特意设计过的,桌椅和凳子,以及其摆放的位置,都有一定的讲究。
环境清幽,比起富阳县内的普通食肆来,一看就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的。
来这里的食客多是衣裳整洁的文人墨客,并不见贩夫走卒之辈。文人多的地方,斗诗的也多。
才入内,就听得有两位年轻公子才打“唇舌之战”。
旁边围观的也不少,其中一个似是语出惊人,引来了阵阵喝彩声。
这会儿客人还不算多,铺内也不忙的情况下,掌柜同店里的小二,也都乐得闲下来暂看些热闹。
但看热闹归看热闹,瞧见有客人进门时,那店小二将布巾立刻甩搭了肩膀上,热情洋溢:“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
叶雅芙想了想后,还是点了两样吃食。
之后挨在窗边坐下,继续欣赏这文人斗诗。
苏慧娘没跟进来,为节约时间成本,二人约好错开了去打探情况。
街道两边,叶雅芙打探左边的,苏慧娘则帮忙去了街后边的食铺。
这会儿客人不多,很快,叶雅芙点的一碗鸡丝面便端上来了。
也是这时候,叶雅芙才向小二套起了近乎,问:“这里日日都是这样吗?每天都有文人斗诗?”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叶雅芙,然后说:“听口音,娘子不是本地人吧?”
叶雅芙知道出门行事得靠身份,所以,这时候也不吝啬抬出吴容秉来:“叫小二哥笑话了,我乃杭州下头富阳县人士,是随夫君来杭州城赶考的。”
小二一听这话,便立刻接话道:“娘子的夫君是前来赶考的秀才公?”
叶雅芙含蓄笑着:“正是。”
见她是秀才娘子,那小二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只见店小二细细与她解释起来:“平常倒不这样,只是最近不是就要秋闱了么?杭州城的秀才公们一下子多了起来。尤其咱们这附近,更是随处可见秀才公们。这文人一多,雅事就多了起来。”又问叶雅芙,“娘子的相公若得空,也可来小店斗诗。”他不吝啬给她透露些情况,“若能在秋闱之前先斗出些名堂来,大名传去了那些大官儿的耳中,不管之后秋闱中与不中,总归都是有好处的。”
才学若能先入得了贵人的眼,前程自然是一片坦途。
第74章 第八十四章既为卖食方,也为引客源………
叶雅芙不知,原考个试竟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不过也是,这也算是秀才公们极力为自己争取的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吧?
好不易来趟杭州城,又是恰逢秋闱之际。而且此刻,杭州城内肯定也来了不少京里的京官儿监考。
若这种时候,才学之名能入得那些京官儿的眼,但凡日后在天子跟前提上一句,也都是机会啊。
这样的事,吴容秉估计也知道,那程大哥可是南山书院学生,又住在这附近,程大哥肯定会把这事告诉他的。至于他愿不愿意先露一下这个脸,就权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但人家店小二能主动告知这个情况,也是好心,叶雅芙立刻热情着谢道:“多谢小二哥告知,我回头就跟我相公去说。”
原秀才的身份就足够得人尊重,何况如今秋闱在即,说不定谁就突然考中举人老爷了。
文人身上自有股子傲气在,日日来店里斗诗的那些秀才公们,自不会瞧得起他这样的店小二。便是掌柜的,他们也未必看在眼中的。
但若能同这些秀才公们攀上些交情,这辈子的机遇或许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店小二也十分机灵。见秀才公暂且高攀不上,就立刻抓住眼前机会,攀附起叶雅芙这个秀才娘子来。
“说什么谢不谢的,举手之劳而已。”店小二客气回一句后,又立刻说,“咱们这条街差不多算是文人聚集地,后面的那条巷子里,住的不是当地官员,便就是南山书院的老师。正因此,这些秀才公们也极愿意住在这儿,沾染些文气和官气,讨个吉利。”
说了一通后,才反应过来,笑着:“瞧我多嘴的,娘子能出现在这里,想也是住这儿的。既也住这儿,想必是事先把什么都打探清楚了。”
叶雅芙的确知道这些,但仍是笑谢说:“我能看出来,小二哥是善心的热心肠人。虽我知道,但小二哥却不知我知道啊。小二哥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这一切,我心中领小二哥的情。”
正好这会儿店里也不忙,小二又见叶雅芙这个秀才娘子如此好说话,自然乐意多攀谈。
几番寒暄下来后,叶雅芙这才适时的表明来意。
“不瞒小二哥说,我今日来,倒不为吃饭。”叶雅芙说。
小二哥笑答:“看出来了,这会儿也不是吃饭的点,午食已过,暮食又还早……那娘子是为何来?”
叶雅芙倒未直接说出来意,而是问小二,道:“一会儿晚间客人多时,我可留下帮忙一二?”
“这……”说到这里后,小二不免又上下打量起叶雅芙来。
他倒也警惕,也怕叶雅芙并非是什么秀才娘子,而只是打着这个幌子,实则行其它目的的。
这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也都能发生,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小二也没有立刻就冷脸,仍是笑脸相迎,只是含蓄着道:“这事儿我倒是做不得主,娘子若真有意,我一会儿去问问掌柜的。”
叶雅芙知道他心里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但因觉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也并不在意。
“那就有劳小二哥帮忙问一问了。”想着,人家愿意帮忙问,是人情,她总得给些表示的。
所以,叶雅芙便从荷包里摸出大概五六个铜子儿来。
“给小二哥买茶吃,还望别
嫌少。”
平常给打赏的人就不少,如今秋闱在即,店里秀才公们多了,打赏就更多了些。
店里没有规定不准拿,只要悄悄着拿了,不叫人瞧见就好。
给多了或许还不敢拿,这种给了几个铜子儿的,店小二反倒是乐意拿。
“多谢娘子。”小二四下里望了望后,收了下来,然后倒也实诚说,“若是寻常,怕是不会雇临时工。但眼下情况不一样,这段日子店里客流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想是有点希望。”
这店小二算是极热心肠的了,叶雅芙挺感激他,于是郑重说:“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感谢小二哥。”
小二哥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又一时说不出口般。
叶雅芙看出来了,立刻问:“有什么话,小二哥但说无妨。”
客人的隐私不该打探,但小二也的确是好奇。或者说,也算是善意提醒。
“娘子既是秀才娘子,那可知娘子的一言一行,也都关乎着你自己相公的声誉?”小二哥索性也直言不讳了,“若叫那些秀才们知道娘子来店里帮忙,他们怕是会瞧不上娘子的相公。”
但凡能读书的,都是有些家底的。大部分都是靠家里托举,不会需要到靠自己娘子出卖体力来过活。
就算有些家里略穷些的,需要靠自己娘子做活贴补的,那也不是这等会抛头露面之活。
最多就是做些绣活,然后悄悄拿去卖。
而且文人也清高,多是瞧不上市井间的那些贩夫走卒之辈的。
若叫他们知道,有位秀才的娘子竟在食肆里穿堂帮忙,端盘子端菜,他们必会嗤之以鼻。
别说叶雅芙不是想来店里帮忙的,便她就是来帮忙的,她也无所谓。
靠自己本事吃饭,丢人吗?
若那些所谓的文人对此嗤之以鼻,那只能说是他们的错。
叶雅芙谢道:“多谢小二哥提醒,但无妨。”
见她这样说,店小二心中更是疑惑起她的真实身份来。但也没再多问、多说,也是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秀才娘子的身份了。
既拿了人家银子,问一问掌柜的这个忙,总得帮一下的。
“娘子先吃,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又说,“我寻得合适机会会去问掌柜,待得了结果,必给娘子一个答复。”
叶雅芙又再次道了谢。
接下来,叶雅芙就慢慢吃起了面。
而那店小二,则又去别处张罗客人。
等到叶雅芙吃完,大声喊了声“结账”后,那店小二则又甩着布巾子过来了。
“一共是二十文。”
等叶雅芙付了钱,那店小二方才笑眯眯说:“我去问了掌柜,掌柜的说,得先引娘子去见见他。”
店小二自是如实把情况都细说给了掌柜听,包括叶雅芙她自己说是秀才娘子的身份。
因吃了之前繁花楼时那金掌柜的亏,所以这一次,叶雅芙在做菜之前,自然是先试探了下这家食肆掌柜的性格和品性。
见合适后,这才真正表明来意。
“我有个食方,想卖与贵店。”叶雅芙直言。
那掌柜的闻言,反倒笑起来:“我说呢,秀才娘子怎会甘愿来我店里来打杂?原是卖食方的。”
叶雅芙道:“方才我对那小二哥有所保留了,的确是我的不对。但还望掌柜的理解,若我一开始就如实相告,也是怕连见掌柜的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又说,“但买卖这种事,还得双方你情我愿才是。若掌柜的觉得我的食方不好,也可不买。我今日在这里,只是想求个表现的机会。”
“一切,还是得以食客为大。若食客们买账,贵店也有收入,不是吗?”
这些道理掌柜的自然懂,所以,他倒也爽快:“娘子若愿意,一会儿晚间时便可一展身手。”
能得个这样的机会已经很满意,所以,叶雅芙立刻谢道:“多谢掌柜。”
糖醋小排那道菜的食方既已卖给盛锦楼,自然不能再转手卖到这里来。
不过,那道菜,她却是可以做。
所以,进了后厨后,叶雅芙先做了一道糖醋小排和一道麻辣烤鱼。
两种菜代表两个菜系,全看这家店掌柜是好甜口的,还是麻辣口的。
掌柜的先尝了糖醋小排,吃完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原本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的,这会儿,再看向叶雅芙的眼神,不免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我再尝尝这一道。”说着,赶紧漱了口,然后立刻夹了块鱼肉,又蘸了些汤卤送进嘴中。
麻辣烤鱼才将出锅,又鲜辣又香麻,还滚烫着。一口尝下来,掌柜的觉得满嘴香得不行,吃了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
自然忍不住的,又多夹了几筷子。
但也知道这鲜辣之物不能贪口,吃得多了,肠胃会受不住。
“这两道菜……的确,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掌柜的这会儿态度也更好了些。看着样子,迟疑不决,似乎挺难抉择的。
而这时候,叶雅芙则又说:“这道糖醋小排的食方我卖不了,因为已经卖给别家了。今日之所以做出这两道菜来,也是想让掌柜的选一个菜系。若是觉得这酸甜口的好的话,我可给另一道相同口味的。”
掌柜的咂着嘴,挑来选去,都觉得难以抉择。
“还是让食客做主吧。”
叶雅芙之所以做这道糖醋小排,也是为告诉掌柜的,曾经有人买过她的食方,从而令他觉得自己更为靠谱些。
另也还有一个目的,若是在这家食肆里做这道菜,被更多人吃到的话,也算是在为这道菜做宣传。到时候,若有贪口之人慕名去富阳县吃这道菜,也算是引客流了。
到时候,盛锦楼赚了钱,她自然也是赚了钱。
因有这两个目的在,叶雅芙也不怕费事多出些力。
掌柜的也无所谓,他尝过,觉得这道糖醋小排很不错,哪怕已经买不到这道菜的食方了,但若能因这道菜而多引来些客人,他也极是乐以见成的。
很快,天渐渐晚了下来。出入食铺的客人们,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这食肆的常客见菜单上突然多了两道菜,不免好奇多问了一句。
一旁,邻桌坐着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在听到了“糖醋小排”四个字时,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
第75章 第八十五章望着面前女子,他面无表情……
糖醋小排这道菜曾在富阳县内红极一时,哪怕现在,那盛锦楼内,也是日日食客爆满。
那道菜一天只售四十份,去得晚了,根本吃不到。所以,若是想吃,得提前预定。
而有的时候,哪怕是提前预定了,也只能定到两三天之后的。
因为是限量售卖,更是吊足了食客们的胃口。
那叶氏当真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的,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并未贪图眼前一时的利益,而是徐徐图之,利在长远。
没有在那道菜最火爆的时候狠狠赚上一笔,而是细水长流,谋在源源不断有进账。
就目前来看,她的筹谋是成功的。
而如今,她难道是又要借进杭州城的这个机会,把这道菜引到杭州城来?
若真如此,那她的野心还真是不小。
吴裕贤正走神之际,一旁同来的另一个富阳县县学的秀才魏智道:“糖醋小排?难道是和盛锦楼的一样?”魏智因同吴裕贤私交甚密,所以对吴家的一些事也有所了解。
他知道那盛锦楼的那道名菜乃吴二郎继兄之妻所创,至今都火遍全富阳。
在富阳县内想吃上那道菜,不算容易。
魏智吃过两三回。
口味的确极不错,酸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点一份尝尝看。”魏智生怕会错过机会,立刻便先点了这道菜。
吴裕贤不确定,但觉得多半是她。
“应该是她。”吴裕贤语气淡淡,“但既把食方卖给了那盛锦楼,想是不该再一方二卖。她这么做……”不免蹙起眉心来,“她这样做自然是有其这样做的目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魏智则说:“你那嫂嫂若真是蠢到一方多卖就好了,那就可以让盛锦楼的去告她。不说告得她赔得倾家荡产,至少令她官司缠身,日子也不好过。最重要的是,有这样的娘子,你那继兄也得惹上一身的腥臊。”
魏智能窥探到吴二郎的内心,知他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他介意他继兄的光环
介意得要死。
若说整个县学之内,谁最不愿吴容秉功成名就的,怕就是他吴二郎。
既生瑜,何生亮?
吴家兄弟一个屋檐下住着,少不得要被放一起做比较。这吴二郎论资质,比起他继兄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被比下去的那个,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
久而久之,自然就生了怨怼来。
人之常情。
一个家里,同辈之中,若供出两个读书人来,相互之间自是会明争暗斗。
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是毫无血缘之亲的继兄弟了。
魏智不喜欢圣人,若这吴二郎当真毫不在意继兄的前程,他反倒不会与他私交如此之好。正是看出了他心中对其继兄的介意,觉得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神,所以,魏智愿意亲近他。
甚至,有时候也会站在他的角度去为他出谋划策。
而吴二郎呢,心中自然知道这魏兄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二人之间虽未点破,但却心照不宣。
闻声,吴裕贤勾唇一笑,却说:“若真如此,恐怕兄长之心血,都要白费。但这叶氏,怕是不会这么蠢。”语气间,不乏有遗憾的意味。
他倒是希望叶氏蠢些,希望她同从前一样,能既愚蠢,又听他和母亲的话。
可显然,他心中所愿所望,是要破灭了的。
她如今不但不再听他和母亲的,反而变得十分精明起来。
而也正是因为她,继兄才能渐渐走出阴霾,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的。
若没有她……吴容秉如今必还窝在那方寸之地,守着那个地方过一辈子。
想到此处,吴裕贤心中愤懑之气忍都忍不住,下意识便攥紧双拳。
目光在对面的人身上一晃而过,魏智笑道:“那就先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把纸扇突然摇开,轻轻扇着风,魏智语气悠闲,“来日方长,若不想他好过,总有法子。莫急莫急。”
吴裕贤目光轻跳,则笑应说:“都是兄弟,若他不来招惹我,我自希望他日子也能好过些。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能做到相安无事就好。只是……有些事情,也实在令我为难。”
“贤弟为难什么?”魏智心领神会,顺势问。
吴裕贤则把吴容秉这个继兄如何不赡养父亲,却是他这个继子养着继父一事给说了。
“继父供我读书,养他是应该的。可我毕竟不是他亲生的,他老人家的心,总归是偏在了亲生儿子那儿。所以……前些日子住在我那儿,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他为兄长不平,又恨县学不愿为兄长做保人。对县学的恨,迁怒到了我身上。还是后来,得知兄长走了杭州城里的路子,得了参加秋闱的机会,这才消停下来。”
“可如此一来,我便寒了心。这亲生的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魏智笑说:“亏得贤弟还是个聪明人呢,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人家有亲生的儿子,就算供你,也是利用居多,你还真以为他是拿你当亲生儿子待了?如今,人家儿子又前程可望了,人家自然不再稀罕你。你啊,可别傻傻的还真拿他当自己亲生父亲。趁早的,还是改回自己的姓好。”
吴裕贤要的,就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好,能经魏智之口,把此事传扬得整个县学的人人尽皆知。
不,不只是县学,最好是整个杭州府的考生人尽皆知才好。
读书人,最重名声,若他吴容秉有才无德,那些京里来的考官怕是也不会重用他。
“糖醋小排来咯~”店小二适时端了菜来,二人正好趁机结束了这个话题。
尝了一口后,魏智肯定说:“肯定是她。”
吴裕贤也尝了一口,心下自然也有了判断。
而这时候,另外一道菜麻辣烤鱼也端了上来。
烤鱼麻辣鲜香,还没去尝,只闻那香味,就觉口水似要流下来般。
吴二郎同魏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同时伸筷子去夹鱼肉送入口中。吃完后,二人皆沉默住。
纵魏智某些事上是站吴二郎的立场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若这菜也是你那嫂嫂所创,那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点天赋。”又说,“虽然说起来粗鄙、不够文雅,但却不可否认,这能给她带来利益。而只要有她源源不断的进账托底,你那继兄就永远不会为钱财发愁。”
虽残忍,可却是事实。
但吴裕贤最在意的是,明明她原本是只钟情于自己的。
这个女人哪怕他不要,也不愿让给别人。
思及此,吴裕贤眸中闪过一丝冷戾。
毫无意外的,晚上这家梅香食肆生意好到爆。
根本无需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那掌柜的就直接替东家做了主。
“叶娘子,我们东家差我来同叶娘子说,那道麻辣烤鱼的食方,我们买了。您说说看,您开个什么价钱?”掌柜的此番连称谓也变了,对叶雅芙变成了尊称“您”。
叶雅芙虽对自己的食方有些信心,但却没想过反响竟然这样的好。
一时间,倒也犹豫住了。
这次她因为急需钱用,所以便想把这方子一口价卖了。
但这一口价卖多少钱,她心中没个数。
若要她说,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可凡事总得有个度,人家也是诚心想买的,她总不能狮子大开口吧?
倒显得不厚道。
“这个……我得回去跟我家相公商量一下。”叶雅芙没立刻给回应。
那掌柜的则说:“叶娘子您看,您今天可是在鄙店做的这道菜,你能选在鄙店,想也是缘分。您看,我们也是诚心的,价钱方面好商量。”
叶雅芙懂了这掌柜的意思,他是怕自己回头会去同别家合作。
做生意嘛,最讲个诚信了。
若非是有什么不愉快之处,叶雅芙也不愿得陇望蜀。
所以,叶雅芙自然应道:“掌柜的请放心,我首选自是在你们家。但因此事于我来说的确是大事,所以,得回去先与我家人商议一番。”又说,“我就住这街后面,明日便给答复。”
掌柜的只能说好,然后亲自送了叶雅芙出门,顺便,送了她小店里的招牌点心一份。
苏慧娘在得知叶雅芙已得了机会在梅香食肆忙起来时,她因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家去了。
这会儿,叶雅芙一个人站食肆门前同掌柜的道别。
转过身子,正要往后街梅花巷去时,却见黑暗中突然现出一个身影来。
吴二郎一身月色长袍立于月色之下,望着面前女子,他面无表情的唤了声嫂嫂。
第76章 第八十六章她给与了他那么大的帮扶,……
这具身子的躯壳自从换成了叶雅芙的后,叶雅芙便一直都有意识的在避开这吴二郎。
之前住溪水村时,因同在一个
屋檐下住着,避免不了会有碰头的时候。但哪怕见面,她也不会搭理这吴二郎,就更不要说主动招惹了。
后来,各自都进了城后,分开了住,就更是再无相见机会。
叶雅芙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同这个男主小叔子有独处机会,之后的日子,必定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会来招惹谁。却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来招惹自己。
叶雅芙对他的厌恶不会被时间冲淡,哪怕此时此刻,她对他也是避之不及的。
所以,见他是刻意在这等自己的,叶雅芙不免嫌恶的蹙了下眉头。
本能的,身子也往后退去一步,避开了他些。
“二郎何事?”她问。
从她的神色中,他看到了“嫌弃”和“不耐烦”,于是吴裕贤更是不解的蹙起了眉头。
“我可有哪里得罪嫂嫂?”他问。
在他印象中,明明一直都是她在纠缠自己,是她不肯放下过去的那一段。而他对那段感情,是渐渐看淡、放下,以及避之不及的。
可怎么会有人,前一刻还在试图自毁名节也要委身于他,后一刻,就对他视若仇敌了?
就算是因爱生恨,又怎会短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吴裕贤都觉得这叶氏并非是真正放下了他、放下了那段感情,而是故意为之。
她之所以这么做,都是极力在引起他的注意。
她在用她的手段逼他来找她。
可今日,当他被她逼得再忍不住,当真来找她时,又觉得,她对自己似乎真的不再有感情。
有无感情,是可以从另外一个人的眼神和肢体反应中看出来的。而现在,他看到的是叶氏对他的排斥,是本能的躲避,而不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
但正因如此,吴裕贤反而更觉挫败。
他实在不敢信,难道她真的移情别恋,爱上的继兄?
吴裕贤这辈子最不愿输的人就是继兄,可却一再的输给他。这一次,若是连叶氏也输了,那他将是一败涂地,当真成了个笑话。
虚荣心、好胜心作祟,倒是令吴裕贤一时失智起来。
“阿福,当年之事不怪我,是你先同兄长成了夫妻,我这才不得已被迫放下你的。难道,那种情况下,你要我不顾兄弟之情,同兄长撕破脸争夺你吗?”提起昔年往事来,吴裕贤似是十分痛苦般,这会儿眼圈泛红,极力压着嗓音,身子也是微微颤抖着的。
“你只知道自那之后我便渐渐远离了你,那你可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有多痛苦。你以为,一段感情、一个人,说放下就能放下?我经历的苦难,你又知道多少?”
说实话,叶雅芙有被这样的吴二郎给吓着了。
她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怎么的,怪她喽?
叶雅芙可不是原身叶氏,能被这样的一个种马男骗得连自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这一招或许对叶氏有用,但对叶雅芙来说,她只会觉得可笑。
“那二郎的意思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了?”叶雅芙还算淡定,并未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镇静着反客为主,“那不如你回家去问问你娘,问问她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好事。你去问问她,当年我同大郎之事,可是她的手笔。”
当年,姜氏觉得继子废了腿,自己儿子前程有望,于是就不再看得上叶氏。为趁早把她甩了,便设了个局,同时陷害了叶氏和吴大郎两个。
这件事情,细究起来,分明是他母亲不厚道。如今,倒是还要被他拿来责备自己。简直是岂有此理。
叶雅芙相信,这件事情,就算当时吴二郎并未参与其中,但事后他肯定是猜得到了的。
说来其实他也是自私薄情之人,他母亲不过是做了他心里所想之事而已。他这是得尽了便宜,反倒还来卖这个乖,好似他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叶雅芙岂会惯着他?
只这一句话,便把吴二郎说得一时回不上话来。
但吴二郎诡辩的能力却是有的,他并不承认自己母亲之过,只是说:“我知你与母亲如今闹僵了,心中自然对她诸多成见。但那件事,也不能推说是她之过。”然后,他竟说了句极不要脸的话来,“难道你同兄长行男女之事,也是母亲强逼的不成?”
叶雅芙气极反笑。
她觉得很无语。她在想,这吴二郎到底是来叙旧的,还是加深仇恨值的?
叶雅芙也懒得再同他费什么口舌,只以冷漠得近乎狠戾的目光看着他。就这样盯了一会儿后,她才冷着脸继续说:“既二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又何必跑来找我?另外,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娘做的,很快我们就会见分晓。希望到时候,证据摆在你们面前时,你也能如此自信的信任你娘。”
撂下这些话后,叶雅芙越身而去。
而吴裕贤却愣在了原处,久未回过神来。
而等他回过了神,再回头望去时,巷子里,早没了那道身影。
吴裕贤最厌恶被人威胁,所以此刻,他只觉胸腔之怒火似压也压不住般。
诸事的不顺心,令他心里烦躁极了。 。
方才巷口的那一幕,正好被吴容秉看在了眼中。
因为时间太晚,又一直不见妻子回家,哪怕这是在城中心的闹市处,妻子所在的食肆也就在梅花巷的前面……吴容秉也仍是不太放心。
自己一个人推着轮椅,便往街市这边来。
一出巷子口,当瞧见了立在月色下对峙的二人时,吴容秉便本能的闪身避开了。
这会儿,叶雅芙正站丈夫身后,推着他往前去。
妻子若不提,吴容秉不会主动多问。也是怕问多了,她会尴尬和为难。
但若妻子主动提起了,吴容秉自也会去接她的话。
叶雅芙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她觉得那吴二郎真是脸大,哪里来的脸,竟跑她跟前来找晦气。
因气不过,所以,倒把吴容秉当成了倾诉对象。
“二郎可真有意思,方才等在巷子口找我。我以为是有什么事儿的,原是寻晦气来的。”叶雅芙心中嫌恶,故句句都是对吴二郎的不满和斥责,“本来心情好好的,结果遇上这种事,也是倒霉。”
吴容秉闻声眉梢轻跳一下,这才问:“怎么了?”
叶雅芙坦坦荡荡,她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把吴二郎找她所说的事都跟吴容秉说了。
“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我道歉的,没想到,倒是数落起我来了。”因为曾经的那些事不是叶雅芙做的,所以她再次提起时,总觉得事不关己,反倒是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吴容秉听后,却没说话。
叶雅芙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继续絮叨自己的:“我今天没发挥好,骂得不痛快。若再有下回,我定骂得他狗血淋头!”
见她这般态度,吴容秉忽而扬唇一笑。月色下,男人眉眼温和。
“不必同他一般见识。”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令人安全感十足,“为这些不值当的事气着了自己,岂不是不值?”
“可他太莫名其妙了,我真的很气啊。”叶雅芙不是肯吃亏的性子,别人若欺负了她,她必会想着反击回去。而不是包子似的,忍气吞声。
吴容秉顺着她话道:“回头我帮你写个稿子,一一细数他们母子之过。回头若再遇到,你便有准备的去骂他们。”
叶雅芙被逗得笑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呢。”但却一笑而过,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吐槽一番后,自然又说起正经事来。
叶雅芙把梅香食肆里今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丈夫。
“你说一口价的话,卖多少合适?”卖少了亏心,卖多了又怕不厚道。
吴容秉也觉得这个价格得定好,他自己心中也琢磨不出一个数来。但他觉得,这件事,或许可以去问一问程兄夫妇。
他们夫妇在杭州城生活多年,对这里的物价和一些
行情必然是比他们夫妇了解的。
“回头我问问程兄。”吴容秉说。
叶雅芙不想纠结这个事了,只把它交给吴容秉办:“那就劳你去问问程大哥了。”又说,“我答应了那食肆掌柜,说明儿给他答复。我看那食肆掌柜很有诚意,只要价格公道、合理,我也懒得再换别家去。”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他可以尽快去问出个答案来。
吴容秉说好。 。
吴容秉自对妻子之事很上心,次日,一见到程思源的面,吴容秉便把这件事同他说了。
程思源听后,眼睛亮亮的笑着说:“昨儿就听你嫂子说了,说弟妹在前街的梅香食肆忙得热火朝天,看来这事儿有戏。果不假,人家愿意买她的食方。”
吴容秉并不会在外人面前以贬低妻子的方式来自谦,但也不会夸大其词的夸大事实,只是实事求是道:“她在研究菜品这方面,的确有些天赋。”
程思源则认真思量起来:“我之前认识过一个人,大概也是卖了张食方……那是一个北方来的朋友,是卖的北方一道菜,说是他祖上传承下来的。大概是……五十多两银子。但他当时正逢困境,是不得已才卖的祖传食方,算是贱卖了。”
“弟妹这食方若卖,价格或可提高一些。价格高些,后面也有谈的空间。”
吴容秉懂程思源的意思,闻声点头道:“娘子性格纯善敦厚,不是那等唯利是图的性子。既有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儿,那大概是个什么价格,我们心中便有数了。”
程思源抬手摸了把下巴,抬眼朝吴容秉看过去好几眼,最终仍是忍不住问:“其实……若弟妹有这方面的天赋的话,你们何不自己开个食肆自己当老板?”
吴容秉笑说:“不瞒程兄,是我拖累了娘子。娘子手中原倒是有些银子,但为我治腿,包括买车,七七八八加一起,花得也差不多了。此番之所以急着一口价卖了这食方,想也是手头没什么钱,想立刻变个现。”
自己开食肆得要本钱,而且,开食肆当老板,这食肆不是开了就一定能活下来的。
有盈就有亏,万一亏了呢?
至少目前阶段,他们还承担不起亏损。
等以后吧……
等以后手头宽裕了,若她真想经营这样的一家食肆,他必会鼎力相帮。
吴容秉不免也反思起自己来。
这段日子,她给与了他那么大的帮扶,他又给了她什么呢?
第77章 第八十七章在商言商,不能感情用事。……
吴二郎吴裕贤被叶雅芙贬损一顿后,回去更是怒不可遏。
那愤恨之气,直冲天灵盖上。
同屋而住的魏智瞧见了,便问:“怎么了?”
旁人面前,吴二郎倒还能有所收敛。但这魏智面前,吴二郎是渐渐露出了本性,是连装也不愿再装一下了。
“可恶的女人!”气愤之下,吴二郎继续失智,竟口不择言起来,“贱人!迟早遭得报应!”
见他如此说,魏智反倒笑了起来。
“我还是头回见贤弟被一个女人欺辱成这样。”魏智抬手摸着下巴,那双桃花眼里立刻现出些狡黠来,“一个女人而已,收拾了就行。为她气伤了自己,倒是不值当。”
吴二郎气归气,但尚有理智存在。
气过之后,待怒火渐渐消下去一些后,渐渐拾回了理智。
他明白魏智口中所谓的“收拾”是何意思,魏智风流,表面看起来是正经人模样,但其实私下里玩的却挺花的。
有些事,吴二郎不敢碰,于是便说:“她如今这般嚣张,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若她夫君未能蟾宫折桂,她也不过就是个秀才娘子。秀才的娘子而已,翻不出多大的浪儿来。”
听他这话,魏智便明白,他这是怂了。
于是也懒得再多游说,只摇着把折扇慢悠悠道:“想对付那吴容秉,还不简单么?他这现成的把柄搁眼前摆着。”
吴裕贤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目光微动,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薄唇也渐渐压紧起来。
魏智斜眼窥着他脸上神色,猜度出了他内心所想后,笑说:“你若是不便,我可代劳。” 。
吴容秉把从程思源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悉数告诉给了妻子知晓,然后才问:“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你打算定什么价?”
叶雅芙认真想了想,倒也有与丈夫商量的意思,试探着问:“八、八十两如何?”
吴容秉觉得百两银子之内都不为过,所以点头说:“我觉得合适。”
其实人本性都是贪婪的,当叶雅芙听吴容秉说合适时,她又觉得自己这价格定得低了。
其实叶雅芙最纠结的一点是,既怕价格定太高,属于狮子大开口,会把人给吓跑。又怕价格定太低,这样自己吃亏。
但回头又想想,其实哪有什么标准价格呢?不过就是定一个数,然后双方坐下来谈,看能不能谈到一块儿去而已。
就算她要一千两,若是最终能谈得下来,那说明她这方子它值这么多钱。
所以,叶雅芙索性打算狮子大开口一下,先要个一百五十两试试。
“我打算要一百五十两。”叶雅芙忽然说。
吴容秉眉梢跳了下,问:“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叶雅芙突然两眼冒光,两只眼睛里似乎都写着“钱”字。
“谁会嫌钱多?”她笑着,“我开口要一百五,又不是非得一百五成交,价格可以谈的嘛。”因为她想要的实在太多了。
她想要一个像程家这样的大宅子,想要不为生计奔波。想以后有花不完的钱,然后养一只猫一只狗,没事就撸撸猫撸撸狗,隔三岔五的,再出门会个友,悠闲自在。
一想到要早点实现财富自由,她就憋不住自己的贪性了。
吴容秉不问别的,只问她:“你什么时候去谈?需要我一道去吗?”
想到昨儿那店小二说的话,叶雅芙便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吧。”
虽说自己卖个食方而已,应该也不会对他名声有损。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低调一些。
何况,她总不能一直靠他吧?她总得自己独当一面。
若她需要,吴容秉力排万难也会同去。但若她不需要,吴容秉也不会自作主张为她拿主意。
一切尊重她的选择。
同丈夫聊完后,叶雅芙也不着急立刻就去。而是悠闲着去找苏慧娘聊了天说了会子闲话,之后又陪康哥儿玩了会儿。
直到下午,小憩了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后,这才摩拳擦掌着往梅香食铺去。
这会儿去谈正好,不是吃饭的点儿,店里不忙,也有时间同她商谈。
那掌柜的从昨儿晚上就在等她,等到了今天下午,总算瞧见她人过来了。
这一整条街的菜都大同小异,虽各家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在,但说实话,其实并无多少竞争力。
若是能买下这道烤鱼的食方,那他们家食铺往后在这条街,就可以屹立不倒。
至少,是占有一定优势的。
他听说,昨儿晚上开始,已经有其它食肆的人打探这道菜出自谁手了。
东家说了,只要价钱合适,就算高些也无碍,直接拿下就好。
此番瞧见人来,掌柜的立刻热情着将人请了进来。一边请人进门的同时,一边还斜眼瞄着门外,生怕谁家来个人截胡了。
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的索性让人把店门给关了。
见状,叶雅芙心中更有底了些。
“叶娘子,你昨儿考虑得怎样了?”掌柜的笑眯眯问。
但其实心里也慌,也怕对方会要价太高,而令他为难。
叶雅芙也不着急,只是先问了掌柜的一夜过来可改主意了。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叶雅芙这才说:“我是诚心想卖的,但我也知道,不能看得出掌柜的有买食方之心后就坐地起价。只要掌柜的愿意谈,我更不会舍弃你们家,转而再去同别家的谈。更不会一方而谈,两头交接、比价。”
叶雅芙先说出这些,也是告
诉掌柜的,她的确是诚心而来。
掌柜的点头:“我知道。娘子也放心,但凡合适,我们必不会压价。”
叶雅芙这才笑着开口:“一百五十两。”
掌柜的沉默住。
因为一百五十两,与他心中的价位比,的确是高出不少。
叶雅芙看出了他脸上的迟疑神色,也从这个神色中看出,自己这个价格提出至少是不算吃亏的。
但她并未立刻降价,而是不说话,只先等对方的反应。
掌柜的在迟疑一会儿后,开了口:“叶娘子,这个价钱可有商量余地?”
叶雅芙倒没说有无商量余地,只是给她算了一笔账:“我在富阳时也卖过一张食方,就是那道糖醋小排。一日只做四十份,一个月就这道菜的纯利润便有十多两银子。”净利润十多两,只是她同盛锦楼的四六分,她分得五两多,“这还是限售了份数,若不限售,只怕更多。”
“富阳比起杭州来,那可是差了许多。所以掌柜的想想看,我这一百五十两要的可多?”
掌柜的说:“可情况总有例外,我们开店也是为盈利而非亏本。若短期内不能看到进账,于东家那儿也不好交代。”
掌柜的认真想了想,倒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方案来:“不若这样,我先付叶娘子一笔银子,然后这笔银子算是买断娘子这道食方半年或是一年的经营权。半年或一年之后,若利润可观,我们再给叶娘子一笔银子如何?”
这就是先给一个保底价,令她不至于饿死。之后看行情。若行情好,会继续合作。若行情不好,也就是这笔保底银子买断这道食方半年或一年的经营权。
但有个问题。
“可这食方我若给了贵店,不管半年或一年后盈利不盈利,都只是你们说了算的。万一盈利,你们却说不盈利,然后以此为借口拒绝继续合作。而这时候,食方你们已经看过,日后再自己随便变个花样变个称谓来继续做这道菜,我也不能怎么样啊。您说是不是?”叶雅芙不是无知妇人,她曾也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所以,一般的商业陷阱,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明显的漏洞,她怎么可能忽略呢?
掌柜的迟疑了下,后说:“叶娘子所言极是,倒是我的疏忽了。”
叶雅芙已经决定了就要一口价卖这道食方,于是态度也强硬了些:“一百五十两银子,一锤子买卖。贵店若信得过我,我们今日便可签了契书。”
因为这件事,叶雅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永远都不要心软。
也不要看人家和气,又对自己敬重,就一时迷了方向,为对方这表象所蒙骗。
因为你不算计人家,说不定人家背地里就摆你一道。
谈生意么,本就是图利益的。
她相信,自己这一百五十两要的并不算多。若真要的多的话,她这会儿怕是也不会再坐这儿了。
之所以眼前这位掌柜的还在与自己拉扯,必然是他自己想从中图些利益。
比如说,他价格压得狠些了,那为东家省出来的钱,就有他的份。
在商言商,不能感情用事。
今日这样的一个小插曲,也算是给她小小的上了一课。
第78章 第八十八章“既已开战,那便只能应战……
这梅香食肆的掌柜见叶雅芙态度坚决,倒也不敢放狠话。只能笑着,试图周旋,以做最后的挣扎。
“叶娘子,您看……可否再让一些?”
见他如此,叶雅芙反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态度。只见她微笑摇头:“不能。”
掌柜的又一番迟疑后,才总算硬着头皮做出了妥协来。
“好,那就一百五十两。”这个价格,虽在东家给的范围内,但比起他心中的价位来,却是高太多。
他原想着,能多帮东家省一些,他自己也可从中多拿些分成。
可这叶娘子,虽一介女流之辈,看着也是温温软软的,似乎很好欺负般,但其实挺硬气的。
这笔买卖,他做得心中略有些不甘心。
叶雅芙自然看出了这掌柜的的不甘心,想着也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于是又松了些口,笑说:“其实我心里很感激齐掌柜,如果没有齐掌柜的费心搭桥引荐,我可没这个机会一展身手。所以,我会拿出五两银子来,作为给齐掌柜的答谢金,还望齐掌柜别嫌少。”
五两银子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这对齐掌柜来说,算是意外之喜。所以,齐掌柜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说实话,给叶娘子的这个价格,当真是行情价外了。”对这笔生意的谈判失败,齐掌柜仍是心有芥蒂,“但怎么说呢,看叶娘子是实诚人,我们也的确有合作之心,所以亏些便亏些。但还望娘子记着鄙店的好,往后若发达了,可得常回来坐一坐。”
她是秀才公的娘子,若其相公得了前程,往后他们店同叶娘子夫妇的缘分也算是一段佳话。
既眼前利益没能图得到,那就图点长远的利益吧。
叶雅芙自也懂“给人一巴掌后再赏一颗甜枣”的道理,既钱拿到了,这会儿,自然也乐意给齐掌柜画大饼,说些好听话。
“我同梅香食肆有缘,同齐掌柜您也有缘分。若非如此,怎的这条街上那么多食肆我都没去,偏就来了您这儿呢?既是有缘分,往后自然多有来往。”
齐掌柜憨笑道:“我会立刻去回禀一下东家,待东家那儿也松口后,我们便拟定一份契书。到时候,还劳烦叶娘子在契书上签个字。”
“没问题,不劳烦。”这怎么算是劳烦呢?
叶雅芙兴奋之余站了起来,险些要伸出手来与他相握。但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了。
“若没什么别的事,我便不打扰齐掌柜做生意了。我们是约个时间再见么?还是等契书拟好后,您来找我?”
齐掌柜笑答:“不劳烦叶娘子多跑这一趟,到时候,我亲自登门去寻叶娘子吧。”
叶雅芙知道,他必也是想探一探自己的虚实的。
她一直自称是秀才娘子,他心中未必全然相信。
此番登门去,便可一探究竟。
总之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娘子,也不怕谁来探虚实,所以,叶雅芙直接坦荡着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齐掌柜。
齐掌柜却知道那个住址,立刻说:“那不是南山书院老师程夫子的家?”
叶雅芙则笑着应道:“程夫子同我家相公是旧友,此番相公进城考试,便就暂居在程夫子家。”
齐掌柜这才知道,原眼前这位叶娘子的相公竟同程夫子是旧识。立刻又觉得,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付的,倒也值了。
叶雅芙回去后,便把同齐掌柜谈判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丈夫。
吴容秉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别管他脸色好不好,只要这笔买卖能谈得下来,人家就是不亏的。”
这个道理叶雅芙自然也懂。
“所以我庆幸自己坚持了下去。”并也从这次实践中学到了些东西。下次若再有这样的谈判,她心中会更有数些,也会更稳重些。
那齐掌柜次日一早便把契书送上门了,吴容秉问妻子需不需要他陪同,叶雅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让吴容秉陪同。她先自己看,若真有拿不定主意之处,会再来请教他。
但若是自己可以解决,她也就不劳烦身边的这个男人了。
叶雅芙自小便独立惯了,凡事不愿依附男人。她总觉得,只有自己有的才是自己的,旁人给的、哪怕是再亲近的人给的,都不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她摇头:“这次就让我彻彻底底自己一个人面对吧。”
吴容秉尊重她。
那契书叶雅芙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有些细节处,也一再仔细斟酌过后,才郑重的落笔去签下自己名字。
契书一是双份,她这边留有一份。签好后,齐掌柜便直接就把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了她。
叶雅芙按着约定,拿出了五两银子来给齐掌柜。
齐掌柜笑推辞一番后,到底还是收下了。
晚上,循着契书上的约定,叶雅芙继续去食肆帮忙做烤鱼和糖醋小排时,又带了一两银子给那个帮她牵线的店小二。
叶雅芙是把他悄悄叫去一个角落给的银子,店小二见是这么大笔的钱,立刻就摇头拒绝。
叶雅芙却说:“这次买卖能谈妥,多亏了小二哥。这一两银子小二哥请拿着,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也是小二哥应得的。”
没人能抗拒得了金钱的诱惑,尤其是别人硬塞给自己的。
所以,店
小二在推拒一番后,便就收下了。
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既拿了人家银子,日后必是会多有照拂。
“往后凡有差使,还请娘子但说无妨。”店小二为人性格倒也坦率直接。
见他如此,叶雅芙自然也接过话来:“小二哥放心,日后必会有劳烦到你的时候。”二人也不适合多攀谈,既已给了银子,叶雅芙便说,“我先去后厨看看。”
“娘子慢行。”
待得叶雅芙离开后,店小二则再也忍不住的露出笑容来。他兴奋的把手中银子往空中抛了下,又接住,然后赶紧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则把银子收了起来,又赶紧忙自己的活计去。
平日里店里来的客人高兴的时候也会有打赏,但像今日这般,得个一两银子赏钱的,还是头一回。
他在这食肆里忙,一个月下来左不过一两二的月俸。今日一天的收入,倒是赶上一个月的了。
得了笔意外之财,回去后交给媳妇儿,她也能高兴高兴。 。
昨儿因契约的事没谈妥,所以晚间叶雅芙并没来食肆帮忙。
停了一日,今天店里生意反倒是更加火爆了。
齐掌柜本就对一百五十两银子之事不是很介意了,此番瞧见店里客源不断,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店里生意好,过年时东家一个高兴,得给他们都包一个大的红包。
魏智和吴二郎今日又来了梅香食肆吃饭,看着店里火爆的生意,魏智说:“你这继兄算是得了个宝,他这媳妇儿有两把刷子,照这趋势下去,回头能积累的财富,怕是得把那柳家都比得下去。”
吴二郎原就心情愤懑不快,听这魏智这样说后,更是心中郁气难泄。
魏智看着他脸色,于是更添了把柴火,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脸面,撕破脸就这么难?而且,还不需你亲自出面。很多事我可以暗中帮你去做,只在需要你去证实的时候,你能松一松口肯定我说的那些就行。”魏智说着脸色也沉重下来,“贤弟,人家都要蹲你头上拉屎撒尿了,你难道还能忍?今日若也忍了,往后需要忍的可就更多。”
吴裕贤怒气难遏,原本并不饮酒的他,举着酒杯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那就有劳魏兄了。” 。
这日,程思源匆匆回家来,一进门就冲去了吴容秉院子。
“外面出事了。”
吴容秉正单腿撑地,站在书架前找一本书。听得身后程思源一进门就这样说,不免也好奇着扭过身子来。
“外面都在传,说你不敬生父,父亲还在,就急急分家,以图不供养父亲。如今,只把老父亲留给继弟奉养,而你自己,则逍遥快活。另外,也波及了弟妹,更牵连了人家梅香食肆。如今,外面人都知道你和弟妹同梅香食肆的关系,知道你们的‘恶行’后,都抵制去梅香食肆用饭。我去瞧过,这会儿正是饭点的时辰,可那梅香食肆竟一个人都没有。”
这条街大部分做的都是这些文人秀才的生意,若文人们抱团一致抵制,是可以让一家食肆彻底败落的。
吴容秉闻声,只将刚刚找到的书重重撂在了桌上。
显然也是一腔愤怒。
“他倒是会倒打一耙。从前倒还忍得住,眼下是忍都不想忍了。那我倒要看看,真正怕闹大的人是他还是我。”吴容秉胸有成竹,倒是不怕。
不但不怕,反而这件事还激起了他的斗志。
左右他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
有关吴家的事,程思源多少了解一些。可这些毕竟是吴家家事,若真在这种时候闹开、闹大,无异于是脱光了衣服裸奔,让众多秀才看他们吴家的笑话而已。
这种家丑,闹大了对他们兄弟的谁都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秋闱在即,那些京城来的考官,谁又有闲心和兴致来给两个秀才的家事评理?
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每次的秋闱考,哪回竞争不激烈?有些秀才为能多点考中的机会,常常是不择手段。
“我特意去打探了下,这些消息倒不是从吴二郎口中传出的,散播这些消息的,另有其人。但事情发生后,有人问去吴二郎跟前,他也没否认。这件事,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吴容秉则哼笑道:“左不过就是富阳县县学里的人……但多半是狼狈为奸。若无二郎的授意,就算有人有心多管这个闲事,也会有所顾及,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程思源认真想着吴容秉说的话,不免点头认可道:“你所言极是。若非是吴二郎本人之意愿,那个想挑事的人也不敢轻易这样做。”他肯定也怕最后吴家兄弟二人会一致对外。吴家此番丑闻,只要兄弟二人间不撕破脸,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脚的那个人就是他。
首先,他得保证不会得罪了吴二郎,从而令吴二郎和容秉贤弟联手对付他。
“背后那个人的心思,倒是阴沉得可怕。”程思源严肃着,又看向面前的素衣男子,见他面显轻松,似并未十分着急,程思源不免郑重问,“你心中可有应对之策?”
吴容秉已经坐了下来,手轻轻敲击着桌案,神色认真:“既已开战,那便只能应战。”
第79章 第八十九章狗咬狗
“应战?”程思源微愣一下后,问,“你不打算息事宁人,反而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吴容秉那清隽温和的脸上含着淡淡笑容,目光中却有狡黠之光一闪而过,只听他道:“息事宁人?我从前已经够卑微的了。若这次再息事宁人,怕往后像这样的事只会很多。”
“何况,程兄也说了,背后是有人唆使二郎这样做的。只有把事情闹大、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那背后之人才有被揪出来的可能。若只息事宁人,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郎必不会愿意把那背后之人给咬出来。此事对我的伤害是已造成,但对二郎却是丝毫无损,若只想着息事宁人,最后怕二郎还得得一个不计前嫌的贤德名声。他吴二郎经此一事,赚够了名声,我虽最后于名声上无大碍,但却也是无辜受了损害,实在不值。所以,不如索性闹开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豁不出去。”
程思源认真忖度一番后,倒也认可吴容秉这样的做法。
“只是过于冒险了些。”程思源担忧,“万一不成,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吴二郎背后的那个人,真就计谋得逞了。”
“不会。”吴容秉足够了解自己这个继弟,所以他敢笃定二郎不会陪着他一起去拿名声赌。他太了解二郎了,他在意自己的前途和名誉大过一切。到时候,若一旦察觉到于自己名声有累,他必会尽最大力保全自己的名声。
所以,真到那一步,他必会同他背后之人彻底撕破脸面。
吴容秉语气笃定:“见形势不对,二郎必会与我求和,一致对外。到时候,估计他自己也得反应过来,无需我问,他自己也得去寻那个背后之人算账去。”
“你同他相处的时日多,你自然了解他。既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至此,程思源才算是重重松一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是有多担心。容秉老弟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不易,若真因此而侮了名声,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
吴容秉虽在这拨秀才中没有相识且要好之人,但好在身边有程思源,所以,也不算是被孤立无援的一个。
就在舆情达到鼎沸时,吴容秉直接真人出现在了一个文人众多的场所。
他坐在轮椅上,他身后是自己妻子,叶雅芙推着轮椅。
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众人视野,立刻招来了诸多目光。
一众书生纷纷投落去疑惑不明的眼神,相互间打探消息后,才从富阳来的秀才口中得知了此人真实身份。
不免有人惊讶:“他怎么坐轮椅?他是瘸子?”
然后,便有知情的富阳县考生说:“是啊,他是瘸子。走不了路,只能坐轮椅。”
然后,便是一阵沸议之声。
有人说:“瘸子怎么考试啊?考中也无用,又当不了官儿。”
也有人说:“可他既是瘸子,又为何与自己父亲闹分家呢?”身有残疾之人,不是更该需要家中的扶助吗?就算是他父亲撵他走,他该也不会走才对。
见到吴容秉真人后,大家议论纷纷。
吴二郎这会儿人就在之中,见状,倒是有些慌乱起来。
因为他的确没有想到,继兄竟会亲自出面来面对这一
切。
他以为他会怕被耻笑,会不情愿出现在这众多的秀才面前。也猜想过,或许他会私下来找自己,甚至放下些身份来求他,请他帮忙去解这个困扰。
心中也挣扎过,想着,若他真亲自求到自己面前来,求他为他说几句人情话,以好解他眼下困境的话,他也不会那般绝情。
甚至,这两日,吴裕贤也有心在等继兄来找。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种可能。
忽而间,吴二郎整个脑袋似跟炸开了般,嗡嗡的。
他自然不愿把事情闹大,不愿把乡下溪水村的那些事,公诸在这些学子面前。甚至,还有被传去考官们耳中的可能。
此刻,吴二郎心中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这对夫妇怕是得彻底撕破了脸。
果然,正担忧着,就听那叶氏开了口,道:“我相公的父亲和秀才吴裕贤的母亲是后组成的家,吴裕贤乃我公爹的继子。这些年,我公爹一直拼命挣钱供着吴裕贤读书,先是把他供成童生,之后又把他供成秀才。如今,他吴二郎也如愿来了杭州城,参加了今年的秋闱。这前程,可谓是一片大好。”
“我相公呢……自幼读书便比吴二郎好,更是年纪轻轻便中得了秀才。德行上,在我们村里、甚至是整个富阳县,没人说他一个字的不好。四年前,他因出门会友不幸摔落山崖,从而摔断了腿,自那之后,他原本璀璨的人生就被改写了。家里包括亲生父亲和继母在内,都不愿拿银子出来给他治腿,显然,他是被放弃了的那个。”
“诸位都是学有所成的读书人,不妨想想看,这样的事若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作何感想?”
略停顿一瞬,给足了他们思考的空间后,叶雅芙才又继续说:“而且,分家不是我们要分的,是家中长辈主动提起的。诸位若不信,大可去富阳县溪水村打听打听去,听听看我们村里人都是怎么说的。我们夫妇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不怕被查。”
又说:“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我今年琢磨出两道特殊的菜来,也因此小赚了点钱。有了这银子,我的丈夫便可治腿、可继续读书,也可继续去奔赴他的前程去。我们夫妇低调着过日子,安分守己,不知得罪了谁?竟在背后散播谣言,意图诋毁我夫君名声。”
“难道,我夫君因此而不中举,你就能中举了?”
“哼,若是个正人君子,便自己主动站出来。这般躲在背处毁人前程,同阴沟里的臭虫有何区别?”
“大家都是读过书的,都有才学和智慧。此事是非如何,想大家只要稍作思考,便可想得明白。”然后又喊,“二郎呢?二郎可在?”又说,“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继兄为人所侮辱吗?还是说,大郎今日此番局面,乃是你的手笔?”
吴二郎突然就被架在了那儿。
此番那叶氏言语如此相逼,他不站出来便是逃避,是默认了一切行为乃他所为。
可若站出来……他又能说些什么?
是要他默认了叶氏贱人方才所言吗?
若他认了,那之前他任由事情发酵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又作何解释呢?
吴二郎突然后悔起来,早知事情是这样的发展趋势,他便不惹这个腥臊了。
一时气愤,吴裕贤白皙的面孔渐渐染上浅粉色。
一双拳头也紧紧攥起,显然,是气狠了的。
而这时候,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吴二郎身影的叶雅芙,立刻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
倒也不再喊他,而是直接走去了他跟前,气势很足的问:“二郎,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背后使的鬼?是不是你故意侮辱大郎的名声的?”
吴二郎腮帮紧咬,却只能强颜欢笑。
他身子跟灌了铅般,很重,只见他艰难的站起。
“大嫂别急,此事非我之过。”吴二郎神色认真,极力撇清是自己背后诬告的吴大郎。
叶雅芙却说:“不是你之过?那又会是谁?”她哼笑,“我且问你,这件事是你今日才听说的,还是之前就有所耳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若答是之前就有所耳闻的,那为何不为继兄辟谣?
而若答是今日才知道的,未免太假,怕是没人会信。
吴二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兄嫂该想想,县学里可是得罪了谁?”
“二郎之意是……此事乃县学里别的秀才所为?”叶雅芙拔高了音量问。
吴二郎此言,无疑是把整个富阳县县学的秀才都拖下了水。
也好,那些秀才们为自证,必会极力撇清干系。那最后,自证不了的那个,自然就是暗中小人了。
吴二郎是急中生乱了,为撇清自己干系,这才急急扯出整个富阳县县学来的。可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这样一说,无疑是得罪了整个富阳县县学。
令整个县学之人陷入泥浆之中,日后,他怕是在富阳再难有立足之地。
所以,在得罪整个县学和得罪魏智之间,吴二郎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是……是魏兄。”吴二郎说,“同别的同窗无关。”
第80章 第九十章秋闱
说完这句话后,吴二郎轻轻闭上了眼,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绝望神色。
他心里知道,今日闹上这样一场,不管他怎么做、怎么抉择,都是死路一条。
而此番,得罪了魏兄,往后将彻底失去这个朋友。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魏兄那般品性之人,他未必会忍气吞声,任由自己揭发他。他并非是软弱性子,他必会继续攀咬自己。
到时候,他同魏兄撕扯,两败俱伤,这怕就是继兄最愿意看到的一面吧?
吴二郎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是既懊悔,又怨恨。
懊悔自己不该一开始松口答应魏兄去搞这个事情,怨恨继兄做事不留情面。他分明可以求到自己跟前来,只要他肯说几句低头的话,他必会出面亲自辟谣为他解围,不会真眼睁睁看着他陷到这样的难堪境地之中。
他要的,不过是他低这个头而已。
可他没有。
他没有选择那条皆大欢喜的路,而是选择了亲手将他送去了舆情的中心,任他自生自灭。
一时间,心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那股子怒火,似快要按压不住了般。
叶雅芙夫妇今日此来目的就是为逼吴二郎说出那个背后使坏之人,此番既吴二郎说了出来,也就于他们夫妇无甚干系了。
反正,事实真相就摆在这儿,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确是别人污蔑的他们,若大家不信,可去查。
至于别人为什么会污蔑他们,那就感兴趣的自己去查了。他们时间
宝贵,不奉陪。
“魏兄?”叶雅芙倒还答了吴二郎一句话,但却笑着,摇头,“我倒不认识。”她回头看向身后丈夫,扬声问他,“你认识吗?”
吴容秉当然认识。
魏智,曾也是他在县学读书时的同窗。比他大两三岁,同他差不多前后考中的秀才,读书上有灵气,是个奇才。
三年前应该参加过秋闱考,只不过没考得中。
当时,在县学里,他们二人并列被称为“双杰”。这魏智一时自视甚高,性子猖狂,一直与他多有不对付。
估计就是那时候结下的仇怨。
“魏兄……是魏智吗?”他问吴二郎,想让他确认一下人名。
夫妻间相处下来,也早形成了默契,所以,听妻子这样说时,吴容秉立刻心领神会了妻子意图,于是直接说出了魏智名字,以免误伤别人。
县学里,不排除还有别的魏姓秀才。
吴二郎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变得很冷。
说出口的话也是夹枪带棒:“不然还有哪个魏兄?”吴二郎语气冰冷,“兄长既早已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再作惺惺之态,来问我这些?”
比起吴二郎的气急败坏来,吴容秉明显气定神闲许多。
“是二郎说了‘魏兄’,我才问是否是魏智的。二郎若不提起此人,我又哪里知晓。”然后又问,“所以,二郎这是一早就知道乃魏兄所为?既知他所言非实,又为何不出手制止,只任由事情继续发酵呢?又或者,你身为知情者、获益方,凭着点良心,也该为我辩几句,为何没有?”
吴容秉没有疾言厉色,但所问出来的话,却是句句相逼。
吴二郎一时答不上话来。
但既已然得罪了魏兄,既已经同魏兄的关系再回不到过去,那索性得罪得个彻底干净好了。
所以,吴二郎只继续把责任全往魏智身上推。
“魏兄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不好,之前就提过,看意思,是要搞得你身败名裂他才泄愤。我一直都提醒过他,叫他不要这样做。却没想到,他对你成见那么大,竟真不管不顾着把事情闹成了这样。可他是我朋友,我难道真能不顾一切的站出来指责他吗?我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私底下劝他,希望他收敛一些,再亲自出面来辟这个谣言。”
“这件事情,我被夹在中间,何尝不为难?”说到最后,他近乎咬牙切齿。
那双眼睛,也渐渐染上红色,似头愤怒的狮子般。
吴容秉知道,今日吴二郎说出这些来,基本算是彻底得罪死了魏智。
而魏智那个人睚眦必报,必不会放过他。
所以,之后就看他们兄弟间相互攀咬就行,他也不必再继续掺和其中。
“今日之事,虽非我之愿,但却因我而起。扰了大家读书兴致,我很抱歉。但既误会已解除,又大考在即,我也不想再继续把事情闹大,从而误了这场考试。事情既过去,便就过去了,自此之后,也还望大家不再提起此事。”
自有义愤填膺之人站了出来,问:“那个叫魏智的这般背后中伤于你,你就这样忍了?此人分明就是想你身败名裂,行事手段如此歹毒,实在可恶得很。”
吴容秉说:“事情闹成这样,他也算是得了报应。既已得了报应,想必之后会有所改过。我得此秋闱的机会不容易,也不想为此而分心。所以此事,便就此揭过。”
又有人说:“我们这些学子,往后可都是朝廷之人,既是为朝廷和百姓办事的,自该德在才之上。如此这般品性低劣之人,日后如何为朝廷所用?像这样的人,就该剥夺了他参加秋闱的资格。”
一人有此意见后,众人纷纷附和。
吴容秉知道,此事就算他不继续闹下去,也已然是闹大了。
而那魏智,的确是因此而遭到了报应。
不管这些喊着要剥夺他参考资格的考生心中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也或许是有夹带私货之人,但这种时候,吴容秉却也不会站出来是为那个害他的人说话。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都是他魏智该得的报应。
自己的事情解决后,叶雅芙则又推着丈夫回去了。
误会解除,梅香食肆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吴容秉继续温书,叶雅芙则继续日日往梅香食肆跑。
最后,听说那魏智到底还是没被剥去参考资格。但是,这件事却已传得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了。
包括那些京中来的考官。
不管怎样,魏智的名声是毁尽。
就算继续保留了他参考的资格,估计也不能高中。
转眼便到了秋闱考之日。
一大早,除了叶雅芙外,程思源夫妇,还有张书文母子,以及康哥儿,皆都早早起了床,就等着差不多到了时辰后,就送吴容秉去考场。
需要带去考场的东西,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检查了。
比起其他人来,吴容秉倒是最淡定的那个。
今日是个晴好的天,街上人很多。除了有去考场考试的学生,还有一群瞧热闹的。
虽已入秋,但秋老虎也很厉害。这几天天气反而又渐渐热起来,有些闷闷的。
把吴容秉送去考场,亲眼瞧见他进了去后,叶雅芙等一群人才又折返回去。
这会儿时辰还早,暂时也无需去梅香食肆干活,所以叶雅芙回房间去睡了个回笼觉。
睡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起床,然后去厨房陪苏慧娘一起做饭。
“也别紧张,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怕叶雅芙紧张,苏慧娘便这样宽慰她。
她是过来人,还记得当年自己相公秋闱考的那两日,她是跟着一起紧张得吃不下饭。那种心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虽知道自己若身处其中也会紧张、担忧,但此番身为局外之人,苏慧娘少不得还是得劝一劝局中人叶雅芙的。
叶雅芙的确很在意吴容秉的前程,因为只有他高中了、有了锦绣前景,她才能跟着一起吃香喝辣。
但若说紧张……倒也还好。
不过程家嫂子既然这么关心,叶雅芙自然笑着谢道:“多谢嫂嫂关心,我相信相公,他一定可以。”但转口又说,“但若真不中……”
“呸呸呸。”苏慧娘立刻来捂叶雅芙嘴,“怎会不中?一定得中。”
反应过来后的叶雅芙,笑着道:“嫂子说得对,相公一定能高中。”
苏慧娘又继续说:“源哥怕是除了你之外,最巴望着吴兄弟能高中的人了。他同吴兄弟实在投缘,很多方面观念都很契合。若他们来年春闱能一起得中,日后携手为官,相互扶持,也是极好的。”
叶雅芙觉得这程家嫂嫂想得实在是有些远了,这秋闱还没个结果呢,就想到了春闱去。
但人家肯定也是好心,所以,叶雅芙便也顺着她的去畅想:“那以后我们也一块儿跟着进京去,到时候他们是官场上志同道合的同僚、朋友,我们也做姐妹,我们相互间,也有个伴儿。”
闻声,苏慧娘心情很是激动。
她很喜欢这个叶妹妹,觉得她朝气蓬勃的,身上充满了生命力。活得恣意洒脱,还有主见。同她在一起,便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跟着有意思且值得期待起来。
“那说好了,到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苏慧娘笑颜灿烂。
望着她脸上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叶雅芙一时微愣住。
自相识以来,她似乎还没见程家嫂嫂这样笑过。
虽一直都是十分可亲随和,每回相见,她也多是微笑相待。但她能看得出来,之前那样的笑不过是待人的礼数,而此番眼前的笑,才是真正发自心底的笑。
这个嫂嫂,虽然表面看起来过得十分光鲜,但似乎……心里藏着事儿,并不真正快乐。
叶雅芙虽有心想开解她一二,但也实在做不到立刻去打探人家的隐私。只能把这件事先藏在心里,等之后有机会了,再趁机问一问她。
但叶雅芙猜度着,大概是跟子嗣有关。
程家兄嫂成亲多年,嫂嫂却一直未有所出,别说是礼教能吃人的古代了,便是二十一世纪,也是得有些压力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