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时来运转 大生意来了!
陆杨抵住了诱.惑, 不去大集摆摊。黎峰如实转告给洪楚,然后继续当护卫。
来大集上的商人很多,把路堵得水泄不通。还没到主街就人声鼎沸, 进到里面, 叫卖声不绝于耳,吵得人心都沸腾了。
开市第一天,洪楚过来说了个场面话,然后在银通钱庄待到下午。
钱庄掌柜的忙得不见人影,只听见声音, 喊一句话,就有伙计来兑银子。
黎峰听了好一阵, 才听明白他们这个兑银子,不是把银票兑成现银, 而是拆借银子。
比方说,甲老板常年在银通钱庄存钱,每年都有数万两银子的流水,他来府城赶大集, 手上现银不够,就找钱庄拆借一笔,等货物卖出, 存货变成银子,再到钱庄存入。还账、存款,一并来。
还有部分商户是带着别家钱庄的银票, 过来兑换。
这些客商拿着外地钱庄的银票, 本地商号不收,他们就来换兑。由银通钱庄派人去外地兑成现银,亦或者是两家钱庄之间, 互有往来。
因为黎峰还听见掌柜的说“今年的额度兑完了”。
黎峰手上有几张银票,最大的面值是一百两银子。跟钱庄打交道少,还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洪老五告诉他:“你们商号挣了钱,别揣兜里当死钱,找个钱庄存一存,攒多了,钱庄掌柜的认得你。你们以后做生意,手上缺银子,就能过来拆借。这是往年信誉换来的。”
黎峰记下了,跟他说:“洪五哥,我们改天再聊,这儿太吵了,我要听仔细些。”
洪老五不介意,乐呵呵拍拍他的肩膀。
洪楚不出门,自有人逼他出去。
几条巷子上都有人攀爬,外头捉了十来个小毛贼,个个都是满手血。那些钉子起了作用。
附近摊位也有人闹事,更有人闹到了钱庄里,一点屁事叫叫嚷嚷,讲不清理,搅得别人没法做生意,非要见管事的。
洪老五出去应对一些人,随行的六个伙计也出去应对一些人。
屋里不动的就只有洪楚、黎峰和赖真。赖真是另外一个护卫,是洪老五请来的,在码头待了半年多,被洪老五称为“没用的东西”。他甚至能住在洪家。
赖真不爱搭理黎峰,两个护卫都比着当哑巴。
几个伙计轮流外出,有些是应对泼皮无赖,有些要处理客商的诉求,还有人是去账房拿红榜。
洪楚采用了陆杨的建议,今次大集张贴了红榜。街上还有伙计敲锣叫喊,公布哪个客商是最阔的主。
红榜之上,列了前三名,第五名、第十名、第十五名、第二十名的客商,总共有七个彩头。价值最高的布料不变,余下的彩头,只列出了价值,没有写明是什么货物。
就算是这样,也大大刺激了客商们的购买欲。从第一天开始,红榜排名的变化就极快,到第二天开始,榜上的名单甚至能换一批人。让黎峰大开眼界。
他还以为到了第二天,名次就差不多定下来了,该花钱的都花完了,没想到第二天才是重头戏。
到第二天,洪楚离开了银通钱庄,换位置到街口临时搭建的“账房亭”坐。
五个账房在这里核对算账,一笔笔的订单送过来,前面有小伙计唱出来,三个账房登记,两个账房核对,再有一个书童抄录红榜,候着的小厮赶忙去张贴,有小伙计跟在他后头跑,看个名字,就敲着铜锣跑街祝贺。
黎峰听了几天的银子,人都麻木了。一千两银子在这里,连个响都听不着。排名靠前的客商,都是五千两银子打底的花销。能跻身前三名的,更是万两起步。
黎峰都不知道小小一个府城,哪来这么多的货卖。
他也没空想,洪楚出来了,对护卫的考验也来了。
洪楚没有面对危险的自觉,坐在圈椅上,姿态慵懒,拿个小茶壶,自斟自饮,品茶扇风,时不时跟洪老五说两句话。
街上的当铺都热闹了,除却拆借银子,还有些人是拿器物典当兑银子。
洪老五低声给洪楚报名目,都是些便于携带的东西,再有些印章、砚台等雅物。往来客商以男性居多,典当物品里,就以帽子、扳指、玉佩、扇子为主。
洪老五问洪楚:“少爷,你有相中的玩意儿吗?我拿来给您瞧瞧?”
洪楚摇头:“我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你让当铺的伙计别躲懒,这几天的当票都拟个名目出来。要是它们的主人讨到了彩头,我算算帐,原样还了。”
洪老五应声,差个伙计去传话。
赖真跟洪老五搭话叫热,讨碗茶喝。喝了茶,又要去上茅房。
洪老五不耐摆手,“去吧去吧,快些回来!”
他又看向黎峰:“黎老板,你喝茶不?这么热的天,别中暑了。”
黎峰不爱喝水,他在山上熬习惯了。来府城做生意以后,陆柳管不着他,老毛病没改。现在当着护卫,又跟从前一样。
腰上背着个水囊,到傍晚下工才咕噜噜灌完,白天不喝。
洪老五还想说个什么,黎峰把他拉到一边,一脚踢了出去。他反应快,踢出一脚,大跨步到前面,把仰着后退的伙计揪着,卸了他手上的短刃。
洪老五凝神看过去,立马叫人把这伙计抓走了。
和黎峰预料的一样,洪楚要久待的地方不安全,他走在路上,都有人迎面捅刀子。这造成了一定的慌乱,第三天时,洪楚就不出面了,只在酒楼待着,处理一些杂务,集市上有解决不了的事,他会代为处理。
开市第三天,沿街的酒楼会开席摆庆功酒。
洪楚在二楼厢房,看着伙计们把遮阳布拆下。
街上的景象一块块清晰,彩色之下,是黄黄的土和灰扑扑的房子。
各家商号都在收摊,摊位就这一点,他们只是摆货展示,收摊很快。街上人影散去,从热闹喧哗,到冷清寂静,不过片刻的功夫。
而楼下大堂是热闹的,隔着一层楼板,声音跟在耳朵边一样。
黎峰在这些热闹里,听见了一点风声。
他伸手去拉洪楚,站他旁边的赖真挡他一下,低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箭矢飞来的速度有多快?
黎峰没抓着人,就把赖真往前推去,靠着赖真,把洪楚撞到了一边。一根箭矢贴着赖真的手臂飞过,刺到了墙面上。
洪楚把赖真推开,让他带人去捉贼。
赖真看了眼黎峰,在洪老五再次催促时,抱拳领命走了。
室内有一阵紧张,所有人都朝着洪楚围过来,嘴里喊着的都是“保护少爷”。
洪楚往洪老五身后躲,让他们停下。
“后退两步,不许离我那么近。”
跟着他的伙计有六个,四个停下了,两个还在朝前试探,说要保护他。
不用黎峰动手,那四个伙计就把不听话的两人给绑了,拖到屋外,不知要送到哪里去。
这两人送走,洪楚从洪老五身后绕出来,问黎峰:“黎老板,你觉得还有人来吗?”
黎峰看看屋里余下的两个伙计还有洪老五的神色,说:“有,捉了他们,你们都放松了。”
前面几天只是小打小闹,飞箭刺杀、捉拿身边的伙计,像是重头戏。尤其是身边的伙计,费力安插的人,只能用一次。怎么看都是没后手了。
洪楚勾唇笑笑,道:“真是可惜,你这样的人才,竟有家业。否则我一定重金聘请你。”
黎峰很实在:“多少金?像这样的短期护卫,我可以接。”
洪楚:“……”
黎峰目光真诚,满是对金钱的渴望。
洪楚说:“那你应该摆摊,你看见了,大集都是大生意,你后悔吗?会怪陆杨不敢来吗?”
黎峰摇头。
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接过洪老五递来的箭矢。这根箭没有花纹标记,就是铁匠铺里能买的普通铁箭,跟他打猎用的箭头一样,颜色暗,外皮粗。箭身上有倒刺,是后期加工磨的,手艺不咋样,箭头刺到木墙里,就撞卷了几道口子。
他把箭矢放下,说:“陆杨在县里就做生意了,很早就收菌子,说要把控贵价山菌的市场。那么大一座山,山寨一千多号人,不给钱没法收货。钱不够,就有菌子被别的老板买走。那时还没结识外地客商,还说这件事要个几年时间才能办成,现在我们商号在府城都开一年了。”
黎峰跟陆杨合不来,对他这个人是佩服的。
他说:“我娘也会做生意,早年带着我们兄弟几个,什么都尝试过了,直到我成亲前,她还会晒菌子卖。县里叫不出价,她在山寨里就没法收。要做个收山货的人,至少要谈个好价下来。山寨那么多人都琢磨过,就陆杨办成了。”
除了财力之外,还有魄力。
洪楚听见黎峰的娘也做生意,抬眸看他一眼,过了会儿,说:“黎老板,我们之间有善缘。去年我刚出门接管家中生意时,很多人不服气,还有水匪到我家码头生事,幸好你们几兄弟勇武,把人给捉回来了,否则我就会以‘小哥儿不吉利’这种可笑的理由卸任了。
“五叔说你们后续还遇见了几波匪徒,我实在不好意思,只好让他冷着你们,让你们免受牵连。这次请你来做护卫,一来我信得过你的本事,二来也是借机报答。摊位你们没要,我又用了陆杨的提议,采用了红榜之法。今天大集结束了,但生意还没结束。”
洪楚起身,跟他说:“我会在你们商号订一批山菌作为彩头,让这些大客商们都知道你们商号的名头。能留下几个客,拿下几单生意……还是老话,全看你们本事。”
黎峰这样的定力,都惊到了。
庆功酒开始了,洪楚要下楼宴客,不与他多说。
洪老五侧身让路,请他下楼,黎峰紧跟着过去,洪老五冲他抱拳,无声贺喜。
黎峰凝神,不让这个喜色冲淡他的警惕。
大集结束了,但洪楚还没安全到家,他的护卫之行还没结束。
洪楚跟人敬酒,他戴着一枚银戒指,与人碰杯时,酒水都会洒一些出来,银戒指没变色,他就喝。这一切都如此自然。
傍晚的酒席,开席就吃个晚饭,公布彩头,给大客商们贺喜。
彩头都是从商会成员家里采购,洪家出了布料,凌、白两家出了点棉花,再有黄家出了药材,季家出了香料,盛家出了一批茶,王家给了一批松墨,余下则是靠山吃山的山菌。
洪楚居中敬酒,让客商们都看看桌上的菌子菜。
“这些是我们运平府新流行的菌子菜,各位老板应当都吃过,没吃过的也都尝尝。我家爷叔吃了一回,顿顿都念叨,口味一绝。你们远道而来,路途遥远,我怕你们吃了以后,念念不忘,都给你们拿上一些。算我尽了地主之谊。”
靠山吃山的招牌在客商之间小有名气,对于只赶大集的客商,则相对陌生。
洪楚就提一嘴,话题再转,则是七个拿下彩头的客商们典当的扇子,都尽数归还。
扇子价值不高,最多也就是金子做骨,丝绢做面的一把扇子,典当了七十两银子。余下都是二三十两银子的货。
天热,拿把扇子好解暑。
这个小彩头立刻把场内气氛捧高,在座老板要给他敬第二轮酒,一声声“洪老板”喊着,都说他办事大气。
等到洪楚入席落座,跟商会成员坐到一桌上,再拿起酒杯,他原样碰洒一点,染黑了银戒指,眼底的笑意才淡了。
他不动声色放下酒杯,收了戒指,让人上好酒,撤了桌上的酒坛子。把这个庆功酒圆满办完了。
天色晚了,再迟有宵禁。
他们席面散去,洪楚让黎峰先回家。
“我有赖先生护送,就到这里吧。”
黎峰没走。他一路跟到洪家门外,今次护卫最后一道劫来了。
河岸的树上,有人射来暗箭。洪楚躲过了,周边家丁都嚷嚷着捉贼。贼跳下树,一跑三步远。黎峰拿弓,搭箭欲射,站他旁边的赖真给他后背撞了一下。
赖真用的刀柄,撞到了黎峰的护心镜上,传出“铛”的声响。
黎峰没管他,再次搭上箭,听洪楚说:“黎老板,你放过他吧,我好不容易安排的苦肉计。”
黎峰:“……”
对了,想起来了,洪楚好像是另有计划来着。
赖真找着机会说话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黎峰:“……”
算了,回家。
洪老五住在洪家附近的民宅里,但他今天要去“捉贼”,没法子招待黎峰,只说下次一定。
黎峰突然想到码头二次招贼的事。
贼喊捉贼,洪家真是熟练啊。
回家路上,黎峰稍作回忆,把洪楚说的话想了几遍,对洪家内讧一事,推测得七七八八。
洪楚上位时,有人在码头作乱,想把他拉下来。他应付过去,转头有样学样,让另一位竞争者更加“不吉”,没了货,赔了船,也没捉到水匪。
黎峰摇摇头,骑马回家,赶在宵禁前,进了巷子。
陆柳在外头等他,坐在帐子里。
陆杨也在,兄弟俩坐外头闲聊。互相吹牛,说着有钱了要怎么花。
没能去大集摆摊,他们都很遗憾。
黎峰下马,跟他们说:“大生意来了!”
陆杨家也不回了,跟着他们夫夫俩进屋。
黎峰一天没怎么吃喝,晚上到家,陆柳围着他招呼,上菜的功夫,黎峰就把洪楚的订单说了。
今晚的庆功酒,每桌都上了菌子菜。拿到彩头的客商就算了,别家老板吃着喜欢,有可能会去码头拿货。
陆杨听着跺脚,“哎!我们应该在城里开个铺面的,码头那么远,这些客商不一定愿意去。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天也热。”
陆柳给他也拿了一碗绿豆汤喝,加了好些糖。
陆杨拿勺子搅拌,迟迟没喝到嘴里。
黎峰大口吃饭,吃到中途,顺哥儿也凑过来听,说两个小宝都在娘屋里玩。
等黎峰吃完饭,四人接着说。
陆杨早没做好准备,再次出货,没法从别的客人那里调货。胜在兄弟们来送了一次货。
人今天到的,要歇两天再走。明天过去,就让他们早点回山寨,让寨子里的人抓紧送货过来。
陆杨才受过财神爷的点拨,想着预定货物的事,现拟定了章程,借着大集的东风,他可以到客商云集的地方,比如民富路的客栈,还有府城的各大镖局、车马行,过去找人谈生意。
大家都是生意人,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客商们到别地,去寻找买家的时候,指定也干过这种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杨要带上黎峰一起去,黎峰跟着洪楚好几天,客商们对他眼熟,带着他过去,能沾沾洪家的面子,让人能听他把话说完。
既然是借着大集的东风,定价就按照大集的标准来,要低于市价一点。
洪家能采买山菌做彩头,就是品质认定。他们再压一点价,给点优惠,参考大集上的返点比例,给客商返点。限定时日。
在期限内下订单,就有优惠、有返点。过时来买,就是常价,也没返点。
因没现货,他们可以先拿定金。
再是乌平之说过的,大生意是可以送货上门的。
这批客商来赶大集,根据各家需求和路程,有些人一年只来府城一次。指着他们过来拿山菌,这笔生意就没戏了。
他们可以送货。定金给了,送货再付尾款。不用跑第二回。
黎峰说:“忙过秋收,寨子里闲人多,我们可以请几个老镖师带路,自家人送货。省好些钱。”
陆杨见过乌平之后,对此有过考虑,他说:“我们先大方一些,在府城做生意,要把商号做大,跟镖局、车马行的关系都不能太差。我们是自家送货到府城,客人都是在码头上货,跟他们往来少。这次难得有机会,我们要舍点钱财。这些人就跟运河上的水匪一样,上路以后,说不准的事。我们结交一番没坏处。这点银子,让兄弟们离家,跑那么远,也不值当。”
生意好了,兄弟们送货都嫌慢,还要更多的人手上山捡菌子。他们的车队还没全部换上马匹,往来送货的人,还有用骡子车和驴车的,速度不等。承接不了外地的运输。
黎峰听了,皱眉想想,点头赞同。
“行,到时我去镖局和车马行谈。”
陆柳听他们说话,插不进嘴,就认真记着。
等他俩停顿的时候,才小声问话:“我能帮忙不?”
陆杨要带他去码头,“这阵子肯定忙,能不能成交另说,过来看货的商人不会少,你跟顺哥儿都去码头铺面待着。在码头卖货,和守着小摊子差不多,都是面对一个个的客人,你过去听听响,开开眼。”
陆柳听说他也能去码头铺面,当即扬起笑脸,脸上飞红,兴奋得不行。
生意的事说了,黎峰又说了些旁的。
比如这几天的见闻,他着重说了当铺和钱庄,又以钱庄为主。
陆杨听着,低头看看,觉着他好朴素。
他都没买过首饰,原来还能当活钱用。
想来也是,还有人当衣服鞋袜呢。
再是钱庄,他以前做小生意,难得去钱庄一趟。
上回去找乌平之,都在说商号的事,还没聊到钱庄。这要留个心眼,有机会问问。
然后是洪家内讧的事,这件事陆杨听得认真。这是谢岩和同窗们当做例题的事情,谢岩当时的推断是“贼喊捉贼”,黎峰再带回一些消息,侧面有了印证。
说起洪楚,黎峰转头对陆柳说:“小柳,改天你出门,多买几个银戒指,我看洪楚是拿来验毒的,好方便。”
陆柳震惊:“怎么还有人下毒?”
陆杨好奇后面的事。
黎峰说了洪家门口的一出戏。
陆杨就叹道:“好狠一个人,对自己都下得去手,我都不敢花他的钱了。”
黎峰显然忘记了花钱做什么,他顺口就问了。
陆杨说:“点花魁啊。”
顺哥儿终于听懂了事情,低低笑了起来。被黎峰瞪了一眼。
陆柳也低低笑起来,忽略黎峰的视线,问陆杨:“哥哥,那我们还去点花魁吗?”
陆杨点头:“点啊,我肯定要跟他结交一番的。”
他感觉得出来,这是同类。他们会很有话说。
与人结交,需要花一番心思。
陆杨说:“我们都是小哥儿,点花魁就不点哥儿姐儿的,就点男人。这样他肯定喜欢。到时候就叫一批男人上来,我们也点评点评,让他们扭一扭,唱一唱,也脱脱衣裳。”
黎峰:??!!
顺哥儿捧着小碗,绿豆汤都没滋味了。
他发出“哇”的惊呼。
陆柳不好意思,但实在感兴趣。
他眼巴巴看着黎峰,说:“大峰,我能不能去长长见识?”
黎峰:!!!
“谢岩!谢岩在哪里!”
陆杨笑呵呵道:“他今日休沐,财神爷过来玩,本来说帮忙摆摊,我没去,他就跟谢岩聊学问。话匣子开了收不住,这不,都没跟着我,只顾在家读书写文章了。”
黎峰说:“他读圣贤书,你没跟着学一点?”
陆杨掏掏耳朵:“你在洪楚面前也这样说话?我看他很欣赏你的。黎峰,黎老板,我劝你懂事点,以后能不能挣大钱,还看你会不会捧着人呢!说实在的,你最好帮我们踩点,提前去楼子里逛逛,看哪家男人多,哪家男人好看,哪家男人吹拉弹唱全都会。到时我把洪楚请去,以后财源滚滚!以后你娘你弟弟你夫郎你孩子,都跟着你享福,你回家给你爹修墓,给族里捐银子修祠堂,让你们寨主当上大族长,你光耀门楣,美死啦!”
别说黎峰了,陆柳都听得目瞪口呆。
天呐,他哥哥画饼子的本事才是一流的。他要好好学着!
第162章 两个“赘婿” 我夫郎有本事,就该出来……
“东风”有时限。隔天一早, 他们分作两头出发。
陆杨先带两个弟弟到码头铺面,黎峰去镖局和车马行转转。
一清早的,就有客商来看货。
陆杨把铺面收拾得好, 客商进店, 都连连点头,说里头装点得好。
谈生意以陆杨为主,顺哥儿会帮着清点货物,他之前来过码头铺面,对铺子里的事务熟悉, 陆柳则跟着陆杨学着。
菌子他熟悉,都知道价位, 听听哥哥怎么说,后面再有客人来, 他跟着过去招呼。
双子生的样貌也让客商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很多人跟兄弟之一说完话,转头又见一个,还懵了下, 再才发现这是兄弟两个。
陆杨就带他们一天。能去码头铺面看货的,都是想拿货的,留客简单。尽量往后压一压, 跟人说说季节的影响。
最好让人预定货物,这样能有足够的现货应对犹豫的客商,用现货当锤子, 一锤定音。不能就给现货。说两句场面话, 讲漂亮点,比如说跟他投缘,调一批货给他。
陆杨则拿着订单, 再跟黎峰跑一趟镖局和车马行。在这里谈成送货的生意后,就近跟在场的客商们卖卖山菌。
这里说完,他俩再去民富路附近的酒楼客栈转转,继续找客商卖菌子。
根据往年的情况,夏季来的客商都走得早,大集结束之后,待个三五天就走完了。只是歇脚而已。
他们要抓紧把货物运出去,要挣秋冬两季的银子。
三五天的功夫,够他们忙成小陀螺。
家中的早饭摊子没空着,早上,陈桂枝赶着马车去卖早饭。幌子挂出去,都认得招牌。
老顾客过来买包子喝汤,尝尝味道,发现还是那个味儿,找她一问,才知道这摊子是家庭作坊。
陈桂枝会说话,说这都是家里人拿手的绝活,“擅长做鱼汤的不烙饼子,烙饼子的不做包子,我们这些,分了三家才凑出这个数,你们尽管吃,没有不好的!”
她都不用人帮忙,一个人就把摊子支起来了。让王丰年夫夫俩和赵佩兰帮着看孩子。
等回家了,她还要念叨念叨王丰年夫夫俩,说他们:“还是过来好吧,就说忙不过来。请个人多费事?我们几个都能招呼齐全了!”
王丰年跟陆二保都乐呵呵说是。他俩来之前,没想到会这样忙。
赵佩兰还想跟她一起去摆摊,怕她累着。
陈桂枝说:“你们三个都老实,看两个孩子正好,多带个人出去,就是孩子逗你们了。”
三个老实人:“……”
他们忙着,陆杨陆柳一天天不见人影,贺夫郎过来玩,都是跟长辈们说说话。
刘有理给他银子,让他出去买了鸭蛋和盐,他腌制了很多鸭蛋。过阵子就能出去卖钱了。
日子有了盼头,贺夫郎的脸色都好了,说话时有了精神,眼睛亮亮的。
陈桂枝问他:“打算去哪儿卖鸭蛋?”
贺夫郎说:“我买鸭蛋的时候问过掌柜的,他说他试试味道,合适的话,他就收了。”
鸭蛋大,比鸡蛋贵一点,夏季不耐放,能有一文五、一文八一枚。做成咸鸭蛋,价格翻倍。能有三文、三文五一枚。一般店里卖,是四文钱、五文钱一枚。
陈桂枝让他在手里留点银子,她不跟贺夫郎念叨刘有理的不是,而是说:“你过来陪读,要照顾男人的吃喝住行,这哪一样不用银子?你手里有点铜板,以后买蛋买盐都方便,转手就能挣到钱。你一次全给出去,下次再伸手要,你男人还说你不会过日子。其实你自己也苦。何必这样?留一点本钱在手上,挣的银子交出去就行了。”
贺夫郎还没这样干过,他以前在家里,也没谁教他。他听着有些怕,坐一边想想,又觉着有道理。
他每回找男人说银钱不够的时候,男人就要发脾气。他给男人铜板的时候,男人脸色就会好看一些。
他也不是拿来乱花,留个一串钱就行了。这些够他买鸭蛋买盐,再买点酒,数着日子,就能换出银子。
贺夫郎说:“谢谢婶子,我记住了!”
家人都忙,谢岩插不上手,只能好好学习,认真读书。
陆杨说了,就这几天,忙完了就好好照顾他。
谢岩自是说不用照顾。离得这么近,早晚都能见到,夜里还睡一窝,没什么好照顾的。
他表现得懂事体贴,得闲的时候又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黎峰能帮上忙,他就帮不上?大家都在做生意,就他一个人在读书。哎!
中午他不回家,跟季明烛他们一起去外头的小饭馆吃饭。
季明烛问他:“你夫郎怎么不给你送饭了?”
谢岩反问他:“你有夫郎吗?”
季明烛:“……你为什么这样问?”
谢岩说:“看起来没有。”
盛大先说:“他有,他夫郎跟他青梅竹马。不爱搭理他。”
季明烛当即拍桌:“就你话多!”
谢岩笑了起来。
季明烛的夫郎不搭理他,哈哈哈哈!
还是他家净之好,白天太忙了,晚上还会穿肚兜哄他。嘿嘿。
他们一起下馆子,点几样小菜,付钱的时候平摊。
谢岩数着铜板,顺道给他们说月底吃饭的事,“我生辰,找个酒楼吃饭,我们一块儿聚聚,我介绍个朋友给你们认识。”
他们问是什么朋友,谢岩说:“县里的朋友,跟我一起长大的交情,也是书生,现在在私塾上学,今年也要去赶考的。我们到时一起去省城。”
能同行赶考,就是通过了科试。虽在私塾,却有学问。季明烛和盛大先都点头答应了。
忙时不知日月。谢岩最近都是自己上下学,没人接送了。
这天,他从府学出来,都没往周边看,转道就往家的方向走,突然听见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瞧,发现是黎峰。
谢岩左瞄右看,没见着别人,不由问他:“怎么是你来?你怎么一个人来?”
黎峰的笑容很怪,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有几分同病相怜,像是赌气,又似乎很想笑。
谢岩:?
谢岩后退了两步。
黎峰干咳一声,道:“陆杨交代了我一件事,这件事我办不了,过来找你帮忙。”
谢岩瞬时理解了他的复杂心情,乐滋滋过去了。
“什么忙?”
黎峰说:“去花街,逛楼子,看看哪家的男人俏。”
谢岩:??!!
他立即又后退了。
他头也不回,嘀嘀咕咕说要回家告状。
这件事非得找黎峰的娘好好说说,这么大的儿子,眼看着就要烂掉了!必须得好好管管!
黎峰看他受惊的样子,心里平衡了。
他追上谢岩,跟他说:“你回家问问陆杨,这事真是他交代的。你最好跟我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骚男人勾.引你夫郎。”
谢岩:!!!
谢岩的心里波涛汹涌,把他冲得找不着北,根本理不清现在是什么想法。
回到家里,他想找陆杨,陆杨还没回来。
黎峰让他去问问顺哥儿,“顺哥儿都知道。”
谢岩心中更是震惊。
顺哥儿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他扭扭捏捏把顺哥儿叫到一边问话,问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黎峰过来提醒顺哥儿,“陆杨是不是要我去踩点?”
顺哥儿重重叹气。
“为什么就不能带我去呢?”
谢岩问他:“去哪里?”
顺哥儿说:“去花街,点花魁。杨哥哥说了,要点男人,让男人唱唱跳跳脱衣裳!”
谢岩的天塌了!
黎峰笑得震天响。
今晚没能去踩点,谢岩坐门槛上等着陆杨,人一回家,就被他拉到屋里问话。
谢岩委屈得很,“净之,你为什么要找别的男人?”
陆杨刚从码头铺面回来。客商们走了,但他们让铺面爆火,天天满客,在码头带动了别的商人来看货,把好生意续着,让他继续忙着。
他大口喝茶,问谢岩:“什么男人?”
谢岩说:“就那什么花魁。”
谢岩看过话本,知道很多风雅之士喜欢给人赎身。
他还听黎峰说过码头的暗门子多,他也去过码头,心里担忧得很。
他说外头的野男人一点都不好,见了谁都是那一套,其实只喜欢银子不喜欢人的,让陆杨不要上当。
“都没有我好,你在家看我,还省钱。”
陆杨听他长串长串的说,回过味儿了,放下茶杯,起身过来,围着他转圈圈,扯扯他的衣裳,又戳戳他的脸蛋。
谢岩站这儿,给他戳,给他扯,还被他上嘴亲,上牙咬。过不多时,夫夫俩就抱到一起,口齿较劲,比着亲。
甜完嘴,陆杨再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松松力道。
“把我勒坏了。”
谢岩还抱着他不放,“你怎么想的?”
陆杨逗他:“谁跟你告状的?”
谢岩如实说了。
黎峰讲的,顺哥儿作证的。
陆杨想了想,给谢岩也安排个差事,让他转移注意力。
“这件事是我让他办的,我之前见过洪楚,说好了一起去点花魁的。这几天的生意忙完,就该去了。我又没去过,万一吃亏了怎么办?就说让黎峰帮忙踩点看看。他跟你说了正好,你也出去散散心,帮我盯着点黎峰。”
谢岩动动耳朵。
陆杨继续道:“他万一相中了别人,柳哥儿怎么办?这是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你帮我盯着他。”
谢岩接下了这个差事,出去吃饭,饭后,在巷子里遛遛狗,跟黎峰打个照面,他笑得阴恻恻的。
黎峰:“……”
这小子中邪了吧。
次日,谢岩再次放学,又是黎峰来接他,两人结伴去逛楼子。
谢岩早有准备,早上出门时带了身衣裳,放学就到学舍换上,这时出来,不穿书生袍服。
黎峰说:“这有什么用?你一身文气,藏不住。”
谢岩不理他,两眼都盯着他,防贼似的。
黎峰:“……”
陆杨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怎么这德行。
城里有花街,他们不用找别的暗门子、小院子,直接去花街就行了。
和府城其他街连街的店铺一样,花街的铺面都做同一样生意。过了花街,再走几条街,还能到河边,上花船。
今天不去花船,两人就到铺子里坐。
府城的青.楼没有分性别,沿街站着的,楼上抛手帕的,哥儿姐儿汉子都有。
这些人都穿得艳俗,和客人们的装扮区别很大。
黎峰带谢岩沿街走了两趟,催谢岩快点选。
“我晚上不想住这里,要早点回去。”
谢岩说:“谁知道你想不想。”
黎峰眯了眯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回不了家。”
谢岩闭上了嘴巴。
他俩顺着次序进,一家家的点男人。
男人是可以点男人的,青.楼的人见多识广,多瞄他们两眼,留个意味深长的笑,没谁说什么。
每家的男人人数不超过五个,有的只有一两个。做这行的男人还是太少了。
谢岩直说太少了,不够数。
老鸨说:“客官,重要的不是数量啊,数量再多,您不喜欢有什么用啊?”
他说完,站在桌前的三个男人都同时抛媚眼。
谢岩受不住,连声咳嗽。
黎峰拆台,跟老鸨说:“对,就是这样的,他喜欢这样的。还有吗?都叫来。”
谢岩根本不喜欢!
他抬头看,眼神巡视,指着站在东边的壮汉说:“你,你转一圈我看看。”
那壮汉便离队,单独站出来,原地转了三圈。
他手臂敞着,胸怀露着,一看就是常干体力活的壮劳力。
谢岩说:“这个好,这个要留着,你夫郎一定喜欢!”
黎峰:??
好好好,你要这么来是吧。
黎峰抬眼看去,这些汉子半点文气都没有。
他气得很,说:“你家都没有好的?怎么一个斯文的都没有?”
老鸨才被谢岩那句“你夫郎喜欢”震惊到,还没回过神,听黎峰这样说,只顺嘴道:“你夫郎要是喜欢,我能从别的楼里借人来。”
谢岩哈哈大笑!
老鸨看眼色行事,立即招手,让人去别的楼里借人。
黎峰是要办正事的,他问老鸨:“楼里的男人们还能互相借?”
老鸨笑道:“当然能,就这一条街,留住客人才是要紧事,分什么我的他的。”
黎峰说:“你们还挺大度。”
聊两句,老鸨看他们好说话,便试探着打听道:“你们是谁家的管事?今天不留宿?”
听了这句,黎峰更是坦诚了,这样不留宿,还能好好挑人,极为方便。
他说:“我们东家请贵客来玩,挑五六个人。你把好的都找来,银子不会少。”
反正是洪楚给钱。
洪家有钱,不嫌多。
谢岩一听他要点五六个人,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才三个人,要这么多吗?”
老鸨听到客人数量,喜笑颜开,跟谢岩说道:“左拥右抱嘛!要我说,六个也不够!怎么也得要九个。一人抱两个,留一个弹唱的,留两个跳的,美得很!”
谢岩:“……”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他夫郎跟这老鸨会聊得来。
黎峰侧目看谢岩,“你回家劝劝你夫郎。”
谢岩心里想劝,但不许黎峰说。
“我夫郎怎么了?我夫郎有本事,就该出来玩男人。”
黎峰:??
你跟我较什么劲?!
在场男人都睁大了眼睛。
谢岩被他们看得坐不住了,起身踱步。
屋里铺了地毯,地毯是月季红色,上面绣的也是月季。过了珠帘就是床榻,床榻上挂着绯红纱帐。
帐子上用丝线绣着美人图,美人衣不裹体,侧身回眸,大片的皮肤展露人前,该遮的又都遮了。这幅图的绣工极好,眼神都娇娇媚媚的。
珠帘之外,则是他们饮酒听曲的地方。也是他们挑人的地方。
这里装扮有种淫靡之感。乍一看很雅致,墙上有字画,屏风也是绣面雕花的。可仔细一瞧,这些字,竟是淫词浪字,画也是欲拒还迎、衣衫不整的。屏风之上,更是露骨。
屏风的布料很薄,依稀能看到背面去。老鸨介绍,这后面是更衣之处。
谢岩更看下不去了,坐下以后,催黎峰快点挑。
“挑完我们回家去。”
黎峰非得挑个斯文人出来,指着让人出来走两圈,然后对谢岩说:“这个好,你夫郎一定喜欢!”
谢岩:“……”
谢岩坐正了,两个眼睛盯着面前这帮汉子,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壮实一些的,他都挑出来,说:“你夫郎肯定喜欢!”
在场所有人,听他们一口一个“你夫郎喜欢”,从震惊到麻木,最后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老鸨没多问,只笑盈盈候着,叫人过来记名。
“两位爷好好挑,我把他们的日子留出来,专门候着你们东家!”
他都不提候着某夫郎。
黎峰跟谢岩双双沉默。
两人暂时休战,低头商议意见。
谢岩没见过洪楚,不知洪楚喜欢什么样的。
黎峰说洪楚跟陆杨的性子有点像,还是要挑文雅一些的。
谢岩则有不同意见。
“一般都是男人去找小哥儿小姐儿,他们找什么样的?要漂亮的,要贤惠的,要识大体的,这是要娶回家的。在外头遇见个有钱的、身份高的,还想吃天鹅肉。我们照着男人的喜好来就行。”
照着男人的喜好,他们挑一些壮实魁梧的,这是平时很难欺负的人。再挑些看起来有点贵气、有点斯文的。这可能会代表一些有地位的人。
然后挑一些看起来比较软和好说话的,这种不论是欺负还是保护,都比较合适。
人数定下以后,黎峰给了准信:“明天下午,我们还来确认一次,把这些人都叫来。”
定金是他们商号支出,不能让洪楚给。这是必要开支。
等明天下午,让陆杨来过目,再做一番筛选。
他们赶着宵禁的时辰,抓紧飞奔回家,路上都没拌嘴。
被他们留在原地的青.楼里,老鸨坐下品茶,跟上茶的男人说:“瞧见没有?这两个肯定是赘婿。你瞧他们窝囊不窝囊?哪有男人给自己找帽子戴的?你们以后别说想入赘的话了。”
黎峰和谢岩不知道他们是“赘婿”,到了家附近,他们步子慢下来,两人又开始拌嘴。
黎峰说谢岩经验丰富,一定要告他一状。
谢岩说黎峰喜好特殊,要跟柳哥儿好好说说。
黎峰不知道他哪里特殊了,“我看什么了?”
谢岩已经懂得什么叫“造谣一张嘴”了,“你哪里特殊,还不是我说了算?”
两人互相瞪视一眼,默契休战,各回各家,找夫郎要安慰去了。
谢岩回家,自夸一长串,再把青.楼的男人贬到泥地里,跟陆杨说:“净之,他们都没我好,我全看完了,里头好多壮汉,个顶个的高,都是你不喜欢的。你看见他们,就跟看见了一群黎峰一样,这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别人都左拥右抱,你孤单寂寞,好不可怜,你把我带去吧?”
陆杨一口茶都喷出来了,笑得难以自抑。
谢岩拿帕子给他擦嘴,伸手在他背上拍拍,拍着就变味儿了,等陆杨不咳了,他的动作也缓了,顺手往下抚摸。
他的身体也往下压,手扶住陆杨的腰,细密的亲吻紧随而来。
他跑了几家青.楼,身上染了些脂粉味和香料味,很杂,不太好闻,却让人情迷发晕。
他再问陆杨能不能带他一起去,陆杨要看他表现。
表现完了,陆杨说不带。
谢岩捂脸,这么绝情,他却这么喜欢。
另一边,黎峰回到家,陆柳围着他打转,像只围着大花的小蜜蜂,闻闻嗅嗅,时不时要贴过来亲一口,甜甜嘴,看黎峰是不是一朵好花。
黎峰心里郁郁的,见他这样,感到好笑,“这是怎么了?你怕我跑了不成?”
陆柳不喜欢他身上的脂粉味,把他衣裳脱了扔得远远的,再凑近闻闻他的皮肤,有温热的油脂味。是汗味。
陆柳说:“之前常听你说那些人会勾魂儿,你总怕兄弟们被勾走了,这下你跑去了,我肯定担心的。”
黎峰光着膀子,坐在椅子上,四肢大敞,姿势狂放,伸手一拉,就把陆柳抱到他腿上坐着。
陆柳跟他的体型比起来,实在太小了。他这样外放的展开胳膊腿脚,陆柳缩缩身子,感到战栗,会想到很多个被撞成破烂的夜晚。
他问黎峰在青.楼里都见到什么了,黎峰跟他说:“没什么好看的,我劝你不要去,那里的男人都跟谢岩似的,弱鸡一窝窝,你不会喜欢的,过去也没意思。到时他俩都左拥右抱的,你被两只弱鸡抱着,这叫啥事儿啊?”
陆柳仰脸看他,笑得甜甜的。
“既然这样,我就可以去啦,我想去长长见识,都说这是男人去的地方,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峰,你让我去吧,我不喜欢那样子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伸手去摸,说话直白:“我喜欢大鸡,不喜欢弱鸡。”
他早画了饼子,要陪黎峰吃鸡,今晚上菜。
吃了鸡,陆柳问他能不能去玩。
黎峰被哄高兴了,很好说话,说能去。
“我在外面陪着你,有事你就喊我。”
陆柳爱他。
“我家大峰最好啦!”
第163章 讨好我 我们敢伺候,他们敢要吗?
次日下午, 陆杨跟黎峰去花街,找到香满楼,跟老鸨确定了人员, 往后定了五天的日子。
隔天清早, 陆杨再次出门,亲自去洪家下请柬,静等洪楚回信。
过后几天,他带着陆柳和顺哥儿,又去了码头数次, 招揽新客,再算算账。
得出空闲, 还去找玉石贩子讨了块好玉料。
谢岩是月底的生辰,他没带人一块儿来, 自己选了。买的好料子,未经雕琢,边缘不齐,看着像是边角料, 却比边角料大很多。做玉镯,圈口不够。雕玉坠、做平安扣、做玉佩、做印章,足足的。
陆杨跟这贩子说好了, 哪天谢岩过来问,就说是边角料。
玉石贩子不懂这两口子的情趣,问陆杨还要不要别的料子。
“我这儿新拿了一些碎料, 能做耳坠子、小珠子。”
陆杨等他拿来盒子, 倒到布上拨开看了看,选了两块小的。
家里人多了,干啥都要端水。可以小一些, 但不能没有。
他一起给了银子。碎料便宜,二两到五两之间就能买一块,看玉的成色定。他给谢岩买的好料子贵一些,还没雕成花样,就要他三十两。
陆杨去首饰铺看过,还是码头的摊子上买着划算。
他问这个贩子认不认得玉雕师傅,“我过阵子想好样子,就来找你雕了。”
玉石贩子说认得,只等他来,就带他去。
“那师傅手艺好着,城里大首饰铺重金挖,他没去,谁家有好料子,他才瞅一眼。陆老板,我领你过去,你下回大方点,照顾照顾我生意,老买边角料破石头没意思。”
陆杨顺口画个饼子:“放心吧,以后只会越买越多,越买越好的。”
他回到铺子里,陆柳也想出门逛逛。黎峰嘱咐他买几个银戒指,他到现在还没买呢。
陆杨说:“改天去城里的首饰铺子看,码头的金银铺子是兑钱用的,首饰很少,都是别人当的首饰,戴指头上的东西,尺寸也不一样,去首饰铺子里才好挑。”
陆柳就作罢,跟顺哥儿挑着碎料。
碎料小,一个偏圆,一个是弧形。顺哥儿看不出好坏,也没想好要什么样子的,让陆柳先挑。
陆柳也不知道这碎料能做什么,他兜里还有一块盘得圆润的石头,看来看去,更喜欢圆形的料子,就拿了圆的。顺哥儿就得了另外一块。
铺子里有阵空闲,三人捧着茶杯,坐着闲聊。
陆柳问陆杨:“哥哥,你怎么又买玉石?也没见你做首饰。”
陆杨跟他说“雕琢”。
这是陆柳生孩子之前,陆杨说过的话。
那时候陆柳没听明白,现在也没听太明白,就知道人会越来越好。
他说:“你跟哥夫过得真有意思,过个生辰花这么多心思,明明每年都是买玉,意义却不一样。我跟大峰都是弄些吃喝,今年没一起过,来年我也要想个好法子,做点有意义的事。”
陆杨望着他笑了笑:“你哥夫是读书人,我跟他在一块儿,也读了些书,人变得酸情了,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不意义的 ,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吃好喝好?你俩过得踏实,我看着也舒坦。”
陆柳笑道:“我刚嫁到寨子里的时候,特别嘴馋。大峰拿回什么东西,我都想吃。好几次都是夜里要睡了,我撒谎说我肚子饿了,让他给我拿吃的。我还跟二黄比,二黄吃了一顿好的,我也要吃。后来开春了,能上山了,你不知道我多开心,天天都有好多好吃的,现摘现做,又嫩又香,连着吃好几天都吃不腻。再后来,我嘴巴就不怎么馋了。现在到府城过日子,不知怎的,手上没短缺,天天能吃饱,我反而又嘴馋了,天天惦记着吃什么喝什么,上回给大峰买了酒喝,我看他喝得好爽快,我也尝了一点儿,又辣又呛,不知有什么好喝的,放下碗,我又馋,把我都喝醉了。”
顺哥儿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陆杨无语望天,跟他说荤话:“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顺哥儿闹了个大红脸,捧着茶杯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陆柳也被他说脸红了,喊声“哥哥”,气鼓鼓的。
陆杨笑话他俩:“咋啦?这就是要去逛楼子的脸皮?”
陆柳立即嘿嘿笑起来,说:“大峰好,大峰让我去,他说里头都是跟哥夫一样的人,我要去看看。”
陆杨:“……”
谢岩还说里面都是跟黎峰一样的人。这两个男人真是绝了。
下午有两桩生意,谈完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三人回家,黎峰跟谢岩也到家了,巷子里升起烟火气。
谢岩去了一趟屠户那里,找人定了猪心、猪蹄和猪肚,明早去拿。
陆杨连着忙了好几天,给他补补。大热的天,这样忙下来,人都瘦了。
弄个猪心,割点瘦肉,加点小麦、百合一起煮汤。吃个食疗汤羹。
陆杨比较爱吃蹄花,喜欢炖得软烂的口感,汤都能喝一大碗。加个猪肚一起炖了。
两家商量着来,他这儿炖汤,陆柳就晚几天弄,两家换着吃。
黎峰看他还有心情给陆杨弄汤喝,瞄他好几眼。
“你不生气啊?不是说读书人都见不得这种事吗?”
谢岩说:“没你厉害,我早听说黎寨的男人都是要当家的男人。你看看你。”
黎峰要他把话说明白:“我怎么没当家了?我家就是我说了算。”
谢岩说:“你让你夫郎去逛楼子吗?”
黎峰点头:“对,我让他去的,怎么了?”
谢岩哼哼:“嘴硬。”
夫郎回家了,谢岩不理黎峰,等陆杨逗逗孩子,跟两爹聊几句,就跟陆杨回家去。
陆柳在路上买了些凉粉回家,都盛一碗尝尝。
两个小宝看见大人吃东西,闻着味儿就伸手讨要。
陈桂枝给他俩做了菜糊糊,一锅煮得稀烂,大人是吃不下的,宝宝吃得很香。
晚上的饭菜简单,弄了拍黄瓜,再清炒了一盘藕片,做了苦瓜炒蛋,还有豆角炒肉。陆柳端两碗藕片出门,给两爹送一碗,给哥哥送一碗,换回一盘炸小鱼、一盘白菜豆腐。
他明天不去码头铺子,可以回来摆摊了。
“娘,你这些天辛苦了,明天我就回来帮你!”
陈桂枝觉着还好,摆摊没有带孩子辛苦。带孩子的人多了,也算不上苦。
一家人唠唠家常,饭后,轮流洗澡收拾,早早歇觉。
陆柳想洗头发,忙了几天,人都在外头跑,头皮闷着,出了很多汗。天热,晚上洗了多熬会儿就干了。
他早早收拾,把头发擦得不滴水了,就回房钻到帐子里,跟两个小宝贝贴贴。
小宝贝是顺哥儿帮忙洗的澡,身上香香的,也很有表达欲,跟他们说话,他们都会“呀呀呀”的回应。
陆柳教他们喊“爹爹”,他俩也是“呀呀”。
孩子手上爱抓东西,陆柳散着头发,他俩追着抓。
黎峰反应快,他俩一伸手,就被黎峰拦下。越是拦,两个小宝越是想抓,抓到后面,陆柳都不敢挨着他们了,要躲到黎峰身后才好。
再熬一熬时辰,两个崽困了,黎峰就把他们送到顺哥儿屋里了。
陆柳看他把孩子送到别屋睡,还以为他想吃鸡,下炕拿了发带,把头发都扎好了,结果黎峰不吃鸡。
他拿了蒲扇过来,一手扇风,一手把陆柳的发带解开,给他拨弄头发,让头发快点干。
陆柳仰脸望着他,甜甜笑了。
“大峰,好大的风,好凉快。”
陆柳的头发细软厚密,黎峰拨弄两下,就让他自己来,免得被茧子挂到,扯着疼。
夫夫俩坐炕上聊聊天,黎峰说这几天的生意,刨除运输、返点的开支,大致能挣个四千一二百两的银子。
陆杨的意思是,要尽早在府城开起一间铺面。这次生意做得好,等九月里,还有一批商人来赶大集。他们在城里有间铺面,生意好做一些。
陆柳在码头铺子里忙了几天,听得懂这些事,今天他们还算了账,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返点好复杂,我跟顺哥儿都算了好几次,还会算糊涂,哥哥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恼也不急,一回回教我们。”
陆柳有件事想跟黎峰说。他以后还是不去铺子里了,就在家里待着。
家里老老小小的需要人照料,他早想好了,他会留在家里。这次没抵住诱.惑,跑出去见识了,说是忙,所以他也有借口跟出去。忙过一回就算了。
陆柳放下手,不拨头发了,挪挪身子,挨着黎峰坐,抱着他胳膊贴着。
“大峰,我有点笨,学这些东西很慢。我看你跟我哥哥都好累,教我们不知教到几时去,顺哥儿还没成家,把他带着就好了。我都有孩子了,还是留在家里好,我们之前也说好了,我会照料好家里的。”
黎峰放下扇子,把他扶正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没见陆柳有委屈憋闷,而是有点失落,猜出是他自己的意思,就问他:“怎么突然这样想?”
陆柳笑道:“因为家也很重要,你们每天都要回家的。你感觉到了吗?到傍晚那阵,你们都回来了,巷子里都热闹了,家里也有人气了。我想着,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黎峰看着他的笑脸,心里软软的。
两人成亲至今,孩子都有了,各自也有了许多成长,陆柳给他的感觉却没变,总让他感到心软、放不下。
陆柳很懂事,很贴心。一门心思想着过好日子,却不是贪图钱财的好日子,而是一家人在一起过好日子。
要说变化,他也有变化。他以前满心满眼就看一个黎峰,现在心里能装下更多的人了。
黎峰把他抱着,往怀里揉,大手在他身上搓来搓去,又忍不住去亲他,亲到了又想下嘴咬两口。
陆柳被他啃得又痒又疼,让他轻些。
他问黎峰:“大峰,你是答应了?那我以后不去铺子里了,明天就跟我哥哥说说。”
黎峰没答应,他最近长见识了,这几天跟洪老五走得近,听来了很多事情。
他伸手摸来发带,把陆柳的头发束起来,俯身亲他。
陆柳没闹明白,推推黎峰的大脑袋,还想跟他说正事。
“啊?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在家挺好的,其实我也更习惯在家,能做点小生意,能陪着家人,逗逗孩子,到下午就开始等你回家,早早就盼着了。”
黎峰只是不答应,与他缠磨,这个夜晚变得特别燥热。陆柳不知道他怎么了,变得好凶,只让他轻一些。
这事办完,陆柳没了力气,黎峰倒是神清气爽,看陆柳躲闪的眼神,连亲他好几下:“怎么臊成这样?”
陆柳说:“怕羞。”
很多情绪都会反复,好像来到府城,又是一个新生。他习惯了的东西,又会沾染一些陌生感。比如他们彼此熟悉,能一起洗澡办事,却会在擦身子的时候感到不好意思。
黎峰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最近跟洪管事打听了不少事。都说男人管外头,夫郎媳妇管家里,那他们在家里都管什么?”
陆柳果然好奇了,眼睛望过来,等着他继续说。
黎峰不跟他说太远,有些他不爱听的话,比如说夫郎在家里,伺候公婆、照料小孩,服侍男人,再帮忙纳妾,这种事,他不爱听,也就不给陆柳说。
他告诉陆柳:“有些夫郎会有嫁妆铺子,嫁人的时候,带着铺面一起去夫家。成亲以后,铺面还在他手里。有骨气些的男人都不会花夫郎的嫁妆,夫郎就继续管着铺面。”
陆柳好奇这怎么管,“和我哥哥一样吗?”
黎峰摇头:“不大一样,但跟你哥哥说的一件事很像——东家不用守在铺子里,让大掌柜的办事就行了。就像他们在县城的铺面一样。”
说到县城的铺面,陆柳就懂了。
他之前还去县里住过一阵子,兄弟俩到处玩,没成天在铺子里守着。
现在两地分隔,送货的人来一趟,就能带来信件,没见县城的铺子出事。可见他哥哥不守着铺面也行。
黎峰再跟他说:“还有些人家,男人是当官的,不好出来做生意。家中田产、作坊、铺面,都是交给主母或者主君来管。主君就是夫郎,等我多挣些银子,攒下一份大家业,请些家仆回来,他们就会叫你主君了。”
陆柳感觉这个称呼好别扭,念叨两句,脸却红了。
黎峰亲亲他,告诉他:“像这些主君,就能管很大的家业。没谁说非要去铺子里才能把家业守好。小柳,你去不去铺子都行,我们家人少,你我都辛苦一些。我没空学算账,账目复杂了我就看不明白,你帮我学着,以后你看账对账,给我做大管家,我给你跑腿。你有事就吩咐我,我给你办。”
陆柳半晌没说话。他懵懵的,也感动。
以前总觉着事情非此即彼,非要做个选择,只能二选一。原来是有两全之法的,只是他们见识小,本事小,所以想不到、做不到。
陆柳有些怕,他学那些东西确实太慢了。
“给客商们返点的比例不同,越多就越高,什么二点五点,我老分不清。一百两的货款,就返了二两银子。可别人拿了一千两的货,我才返五两银子。好几次都弄错了,用笨法子去算,一百两一百两的算钱,比例又不一样。哥哥说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么大的银子,事情办得急,一堆人嚷嚷着问,我乱了是正常的,账目没错就行了。我心里却觉着拖累,想着还是不要去了。”
黎峰把棉帕扔到盆里,拿件干净衣裳给陆柳穿上,躺他旁边,跟他说话。
“你学东西不算慢,你认字才多久?以前在小铺子里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你把一百两银子当做一百文钱就行了。写的时候再换个字,知道它是银子还是铜板就好。
“我记得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办,就看别人怎么做的。说这是陆杨教你的。这些年你都做得很好。你不笨。”
陆柳侧身抱他,问他:“那我还给哥哥说吗?”
黎峰摇头:“不用说。你就说你想学什么本事,看看平常怎么做就好。”
陆柳应声,“嗯!这样也行,这样子说,显得我好有上进心,哥哥肯定会喜欢我。”
黎峰:“……”
怎么就绕到陆杨喜欢了。
黎峰说:“我喜欢你。”
陆柳笑道:“我没上进心你也要喜欢我。”
这话说得好。
过会儿,陆柳说:“嗯,我没上进心,我哥哥也会喜欢我,嘿嘿。”
黎峰:“……”
他莫名其妙笑了下。
算了,今晚熄灯睡觉。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早。
陆柳精神还不错,带着好心情睡的,早上起来笑眯眯的。只是被黎峰折腾狠了,干活有些慢。
今早摆摊,黎峰跟他一起去,把马车赶到地方,和他一起叫卖。
他跟着出门,二黄和威风就也出门遛遛。
陆杨看他管得住狗,叫威猛跟上。
他们两口子带着三条狗去摆摊,在巷子里十分招眼。大狗让人害怕,谄媚的大狗就不一样了。
三条狗都围着人摇尾巴。有些书生心痒痒,问能不能摸。
黎峰把二黄叫出来给人摸。
作为家中长子,这是它的责任。
有人想摸别的狗,黎峰就把威猛叫出来给人摸。
再想摸威风,就不行了。这是狗闺女,不能乱摸。
一帮书生被黎峰说得脸都臊红了。
等他们收摊回家,陆杨已经把蹄花肚片汤炖下了,正在收拾猪心,打算做食补汤羹。
陈桂枝跟王丰年出去买菜,把陆二保叫上了,一块儿出门转转。陆杨不用买菜,早上去屠户那里时,顺道买菜了。
家里炖下汤,他跟赵佩兰出来,到竹床这里玩,逗孩子。
黎峰到家歇歇,还说去码头转转,话说两句,见赖真过来了,他额角一跳,心道不好。
赖真是来送口信的。洪楚今天有空,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在香满楼见。
黎峰问赖真:“你们家没人管管?”
赖真鼻孔朝天:“我们家是大少爷说了算。”
黎峰:“……”
行吧,那就逛楼子去吧。
人来一趟,要留客喝茶。
陆杨那儿有好茶,给赖真泡好茶喝。
家里没备糕点,早上卖的包子还剩了几个,摸一摸,还是热的,就拿出来凑数。
赖真也不挑,喝茶吃包子,跟他们说:“我家少爷包场了,你们多带几个人去也没事,大家一起玩,热闹热闹。”
顺哥儿立即插话:“我呢!我能不能去!”
赖真看他一眼,问:“你是黎老板的弟弟吗?”
顺哥儿摇头,道:“不是,我不认得他。”
陆杨陆柳和黎峰:“……”
赖真说:“你不是他弟弟,就不是我家少爷的客人,不请你。”
顺哥儿立即改口:“是,是,我是他弟弟,亲弟弟!”
赖真说:“我家少爷说不能带黎老板的弟弟去,他还想多活几年。”
顺哥儿:“……”
陆杨陆柳笑作一团,黎峰还雪上加霜,给顺哥儿一巴掌。
“不懂事,为些臭男人不认亲哥。”
顺哥儿抱头,委屈得直跺脚。哎!
晚上要逛楼子,给四位长辈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陆二保和王丰年眼睛睁着,看着两孩子,只会说“这样是不是不好”。
赵佩兰人前默不吭声,人后悄声问陆杨:“阿岩知道吗?”
陈桂枝看一圈,问:“我去是不是不好?”
她这话把重点转移,陆二保和王丰年话都不会说了,四只眼睛直直望着她。
赵佩兰把她拉着,说着“不好不好”,“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陈桂枝就是这么一说,下午大家伙凑一堆,就听黎峰和陆杨说香满楼里面都是什么样的。
摆设啊、人数啊、穿着啊、人的性格啊。
平常难得跟这些人打交道,陆柳跟顺哥儿也听得津津有味。
陆柳之前去茶楼听过书,他听说这些人也会攒银子赎身。
所以他好奇道:“他们能攒下银子吗?不是说卖身了?能自己攒钱吗?”
陆杨说行的,“人总有要盼头嘛,有相好的恩客,也能让恩客帮着赎身。”
于是,晚上出发前,陆柳就把钱袋子掏空,带了几个铜板装上。
这都是他家大峰挣的银子,他可不能给别的男人花。
黎峰看着他数铜板,听他一席话,心里甚是安慰。
晚饭都不在家吃,要去香满楼吃。
谢岩回家听说了,匆匆换身衣裳,挽着陆杨的胳膊,说了不带他,他还要跟上一起去。走在路上,连连念叨:“可惜了两个汤,我们晚上回家不?回家还能喝汤。”
晚上不知道回不回家,看洪楚尽兴不尽兴。
四个人里,就陆柳没来过花街,进了街,他就把黎峰的胳膊抱得紧紧的,眼睛都看不过来,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
这些红灯笼比他平常见过的要小一些,上头写着招牌,一个灯笼一个字。楼上有人抛手绢、扔香囊,楼下也有人站着拉客。字面意思的拉客,把人拉到屋里,拒绝的意思不明显,晚上就留下了。
陆柳“哇”了一路,到了香满楼,他还站门口看了又看。
因是包场,这间楼门前没人招揽生意,有两个小厮在门口候着,陆杨递过帖子,他们就请人上楼。
谢岩和黎峰不能上去,只能在一楼大堂坐。
一楼只摆了一桌,有两张圆凳,是给黎峰跟谢岩准备的。
陆柳依依不舍松了手,立马黏上了哥哥,把陆杨的手臂挽得紧紧的。
二楼厢房里,洪楚已经听上了小曲。
他盘膝坐在垫子上,面前有一条长桌,够坐三个人。
陆柳见状,不好黏着哥哥了。
他要是挨着哥哥坐,就把哥哥捧到了中央,这会让洪楚不高兴。
他跟哥哥分坐两头,把洪楚捧到中央。
兄弟俩入座,洪楚拍拍手,屋外就进来了六个人。
他说:“你们点的人。”
陆杨说:“我给你点的,什么样的都有。壮的瘦的,文弱的匪气的,会弹唱的,会跳舞的,还有会舞剑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洪楚看陆杨表现很大方,就说:“那让他们脱衣裳跳舞吧。我听洪管事说,那些男人就这么看跳舞的。”
陆杨没问题。
陆柳还没看过,捧着一杯茶,小脸红彤彤的。
陆杨勾着脖子问一句,他嘿嘿笑出来。一看就是兴奋的。
陆杨就跟人说:“你们边脱边跳,别一次脱了,也别只想着跳,表情要丰富些,不要谄媚,要勾.引。勾.引懂不懂?”
他们懂的。只是平常来的客人都是男人,他们面对几个小哥儿,还真是放不开。
提前几天定下的,楼里都传遍了。今天上台过来,他们还是震惊。
因震惊,他们表现得有几分娇羞,正好合了意。
陆杨跟洪楚说:“我前几天来过,其实没什么意思,那些男人喝着酒,听着曲,被人夸几句,就精虫上脑,连摸带抱的去办事了。那种事,也没什么意思。”
洪楚还没成亲,只看过一些画册。
他看男人们都挺爱色,还当是有意思的。
陆杨笑道:“兴趣不同,趣味不同。相比急色,我更喜欢看人讨好我。”
洪楚跟他碰杯,“我也是。”
他俩看向陆柳,陆柳捧着茶杯,看得津津有味。
会跳舞的人,肢体柔软,腰肢扭动之间,衣裳半褪。跳舞的有六个人,六个人互相配合,转挪个位置,互相搭个手,就把衣裳扯掉了,脱了一件还有一件。
他们跳着跳着进入状态,举手投足都有了韵味。随是什么样的男人,扭动起来,都十分妖娆。
陆柳在山寨时,见过各色各样的男人,这阵子摆摊,食客也以男人为主。但没见过男人露出这种神态。他感到很有趣。
洪楚与他碰杯,问他:“小陆夫郎,喜欢哪个?我叫他来陪你?”
陆柳红着脸喝茶,婉拒了他的好意。
“我看看就好了,我以前都没看过,嘿嘿嘿。”
他看得都移不开眼了,笑得眉眼弯弯。
洪楚侧身看看,见他满目都是欣赏,跟看戏似的,不由笑了。
洪楚跟陆杨说:“我来之前想过,太离经叛道的事我不能做。今天办了,明天我就不能出来了。还想着来一趟也没什么意思,小哥儿到底跟男人不同,受约束的地方太多了。”
陆杨放下酒杯,起身伸手,拉他起来。
“你会跳不?我们也跳跳。”
洪楚挑眉,“也这样跳?”
陆杨摇头,“当然不是,跳着玩嘛。”
洪楚是大家族养出的小哥儿,个性跟陆杨有些相似,却不如陆杨外向,来这种地方,霸道有余,泼辣不足,玩得不尽兴。
陆杨拉他起来,两人手牵手,胡乱蹦一蹦,扭一扭。
天热,没一会儿身上就见了汗。陆柳看他俩跳起来了,也跟过来玩。
他们三个都不会跳舞,相比起来,反而是陆柳更柔软一些,蹦跶着很放松。
陆杨问他都在想什么,陆柳说:“想玩。”
来玩的,不用想其他。
洪楚听了,心上微动。
是了,来玩的,就不用想那些约束了。
他们再跳一番,身上见了汗,使唤两个人过来扇风倒酒,再叫人舞剑去。
男人的衣裳脱得只剩个裤衩,这样舞剑,看着别有一番滋味。
陆柳又嘿嘿笑了。
这里的男人都没他家大峰的身板结实好看,不知大峰会不会舞剑,让大峰这样子给他欣赏欣赏。
他看得投入,洪楚就转头跟陆杨聊天。
他俩是同类人,讲一句话,互相都接得上,可惜才见面两回,互相都克制着,没太快转到私事上,聊起来比较客套。
在这个环境下,客套里也有了几分知己情谊。
另一边,一楼大堂里,站着一圈小哥儿小姐儿,他们都打扮得很漂亮,穿红戴绿,站在一起,跟盛开的花儿一样。
这些人带着好奇与探究,看着陆家兄弟俩上楼,人走远了,就有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他们长得一样,我看半天,就看出一个脸圆润一些,一个略瘦一些。”
“气质不一样啊,一个看着软和,一个看着爽利。”
“都是招婿的吗?听说都是招婿的,还使唤夫婿过来挑男人。”
“肯定是啊,不然谁家男人能放夫郎来玩男人啊?”
……
“你看他们俩的男人,还坐这里等着!真乖啊,我们以后赎身了,也招婿算了,这不比嫁人爽快?”
“那他俩要伺候吗?楼上不用我们,楼下要吗?”
“我们敢伺候,他们敢要吗?”
……
黎峰跟谢岩:“……”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没出息的乖乖赘婿了?!
第164章 要大度 别的男人都会,就我的男人不会……
酒过三巡, 陆杨打破客套话题,跟洪楚拉家常。
他听说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早早就开始学管家的本事,但不知都学了什么, 是上学堂还是请先生, 或者跟着长辈学。管家跟做生意一样不?
洪楚说要学的很多。读书识字,下棋弹琴,诗词歌赋,裁衣做鞋,还要一手好厨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除此之外,再学学怎么管人管家, 还有看账算账的本事,管好家中产业。
跟做生意比起来, 各有各的累。要洪楚说,那肯定是管家累。
“一家几十号人,关在一个屋檐下,全是鸡零狗碎的琐事, 一群人说来说去,就为了几根针、几根线,掰扯来掰扯去, 几年前的旧账翻新了说,新账旧账混着算。料理顺当了,是你应当的。哪处不顺了, 就是你不贤惠、不会管家。做生意就不一样了, 挣一两银子有一两银子的账目,做成一笔大买卖,传回家中, 上下老小都听个响,赞你一句有本事。当然,赔钱了也要挨骂,这又没什么,做错事了,该骂。好过在家里闷不吭声的熬日子。”
学的东西杂,就没有固定的去处。
读书识字就跟着家中兄弟一起上学堂,通常是请先生到家里教。
裁衣做鞋是跟着家仆学,一般是亲近的丫鬟小厮。诗词歌赋是识字的兄弟姐妹凑一堆玩着、学着,要学学读书人的雅兴,行酒令、飞花令。碰上节日、喜日子,家中摆酒,小辈们还要这样“演”一回,让长辈们看个热闹,显得他们上进、好学、有文采。
管家算账,是跟着长辈学。也要与管家、管事、掌柜的打交道。
这些人鬼得很,互相之间有关系。有些人互相看不惯,到了东家面前上眼药,东一句西一句的,就把钉子埋下了。有些人互相之间有牵扯,左一句右一句的,不是夸就是掩藏。
洪楚说:“账目是个好东西,这是不会骗人的。所以平常也要听听实事,了解城内都有什么变化,看看家中采买的单子,对对庄子上的收成。这些东西走心记住了,假账也能看出端倪。”
陆柳动动耳朵,眼睛从男人们身上移开,看向洪楚。
天呐,管家看账要学这么多东西!
他以后要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他再不会小瞧自己了!
陆杨问的比较实际,比方说:“那你们上学堂,都读什么书?有什么生意经吗?”
洪楚点头:“有的,比如《陶朱公商训》,再是经史文集。读书人看的书,我们也要看。”
说起生意经,洪楚开了话匣子。
谈钱算账,讲识人,聊道义。
陆杨跟他聊得上,各个话题都能接。
洪楚问他:“你读了很多书?”
陆杨摇头:“我不识几个字,这一年多每天都在看书,大多都看不懂,让我夫君讲给我听的。要说读书,真没读几本,多是听书。”
他做生意的经验,是他在市井上琢磨出来的。
他在市井长大,有记忆起就在干活。常听陈老爹算来算去,再大一些,他就有差事了。
陈老爹希望他用最少的货,挣到最多的钱。还希望他能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货。
这个问题把他愁得不行。那时他小小的,不懂事,根本想不明白应该怎样做,一天天的挨骂挨饿。陈老爹会在他无助时来当“慈父”,会教教他,给他一点食物,下次继续。他没做好,陈老爹会很失望。他常常感到惶恐。
日复一日的恐惧里,陆杨做梦都在琢磨这件事。
他有空就想、有空就想,不懂也要想,他看人脸色,听人说话,从这些话里提取信息,早早的知道了“心口不一”的意思。有时候,大人笑眯眯说的话,并不是开心的话。反之亦然。
他那时候就在想,什么东西是必须要买的,什么情况下会让百姓们抢货、囤货,又怎样让他们开心花钱,还能怎么让他们继续回购,并推荐给别人。
比方说买肉要去刘屠户家,刘屠户厚道,不压秤,还常搭两块猪下水送人。
比方说买米要去老叶头家,老叶头实在,新粮陈粮分开卖,不会糊弄人。
没谁说买豆腐就要去老陈家。
因为老陈家的豆腐常常大小不一,不是实在人。
再大一些,银钱过手,陆杨对家中的货款成本一清二楚,也有了想法。
他那时天真,以为他表现好,陈老爹就会喜欢他。他跟陈老爹说做生意,要挣一笔快钱、眼下急需用钱,贪就贪点,也没啥。但要在一个地方开店,做街坊四邻的生意,就要做出口碑,细水长流慢慢来。
可惜,陈老爹不愿意听他的。
人总会馋豆腐的,反正都要买,附近没有别家开豆腐坊,那就要来他们家买。他就不做厚道生意,就要挣钱。
现在陆杨自己做生意了,生意没做得特别大,不知靠这一套能走多远。短期来看是可行的。他还要继续学习。
陆杨知道怎么跟人拉近关系,感兴趣的话题里,带一点个人经历,把自己的心放在面前,让对方能跟他的情绪产生共鸣,两个人有了情感联系,关系就亲近了。
他没讲特别多的过往,只说他很早的时候就在市井上跑,帮着家里做豆腐,会看人脸色,会琢磨。
洪楚对此深有感触,说:“我小时候也常琢磨这些事,家中大掌柜的提问,我常答错。明明数目是对的,结果却是错的。我记得,有一年是说的油料价格。油料价格稳定,我说的是常价,选的是家中老客商,这在往年是没错的。但那一年情况特殊,附近两个省的油料欠收,我们省的油料成了稀罕货。物以稀为贵,那一年的油料,能翻倍卖出去。我听到结果,说不公平,因为信息不对等,我并不知道其他省的油料欠收,我说的是对的。我爹罚我面壁思过,想不明白,以后就不用学算账了。他会给我定亲,我以后就在房里绣喜服嫁衣鸳鸯被,熬几年,就去别家过日子。”
洪楚笑了声,说:“我当时还喊着不公平,因为家中兄弟答错题,是不会定亲做绣活的。我爹打了我三板子。后来我明白了,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弱肉强食。做生意,你比别人懂得多、知道得多,你就能挣钱。做人也是。男人就是要比我们轻松,他们可以做错很多事,我们不行。我们踏错一步,前面的路都白走了。”
他说得简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陆杨却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多苦。
陆杨问他:“那些油料是怎么卖的?”
洪楚说:“油料欠收,翻倍卖是最简单的。我大哥说翻倍卖,二哥与他较劲,说翻倍卖,不收现银。我当时还没想明白我哪里错了,为了早日出来,也为了不莫名其妙的嫁人,我说我知错了,我爹放我出来,问我这油料应该怎么卖。我说我们自己卖。我们这里产油料,有很多小的榨油作坊,我们请他们代榨油。油料涨价,油的价格也涨了。我们家连作坊都没建,就把这批油料以三倍的价格卖出去了。”
陆柳知道这个。他听黎峰说起过,油料欠收的年份,油能翻倍涨价。黎峰那时还小,跟着他爹上山猎羊,回来熬羊油吃。
洪楚侧目看他,笑道:“油价翻倍,油料算三倍。没涨特别过分,否则官府会插手的。”
陆杨听着有趣。平常都是他给别人说怎么做生意,讲起做生意的事,难得有人说给他听,他听得喜欢,比看男人有趣多了。
洪楚想了想,问他:“运河沿岸那么多的码头,就我们家最稳当,这是为什么?”
陆杨不知道。他还当洪家的大.腿粗呢。
洪楚说:“做大生意,要会做人,也要讲道义。我们在码头做生意,义字当先。跟我们家做生意,就是我们洪家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们会伸手相帮。曾经有个客商,半路遭劫,钱货两空,一家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我爹借钱借货给他,不出三年,钱货两清,现在都还是我们家的老客商。他四处游走,凡是喝酒交友,都要说起这件事,一个人带动了很多客商,沿岸做码头生意的人,都愿意来运平府,到码头集市上做买卖。”
一条路走稳当了,是钱、货、人都稳当,而不是认得路就行。
陆杨心有触动。这样说来,他可以照着现在的经验继续走下去。
边走边学。书还是要看的,看书能学到很多。过日子,却是经事才能长经验。
他看书的动力增加了。
陆柳问洪楚:“你今年多大了?我跟哥哥是昌和七年四月生的,你呢?”
洪楚也是昌和七年出生的,他是正月的生辰。比陆家兄弟大三个月。
陆柳就喊他“楚哥哥”。
“楚哥哥,你能借本书给我看看不?就那个什么生意经,我想看那个。”
陆柳茶喝几杯,跟着喝了酒。桌上是果酒,他喝着甜滋滋的,一连好几杯,后劲儿还没上来,脸已经红了,笑起来像个熟桃子。
洪楚问他:“你也要学做生意?”
据他所知,陆柳在家多,平常就摆个摊,没管商号的事。
陆柳笑道:“大峰说要攒家业让我当主君,我要学管家看账。”
洪楚皱眉:“那他做什么?”
陆柳笑得更甜了:“帮我干活,给我跑腿,嘿嘿。”
洪楚的眉头舒展了,“行,改天拿给你。”
陆杨见状笑了。
他看洪楚也是不喜欢强势男人的。
他们三个晚上不留宿,尤其是洪楚。洪家在府城的名号响当当,是个汉子出来逛花街就算了,他要是留宿花街,口水唾沫能把他淹死。
走之前,洪楚让这些人把衣裳穿好,再脱着衣裳跳一个。
陆杨说:“让外面的男人也这样听话就好了。”
洪楚言简意赅:“简单。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踩碎,他们就会跪着求你,说什么都会答应的。”
陆杨喜欢,“最好让他们自己打碎了送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
这次的花街之行圆满了。
三人结伴下楼,陆柳起身摇摇晃晃,酒的后劲儿上来,站都站不住。陆杨扶着他走。
出了门,他比洪楚慢两步,喊黎峰上来接人。
两夫婿的怨气比鬼都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俩一声不吭的,桌上是堆得像小山似的瓜子壳和花生壳,大堂里坐满了莺莺燕燕,他们身边连只小蝴蝶都没有。
老鸨也在大堂坐着,见他们玩够了出来,还遗憾他们不留宿,迎上去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夸赞道:“三位爷放心,这两位夫婿乖得很,我们香满楼开了这么多年,他们是进来的最老实的男人了!眼睛都没乱瞄!我都帮忙盯着了!”
黎峰大跨步上楼,把陆柳拦腰扶着,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杨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黎峰:“……说清楚。”
陆杨道:“看美男看醉了。”
黎峰凑近陆柳闻一闻,分明有酒味。
他问:“那些男人敢来灌酒?”
这不是欠揍吗!
陆杨抬手下压:“别急,房里上了两壶果酒,是甜的,他当小甜水喝,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回家灌个醒酒汤就好了。”
黎峰不说了。
他都追上来了,谢岩自然也跑上来了,一手把陆杨的胳膊挽着,瞅洪楚一眼,满满都是警惕。
洪楚:“……”
看他做什么,又不是他下的帖子。
出了香满楼,洪楚听见陆柳问黎峰:“大峰,你会舞剑吗?就是那种不穿衣裳的耍剑,你会吗?我看他们没你好看,你会不会?给我欣赏欣赏……”
他回头看过去。又听见谢岩问陆杨:“我给你剥了很多瓜子,把我手都剥疼了,你还没下楼,你是不是看迷了?你看男人的次数,比我剥的瓜子还多,你怎么就不能看看我?”
洪楚视线偏移,看向矮身走路,故作小鸟依人姿态的谢岩。
“……”
这都是哪里找的男人。
看完男人,三人各回各家。
洪楚要做什么,陆家兄弟不知道,但他们回家了,还有个“香满屋”等着。
陆柳跟黎峰闹,非要看光着身子舞剑,不给看就委屈,再不给看就要哭。
一家子住一起,多闹两句,都被听见了。黎峰的脸皮遭不住,数次捂他嘴巴,真把陆柳给气哭了。
陆柳说:“别的男人都会,那么大方的就脱给我看了,我又没让你扭一扭,你做什么不答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都不愿意哄我,我还说你比他们好看,但你都不给我看……”
黎峰:“……”
怎么回事,到底谁去逛楼子了?
黎峰说:“你看了别的男人,还拿他们来跟我比,小柳,你听听,这话讲道理吗?”
陆柳呆了呆,好像是不怎么讲理。
他说出口的却是:“那怎么了?别的男人都会,就我的男人不会……”
黎峰无言以对。
怎么会这样。
陆柳伸手摸摸他的大0.0胸。
“大峰,你给我看看吧,我又不啃,我只是看看。”
黎峰给他看了。
给他看了,也没讨着好,陆柳鼓掌叫好,声音压不住。
黎峰让他小点声:“我明天还见不见人了?”
陆柳说:“你见我就行了。”
他好像酒醒了,记得了很多事,会说:“你还说以后你给我跑腿,帮我干活的。”
又好像没醒酒,前后不通道:“我只是让你给我耍个剑,你都没剑,拿个烧火棍糊弄我。”
黎峰把烧火棍丢一边了,他还有猎人的棍子。他让陆柳玩玩。
陆柳半醉半醒的,一会儿说不能做,要回家。一会儿说:“啊,是我的大峰,让我亲亲。”
黎峰不给他亲,由着他探头啄吻。心中那点小埋怨都没了。
另一边,谢岩嘴上说着要陆杨哄,要陆杨想法子陪他,一定要陆杨好好补偿他,回到家,又急急忙忙去灶屋取汤喝。
陆杨没喝多少酒,他今晚说话多,喝茶多。谢岩端来汤,他灌了一碗垫肚子,又把谢岩递来的瓜子都拿好。
娘屋里亮起了灯,说要醒酒汤。
陆杨没喝两杯,不用喝。他们自己料理,不用娘来。
等娘屋里熄了灯,谢岩又去灶屋烧水。
锅里有热水,他添把柴火,烧得再热一些。
陆杨跟他在灶屋待着,听他嘀嘀咕咕说着话。
谢岩说:“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想着你相中了别人,心都要碎了!我坐那儿想了很久,要是你相中别人,我怎么办?我想着,我应该要大度一些,允许你一个月见他一次。不能更多了!”
陆杨拿扇子扇风,听着笑着,说他不好。
谢岩瞪大眼睛,“这还不好?你还要我怎样?我不能让更多了,一年有十二次!你要知足!”
陆杨点头:“你就是不好,还十二次,你听听,这像话吗?还要我知足,我怎么知足?你对我一点儿占有欲都没有,你竟然要把我推出去十二次!一年十二次,十年一百二十次。一百二十次,都有四个月了,你怎么不让我找别人过日子去?”
他倒打一耙,把谢岩说得一愣一愣的,愣完就笑了,火烧一半,灶膛的柴火都不捅了,跑来抱陆杨。
“净之,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爱我的。我错了,我一次都不让,你不能相中别人,你只能给我做夫郎!”
陆杨哼哼笑道:“我只给你做夫郎,然后去别人家做大男人,找几个小的服侍我。”
谢岩不让他说,“你不能这样,别人没我聪明,服侍不好你,我最懂你了,你还是跟我过。”
陆杨问他:“你懂我什么?”
谢岩说:“我会炖汤考状元,俗的雅的都会。”
陆杨捏捏他的耳朵,“我是什么好0.0色之徒吗?”
谢岩就改口道:“我会炖汤考状元,我给你补身子,再考个功名,把你养得白胖胖的。”
天呐。
他都会一语双关了。
陆杨笑不停,手落他肩上,虚虚搭着,侧头亲亲他的脸,“快去烧水,我们一起洗澡。”
一起洗澡。
一起洗澡!
谢岩笑眯眯去烧水了。
家里就三口人,之前的房子很紧凑,夫夫俩只在房里办事,难得一起洗澡。
陆杨收拾衣裳,把肚兜拿上了。过来时,谢岩已经给浴桶里上好水,让他再试试水温。
天热,不用太烫的水。
谢岩又加了半桶冷水,再试试,感觉水温合适,他俩脱衣裳来泡澡。
浴桶是比炕上还要拥挤的环境,谢岩长高了,长腿支着,占据了整个底座。陆杨只能趴坐在他身上。
这是他们很熟悉的姿势。谢岩说懂他,也会哄他,他们在水中相依交融。
出来时,陆杨擦身子穿上肚兜,牵着谢岩回房去。从谢岩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瘦削的背。夜色下像细腻的月光。
陆杨进屋看看,没过月亮门,不去书房,让谢岩坐到帐子里,他拿件褂子披上,在地上扭一扭,抛个媚眼,把褂子再脱了,也钻到帐子里。
这种拙劣的表演,把谢岩给迷坏了。看得人都傻呵呵的笑。
陆杨说他好哄,“要是别的美人儿给你跳个漂亮的,你不看迷糊了?”
谢岩才不看别人,“我眼睛里只看得见你。”
他今天很没安全感,做完以后,心里还空空的。陆杨给他演一回,生疏了些,却把他的心填满了。
陆杨愿意哄他,他很高兴。
晚上不写功课了,明天起早点。他俩躺着闲聊。
陆杨说起读书的事。
“我就知道看书有用,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我读书的时候,很有目的性,自己看书总是嫌慢,想要你讲给我听。好在我有坚持,你坐书桌边,我也坐过去了,你看书时,我手上也拿着书本,有个好习惯。以后我要自己多看看,要学着思考,把书看到心里去。”
谢岩问他:“你们在香满楼聊学问?”
陆杨笑道:“你以为呢?但我知道怎么享受生活了。难怪有钱人爱请戏班子,摆个酒席,都要请几个唱的。真是热闹,听着小曲儿,说话都有氛围了。不知怎的,同样的话,加个调子,更容易听到心里去。”
谢岩也听进去了。
“什么调子?我去学学。”
陆杨忍不住笑:“怎么什么都学?你学这个做什么?”
谢岩跟他念经:“学完以后,我就一边弹唱一边念叨‘净之最爱我’‘净之只爱我’,念到你心里去。”
陆杨笑坏了,说:“那你去买个木鱼,一边敲一边念!”
谢岩才不当和尚。
他还要炖汤的!
第165章 谢大户 什么?!你们都是有钱人!……
六月二十一, 谢岩生辰。
赶着大集的东风,家里连着忙了一阵,再有逛花街的帖子, 谢岩又要请同窗吃饭, 顺延到了月底。
月底休沐,陆杨给他蒸了寿包,做了长寿面,找了个盒子,把玉料装着, 给他祝寿。
今年大家都住一条巷子里,家中热闹得很。
早上的寿包, 都拿了两个吃吃。叫了小麦和壮壮过来拜寿。
两个小娃娃话都说不清,是陆柳扶着孩子帮他们说的。
陆柳和黎峰送来了十八支狼毫毛笔, 把谢岩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一点都不斯文。
黎峰当时就跟他讨要回礼了,等来年,他跟陆柳过生辰, 要谢岩送画给他们。
谢岩笑眯眯答应了,说把他们一家人都画上,团团圆圆的。
两连襟笑呵呵聊了好久, 气氛难得和谐。
中午都来家里吃饭,早饭后,陆杨就出门采买。谢岩黏着他, 跟他一起。
他已经下了帖子, 晚上在登高楼吃酒。
乌平之是他好朋友,中午到家里吃一顿,下午一起聊聊学问, 差不多到时辰,两人再结伴去登高楼。
都是些书生,陆杨就不做陪了。
谢岩就早上这一阵特别有空,紧挨着他黏着。
陆杨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松手,“我来挽着你。你比我高,这样挽着我,把我架着,我脚都踩不着地了。”
谢岩还想矮身走路,装成个小矮人,陆杨不让。
“又长一岁了,走路端正些,像个大人。”
谢岩还记着陆杨说的,不喜欢他太高。
陆杨早都忘了,“谁让我家状元郎只竖着长,不横着长呢?”
谢岩由他挽着,嫌他挽得不够紧,笑一阵就要挤着他。
这黏糊劲儿,头顶的太阳能把他们晒化了!
陆杨出来要多买一些菜,有些硬菜来不及做,他就到酒楼买两份。比如说牛肉塔和酱肘子。
家里日子好过了,嘴里不馋肉,平常都没想着吃肘子。往年摆酒吃席,桌上都有一道肘子,他们习惯了,便买上两只。
牛肉塔上回吃过了。他们去民富路时点过,当天碰见洪楚,让人打包带回来了。放的时间有点久,味道不如刚上桌时好,也买一份。
陆杨再买了鲜鱼,打算做一道蒸鱼吃。有鱼跃龙门的兆头。
再是时蔬,豆角、南瓜、茄子、茭白等都买了。他看见有人卖鸡鸭,各买了一只。鸡就烧着吃,鸭子炖汤。
屠户那儿提前定了货,今天过来直接拿。给他们留了猪头肉、猪耳朵,陆杨还要了两斤猪血,三斤猪肉,两斤排骨,三根腿骨。今天吃得好,给三只狗子也弄顿好的吃。
回家路上,把调料添一添,再买两块豆腐。到家就开始收拾。
黎峰把鸡鸭杀了拔毛,陆柳收拾鱼,顺哥儿帮着择菜洗菜,陆杨洗个手的功夫,备菜都出了两盘子。
谢岩生火,他就来掌勺。两口灶都用上,一边煮着大骨头焯水,一边炒菜。米饭在两爹那儿煮着,他们把三根腿骨也拿去煮着,弄完装罐子里,炖些汤水出来。狗子中午跟他们吃个肉菜,晚上就啃骨头喝汤。
两爹收拾的时候,眼皮子都在跳。
陆柳跟陆杨说:“他们肯定在想‘狗都比我吃得好’!哈哈哈,我刚嫁给大峰的时候,看他收拾认爹饭,心里也直犯嘀咕。”
陆杨忙着烧菜,说话没回头,笑道:“那以后就让他们帮忙做狗饭,多做几次习惯了,就知道现在是在过好日子了,日常吃喝就舍得了!”
陆柳笑呵呵应了,“等会儿跟他们说!”
三个人备菜,收拾一会儿就弄完了。
赶着午饭的时辰,陆柳闲不住,拿了几盘子菜回家炒。
过不多时,乌平之过来,他们正好摆盘上桌。
谢岩说过了,今天不用带礼,乌平之来的时候,带个礼物,他还不高兴。
等乌平之把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十对鸳鸯扣,又把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乌平之真是服了他。
他过来,正好十个人吃饭。两家的桌子拼一拼,坐得满满当当。
都是自家人,席间就黎峰喝酒,乌平之陪了两杯。其他人都喝茶。
两个小宝还不能吃这个,老样子,拿米糊糊骗一骗。
清早祝寿过,吃饭时只说说家常。
谢岩成亲以来,家中常常这样热闹。
在县城的时候,陆杨就会摆酒请客,那时候在铺子里,两桌都坐不下。
他的人生,从成亲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晃眼的功夫,他都长两岁了。
陆杨嫁给他的时候,他抗拒读书,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要考个功名。
那年他是秀才,直到现在,他还是秀才。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但他知道,他已经大不一样了。
再等两个月,他所有的努力与期望,都能见到结果了。
谢岩倒茶敬娘。
他娘是个温柔性子,这几年跟他相依为命不容易。
早年他没立起来,让娘跟他一起吃苦受累,是他不孝。
他也给乌平之敬茶。
他从前太不知事,错过了很多,也辜负了很多,好在都捡回来了。
他再倒茶敬陆杨。
他们一路走来,陆杨的辛苦之处他都看在眼里。
越往前走,世界越广阔,他们就越渺小。他们同舟共济,要走得更远一些。
他一圈敬茶,喝水都喝饱了。
陆杨摸摸他肚子,听得见水声,让他歇会儿再吃。
陆杨跟乌平之聊去省城的事,“我想过去陪考,顺道去省城长长见识。府城就这么繁华了,不知省城又是什么样。”
他说他要长见识,谢岩不好说不让他去,嘴里还是怕他辛苦。
“两地离得近,你想去,以后有很多机会去,这回就算了吧?到时考生多,路上挤,城里也挤,你看不出什么。”
陆杨要去,理由都想好了。
都说运河之上有水匪,水上不安生。赶上科举考试的日子,匪徒们不敢作乱,他才好跟着出行。万一自己出门,碰上个不长眼的,这要怎么办?
这话也不吉利了,谢岩把他说了几句,再问乌平之路程。
沿岸去省城,走水路,要三五天的路程。
真不算远,就看天气好不好,遇没遇上事。
乌平之说:“我们去省城,有住处。我爹置办了房子,比较小,住我们几个住得开。”
坐船赶路,没有走陆路颠簸,陆杨再跟乌平之说说细节,这件事就定下了。就剩谢岩嘟嘟囔囔、嘀嘀咕咕。
众人吃饱喝足,谢岩肚子里的水消化完了,饿了,盛一碗饭,自己慢慢吃。
黎峰问他们:“要不要我送你们?”
乌平之说不用,“赶考这一阵,路上都挺安生的。运河上,府城到省城这一带也很安生,我没有听说过有水匪作乱。”
谢岩也觉着不用。陆杨要跟他一起去省城,少说要二十多天。这阵子家中要靠黎峰照料,黎峰不在,家里没个主心骨,还有两个小娃娃,这日子怎么过啊?
吃席简单收拾难。谢岩吃完饭,还说帮忙收拾,陆杨催着他回屋看书去。
距离考期很近了,不用他干这些琐碎杂活。
家里人多,黎峰多打几桶水上来,三家都把盆拿来,三个人蹲盆前,一个个的过水,不一会儿就洗完了。
下午黎峰在家,拿着泔水桶,把门前的水道都清一清。
住在城里,水道清理是一桩麻烦事。堵了道,没法排水,还要积出臭水,日子没法过。
到六月底,这条巷子里剩下的住户就更少了,尤其是合租房,空了一大半。
住在一条巷子里,水道连着,黎峰就一道收拾了。
陆柳帮忙洗完碗,擦擦手,拿着大蒲扇过来找他。黎峰干活,他就帮着扇风。
到贺夫郎家门外的时候,贺夫郎不好意思,说他自己弄。陆柳让他别动:“没事,这一条道都收拾了,不差你一个。”
贺夫郎揪着衣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回屋拿了几个咸鸭蛋给陆柳,问他:“你们家里谁过寿?我听你们家很热闹。”
他还说过去玩,也不敢去了。
陆柳说:“我哥夫的生辰,家里吃了一顿。你吃了吗?”
贺夫郎自是说吃了。吃的什么,他就没提了。
水道往前清,陆柳跟着黎峰的步子往前走,贺夫郎没跟过来,站门口望着他们,眼里都是羡慕。别家男人都不会嫌弃自家夫郎。
顺哥儿把碗筷收拾归整好,端着自家的碗碟回家,到巷子里,听见陆柳问他:“都忙完了?”
顺哥儿点头,“嗯,杨哥哥要炖老鸭汤,等会儿出来玩!”
再等一会儿,陆杨也出门来了。
家里两个书生聊学问,他跟娘都不在家里坐,免得吵着他们。
炖了汤,陆杨泡了茶。
家里没茶点,他打算去街上买点。
陆柳忙着给黎峰扇风,看看哥哥,又看看男人,陷入纠结之中。
陆杨不扫他的兴,叫上两爹一块儿出门。
他难得空闲,跟两爹出门逛逛去。
他们适应性不错,手里有活干,时辰过得快,心里也踏实。
在村里的时候,他们没跟几家亲戚往来,搬来这里,还要更热闹一些,出门就能聊天、逗孩子。
陆杨问他们最喜欢城里的什么,不出他所料,两爹都说是卖早饭。
早上那一阵的忙碌,他们需要分许多空闲出来准备。
比方说,为了能有足够的鲜鱼,陆二保在菜园附近挖了小池子养鱼。
他们没有养鱼的经验,原先是养在盆里、水桶里,养不了多久。
天天去买鱼很麻烦,也不是天天都能碰到鱼贩子。府城的酒楼饭馆太多了,有时去晚了,还买不到鱼。所以他们遇见了,就会多买一些。
为着让鱼住得宽敞,陆二保就跟养鸡养猪一样,给鱼圈出一块地,做个小窝。
王丰年照着鸡和猪的法子来,每天都要换水。赶上晴天,太阳特别大的时候,他跟陆二保还搭了棚子,给鱼遮阳,怕把它们晒熟了。
收拾鱼汤是最简单的一步了。为着每天都有鱼汤卖,他们背后付出了很多努力。
菜园里也长出了菜苗苗。种的时间短,长势不佳,吃几顿就没了。陆二保要多种些萝卜,到冬季,家里不缺萝卜吃。
陈桂枝说要做酸萝卜,这东西好吃,他们去摆摊,能卖得好。
陆杨听他们一串串的说,看他们眉眼间都有了神采,心里为他们高兴。
陆杨喜欢去茶楼买糕点,茶楼客量大,糕点上桌都是热乎的,跟糕点铺子里不一样,他去铺子里买,都是凉的。
到了茶楼,王丰年跟他说:“杨哥儿,过阵子,我跟你爹再攒点钱,就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
陆杨诧异:“怎么想到带我们来听书?”
王丰年说:“上次柳哥儿说过,说热闹,我们想来听听。”
他们俩没去过茶楼,不知听书要多少钱。
两人手上有几两银子,总觉着不够,平常不好意思开口问,怕两个孩子直接塞钱给他们。这阵子陆杨忙,马上要去省城了,他说攒钱没事,反正陆杨没空去。
陆杨感到新奇,带着两爹进了茶楼,正好赶上说书先生在讲《包公案》。等着茶点时,两爹频频看向说书先生。虽然前文后语不详,他们却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好奇。
平常连闲话都没出门听几句,故事对他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陆杨给伙计递块碎银,使个眼色,伙计了悟,说:“客官,您要的酥饼还没出锅,要么坐下等会儿?”
陆杨就近坐,带着两爹也坐下。
两爹紧张兮兮的,绷着身子,左右瞄了好几眼,见没人说他们,才放松下来。
他们问陆杨:“杨哥儿,这要等多久啊?坐这里干等是不是不好?”
陆杨假模假样看看别的客人桌上都有什么,问他们:“要么我们点一盘花生米或者瓜子,再叫一壶茶?”
他们都吃饱出来的,喝不下去茶水。
想着这里是茶楼,不要茶水怪怪的,抬眸时纠结又犹豫。
陆杨就帮他们做决定:“买一壶劣茶,上一盘花生米。”
王丰年捏捏钱袋子,说:“上好茶,给你喝好的。”
他们头一次跟陆杨来茶楼,上个好茶,让陆杨喝个舒坦。
陆杨听他的,点了一壶毛尖。
他后来喝过别的好茶,却忘不了毛尖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来府城,第一次进大酒楼。
跟谢岩吃个饭,饭菜都打包了,把茶喝完了。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三人间或里闲聊,陆杨外向,跟着别的客人一起拍手叫好,问案情发展。
陆二保跟王丰年被好茶撑起腰板,能坐这里好好听书了。间或里跟陆杨嘀咕几句。
陆杨听过《包公案》,是罗家两个哥哥讲给他听的。
他能给两个爹解释解释前情,说说人物,还给他们剧透。
两爹听得连连点头,一时顾不上说书先生,眼睛都望着陆杨。
陆杨不砸场子,往后面再说,就是瞎编的,包公都上天拜见玉皇大帝了,跟玉皇大帝请来雷公电母,让他们下天雷,劈死坏种。把两爹唬得一愣一愣的。
旁桌的客人离得近,听见陆杨如此这般一番说,回头问他:“然后呢?”
然后陆杨要回家了。
这客人怔住,转而失笑,给他鼓掌叫好。
两爹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是怎样的,当陆杨说得好,挨夸了,也笑呵呵的。
陆杨给过银子了,拿上酥饼、小麻花、米糕就能回家去。
王丰年问了价,怎么都要把茶钱给了。陆杨没跟他争。
陆二保问伙计:“听书的钱是多少?”
伙计笑道:“今天是秦二爷请大伙儿听书,下回您来,想听什么,您点一个,二钱银子听一回,满场客人都念您的好!”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过来听书,是可以不用给钱的。
这里没有他们想象的贵,要是客少,一壶劣茶,一盘瓜子,二十文钱,能坐一天。
他们神情恍惚的出了茶楼,站门口回望一眼,依稀听得见大堂里传来的说书声。
这半个时辰,像做了一场梦。原来他们手里的银子,早就够请两个孩子听书了。
回家路上,陆杨跟他们说起城里的大致开支。
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就像家里过日子似的。有钱就割肉买蛋,没钱就吃青菜野菜。
所有开门的店面,都有便宜货。
他们怀带几两银子,足够进去摆阔了。
在登高楼吃一桌酒,三五两银子就够了。要了好酒,才会贵一些,平常吃喝,一二两银子能吃得顶顶好。
他们来府城快两个月了,日常花销都有数,房租较贵,吃喝还好。挣的银子足够花。
“不用怕,你们是勤快人,到哪里都能讨生活的。”陆杨说。
他们脸上有笑,说:“那明天带你跟柳哥儿来听书,你们喜欢听什么,就点什么,上一壶好茶,也买几个糕点吃吃。”
陆杨答应了,“行呀,明天还来听《包公案》。”
他们进了巷子,黎峰已经清理完水道,都坐在竹床边玩。
地上铺了草席,让两个小宝在上面爬着玩。
三条狗都围着草席转,两个小宝贝追着它们爬,都不用大人去逗他们了。
陆柳歇会儿,拿了算盘出来算数。
黎峰报个数,他来算。看对不对。
陆杨过来,把米糕给他。
这个米糕是纯米粉做的,糖都没加,可以给小宝宝吃。
跟自家做的开花米糕不大一样,这个米糕像是米粉压出来的,捏一捏就碎了,全是米粉末。
陆柳洗了手,叫黎峰把娃抱来,喂他们吃点米糕。
小宝贝爬得高兴,米糕都没法勾住他们,他们还要爬,还要抓狗狗。
陆柳就自己吃了。
两爹跟他说明天去听书的事,陆柳也欣然答应了。
再听说他们刚才在茶楼听了会儿《包公案》,所以回来晚了,陆柳笑道:“还是哥哥聪明,我怎么想不到?”
他这样说,陆二保跟王丰年就懂了,陆杨刚才是故意用等糕点的名义,带他们听书的。
陆杨办事贴心,他们心里暖烘烘的。
下午老鸭汤炖好,一人喝个小半碗。
谢岩跟乌平之结伴去登高楼吃酒,陆杨看他总是不放心,围着他转一圈,见他头发束好了,衣裳鞋袜都穿得齐整,还要给他拍拍肩膀,理理衣褶,让乌平之帮他圆圆话。
“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府学接他,他跟人说话的态度……哎!”
乌平之让他别操心,“能跟他相处好的,自是接受他性子的人,突然端着架子客套起来,别人反而不习惯。”
陆杨说:“想是这么想,我又不能不担心,有你在,我能有人嘱托,就放心一些。”
乌平之便答应下来。
谢岩不跟陆杨顶嘴,他说什么都是好,等陆杨催他快去快回,他才转身出发。
他们在登高楼定了雅座,是在二楼的大堂里吃,用屏风隔开的位置。
这里不如一楼吵闹,也不如包间幽静,胜在划算。
约来的同窗以季明烛和盛大先为主,数次辩论的课题,都是这两人组的局。
大家都如约过来,落座前,谢岩给他们介绍一番,然后让他们点菜。
“我夫郎给我银子了,你们随便吃、随便喝,我请的起。”谢岩说。
季明烛等人都跟乌平之一个样,都互相看反应,眼神刚对上,就笑了起来。
盛大先说:“你难得这么大方,我就不客气了,上坛好酒吧,登高楼有十年陈酿的状元红,我们来个两斤?”
大方的谢岩问他:“多少钱?”
在座众人又是一阵笑。
小二说:“十年酿的状元红是二两银子一坛,一坛两斤,客官要来一坛吗?”
陆杨做了大生意,谢岩的钱袋子也鼓了起来,他财大气粗道:“要一坛。”
看众人还在笑,他又说:“不够再加。”
乌平之打个样,点了个松鼠鳜鱼。这道菜的价格在菜单上排得上前十,他点了,其他人就放得开了。
今天借着生辰的名义聚一聚,谢岩想问问他们几时出发,到时一起走。
话没说出口,有人经过屏风,往里探头,认出乌平之,发出很夸张的惊叹。
“呵!这不是乌少爷吗!听说你早就去了省城,怎么在这里?”
乌平之回头看去,身体发僵。
这是他之前结交过的书生,他前阵子不想见客,便推说不在家。
久不见客的理由,就是他已经走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他这样玲珑的人,竟一时无言。
这人的眼睛看一圈,怪声怪气道:“我道你是真走了,原来是他不想跟我等结交。不愧是商户出身的人,认得些书生,就要掂量掂量价值,用不着的就扔掉……”
谢岩起身,说:“你是谁?今天是我的生辰酒,我没给你发帖子,你若知理,就不该冲过来说这些扫兴的话。乌平之是我的朋友,你们在我这里让他不开心,你们给他道歉。”
这人没想到这桌酒不是乌平之请的,一时噎住。
谢岩身上的文气重,出门前换了好衣裳,他板起脸,五官都是冷的,情绪都没掩藏,生气时,厌恶的眼神压不住。
这书生被唬住,只会说乌平之是商户出身,是会溜须拍马的人。
谢岩皱眉道:“我说过了,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以出身论高贵,那我问你,你是什么出身?”
他喏喏哑然,谢岩非要他道歉。
谢岩在县城骂过几个秀才,在府学常参加辩论,嘴上功夫见长。面前这书生一句出身答不上来,他还有后话等着,把人说得想跑,他还不让。
“你给他道歉。你不说,我就让府城所有书生都听听,让他们来评评理,我这几位同窗做见证,好叫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出身。”
乌平之坐着,身体从紧绷到放松,最后也站起来劝和,劝不住谢岩。
得人一句道歉,乌平之看着那人仓皇逃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谢岩再让他坐,乌平之还想找个借口告辞。
商户身份在书生里不讨喜,谢岩早没说,这样闹一场,他再坐下吃席,未免扫兴。
季明烛离得近,起身拉他一把,跟谢岩一起把他摁到圆凳上坐下。
“乌兄,不必介怀。实不相瞒,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
盛大先等人也点头笑道:“我们几个家里多少有点产业,大家都一样。”
乌平之眼圈都红了。
并非所有书生都是坏人,他这些年也遇见了很多好的。
只是他太贪心,总想多一份人脉,以利诱之,聚到身边的人,自然为利而来,也就瞧不上他。
今天这个小插曲意外又迅速,在他反应之前,就发生了。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更让他意外的是谢岩的成长。
他这位好友,不知什么时候,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以组局给他介绍新朋友,也能挡在他面前,为他讨个公道。
都说谢岩情商低,这时候乌平之也说不清他的情商是高是低了。
乌平之在这里感动着、酸情着,谢岩逐个震惊:“什么?!你们都是有钱人!那为什么出去吃饭还要凑铜板啊!”
季明烛笑道:“怎么了?你兜里有银子,还不是抠抠搜搜的花。”
谢岩抠抠搜搜是有道理的。
“这都是我夫郎挣的。”
季明烛他们抠抠搜搜也是有原因的。
“我们的银子是我们爹娘给的。而且当寒门学子比商户书生方便。”
谢岩理解了,等小二过来上菜,他眼珠转转,好歹被乌平之拦住了,没说均摊的话。
今晚还是他请客。
大家都叫他“谢大户”。
第166章 陆老板! 你老追着我男人做什么?你喜……
七月里, 贺夫郎腌好了两坛子咸鸭蛋。
陆柳尝过味道,照着三文五一枚的价格收了,统共一百个, 给他三百五十文钱。贺夫郎笑得脸上都有红光了。
他跟陆柳盘算着, 说:“你抬了价,我多挣了五十文钱,我听陈婶子的,给我夫君二钱银子,留一钱银子做本钱, 再有五十文钱去买点米面,家里没米了。”
陆柳听着挺有感触的, 做咸鸭蛋需要等待,弄完要腌制二三十天。要是贺夫郎本钱多一些, 就能多做一点,每天做个三十个,每月能进账三两多,刨除成本, 他们吃喝都足足的。
也不知刘有理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好的手艺,不拿出去挣钱, 只让夫郎浆洗衣裳。
他跟贺夫郎算了一笔账,让他手里有了本钱,别捏着当死钱, 家里有粮米, 就再去买点蛋和盐,过阵子又能挣一些。
这次挣到银子了,也跟刘有理好好说说。让他手上松快些, 两口子都省着点,先紧着生意的事来,熬两三个月就好了,到了冬季,咸鸭蛋更好卖,都没什么新鲜菜吃了,他们边做边卖,不说攒出大钱了,至少家中伙食可以好一些,冬季还能买点碳火,男人读书不冷。
贺夫郎记不住,让他多说了两遍。
陆柳耐心讲给他听,得贺夫郎一句夸:“你真厉害,我说话就不伶俐。”
陆柳听着挺挺腰,说:“我哥哥更厉害!”
贺夫郎知道。陆杨说话一套套的,他两只耳朵都听不过来。
这头点了鸭蛋数量,贺夫郎也数数铜板,钱货两清了,贺夫郎就回家了。
陆柳把鸭蛋搬到屋里放着,等着陆杨从外头回来,兄弟俩就去找两个爹,父子四人听书去。
陆杨去找了玉雕师父。这老师傅是玉石贩子介绍的,手里好几个大活,他的小玉料就够给人盘着玩一玩,不算急单。
七月初送过去,约莫九月、十月里能拿到。到那时,谢岩的乡试成绩也出来了,正好佩戴玉饰。
陆柳好奇,问他:“哥哥,你把玉料做成什么样子的?”
陆杨保密,反问他:“如果是你,你做什么样子的?”
陆柳想要做观音坠子或者大佛坠子,要么做个福牌。
他脑子里没那么多弯绕,不懂什么雅不雅的,就想保平安。
陆杨说他做的东西差不多,具体是什么,依然不说。
茶楼离得不远,四人进店入座,赶巧,今天还在说《包公案》。
陆杨笑道:“真好,省钱了!”
两个爹笑呵呵的,让他们多点两盘糕点吃。
陆柳要了一盘糖糕。他以前上街特别馋糖糕,在县里要五文钱一块,在府城的茶楼里,四十文钱一碟,统共五块。要八文钱一块。
每一块都要小一些,样式则漂亮点,用模具做出来的,上头还撒了芝麻。
陆杨要了一盘芝麻酥糖。小小一碟,拿筷子拨拨,约莫十五六片,有二两重,要四十五文钱。
两爹要了花生和瓜子。这是茶楼里最常见的东西,不是最便宜的,却是最耐吃的。
再上了一壶毛尖,四人捧着白瓷杯,看着里面竖立的茶叶,闻闻飘起来的热气,脸上都有笑意。
陆柳跟陆杨说:“我以前最常喝麦子茶,自家粮食炒的,水里有个味儿。也会喝米茶,也是自家炒的。炒熟的米,泡一泡,会发成好大一颗。跟麦子茶一样,喝完了水,麦子和米就没有味道了,吃着淡淡的。”
陆杨在陈家还好,能有几口茶水喝喝。
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的,都会买几包茶放着,平常泡茶喝。单独喝水,味道很怪。
有些人家爱喝酒,平常买些酒回家当水喝。一般人学不来。
陆柳嘿嘿笑道:“大峰喜欢喝酒,还没当水喝,我要给他买不?”
陆杨服了他,“怎么哪儿都有你家大峰?”
陆柳更是嘿嘿笑。
陆二保喝着茶,望着说书先生,看说书先生摆个架势,都觉得好看,他问陆杨:“说书先生跟教书先生一样不?”
陆杨说:“不一样,一个是说书给人听,一个是教人读书识字。做书生还是挺有前途的,谢岩也能出来做先生。”
王丰年想想谢岩说话的样子,再看看说书先生的样子,跟陆杨说:“还是教书好,他来说书,可能会直接找客人要钱,这样不好。”
陆杨:“……”
他家状元郎真是完了。为什么两个老实爹也有这种刻板印象。
陆柳咬着糖糕,低头憋笑。
陆杨戳他脸:“坏柳哥儿。”
糕点上齐,他们就认真听书,较少闲聊,说一句话、发个惊叹,也以《包公案》为主。一场听完,半个时辰过去了。
今天有阔爷,说书先生歇息片刻,回来又讲了一话。
陆柳听到第三话的时候,感觉不对劲,悄悄跟哥哥咬耳朵。
“哥哥,是不是你?”
陆杨假装不知道,陆柳便懂了。
这次听书,是哥哥请客。
他还有很多要学的,像这样提前安排好,再来听书,让两爹省点钱的事情,他就没有想到。
陆柳跟他说:“哥哥,你跟大峰有点像。你们俩都是办事多,说得少。”
陆杨说:“你想你家大峰了?”
陆柳知道他不想说这个,笑眯眯转移了话题,继续说起了《包公案》。
父子四人在茶楼待了一下午,赶在饭点之前回家。
回来以后,嘴里都在说着《包公案》,把顺哥儿羡慕坏了。
当天晚上,顺哥儿缠了陆柳好久,非要听,把黎峰熬住了,黎峰把他送回房间才作罢。
次日下午,陈桂枝约着赵佩兰,带着闹腾的顺哥儿去听书了。当晚,谢岩听说了,跑来跟黎峰惆怅,说:“我俩都是家中顶梁柱,不用娘带着去听书。”
黎峰得意道:“明天我夫郎带我去听书,你就听不了了。你要读书。”
谢岩:“……”
他就说是黎峰跟他较劲的!
没过一会儿,陆杨出来骂黎峰,“显得你了,这么大个男人,还要夫郎哄你!”
黎峰喊来陆柳,“你快看,你哥夫没用,又要你哥出来当坏人。”
谢岩从隔壁屋探头,“谁没用!我夫郎愿意管我,你羡慕吧!”
陆柳围着他们,发出熟悉的哀求声,“你们别吵了啦!”
陈桂枝使唤顺哥儿拿席子出来,铺到地上,抱两个小宝过来爬着玩。
几人聚在一起,嗑瓜子看戏,再聊聊《包公案》。威风和威猛是没当过猎犬的狗,看主人们吵得热闹,围着他们团团转。二黄是只成熟的大狗哥,要围着小宝贝转,引着他们多爬爬。
夜幕降临,热闹的一天结束了。
七月初三,立秋。
秋老虎厉害,天气热着。赖真过来送书,再有一盒好墨。
书是陆柳要的,好墨是送给陆杨的。
陆杨上回说他不识几个字,聊完以后,洪楚说他谦虚,送些好墨过来,陆杨用得着。
陆杨再次留赖真喝茶,家里才煮了面条,他给赖真上了一碗油泼面,赖真吃得很香。
有过逛楼子的交情,赖真比上次客气些,留坐以后,能跟他们闲聊几句。
陆杨要去省城陪考,九月份才回来。
中秋节没法去家中拜访,让赖真给洪楚捎带个口信。
“等我回来,定去找他玩。”
赖真听着“找他玩”,露出怪异表情,过了会儿说:“我家少爷也要去省城,有个生意要谈。你们可能会遇上。”
陆柳坐旁边翻着书,听说洪楚也要去省城,眼里好羡慕好羡慕。
“哇,楚哥哥真厉害,生意都做到省城去了……”
这个消息,给他们许多激励。
等赖真走了,兄弟俩凑一处叽叽咕咕。
都说万事开头难,手里有了本钱,商号开起来了,各处就都顺了。
他们手里捏着银子,可以继续做生意。
陆杨早说了要在府城置办个铺面,把商号开到城区来。前阵子给牙行递了信儿,让人留意着。
府城人多,生意好做,商机与风险并存,挣到钱的人多不胜数,经营不善的也有许多。还有些沾了赌的人,再大的家业都不够赔的。要买铺子、租铺子,只要有耐心等,总有合适的。意想不到的好铺面也能等到。
黎峰得空就到牙行转转,表明要铺面的决心,好些牙子都跟他吃过酒,他还让人把牙行管事约出来吃了一顿酒,递出了数份好礼,只等着好铺面的消息。
他们做了一回大生意,落手里的银钱却多数是定金。
陆杨找乌平之问过,这笔钱,最好等出货量达到一半以上的时候再动用。他们商号成立的时间太短,底蕴不够,没有丰裕的家产兜底,不能冒险。
乌平之给陆杨讲了一个故事,是商户之间的挤兑事。
甲商号花大价钱去乙商号订货,并且伙同其他游商,制造货品在外地走俏的假象,请这些游商们也来下订。
订货之后,乙商号为了供货,会拿钱去采买更多的原料。
为了赶工,也会找足够多的作坊、工人来承接订单。
这批货物将出未出之时,再让人把订金撤回。乙商号的账面便可清空。
此时若有钱庄愿意拆借,熬个半年一年的,只等出货,便能回本,还了钱庄的银子,加几分利息,家中还有余银。不算伤筋动骨。
但紧跟着,甲商号走动关系,或威逼、或利诱,让钱庄不敢拆借银子给乙商号。再在市面之上,大量供出略高品质的同款货品,且压低价格出售。客商与散客们都会往甲商号蜂拥而去。
乙商号账面没有银两,钱庄也不肯拆借,货物变不了现银,还有一堆人要养,有货款要结。作坊、工人,都要给钱,否则原料要砸手里。
这时候甲商号会委派其他客商过去谈价,一次压、两次压,直到乙商号看不见出货希望,以半价甚至更低的价格售出原料、半成品、成品,这次的挤兑才算完。
至此,甲商号以超低的价格,占用巨量的货物,市场之上,一家独大。跌价的货涨回原价,并有更多的货物供应。大量的客商,只能到他家买货。
乙商号底蕴浅,能家破人亡。底蕴深,还能苟延残喘。
他们商号靠山吃山,压货的风险是承担得起的。
但他们是没有底蕴的商号,几番商议后,决定不急着定下商铺。等着货款结清时,慢慢挑选。
陆杨的想法是,他们可以先盘个小铺子,卖吃的。
立秋之后,降温就快了,夏季卖早饭还成,不算特别热,冬季卖早饭,那是真的冷。
“柳哥儿,你摆摊的想法很好,这一个事办成,家里人都有活干,能挣钱,他们心里舒坦,腰板都硬了。我们办这个事,就不为着挣许多的银子,不能说有了铺子,就十倍百倍的挣钱。我们刨除租子、成本,照着你原来的计划,能攒出菜钱,能让家里吃上好米好饭,顿顿能沾点荤腥,这便够了。”
陆柳听着点头,“对,这个铺子,就为着我们能有点事干,不能全冲着银子去,这样就不是享福了,又累又焦心。”
陆杨见他能接上话,就引导他去想,“那这个铺子,你卖什么为主呢?”
陆柳摆摊的时候想过,他在家里也琢磨事情了,陆杨一问,他就笑了。
他说:“我想了,我每天看着幌子,都会想想我要开什么样的铺子。府城的酒楼饭馆很多,我们正经卖堂食,肯定争不过,这要把人耗在灶屋里,洗菜洗碗都能把人累坏。我想着,要是盘铺面,我还是找书院附近的铺子,离家近,我们招呼方便。还是卖早饭,我们这一家都是勤快人,不怕开门早。余下的,我想着卖汤。卖各种汤。”
杂菌汤和鱼汤要有,这两个汤很受欢迎。
他还想着煨炖一些别的汤。比如说鸡汤、排骨汤、老鸭汤、肚片蹄花汤等等。
书院的书生们,并非每个人都在外头租房子住,有家人照料。多得是自己在外求学,住学舍的书生。比如去年的谢岩。
一般饭馆里的汤羹,都是素汤,或者是花费时间少的肉丸汤、鱼汤,这种耗时煨炖的汤羹,在外买,要提前定下。
买一次,一个人喝不完。找人搭伙买,可能分配不均。
陆柳说起来头头是道,“我到时做大瓦罐汤,这是大份的。还有小瓦罐汤,这是小份的。比如炖鸡,大瓦罐就下整鸡,小瓦罐就下半只鸡。还能弄乳鸽汤。这个特别小,一人份!还能做排骨汤,一碗一碗的卖。排骨好数,大小也差不多,这样卖,客人不会说哪份多、哪份少。”
陆杨给他鼓掌捧场,让他继续说。
陆柳嘿嘿笑道:“我们挣点小钱就行了,所以汤不用做得太多,攒攒客人,做些回头客的生意。我想着,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很久,以后还想着给小麦和壮壮启蒙,价格就不用太高,差不多就行,在书生堆里挣个好名声。杂菌汤可以每天有,这是自家的菌子,便宜。别的汤羹,我数一数,给爹娘婶子派个活,一人炖一个。小铺子开起来,顺哥儿能来帮忙了,到时我俩看着办,熟客多了,多做点。熟客不提,我们就少弄点。”
陆杨跟他搭话,往后聊几句,发现这就是陆柳的全部想法了,他就跟陆柳说:“柳哥儿,其实来府城以后,我们最需要做出的改变是愿意请人干活。这方面你再想想?”
陆柳大致能懂。他也长见识了,比如哥哥和两爹都是请贺夫郎洗衣裳。
这跟寨子里的晒场不一样。那时在山寨,所有的赶山人都能算作供货商,在晒场里干活的人,则是几个兄弟家里请人来,自家生意自家人来。从寨子里再请些人,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府城就不一样了,这都是请的外人。
陆柳逛过府城和县城,知道很多务工的人都是请来的,有许多伙计跟老板没有亲戚关系。他这时稍作思索,说:“我请个帮厨来杀鸡杀鸭,我们一天没多少活,再让他洗碗。”
陆杨点头,“给人留个住处,晚上顺道看店。”
陆柳傻呵呵笑起来:“哥哥,你没有别的意见了吗?”
陆杨没有意见了,“你的想法很好,做什么生意,在哪里做,主要做什么,各人都有分工,成本考虑了,价格也想到了,还知道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祝你生意兴隆啦!陆老板!”
陆柳笑得更加傻气了。
陆老板!
他能当陆老板了!
以后出去,他跟哥哥是一样的,他们都是陆老板!
他高兴着,晚间,黎峰回来了,一家吃饭,他跟黎峰说起这件事,也问问娘的意见。
陈桂枝说让他当家,对家里的事务没提过多少意见,大多是陆柳心里没底,非要她给个准话。
陈桂枝这次不提意见,不与陆柳的眼神对视上。开一间铺子,跟摆摊需要的成本大不相同。
快要乡试了,他们早上的包子都少蒸两笼,多了就要去街上卖了。
秋季有人返乡抢收,冬季就到了放年假的时候。依着她的意见,今年熬一熬,不开铺子算了。
但她也看见了府城的商机,这间铺子开在书院附近,只要用心经营,不说挣大钱,和摆摊一样,月盈余几两银子,轻轻松松。
所以她不发表意见。家里舍得拿出这笔银子,她就去铺子里干活。不舍得这笔银子,她就在家里干活。都一样。
黎峰挣钱就是为着家人舒坦,陆柳计划周详,他仔细听完,说可以开。
他们早问过府城商铺的租子。除却码头铺面,其他铺子的租金都还好,书院附近的略高一些,他们租个小的,约莫三十多两银子就能拿下。
“我改天去牙行递个话,让人帮忙留意着。”黎峰说。
陆柳高兴坏了,一连给他夹了好多菜。
他手上功夫好,吃席的时候能抢几碗菜,这一夹,就把黎峰的大碗堆出尖尖。
黎峰再喊他一句“陆老板”,哎呀!简直把陆柳乐得找不着北!
这件事太令人高兴了,铺子还没开起来,家中长辈就一门心思干事业。
隔天清早,陈桂枝跟赵佩兰出门,买了鸡鸭和排骨回来,再买了两个小瓦罐。就用家中的炉子,当天就收拾了,早上陆柳摆摊回来,他们把汤都炖上了!
到下午,赶着书生们下学的时辰,陈桂枝特主动,赵佩兰也想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王丰年跟陆二保蠢蠢欲动,站门口搓手手。
陆柳见状,只好去找哥哥来帮忙。
摆摊的事嘛,围那么多人,把客人吓着了!
陆杨说:“你们带几个碗,过去站着吃、蹲着吃,假装是食客!”
他今天不去了,在家看孩子。
他还没有在家看过孩子,都是逗孩子多。
顺哥儿左右看看,陆杨身边就剩下三条大狗了。
他想了想,摆摊的热闹天天有,还是一起抱娃吧!
于是,每个出门的人,都要夸顺哥儿一句“真懂事”,把顺哥儿夸得脸都红了。
谢岩最近回家晚,他跟崔老先生有话说,到家时,只见到陆杨和顺哥儿在家,奇了,“他们人呢?”
陆杨简要说了摆摊的事。
顺哥儿叽叽哇哇说了摆摊的事。
谢岩短暂高兴了一下子,警惕问道:“黎峰呢!”
陆杨露出牙酸的表情,“你跟他较劲做什么?阿岩,娘出去摆摊啦!娘!出去!摆摊!啦!”
谢岩知道,他听见了。
他娘那个性子,能走出家门去摆摊,真是难得。
他想看看。
陆杨让他去。
两边不远,很方便的。
谢岩前脚走,黎峰也回来了。
对话同上。黎峰问一句“谢岩呢”,抬脚欲追。
陆杨才不让他去。
今天让他家状元郎出出风头。
他膈应黎峰道:“你老追着我男人做什么?你喜欢他啊?”
黎峰当即干呕了两声,再不提去摊子上看看的事。
顺哥儿把两边的对话看在眼里,避着黎峰,悄摸摸给陆杨竖起了大拇指。
“杨哥哥,我学到了。”
陆杨哼哼,“你且有得学呢,你以前太乖了,是陈婶子的贴心小棉袄,人机灵,却没藏点心眼子,等铺子开张了,你跟各色的人打交道,成长就快了!”
比如他家林哥哥,在铺子里的成长真是快。
说起来,他也有点想陆林了。
如果状元郎考试顺利,他们九月便能返乡,祭拜公爹,坟前报喜,也见见亲朋好友。
今天嘛,只等着他家小陆老板回来报喜啦。
第167章 赶考 阿岩,你懂好多啊。
七月中旬, 陆杨跟谢岩收拾东西去省城赶考。
他们提前一个月走,等考试结果出来就回家,不会在省城久留。委托陆柳和黎峰帮着照顾娘亲, 让顺哥儿夜里住他们家, 跟娘做个伴儿。
立秋之后,一天天的冷了。他们带了夹袄和棉衣出行。走的时候赶马车,一路往码头去,从码头坐船去省城。
行李装车,陆杨把陆柳叫到一边, 跟他交代事情。
这阵子出货多,黎峰早出晚归的去码头, 家中都要陆柳照料,这期间要多把爹叫过来。爹老实, 但是个汉子,常年干农活,还会杀猪,力气大着, 有他常在门前坐着,能防些宵小之辈。
平常只放二黄出来,等黎峰回家, 才能让威风和威猛出来玩玩。若非必要,二黄也关家里,不让出门。降温了, 吃狗肉的人多了, 这事要注意。
几位长辈事业心强,汤能卖出去,每天都想着炖汤卖。
这事还是要劝劝, 生意要做,却不能着急。陆柳要强势一些,照着说好的计划,给每个人派活,要让他们时忙时闲,轮换着来,总要有人看家、看孩子。人也要休息,能玩一玩,有个消遣。
陆柳听着,揉揉他的眉心。
“哥哥,我知道的,你少操心家里,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娘虽然说家里事情交给我来料理,但我忙不过来,有了疏漏,她都帮我看着的。顺哥儿也在家,他伶俐又懂事,人也勤快,各处都能帮上我。你不要担心,放心去吧,你跟哥夫都照顾好自己,我等你们回来!”
陆杨就是个操心命,他往家门前看看,一家子人都在,黎峰还在嘱咐谢岩,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谢岩竟然没闹,凝眉认真听着。
他又往巷子深处看去,贺夫郎站门前,往他们这边看着,跟他眼神对上,朝他笑了笑。
陆杨朝他招招手,贺夫郎愣了下,没领会意思,也招招手。陆杨失笑摇头,稍作思考,回头跟陆柳说:“刘有理也要赶考,他们一帮人约好了,八月才出发。我算着日子,约莫是贺夫郎再卖一回咸鸭蛋,拿了银子,刘有理就要走了。到时你看着点贺夫郎,我看他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陆柳眼睛微微睁大:“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负心郎?”
陆杨摇头,“话本里好歹扯了些理由,有些无奈。他们两口子……”
陆杨说不下去,他说:“等到八月里,你分心看着点。”
陆柳记下了。
一条巷子里住着,这么近,他得空串个门的事,很方便。
陆杨再跟娘说说话,让她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要是感觉屋子太空了,你住着不踏实,就到柳哥儿这里住,卷个铺盖的事,行李都不用搬,方便着。”
赵佩兰让他放心:“我有伴儿,白天有人说话,晚上顺哥儿还住家里,不怕。你陈婶子说包我三顿饭,让阿岩也给她画个画像,我做主答应了。”
陆杨听了笑,说答应得好。
“乡试考完,他能歇息歇息,是该照顾照顾家里,跟家人们多相处。到时给你也画一幅,还能把你跟陈婶子画到一起。”
赵佩兰会画画,画工不如谢岩精湛,平常是画绣样多,画人像不传神,有个样子罢了。她听着心里热乎,说:“我这阵子也拿笔练练,给两个小娃娃画。”
陆杨想想,她这一天挺忙的。她厨艺不算好,早上只帮着包包子,白天扫扫地,收拾收拾家里,间隔着日子出去买菜,得空会逗逗孩子、做做针线活。一日三顿的要喂狗喂马。狗窝马厩都在家里,屎尿要清。到了晚上,洗漱过后,会揉个面团醒着,次日起来继续包包子。
多加一个画画的日程,她就更忙了。没空想别的了。
陆杨怕她累着,跟她说:“我们都有冬衣棉靴,都是才制了一两年的,还新着,今年就不用再做了。你手上歇歇。”
赵佩兰应下,说:“我给你做双好看的靴子,绣花的!”
陆杨哭笑不得,“这不跟没答应一样吗?”
赵佩兰也笑了。
过会儿,乌平之带着两个书童来了,他们就能出发了。
其中一个小书童还是借给谢岩用过的,这回也给谢岩用。
到了省城,谢岩还要看书的,让书童帮着整理整理文稿,哪些要抄录、摘录的,也让书童来,谢岩能省很多事。
乌平之花钱大气,行李带得少,只拿了一身要去考场穿的衣裳,再有几身换洗的里衣,其他的就地添置。
考篮也等到了地方再买,就带了用惯的砚台和毛笔。再拿了几本装订好的笔记。他学习习惯被谢岩影响,也爱拆书了。
陆杨听他说过,有些考生在衣服里夹带小抄,被捉以后,以科举舞弊罪论处。还有人以此栽赃陷害同窗。进考场的衣裳鞋袜,一定要自己准备,在家仔细检查。
他给谢岩拿的,都是去年的旧衣裳,穿过很多次,刚赶上换季,都没送出去洗过,收拾出来,好几个人看过,都合适着。
他到了,黎峰赶车,他们一起去码头。
最近有很多去省城的商船都会捎带些书生,没有专门的客船。
黎峰跟洪老五说好了,等着他们来,就找船把他们捎带上。
季明烛和盛大先是跟自家的船走,不跟他们同行,等八月初才出发。
乌家在码头有商铺,等乌平之过来,商铺的掌柜的给他拿了一包行李,说是县里送来的。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乌老爷写的。
乌平之接了信就拆开看,信里内容不多。先跟他说家中一切都好,再是闲杂人等都被赶出去了,让他放心赶考。余下则是些勉励的话。
乌平之喜笑颜开,当即跟陆杨和谢岩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住我家的那些哥儿姐儿都搬出去了,不用怕逼婚了!”
谢岩乐呵呵的,“等乡试考完,你也要考虑婚配了,家里有说亲吗?”
乌平之说:“没有,我爹一点风声都不敢放出去。你看我,一直说考上了举人再说亲,族里都这样办事,要是他说要给我寻摸亲事,我家都要被他们占了去。”
一行人往码头去,黎峰去找洪老五,陆杨左右看看,挑个空地,一行人靠边站着等。
陆杨问乌平之:“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乌平之答应了,说:“我也不知道找什么样的。实不相瞒,起初我立誓,非得考上举人才说亲,是想着攀高枝的。这一年多心思沉淀了,觉着我这个资质,怕是攀不上高枝。前几个月,家里来一堆人说亲,我看着那些人都害怕,心里惶惶怒怒的,我爹借机跟我谈了谈,大致就是我们在外头吃苦受气就算了,家里还是要留个窝,让我喘口气。我那阵子常想到你们,觉着踏实些,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也不错。”
陆杨说:“你这有点难找了。”
乌平之不明所以,反问他:“怎么难?”
陆杨说:“你是读书人,又爱做生意。喜欢书生的,多少有点清高傲气,不喜欢天天说什么金啊银的。喜欢做生意的,可能跟我一样,没读几本书,和你聊不到一处。”
而乌平之是富贵着长大的,平常不显,据谢岩所说,除却穿着打扮比较花哨之外,他碰上喜欢的物件,多买几次也是常事。还会下棋弹琴。早年没这样发狠读书的时候,爱去诗会上,跟人吟诗作对。
这些喜好,一般人家的哥儿姐儿完全没法接触到。
乌平之张张口,说:“那你跟谢岩怎么处的?”
陆杨指指谢岩,“他都听我的,我说什么算什么。我到现在还没通读完四书,跟他说文章,都是让他讲故事给我听。他迁就我的。”
下棋他学了,夫夫俩哪天不看书,就会来一盘。
可惜,来府城以后,谢岩很忙。他要找崔伯伯请教,就要陪人家下棋,这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陆杨不好缠着他。
陆杨对这事上心,说:“我帮你留意着,你也想想,要是有取舍,你愿意舍哪样。”
乌平之答话很快:“能聊生意的就行。学问的事,以后是逃不开了,想找人聊,多得是。”
陆杨问:“你想找商户家的?”
乌平之点头:“门当户对,谁也别嫌谁。”
他们聊着聊着,黎峰跟洪老五过来了,再有两刻钟,有一艘商船会经过省城,他们现在过去,上船等着。
加上书童,有五个人。分两间船舱。
洪老五跟陆杨说:“这艘船大,这几天的日头好,约莫三天半到省城,可能是晚上下船。到时你们可以在码头歇息一晚,隔天再去城里找住处。到码头以后,你们去福来客栈,说是我家少爷的朋友,掌柜的会给你们安排房间。”
赶考的时节,各处住所都紧俏。
考生和商人都多,可能会住不上店。
陆杨跟他道谢,问他:“楚哥儿什么时候去省城?”
洪老五皱了下眉,不过脑子就知道是赖真说的,他跟陆杨说:“可能是月底走。”
陆杨见状,知道他不方便说行程和住址,便没多问。
黎峰送他们上船,陆杨又嘱咐黎峰两句。
“家里人多,柳哥儿忙起来难免有疏漏,你回家碰见不舒坦的事,别埋怨他,好好说。”
黎峰知道的,“我没跟他红过脸。”
陆杨就这一句,上船就去船舱了。
商船很大,船舱的环境不算好。
里头有些难闻的气味,汗臭脚臭,还有潮湿的水气。
陆杨进来就干呕。两间船舱都看过,条件差不多。
乌平之有经验,让书童从行李里拿了醋和盐,两边都兑水,里外擦洗。
五个人都忙起来,把被褥都换掉。弄完以后,再放几个香膏。
待久了,鼻间还有异味残留,总体没到呕吐的程度。
不到睡觉的时辰,他们就在甲板上坐着,看看运河的水,看看沿岸的景色。
陆杨第一次坐船,有些发晕。离栏杆近了,盯着水面看一会儿,都差点一头栽下去。
谢岩扶他到船舱边坐,靠着身后的木板,有个支点。
陆杨还是犯恶心,眼睛闭上了,才好受一些。
这是去往京城的船只,小码头不停,到省城会停靠补给,陆杨他们刚好下船,这几天都在船上吃喝。夜里睡觉都摇摇晃晃。
乌平之带着两个书童睡一屋,床板上挤不下,两个书童打地铺。陆杨跟谢岩睡一屋,摇得他做梦都在吐。
上船第一天,他还能吃点东西,第二天开始,只能喝点米粥了。
这种状态,让谢岩很担心。陆杨很后悔同行。
好在只有三天半。和洪老五算的天数一样,他们在第四天晚上抵达省城。
到地方,谢岩顾不上其他,忙扶着陆杨下船。
书童帮着拎行李,乌平之跟船上的管事客套几句,除了船资,还另给了些银子。
他们今晚不进城,找到福来客栈,报了洪楚的名字,要了三间房,先歇下。
踩到地上,陆杨的身体还不自觉的晃来晃去,扶他躺到床上,他才真正踏实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天啊,把我脑子都摇成浆糊了。”
谢岩让小二上热水,不一会儿就送来了。
他给陆杨拧帕子擦擦脸、擦擦手,陆杨感觉身上还有船舱的味儿,想泡澡,状态太差,先撑着坐起来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再洗。
他上回陪考过,赶路途中,谢岩守夜,他靠着谢岩睡。
这回赶考,他晕船晕得厉害,直到下船,还是谢岩照顾他。
陆杨说:“下回你到京城赶考,我说什么都不陪了。”
谢岩心疼得很。早说此行辛苦,不让陆杨来。
来都来了,确实辛苦,听他因此不陪考了,却又不让。
他不想陆杨自责,他说:“我去京城赶考的时候,你肯定要陪我的。要是取中了,就会考殿试,万一我考中了状元,会骑马穿状元服游街,你不来,就看不到了。”
陆杨听着笑,“我喊着喊着,还给你喊出大梦想了?”
谢岩看他笑了,继续哄他,说:“我也要有目标才好,都要考试的,拿了这么多年一甲,最后一场不拿,太遗憾了。”
陆杨更是笑,笑一阵,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潮红。
谢岩问他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陆杨不想喝粥了,想吃点干的,也想吃素一点。
他想吃白菜炒豆腐,也想吃个炒咸藕。
谢岩应下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
他出了房门,看乌平之在门口转悠,望着他笑了下:“净之好多了,有胃口,想吃饭了,我去给他买,你吃什么?我一起买。”
乌平之让他回屋陪着,“就楼下点个菜的事,我去吧,待会儿给你们送来。”
谢岩想了想,没推辞,让他去了。
他才出门,又回来了。
陆杨见状,不用想都知道是乌平之去买饭了。
他说:“你真是交了一个好朋友。”
谢岩大方道:“我朋友就是你朋友。”
陆杨也想交朋友。他认得很多人,自小受过很多恩惠,这些人说起来,除了街坊邻居,就是他认亲的干爹、哥哥。后来跟陆林他们交好,有了亲戚关系,更像兄弟,而不是朋友。
正经说起来,他跟酒铺的丁老板是朋友。但隔着年龄,他瘦叽叽的显小,丁老板把他当晚辈照看,相处起来也有几分亲人情谊。
他跟谢岩说:“我还说帮财神爷留意着,回头想想,我都没朋友,想介绍都没法说。”
谢岩记得洪楚,他说:“你们一起逛楼子的交情,还算不上朋友啊?”
陆杨笑话他:“都过去多久了?还记着啊?”
陆杨说:“家世相差太大了,我没你这个纯净心思。你跟财神爷结交时,没想这个事,我却打小算计惯了,跟人相处,总会想想差距。我是爱操心的性子,出去玩,各处安排周到,不会让人不舒坦。同样的事,我面对楚哥儿,就下意识想要谦卑一些,捧着点,拍点马屁。其实聊天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他没瞧不起我,反而很欣赏我,也跟我有话说。就是我这毛病改不了。”
谢岩摸摸他心口,站起来,闭着眼睛叨叨咕咕不知念叨了什么,然后比着自己的心,两手捧着,慢吞吞弯腰,放到陆杨的心口,跟他说:“好了,我跟你换了个心,你有个纯净心了。”
陆杨笑得不行,有好一阵没说话。
再过会儿,乌平之过来送饭菜,谢岩邀他进屋一起吃,乌平之没来。
陆杨不舒坦,在床上躺着,他进来不像话。
赶路几天,都累着了,谢岩不强求,让他吃完早点歇息。
拿上食盒关上门,谢岩摆盘到桌上,陆杨撑着身体起来了,走路还是不稳当,两脚发软,要谢岩扶一扶。
他到桌边吃了几口饭菜,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谢岩跟他聊轻松的话题,说交朋友。
以前都是陆杨教他,与人相处、为人处世,他跟着陆杨学了很多。
有些他一直没懂,有些他自以为懂了,做出来又是一个样子。有些已经能圆融使用了。都说他长进了很多。
他也有他的交友方式,他第一次教陆杨交朋友。
谢岩的想法很简单,看交朋友的目的是什么。
比如说生意上有往来,这种肯定是互惠互利。
“就像你以前跟丁老板相处,往来的时候,你们俩讲话都玲珑,各自知道对方不会让自己吃亏,慢慢的攒些私交,才好提公事。我现在跟季明烛和盛大先交朋友,就用的这种方法。跟他们聊聊学问,也跟他们说说家常、讲讲吃喝,平常攒些交情,谈起学问时,大家都敞开心扉,能说深一些。”
陆杨安静听着,细嚼慢咽吃着饭。
谢岩又道:“我交朋友就想简单一些,能跟他们坦率相处。比如说黎峰,我骂他,他骂我,互相算计一下,这都没事。比如乌平之,他有钱,我需要的时候开口说一声,他知道我不是贪图他的钱财,我是真的需要,不会跟我计较。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这些年我也认得了很多人,在跟你成亲之前,我在县学读书,有很多同窗。我那时跟人相处也是这样的,能接受我这个性子,就会跟我说话,接受不了,他们怕我麻烦他们,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
陆杨知道他在县学没有交到朋友,在三水县生活十几年,也就一个乌平之。
谢岩说:“你看,我有他一个朋友,就很足够了。有困难能互相拉拔,聚在一起,能谈天说话。你也可以简单一点,你跟洪楚能聊到一起,他懂你,跟你有一样的想法,知道你不是怪人,这就够了。你开心就行了。能做成朋友,自然会互帮互助,不能做成朋友,溜须拍马也没用。在商言商,利益够了,他会找你的。”
他最后这段有些绕,陆杨听懂了。
如果是以生意为目的,他再怎么捧,都得要足够的利益打动洪楚。
而交朋友的话,生意是附带的。他们认得,刚好有需求,再才是互相之间帮一把。
很多时候,不带目的的去,反而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陆杨看看谢岩,又垂眸,再看看,又垂眸,然后盯着他看,眼睛亮亮的。
“阿岩,你懂好多啊。”
谢岩长篇大论讲半天,得他一句夸,都笑得合不拢嘴。
陆杨给他夹菜,说:“你说得对,我最开始也没想到能认识他,跟他搭上线。能聊得来是最好的,有个人能跟我聊生意,说抱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陆杨想到去年的一封信,那时候谢岩还在府学上课,他跟崔伯伯的儿子辩论,一场结束,酣畅淋漓。
谢岩给他写信的时候,激.情犹在。
他说,他跟很多同窗都没法有这样的碰撞,聊不到这么深。
陆杨倒茶,跟他碰杯。
“我现在懂你的心情了。”
他和别人聊天,也没那种激.情。
来陪考的,不知怎的聊到这里。
陆杨摇摇头,想着算了。
随缘,随心。
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
第168章 他才只是个秀才啊! 你都会欺负我了。……
他们提前一个月出发, 到省城以后,不用着急,次日早上, 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 都在床上赖着躺了会儿,然后才起床收拾,准备去乌平之在省城的宅院。
书童出去找了两辆驴车。驴车小一些,书童带着行李坐一辆。乌平之跟陆杨、谢岩坐一辆。
谢岩挽着陆杨胳膊,望着乌平之笑个没完。
乌平之都没眼看, “知道你有夫郎,不用显摆了!”
谢岩嘴硬, 不承认显摆了。
陆杨不参与话题,眼睛到处看。
码头的繁华不必多说, 省城的码头更加宽阔,地上铺了石板。下了船,沿着走两条街,还是石板路。
正式出了码头, 才是普通的黄土、沙土路。有些路上还有马粪、驴粪没有清理。
街道没比府城宽阔,大多是两车的距离。
小摊位较少一些,铺面都热闹着, 有些铺面甚至挂了五面幌子!
经过这家铺面,陆杨勾着脖子往里瞧,又认幌子上的字。
这是一家书斋, 赶上乡试了, 他们把书斋里热销的书籍名称做成了幌子,挂出来显眼得很。识字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卖什么,要是书生看了, 还能挪步去买两本。
陆杨就想去买。
谢岩把他拉着了,“不用买,这几本书我都看过。”
乌平之也看眼幌子,上头有两本书他没看过,他问:“是府学看的吗?”
谢岩摇头:“是崔伯伯给我拿的,说是他儿子以前的旧书,上头还有好多笔记。我都记下了,等到了住处,我教你。”
陆杨跟谢岩还没去崔家拜访过,谢岩问了,等他考上举人,就能去崔家了。
乌平之惊讶:“好大的口气,这得是多高的门户?”
谢岩不知,“可能是鼓励我考好一点吧。”
沿路还有许多铺面,大小和样式也与府城差不多,尤其是酒楼和客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开在省城的布庄和茶行就要大一些,他们从门口经过,打眼一瞧,能有别的三个铺面那么大。
陆杨看得移不开眼。
要是他们的商号能开这么大就好了……
省城有山,山菌的产出不如西山多。
就像胡郎中到西山以后的感慨一样,别地的山民对山区掌控度很低,里面的山货、猎物、药材等物品,很难弄出来。
山菌风靡府城一年多,菌子菜的风刮到了省城,这里的小商户不成气候,不能跟西山比,也就对他们商号形成不了威胁。
陆杨说:“我们待会儿去逛逛书斋吧?总有你们没看过的书,先花一天时间逛逛,省城书斋收录的书籍应当大差不离。顺道去官学把文书交了,然后你俩好好学习,我照料你俩吃喝。”
乌平之问他:“你们的书斋筹备得怎么样了?不会要等去了京城才开吧?”
陆杨摇头,“差不多了,这次考完试,我跟阿岩回一趟县里,把我干爹和我哥哥们接来,他们安顿好,我就去找铺面,把书斋开起来。我干爹的雕版应该做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我会花钱去买一些。拿下铺面之前,他们肯定闲不住,正好买纸墨来印书,把嫂嫂们都叫到作坊里帮忙,我家两爹、我们娘,还有陈婶子,都能去帮忙。等铺面开起来,就等阿岩给我送钱啦。到时我会再请些帮工。”
乌平之又看向谢岩,谢岩笑道:“我想请人评书,同一篇文章,记录些不同的批注。《科举答题手册》已经涵盖了我见过的所有题型,往后编写,就是拿不同的文章,贴合题型去讲解。只有我一家之言,太狭隘了,我想请几个同窗一起编写。到时你也来,我们一起编书。”
乌平之不自信,“我就不去了,我肚子里这点墨水,拿出来卖弄,不够惹人笑话的。”
他擅长做生意,他说:“等回府城,我帮你们看铺面,书编好了,给我看看,我看印多少本合适。”
谢岩不赞同他的说法,“你学问够好了,都能来考举人了,哪里没墨水?你对你的评价要改改,不能停留在你刚刻苦学习的时候。”
乌平之只是摇头。
他都被学问磨得没棱角了。
这一路走着,陆杨还看见了一座特别高的塔。
乌平之给他介绍,说:“这是金佛塔,里面供着一尊金佛,我爹早年来拜过,求佛祖保佑我能收心,好好读书。挺灵验的。等我乡试出结果了,我要来还愿的。”
陆杨:“……”
就是实现愿望的方式太粗暴了。
谢岩望着那座金佛塔,目光变得非常憧憬。
“要是我许愿考上状元……”
乌平之说:“看你的诚意了,每年许愿的人多不胜数,佛祖凭什么听见你的声音?”
谢岩问:“诚意是什么?”
乌平之说:“肚子里的墨水。”
谢岩听得直乐:“那不就是我的学问吗!”
乌平之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佛想帮你,也得你有本事接得住。”
谢岩明白了。
他不去拜了。
乌平之家在城南一角,房子隐蔽得很,过街进巷,还要再往里进个小巷子,走到像后门一样的地方,门外瞧一瞧,一个邻居都看不见。
书童上前敲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门房来开门。
门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见了乌平之很亲热。
“来啦!我早等着你了,家里里外收拾了好几遍,怕你有朋友一起来,厢房都收拾出来了!快,快进屋歇歇,我让灶屋弄饭,给你们接风洗尘!”
乌平之喊他“雷伯伯”,进屋以后,家里小厮都出来了,乌平之跟人做介绍,再跟陆杨说:“你到时有什么需要,跟雷伯伯说就好。我跟我爹不常来省城,他又当门房又当管家的。家里小厮都是从作坊里抽调过来伺候的,手脚笨些,能干点活,尽管使唤。”
陆杨环顾一圈,一时无言。
他记得来之前,乌平之说过,他们家在省城的房子很小,他们两家过来,住得开。
确如他所言,房子不大。进了门,就跟他们在府城的房子差不多大,庭院一眼就看完了,但进屋就感觉这房子做工很精巧。
房梁和瓦檐不是粗粗的抬来料子,直接就架上去用,精雕细琢了些花样。样式小,不出格,只显精巧。墙上窗户都有设计,窗格不是一排的齐整格子,花纹在四边。
这房子平常就住一两个人,人气少了些,各处摆件多。
陆杨眼光没养出来,只觉着这里的摆件,比县城乌家的摆件多,质量也更高。瓷器的光泽都更加细腻,上面的纹路都更耐看。
他又想到乌平之提起万两银子的“区区”。
他的胆子确实太小了,至少也得有一份像乌家一样的家业,再来谈害怕。
他们进门的地方是后门,开在角落里,进来就是一个小庭院,挨着门的那面墙边有三间耳房。左右有东西厢房。
过一道圆门,到主院里,正中是堂屋,又分了卧房和书房。再有一个东西厢房。
乌平之安排他们住主院东厢房,离巷子远一些,更加幽静,适合读书。
行李归整后,他们带上文书,先去官学,再到街上看看书斋,晚上才在家吃饭,让雷伯伯晚点准备。
走在路上,乌平之跟陆杨说:“我家没往外发展,但家业一年年的攒,总会肥了腰包。我爹年年都会置办点产业。宅子买得少,省城这处宅院,他都没住过两回,早年还想去京城买房子,看我连省城都来不了,便作罢了。这次考试顺利,他可能会掏点家底,给我在京城置办个宅子。你们以后也能这样藏富,宅子跟铺面、田产不一样,这东西买了,就是个死物。只要你不往外租,它就没有任何进项,神不知鬼不觉。遇到难处,转手就是上百两银子。够东山再起了。”
陆杨记得他之前说的商号的事。一家商号开起来,名下还能有许多的作坊、铺面,甚至田产,来作为原料生产地。
作坊还能入股,财富更加分散。陆杨也计划入股一些作坊,挣钱的时候就踏实挣钱,赔钱的时候,就把它吸纳到自家商号里来,增一份产业。
谢岩问他:“房子贵吗?”
乌平之点头:“贵,一开始就要买好一点的,这样才能快点卖出去。能买房子的,手里闲钱不会少。这种人,差点的房子不考虑要。”
陆杨说:“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生意不能继续做大了,手里闲钱多得没地花了,再来考虑。
他们先去官学,凭文书登记。
过了科试以后,府学已经造册,他们凭文书登记核对,只等考试入场了。
从这里离开,两条街都没走完,就看见了两家书斋。
开书斋的计划提出来很久了,陆杨一直搁置着,开始筹备后,他总觉着差点什么。这无关书籍,而是经营方式。
他看书不多,只会琢磨着怎么招揽客人。从县里到府城,从府城到省城,他看见的书斋都一个样。小小一间门房,摆个柜台,柜台后有掌柜的,柜台前站个伙计,然后摆两三个书架,上头同样的书籍能放十几本,品类不算多。
稍大一点的书斋,则会搭着卖些笔墨纸砚。
这样的小门房里,书生多挑一会儿,都极为显眼。在铺子里被人直直盯着瞅。
谢岩说过,很多书生都会到书斋里去看书。只要脸皮厚,每天都能看一会儿。
有的书斋会赶人,赶过一次,这书生就不好意思去第二回了。像县城那种书斋不多的小地方,书生被赶一次,就会成为别家书斋的客人。
府城和省城大一些,书生们可能会轮流去好多家。但这很费事,跑来跑去,不值当。多数书生也是换一家做常客,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卖几本手抄书再买。
陆杨想着,他可不可以租个大的铺面,前院正常卖书。后院开个静室,像府学的藏书阁一样的静室,但配有更多的桌椅,可以留书生在静室看书。
他开门做生意,是要挣钱的。
他可以想个方法,比如说跟茶馆一样,进店花钱了,就可以坐下听书。他这里,进店花钱了,就可以坐下看书。
若是挣这个小钱,那他就要考虑怎样细水长流的把钱挣了。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挣小钱,攒大财。
陆杨眼睛一瞥,正好看见酒楼大堂的热闹。
人每天都要吃饭,书生也每天都要看书,那他能不能强行让书生来他的书斋看书呢?
比如连续来多少天,他送某某书。或者说,送价值多少银子的书,让人任选。
书的利润高,相比起来,大铺面多出来的那点租子不算什么。
留人看书,可以把书价均摊,算下来,就是这些书生一天给一点书钱,能看很多好书,最后还能拿上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回家。
这对客人们来说,是个省钱的法子。
但书生们好面子,陆杨不能这样说。
他动动脑筋,想着怎么换个名头。
谢岩说:“叫才子交流会。我们读书人都喜欢被夸才子。”
乌平之:“……那是你。”
陆杨看向乌平之:“乌大才子!”
乌平之:“……”
好吧,他也喜欢。
他说:“不能叫这个。你就说读书点卯、评选最爱读书的人,他们是来看书的,顺道拿个彩头,没什么省钱不省钱,才子不才子的。”
一个新的经营模式出现,乌平之不好推断好坏,他觉着有前景。
“官学里能借书,你这里也能。你可以收取押金,还书就退钱,比留在铺子里看书稍贵一点,让一些脸皮薄的人也来花钱。”
陆杨给他竖起大拇指。
“你以后要是去户部任职,富国富民,百姓都要叫你财神爷!”
乌平之可不敢想这个。据他所知,很多进士都是去当县官的。
谢岩说:“你把一地经济治理好了,自有人看中你的才能,到时多地历练一番,迟早能到合适的位置去!”
乌平之的心真的踏实了,他只是笑笑,“可我现在还是个秀才。”
陆杨看看他,又看看谢岩,心也踏实了。
和上回考试相比,这两人的心境都有了变化。更稳当了。
他们逛了三家书斋,谢岩和乌平之各买了五本书。
乌平之还说一起给钱,陆杨把他拦下了,“这就算了,又不是吃饭喝茶,我给他买就行了。”
谢岩挺得意的,“愿意为我花钱的人真多啊。”
乌平之无语,“就两个,不用掰手指都数清楚了。”
对谢岩来说挺多的了,也足够了。
一个是他夫郎,一个是他好友。
他跟乌平之说交友。他跟陆杨说过一回,在陆杨那里得了夸,还想乌平之也夸夸他。
乌平之拿上书,出了书斋,抬头看看天,没搭理谢岩,跟陆杨说:“交朋友是要看缘分,我主动结识几十号人,全是虚的。”
陆杨受教了,“我知道了,我会放松一些,随缘。”
谢岩不高兴,“你俩为什么不理我?”
陆杨哭笑不得,“你要他怎么理你?给你掉几滴小珍珠,呜呜哇哇说他好感动?”
乌平之听着牙酸。
他怎么可能会这样!
谢岩不管他会不会,全当为了财神爷的珍珠泪,不逗他了。
他说:“我帮你省钱了,你要记着。”
乌平之沉默半晌,学着陆杨,给他竖起大拇指。
三人结伴回家,到家,热水到烧好了,小厮提水到房里,都沐浴洗澡,把头发都洗了。
洗完换好衣裳出来,晚饭也好了。
晚上凉爽,雷伯伯烧了炭盆烤头发,还留了小厮在他们身后伺候,给他们擦头发。
陆杨跟谢岩都不习惯,别别扭扭的挨伺候。
席间他们互相说了些勉励话,互祝好前程。
晚饭后,乌平之带他们去书房里看看。
家里大,书房是单独的房间,和家里不一样。
他听谢岩说过,陆杨会看书,晚上都坐书桌边一起看。
他问陆杨是来跟他们一起学,还是在房里摆张书桌。
陆杨在书房看看,问他们:“书童坐哪里?”
乌平之指着窗边说:“会在那里摆两张小桌子,到时抄录方便。”
陆杨想了想,说:“那我也在空地摆一张桌子,我跟你们一起。”
学习入神了,就注意不到外头的事。
谢岩的笔记尤其多,还爱拆书,有了书童,他就会让书童抄录文章,省去拆书的步骤。乌平之不知会做什么。两个书童肯定都忙。
陆杨看书还好,不会太入迷,正好看看他们有什么需求,留在里头好照料,省得里外不知,耽搁事。
乌平之这便吩咐雷伯伯安排,今晚来不及了,明早再学习。
谢岩很懂得不拖延的道理,来都来了,怎么都要看两页书再走。乌平之便把书箱整理了,拿了本笔记回房。
陆杨没什么好看的,便找个空位,写下了他对书斋的构思,以及乌平之的意见,只等回府城办了。
头发干了,他们回房休息。
谢岩躺在床上,跟陆杨画饼子。
“我以后要给你置办几个房子,你走到哪里,都跟回家了一样,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窝睡觉。不用在外头瞎找。要是碰见个不干净的客栈,满屋子脚臭味,把你熏坏了。”
陆杨问他:“我以后会走很多地方吗?”
谢岩双手比个大大的弧形,落下的时候,正好搭在陆杨胸口上。
“好夫郎志在四方。”
陆杨抱着他的胳膊,问他:“你舍得我四处奔走吗?”
谢岩舍不得。
他舍不得跟陆杨分开,也舍不得陆杨奔波劳累。
但他说:“你跟我不一样,我看书就能满足了。我在书里有一个很大的世界,看完书,一醒神,就在家里了。你要多走些地方,多开阔眼界,才会满足,有了房子,你累了,就能回家歇歇。我们俩,一个要读万卷书,一个要行万里路。你送我读书,我就不会当你的绊脚石。”
陆杨都不知道他会走很多地方,听着心窝暖暖的。
真好,他是自由的。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说:“我的家不在房子上,在你身上,在娘身上,在我的亲人们身上。”
他是需要很多很多爱来感受世界的人,没有那些点滴的善意,他坚持不到现在。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会走很多地方,他会带着很多人的梦想去行走。
他会记下他的经历,留下一些足迹,带回一些让人惊奇的见闻。
那时候,可能与生意有关,也能跟生意无关。可以随性一些。
谢岩还在盘算着,继续给陆杨画大饼。
“净之,你听说过一个词吗?桃李满天下。我要是收很多学生,你走哪里,都有我的学生在,又安全,又有人招待,这样最好了。”
陆杨让他快别画了。
“你才只是个秀才呢!”
谢岩又一次捧心,说:“可是我的心已经是状元了!”
陆杨跟他说荤话:“是我屋里的状元。”
谢岩笑得不行,翻身过来亲他。
陆杨眼睛眨动很快,有他说不清缘由的羞怯。
“我们是客人,这样会不会不好?”
谢岩继续亲他,“我们上次在府城做客,也考状元了,你在我上面考的。”
陆杨早都忘了!
谢岩记性好,亲亲堵不住嘴,一句句提醒着他,迫使他回忆起那晚的情形。
陆杨恼羞成怒,把他推开,翻身在上,反客为主,上亲下考,也一句句问着他,是不是跟那晚一样。
他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房里调笑一句,都要让谢岩好看。
谢岩夸他好看,陆杨又感觉像上当了,沙哑嗓音里有难耐的委屈。
“你都会欺负我了。”
谢岩没有欺负他。
谢岩爱他。
这一晚很长。可能是陆杨变得更加成熟了,也可能是圣贤书看多了,羞耻心变浓了。
以前拿来羞谢岩的话,在他耳边回荡着、嬉笑着。他好像懂了谢岩的“有辱斯文”是什么意思。却又说不出来。
夜半更深,两人弄完,陆杨随手拿衣裳擦擦推间。
谢岩没得脸皮,住进人家家里第一天,大晚上的就出去要热水。
陆杨等他进屋,说:“阿岩,我很欣赏你。”
谢岩爱听。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又出去要了一盆水,被陆杨骂了不要脸还笑。
第169章 租铺子 傻人有傻福。
临近八月, 食铺有了消息。
书院附近的生意不好做,书生们一读好几年,哪家饭馆的菜式花样多、味道好、分量足, 不出两月, 就被人摸清楚了。
这也是府城大部分饭馆酒楼的现状,街连街开起来的铺子,生意差距十分大。
牙子上门来找黎峰,没见着人,便跟陆柳说了食铺的事。
陆柳正好有空, 带上顺哥儿,把二黄牵着, 跟他一起去看看铺面。
这牙子是老熟人了,他们的房子就是找他租的, 姓海,叫海有田。
他话还是很密,说个名字,还要讲个来历。
“我爹想要我以后当个有田地的小地主, 我现在一亩地都没有!还住在牙行里!”
陆柳问:“你怎么没田?”
他说:“我们一家是外地逃荒来的,我大一些,我爹把我卖了换钱。我不像别人又哭又闹的, 牙行的管事就把我留身边带着。我人都是牙行的,哪能攒钱买地?”
陆柳突然同情他,也很惊奇。
他第一次看见被卖掉的男人。
海有田说:“多得是, 你看大户人家的奴仆都是怎么来的?卖儿卖女的人很多。”
他们住在书院附近, 很快就到了铺子。
海有田带他们来看了两个铺面,一间大一些,大堂里能摆五张桌子, 柜台一长条,货架上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楼上有包间。后院是灶屋和通铺。
这间铺子大,年租要三十五两银子。
地段不算好,是街中段,首尾不沾,走着走着就过去了。
第二间铺面小一些,正好是街拐角的铺面,地段极好。
相比铺面而言,更像是个小屋子。大堂里摆了一桌,进门就是。开了窗口,能在这里卖些包子馒头。
绕到后院,则是灶屋和房间。房里也是通铺,更小一点,最多睡两个人。
这间小铺子,因地段原因,年租要二十八两银子。
陆柳跟他讲价,“地段再好又怎样?这么小,进来两个人都挤得慌。饭点才多久?等他们吃完,客人们早都去别家吃完了,一天能招呼几个客人?我们商号还指着你找铺面,你竟然拿这点小铺子,报这么高的价,太过分了!”
海有田让他再看看大铺面,“那个大,配得上你们商号!开个大饭馆,气派!”
陆柳不看。那么大的铺子,把人累坏了。
他说:“没钱,我想租便宜点的。你那个大铺子,能二十五两租给我吗?”
海有田连连摇头,这个是真租不了。
小铺子的价格,压一压,二十五两银子差不多。
陆柳说:“这点小,你好意思要我二十五两银子?我卖什么东西能卖出二十五两银子?把我卖了。”
海有田可不敢要他,还想张口,又听顺哥儿说:“我家杨哥哥还要找你租作坊和书斋的铺面,你想好再说。”
海有田露出为难表情,陆柳又说:“我们还有两家亲人要搬来,你看巷子里空出了多少人家?年底给你填满两三户,你还差我这几两银子?”
海有田说:“你们到时就会说都照顾我这么多生意了,我更不能开价了。”
陆柳想笑,瞪大眼睛藏住笑,说:“好哇,照顾你生意,还落你埋怨了?那我换个人。”
海有田也瞪眼了,“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一样一样的!?”
上回陆杨也说换人来谈。
陆柳问他行不行,海有田问:“多少两?”
陆柳比个“二”,半天没动作了。
海有田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二十两?!”
陆柳“嗯嗯”应声。
海有田说什么都不答应。
二十两银子,他吃什么、喝什么?契据拿回去,管事都要揍他!
陆柳让他讲价。
海有田要二十五两银子。
陆柳只肯给二十一两银子。
海有田再降价到二十四两银子。
陆柳坚持给二十一两银子。
今天没谈拢,陆柳带顺哥儿回家。
海有田惦记着这事,一路跟他们回来,把附近的空房子转悠了一遍,清点了数量,记了大小,又找陆柳问,“你们还要租几间屋子?”
陆柳唉声叹气,“铺子都租不下来,一群人连个营生都没有,哪能来府城讨生活?不租了!”
海有田急得抓头发,没松口,也没走,就在门前蹲着,说要等黎峰回来。
顺哥儿给他拿了只小凳子坐,陈桂枝出来,给他倒碗热茶,搭话聊了几句。
比如牙行还做什么,听说他们牙行还跟媒人有联络,更是上心。
“你们怎么还跟媒人熟悉?”陈桂枝问。
海有田说:“有些高门大户的夫郎媳妇不方便出来,家里要买丫头小厮的,也会找媒人的。这些媒人不光是说亲,有些还帮着牵线,下乡去买些穷人家的孩子。有些媒人在乡下有亲戚、熟人,就能请人寻摸一番。没合适的,就到牙行问问。”
陈桂枝恍然,再问他:“那媒人给人说亲又是怎样的?”
海有田想了想,给她说个大实话。
“婶子,你们是外地来的,真想说亲,您听我的,去找官媒,多拿几个人的名字八字,私下打听打听。私媒不好,手里攒了一堆腌臜货,家里给了大价钱,本地人骗不了,就等着骗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人。等结亲了,悔都没处悔。”
陈桂枝懂这个。山寨里也这样。
她家大峰早年说亲难,都是加钱给媒婆。
相看是相看了,没一个顺利。
除了大峰这种被家境难住的,更多的则是品性问题。
又懒又馋还爱惹事的主,肯定没谁家喜欢。这也要加钱,指不定就碰见一个愿意卖孩子的。
顺哥儿到了年纪,来年就十九岁。
一般都是年底寻摸,她想着,先看看,没合适的,就让大峰回一趟山寨,挑几个穷人家的孩子,问问愿不愿意入赘。
她心里琢磨着,没放口风,跟海有田聊了许多,问了些媒人的风评,官媒私媒都问了。
这个话题聊着,顺哥儿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在院子里逗狗玩。
过不多时,黎峰回家了。
海有田跟看见了救星一样,一声声喊着“黎老板”,要带黎峰去看铺子。
陆柳把小麦放到竹床上,让娘看着点,过去跟黎峰说了两间铺子的情况和价格。
“我说二十一两银子,他死活不答应。那铺子可小了,比我们在山寨的小铺子都小,还分了前院后院,里头就够摆一张桌子。”
黎峰说:“二十两就二十两,拖个一两的尾巴做什么?能租就租,不能租就算了。反正我们不指着这铺面挣钱。”
海有田:??
“黎老板,你找我的时候,说你家夫郎想开饭馆的……”
黎峰一副不把陆柳看在眼里的样子,“他一年都挣不了二十两银子,我花这个钱做什么?不如让他在家带孩子,照顾我娘。”
海有田扭头看向陆柳,陆柳连顶嘴的话都没一句,被男人这样说,还满脸是笑,跟他眼神对上,笑呵呵道:“我听我男人的。”
海有田:“……”
早知道二十一两银子租了。
他说:“那二十一两银子定下吧,那个地段很好的,离鹿鸣书院最近的一间铺面,临街的!”
黎峰只肯给二十两银子。
海有田又跟他掰扯了几句,黎峰没耐心听,让他留意商铺的铺面就行了。
“我忙着,也没空管这个小铺子,你看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我夫郎照顾。租不租铺子都行,花钱少,我买个乐子。花钱多,就不要了。”
海有田:“……”
别人租铺子都不这样的!别人租铺子,都怕好铺子转头给人抢了去!
海有田说:“那明天再说吧,我回去问问管事的。二十两银子真的太低了。”
他说完,黎峰让他慢走。
海有田走了,嘀咕道:“二十一两银子还行……”
黎峰两三步追过来,把他拉住,“那就二十一两吧。”
海有田:??!
你们乡下人心眼子真多!
黎峰当即给他拿了银子,让他跑跑手续,额外给了茶水钱。
海有田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元宝,问他:“租院子吗?听说要租两三家院子?”
黎峰听谢岩提过,鲁老爷子一家是要搬来的,罗家兄弟不确定,陆杨很肯定要一起接来。
几个月前,陆杨肯定会省一些,租两个房子。现在挣了一笔银子,多个十几两的租子,对陆杨来说不算事,可能会租三个房子,让罗家兄弟分开住,都宽敞些。他让海有田留意着。
海有田说:“年底这阵,搬走的人多。有经验的,都会这期间来看房子,这时候能找到离书院近的好房子,住得远的书生都会过来瞧瞧。中秋之后,约莫九月里,才会有人来看。到时我们再谈谈。”
黎峰算算日子,等到九月,陆杨他们该回来了,便点头说好。
今天看的两间铺子都空出来了,定下以后,把里面改装改装,再添置些物件,就能开张营业了。
以距离来看,他们甚至可以在家炖汤,然后用马车运过去。
趁着天没黑,黎峰跟海有田也去铺子里看了看,留了钥匙。
晚间吃饭,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对这间小铺子充满憧憬。
铺子太小了,坐不下客人。
他们煲汤馆,搭着卖早饭,不做堂食,不留坐也行。
陈桂枝却说要留坐,“留坐以后,铺子里暖一些,有了人气,各处顺当。”
黎峰帮人盖过房子,自家屋子加建数次,有点经验。
他琢磨着,窗口要留着,卖早饭就从这个窗口卖,方便得很。
屋里能改改样子,他们不在堂屋留柜台,把那张方桌搬走,沿着墙壁,改成长条桌子,这样三面都能坐人。
桌子做好一些,结实点。配圆凳,挪移方便。外头放少点凳子,客人们互相熟悉,愿意挤一挤,就加个座。
这时候就搭着卖些汤面、汤粉,吃个热乎。正好降温了,今年冬季,能做一季的生意试试看。
陆柳觉着这样就累了,跟他计划的不一样。
他想强势一些,把这个否掉。
陈桂枝说:“这个好,纯粹买汤水,有些人觉着吃不饱,可能不愿意买。有个粉条面条就不错,能吃个鲜味,也能填饱肚子。”
赵佩兰也说好,“早上就有人买汤喝了,中午可以换换。”
王丰年看她俩都说好,便也说好。
“煮面不费事,方便着。”
陆柳弱弱说:“这样就是做堂食了……”
陈桂枝说:“没事,只是有个汤粉汤面在,撑着门面,往外吆喝一声,客人听到耳朵里,能感觉划算。不能盘算一番,发现吃不饱,抬脚就去了别家。先把人骗进来,汤面的汤不够,他们自会再要一份汤。客人进门了,再跟他们说我们家的瓦罐汤都有哪些,大份和小份的有什么区别,一碗碗的排骨汤是怎么卖的。先有人气,再做调整。”
陆柳被她说服了。
他想着,到时请个人帮厨。
要是生意好,忙不过来,就再请个人。生意好,挣钱就多,可以负担。
家中长辈还是炖汤为主,可以在家里炖。实在闲不住,就去铺子里帮帮忙,同样不会累着。
他想通了,笑眯眯说好。
黎峰再说说后院怎么改。
在廊下,他想把墙面再堆一层土砖,这样烧炉子安全。把炉子放外头。
灶屋里没法改了,里头可以收拾规整。房间要留着,住个伙计。
以后要存粮、存菜、存柴火等,就存在家里。
这么近,拿也方便。他们家空屋多,就把前院的那个房间清出来。
这事牙行可以承办,明天海有田要来一趟,让他请几个人来,一并把需求说了。
饭后,陆柳还兴奋着,洗碗时哼着山歌。
黎峰早出晚归的,到家要抱抱孩子,带他们玩一玩。
因陆柳没去多远的地方,孩子们最多就在巷子里玩玩。
黎峰在家,能一次抱两个娃,带他们出巷子走走。三条狗跟着他,步伐欢快,尾巴摇晃,非常高兴。
宵禁禁不到家门口的小巷子,黎峰还会把小马牵出来遛一遛,分别把小麦和壮壮放到马背上,让他俩习惯在马身上的感觉。
壮壮的霸道性子改了许多,他以前总爱争,大人伸出手,他知道要抱抱,都会用手把小麦推开。黎峰见一次,就要打他一回。
力道不重,却切实的让壮壮知道了不能这样。
壮壮也是倔性子,起初还要跟他犟。
黎峰罚他了,也要奖励他。他不听话,黎峰就抱小麦玩飞飞。他听话了,也带他玩飞飞。他才改了。
黎峰高大,人有力气。把孩子举着绕一圈,都让他们有离地高飞之感,笑声特别清脆。
他这儿热闹着,顺哥儿就来替下陆柳。
“大嫂,你也去玩吧。不然时间久了,两个小宝还以为他们只能见到一个爹,白天见你,晚上见我大哥。”
陆柳摇头,“不会的,这也没什么活。狗子喂了吗?”
顺哥儿把狗饭都端出去了,等黎峰绕回门前,三条狗才闻着味儿找到自己的碗,吃得喷香。过会儿把它们的碗洗了就行。
陆柳就让他回屋,陪娘说说话。
“你马上要去铺子里做掌柜的了,怕不怕?激动不激动?去找娘说说话吧。”
顺哥儿抿着嘴巴,不一会儿就咧开嘴角笑了,“嘿嘿,我不怕,我高兴着呢!”
他学到后面,陆杨已经没办法教他更多。因没有铺面,没有那么多的客人让他接触。
码头铺子的情况不大一样,离得太远。现在终于有一家小铺子了。
顺哥儿问陆柳:“大嫂,以后要是有机会开大酒楼,你会开吗?”
陆柳点头:“会啊。”
顺哥儿就奇怪了,“那你怎么没租大铺子?”
陆柳把碗筷收到柜子里,擦着灶台,跟他说:“这间小铺子,是为着家人有事干。我们不奔着挣钱去,小铺子足够了。你看,这点小铺子,他们都在开业之前,加了汤粉汤面,要是大铺子,中午肯定闲不住,要去炒几个菜。大酒楼就不一样了,到时就是我们家的产业。我会请人照看,你要是历练出来了,就去大酒楼做掌柜的,这又不用全家都累着,是可以置办的。”
顺哥儿听得心里火热火热的,“大嫂,能来府城真好,能留在家里也好。要是我嫁去了别家,肯定不会像这样干事业。”
他拿块抹布,把灶台上盐罐子、油坛子擦擦,跟陆柳嘀咕道:“我大哥跟那个海牙子说的话真是气人,我知道他是为着压价说的,可他说你要看孩子、要照料娘的时候,我还是生气了。我以前也这样认为的,汉子忙外头的事,夫郎就要照顾好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我觉着我可以挣钱,男人就该照料家里。就像现在,你能挣钱了,我大哥就该照料家里。不过我大哥是勤快人,回家总没闲着,这话听听就算了。我心里想着旁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生着气。下午娘跟那个牙子问说媒的事,不知我以后能不能找个顾家的赘婿。”
陆柳揶揄他:“哎呀,我家顺哥儿开始惦记啦?”
顺哥儿红着脸点头,“我跟杨哥哥学了怎么做计划,我想好了,就趁着现在,我还差点历练的时候,只能顾着小摊子、小铺子的时候,把婚事解决了,早点生两个孩子。这样娘和大哥放心了,我也解决了一桩大事。等我历练出来了,能去大酒楼的时候,不会因为怀孩子拖着。到时就让男人看孩子,我要去挣钱!”
陆柳去年年底生的孩子,那一年的经历,他回忆起来,有许多模糊的地方。这时候再看,他也赞同娘说的,把生孩子也当成事业的一部分就好了。
那时他太弱小,会的太少,有没有他帮忙,都一样。现在孩子有了,他的事业也能慢慢发展了。这个步调对他来说刚刚好。不急不躁,各处稳当。
灶屋收拾完,陆柳洗洗手擦干,拍拍顺哥儿的肩膀,跟他说:“你跟娘好好说说,成亲是大事,以前你不好意思提,现在总该有自己的想法了,去告诉娘,你想找什么样的。难不难找的,我们不考虑,就照着你的要求来寻摸。”
他俩都是陆杨教出来的,说起计划,陆柳也有想法。
他说:“计划是能改变的,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尤其是成亲生子这件事,晚一些有晚一些的机缘。你看我哥哥,他要大展拳脚的时候,也没说不怀孩子。这件事有影响,但不大。因为东家是不用守在铺子里熬时辰的。你以后不一定要守在铺子里。”
顺哥儿扭捏:“一家只能有一个东家。”
陆柳不信,他去过乌家。
乌老爷是“东家”,乌少爷是“少东家”。
他还听洪楚说过。
洪家有家主,家主能管所有的家业。
往下分了好几个当家的,各自都负责了一些生意。
他以前听书的时候,还听说有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
他们要是想,可以每个人都是东家!
顺哥儿听着晕乎乎的,“行,那我做个小的也行,排后面一些都行,我最小了。”
陆柳不同意,“还有小麦和壮壮呢。”
顺哥儿听着直乐,“他俩才多大?等他俩长大再说!”
两人在灶屋聊着说着,又烧两锅热水。
家人洗漱完,顺哥儿跟赵佩兰去隔壁房子歇觉,陆二保和王丰年也收拾回家。三家院门都关了。
陆柳和黎峰最后洗漱的,两个小宝抱到娘屋里。
黎峰打水回房泡脚,陆柳早早脱了鞋袜,挽起裤腿,等着脚盆放下,他就试探着落脚试水温,觉着合适了,才泡进去。
等黎峰的大脚踩到水里,陆柳就拿脚踩他。
黎峰在外奔波,天天洗脚都能搓出泥。
地上都是黄土,走走路,鞋子里进土,或是见水,或是脚汗,把这些土都沾到了脚上。他在外冲洗过两回,到盆里搓搓还能落灰。
陆柳看着心疼,问他:“大峰,什么时候你才能坐在家里当数钱的大老爷啊?”
黎峰也有了些改变。以前的他,认为男人养家天经地义,现在竟也能说出等陆柳养他的话。
两人换一盆水,再泡一次脚。
陆柳跟他说:“等我跟我哥哥一样厉害的时候,我就养得起你了。现在你还是养我吧,小铺子要花好多钱呢,我年底能给你挣回本钱就不错啦。”
黎峰让他放心,“这铺子赔不了,书生们嘴挑,不好吃的东西不会常去买。你把摊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也和气,见谁都笑眯眯的,还会夸人,卖的吃喝都是家里的拿手活,谁不爱来?你不是要给姚夫郎他们写信吗?你问问酒哥儿怎么煲汤的,他平常没炫耀,灶屋里的活,他干得很好。我舅舅从不亏他的嘴,自小练出来的。家常汤都炖得比别家香。”
陆柳很想他们,他跟黎峰说:“我走之前,还跟酒哥儿说我不喜欢他。不知怎么的,来到府城,日子过着,我想安哥哥就算了,也常想他。安哥哥说得对,虽然有不喜欢他的地方,但跟他相处不用动脑子,很简单。也不知他去了县城以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给孩子取名字。”
黎峰见过王猛,说取了小名,叫天天。
“取的平实些的名字,说日子有盼头。”
黎峰望着陆柳,说:“你跟谁都能处得来。你没心眼,待人也好,我刚跟你成亲的时候,有些气没出,看见你就气不起来。小柳,我真庆幸当时听了娘的话,没去闹。跟你过日子,真是舒坦。”
陆柳只是笑。
他当时都不知道黎峰有气,都没往那里想。
如果是现在的他,会考虑这么多事情的他,换亲的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陆柳笑道:“我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很多人说他是个傻的,他总想变聪明一点,现在人聪明了些,傻气犹在,他却不会计较了。
擦干脚,黎峰出去倒了水,回房熄灯,跟他炕上滚。
黎峰总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抱着他满房间走着做。说再冷一些,就不好下地做了。
陆柳乖乖依附在他身上,像个小挂件。
他喜欢黎峰的野蛮,哼哼唧唧说个不要,都没底气。
陆柳也跟黎峰说舒坦。
同样的词,换个时机,讲出来大不相同。
黎峰满身的力气,都给他了。
第170章 休书 读圣贤书,干畜生事。人不能跟畜……
七月底, 贺夫郎来找陆柳卖咸鸭蛋。
他这阵子心情很好,跟陆柳说话的时候喜气洋洋的。
“陆夫郎,我上次回家跟我夫君商量过, 他同意我一次多做一些鸭蛋卖, 这些有三百多个,你能要么?买不了的话,我待会儿挑担子上街去。”
陆柳望着他,搭话问他:“那你还要买鸭蛋吗?”
贺夫郎摇头,“这次买不了了, 可能要中秋之后才能买,我夫君说差点银子办大事, 等他的事办完,再做咸鸭蛋。”
陆柳的心揪紧了, 他问:“什么大事?”
贺夫郎不知道,刘有理不爱跟他说事情。
陆柳就试探着问:“是去赶考吗?我哥夫就去省城赶考了,你看巷子里的人家搬走了很多,好多都是去赶考的。考完都过中秋了, 等着出成绩,就能从省城回乡,不用来这里了。”
贺夫郎也不知道。他好歹住在书院附近的房子里, 听说了些事情,尤其是这阵子跟陆家兄弟走得近,知道这次考试是要考举人的。
他心里想着“举人”, 就要加个“老爷”, 只在心里念叨一下,都是“举人老爷”,不敢想他男人能去考举人。
他说话有点抖, 言语干巴:“可能是吧,我没听说,他在我们村里都是很有出息的,先生们都说他读书厉害。”
陆柳无言以对。
三百多个咸鸭蛋,陆柳都要了。
他的早饭摊子还算稳定,一天能卖七八个咸鸭蛋。
黎峰也爱吃,早上碾碎一个咸鸭蛋,或是拌粥,或是卷饼,都吃得香。
铺面在装点了,等开了铺子,卖的时间更长,一天说不定能卖出二三十个鸭蛋,这点数量他吃得下。
贺夫郎见他都要了,高兴得不行,悄声跟陆柳说:“我这次买了三百五十个鸭蛋,我留了十个在家,跟他说的是坏了七八个,又吃了几个。我拿了三百四十个蛋,你照着三百三十个蛋收就行。多的十个是我谢你的。”
陆柳抬眸,眼里惊讶不掩。
他一直觉着贺夫郎很木很老实,没想到也是会做人情的。
贺夫郎不知他是惊讶这个,挠挠脸,笑道:“我来府城两年多了,就你们跟我说话,还教我事情,照顾我生意,我该谢谢你们的。”
十个蛋,能少收三十五文钱。对贺夫郎来说,这足够他买十三斤糙米,熬个稀粥能吃二十多天。
陆柳垂眸想想,听他的,照着这个数收了。
要是刘有理真的负心,这三十多文钱,他就给贺夫郎,好歹能维持一下生活,再想想怎么办。
他俩合力把鸭蛋搬到屋里,和之前一样,点点数量,点点铜板,钱货两清后,贺夫郎就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陆柳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赶忙去隔壁房子找娘。
今天外头有风,陈桂枝就带着两个孩子到赵佩兰这里来玩,赵佩兰在给两个宝宝画画像。他过来的时候,小麦和壮壮互相划拉,嘻嘻哈哈的,不像是生气。
他喊声娘,喊个婶子,又给两个崽做鬼脸,然后跟娘说:“贺夫郎刚才过来卖鸭蛋了,他还不知道刘有理要去赶考的事,要等到中秋过后再买鸭蛋,估摸着手里的本钱也会交出去。娘,我怎么办啊?要跟他说吗?”
陈桂枝皱眉摇头,“不说,你别管,全当不知道。”
说完处理方式,陈桂枝才跟陆柳解释道:“我们跟他们就是邻居,住这么近,他家男人跟谢岩还是同窗,都在府学读书,这几个月,都没往来过,这就是远着我们。一点交情都没有,你凭什么插手他家的事情?刘有理要去赶考,他告不告诉他夫郎,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着。眼看着要考试了,三年一回,你这时候跑他家里去,坏他事情,坏他心情,他万一落榜了,还要记恨你。”
陆柳觉着贺夫郎很可怜,这样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男人转性了,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这阵子都很开心,哪里知道这都是假象。
陈桂枝说:“等男人走了,他真可怜了,你再去帮他。这时候不能去。白惹一身骚。”
陆柳点点头,听她的话,不去串门了。
当天晚上,他们家吃着饭,贺夫郎过来敲门,满脸着急、羞愧,陆柳问了,才得知刘有理下午拿了银子出门,说去办事,到现在还没回家。
贺夫郎说:“他之前只是不在家吃饭,每天都会回家的,今天不知是不是出事了……”
他晚上没出门过,想找陆柳跟他一起。
黎峰侧耳,听娘跟他小声说了刘有理赶考的事。
他放下筷子,跟贺夫郎说:“你今晚先回去,你男人有功名在身,出不了事。府城这么大,他可能是走远了,来不及回来。等明天,明天晚上,他要是没回来,我跟你走一趟,去衙门问问。”
贺夫郎不敢去衙门,闹到衙门上,他男人肯定会生气的!
黎峰就说:“去府学问。”
贺夫郎也没去过府学,他男人一直说他穿得破烂,不知礼数,丢人现眼。他要是去了府学,他男人就抬不起头,书也不用读了。
陆柳看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由皱眉,“那你想去哪里找他?”
贺夫郎满脸惶然,他也不知道,但他傍晚收衣服,发现柜子里少了很多衣物,都是刘有理的。
陈桂枝也让他先回去,“就到府学问问,不进去,问一下你男人有没有上课就行了。等明天的,你回家去,别多想。”
贺夫郎看他们都这样说,点头应下了。
这件事让陆柳心里不痛快,晚饭都没吃下几口。
饭后,赶在宵禁前,街上还有一阵热闹,黎峰跟他一起抱着孩子出去溜达溜达,在路上给他买了桂花糕吃。
新年新下的桂花,香得很。
陆柳记得哥哥爱喝桂花茶,想寻棵桂花树,收一些桂花,他晒个茶给哥哥喝。
想到哥哥,陆柳叹口气。
“都是嫁书生,怎么会这样?”
黎峰说:“这种才是常态,像你哥那种是少数。”
黎峰是男人,常年在汉子堆里打滚,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
家里定下的亲事,大多人都是将就,他需要个媳妇夫郎,所以听话娶了。家里家务有人料理,双亲有人照顾,孩子有人生,夜里睡觉有人暖炕。到了外头,又是另一套,眼睛都追着别家的媳妇夫郎跑,说喜欢这样的、那样的。
现在到了府城,他在码头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听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愈发觉得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仅仅是过好平淡普通的每一天都很难。
柴米油盐,铜板银钱,会消磨掉许多热情和耐心,外面的诱.惑又太多了。
对黎峰而言,夫夫的缘分是修来的。互相都让一步,什么事都好办了。
在他不知道换亲之事的时候,他看见陆柳的态度软和,一天天笑眯眯的,给他把家里料理好,知道陆柳想跟他过日子,所以骗婚的事,他愿意认下。
两人遇上事,你帮我,我帮你,走得快的等一等,走得慢的学一学、赶一赶,互相扶持,没什么不能过的。
陆柳是外村嫁来的,不懂山上的事,也不懂打猎的事,黎峰就常跟他说。一件件说着,一样样讲着,陆柳后来融入到寨子里,说着这些事,都不觉陌生。
他不懂书生的弯弯绕绕,但他跟陆柳都是从大字不识,到现在认得数百个字。以前夫夫俩就说过日子,现在还会聊点学问。
要说他俩不是书生,那就看谢岩和陆杨。陆杨懂得多,但绝不算是肚里有墨水的人,他俩也是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互相尊重喜好,慢慢引导。不说学多深、学多好,至少能有话聊。
但很多人都没有耐心去教人,也没耐心等待。长久以往,心远了,互相生厌。
黎峰说:“我瞧不上姓刘的,再不喜欢,也是家里人,是房里人,怎么能那样磋磨?对个牲口都没这样冷淡。话也不说,问就发脾气,谁拦着他写休书了?又想要夫郎照料,又看不起人。他读几本书,就了不起了,圣贤教他这样做人?他一天教他夫郎一个字,几年下来,他夫郎都能读《千字文》了,不算白丁。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得一个样样如意的好夫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陆柳也这样想。
夫夫俩往外走一条街,看见小贩收摊,他们就往回走。
小麦想要彩色纸风车,给他买了一个。壮壮见状,也伸手想要。
黎峰说他没主见。
“什么都跟你哥哥抢,没出息。”
壮壮哇哇哭。
陆柳心疼,掏钱给他也买了一个。
他小手一伸,把风车扔到了地上,去抢小麦的风车。
陆柳:“……”
败家小子,那个风车花了他八文钱!
夫夫俩没空说闲话了,捡起风车,抱着孩子,先回家去。
到了家,黎峰望着壮壮叽叽喳喳的教育他,陆柳听着每一句都有道理,陈桂枝路过他们房门口,敲门进来,让黎峰省省口水。
“这点小的娃,你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你跟教二黄一样的教他就行了,说这些没用的。”
黎峰和陆柳都看向她。
陈桂枝说黎峰:“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黎峰:“……”
陆柳呆滞过后,忍不住笑,笑出一串哈哈哈。
两个崽崽听见笑,也哈哈笑。
剩下一个浪费了半天口水的黎峰持续无语。
晚上把孩子哄睡着,陆柳把他们抱到炕里面躺着,夫夫俩洗漱上炕,话题延续回去。
陆柳说:“我看见刘有理这样对待夫郎,心里总是后怕。要是哥夫是个坏心眼的恶人,我哥哥的日子该多难啊?里外不是人。”
他们换亲的时候,都说好了,以后是好是坏,都是自找的。
现在日子确实好过,他们没有做错选择。但贺夫郎的存在,总是警醒着陆柳。
难怪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越成长,越是胆小。
黎峰听着笑,“小柳,你胆小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过那种日子怎么办。”
陆柳听着懵了下,想了几遍,才绕过弯儿。
对啊,他怎么没去想,万一是他嫁了刘有理这种人该有多苦啊?
可是他心里一点庆幸都没有,只感到后怕。
黎峰抱抱他,“存善心,得善果。贺夫郎这不是遇见你了吗?明天再看吧。”
想到明天,陆柳又一次叹气。
他不知道他能怎样帮助贺夫郎。
次日,一切如常。
黎峰一早就去了码头,陆柳和顺哥儿去摆摊,他俩回家路上顺道去小食铺看看。
里头刷过墙。本来也能照着码头铺面的装点来,挂几张席子遮挡了事,陆柳想着做书生生意,还是讲究点,重刷墙面,里头显得亮堂。不掉墙灰,各处干净。
现在就等着木匠送来定做的桌子,他们再抽空去采买锅炉碗碟就好了。
到家后,一家人在巷子里玩会儿。
两个小宝会爬了,天天要爬着追二黄玩。
席子不够长,陈桂枝给他俩做了小手套和小护膝,再用粗布做了个连体衣裳,耐脏耐磨的,让他俩爬着玩。
贺夫郎坐门槛上等着,目光时不时往这里瞧,往日他都会过来玩,今天更像是等着时辰。
时近黄昏,陆柳回屋收拾晚饭。今天的晚饭比昨天早一些,黎峰回家时,饭菜都上桌了。他吃过饭,出门来瞧,贺夫郎在门口等着。
他脸还是苍白的,眼底一片青黑,嘴唇都干裂了。昨晚一宿没睡,白天熬着,米水没沾。
陆柳跟他们一起,速速去府学,找门房问问话。
陆杨常来送吃送喝,也常来接送谢岩,跟门童混了个脸熟。陆柳顶着这张脸过来,门童对他有好感,问什么说什么。
问起刘有理,门童说:“他七月下旬就没来府学了,和几个秀才相公约着,轮流去码头找船只捎带,要去省城赶考。昨天没回家,可能是去省城了吧。”
门童很惊奇:“赶考都不跟家里说吗?”
贺夫郎还维护刘有理的面子,含糊说:“我、我不懂考试的事,他说了,我没听明白……”
得了消息,贺夫郎一路脚步沉沉。到了家门口,扯扯嘴角,跟陆柳和黎峰道谢,等进了家门,才传出痛哭声。
陆柳让黎峰先回去,“我再跟他说说话。”
黎峰没走远,到家里把狗子放出来遛遛,有事就招呼一声。
陆柳在门外等了会儿,等哭声渐弱,才抬手敲门。
他的举动把贺夫郎惊到,小声的哽咽突地止住,陆柳喊他,贺夫郎应声,“你、你没回家?”
陆柳给他留了面子,说:“我回去了,又过来了,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害怕,过来陪陪你。”
贺夫郎过了会儿,才把大门打开。
当邻居几个月,陆柳第一次进他家里。
这是一间群租房,他们租的是较小的一间。
人都搬走了,只剩他们一家。
贺夫郎带陆柳到房里坐,房里就一个小土炕,各处堆满了杂物,东西多,却不乱,各处干净着。
桌下有些坛坛罐罐,这是贺夫郎做咸鸭蛋的东西。
盆和搓衣板放在了外头。家里没别的住户了,不怕人拿走。
原来还要满一些,现在刘有理的东西没了。除了柜子里,外头的也收走了。
炕头一口锅,里头有两个馒头,馒头灰扑扑的,依稀可以看见麦麸和草叶。
屋里就一张圆凳、一张小板凳,一看就知道是谁坐的。贺夫郎看了半天,还是不敢动圆凳,就拿炕刷扫扫炕,让陆柳坐炕上说话。
茶壶里没有热水,他提起又放下,笑得尴尬。
陆柳问他打算怎么办,贺夫郎抿抿唇,两眼都是茫然的。
他说:“我昨天找过你们后,一直想到今天晚上,我不记得他跟我说过考试的事……他没打算告诉我。”
陆柳让他想想自己,“我哥哥去陪考了,提前出发的日子不算,怎么都要九月才能回来。你这一个月怎么过?”
贺夫郎眼泪又流出来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跟陆柳说了很多事,杂乱无章的,有些是村里的事,有些是城里的事。
他们成亲的时候,刘有理一直黑着脸,过后很久,都拒绝跟他同房。公婆逼得紧,他百般讨好没有用,刘有理把他爹娘都骂了。
公婆还去骂他爹娘了,说他爹娘教出个不会伺候人的哥儿,到他家来害人。
他们在村里待了一年多,刘有理到府城读书,家里不放心他,要有个人照料,贺夫郎就跟过来了。
两个人过日子,比一个人的开支大。起初说他吃饭,后来说他喝水。他自己喝水都不敢烧开了喝。刚过来的时候,他会厚着脸皮找别人讨要一碗热水喝。时日久了,别人说他会算计,骂到刘有理面前,说他一根柴火舍不得用,要占别家的便宜。刘有理顾着书生面子,没有打他,但罚他跪了一晚上。
陆柳听着又气又诧异,他觉着贺夫郎不该跟他说这个,因为贺夫郎是很维护刘有理的。刚才在府学门口就是。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两口子,贺夫郎去浆洗衣裳,刘有理厌恶烦躁,却没说什么。他要出门挑担摆摊,刘有理的反应却特别大。
“他说我丢人,在家里丢不够,还要去外头丢人。”贺夫郎扯扯嘴角,“没多久,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怕男人,平常都要来骂骂我,谁家水道被堵了,都要怪我洗衣裳堵的。我也跟他说过,他让我去清,不愿意跟人理论。再久一点,大家都不愿意理我了。”
这是群租房,他在院子里浆洗衣物,别人都嫌他用水多、弄得脏兮兮的,谁家走路脏了鞋,都要他洗。刘有理不为他出头,他也不敢闹,只能全接了。
陆柳环顾四周,看看这间小小的房子,不敢想象,贺夫郎在这样的地方,没人说话,被人欺负的过了两年多。
贺夫郎跟他说:“你问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村里都被笑话的,有些半大孩子见了我,都敢问我和男人睡了没有。我不敢回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贺夫郎喃喃自语:“我这几次卖鸭蛋、浆洗衣物,一起挣了一两多银子,他全拿走了。成亲时,他家下聘,给我一对银镯子,他也拿走了。我手上一文钱都没有……一文钱都没有……”
陆柳给他拿了三十五文钱,说是上次少算的鸭蛋钱。
“等你下次做咸鸭蛋,再多给我两个,这个钱你先拿着。”
贺夫郎捧着这点铜板,眼里有了点生机。
他看看锅里的两个馒头,盘算着三十五文钱该怎么花。
刘有理不在家,他可以去集市上捡菜叶子,还能去酒楼饭馆后面掏泔水桶。这点钱,他买点鸭蛋回家,可以慢慢把日子过下来。
陆柳跟他说了另外一个想法,“我要开小食铺了,你知道不?到时你来后厨帮忙,杀鸡杀鸭会不?就干这个,再洗洗碗。我给你开工钱。或者你在家里,我买鸭蛋,你帮我做,这个工钱要低一些。”
贺夫郎眼里的神采更多了,是泪花凝出来的。一星烛火映在里面,都闪闪发亮。
他抓着陆柳的手,泣不成声,数次张口,都是呜咽。
今晚他能睡个好觉了。陆柳回家,给他拿了一碗饭菜过来,都是家里的剩饭剩菜。晚饭吃饭后多的,没放多久,还是温热的。
贺夫郎连声道谢,陆柳让他踏实等着。
“先等到九月再说。”
贺夫郎应下了,送陆柳到门口,眼泪还在流。
他看着那三家关了院门,还在门口站了会儿。
隔天早上,他在新的期盼里,迎来了一个很令人绝望的现实——刘有理没给他留活路。
海有田来收房子了。他看贺夫郎都没收拾东西,一副天都要塌的样子,很警惕地问道:“怎么了?你不想搬走?可是你家相公找我退租了,押金都没要,那几两银子,缠了我两天……”
贺夫郎活不下去了。他一文钱没有,房子也要收走,他连返乡都做不到!
海有田吓死了!
“快来人啊!有人要跳井!!”
他一声喊出来,陆柳家的两个娃娃都哆嗦了下。
陈桂枝叫上陆二保和王丰年一起来帮忙,几人合力把贺夫郎拽住,把他拉到巷子里,让海有田锁上门,不能让贺夫郎再去跳井了。
海有田上锁的手都在打颤。
天呐!他手上差点就沾上人命官司了!
陆柳让顺哥儿在屋里看着孩子,出来看贺夫郎。
贺夫郎被陈桂枝摁着坐到了竹床上,说他不爱惜自己。
“他不给你活路,你就活不下去了?他算什么东西?阎王来了都要给你划了阳寿才能带你走,他一句话不说就让你交了命?”
贺夫郎不知道他要怎么活,陈桂枝说:“靠自己活!我跟你说,走了的男人,就当他死了!你从今天起,就是个寡夫!凭什么你去死?你让他去死!当寡夫多好,寡夫俏!多得是是人要!想干啥就干啥!想做鸭蛋就做鸭蛋,想卖馒头就卖馒头,看中哪个男人就改嫁!非得守着个黑心肝儿的畜生过活?”
陈桂枝是山寨出来的,山寨里寡妇寡夫多得是,像她这种不靠男人拉扯大三个孩子的是少数,但没说离了男人,全都要死。非要找个汉子养家糊口,容易得很!
现在只有汉子说不起媳妇、娶不起夫郎,没有媳妇夫郎愁嫁的!
她话连话的训,把贺夫郎还没聚起来的愁思全骂散了。
陆柳出来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坐在凳子上的海有田也弱弱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低眉顺目的听。
陈桂枝说:“你再难有我难?你是没房子住、手里没钱,但你没有三个娃儿拖累你吧?你知道两眼一睁就是四张口要吃饭的艰难吗?你运气好,我儿夫郎还给你找了活干。回不了村就不回去,男人不要你,正好离了。你写封休书,把他休了!”
海有田小声提醒她:“休夫这件事,只能男人干。”
陈桂枝摆手,目光还看着贺夫郎,“不碍事,你写,写完让你死去的男人签字画押。”
她立场非常坚定,刘有理就是死了。
陆柳莫名想笑,悄悄给她竖起大拇指。
真厉害啊,娘真是好口才。
贺夫郎被她这一顿训,他那一瞬的气势没了,也没勇气去死了,往旁边看看,陆柳望着他笑了笑。贺夫郎记起来陆柳要给他活干,给他开工钱,心里酸涩感动,两眼一眨都是泪。
他说:“我、我不识字……”
这事简单。
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半文盲,还有许多字不识得,但赵佩兰认字!
陈桂枝让她写一封休书出来,赵佩兰没写过,陈桂枝虽然也没写过,但她看着一群人指着她做主的样子,就说:“我说你写。”
她说出来的,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要休刘有理的理由如下:
一,不会养家的废物男人,会花钱不会挣钱,要他做什么。
二,窝里横的混账玩意儿,帮着外人欺负夫郎,人事不干。
三,烂根的狗才,生不出孩子,影响夫郎传宗接代。
……
七,读圣贤书,干畜生事。人不能跟畜生过日子。
凑足了七条,陈桂枝颇为满意。贺夫郎人都听傻了。
陈桂枝拿上这封休书,交到他手里。
“你不是不识字吗?以后照着念,你看,顶上这两字叫‘休书’,下面这几个同样的字念‘畜生’,你先认这四个字。”
贺夫郎捧着休书,嘴唇翕动,半晌无声。
陈桂枝非要他念出来,一词一顿的教他,念到后面,贺夫郎的声音大了,语气坚定了。
黎峰傍晚回家,远远就听见巷子里传出“休书、畜生”的念诵声。
沙盘都弄出来了,贺夫郎还拿根棍子在地上写字。
黎峰挑挑眉。进度够快的,这都要休夫了。
陆柳飞扑过来,跟他说今日事。
如此这般说完,陆柳一双星星眼里满是崇拜。
“娘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做这种人!”
黎峰放任他去想。就陆柳这个软和脾性,骂人都软绵绵的,哪里泼辣得起来?
陆柳又说:“那个海牙子人还不错。这房子他没收走,说给贺夫郎几天时间,我们铺子办好了,他能搬到铺子里去住了,再收拾行李。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黎峰说:“确实挺好的,我见过一些牙子,都尖利得很,别说讲价了,抽成都要高一些。”
陆柳说:“他下次过来,请他喝鱼汤。喝了鱼汤,商号的铺面就要便宜些租给我们。”
黎峰揽着他的肩膀,跟他笑呵呵说着怎么找海牙子讲价。
白天的一场混乱,在巷子里只是一个小插曲。
晚上的餐桌上,多了一个贺夫郎。
陆柳问他叫什么名字,贺夫郎说:“我叫贺青枣,我家门前有枣树,就用枣子取名的。”
陆柳再问他年龄,说:“你比我大一些,我叫你枣哥哥吧!”
贺夫郎很久没听见人这样叫他了,改了个称呼,他好像重新成为了他自己。他都忘记了,他在嫁人之前,是什么样的性子了。
这一晚,他回那间困住他两年多的小房间里睡觉。
躺下的时候,耳边安静下来,他心里依然有些忐忑。
前路不知会怎样,没人教他离了男人要怎样立足活命,但他被抛弃的时候,他感受到了。
他想去试一试。这个决定让“抛弃”变成了解开枷锁的钥匙,他的身心都变得轻盈。
来府城两年多,嫁人三年多,他终于睡了个踏实觉。【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