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偶遇 “我叫太宰治。”津岛家最后的孩……
在确定了资助的具体内容之后, 与谢野晶子又收到了新的任务——在季言秋一家回华国过节时帮忙看家。
实际上,身为华国大使又是个超越者的季言秋所居住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靠近,也不需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看管,这只不过是为与谢野晶子在过年时可以有一个更加安全舒适的容身之处的借口。
谁都能看得出来, 但谁都没有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乐呵呵地看着少女干劲十足地答应下来,又难掩激动地小跑着告辞。
“我要回去告诉老板他们我能上学了!”与谢野晶子脸颊因为激动而红彤彤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发了高烧。
季言秋和王尔德脸上是长辈看孩子的和蔼笑容, 而果戈里则是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有些不解地嘟囔:“认识她一个月了, 第一次看她笑这么开心。”
就算是对他的恶作剧成功了这家伙也只是叉着腰笑两声而已, 像是这种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果戈里想象一下这种笑出现在费奥多尔脸上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站在他身旁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的看了一眼他, 随即勾唇一笑,对着季言秋说道:“爸爸, 尼古莱的课程是不是该继续了?”
果戈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背刺他的费奥多尔。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家庭教师和语言考试的!
季言秋被提醒到了,一拍脑袋, 恍然大悟道:“是啊,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尼古莱, 你是想和之前那样请家庭教师还是上和国这边的国际学校?”
之前果戈里在华国一直都是请家庭教师来学习的, 到了和国这边之后事情有点多, 他都忘记了要给果戈里找新的老师, 又或者去上学也不错。
不过,和国本土的学校季言秋就不考虑了。先不说教育水平,无论是环境还是在教学过程中传递出的思想都不适合果戈里,还是外国承办的国际学校好一点。
如果不是果戈里的异能很难跨越大洋, 他又不能每天掐着点接送,他都想让果戈里回华国上学了。请谁来当家庭教师也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季言秋有些头痛,一边叹气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唉,孩子的教育问题果然是每个家长逃不过去的难关。
而面对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果戈里想也没想地给出了答案:“我要去学校!最好和与谢野一起!”
“那就去晶子那个好了,在东京,由英国承办的,升学率很高,和东大、早稻田都有合作。”季言秋想起自己为与谢野晶子提前选好的学校,拍了拍果戈里的脑袋,“有个熟人和你一起也能更好适应学校生活,对吧?”
就是果戈里和与谢野晶子差了两岁,没有办法在一个年级了。
费奥多尔瞥了一眼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和与谢野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果戈里因为他话语里的怀疑而叉起了腰,不满地说道:“怎么了?我不能有朋友吗?还是说——”
他故意凑近了费奥多尔,几乎要和他脸贴脸,用一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夸张语气说道:“我们的小费佳在吃醋?放心啦,哥哥不会因为有了朋友就冷落你的~”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抵着他的额头推开了他,走到了季言秋的另一边去,揪住了东方人的袖子,轻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让尼古莱自己回华国读寄宿学校吧?一个月回来一次其实也够了。”
“费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哥哥呢?!”果戈里在后面像是个歌剧演员般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表情夸张地控诉道。
王尔德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去拎起了大儿子的后领,强行打断了他的演出。
“好了,别演歌剧了尼古莱,你明知道我们不会把你单独留在国内的——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还要去买东西。”
虽然距离元旦还有一段时间,但季言秋很任性地决定提前回去。反正和国这边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的不是吗?至于来拜访的和国政客找不到他怎么办……谁管他们啊。
既然要回去,那就要带点特产才行。他们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人对和国特产有了解的,最熟悉这里的季言秋纠结半天也只能说出一个和果子,所以打算去横滨最大的商业街上看一看,有适合的就买下来。这种典型的游客思想让他们在到达商业街三十分钟后喜提两大袋礼品,要不是季言秋可以用言灵把东西传送回家,估计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要打道回府了。
“和果子、烧酒和点心礼盒都买了……”季言秋在手机自带的备忘录里把买过的东西记下来,回忆了一下和国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接下来要不走一趟药妆店?我听说在华国游客里还挺受欢迎的。”
“药妆?”王尔德有些狐疑,“可是华国有更好的吧。”
像是中草药这一方面,华国不比和国做得更好吗?
“就当是买个新鲜了,说不定阿云姐她们会喜欢呢。”季言秋饶有兴致地说道。
而且他本人也挺好奇的:在现实世界里他很少出远门,有次朋友从和国回来,给他带礼物时跟他说过逛和国的药妆店还挺好玩的——如果不是要帮别人代购的话。
家里的第一话事人想去,那其他人当然也没有意见,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刚买好的东西送回家就出发去了药妆店。
横滨虽然因为某些因素旅游业比较惨淡,但该有的还是会有的,比如说药妆店,面积比起在东京的也不差多少。季言秋对护肤品不算了解,全靠精致的贵族老爷王尔德在旁边讲解那些瓶瓶罐罐的用途是什么,然后负责把它们放进购物篮里。
果戈里在旁边看着购物篮一点一点的被填满,忍不住吐槽道:“我们真的好像游客哦。”
明明是定居在了和国来着。
费奥多尔正不知道在和谁发着消息,按键盘的速度和弹钢琴有得一比,听到他的吐槽,头也没抬地说道:“我们才来了一个月左右,说是游客也没什么不对的。”
而且他们还不怎么接触和国人……有些游客可能都比他们了解这个国家。
果戈里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凑了过去,扒着费奥多尔的肩膀好奇探头:“说的也是——你在和谁聊天呢?”
费奥多尔在他靠上来时就直接按下了熄屏键,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一个网友。”
他熄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果戈里只来得及看到有个白色的色块一闪而过,就只能在黑色的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了。自觉被敷衍了的果戈里鼓起脸颊,把放低重心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了费奥多尔的肩膀上,差点把身形瘦弱的费奥多尔压倒在地上。
“费佳有小秘密了,真是让人伤心。”果戈里丝毫没有自己有多重的自知之明,还在费奥多尔的耳边模仿歌剧了幽怨的女演员哭泣。
费奥多尔眼角跳了跳,果断施展了百试不爽的技能——告家长。
“爸爸——”
养子带着点委屈的呼唤声瞬间将东方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季言秋一回头就看到了半个人都压在费奥多尔身上的果戈里,无奈地皱起眉头,后退几步,拎着果戈里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
“尼古莱。”季言秋严肃地叫了一声大儿子的名字,里头是满满的警告意味。果戈里顿时举手投降,瘪着嘴认错。
“我错了,不该欺负费佳。”道完歉之后,他又话锋一转,指着费奥多尔手里的手机说道,“但我只是好奇嘛,想知道费佳在和谁聊天,就连出来逛街的时候都在聊,真是热火朝天的呀。”
哦豁,一招出色的祸水东引。
费奥多尔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博客上认识了一个网友,和我差不多大,是个意大利人。我查过他的信息,他没有说谎。”
季言秋因为他把“自己将网友信息扒了个底朝天”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而忍不住嘴角抽搐,但也不好批评他什么,毕竟这也是有防范意识的一种体现,过了好一会才摸了摸养子的脑袋,带着点心累说道:“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玩手机了,可以等回去了在和你的朋友聊。”
费奥多尔乖巧地点点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好的,爸爸。”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季言秋继续回到要买哪个牌子的纠结之中,没有发现两个养子在后面已经用眼神无声交战了好几个回合。偏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能保持不变,每次季言秋转头都只能看到他们很平静地走在一起,还以为两人只是暂时陷入了属于孩子们的冷战。
在一种诡异的平和中,他们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走出了药妆店。季言秋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再次思考起下一站要去哪里。而就在他想法消耗殆尽准备开始闲逛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们的斜侧方传来:
“季先生,好巧。”黑发的和国人脸上是标准化的微笑,一只手里提着礼品袋,另一只手则是牵着个大约七岁的小女孩,在打了声招呼后便向着他们走来。
季言秋先是愣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咸不淡地也向他打了声招呼:“森先生。”
森鸥外并没有受到他冷漠态度的影响,而是笑容不变,轻轻将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向前推了推,介绍道:“这是我收养的孩子,叫爱丽丝。来,爱丽丝,和季先生问好。”
女孩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没等季言秋回应就又缩回了养父的身后。森鸥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对着东方人说道:“爱丽丝是我旧友的遗孤,在上战场前他把女儿托付给了我。”
“这样吗?那倒是个可怜的孩子。”季言秋望着女孩那双宝蓝色的眼睛,轻声说道。
实际上,森鸥外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信。这家伙做什么都是带着目的去做的,现在突然收养了一个战士遗孤……这个身份,倒是有利于他博取退役士兵的支持。而且还是个长得好看、性格乖巧中带着些许怯懦的女孩,到时候安排一个带着养女走出性格缺陷的剧本,又可以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反正不管是为了演戏还是真的怀有慈父之心,森鸥外都会对这孩子好的。于是,季言秋也懒得点出森鸥外的打算,微微俯下身来,对着女孩温和一笑:“爱丽丝吗?真是一个好名字,和你本人很像哦。”
尤其是这一头金发,配上小洋裙,和童年里故事书上的插画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并没有《爱丽丝梦游仙境》,所以爱丽丝这个名字也不再特殊。女孩有些困惑,但还是腼腆地笑了笑,小小声道谢:“谢谢您的夸赞,季先生。”
不管怎么说森鸥外现在都是他的合作对象,需要做些面子工程。季言秋想了想,背过手去无声地动用异能,再将手伸出来时,手心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发夹,中间镶嵌着一枚和爱丽丝眼睛颜色相像的蓝宝石。
“初次见面有些突然,所以见面礼只好仓促地挑选这个了。”
爱丽丝呆呆地看着那枚蝴蝶结,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森鸥外,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蝴蝶结接了过来,语气里的胆怯顿时消散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
“好漂亮的蝴蝶结……我很喜欢!谢谢您!”
森鸥外慈爱地看着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季言秋笑着说道:“季先生今天是和家里人一起出来购物吗?真是令人羡慕的幸福啊。”
“森先生不也一样吗?”季言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礼品袋。
森鸥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无奈地说道:“我也想要悠闲的逛街,不过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买随礼,接下来还要去拜访一位前辈呢。”
“这样啊。”季言秋本来就对森鸥外的行程没有兴趣,听到他接下来要去送礼拉拢人之后就更没有兴趣了,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去拜访谁?”
“是一位您很熟悉的官员。”森鸥外笑了笑,说出了一个在季言秋意料之外的名字。
“——夏目漱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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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郊外,一间不大不小的传统和式院子里,黑发男孩拉开帐子门,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中的太阳,里面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到看到的大人会不由自主感到恐惧。
一个孩子是不应该有这种眼神的——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被迫睁开了眼睛,哪怕又重新开始呼吸,身上也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他不应该还活着的。男孩冷静的在心里如此想道。十二月的河水像冰一样冷,而浓烟损伤了他的肺,再加上吸了水之后更加厚重的和服……本来他会变成河流里的无名尸体,被警察发现之后还没开始调查就被政客强行压下来,草草找个理由将他归到溺水儿童名单里,可能连报纸的角落都登不上去。
所以,为什么他还在呼吸呢?为什么他还可以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呛进过浓烟的肺在呼吸之间传来刺痛,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要不再跳回那条河里吧?虽然溺死这个死法不太好,但这是他现在能够想到最简便的方法了。当然,还不会影响到把他捡回来的那个好心的滥好人。
十二月底的阳光依旧刺眼,没过多久,眼睛便朝他发来了警告般的酸痛。男孩缓缓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院子里的杂草上。
修剪得马马虎虎的院子,证明院子的主人已经上了年纪;地上的石块被人细心地清理过,说明院子的主人在某个领域有足够的资历,所以会有后辈自发来打理。然后是摆设,半新不旧,有部分是带着政府风格的办公用具——这间院子属于一个廉洁的、地位高的、接近退休的政府官员。
再加上今天早上那匆忙见到的一面,这个捡到他的老人,应该是家里大人提到过的夏目漱石。
明明在这个位置上,肯定知道他的家族是怎么覆灭的,居然还是将他带了回来……果然,是个滥好人。
院子前端传来开门的声音,男孩扭头走回屋子里,并没有去玄关看是谁来了——哪怕脚步声不只有一个人。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穿过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墙壁,进入到他的耳朵里。男孩在走廊上耐心等待片刻,不出所料的在拉开客厅门时看到了没见过的面孔。
除了把他捡回来的夏目漱石,客厅里还有两个陌生人:一个是和他一样是黑发的年轻男人,一个是金发的女孩,在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都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夏目先生,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您有晚辈。”男人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 自己的疑惑,“这位是您的孙辈吗?”
夏目漱石并没有因为他突然出现而感到惊慌,很是平淡地点头答应下来:“是,我从远方亲戚那里过继来的孩子,你可以把他当成我的孙子。”
男孩抿了抿唇,但并没有反驳,而是和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对上。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真是虚假。
笑容很假,说出来的话很假,就连眼睛里的情绪都泛着虚假的味道。那就像是一台会自主思考的计算机,一举一动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绝对不会出现一点差池。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连带着那个同样泛着虚假味道的小女孩。男孩无声地走到夏目漱石身边坐下,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在男人主动开口之前打招呼。
客厅里头的氛围顿时有些尴尬,夏目漱石看了一眼沉默的孩子,主动开口替他介绍起来:“这是爷爷的后辈,森鸥外。他的养女和你差不多年纪……不打声招呼吗?”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弧度顿时扩大了些,直直的与男孩的视线对上,就像是期待着他的回答。可惜的是,那双空洞的鸢色眼睛在几秒之后便移开了。
对话又突然中断下来,没有等到回话的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不变,刚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氛围,就听到了一道带着些许沙哑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我叫太宰治。”津岛家最后的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森先生。”
第162章 结婚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那他,还……
虽然对森鸥外的拜访人选感到诧异, 但季言秋也只是好奇了一小会便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和国政治场上的博弈斗争与他无关,森鸥外想拜访谁就拜访谁,别把他扯进去就好。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家老师和Eileen姐的休假安排。
虽说他敬爱文协里头的每一个前辈, 但人总是有私心, 当然会想要自己回去时第一面见到最亲近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能够见到蒲先生和阿云姐。
幸运的是, 他心心念念的两个长辈到了年底反而空闲下来, 非常愿意到海关处接他——就算季言秋能用异能直接到达帝都也还是需要过海关的,只不过会比寻常海关快得多。
在拖家带口提着一大堆礼物到达海关口时, 原本准备好了上来给他们拥抱的梁煐看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惊讶地张开了嘴, 紧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两个孩子手里的袋子拿走了。
“怎么, 把横滨的免税店掏空了被赶回来的?”她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调侃道。
不仅是她, 原先正襟危坐准备迎接超越者的海关工作人员也看着那一大堆礼品袋傻了眼, 互相递了个眼神,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需不需要缴税”的肯定答案。
按理来说, 携带一定数量的商品就要缴纳海关税了。但看这些零零碎碎的种类,应该不需要?
还不知道自己购物欲上来后的成果吓住了好几位同事的季言秋面对长辈的调侃, 很是高兴地笑了出来, 笑声里满是见到亲近之人的欢喜。
“掏空了免税店怎么会被赶走?他们把我供起来都来不及呢。”季言秋说完之后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好奇地问道, “老师呢?他今天不是休假吗?”
梁煐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他去接人了哦。”
这句话颇有些语焉不详的味道,但季言秋只是愣了一下,就两眼放光地说道:“是阿云姐回来了吗?”
他在上周就隐约听到了华国驻伦敦大使团队要进行人员更换的消息,现在终于能够确定, 不由得为可以回到故乡的陈云生高兴。
梁煐哑然失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接替她的是你胡叔,到时候可别在他面前这么兴高彩烈的啊,小心你胡叔后悔。”
文协里选择各国大使的标准既严谨又草率——要懂得当地的语言,异能的攻击性也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选出符合条件的人之后,就是公平公正的抽签了。很不巧的是,那天的胡先生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由于幸运守恒定理,光荣地抽中了去伦敦的签子。
季言秋闻言,赶紧把脸上的笑容收起,只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胡叔什么时候启程?”
“放心,过完年他才过去。”梁煐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害得季言秋往后挪了一步。
她只当自己看不到这点小动作,向前靠了靠,说道:“你还没有和你胡叔打过牌吧?这不得趁过年这阵子挑战一下?”
季言秋立即推拒:“不了不了,我还不想把小金库输出去呢。”
开什么玩笑,月音姐和汪先生加一起都拼不过胡叔这个牌局圣手,他一个只会最简单打法的菜鸟凑上去是给胡叔送连胜记录吗?
梁煐一点都没有关怀自家小辈的自觉性,相当自然地转移了目标:“没事啊,你可以喊家属来充当外援,在实力极不平均的情况下这是牌桌上的默认规矩——怎么样,王尔德,会打牌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王尔德明显慌乱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嘴开开合合好几回,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都是什么牌?”
“扑克、麻将、叶子片,想打哪个打哪个。”梁煐报出来的都是些民间常见的牌,只不过落到纯正英国人的耳朵里就和天书没两样,“麻将我们最常打,也容易上手,让小秋教教你就会了。”
麻将……王尔德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便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先前伦敦上流社会里有短暂流行过这种牌类,不过那时他没怎么去了解。
这让他有些后悔——如果他能够早点上手这个游戏,或许能在恋人的长辈面前留个更好的印象。但现在也由不得他反悔了,只得怔怔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学的。”
他这幅虚心好学的样子把梁煐逗乐了,而季言秋则是忍笑,拿手肘捅了一下他,低声说道:“麻将而已,随便学学就好。反正我也没指望能打过胡叔。”
王尔德对着他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明显是紧张得不行。季言秋虽然无奈,但还真没什么办法来安抚他——毕竟华国的长辈们相当于他的家长,而王尔德现在要去见的是整整一个院子的家长,比寻常恋人之间要见的家长多上好几倍呢,能不紧张才有鬼了。
两个孩子在华国住了一年多,早就和姨姨伯伯们混熟了,听到麻将要找外援时顿时竖起了耳朵,等王尔德应完话之后才悄悄接上了家长们的对话。
“爸爸,我也会打。”费奥多尔扯了扯季言秋的袖子,仰着头笑得一脸乖巧,“让我来当外援吧,胡伯伯夸过我算牌很厉害。”
季言秋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质问小儿子什么时候学的麻将,还是该汗颜可以布局撼动世界线的脑子用来打麻将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最后,他选择了转移话题:“月音姐叫人买了几箱烟火,你们想今天晚上就玩还是留到跨年那天?”
这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很吸引人的问题,方才还兴致勃勃要举手说自己也来当外援的果戈里注意力瞬间被调开了,认真思索了一下,很纠结地说道:“不能到时候再买吗?”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提前就把烟火全都玩过一遍,到了那天就没有新鲜感了。”季言秋笑着说道,“所以你们才要二选一呀。”
“那就跨年那天再放好了。”费奥多尔没过几秒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看向了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两道人影。
在那天晚上,院子里人才最齐,烟花也最好看。烟花本来就是欢庆节日团圆的东西,要是少了一起看的人,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煐在看到那两道人影的那一刻就惊喜地举起手臂大幅挥动,招呼着他们过来。陈云生明显看到了老友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她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哎哟,还怪热情的。”梁煐笑容满面地回抱了她,特地在松手时拍了下她的侧腰,感慨道,“又瘦了……英吉利那地方的风水就是养不好人。”
“才一年多没见你就乱说,我都在那里住多久了,哪会突然吃不好。”陈云生无奈地看着她胡乱担心的老友。
“说不定是你每年都更瘦一点,只是你自己没看出来呢。”梁煐说得信誓旦旦,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她说的都是歪理。
陈云生更加无奈了:“按你这么说,我再在英吉利留上几年就要变成骨头了——小秋,好久不见,来让我抱抱。”
季言秋主动迎上去,给了这位豁别已久的长辈一个拥抱。望着她明显瘦了些的脸庞,有些愧疚:“对不起,阿云姐,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找不到他本人的贵族与政客自然会转移目标,试图从大使的口中问出一点线索。再加上自己过去一年里去过这么多次伦敦却也没去见陈云生……
“说什么胡话呢?那些人又不是你派来的。”陈云生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把目光落到了王尔德和两个孩子身上,笑容明显收敛了许多,恢复了那幅温和知礼的外交官的样子。
“王尔德,好久不见了。”她先是对着王尔德不算疏远但也称不上有多亲密地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明显要柔和不少,“这就是费佳和尼古莱吧?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身上也没带个礼物……”
她虽然在电话里已经和两个孩子交流过许多次,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倒也挺有纪念意义的,不能太草率。
陈云生想了想,指尖泛起光点,伸手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各点了一下,迎着他们好奇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的异能【再生缘】,能够抵消掉一道致命伤,也能在受了重伤后保住性命,直到异能失效为止。”
这相当于是一道保命符,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被点过的地方,扬起了乖巧的笑容:“谢谢云姨!”
果戈里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份礼物的珍贵之处,脑袋瓜子转得飞快,果断从王尔德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礼盒来借花献佛:“我们也有见面礼哦,虽然和国那边的药妆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用法很新鲜!”
陈云生有些意外地看着被递到自己身前来的礼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忍不住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真懂事——回头云姨再送你们一点小玩意,让你们拿到和国玩。”
季言秋本来很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上去拦了拦:“阿云姐,别太宠他们了。”
而且别看陈云生总是优雅端庄的样子,在伦敦捣鼓出来的小玩意不止一次让误入华人街的狄更斯嘟嘟囔囔地跑来和他告状——虽然他知道季言秋管不到身为长辈的陈云生。
要是果戈里拿到那些个小玩意……横滨接下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季言秋都不敢细想,赶紧叫停了陈云生。
“这哪里就叫宠了呢?只是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陈云生不赞同地看着他。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啊!
季言秋知道长期生活在异能界的人对危险程度的定义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他人生的前半截都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所以还是对这个古怪的标准敬谢不敏。
QIN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等到自家学生终于撑不住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他的眼中才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开口拯救了季言秋:“好了,站在海关这里算什么事?不要耽搁人家工作。”
看温馨大团圆现场看得正开心的海关工作人员突然被提到名字,赶紧澄清道:“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是负责异能者入关这方面的,不打扰,不打扰。”
华国的异能者是多,但也不是天天都有人出入海关的,今天最大的工作量或许就是现在站着的这几位了。
“那也不好在这里拖太久……需要什么证件?我们先把入关手续办好了再说吧。”季言秋带着几分歉意向他们笑了笑,朝果戈里招招手,白发少年顿时将手伸进外套里掏了掏,拿出了被文件袋装好的证件。
由于已经提前申报过了,因此过海关的手续也简化不少。王尔德甚至还没有找到空档和大家长QIN聊上几句打好关系,那边的所有程序就已经走完了。
由于他们携带的礼物实在太多,海关那边商量了一下,还是按照规定收取了一定的税金。季言秋眼睛也没眨地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出去,扫了一眼缴税单之后就把它塞进了购物袋。
梁煐看到了缴税的全过程,不由得再次开口调侃道:“都买到缴税最低标准了?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
“也不是很多吧。”季言秋腼腆地笑了笑。如果安检机旁边的空地上没有躺着这么多购物袋的话,他说的话或许还算可信。
QIN一向是不太认可晚辈给他买太多东西的,但季言秋毕竟也是出于好意,便也只是皱了皱眉,拨通了文协后勤部的电话,让他们再多派一辆车过来。原先两辆商务车是完全足够坐下他们这帮人的,但再加上这堆东西就未免显得太过拥挤了。
出了海关,看着停靠的三辆车,陈云生很自觉地拉着梁煐上了一辆,而费奥多尔看了一眼两个监护人和大家长,和季言秋说了一声后就跑到了另一辆车上。至于剩下的三个人,则是自然而然地分到了最后一辆车。
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上车门之后,车厢里显得过分安静起来。前面的后勤人员看到他们这氛围,很自觉的把隔板拉了下来,给后座一个独立的交流空间。
季言秋看着明显有话要说但又一直保持沉默的自家老师,又看了一眼紧张到开始看脚下地毯的王尔德,顿时感到了几分疑惑。
“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在车子开动后,季言秋终于受不了这略带尴尬的沉默了,主动开口说道。
QIN瞥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季言秋一头栽到车窗上。
“结婚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不亚于果戈里突然对他说“爸爸你的异能可以让我有个妹妹吗”,过了好一会,季言秋才缓过神来,艰难地反问道:“您说什么?”
这是新型的催婚方式吗?还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错过了的大事?
QIN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发现两人脸上的惊讶不似做假之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是吗?那你的无名指怎么会有戒指?”
虽然说那戒指设计得是朴素了些,但他清楚自己学生的性格,或许是故意没有镶嵌过于名贵的宝石在上面。如果只是寻常装饰,季言秋先前都没有戴戒指的习惯,怎么一个月过去突然就有了?
季言秋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虽然这枚戒指的本意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已婚,但被长辈误会明显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嗯……您可以理解为定情信物。”季言秋在说这话时脸颊泛着红,“我们还没有结婚。当然,如果未来有结婚的打算一定会告诉你们的,不会偷偷结婚。”
QIN看上去有些惊讶,又重复念了一遍“定情信物”四个字,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久别重逢一时兴奋,就找了个欧洲的小教堂宣誓了。”
而且言灵真的可以做到一天之内往返欧洲和亚洲不是吗?
季言秋听着听着感觉不太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情节,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您最近在和雨果聊天吗?”
果不其然,QIN点了点头:“他正好也休假,就聊了聊,怎么了?”
季言秋嘴角抽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虚弱地说道:“您还是少搭理他吧……”
看看他的老师被维克多.雨果推荐的那些欧洲流行爱情小说荼毒成什么样了!找个小教堂进行没有宾客的宣誓……这不是私奔小情侣为爱出逃后的经典剧情吗?!
他在这边抓狂,而另一边,亲手把这枚戒指戴在象征着婚姻的无名指上的王尔德则是耳根完全红透了,侧着头盯着窗外,连呼吸都特地放轻了许多。
QIN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他们的反应,沉吟了片刻后又说出了让季言秋睁大了眼睛的话:“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先见家长吗?”
这过于开明的态度让季言秋的思绪有些混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老师对他们两个的恋情是这种态度吗……?他不太明白这种转变的原因,因此下意识地扣住了恋人的手,像是在汲取几分安慰。
被他所扣住的手轻轻翻转过来,将他的手反扣住,微微用力,无声地传递十足的存在感。王尔德终于把头转过来了,用还是带着点生疏的华国语很慢,但很坚定地回复道:“是的,我希望可以得到秋所有长辈的认可。”
此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QIN看着王尔德的眼神带着点古怪,包含着惊讶、认可和一点点怜悯。至于季言秋则是心累一把捂住了王尔德的嘴,尴尬地笑了笑。
“他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果然是不知者无畏……王尔德完全不清楚文协里头能够被称为他长辈的有多少人啊!那可是一整个四合院的、性格各有各的“特点”的文豪!
如果因为恋人无意间发出的豪情壮志导致婚礼无限期后延……
季言秋闭了闭眼睛,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那他,还是考虑一下私奔找个小教堂的方案吧……
第163章 晒晒太阳 ——你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不过就像是前面强调过很多次的, QIN并不想做传统故事里的封建大家长,因此面对这个具有十足挑战性的目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季言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捏了捏王尔德的手掌示意他下车之后再解释, 就顺着自家老师给的台阶飞快的走了下去,聊起了在和国发生的事情, 以及前几天才过去的平安夜派对。
在听到兰波和魏尔伦被派去了和国执行任务后, QIN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和国……有可能是灭口的任务, 或者是回收某个流失的重要物品。”
季言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为什么?”
“因为和国没有别的事物吸引法国。”QIN简短而有力的分析道,“在欧洲人眼里, 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国。就算是有利可图也只会傲慢的派遣普通特工,而不是两个超越者。”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季言秋听后沉吟片刻, 缓缓地将先前自己发现的事情说出来:“您还记得和国的猎犬部队吗?我在调查他们时发现横滨租界旁的军事基地曾经进行过生物实验——会不会和这个实验的内容有关?”
如果实验课题是基于从法国那边得到的资料成立的,那么和国批下大笔资金却又匆匆叫停的原因就有了:无疑就是有巨大的回馈, 但是却惧怕异能大国的报复,更有可能已经被法国发现了端倪, 只能赶紧停止实验, 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藏起一切相关记录。
“生物实验吗?”QIN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点出这个比较中性的词语背后隐藏的意思, 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既然如此,他们应当会在横滨附近活动, 如果见到了,你最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季言秋当然是明白的,于是没有反驳,点头答应下来。
欧洲情报局的任务一般都被归类为【绝密】,就算是在路上见到了同僚也不能告知。他作为华国的大使,要是对他们的任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那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别想安生了。
知生者莫如师也,QIN只是看着季言秋脸上的表情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颇为恨铁不成钢地侧身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既想要甩开那些麻烦事,好奇心就别那么重。”QIN斜了他一眼,叹道,“有时我在想,你身上是不是有个特殊的磁场,能吸引麻烦事找上门的同时把周围的人也影响得富有冒险精神。”
就比如之前悄悄帮人压下消息的周豫才,还有这次帮忙调出和国政府档案的大使馆——把过往种种结合起来看,林月音之前开玩笑说的“事儿精”倒真的挺适合季言秋。
季言秋自认心虚,故作乖巧地笑了笑就噤声了。QIN无奈地看着他,认命般主动转移了话题:“算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说公事了——之前教费佳和尼古莱的语言老师让我问你,两个孩子现在还有没有在上课?又是谁在教?”
“尼古莱已经决定是上国际学校了,至于费佳……我还没有想好。”
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恼。费奥多尔的聪颖程度已经远超普世概念中的“神童”,甚至到了另一种境界。而从西伯利亚起出来的经历又让他比寻常的孩子早熟,不止一个老师委婉地和他反馈过在面对费奥多尔时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成年人,甚至教导文学史的老师直接说自己有时会以为对面是柯南.道尔。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老师是绝对不行的,而进入学校的话,除非连跳好几级,否则课程都对费奥多尔没什么意义……在华国尚且还能找来文协的前辈,可在和国呢?总不能叫人家每周都往返一趟吧?
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不能拖的,QIN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严肃起来,沉吟片刻后给出了建议:“或许,你有考虑过从别的国家找吗?”
别的国家?季言秋愣了一下。这个他自然是想过的,但理想中的人选全都是忙人中的忙人,没有那么多时间跑来和国教孩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QIN敲了敲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平板电脑,说道:“远程视频授课。这个方案怎么样?”
季言秋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写满了震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不太确定地开口道:“可这项技术不是仅用于官方通讯……?”
“申请一条子频道就好。”QIN很平淡地说道,“反正只要是属于官方组织的异能者手头的硬件都支持视频通讯。”
“原来还可以这样……”季言秋大受震撼。
他只知道军用设备已经升级到高端智能机的水平,但从没想过用来进行私人视频通讯啊……
QIN笑着斜了他一眼,“该规矩的时候不规矩,可以不规矩的时候倒又守起规矩来了。”
这基于听话与不听话之间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季言秋讪讪一笑,随即便在视频通话这个基础上思考起了谁比较适合来担任老师。
如果是学校中的课程,那他和王尔德就能教导,更加深入的知识费奥多尔也可以自学掌握。其实他之所以想要找一位好老师,主要目的是在授课中影响费奥多尔的价值观与道德观。
越聪慧的孩子越容易走错路,想到另一条世界线上费奥多尔做了什么季言秋就有些心慌,迫切地想要为还年幼的养子打下良好的人格基础。
如果是道德观,托尔斯泰先生非常合适;善恶观的话,或许可以让但丁先生来……不,得再加上乔治.奥威尔,但丁先生太极端了;然后是处世之道,没有人比大仲马先生更适合了;至于价值观,阿云姐应该很愿意……
初步在心中定下名单,季言秋做好了一个个打电话去询问的准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这个急切的大问题。
除了老师之外、家长的引导也很重要……唔,要不以后让费佳每周交一篇随笔好了,文学总是能很诚实的反馈出一个人的思想,就算刻意伪装了也会留下痕迹,很适合观察费佳的心理状况。
他想得出神,一时没有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熟悉起来,直到王尔德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才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终于到了。”季言秋的脸上浮现出了放松的笑容,望着车窗外那久别重逢的四合院,眼中都闪烁着光彩。
王尔德怔怔地望着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四合院,有些恍惚地跟着季言秋下了车,在QIN去开门时低声说道:“这里就是文协的大本营吗?”
和时钟塔与巴黎公社完全不同的风格……没有冰冷感,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轻松到像是个普通的民居,而文协的成员是庞大家族里头的一员。
“嗯……也不完全算是吧,得算上那三栋办公的小红楼。”季言秋指了一下那三栋红色小楼,下面的草坪上还有几个文职人员在做拉伸,时不时聊上两句,完全没有钟塔侍从里普通成员的紧绷感。似乎是注意到了向他们投来的目光,那几个文职人员也看了过来,在认出了是谁后很是友善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季言秋也笑着向他们挥挥手,转头看到不知在想什么的王尔德,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脸颊:“在想什么?”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重新找回了凝聚点,眼睫微垂,又将目光落回了爱人的身上。
“在想……这里真好。”
他牵挂了许久的爱人拥有着一个温暖的家……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季言秋仿佛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句话,踮起脚来吻上了他的唇。说是心有灵犀也好、王尔德的目光太过明显也好,不知道为什么,季言秋现在就想吻他。
这个吻一触即分,还没等季言秋含笑说些什么,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就响起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语调丰富的机械音:
“家属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欢迎回来。”
两人脸上的笑容同时一僵,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远处的门口前已经齐聚了这一趟归程的所有人。而触发了开门欢迎词的果戈里欲盖弥章地捂住了眼睛,过了几秒又后知后觉地把费奥多尔的眼睛也给蒙上了,用“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语气大声说道:“我们刚刚才来,什么也没看见!”
季言秋和王尔德:”……”
梁煐憋笑憋得辛苦,而陈云生则是假装对门上的身份识别装置很感兴趣的样子,感慨道:“哎呀,这么久没有回来,进门还有欢迎词了?”
“最近才升级的系统,没什么用处,下班那个点还会让四个门都异常热闹。”本来是最先到达这里却还没有进去的QIN解释道。
QIN很贴心的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因为他知道,被熟人看见自己和爱人亲热已经是自家学生的底线了,要是被他这个老师也看到……他毫不怀疑季言秋会想办法用异能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事实上,经过多次被人撞见亲昵现场的事故之后,季言秋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进步了许多,此时也只是红了耳根,尴尬地假咳了两声后就拉着王尔德过去了,在经过果戈里时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还装,有本事别把手指张这么开。”
那还算是遮眼睛吗?指缝里都可以塞下另一根手指了。
果戈里吐了吐舌头,把自己的两只手都放了下来,顶着费奥多尔的死亡微笑开始为自己狡辩:“这不是我遮的时候比较急切嘛……”
季言秋只当自己听不见,走进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发现今天倒还 挺热闹的:具体体现在养了宠物的文豪们提着鸟笼和篮子就出来了,明明面容相当年轻,往那一坐的样子却像极了公园里养老的老大爷。
“哎呦,小秋回来了。”周豫才正拿着一枚瓜子逗着手上的小鼠,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身影时一时不慎,那枚瓜子就落到了虎视眈眈许久的八哥嘴里,害得他无奈地向旁边闭目养神的老先生“讨公道”。
“老舒,管管你的八哥,都快比那几只大鹅还流氓了。”
被称为老舒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睁开了一只眼睛,朝八哥“啧啧”唤了两声,等被养得油光水亮的鸟儿跳回手上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说过多少遍了,别喊我老舒。老舒老叔的,听着像是我平白无故长了你一辈。”
“那你什么时候不喊我老周了我就改口。”周豫才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瓜子扔到他那边,接着直起身子,向着季言秋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多久没见你们了。”
季言秋在王尔德的手背上捏了一下让他别紧张,随后就带着他们到了周豫才身前,很乖巧地把长辈们挨个叫了一遍:“周伯伯,舒伯伯,冯叔。”
“唉,可把你等回来了……今天太阳不错吧?”舒予春笑呵呵地说道。
季言秋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里难得的一片蓝天,赞同道:“确实,今天太阳很好,很适合晒太阳。”
舒予春听得相当舒心,拿手里的保温杯捅了一下逗鸟逗得正开心的老同事:“我都说了今天适合晒晒太阳,把你喊出来和要了你的命似的。”
“怎么说的呢,我是在反对你不务正业。”冯先生不满地把鸟笼放下了,目光轻轻扫过了季言秋身旁的金发男人,“这就是小秋你的爱人吧?”
王尔德露出和季言秋同款的乖巧笑容,把手里的礼物袋分出了三盒出来,递到了三位长辈手里:“是的,初次见面,我是奥斯卡.王尔德……这是我们从和国那边带回来的礼物。”
舒予春很是新奇地挑了挑眉:“华国话说的不错呀——小秋,你教的?”
季言秋摇了摇头,笑容里是毫不掩盖的骄傲:“不是,奥斯卡是自己学的华国话。”
周豫才看到他这副深陷情网的样子就忍不住牙酸,赶紧把礼盒接了过来,催他们进屋:“好了好了,回去收拾一下屋子吧,不是说要在这里留到年后?”
季言秋也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久聊的地方,就顺着周豫才的话朝自己那栋屋子里走,只不过走到一半时扭头问道:“周伯伯,今晚什么安排?”
周豫才还没回答,冯先生就抬着手,懒洋洋地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少不了你一顿好吃的——老汪正在市场里采购呢,今晚可有口福喽。”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冯叔,帮我谢谢汪老先生!”
汪先生的厨艺到了这个世界简直像是中华小当家附身,每回下厨都能把半个院子的人招出来,季言秋想念那家乡的味道很久了。这会都下午了还亲自去买菜,想必是有没吃过的大菜。
王尔德没有想到文协里头的异能者们相处方式是这样的,跟着季言秋进屋时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院子里头悠闲晒太阳的三人,感慨道:“没想到英国政府忌惮的华国超越者们日常是这样的。”
和成天忙于政务和交际的阿加莎他们不同,在国际上相当出名的周豫才在这里就像是个忙里偷闲的普通人,完全看不出来在谈判场上说一不二的气势。
季言秋倒是已经习惯了,一边把鞋柜里头的拖鞋找出来,一边说道:“异能者不也是人?你和我不也天天窝在家里,周伯伯他们晒个太阳没什么稀奇的……这是你的拖鞋,买了可久了。”
他把那双被防尘袋装好的拖鞋拿出来放到地上去,棉质的拖鞋上印着卡通画的金毛大狗。王尔德看着那双拖鞋,忽然笑了起来,惹得季言秋不由得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拖鞋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王尔德瞥了眼已经把拖鞋换好正在往客厅走的两个孩子,朝季言秋的方向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把我带回来了?”
那双拖鞋可是一幅被准备了很久的样子。
季言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但也没有否认,而是带着笑意说道:“我想把我的爱人带回家乡的屋子有什么问题吗?这位也很想把我带回爱尔兰的先生。”
王尔德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伸手把他揽进了怀里:“当然没有问题,人之常情,尊敬的先生。”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他们在这里磨蹭太久的话会引来两个孩子好奇的窥视。季言秋在分开前给了王尔德一个脸颊吻,接着就走到了客厅里,看着那熟悉的家具陈设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些许怅然若失。
上次离开这里时只以为是寻常的工作,没想到一走就是一年的时间。
王尔德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低声说道:“等一切都平定下来之后,我们回这里住,好不好?”
等一切都平定下来……季言秋收起了那份惆怅,侧过头去问他:“那你的家呢?”
那王尔德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的爱尔兰的家族庄园呢?
回答他的,是王尔德轻描淡写,但又无比坚定的一句话:
“到时候我把老奥菲接过来就好——你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第164章 初雪 是怎么样的命定姻缘才会被月老绑……
冯先生没有骗他们, 在厨房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文协的饭厅里顿时多出了一大桌子香气扑鼻的菜。刚从小红楼里逃出来的林月音肩膀放松下来,很自觉地从碗柜里拿出了碗和筷子,笑着挤进了同事中间坐下。
“刚下班就有好吃的, 我今天运气不错呀。”她嘴上这么说着, 目光却落在了季言秋身上,笑眯眯地接上了下半句话, “不过, 也得谢谢我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大名人,让我们得以沾沾光呀。”
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 季言秋有些羞耻地闭了闭眼睛:“月音姐, 您就别捧杀我了……”
在得知他干了什么之后,文协里头反应最大的就是担任他政治博弈课老师的林月音。这位一向被人称赞脾气很好的女士难得保持了整整半个月的低气压, 直到和平停战会议开始,林月音才勉强认同了季言秋的做法, 只不过还是对季言秋的执行方案表示强烈不满。
就差一点, 整个过程中就差一点,季言秋就要和他那群胆子不知道怎么能这么大的同谋们一起被送上国际军事法庭了!到时候他们捞都来不及捞!
林月音又急又气, 打定主意了要在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回家时好好收拾他一顿。但看着审判庭上满脸疲惫的年轻人,却又心软了下来。心疼和恼火各占一半, 就变成了现在阴阳怪气的话语。
看到季言秋服软, 林月音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但还是冷笑一声, 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下火,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听着却莫名让人胆寒:“这怎么能叫做捧杀呢?确确实实是成为大名人了呀——估计再过上十年,政坛都会流传着这一次的传说呢。”
季言秋很识趣的什么也没说, 而是悄悄在桌子底下给旁边安静夹菜的自家老师打了个手势。QIN接收到了学生的求救信号,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出来打圆场:“月音,起码结果是好的。”
“那倒也不能一点过程都不看……说过这么多遍在做一件事情要先衡量风险,一个个的不都还是不听。”林月音说到最后,波及的对象已经上升到了大部分的文协成员,曾经都有过类似举措的文豪们纷纷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装作一副自己很忙碌的样子。
“好了,要清算什么的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我这道香煎小黄鱼冷了可不好吃。”汪先生托着一只大铁盘过来了,干脆利落的往桌上一放,顺便用一只手拍了拍林月音的肩膀,把她面前那双筷子拿起来递了过去。
林月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但到底还是接过了筷子,终止了有些严肃的话题。
“为了堵上我的嘴还把这几条鱼找过来……可真是难为你。”
据她所知,小黄鱼可不在原定的采购清单上,而且按照菜单,桌子上的菜已经基本上齐了,就差道煮的时间要长些的大菜。不管怎么看,这道香煎小黄鱼都是临时端出来的菜。
“老汪说的对,事情趁早办,饭要趁热吃。而且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来说点让人高兴的话?”舒予春恰到好处的出来活跃氛围,手肘捅了一下在旁边安静吃菜的冯先生,“老冯,你之前不是做过那个很好吃的糖葫芦吗?表演一个?”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冯先生斜了一眼他,决定装作听不懂:“想吃糖葫芦的话去巷子口看,每天都有人卖呢。”
“那不一样,你的糖葫芦更有技术含量啊。”舒予春回忆了一下上回吃到的味道,忍不住砸了咂嘴,“街头巷尾的摊子都没有你的手艺。”
“那当然了,如果不是这份手艺确实少见,老冯也不会用异能记下来。”周豫才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给自己倒了杯可乐,还没举起来就被旁边的林月音发现了,只能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杯子被收走。
林月音看着他脸上那遗憾万分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还喝这些糖分高的东西……你自己就是医生,不清楚自己的体检指标都代表了什么?戒糖戒糖,说了多少遍了没见你真的戒过。”
同样被交代过少吃些海鲜的QIN默默地将碗里没来得及剥开的炒螃蟹夹到了果戈里的碗里。
伴随着最后一道大菜被端上来,今天这一桌菜的最大功臣汪老先生也款款落座,望着中间那一整条西湖醋鱼,表情相当得意。
“看,这是我特地做给小秋和云生的家乡菜——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你们故乡的风味?”
季言秋望着那一条可以说是他童年阴影的鱼,嘴角抽搐,不知道是该先道谢还是劝阻旁边跃跃欲试的果戈里把筷子收回来。
虽然这确实是江南地区的代表菜之一,也是汪老先生的一片心意,但是……这可是西湖醋鱼啊!
道德和味蕾正在疯狂天人交战,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夹上两块时,陈云生望着那一盘鱼,心有戚戚地放下了筷子,拍了拍梁煐的手臂:“Eileen,我去伦敦之前和老汪有过矛盾吗?”
不然也不至于点名道姓的端上来一盘西湖醋鱼啊!
梁煐把头扭过去,努力的憋住笑声,但颤抖的肩膀根本掩盖不住她在狂笑的事实:“可能……噗……你要不问问他?”
对西湖醋鱼这道菜的了解尚还不够深刻的舒予春倒是非常好奇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自己碗里,动作干脆利落到家乡也在江南一带的周豫才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只能不忍的望着他将那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然后就连五官都一起扭曲起来的痛苦样子。
周豫才怜悯地看着又一个被西湖醋鱼祸害的北方人,将手边的热茶递了过去:“来,快漱漱口吧。”
舒予春猛灌了一大口茶,将嘴里那股怪的味道稍微压下去了些,但表情依旧还残留着几分惶恐。
“这条鱼刚刚是不是在我的嘴里打我了?”
半个桌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尤其是之前出差去过江南那一带的,脸上更是多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看到长辈露出这副样子的果戈里顿时把蠢蠢欲动的筷子转了个方向,装作自己对那条鱼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亲手做出这道菜的汪先生则是疑惑的看着他们的反应,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江南名菜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个反应……”
“确实是名菜,但也确实难吃。”林月音淡定的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之后沉默了几秒钟,相当犀利的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很正宗的味道,和我当年出差时吃到的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也输在太正宗了。”
但凡没那么正宗,都不会难吃到这种地步。
季言秋虽然很怀念在故乡的日子,但也没怀念到愿意品鉴西湖醋鱼的地步,便装模作样的夹了一小块鱼肉,然后趁没有人注意时直接送进了王尔德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东方人笑眯眯地凑近了些,等待着爱人的反应。
让他意外的是,王尔德认真品尝了一下之后居然面色如常,十分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还不错?这种酸味让我想起了苏格兰那边的熏鱼。”
季言秋:“……我一时忘了你是个英国人。”
俗话说得好,不太相信英国人的味蕾,这点在他经历过狄更斯他们心血来潮做的午饭之后就深刻的领悟到了。
饭桌上因为这盘正宗的西湖醋鱼而变得无比热闹,吃过的都在哄骗没有吃过的同僚来上一口,而直觉不对的文豪们尽全力打着太极,不让鱼肉进入自己的碗里。季言秋还记得林月音说过要在吃完饭后找他算账的话,赶紧填饱了肚子之后带着也吃饱了的王尔德偷偷逃离了饭桌。
果戈里和费奥多尔目睹了两个监护人偷溜的全过程,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
“又来了……这一次不会还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吧?”果戈里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椰汁,吐槽道。
费奥多尔不动如山,慢吞吞地剥着手里的虾,语气平淡:“那应该不会,QIN伯伯会骂爸爸的。”
所以说,只是单纯的出去逛上两圈而已。
和费奥多尔猜测的一样,季言秋也没想着跑多远,拉着王尔德出了四合院的门之后抉择了一下,选择了往西边走。
今天是工作日,下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还得加班的苦命人还在公司里埋头苦干,再加上严格意义上现在还是饭点,街道上除了他们之外也没几个人。两人索性放慢了脚步,手牵着手,走到路灯下时就抬头看一眼上面有没有蹲着的麻雀。
接近十二月底,路边的树上已经一片叶子也没有了,光秃秃的枝丫配着后头居民楼有些暗沉的红色,居然还真的多出了几分韵味。对生活中的艺术格外敏感的王尔德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色彩的碰撞,也逐渐升起了作画的兴致。
“在第一眼看到华国的街道时我就感觉这里和伦敦有些不一样,只不过说不出来。”王尔德望着道路两旁的树木,发出了感慨,“现在我才终于能准确的描述出不同的点在哪里——是树木。除了在郊区,很少能在伦敦看见树木。”
“我们一般叫它绿化带,应该算是华国的特色了吧?”季言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回想起自己在各个国家所看到的景象,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能够更加敏锐的捕捉到四季的变化。”
等到春天到来之时,偶然抬起头看见街道两旁树木上出现了绿色的嫩芽,应当也会为平凡的生活添上一抹不同的色彩。就像是黑白照片里的一抹彩色,生活总归要有些期待感,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继续下去。
冬日里的风总会想尽办法往人的衣物缝隙里头钻,让路人在它们的叫嚣之下狼狈的裹紧自己的大衣。只不过,这点风对于超越者来说并不算什么。季言秋刚想开口问问王尔德需不需要自己用一个言灵,脖子上就忽然多出了一段柔软温暖的围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了自己的恋人。
“你什么时候拿的?”他记得出门时王尔德脖子上明明没有围巾才对。
“就在刚才。”王尔德细致地将围巾在季言秋的脖子上系好,眼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你知道的,影子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
“那可是你的自画像,不就等同于你自己在一直干活?”季言秋调侃道。
“我和我的影子都很乐意为了你服务。”王尔德在说完这句话后,脚下的影子也随之波动了一下,就像是在赞成。
季言秋站着不动让他整理,等到围巾的另外一头也系在了王尔德的脖子上之后才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哈出一股白雾。路灯下的影子亲密的贴在一起,中间连着的围巾把他们的影子绑得更紧,就像是红线。
但如果是红线的话,这也太粗了点。是怎么样的命定姻缘才会被月老绑上这种程度的红线啊?季言秋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引来了王尔德有些茫然的注视。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点好笑的东西……”季言秋轻轻把他的脸推了回去,心念一动,问道,“你不好奇我要把你带到那里去吗?”
“好奇,但是我认为提前知道不好。”王尔德老爷顺从地把头转了回去,只不过眼睛倒是看了过来,“怎么了?不是惊喜吗?”
他这副样子反而让季言秋有些尴尬了,侧过脸去把围巾向上拉了拉:“嗯……不是惊喜,其实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可以散步的小河岸而已。”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临时跑出来的,这个目的地还是他十五分钟前定下的呢。
“我倒是觉得这已经算是惊喜了。”王尔德将他的手扣紧了些,“毕竟是没有提前声明的约会——不管目的地是哪里。”
季言秋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只可惜被围巾藏在了下面没能让人看见。相牵的手因为东方人若无其事的动作而前后微微摇晃起来,如果有人路过这里,一定会被这充满了恋爱气息的细节腻到,然后感慨一句“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之后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设立在河岸边的步行廊桥在路灯的照映下隐约被勾勒出轮廓,地上镶嵌的地灯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季言秋望着泛着粼粼月光的水面,眼睫微垂。
“这里很像是我小时候常去的一个地方,木头的步行廊桥,然后是不大不小的一条河,水里头一条鱼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那么清楚,明明根本就没去过几次。”
“人会自动深化对自己有重大意义的记忆。”王尔德安静地听他说完,望着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瞳,说道,“或许,那条河流对你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呢?”
“是吗?或许吧。”季言秋笑了笑,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确实会难忘吧——第一次走出医院,见到不是医院花园的景色,就是那条平平无奇的小河。
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少和王尔德说起过去的事,那些他还没有到这个世界时发生过的事。以前是害怕露馅,而现在……只是单纯的不再在乎了就像是王尔德也从来没有对他吐露少年时发生过的一切那样。
不愉快的回忆就被遗忘在过去就好,只要现在还牵着对方的手,那就很好了。
额间忽然传来了冰凉的感觉,季言秋抬起手摸了摸,发现那是一片小小的、快要融化到一半的雪花。他的眼中划过惊喜,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路灯将隐藏在夜色中的雪花照映出来,让那些漂亮的晶体毫无保留的折射出光彩,展现给众人看。
路过的行人也和他们一样停下了脚步,或是伸出了手掌,或是激动地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告诉对方下雪了。
“真的是惊喜,奥斯卡。”东方人回头,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在他的眼底跃动着,“你看,下雪了。”
这是帝都本次冬天迎来的第一场雪。
第165章 跨年夜和烟花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
下了雪过后的第二天清晨应该做些什么呢?如果是不常见到雪、又或是不常有大雪的地区第一反应一定是玩雪, 但对于纬度偏高的帝都来说,下了大雪过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铲雪。
“一个晚上就成这样了……这雪可真是大。”从屋子里把窗户用力打开的季言秋看着从窗户上面“垮”的一下落下来的雪堆,感慨道。
院子里积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 眯着眼睛看过去还能看到几串不太起眼的黑脚印, 乱七八糟的叠在一起,但好歹能看出目的地都是大门。
帝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初雪了——当然, 今年的初雪来得也格外的迟, 就像是把该落下来的雪积攒起来一样。
身后的厨房里响起打开灶台的声音,隔着层毛玻璃可以看到有一道身影正在里头慢条斯理的处理早餐食材。看上去优雅无比, 但只要了解王尔德的人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早起在犯懒, 只不过有刻进骨子里的贵族礼仪撑着不至于太颓废而已。
季言秋转头看着他的动作,在王尔德一边打哈欠一边差点把牛奶打翻之后终于看不下去了, 走到厨房没收了王尔德的围裙。
“还不清醒就不要下厨啊。”他万般无奈地把围裙系到了自己身上,弹了一下王尔德的额头, 收获到爱人装模作样的吃痛声。
王尔德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人,直到对方实在是挺不住这眼神攻势, 凑上来给了他一个脸颊吻才满意离开。
季言秋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决定还是给没睡醒的王尔德老爷派一点活干, 朝两个孩子的房间看了一眼, 感觉差不多该到起床的时候了, 便向王尔德吩咐道:“奥斯卡, 去把尼古莱和费佳叫起来吧。”
虽然今天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但睡得太久对一整天的状态会有影响。出于健康,季言秋还是狠心把两个孩子的睡眠时间控制在了九小时。
不过,一般来说, 他的人为干预都会失效——王尔德还没摸上门把手,画着小仓鼠的房间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费奥多尔眼神清明而平静,一点也不像刚醒不久的样子,看到站在他房门前的金发男人毫不惊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父亲。”
王尔德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努力压下心中的尴尬,也回了一句“早上好”就转了个身要去开对面画着白鸽的房门,同样抓了空。
眼睛都没彻底睁开的果戈里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睡意感染得旁边的吊兰叶子似乎都焉下去了一点。他勉强维持着直立的姿势,对着僵在原地的王尔德发出了疑问:“早上好,父亲……您站在这里干什么?”
“事实上,我刚要叫醒你们。”王尔德默默把手又收了回去,“没想到你们正好醒了。”
“因为往常我们都是这个点起的。”果戈里伸了个很挑战柔韧性的懒腰,恢复成直立状态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只不过语气还有些懒洋洋的。
“养成生物钟了,当然会在这个点自然醒了。”
王尔德望着他下一秒就能再次睡过去的样子,心想自已理解的自然醒和果戈里理解的是不是有几分出入。
费奥多尔不是很想加入这场父子间的对话,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客厅的窗边看了眼楼下的雪堆,然后径直来到了厨房,很自然地帮忙把豆浆分好了。
季言秋欣慰地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养子的脑袋,还附赠了一句夸夸:“谢谢你,费佳,真是好孩子。”
费奥多尔乖巧地笑了笑,站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帮着忙,贴心到让季言秋多看了他好几眼。直到要上蒸屉的东西都处理好了,季言秋才若有所思地把蒸屉合上,一针见血地发问:“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费奥多尔有时确实会来帮帮忙,但从头帮到尾……只有可能是有所求了。
费奥多尔没有嘴硬地否认,而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用那双漂亮的紫红色眼睛注视着东方人,乖巧中带了几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夏目先生新收养了一个孩子,叫太宰治。我可以在回去之后认识他吗?”
虽说是问句,但他也知道,季言秋是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请求的。果不其然,季言秋没有分毫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但带着些疑惑开口问道:“夏目先生确实和我交代过这件事……可费佳,你是怎么知道的?”
“与谢野告诉我的。”费奥多尔将自己的手机举了起来,向他展示上面的邮件。季言秋扫了两眼,确实是那孩子的口吻。
临走他叮嘱过与谢野晶子如果有客人来访的话可以用书房里的电脑给他们发邮件,没想到发到费佳的手机里去了……也怪他忘记调整默认收件人顺序。
季言秋在心里懊恼了一会,紧接着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了一遍,表情有些微妙。
夏目先生收养了太宰冶,然后森鸥外自告奋勇担任了太宰治的启蒙老师,并且带着这孩子想来拜访他……嗯,不知道了解日本文学的人看到这行话是什么感想。
啊,差点忘了,发这封邮件的还是与谢野晶子。
季言秋感觉整个事件的微妙程度更上一层楼,将手机还给费奥多尔后沉默了几秒才说道:“帮我给晶子回一封邮件,就说谢谢她替我们看家。不用担心拒绝来访的人有什么后果,后续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让她放心。”
吃了闭门羹的森鸥外会将他外出的消息告诉给同僚,以和国政坛的关联程度,大概不到半天时间就能传遍了。
不过……森鸥外带着他的学生来拜访是要做什么?季言秋忽然想到了“拜山头”这个词,忍不住嘴角上扬,赶紧趁察看蒸屉的机会把自己的笑容藏住了,再回过头来时还是那幅温和的微笑模样。
“嗯……就差不多这样回复吧。然后再告诉她以后收信人改成顺位第二个。”
“好,我明白了。”费奥多尔点了点头,一边敲键盘一边走了出去。季言秋留在厨房里,看着从蒸屉里冒出的热气,思绪快要飘到天边外。
太宰治这个名字他不陌生——不只是对三次文豪的熟悉,而是隐约记得对方在自己只是瞥过一眼的原著里很重要……至少人气很高。
在他的印象里,那些同人图上的关于太宰治的形象都是穿着黑西装,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唔,虽然费佳在同人图里也挺危险的就是了。
季言秋瞥了一眼在客厅里发邮件的费奥多尔,又忽然释怀了些。
算了,现在的太宰治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应当也会像费佳一样乖巧的吧?
坐在客厅里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左右看了看后没有发现有谁将目光投了过来,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邮件上。文字已经按要求编缉地差不多了,费奥多尔想了一下,还是在邮件未尾加上了一串乱码般的字母。
【如果他们还来拜访,就帮我把这行字母给他看吧。】
编辑完成,发送。
确定邮件已经发过去后,费奥多尔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放下了手机。果戈里的余光偶然间瞥到了他,不由得为这个笑容感到了一股恶寒。
呜哇,不会又有人要倒霉了吧……但反正不是他自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
自从初雪过后,直到跨年日前夕的每一天都下了雪。四合院里头的文豪们一开始还有心情亲自动手清理,到了后面就直接用异能清出上班的路了,不沾一点雪的小道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中相当显眼。
不过好在这几场雪都不是大雪,有时看着窗边挂着雪的树枝和抖雪的麻雀,还能品出几分惬意来。
按照习俗,今天应该吃汤圆。当然,到底是吃肉汤圆还是甜汤圆这个问题在四合院的大厨房里爆发了整整半个小时,最后以两种都煮,但是分开两个锅结束。
季言秋对吃什么汤圆没有意见,不过他回忆了一下家里人的口味,还包了点饺子。
包饺子的过程有些混乱:王尔德看着那些饺子皮,明显回忆起了当初在伦敦时吃的那顿充满了酸味的饺子,顿时自告奋勇地要帮忙;而果戈里则是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跃跃欲试地拿饺子皮包了好几个破皮的元宝,最后突然觉醒了艺术家人格开始进行一些季言秋看不懂的雕塑创作;至于最让他省心的费奥多尔也确实让他省心了,只不过包到一半被网友的消息引走,头也不回地下了桌 。
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后,季言秋看着盘子里一半规整一半奇形怪状的饺子,沉默了许久之后释然地把这盘东西放进了蒸笼里。
算了,大不了让他们把自己包的都吃了。反正只是外形难看了些,饺子馅都没变,味道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忽略掉那些难看的饺子,这场跨年夜的晚饭还算是十分完美的——有家人陪伴、桌上是全家人亲自动手包的饺子、电视里放着的节目说的是作为熟悉的家乡话。季言秋和梁煐就着过年时的装扮聊了起来,正聊到对联上的字,挂钟上的指针就指向“11”,顿时感受到手机传来了一连串的响动。
这一下子把两个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梁煐很贴心地说道:“你先看看是谁发的吧——不过我猜是和国那边发过来的祝福邮件。”
和国要比华国这边快上一个小时,看看时间,现在那边确实已经跨年了。
季言秋点开冒着红点的邮箱,里头已经被打着官腔的祝福语填满了。他认真看了一遍,没有熟人的邮件,想必是都考虑到了时差问题,就连刚接触了地理知识不久的与谢野晶子都记得这一点。
两厢对比之下,还真是惨烈啊……
群发了一条同样打着官腔的祝福语之后,季言秋果断关闭了手机,不愿再看那些应该被他丢进垃圾箱里的邮件。梁煐看着他的表情,轻而易举的就猜出了那些邮件都是什么,便没有多问,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窗外,转移话题道:
“话说那箱烟花是放在哪里了?”
“仓库里吧,不过应该现在都被周伯伯他们翻出来了。”季言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院子里头已经多出了黑乎乎的一团人影,包围着一只纸箱子,就算隔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他们身上兴致勃勃的情绪。
梁煐扶额一笑:“周豫才这个老顽童……也能怪他当初给你打配合。”
也就只有这种性格能在明知危险性的情况下还帮小辈隐瞒下来了。嗯……这种性格其实从周豫才喜好甜食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这样多好啊,像是周伯伯这种年纪,能够保持一颗童心才是最重要的吧。”季言秋笑的眉眼弯弯,深棕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两个养子的身影,里头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梁煐自然是没有错过他眼底的这抹柔软的情绪,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感慨,用勺子搅拌着碗里头的汤圆。
“又是一年过去了……你也成为长辈了啊。”
那个在伦敦倔强的、青涩的、带着年轻人对世界尚不了解的迷茫劲的青年也变成了孩子眼里可靠的父亲,后辈眼中值得敬佩的前辈。
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惆怅啊。
季言秋很敏锐的捕捉到了梁煐语气里那点微弱的惆怅,将头转过来,恰到好处的说了一句俏皮话:“什么?我的地位要随之下降了吗?果然,隔代亲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被伤透了心。梁煐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说道:“放心吧,就算是以后你的辈分再往上抬两倍都没有人敢苛刻你的。”
因为不管岁月如何流逝,这个院子里的人之间产生的感情都不会有所变化。季言秋还是他们最乖巧的小辈,这一点是不会改的。
他们这帮人一开始对这两个孩子那样好是因为爱屋及乌,难道季言秋真的看不出来吗?不是的。正因为看出来了,才难免感到几分手足无措。
楼下那一帮人研究了半天终于成功点燃了一支烟花,耀眼夺目的光点伴随着飞上天空的火焰而化为了黑夜里耀眼的银花。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也加入了这场跨越了年岁之间的狂欢。
季言秋看到王尔德真在和果戈里研究着一支火箭型的烟花筒,至于费奥多尔则是被林月音塞了根仙女棒,非常无奈的与这位长辈一同挥舞起来,只不过这副样子倒真的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了。
在后辈里一向德高望重的舒予春老先生乐呵呵地提前搬出了炮仗,在点燃之前被胡先生强行制止;周豫才望着天上的烟花,正在和陈云生聊着什么,说着说着忽然兴致勃勃的从纸箱里又搬出了两桶来,招呼了一下在远处取鸟笼的冯先生,让他过来帮忙组合一下这些彩色的烟花筒,好让放上天时能够组成想要的图案。
楼上的季言秋与梁煐含笑望着这一幕,背后客厅里的跨年节目已经来到了倒计时阶段,主持人用激昂的语气倒数着距离新的一年最后的十秒。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专门盯好了时差准时向他发来祝福的友人们的邮件几乎要将邮箱塞满。院子里传来烟花燃放成功的欢呼,巨大的烟花腾空,在异能的协助下于天空中组成了四个字母——【2000】。
一个新的世纪开始了。在这个夜晚,没有人能够像往常一样睡下,而都在期待着这个一生中可能都遇不到一次的时刻。
在喧闹声里,金发男人若有所感的抬头朝楼上望去,与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对上。他注视着自己的爱人,就像是自动过滤掉了耳边的所有欢呼与歌声,只听到了那一句分明传不到他耳朵里来的“新年快乐”。
于是他张开口,也低声说出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和天上的烟花一般响亮,季言秋将身子前倾,刚想探出半个身子去对着院子里的家人们说出祝福语,就看见一枚被点燃的烟花火箭筒直直的冲着敞开的窗子而来!
“砰!”纷纷扬扬的洁白羽毛落下,落到两人头发上的同时也落进了盛着汤圆的碗里。下意识用异能把烟花无害化的梁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和季言秋一起向下方看了过去——
院子中间,果戈里的手里还拿着根从费奥多尔那里抢来点燃烟花筒的仙女棒,正一脸心虚的观察着他们这边的情况,发现他们安然无事之后立刻缩到了王尔德的身后。
这下好了,麻烦是谁干的已经一目了然。
季言秋深吸一口气,于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一百遍在这跨过世纪的时刻不要生气,但过了几秒钟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推开了窗户: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你给我上来!!!”
第166章 麻将和赌约 “秋,你想和我打一局吗?……
短暂的假期过后就是相当惨烈的年终加班时段。在距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的几周里, 文协要处理好过年期间的事宜和总结上一年的工作,忙得昏头转向,恨不得把树上的麻雀都抓来当文职人员。
季言秋由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在文协那里处于“长期休假”状态, 但真的忙起来之后什么避嫌什么躲风头通通变成了泡沫, 他还是加入到了加班队伍里头,专门处理战后相关的事宜。
这也不怪文协这么分配, 毕竟有关战后补偿和善后的工作有百分之五十都和季言秋直接相关,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间接相关,这么一看, 没有人更比他适合处理这些工作了。
等终于把成堆的文件处理完, 季言秋看着自己乱得像是被人用炮仗炸过的桌面,默默地用异能自动整理了一遍。
嗯, 现在好歹能看了。
高强度开了三天会议的陈云生满脸倦容地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只不过看起来倒是还挺高兴的, 路过季言秋的办公室时倚着门框, 敲了敲门板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收工了——小秋,你的活干得怎么样了?”
季言秋伸了个懒腰, 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也扬起了一个笑容:“我也收工了, 刚把桌面清理干净呢。”
“正好呀, 整个文协都差不多这个点干完活了。”陈云生看了眼气氛从加班的愁云惨淡变成了放假前的热闹的走廊, 感觉自己使用过度的嗓子和脚底都没那么痛了。
就像是学生最喜欢准备放学的时刻, 打工人也喜欢所以工作完成要放大假的前夕。
季言秋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包一边站了起来,顺着陈云生的意思问道:“所以,今天晚上院子里有什么安排吗?”
果不其然, 陈云生立刻就把头转了回来,那幅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底下藏了几分跃跃欲试:“Eileen约了麻将局,来不来?”
季言秋苦笑:“胡先生来吗?他来的话我就不上桌了。”
“这有什么,只是闲来无事搓两把而已,你胡叔不见得会痛下杀手的。”陈云生手一勾,一只赤狐就出现在了季言秋的身后,嘤嘤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偷笑,拱着他往前走。
季言秋半是惊讶半是无奈地看着那只狐狸,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转头带着点惊喜问道:“蒲先生回来了?”
“当然啦,刚回来不久,一进门就被拉到麻将桌上了。”陈云生掩唇偷笑道,似乎是吃准了他不会拒绝去见蒲先生的机会,“这只狐狸是我讨来的信物,是不是很好用?”
赤狐很配合地唤了两声,用尾巴扫过青年的小腿,但没有再用头去拱了。
季言秋看了看那只狐狸,又看了看倚在门上笑得狡黠的陈云生,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犹豫了半晌之后开口道:“阿云姐,你今天有点怪。”
“嗯?哪里奇怪?”陈云生很感兴趣般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心里的狐疑更甚,季言秋继续说道:“笑容……阿云姐,你之前是这么笑的吗?我怎么记得不是。”
以前陈云生哪怕是卸下了大使的表面功夫放松大笑时也不会这样,现在的陈云生脸上的笑容,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狐狸。
有什么东西忽然浮现在半空中,季言秋身体比脑子还快,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向他跳过来的白影,站稳之后发现那是一只北极狐。
借狐狸可能一次性借两只吗?当然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所以,对面的那个“陈云生”到底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蒲先生!”季言秋把试图趴在他头上的第三只狐狸抱下来,惊喜中带了几分狼狈,“您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陈云生”发出一声轻笑,身形像是团团浓雾那样晃开,又重组,变回了季言秋所熟悉的、有着狐狸眼的蒲先生。
“这不就通知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实话,有点吓人。”季言秋很诚实地说道。
要不是他清楚以文协的安保力度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他或许会以为是敌袭。
蒲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将那三只狐狸收了回去,走到季言秋身边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季言秋没有抵抗,只不过在临出办公室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所以阿云姐呢?”
“她?已经在院子里了,最后一场会还是我帮她开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光明正大顶着这张脸在楼里走?”蒲先生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脸色沉了下来,“要我说,和美国那帮人扯皮是世界上最累人的事了……也不知道那几年Eileen是怎么撑下来的。”
季言秋忍俊不禁地反手拍了拍长辈的肩膀:“Eileen姐不用撑,她从来不和美国人扯皮。”
按梁煐的说法,先把桌子掀开,后头的谈判就会顺畅很多了,还能有效缩减无用的打太极环节。
蒲先生叹了口气:“就该让她来的……算了,下班就不聊工作了,还有什么就等过完年了再说吧。”
季言秋笑了笑,随即忍不住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去……?”
“麻将室。”蒲先生没有分毫犹豫地说道。
季言秋:“……”
他就知道。
————————
或许是即将远走他乡的惆怅思绪增强了运气,牌桌上的胡先生一边叹气一边把其余三个人打成了散财童子,堪称牌神在世,看得在旁边观战的季言秋目瞪口呆。
现实中文豪们的特征与喜好会反映到文野世界的同位体上,所以胡先生擅长打牌很正常;但没人告诉他,这个爱好还会大幅增强啊?
这都快成概念了吧……“胡先生打牌必赢”什么的。
在他的指导之下刚学会了麻将规则的王尔德看上去跃跃欲试,只不过想要挑战的目标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胡先生,而是坐在他身边的季言秋。
“秋,你想和我打一局吗?”王尔德压低了声音,在东方人的耳边说道,“我们可以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当筹码,比如说一个赌注。”
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都不用多说什么,就已经可以看透王尔德老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于是,在金发男人略显紧张的注视之下,他歪了歪头,嘴角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狡黠:“好啊,但两个人打不了唉……要不,我们各自叫一个帮手怎么样?”
还没等王尔德反应过来,他就朝暂时休息的林月音发出了呼唤:“月音姐,你能过来帮我们凑个人吗?”
林月音转头望了过去,在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时顿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一笑,拍了拍向来没什么胜负欲的QIN的手臂。
“你学生喊我们过去凑一桌,去吗?”
QIN没有拒绝,淡淡地点头答应下来。
季言秋看着同时往这边走的两个人,笑容更灿烂了,用手肘拥了捅王尔德,语气轻快:“你看,你的帮手也顺便找好了,开心吗?”
王尔德陷入了沉默,很想控诉一下双方战力分配是否太不平均,但对上爱人含笑的眼睛时又将话咽了回去,心跳莫名失序起来。
“……挺开心的。”
反正这个赌注最后到了谁手里,都挺不错的……对吧?
牌局开始之后,林月音和季言秋轻描淡写的就在两轮之内分别杠了一遍,季言秋甚至还有个暗杠,八张牌放在桌角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侧目。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季言秋心情很好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摸牌之后挑了挑眉,将无用的牌打了出去,下一秒就听到了林月音那边说出的“碰”。
王尔德看着自己手上的牌,又看了一眼整个牌局都保持着极低存在感的QIN,开始思考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应该提议打德州//扑克。
麻将当然是可以用技巧取胜的,但只是初学者的他根本没有办法用技巧来抵消掉自己糟糕的运气。
如果是德州//扑克的话,起码他还能出老千……王尔德叹了口气,在自己烂得无法直视的牌里随便挑了一张打出去。
又是一轮摸牌出牌结束,季言秋转动着手里接下来要打出去的牌,冷静地数起了剩下的牌面数量。
这一局是基础麻将,只要胡了,赌注就算到自己手里了。只要下一轮摸到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三张牌中的任意一个,他就能赢……
“胡了。”
麻将被推到桌上的声音响起,从牌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平静地宣布,随即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简直像是只是说自己要去打杯水那样平淡。
另外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看向QIN面前那一排麻将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而王尔德的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惊喜,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麻将规则确定QIN确实胡了之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呆滞的东方人。
季言秋被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烫醒,还是有些恍惚,闭了闭眼睛之后虚弱地说道:“老师,你都不碰和杠的吗?
“为什么要碰?能胡就好。”QIN的语气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是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站起来找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后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我不继续打了,你们玩吧。”
林月音也回过神来,忍着笑也拍了拍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季言秋,对他眨了眨眼睛,起身离开了牌桌:“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打哦。”
眼见着两个长辈都离开了牌桌,季言秋又看了一眼那副牌,深吸了一口气后选择了愿赌服输。
“说吧,赌注是什么?”
王尔德抬起手,挡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的假咳一声,好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傻,过了好一会儿才赤红着耳根缓缓说道:
“到了晚上我再告诉你。”
……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绽放声,季言秋努力睁开生理性的泪水所蒙上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因为泪水的折射而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以及那头在黑暗里也藏不住的耀眼金发。
他抬起手来在那头金发上揪了一把,听着耳边传来的吸气声,呼吸有些不稳的问道:“现在几点了?”
王尔德把头从东方人的锁骨上抬起来,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转而在他绯红的眼角落下一吻:“正好零点……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季言秋没好气地在他的背上抓了一把,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被烟花瞬间点亮的窗外,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不满,但因为那若有若无的哭腔而听上去杀伤力不足,反倒更像是在嗔怒:“今天是除夕……你个白痴。新年快乐应该明天说。”
哪有人是在这种情况下迎来除夕的……
王尔德老爷无奈认错,任由越想越气的东方人狠狠咬上他的喉结:“我的错,我的错。但这不也是赌注的一部分吗?”
提起这个季言秋就忍不住又扯了一把他的金发,嘟囔道:“老师是不是偷偷偏袒你了……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悄不作声的赢了。”
哪有人打麻将是这样打的!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偷偷胡牌!正常人不都会讲点策略吗?
王尔德顺着他的力度将头往后仰了仰,将手下的腰握的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哑。
“可是,秋,确实是我这边赢了,而你好像也没有完全的履行赌注吧。”
事实上,季言秋按照赌注执行了十分钟就放弃了,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让他提出来的要求有点像是空气。
季言秋在床上的脾气会突然变得很坏,因此听到这话时毫无愧疚之心,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王尔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自己的手,从床尾处捞起了一条被他们随手抛开的布料,将它展开之后小心翼翼的系到了东方人的眼睛上。
在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季言秋听到了爱人含笑的声音。
“那就再加一条赌注好了——要愿赌服输啊,我的大作家。”
……
……
“好了,就贴在那个位置,对对对,不用调了,刚刚好。”四合院的大门口,梁煐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着两个同僚将对联贴了上去,仔细端详一番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蒲先生也后退几步,欣赏了一下自己忙活了半小时的成果,又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了胶水的手,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用异能?”
他敢保证,如果用异能的话,整个院子里所有要挂的东西都能在三分钟内搞定。
“用了异能就没那种感觉了……你就是在国外呆久了,身上的年味都丧失了。”梁煐叹了口气,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很令人失望的话。
蒲先生嘴角抽了抽:“可按我们这速度,贴到年夜饭都不一定能贴完。”
要知道他们院子可是有四个门,贴完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有每个人的屋门口、房檐下面挂的装饰、院子里头要摆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了。
“大不了没时间了再用异能嘛。”梁煐这时候倒是准则相当灵活了,听得蒲先生嘴角又是抽了抽,相当无奈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周豫才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仔细端详着门板上的两个福字,目光在瞥到后头某个紧闭的房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秋他们还没醒吗?”
“醒了啊,费佳和尼古莱正在帮月音挂灯笼呢。”梁煐随口回答道。
“两个孩子醒是醒了,两个大人呢?”蒲先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现在都快十点了吧?”
“好不容易干完活,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要不是你们一大早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把我吵醒了,我今天也一觉睡到大天亮。”梁煐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哈欠,配合上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相当有说服力。
那天也在麻将室里,稍微能猜出什么的周豫才表情略显古怪,但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已经将那点微妙的情绪收了起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附和道:“确实,今天是假期,多睡一会也没什么,老舒不也现在都没起来。”
“这倒也是……”
第167章 交付给你的真实 季言秋又将多的一点真……
而此时, 正在被长辈们记挂着的季言秋尚在熟睡之中。金发男人亲密无间的将他圈在怀中,两种颜色截然相反的发丝交融在一起,看上去居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今天没有下雪,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中, 但没能唤醒床上相拥的两个人。
其实, 正常来说季言秋在这个点也该醒了,但奈何有人昨晚把他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停, 就算是个超越者都该累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坚持不懈地响了整整三分钟之后,手机的主人才一脸黑气地睁开了眼睛, 摸索手机的动作像是恨不得把床头柜拍烂。怀里的人因为噪音而皱起了眉头, 不安地将自己缩了缩。王尔德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半,轻轻地拍了拍东方人的背以示安抚, 等他的呼吸又恢变了平缓后才按下了接通键,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怒气。
“有什么事不能邮件说非要打电话?还是说其实你不懂得时差是什么概念?”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季言秋的手机静音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本来也没想打给他。
王尔德当然知道, 毕竟这个静音键还是他按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 语气缓和了不少。
“莎士比亚先生一大早打电话来是有何贵干?喔,差点忘了, 你们那边还是深夜, 那就是半夜三更打电话了。怎么, 钟塔侍从的成员终于进化掉睡眠需求了?”
莎士比亚对他话语中那点轻微的敌意熟视无睹, 就像真的只是来说个正事那样接着说道:“他在你身边吗?现在能不能接电话?”
“抱歉,他还在睡。”王尔德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里的东方人,那怕无意为之,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许久。莎士比亚的声音依旧平稳, 但可以听得出来,语速比方才要快上不少。
“那请帮我转告他,伦敦市今年的分红会在十个工作日里打到他的帐户上,女王还赠送了一幅出自乔治.兰伯特的二十寸油画,会由大使馆帮忙转交。”
“这些事情不能在邮件里说完吗?”王尔德一针见血地指出门这一点。
“可以。但我以为,你知道我选择了这个通知方式的用意。”
莎士比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因为过远的距而略显失真。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但依旧不算大声。
“季言秋。”男人的声音难辨悲喜,“除夕快乐。”
王尔德眉头一皱,刚想把手机音量减小,就听到莎士比亚语速极快地加上了下半句话:“简.奥斯汀接下来会去和国执行一个短期计划,或许她会选择在横滨落脚。”
“英国把她派来做什……”
“简?我是不是听到简的名字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东方人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浓浓的睡意问道。
王尔德因为自家恋人事后清晨竟然是听到了友人的名字而醒来感到了几分心梗,但还是温声给他复述了一遍。季言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稍微清醒了些,从王尔德的手里拿过了电话。
“钟塔侍从想做什么?”季言秋光速筛选了一下和国有什么值得英国看上的利益,最后定格在了一则情报上,“你们想调查欧州情报局的新任务?”
莎士比亚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暧昧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和以前一样聪明。”
“那就是我说对了。”季言秋了然,但又有些疑惑,“真奇怪,我以为你们欧洲情报局是个互利互助的组织。你们不是其中的一份子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英国提前好十几年就退出了欧盟?可也没有消息啊。
“你也说了,互利互助,本来就是为了拿到更大的利益而勉强凑起来的组织,不愿意共享的时候,也不怪盟友们过去抢了。”莎士比亚轻笑一声,听上去有些轻蔑,“而且,这次任务有些奇怪……太奇怪了。你要知道,已经停战了。”
停战,就意味着超越者们又回到原先的本职——战略性威慑标志。任何可能会引起外交纠纷的事件在战后的这个时刻都会被无限放大,虽说受害者是个不起眼的乡下小国,但过错方可是法国——多么好的机会,能同时从两个国家那咬下一块肉来。
法国不会不明白其它国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在这种风险下还是坚持这么做了,就说明……
和国,有他们不得不拿走的利益,或者对他们十分致命的把柄。
“你们欧洲人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利已主义。”季言秋略带讽刺地说道。
“是吗?你可以写一篇文章来抨击这一点,或许伦敦和巴黎的批评家会很喜欢的。”莎士比亚无所谓地说道。
肩膀上多出一颗金色的脑袋,季言秋拍了拍又开始冒酸泡的王尔德,打算终止这场通话,以免自己今晚以和昨晚一样的方式渡过除夕夜。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没有就先挂了。”
“……好。”电话那头的人说这句话时的换气声有些奇怪,就像是原先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半途又闭上了嘴。理智告诉季言秋,这种时候就不要去纠结前追求者的未尽之语了,果断在肩膀上的脑袋拱上脖子前挂断了电话。
他抵着王尔德的额头往外推,很是无奈的向他展示了一下已经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好了,我已经挂了……别蹭了,现在都快到吃午饭的点了,再磨蹭下去,我怕Eileen姐来敲我们的门。”
王尔德依依不舍地将脑袋抬了起来,但在彻底将人松开之前又讨了一个早安吻,这才满意的下床去换衣服。等两个人终于穿戴整齐下到院子里时,四合院里头已经是一片红彤彤的样子,看上去相当喜庆。
二十一世纪初的华国人尚未被过快的时态洪流所挟持着向前走,那些过年时的习俗都伴随着基因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不远处的巷子里每隔几分钟就能响起炮仗点燃的声音,孩童嬉笑着从门前跑过,时不时还会有悠扬的叫卖声。
季言秋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有年味的一幕了,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新奇。挂完灯笼开始贴门神的林月音眼尖地瞥见了两人,从梯子上下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终于醒了呀,我还以为得到年夜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你们呢。”这位长相与实际年龄极为不符的长辈笑着调侃道。
季言秋耳根泛着红,像林月音道了声早安之后就看到了把墙当地面走的果戈里,一 时间连大脑都停滞了几秒,睁大了眼睛说道:“尼古莱,你这是……”
果戈里轻描淡写的踩在墙面上转了个身,简直就像是在表演什么高难度的杂技。他笑嘻嘻地朝自己的监护人挥着手:“异能的新用法,很厉害吧?”
季言秋凝神一看,果然,果戈里的半只脚是嵌在墙面里的,和往常他用异能把自己悬挂在半空中的技巧相差不大。
“真厉害。”一向贯彻慈父教育法的季言秋毫不吝啬自己对孩子的夸奖。
如果不是超越者的话,空间系异能是很难用出更多花样来的,果戈里能根据自己的异能特点开发出更多的用途本身就是他天赋的表现。
或许可以让狄更斯来教导果戈里怎么更加灵活的运用自己的异能力……
得到了夸奖的果戈里顿时耀武扬威的看向了费奥多尔,挑衅一般朝他挑了挑眉。费奥多尔不为所动,只是走过去扯了扯东方人的衣摆。
“爸爸,今天晚上你能陪我放烟花吗?”
季言秋有些惊讶幼子突如其来的请求,但没有分毫犹豫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了……不过我以为那些烟花都在跨年夜放完了。”
“没有呢,林姨前几天又多买了几箱。”费奥多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次没有火箭筒式的烟花了。”
感觉有被点到的果戈里:……
季言秋哑然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你们想继续玩那种款式的倒也没关系,只不过这次千万不能对着房子的方向放了。”
——如果那一天他旁边坐着的不是梁煐,那天晚上他们起码得报废一台电视机。
果然,还是得锻炼一下瞬发言灵的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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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很热闹,战争结束之后国际形势没从前那么紧张,长期被外派的文豪们终于有机会回国与同僚和家人团聚,不过这也导致了原先那个饭厅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周豫才和林月音看着几张桌子思考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把桌子全都搬到院子里来,用异能把冷风都阻挡在外面。
在露天的场合下吃年夜饭很少见,不过季言秋感觉这还挺不错的——除了那些椅子,往常用于晒太阳的台阶也成了雅座。
舒予春很没形象地坐在台阶上,用力的拍着旁边老友的肩膀,试图让他喝下手里的白酒;而离开的日子近在咫尺的胡先生难得没有拒绝,颇为惆怅的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让原先担忧自己又要在牌桌上变成散财童子的其余同僚暗中松了口气。
陈云生很是同情的将一套卡递给了他:“给,我在伦敦中餐厅的会员卡,都是经过筛选的。”
胡先生接过卡包,怀着一点期望问道:“正宗吗?”
陈云生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比美国那边的差一点吧。”
此话一出,胡先生顿时发出了一声长叹,脸上更加惆怅。
刚从美国回来的梁煐发出不满的抗议:“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中餐馆会比美国的中餐馆更不正宗!”
“我知道,亲爱的,可那是英国。”陈云生的声音里充满了五年英格兰生涯的沧桑。
土生土长的英国小伙默默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恋人:“英国的餐馆真的很糟糕吗?”
季言秋用一种微妙的怜悯目光看着他:“我以为在你觉得西湖醋鱼味道不错时就能发现这一点了。”
天知道他刚到伦敦时望着那些连血都没放干净的肉和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大的冷冻鸡肉是有多么的绝望。
“吃不惯那里的菜,自己试着煮不就好了?”汪先生喝了三大杯白酒,此时看上去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样子,眼睛一瞪,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胡先生抓了起来,带着他往厨房走。
“来!今天我就教你几道家乡的小菜!”
陈云生等人目送着他们远去,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季言秋略带担忧的问了一句:“汪伯伯和胡叔都喝了不少吧?让他们两个去厨房真的没事吗?”
“怎么会有事呢?”林月音笑眯眯的回复,“都是异能者,大不了回头找晚盈治一治。”
她的话刚说完,厨房里头就传来了哐啷一声巨响,和人聊到一半的谢晚盈很是熟练地提起自己的医疗箱就往厨房走,几分钟之后,厨房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云生不由得感慨道:“都用上异能了?他俩不小心把头塞到了灶台里?”
“我更倾向于是把碗柜拽下来了。”林月音平淡地附和道。
由于在这种情况下再将明火靠近厨房是相当危险的事,燃放烟花的地点变成了林月音临时构建出来的小天台。半透明的平台在她的控制下缓缓升空,直到和道路两边的银杏树持平。来到高处,那些在天空上绽放开来的烟花似乎都变得触手可及起来,落下的光点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
季言秋从箱子里头取出了几根仙女棒,眼中略带怀念。
“在想什么?”王尔德站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嗯……突然想到了我的二十岁生日。”
东方人手指在半空中划动,烟花的顶端被异能点燃,灿烂的银色花火在夜幕中绽放,倒映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就像是月亮一样明亮。他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烟花棒,看着烟花因为视觉暂留效果而变成了一条弧线,嘴角也随之上扬。
“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朋友偷偷跑来我家,带来的蛋糕上放着的就是这种烟花棒……结果点燃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被忽然炸开的火光吓得够呛,以为有人这么想不开想要暗杀几个普普通通的作家。”
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原以为的蜡烛其实是烟花的时候,烟花都已经燃到一半了。他的朋友们匆匆忙忙的将一首生日快乐歌加快了一倍,才在烟花彻底熄灭前将祝福语唱完。
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他才恍然发现,现在是真的有人会来暗杀他这个“普通作家”了……听上去有点像地狱笑话。
王尔德若有所思地望着东方人被烟花照亮的侧脸,忽然问道:“所以说,资料上的生日是错的吗?”
季言秋愣了愣,终于想起自己在填写个人信息时填下的出生日期是什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啊……确实是错的。我填的是第一天到伦敦的日子。”
一开始是怕有人顺藤摸瓜的发现他根本不在新生儿登记册上,后来就彻底把自己的“生日”给淡忘了。第一年收到友人们的礼物时还愣了好几秒,过了几天才迷迷糊糊的想起来那天是他填的假生日。
王尔德看上去大受打击:“原来我一直给你庆祝的都是错误的生日吗……”
季言秋赶紧开口宽慰:“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过不过生日这件事。”
一直到他出院独立生活,生日对于他来说就只是挂在床头的患者资料又更新了一份,可能还有护士和医生放在床头的苹果。
王尔德抿了抿唇,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在烟火的照映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明亮。他将额头贴近了些,语气比起询问,更像是一个请求。
“那我能知道你真正的生日吗?”
手里的烟花棒已经快要燃烧殆尽,跃动的银色火花几乎要亲吻上他的手指。季言秋的呼吸停滞半秒——即使他也不知道原因。
“……我的生日,在春天和夏天的交接的那天。”
以秋为名的孩子其实诞生在春日的尽头、夏日的开始。就像是他到达这个世界那一天,正好在秋天与冬天之间。
“这样吗?”王尔德的语气很平静,将手里的烟花棒轻轻的搭在了季言秋快要燃尽的烟火上。在那一根崭新的烟火棒顶端燃起新的火花之时,旧的那一根逐渐熄灭,就像是将那绚丽的火焰交给了下一个人。
“我会牢牢记住的。”
——因为这代表着季言秋又将多的一点真实的自己交给了他。
第168章 回横滨 “……费佳,能别提醒我要开学……
愉快的假日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掌管时间的神一定有个神奇的遥控器, 能在人类终于得以放松时故意按下加速键,让假期不知不觉就来到尾声。
日历上的日期颜色又变回了代表工作日的绿色,文豪们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像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华国人那样。当然, 在开工之前, 还得先送走即将远行的同僚们。
“说真的,为什么你不能再多留几天呢?和国又没有工作要你处理。”
在季言秋即将启程的早晨, 梁煐和QIN任性地翘了早班, 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晚辈家里的餐桌上。
季言秋笑容无奈:“我已经留在这里够久了,再呆下去, 一开始的避嫌还有什么用呢?”
梁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她很是惆怅的长叹了一口气,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加了两勺糖:“早知道我也打个申请, 成为驻守和国的特殊大使了。”
“Eileen,那样会把和国政府吓死的。”QIN看着她放糖的动作, 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挪远了些, 说道。
有两个超越者入驻已经够吓人的了,再加上一个在美国时做事从不收敛的梁煐, 和国首相估计大半夜都会惊醒。
“我知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果戈里还在手忙脚乱的收着自己的行李, 费奥多尔在旁边帮他, 在看见他往自己的外套里塞第五个异能道具时终于忍不住了, 幽幽地说道:“你想把横滨的港口扩的更大些吗?”
果戈里塞异能道具的手又快了几分, 故作无辜的说道:“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诶。”
费奥多尔对他这种装傻装愣的行径熟视无睹,一针见血的点评道:“那就是你想要在东京创造出第十一大奇迹——一夜之间出现的巨型天坑。”
果戈里直接用异能将耳朵藏了起来,用直观明了的肢体语言表达出自己并不想听:“说什么呢?这只是云姨送我的小玩具而已,哪里有这么大的效果。”
费奥多尔:“……至少有点分寸。你应该还记得爸爸上次是怎么罚你的吧?”
一说到这个, 果戈里就忍不住瘪了瘪嘴。上次他把烟花火箭筒发射到屋子里之后,季言秋用言灵把他的异能封住了半个月,还临时把他的文学鉴赏老师请了回来,鞭策着他在这半个月里创作出了一篇微型小说……而且把这篇微型小说投到了莫斯科文学杂志上!他到现在都不愿回忆季言秋当着他的面读出点评家对于这篇小说的评价的画面。
——如果再犯错的话,就不只是微型小说这么简单了,估计要闭关三个月,写一本中篇小说爸爸才会消气的。
刚才还表现出一副勇敢无畏样子的果戈里默默地将几个异能道具拿了出来,放回了自己的衣柜里。
算了,少拿一些走也不会怎么样的。
来的时候用的是异能,走的时候当然也是以同样的方法。等该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后,季言秋给了两个长辈一个拥抱,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道:“等七月份我们会再回来的。”
“实在抽不出空来的话,不回来也没关系的。”QIN拍了拍学生的脑袋,脸上难得多出了几分温柔。
“怎么会没有空呢?我们在和国可闲了。”季言秋笑着说道,只不过声音里难免多了几分低落。
这次的离别与上一次并不一样——上一次还有战争的紧迫与决心在推着他往前走,而这一次,却是温馨团聚之后的离别。
“既然这么闲,要不帮你Eileen姐分担一点工作?”梁煐看出了他的愁绪,故意开了个玩笑。
因为离别而带来的惆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个人档案上的状态可还写着休假呢,让我加班得给双倍加班费。”
梁煐拖长了尾音,发出了装模作样的惊叹,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这么贵呀——那你是快点走吧,上次让你干活的加班费还没给呢,正好让我们省一笔钱。”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文协从来没有少过任何一笔打款。
季言秋顺着她的力道来到了门前,无声的发动了言灵:
“【这扇门的后方是和国的特殊海关处。】”
异能生效,他最后看了一眼还挂着年画装饰的客厅,和家人们一起走进了门中。短暂的白雾从眼前散去,周围的一切已经从他们在华国的小屋变成了和国海关口。提前得到消息的和国官员赶紧迎了上来,挂着一副热情过头的笑容来帮他们提行李。
“季先生,王尔德先生,欢迎回来……想必新年假期一定非常愉快吧?”
“确实如此。”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将行李换了只手拿,完美避开了和国官员的动作。被委婉拒绝的男人抓了个空倒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相当自然地将手收了回来,引导着他们往入关检查处走。
“虽然我们对您有绝对信任,但必要的程序还是得走一走的……当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检查。”和国官员一边走一边说着客套话。
季言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全程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远远望见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才忽然回神,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简!”
听到他呼唤的友人转过头来,脸上顿时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果断把下属和行李抛下,同样快步迎了上去,张开双臂给了东方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就知道挑今天肯定能撞到你。”简.奥斯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这可真是个惊喜的偶遇……我以为你不会经过这里。”季言秋在说后半句话时特地压低了声音。
毕竟按莎士比亚的说法,简.奥斯汀是来调查的,有可能会像往常的一些调查任务一样不走官方途径入境。
“走官方途径会更方便一点。”简.奥斯汀轻描淡写的说道,“至少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调动和国本土的力量——言秋,有时你得承认,就算是有绝对优势,到达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时还是本土势力更好用。”
季言秋莞尔一笑:“你说的对……中午要来我家吃饭吗?”
简.奥斯汀眼睛先是亮了一下,紧接着有些失望地说道:“很遗憾我不能,我和这里本土的官员有一场饭局。我需要从他们的脑子里听到点东西,好让我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随后,她停顿了一下,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以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顺带一提,跟在你后面的那个男人正在盘算着怎么通过你养子的升学问题和你搭上关系。”
“那他的希望只能落空了。”季言秋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尼古莱会上英国承办的国际学校,我相信和国政府应该没有权利干涉外国学校吧?”
简.奥斯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能提前考虑到所有东西——好了,就先聊到这里吧,不然尊贵的王尔德老爷要在后面把我瞪出一个大洞来了。”
季言秋因为友人的调侃而无奈地揉了揉泛红的耳根:“简!你知道奥斯卡不会吃你们几个的醋的。”
“那可不一定。”简.奥斯汀笑得狡黠,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走向了她的下属,只不过头依旧朝着他的方向,“一有时间我就会去找你的,尤其是在饭点。当然,你也可以来找我,你应该知道英国大使馆的位置吧?”
“一清二楚。”
“那就好,你介意今天晚上随便送一点苹果派过来吗?——我开玩笑的,下次见。”
季言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该感慨简.奥斯汀竟然还是忘不了她的苹果派,还是该因为那些钟塔侍从成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态度感到好笑。
他有这么吓人吗?还是说钟塔侍从更新了内部成员守则,严禁普通成员和离职上司接触?他又不是成了精的自由宣言,和他说过话的都会突然觉醒自由的火焰,然后高喊着“自由”“人权”什么的就冲进时钟塔顶层把辞职信拍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桌面上。
把脑子里的画面丢开,季言秋转过头去迎接自己姗姗来迟的家人。王尔德故意把脚步放慢了许多,才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刚好到达。
“怎么样?聊的开心吗?”
季言秋的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笑意,答案是什么明显已经一清二楚。王尔德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我说了句废话。”
季言秋往后退了几步,牵起了爱人的手,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今晚多一道苹果派作为餐后甜点怎么样?”
“……秋,我真的会嫉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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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市政府中,黑发男孩安静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中是一本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太过成熟的作品——《无人生还》,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被称为“悬疑小说的新里程碑”。若是身处异能界的人,或许还会再为它加上一个标签:与超越者异能同名的作品。
很多人都试图从这本书里瞥见一丝有关于【无人生还】效果的线索,但此时正在阅读它的人却仅仅是持一个单纯的读者视角。至于这本书到底有没有影射?当然有。
故事里的所有人都不可抗拒地死去了,代表了【无人生还】最浅层的异能效果。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合上手里的书,微微偏过头,隔着一道屏风的办公室另一侧,他的便宜老师正在和人虚与委蛇。
“……是啊,哈哈哈。自从知道我和季先生相熟之后,首相先生就一直劝我调职来横滨了。”
隔着一层屏风,太宰治都能猜出森鸥外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皱眉、故作无奈、还有恰到好处的苦恼。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对面的官员会轻而易举地上钩——
“这有什么?在市政府爬上去再平调回中央可比走国会那条路快多了。而且你知道的,横滨往上爬的机会,可是很多的啊。”
看吧,恰到好处的贬低自己可以让虚荣的男人生出优越感,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摆到高高在上的“前辈“位置,开始故作良师地指导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套了多少话。
无趣。如果政府里都是这种人,那么在战争里输得这么难看也是自找的。
太宰治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到了桌面上的另外几本书上。除了彰显自己出自名门的《和歌选集》,就是为了无形之中巩固和季言秋相熟形象的全套签名赠书……一旦有客人来,就会热情地开始推荐,装作不经意间翻开有赠言的扉页,然后介绍一遍获得这套书的渊源。
举世闻名的强大超越者——还真是个好攀的高枝。啊,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太正确,但太宰治并不打算纠正。
他还没有拜读过这几本书,并非是不感兴趣,而是每次他想翻看时,森鸥外的异能力就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问他是不是崇拜季先生,想不想去拜访,一直烦他到他忍不住抬手把爱丽丝消除。
太宰治对一位圣人般的救世主不感兴趣,但是,他对这位伟大作家的养子倒是挺感兴趣的。
想起那道从乱码中破译出来的邮箱帐号,太宰治眼睫微垂,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今天是华国法定假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邮箱帐号的主人已经回到了横滨……
黑发的男孩动作停滞了几秒,随后才慢吞吞地掏出了自己的翻盖手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出一行字,点下了发送键。
这得感谢森鸥外——这是他送的见面礼。
相隔着大半个横滨的独栋小洋房前,等待监护人开门的费奥多尔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却没有马上拿出来看,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就像是那本【书】里记载的那样,名为太宰治的个体在年幼时就已经表现出惊人的聪慧。
口袋又传来振动,只不过这一次和收到邮件的提示音并不同,更像是有人用力捏了一下手里的棉花糖。站在他旁边的果戈里看了过来,一脸嫌恶地挪远了一些。
“不管听多少次,这个消息提示音都很恶心啊——甜腻腻粘糊糊。”
“又不是我换的。”费奥多尔淡淡地回复道,任由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发出连环响声也不予理会。
果戈里本来也只是戏瘾上来了演一演,过了一会又暗戳戳地回来了,好奇地指了指他的口袋:“你不回复吗?明明之前你还和他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因为大概率会是废话,搭理他的话会没完没了的。”费奥多尔想起那些毫无营养的消息条,很少见地感到了几分无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烦呢?相对比之下,连果戈里显得都文静了许多。
大门被打开,听到声音的与谢野晶子很惊喜地从二楼阳台探出了半个脑袋,朝着他们挥手。
“季先生!王尔德先生!你们回来了!”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阳台门后面,应该是下来开门了。
果戈里有些郁闷地叉起了腰:“她把我们两个当作空气了吗?”
明明都看到他们了吧!甚至还对视上了!
费奥多尔幽幽地说道:“因为已经懒得和你打招呼了吧——毕竟快要开学了,你们两个会见面见到吐的。”
“……费佳,能别提醒我要开学这件事吗?”
第169章 意料之外的身影 听到名字就跑?这对师……
新年假期过去后, 理所当然的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和国学校开学的日子。果戈里和与谢野晶子由于上的是私立国际学校,开学的时间比寻常学校还要再早一点,三月中旬就得前往学校报道了。
“为什么贵族学校反而放假时间会短?这不合理吧?”开学当天,果戈里拽着自己身上剪裁修身的西装下摆, 幽怨地说道。
被季言秋热情邀清着进来吃早餐的与谢野晶子身上是形式相似的西装裙, 正在往吐司上抹黄油,闻言斜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说道:“谁跟你说贵族学校就代表着悠闲和宽松了?一般来说, 越贵的学费代表了越精英的教育——”
“听起来与谢野你对这一类学校的了解很深呢。“费奥多尔笑眯眯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声音里仿佛盛满了好奇, “为什么呢?是提前看过什么书吗?”
假期时因为焦虑而把入学手册和学校介绍翻看了不下十遍的与谢野晶子顿时红着耳根大声咳嗽起来, 故作镇定地说道:“只,只不过是偶然看到了而已!”
“唉~与谢野感到紧张直说就好了嘛, 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哦!”果戈里怀春少女般捧起脸颊,双眼不断往外散发着致死量的星星光线, “是担心被人欺负吗?还是担心自己和同学格格不入?不用担心, 果戈里大人可以帮你的哦!”
与谢野晶子感到一阵恶寒,表情略显扭曲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净。
被物理无视的果戈里不满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算上昨天,这已经是第二次无视我了!过分!这是不折不扣的冷暴力!”
“严格来说, 应该是无视了七次才对。”费奥多尔面不改色地说道, 淡定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 “还有, 如果你不想把爸爸吸引过来接受热暴力,那最好坐下。”
果戈里瞥了一眼在院子里与别人通话中的东方人,缓缓地坐下了。
与谢野晶子因为他明晃晃的认怂行为表示不屑:“怎么,果戈里大人不打算威慑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平民了?”
果戈里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而上钩, 做了个鬼脸之后拿起自己放冷了的吐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叫作能伸能屈……啊,忘了你应该听不懂成语呢。”
与谢野晶子额头青筋爆起:“我听得懂!我又不是文盲!”
“好了,好了。”亲自挑起这场火的费奥多尔又出来打圆场了,“快吃早餐吧,开学日迟到可不太好。”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两个人在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后顿时很默契地闭上了嘴,装作自己有在认真吃早餐的样子。刚挂断与维克多.雨果通话的季言秋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到一片祥和的饭桌,有些惊讶。
“吃得怎么样了?”东方人满脸欣慰地走了过去,“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就该出发了呢。学校在东京,所以要早一点出发才行。”
“很好吃,季先生!”与谢野晶子先是下意识地发出了称赞,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东方人问的到底是什么,通红着脸又补上了一句,“呃,我是说,快吃完了……”
季言秋面对这源于紧张的小小口误也只是会心一笑,转向了果戈里,在看到他盘子里只吃掉了三分之一的吐司时挑了挑眉。
“怎么了?今天的吐司突然不合胃口吗?”
果戈里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否定的答案,一边嚼嚼嚼一边回话:“米有喔,河是河好吃(没有哦,还是很好吃)。”
季言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吃不完在车上吃就好,不用这么急。你们先吃吧,我去找你们父亲。”
王尔德的那丛郁金香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被雪压褪色了一样,眼看着就要变成白化种了。虽然夏目漱石先生在看到后发出了热烈的称赞,但喜欢明艳色彩的王尔德依旧很郁闷,一定要挖出是什么原因才肯作罢。
与谢野晶子在另外两人点头时也偷偷跟着点了点头,就好像她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和梦一样遥远。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感受家的氛围的就是这里了,每次看到他们的互动,就好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至少她可以坐在这个家里吃早餐,不是吗?
与谢野晶子拿起画着蝴蝶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也挡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刚刚还在提醒孩子们吃快点的大人反而还得被孩子呼唤,急急忙忙地把讨早安吻的爱人推开,赶在到达大门前将自己收拾好,确保看不出一丝一毫方才与人亲密过的痕迹。
“咳,我们走吧。”东方人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地搭上了两个孩子的肩膀。
其实能猜出他为什么来迟的果戈里和与谢谢野晶子也装作什么也没发觉的样子上了车,好奇地瞥了几眼驾驶座上穿着西服的男人。
“这是政府派给我们的司机,鹭田先生。以后也是他负责接送你们去车站。”坐进副驾驶的季言秋语气淡淡地介绍道。
男人侧过身来,恭敬地递出一张纸条:“果戈里小先生,与谢野小小姐。接下来将由我来负责两位的接送,这是我们联系方式。”
与谢野晶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恭敬地对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倒是果戈里十分接受良好,接过那张纸条后微微颔首,倒真的有几分小少爷的做派。
男人又是躬身致意了一次,坐直了身子启动车引擎。
“第一个星期我或者奥斯卡会陪你们一起去,一个星期后就要你们自己坐电车了,所以要记清楚流程哦。”季言秋在路上简单地说了一下以后的安排,“到了横滨站之后鹭田先生会来接你们,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去港口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乘坐电车到达东京之后还要继续走行一小段距离,不过总归是要比在横滨步行要安全得多。季言秋送他们到学校门口且送着他们进去后才准备转身离开。
“言秋?”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熟悉 的声音忽然传来。意大利语在周围的和国语中就像是被特别标注出来,季言秋大眼睛,猛然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卡洛.科洛迪先生?”东方人惊喜地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到。”意大利人的笑容依旧温和,“本来我打算转车去横滨拜访你的。”
“这就是缘分的能力,它让我们得以偶遇。”
他们这番用意大利语的发言夹杂在一片和国人之中显得无比之突出,季言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左右张望了一下,挑选了一个人少一些的角落,和卡洛.科洛迪很默契的转移到了那里。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季言秋率先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在收到春节祝福时卡洛.科洛迪还在南美洲……更何况,和国明显不在对方的旅游清单上。
“我打算去俄罗斯一趟,顺路就来和国见你一面。”卡洛.科洛迪面带微笑解释道。他身后的背包里忽然探出了半个木偶脑袋,已经非常接近人类的匹诺曹朝他挥了挥手,关节处的圆球状连接物已经接近于无,不认真去看还以为是小孩子不小心勒出来的痕迹。
卡洛.科洛迪动作轻柔地把体型缩小了一半的匹诺曹推回去,脸上的笑意更浓:“匹诺曹一直说想出来玩,我就只能这样把他随身带着了。”
“他长大了不少。”季言秋感慨道。
不仅仅是外表的年龄,也是对方由木偶蜕变成人类的过程。或许用不到多久,他就能看到一个身为人类的匹诺曹了。
只不过,那个消失在苍白火焰里的少年却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东方人一双深棕色的眼里闪过一抹恍然若失,但很快又充满欣慰的摸了摸匹诺曹的头。木偶看上去很喜欢他,主动用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介乎于人类皮肤与木头之间的触感相当神奇。
“我一直坚信着,看到更多的事物有利于他的成长。”卡洛.科洛迪说完这句话后顿了一下,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季言秋连忙摆手:“没有,我最近都很清闲……倒不如说华国根本没有给我指派工作。”
他在和国这边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简单来说,把他当成具有十足威慑力的摆件就可以了。
不过,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工作倒是有,但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
卡洛.科洛迪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要拉着他继续往下聊的念头:“那就好……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好去处,等我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会去横滨拜访你的。”
季言秋先前给比较亲近的朋友群发了新住宅的地址,可以被称为患难之交的卡洛.科洛迪当然也包含在内。
“那好,回头见。”季言秋并没有强留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之后便与他道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学校里头的情况之后满意地踏上了回横滨的路。
他和王尔德说好了,一人负责一个时间段的接送,早上是他来,那么下午就该轮到王尔德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停留太久。
从东京到横滨的电车依旧那么迅速,季言秋没有在车厢里掏出目前还没向大众推广的翻盖手机,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天空上逐渐聚拢起来的阴影之时,才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过今天好像有雨。
两个孩子的书包里都放了雨伞,而且在学校里应该不会被淋湿……他一边想着,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伞这个事实。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先不说他是个异能者,再说了,他可以随时随地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电车缓缓地驶进横滨站,就算是暗沉的天色也依旧挡不住那高耸的五栋大楼。季言秋站在出站口,仰头看着距离下雨只差几分钟的天空,拨打了鹭田的电话。
“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到呢?”东方人感受着空气之中浓郁的水汽,“应该快要下雨了。”
电话那头的背景有些嘈杂,鹭田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颤抖:“抱歉,季先生,这边好像有点意外……路被堵住了,一时半会绕不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背景音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已经刺耳的尖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已经一目了然。
鹭田的声音更抖了:“实在抱歉!我会努力到达那里的!请再稍等一会!”
季言秋:“……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五栋大楼的方向,再次感慨横滨这颇为扭曲的权力分配。
鹭田可是政府分配给他的司机,居然还会被黑//帮火拼给堵在半路上……真是魔幻,也就只有在横滨可以看到这一幕了。
正如他所说的,没过多久,雨水就淅淅沥沥的从天空上降下,为大地笼上一片水泽。世界在水幕的环绕之下显得朦胧不清,季言秋安静的站在站台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影,以此消磨时间。
俗话说的好,车站是最容易偏见社会百态一角的地方。身为一个作家,每次到达这个地方,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观察的心。
雨越下越大,甚至快到暴雨的范畴。季言秋踮起脚来朝街道的另一头张望,很遗憾的没有发现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的影子。
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黑//帮火拼可不会因为一场雨而结束——要知道,根据异能特务科内部资料的调查显示,横滨是整个和国异能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至于是什么组织绕过政府收纳了这些异能者,已经不需要过多赘述了。
能用异能,军械和热武器都成了次一级的搏斗方式。能把政府的商务车堵在街上,很明显是属于异能者的火拼。
再呆下去奥斯卡可能会着急……是找个无人的角落用异能直接回去,还是去便利店买把伞呢?
就在车站侧方的便利店与雨幕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并没有纠结多久,季言秋抬脚向便利店走去。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更喜欢用普通人的方式生活。超越者已经被各种人开除“人籍”过很多次了,还是不要在生活中都把自己划到另一种生物的范畴里去了吧。
一阵白光忽然闪过,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刚从便利店里出来的季言秋下意识地朝街道另一边看去,视线里却忽然撞进了两道略显眼熟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紧接着撑开伞,无声的跟了上去。
那是两个青年,身量很高,哪怕是看不清五官也可以猜测出两人的相貌绝对不坏。更关键的是——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属于超越者的出色耳力让他捕捉到了几句模糊不清的法语。
季言秋眯起眼睛,默默地加快脚步。在他距离目标20米左右时,站在右侧、穿着一身白色风衣的青年忽然转过头来,藏在帽子底下的黑色长发在雨幕之中划出一道弧度。
两双眼睛对上,同时缩紧了瞳孔。
“阿蒂尔.兰波?”季言秋提高音量,叫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作为前段时间刚晋升超越者的兰波绝对听得到他的声音。
兰波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他身旁的青年人也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五官深邃锐利的面庞。
蓝色的眼瞳、耀眼的金发。就算是季言秋并没有亲眼见过,也能立即认出来,那就是北欧的人造神明,被认定足以媲美超越者的存在——保罗.魏尔伦。
东方人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习惯看一个人先看眼睛,毕竟一个人的内心会通过眼睛如实展现出来。而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非人类。这个认知让他马上便理解了“人造神明”的含义。想起一年半前在巴黎的那场争吵,他再次往两人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兰波,波德莱尔先生——”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青年的脸上就闪过一抹惊慌失措,伴随着金色的光芒短暂亮起,那两道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之中。
季言秋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飘到脸上的雨丝。
听到名字就跑?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170章 太宰治的拜访 “我仰慕您许久了,季先……
“你真的见到他们两个了?”
当天晚上, 前来蹭饭的简.奥斯汀在饭桌上听到东方人对昨天发生的偶遇进行概括之后,睁大眼睛发出了感慨。
“我还在试图从和国这边查,你都已经直接见到目标核心人物了……啧啧啧,伍尔芙果然没有说错, 你当初就应该进情报组。”
季言秋脸上挂着完美的假笑, 很是委婉的回拒了她的建议:“谢谢,其实如果能回到两年前, 我任何一个部门都不会加入的。”
包括一个人当两个人使的情报组。
“好好好, 我知道你嫌弃钟塔侍从……虽然我也挺嫌弃的。”简.奥斯汀撇了撇嘴,嘟囔道, “对了, 你有看清他们离开的方向吗?”
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地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我记得我说过他们直接用亚空间跑的?”
什么人可以看清楚亚空间的运动轨迹?量子高速摄像头吗?
简.奥斯汀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你说了吗?没有吧。你只说了他们两个在听到波德莱尔的名字之后就直接跑路了,没说怎么跑的。”
“……如果用普通的方式你觉得我会追不上?”季言秋觉得简.奥斯汀在侮辱他这个超越者。
“先不说这个了——你觉得他们还在横滨的几率有多大?”简.奥斯汀见自己的狡辩不成效果, 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
季言秋轻笑一声,但倒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而是顺着往下说:“六成吧。他们不会因为我在这里就放慢自己的任务速度。”
虽然他代表着长辈那边的压力, 但他毕竟是华国人,处于中立的位置, 哪怕是真的与兰波正式碰面了也不会干扰对方的任务。在尴尬劲过去之后,兰波不见得会继续躲着他。
不过要是知道简.奥斯汀也在这里就难说了……法国不太可能因为这件事和英国撕破脸, 应当是能避则避吧。
“为了调查, 他们大概率会选择在横滨租界落脚。但法国大使馆为了避嫌, 不会给他们提供住处……所以, 他们会在大使馆管辖范围边缘的地方。”
简.奥斯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再加上假身份的限制,也不会是高档连锁酒店。”
虽说在任务过程中不一定会露馅,但后续要是被查出来, 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银色的线条在半空中组成了横滨的平面地图,季言秋轻轻在地图上划动,圈起了其中一片区域:“你觉得他们会在这一块吗?”
简.奥斯汀看了一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我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
“那就按这个方向查好了。”季言秋挥手把地图打扫,云淡风轻地说道,“有了大致方位,你的调查工作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简.奥斯汀松了一口气,也不着急道谢,而是眼珠子一转,调侃道:“怎么,这么着急赶我走?”
季言秋很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确实,这位蹭吃蹭喝的女士用完餐了吗?需不需要我再把苹果派端上来?”
“言秋,我发现你和王尔德那家伙在一起之后嘴变得越来越毒了。”简.奥斯汀装模作样地抱怨道。
原先还在安静吃饭的王尔德顿时就把头抬起来了,有些幽怨地说道:“难道不是被你们这帮人传染的?”
“呵,我们半斤八两吧——言秋,我先回去给他们派个任务,有线索了再来找你。”
简.奥斯汀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就往门外走去。季言秋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道:“钟塔侍从最近的工作强度怎么样?”
王尔德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他:“少了很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狄更斯他们没有和你说吗?”
季言秋摇了摇头:“不会,他们很少在我面前提钟塔侍从的事情。”
不知是害怕这些话会让友人联想到不美好的回忆,还是单纯的不想让无意义的抱怨浪费叙旧的时间,钟塔侍从成员目前的情况如何季言秋全靠半离职状态的安妮.勃朗特小姐知晓。
本来以为经历了那件事和战争之后钟塔侍从会发生改变……原来还是那样吗?
王尔德看出来他低落下去的心情,宽慰道:“至少对比去过去已经好很多了。而且,要说压榨员工,法国更严重些。”
“向下对比可不是个好习惯。”季言秋微微扯动嘴角,“法国那边的情况我也清楚,维克多.雨果有时候会在通话里和我说巴黎公社的现状。战争结束之后他们的地位又下降了一些,不然法国也不会紧咬着欧洲情报局这块肉不放。”
超越者到底还是出现的太晚了,政场上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而过于强大的力量也很容易滋生制掌权力之人的恐惧,从而被打压,被排挤。
关键是,这种困局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破的——人类上千年的发展史已经为社会结构编造了一张又一张紧实而密切的大网,就算是短时间内用暴力手段去除了一批人,处于下一层的丝线又会立刻密不透风的围上来。
他们需要时间,又或者说需要一点机会。
想起维克多.雨果在通话里的内容,又想到今天在车站看到的那两道身影,季言秋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
“那真是辛苦啊,当一个异能者。”
还好他已经离开了欧洲那块鬼地方……
在惆怅的片刻后,季言秋重新坐直身子,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抛到脑后,转而关心起了别的问题:“早上的课程如何?”
王尔德看了一眼提前吃完晚饭、坐到客厅里避开大人谈话的两个孩子,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还算是不错,费佳看起来很喜欢托尔斯泰。”
“那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这个表情?”季言秋看着他那犹豫不决的表情,疑惑道。
一向善于言辞的金发男人抿了抿唇,似乎在纠结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托尔斯泰在上课时提到了传统的善恶观念,并且询问费佳认为怎么样的人可以被判定为罪人。”
“费佳说,善与恶是难以被分开的,有时会充满矛盾的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所以,一个人的善恶是无法通过整体去概括的。”
“然后,托尔斯泰又问他,那如果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去判别一个人是否有罪呢?”
“他回答——每个人生来都背负着罪。神在给予众人生命时并没有区分,但罪人却将人划出了三六九等。被压迫的人还清了他们的罪,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罪人,会背负着这种罪直到死去。”
“生而有罪论吗?唔……应该是受到宗教的影响。”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说道,“费佳毕竟在俄罗斯出生,会产生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只不过,背后的含义是支持人人平等的世界吗?这种理想倒还算是正面。
同样处在宗教气息浓厚国家的王尔德表情却有些微妙:“我并不反对这种看法,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是错误的,只不过那孩子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确实很难让人不担忧。”
那可不像是一个孩童天真地说出想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真善美世界的样子。
压迫者有罪,被压迫者无罪——听上去确实是一个孩童应该拥有的、朴实的善恶观,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季言秋看出了他脸上的担忧,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他现在才九岁,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很容易就能纠正过来的。”
而且他还特地邀请了一批说出来能把人吓死的教师团队,就算是三观扭曲到可以立刻判处死刑也能救回来了。
“但你倒是提醒到我了。”东方人沉吟片刻,“人在面对面进行谈话的过程中都会有意无意的掩盖一些自己的真实想法。”
或许是时候让费佳试着写一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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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市的郊区,挂着【夏目】名牌的庭院门被人推开。坐在亭廊上专心看书的男孩头也不回的叫出了来者的名字:“森先生。”
“哎呀,太宰已经能够记住我的脚步声了吗?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比之前密切很多了呢。”森鸥外绕到庭院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身后的金发女孩也与往常一样有些怯懦的躲在他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
太宰治不是很想与他虚与委蛇,因此直接切入正题道:“今天又是来劝我去拜访季先生的吗?”
森鸥外故意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原来你已经能猜到了吗?是爱丽丝和你提的?”
“重复了这么多次,只要不是白痴,基本上都能猜出来了吧。”太宰治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边,那双鸢色的眼瞳就像是没有波澜的池水,目光先是落在挂着虚伪笑容的男人身上,紧接着又慢吞吞的移到了爱丽丝的头顶——他上次将爱丽丝消除时,用的就是摸头的姿势。
“所以说,这一次你的意见如何?我可是真心想让你见一见季先生的。”森鸥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爱丽丝的头顶,原先还在发着抖的女孩就像是被安慰到了,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若是有不知道两者关系的人看见了这一幕,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女。
他已经做好了被太宰治拒绝的准备——这个过分聪慧的孩子从见面开始就毫不掩盖的散发出了对自己的恶意,可以说,无论他提出的是什么请求,太宰治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这真的是个好机会啊,如果太宰治能够与季言秋家里的两个孩子打好关系,他与这位超越者的合作关系一定能绑得更紧。
想到这里,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刚准备退一步向太宰治推荐季言秋的书籍,就听到男孩仿佛随口回答般的声音:
“好啊。”
爱丽丝下意识的抓住了愣在原地的男人的衣袖。
太宰治抬起头,嘴角挂着属于孩童的笑容。
“那就带我过去吧,老师。”
……
三十分钟后,太宰治站在小洋房的门前,心不在焉的等待着森鸥外摁响门铃。
和他预想的一样,那个大作家的住宅风格完美符合传统意义上的“温馨小屋”,甚至可以被登上以“美好生活”为主题的杂志封面。围墙并不算高,甚至可以看到隐约探头的牵牛花。在治安并不算好的横滨,这样的建筑并不多见。
强大又温和……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头会毫无所求给出帮助的圣人。啊,根据他先前得知到的消息,这位大作家也确实这么做了——资助了一个孤儿上学。
这样一个人却收养了费奥多尔,听起来还真是诡异。世人一向都认为什么锅应该配什么盖,而不是把充满了怨气的巫蛊娃娃丢进一片开的正灿烂的向日葵花海里。
“季先生有两个养子,小的那一个和太宰你年龄相符,说不定你们能相处的很好哦。”森鸥外又开始了他虚伪的慈爱叮嘱。
太宰治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视线并没有离开视线还没打开的门,随口回应道:“我知道了。”
其实这根本不可能。还没有正式见面,他就知道他绝对和费奥多尔合不来。两个过分相似的人碰面在一起是不可能生出亲切感的,反而会相看两厌,这一点他在用邮箱联系的过程中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大门被打开,穿着家居服的东方人探出头来,在对上森鸥外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后顿时挂上了标准的微笑:“森先生,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
“实在抱歉,从横滨郊区过来的路线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森鸥外耸了耸肩,看上去像是无心之谈,却若有若无地将矛头引向了黑手党,“这可是我这个月遇到的第三次了,所以我才这么迫切的想要调职来到横滨政府。”
东方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是吗?还真是高尚的品德啊——这就是你的学生?”
“正是。太宰,和季先生打个招呼吧。”
黑发男孩抬起头来,对上那双似乎能够包容一切的深棕色眼睛,微不可查地恍然了一下,随即以最挑不出错的仪态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太宰治,侥幸被夏目先生收养,目前是森先生的学生。”
小洋房二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发的俄罗斯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上方往下看去,正好与东方人形成一条直线。因此,太宰治也同样与他对上了视线。
黑发男孩嘴角上扬,缓缓地接上了下一句话:
“我仰慕您许久了,季先生。”【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