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师徒情 是他说错了——这对师徒的关系……
阳台上, 费奥多尔盯着他的口型,在辨别出一句话的内容是什么之后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阳台。
趴在懒人沙发上晒太阳的果戈里听到阳台门被拉开的声音,懒洋洋的掀起了自己的眼皮, 在看到自家兄弟那糟糕的脸色时顿时精神了不少, 像是个海豹那样用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往他的方向凑了凑。
“怎么了费佳?看到让人心情糟糕的东西了吗?”
“没有哦, 只是来客人而已。”方才那冷下去的脸色似乎只是错觉, 费奥多尔又恢复了那幅挂着季言秋同款温和微笑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说道。
果戈里被他这一笑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幽怨道:“拜托了费佳,这副可怕的样子就留着给你讨厌的人看好吗?好歹我们也是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吧?”
“其实你不喜欢看的话也可以不用看的, 反正眼睛长在你身上。”他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好兄弟轻声说道,“对了,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果戈里表情一僵, 语气更幽怨了:“能不要在大好的周末提这种事吗?”
作业什么的,只要赶在上学前做完就可以了吧?
“是吗?可与谢野在今天早上就把作业全部写完了, 我猜她应该会拿着不懂的题来向爸爸请教,到时候爸爸就会突然想起你的作业情况了。”
“什么?等等, 你肯定是在吓唬我, 与谢野昨天的社团活动进行到了晚上六点呢, 哪里有时间写作业。”
面对着果戈里的嘴硬行为, 费奥多尔也只是轻笑一声,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朝走廊走去。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将老师们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全部。”
果戈里:“……太卑鄙了!”
在还没有产生“内卷”这个词的时代,果戈里已经领略到了这个词语背后的意思, 并且深受其害。
今天的客厅难得热闹,简.奥斯汀虽然也时常会来做客,但更多时候是在饭桌上与东方人说些闲话。森鸥外就不一样了,还带了个孩子过来,哪怕那孩子没有开口说话。
费奥多尔在走到临近客厅的位置时放慢了些脚步,仿佛是偶然听到的声音下来查看情况,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站在隔断旁,说道:“爸爸,是有客人吗?”
客厅中的几人顿时抬起头来,季言秋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费佳,你来的正好——这是太宰,太宰治,和你同岁。你能带着他去楼上的娱乐室转转吗?”
这是非常常见的大人谈话把小孩支开的环节,两个被支开的小孩都没有意见,只不过一直到离开客厅都没有发出声音,看起来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很是一般。
季言秋有些担忧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这两个孩子好像不太合得来。”
“那倒也不一定。友情这种东西总是突如其来的不是吗?或许等我们聊完之后再看,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森鸥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但目光却没有在他们的背影上停留多久,很快就把视线转了回来。
把太宰治带过来并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更应该说是附加的利益。如果不能从孩子们的交际入手,就换一条道路就好。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横滨的事。
“想必季先生已经听闻横滨政府即将迎来换届选举的事情的,对吧?”
季言秋把目光放回了他的身上,笑容淡了些:“当然……说起来,这也算是森先生你自己告诉我的吧?”
“怎么能算呢?我可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森鸥外无辜地说道。
确实不是你说的,而是在你的推动下自己跳出来的政员——和国政府里的官员果然被贵族统治久了大脑退化,这种显而易见的坑居然都有人上赶着跳下来。两厢对比之下,智力正常甚至优越的森鸥外像是一股清流。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提前恭喜你获得向上爬的机会。想要参加市长选举,最起码做出点实绩来,或许晋升算是一个?”
“可惜,还没有到市长换届的时间呢。”森鸥外故作失望地叹道,“目前的这位也没有过于明显的错处,一时半会不会下来呀。”
“没有吗?”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自己管辖的城市三分之一被划走变成了租界,剩下三分之二变成黑手党的后花园,治安堪忧,犯罪率登顶,政府的专车都会被堵在火拼现场……如果这些都不能算是明显错处的话,那森鸥外就是在工作和生活上0错处的完美官员。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森鸥外摊了摊手:“对于上层来说,能够保持现状就已经能够算是没有大错处了。但对于我、对于现在的横滨市民、还有定居在这座城市的您来说,只会一味装傻保持现状的人可不够呀。”
“所以,你想要提前把现任横滨市长拉下马来?”季言秋盯着他的眼睛,发出了质疑,“为什么这么急切?他的任期只剩下一年了,你等了这么久,还差这一年吗?”
森鸥外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不是我等不起,而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等不起了——他的年龄已经大了。”
对于一个组织来说,一个年事已高的首领会做出很多糊涂事,带来骚乱。而如果这个组织是港口黑手党……已经经历过战争的横滨,还能受得了第二次混乱吗?
季言秋沉默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不只是为了预防混乱吧?你想要趁这个机会干预横滨的里世界?还真是大胆。”
作为中层官员的森鸥外去干预港口黑手党很容易被政敌攻击为叛离正道,但身为市长的森鸥外去干涉……就是不折不扣的铁血手腕了。
该怎么说呢,这样大胆的计划,哪怕是他这种在国际军事法庭的边缘反复试探的家伙都要忍不住感慨一下了。
森鸥外笑而不语:“您能够理解我就好。”
“但你也要记得,我是华国的大使,不会干涉你们的内政。”季言秋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像是挖黑料和攻谏,应该是你的任务才对。”
“我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是希望您能够在我找到机会时帮忙助力罢了。”森鸥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您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懂了,就是让他落井下石。
季言秋了然,但也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再看看吧。”
而且,他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件不仅能让横滨市长当场下台的黑料,甚至可以直接将大半个横滨政府换下来——
处在军事基地里的那间名义上被取消的人体改造实验室。
而正巧的是,他很乐意把这种丧绝人寰的丑闻用拍电报的形式发到每个国家的大使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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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季言秋感到意外的是,等他和森鸥外打太极般的谈话终于结束后,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感居然消散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楼上时发生了什么事。
森 鸥外看起来也有些惊讶,在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走回他身旁之后挑了挑眉,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看来我说的不错,他们两个慢慢的就能相处好了。”
季言秋略显狐疑的看着费奥多尔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从那张与往常一样的笑脸上发现出什么端倪。
真是奇怪……明明在上楼时这两孩子还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漠样子。难道小孩子之间的友谊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吗?
在他沉思之时,森鸥外微微俯下身来,抬起太宰治的手臂,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说道:“来吧,太宰,和你的朋友道个别怎么样?”
黑发男孩的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厌恶,但还是顺着男人的力道将手抬了起来,很是敷衍地朝费奥多尔挥了挥。
“再见,费佳。”他故意将这个昵称念的很慢,就像是刚开始学说话的幼童重复着自己学会的单词,听起来没有亲昵的感觉,更像是一种难以察觉的嘲讽。
费奥多尔同样回以虚假的温和微笑,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再见,太宰。希望下次见到你时能听到你对《和平之春》的观后理解。”
太宰治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而森鸥外则是微微皱起眉头,略带谴责的说道:“太宰,我不是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送给你这套书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读完呢?”
“因为我想留到最后,就像是吃饭时把喜欢的菜留到最后再吃一样。”太宰治尽量让自己的回话显得乖巧而真诚,但费奥多尔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敷衍。
“那就趁这个周末一口气看完吧?我相信太宰你一定可以的,对吧?”森鸥外很有老师风范的拍了拍男孩的头,而忽然多出了一项阅读任务的太宰治有些艰难的勾起嘴角,拖长的尾音里莫名可以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当然了,森先生。”
“我们太宰真是乖孩子。”森鸥外一脸欣慰地说道。
这副慈祥友爱师生情的样子表演痕迹属实过重了些,季言秋在战场上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但看在森鸥外是他合作对象的份上并没有揭穿,而是很贴心的说道:“其实也不用把孩子逼得这么紧,我的书籍让这么小的孩子来阅读还过早了些。”
他不敢自称自己的文字有多么深奥,但也不是应该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应该看的东西。拔苗助长是坏习惯,这个道理每个家长都该记得。
“啊,请不用担心,这孩子平时阅读的书籍风格就是这样的。”森鸥外轻轻握住了男孩的手腕,“对吧,太宰?”
太宰治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氛围一时有些僵硬,感觉戏已经不太能演的下去的森鸥外很是果断的选择了退场:“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多谢您今日的款待。”
“欢迎你们下次有空闲时再来。”季言秋笑着目送他们远去,知道大门被关上后才将嘴角放了下来,叹气声里充满了对戏的疲惫。
大狐狸养了个小狐狸——和他们相处还真累。
在心里默默吐槽完以后,他转向费奥多尔,笑容明显有温度了不少:“怎么样?和那孩子相处得愉快吗?”
如果费佳不喜欢那孩子的话,他会向森鸥外委婉的提议减少那孩子在费佳面前露面的次数。在对自己孩子时,季言秋总感觉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双标。
“还算不错吧,他很有意思。”费奥多尔笑着回复道。
尤其是生气但是有无法有效反驳回来的样子——真的非常有趣。
结束了和森鸥外的见面,季言秋也总算是要做一点正事了:去自己先前划出来的区域看看能否找到那对搭档。
想要找到超越者的踪迹很难,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出现在他们附近,兰波会忍不住主动出来的。
这对师徒真是奇怪,一个比一个嘴硬……明明都想要知道对方的近况,却怎么也不愿意见上一面。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最初的冲动退去,就只剩下后悔,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各退一步,只能继续僵持。
希望这一次之后,兰波和波德莱尔先生能够和好吧。
季言秋又叹了一口气,和家里人交代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他推测出来的那片局域其实距离小洋楼并不远,毕竟这一块本身就是租界边缘,而且只有华国大使馆一个势力。对于兰波和魏尔伦而言,或许也可以算作是安全的中立区。
租界里很热闹,相对优越的治安让许多中产阶级的市民将定居点选在了这里,这也导致了可供出租的房屋也出离的多。季言秋光明正大的在住宅区的街道上晃了两圈,紧接着找了个街边的咖啡馆坐了下来,点了两杯摩卡,分别放到了桌子两边后便悠闲地看起了杂志。
在西化程度很高的租界里,他的行为并不算起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似乎没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短暂停留。
摩卡上方的热气已经快要完全消散了,但季言秋却并不焦急,继续翻看着手里有些无聊的时尚杂志。就在摩卡真的要在初春的风里变成常温咖啡时,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法国青年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基于纠结和懊恼的中央位置,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告诉波德莱尔,我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回去的。”
还什么都没有说的季言秋:……
他淡定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是他说错了——这对师徒的关系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而缓和。
第172章 不太愉快的通话 ps.根据目前传回来……
兰波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这是季言秋在简单观察后得出的结论。而且不是因为疲惫而导致的心情不好, 更像是和波德莱尔先生一样,被心里的愁绪影响到了身体。
于是,他的语气特地柔和了些:“为什么你认定了波德莱尔先生就一定是让我叫你回去的?要知道,你还在执行欧洲情报局的任务, 而我是华国人, 原则上不干涉你们的事。”
“但你护短。”兰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你送安妮.勃朗特的那份升职大礼包就不算是干涉内政了吗?你也说了是原则上, 而大部分时间里你就是原则。”
综合能力可以排进世界前十的超越者身份加上超高的威望——就算季言秋下一秒弹劾法国首相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季言秋无语凝噎:“……很高兴你把波德莱尔先生算作我的朋友。但我以为我们才是同一辈的?”
清醒一点, 波德莱尔先生算是他的长辈!他护个什么劲的短?
兰波看上去很真情实感地感到了诧异:“是吗?我都忘了你和我是一辈的了。”
没办法,基于季言秋本人的性格和光辉履历, 他真的很难把对方当作是同辈。要知道, 他在街上撞见季言秋那一瞬间的感受和突然撞见了维克多.雨果或者大仲马没有区别。
季言秋不由得哽了一下:“……咳,先跳过这个话题吧。波德莱尔先生确实有话让我带给你——先别着急走, 不是让你回去!”
兰波勉为其难地坐了回来:“老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又是骂我吗?”
“……不是。我有点好奇,你们师徒平时的对话内容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
兰波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了然地接着说道:“那就是煽情的话了。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
东方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默里回过神来,开口将波德莱尔在平安夜派对上的话转告出来。
“波德莱尔先生让我问你:香格尔大道上那栋公寓还需不需要为你留着。”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 兰波还是忍不住晃了晃神, 过了好一会才微微低下头来, 手指在咖啡杯上轻敲着。
法国人似乎一直都很擅长热情而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但那些过于直白的话语放在这对闹别扭的师徒身上却不那么适用。
香格尔大道这个地址他万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每一个少年都会对自己的老师产生孺慕之情,兰波当然也是这样的。在他十三岁被波德莱尔从乡村的牧场里头找出来那一刻, 他望着眼前这个苍白、却又出乎意料强大的男人,人生在那一刻忽然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刻影。
而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坐在属于波德莱尔的屋子里,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问题:
“在我成年之后,我可以搬来你的隔壁吗?”
巴黎公社给每一个未成年的超越者都分配了住房,而他因为异能特性,长期在外奔波,所以迟迟没有真正的在巴黎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时的波德莱尔脸上表情未变,只是拿着红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很是平静的回复了他:“我以为你知道我隔壁的那栋公寓一直为谁留着。”
窗外传来鸣笛声,将兰波从回忆中扯出。他平复了一下在胸腔中翻涌的情感,努力保持着镇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随便吧。”
棱模两可、模糊不清……就像是这对师徒此时的关系。
季言秋望着他的眼睛,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很诚实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真的吗?那我今天晚上就这么转告他咯。”
本质上还处于少年范畴的法国人面颊微红,嘴很硬地又重复了一遍:“对,就这么回复他——随便吧。”
说完,他就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直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推门而出的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咖啡钱我明天转给你——没事的话别来找我了!”
他真的不想再出任务的时候还随时随地见到熟人,而且是和波德莱尔关系很好的熟人!
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眼中带上几分笑意,一边将剩下的咖啡喝完,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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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对了,还有一项作业。”
屏幕里传来温和的声音,对比起先前,身体已经逐渐趋于实体的乔治.奥威尔合上手中的书,望向费奥多尔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满意与欣慰。
黑发的俄罗斯男孩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作业期限也是一星期吗?”
乔治.奥威尔摇了摇头:“不,不用这么着急,这一次的作业需要的前置准备要更长一些——你有看过诗歌选集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费奥多尔其实也能猜到这次作业的内容是什么,便点了点头:“看过,不过大多数都是华国诗人。”
不知道为什么,华国诗歌的发展程度与欧美地区的诗歌发展程度似乎不是一个量级的,放眼整个欧洲大陆,能在世界诗坛上留下印记的只有寥寥几个。
所以说,如果乔治.奥威尔布置的内容与欧洲诗人有关,可能就有点苦手了。
乔治.奥威尔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不用担心,这项作业和你平时看的诗歌类型并不相关。”
他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一句话内容显得有些突兀:“你知道吗?再过几天就到春天最美好的时刻了。前几天有部下告诉我,郊外的花田开满了花,生机勃勃的样子相当漂亮。”
“所以,去试着写一首有关于春的诗,如何?时限是一个月。”
这是一项很符合乔治.奥威尔个人风格的作业。年长的智者在收到后辈的邀请时并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而正如季言秋想的那样,乔治.奥威尔本人是个非常优秀的老师。
别的不说,费奥多尔被宗教所渗透的善恶观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逐渐脱离了圣经中的范畴,真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
“好的,老师。”费奥多尔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又多问了一句,“字数以及描写的对象有要求吗?”
“没有,你想要描写什么都行。”乔治.奥威尔非常开明的说道。
如果光看这个相当宽泛的作业限制,那他一定是大学里头最受欢迎的那一类导师。
再次确定了一遍提交时间,费奥多尔抬手挂断了通讯,望着自己手中的笔陷入了沉思。
春天吗……
他没写过诗歌,不过这种体裁上手本就不难,何况还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给他准备。
说起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他想到了那个家里所有人都没有提到,但又隐隐期待着的日子:季言秋的生日。
嗯,那主题就定成那个好了……爸爸的生日在春天,怎么就不能算是在描写春天呢?
定好这项作业的大致方向,费奥多尔心情很好的从椅子上下来,在下到客厅时正好看到站在院子里头接听电话的东方人。
“你不应该让步的。”东方人的语气对比起平日已经可以算得上凌厉,“在这种事上一旦让步就只会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顿时被无奈以及烦躁所占据。东方人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比方才快了不少:“他们简直就是疯了——这对政府来说到底是有什么好处?产生一个被民众转眼就忘的新闻?还是说他们认为这样战争产生的矛盾就会转移?”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打断了东方人有些激动的话语,这一次,东方人倾听的时间明显要长上不少。等电话那头终于说完,他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随意地往墙上一靠,说道:“这件事应该还有周旋的余地,你们内部没有一个成员在政府挂名也太吃亏了些……不用你担心,我当然有分寸,知道什么东西不该干涉。还有,要是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跟我说这件事?”
嗒。客厅里的电视机忽然自动打开,费奥多尔愣一下,走到茶几旁拿起遥控器,意识到应该是前一天晚上果戈里不小心按下了定时播放键。
听到了声音的季言秋也朝客厅看了过来,看到自家养子的身影之后硬生生把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声说道:“好了,待会把事情的始末用邮箱给我发过来。”
随即,他挂断电话,推开玻璃门走回了客厅里,对着费奥多尔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下课了?今天好像比平时要快一点。”
费奥多尔装作刚来不久的样子,点了点头:“嗯,乔治.奥威尔先生还有工作,就提前下课了。”
“这样啊……今天学了什么?”季言秋坐到沙发上,和往常一样问起了养子今日份的学习内容。但费奥多尔能看得出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明显还在想着刚才的通话。
“乔治.奥威尔先生讲了苏格兰□□中英国不恰当的应对手段和背后的政治原因,还顺带着提了一下各大皇室之间的关联,很有意思。”
“是吗?那就好。”季言秋习惯性地弯起眉眼,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时很难得地站了起来,打算去迎接,“你父亲他们回来了,我过去看看。”
费奥多尔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跟上去——爸爸需要做些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他也跟着去的话反而没有放松的效果。
独自走路也是一中很好的放空大脑的方式,等季言秋走到玄关时,方才那一通电话所带来的烦闷心情已经退去了,让他得以自然地在爱人与养子面前展露出于平时无异的笑容。
“欢迎回来。”他张开手臂,给了王尔德一个拥抱,紧接着又抱了抱长高了许多的果戈里。
王尔德有些惊讶,但总归还是高兴居多:“今天怎么有开门迎接福利了?”
要知道在平时,来玄关迎接的大多都是费奥多尔,更多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迎接,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家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个小小的仪式而改变,他们家一向贯彻舒服就好。所以今天措不及防在玄关看到季言秋的身影,算是给王尔德一个惊喜了。
“正好在客厅那里听到了。”季言秋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过多解释,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晶子今天不来吃饭吗?”
“她的社团今天有庆功宴!”果戈里率先抢答,兴致勃勃的样子让人怀疑到底是他的社团得奖还是与谢野晶子的社团拿了奖,“关东大赛的冠军哦!”
“这样啊,那还真是厉害,看了明天要给晶子准备一个庆功宴才行。”季言秋有些惊讶,随即毫无保留地夸赞道。
与谢野晶子加入的社团是柔道社,听说是学校里相当强势的社团,晶子居然在短短一个月里就成为了正选吗?
季言秋想到自己的体术课进度,不由得怀疑起与谢野晶子的体术天赋或许能甩他几条街。
“呜哇,与谢野的待遇也太好了吧,我会嫉妒的。”果戈里开始抱怨,但季言秋听得出来这只是拿腔作势的撒娇,并不是真的感到了不平衡。
于是,季言秋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头:“好了,等你也拿到奖了我们也给你办——快去换衣服。”
果戈里把王尔德臂弯里的书包接过来,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他上楼之后,季言秋不再掩盖自己脸上的疲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尔德从背后环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法国那边的破事……他们政府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要搞异能者大清算,谁不清楚是想把战争的原因推到巴黎公社和异能者士兵头上?”季言秋第一次用这么直白的语言去评价一个国家的政府,性格温和的东方人向来都会留一份情面,现在怕是真的被气到了。
他讨厌推卸责任的行为,尤其是利用完之后还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法国的做法让他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另一条世界线上的自己,那个被推出去成了替罪羊的宣传官。
王尔德虽然不知道另一条世界线上的事情,但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别生气了,维克多.雨果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季言秋沉默了几秒:“……但愿吧。”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在玄关相拥了片刻,等到季言秋的心情在爱人的怀抱里平复下来之后,他才轻轻推开了王尔德的手臂,从对方怀里退出来。
“好了,别站在这里了,先进去……”
他的话说到一半,口袋里便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季言秋一愣,随即将手机拿了出来,邮箱上的小红点正在不短跳动着,提醒着收信人对面发送时的急迫。
季言秋动作熟练地点开邮箱——是简.奥斯汀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我查到他们的目标地点了,目前已派遣下属前去探查,还没有惊动他们。如果有异样的话,我会随时通知你。
ps.根据目前传回来的情报,那间被法国盯上的实验室……好像还在使用。】
在看到最后那行字后,东方人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忽然顿住,久久没有移动。
第173章 意外横生 “看来不用找了,应该就是那……
“滴滴、滴滴。”
床头的手机传来接受邮件的提示音, 难得赖了会儿床的东方人抬起睡眠不足的沉重眼皮,大脑还处于没睡够的混沌状态,却依旧精确无误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事实证明,睡前想太多东西只会干扰自己的睡眠质量。季言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旁边的枕头已经空了, 只剩下微微凹下去的痕迹象征着身边的人刚起床离开不久。
很罕见,季言秋居然一点也没有被王尔德起床的动作吵醒, 不知道是王尔德特地放轻了动作好让他睡个好觉, 还是他睡得太沉实在是没法睁开眼睛。
暂时把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开,季言秋凭记忆按下开机键, 屏幕发出的光芒打在脸上, 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让他看看是谁一大早就给他发消息……啊,好像也不早了。
他点进邮箱的图标里, 来自卡洛.科洛迪的信件就这么安静的躺在收件箱,标题正式到像是在给他写纸质的回信, 认真里透露着几分诡异的可爱感。
【TO 我的朋友季言秋:
我已经在和国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说起来很巧的是,新租下来的房子就在横滨市内, 离你现在的住所很近。所以我计划着这几天去拜访你,有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实在抱歉我现在才通知你……我本来没想这么急促, 但匹诺曹这孩子实在是期待与你再次会面, 一直在催促着我去你家做客。
如果确定了是今天晚上拜访的话, 我会在下午三点前给你回信。
你忠诚的朋友——卡洛.科洛迪】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严肃的给他发邮件了, 当然,指的是私人信件。这让季言秋很是新奇的将这封邮件来回看了两三次,随即才郑重其事地敲下回信,告诉自己的友人想要什么时候来拜访都可以。
简.奥斯汀不也是每次都不打招呼就来吗?反正最多就是多拿出一套碗筷罢了, 而且按卡洛.科洛迪的性格,对方估计不会没有吃晚饭就过来。
回完邮件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言秋感觉自己发胀的脑袋明显好了不少。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将近中午的时间,揉了揉脸之后就干脆利落翻身下床去洗漱。
这好像是他这几个星期以来非常难得的晚起——不算上有特殊睡前运动的那几天。因此,等他下楼的时候,家里头的所有人都在客厅里聚齐了,看到他下来时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季言秋下楼梯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是他不小心忘记把发带摘下来还是穿的衣服出了什么错?可是他下来时看镜子里头的自己和以往完全没有差别啊……
而立刻揭晓答案的则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的果戈里。白发少年相当嚣张地朝着王尔德与费奥多尔伸出了手,语气是难掩的骄傲:“我都说了爸爸会在这个点起来吧?是我赢了!双倍的零花钱归我咯~”
费奥多尔有些无语,而王尔德则是心情很好的当场掏出了自己的钱包,递几张纸币过去。
“……你们,在打赌我什么时候起来?”季言秋轻而易举地就猜出这三个人之前做了什么,一时之间有些无力,“这种无聊的赌局也有必要开设吗?”
“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再说了,尼古莱看起来非常重视这个赌局。”费奥多尔说完,身边扭过头去对还在向自己伸着手的果戈里补充,“我的那份回房间之后给你。”
果戈里勉为其难的把手收了回去:“不许赖账——爸爸父亲都看着呢。”
“我为什么要赖账?算了,你自己去我柜子里拿吧。”费奥多尔叹了口气,选择了最为省力的一个方法。
伴随着斗篷挥动的声音,果戈里迫不及待地消失在了客厅中央。
王尔德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养子互动,等果戈里离开之后才慢悠悠走了过去,搂住东方人的腰,仗着视觉盲区直接当着费奥多尔的面亲了他一口。
“嘶——你做什么?”季言秋没等他继续深入就条件反射地将脑袋向后仰了仰,躲开了对方的嘴唇,恼羞成怒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哪有人当着孩子的面这样的?”
“放心吧,这个角度费佳看不到的。”王尔德老爷开始强词夺理,并且追上去又亲了一口。
看不到不代表意识不到我们在做什么啊……这个姿势,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两个在亲了吧?
季言秋又往他的后脑勺上招呼了一下,表示自己对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的不支持,随即红着耳根把他推开,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
“今天轮到你打扫卫生……对了,你们早餐吃的什么?”
“就往常那些,煎蛋香肠和吐司……别太看得起我们三个,能做出这些来已经很不错了。”王尔德被打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说到后面还摊了摊手。
“我记得厨房里头有菜谱的吧?”季言秋狐疑的朝厨房的方向看去,头还没扭到一半,就被人又搂了回去。
“亲爱的,有菜谱不代表能100%按着菜谱做出来啊。”王尔德很是无奈的向自己厨艺天赋拉满的爱人解释道。
再说了,季言秋写下的菜谱明显不适用于厨房小白,许多调料分量使用都写的是适量。对于做饭恨不得拿量杯和电子秤、把厨房当作实验室的英国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简略了些。
季言秋有些无语凝咽:“等后面我手把手教你们一道简单点的吧……天天吃吐司,我都怕你们变成面包脑袋。”
反正他是不能想象每天早上都吃面包抹果酱的日子的——就算果酱的口味玩出花来也没有用。
坐在沙发上的费奥多尔权当自己选择性失明,但翻书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不少,彰显着他对那边的监护人互动一清二楚。
季言秋其实说的没错——他们那个贴在一起的姿势,就算看不到正面,也多多少少能猜到是在做什么了。
嗯……或许他下次回华国的时候可以把放在旧房子里头的几本书一起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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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科洛迪说会在下午三点前回复就真的在下午三点前回复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准时到让季言秋怀疑他是不是选择了定时发送。
而与朋友到访这种令人高兴的事情相对的是,简.奥斯汀为他同步传递了有关军事基地旁实验室的新消息:前去探查的钟塔侍从成员确定了那个实验室还在使用,目前在想办法进去。
而且,还有个更不好的消息:实验室里头所进行的实验与季言秋最坏的猜想不谋而合。
正巧的是,这两封邮件几乎是一前一后到达的。季言秋看着紧贴在【人体实验】单词下方属于卡洛.科洛迪的名字,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要再次重申一遍,他非常厌恶有关于人体改造的实验——尤其“实验对象”是全然无辜的人。
简.奥斯汀似乎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在邮件的末尾特地花大篇幅安抚了他,并且委婉的告知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需要再耐心等待几天,又或者是半个月的时间。
这非常合理,人体实验是国际上异常敏感的话题,如果不能拿出足以一槌定音的证据,到了后面想要揭发这种行为相当麻烦。毕竟大部分国家多多少少都有进行过这一类活动,只不过都藏的严严实实,只要不被摆到明面上来,基本都会秉承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而季言秋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件事情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甚至是因为拖长战线而给和国“处理后续”的机会。于是,那汹涌的情绪没过多久就被他自己压制回去,甚至还能冷静地给简.奥斯汀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对方具体调查的方向。
有关于外交谈判的技巧他虽然没有具体学习过,但周围较为亲近的人多多少少都从事着这个方向工作,因此他耳目渲染之下也懂得了一些弹劾的关键证据需要的是什么类型、又或者是哪一种方式可以让处理的速度达到最快。
按下发送键之后,季言秋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感受着自己胸腔的变化,紧绷的情绪都放松了不少。随后,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去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迎接拜访的友人。
季言秋不是喜欢将负面情绪对周围的人宣泄的性格,并且为自己面对友人时所呈现出的精神面貌有一个严格的标准:至少不能愁眉苦脸的。
于是乎,等卡洛.科洛迪按响门铃时,前来开门的东方人脸上还是那副温和而不掺杂质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来今天下 午他的心情非常糟糕,甚至不小心把咖啡粉当成可可粉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你终于来了!”季言秋很是热情的给了意大利男人一个拥抱,顺带着也与匹诺曹抱了一下。
“希望我准时到了。”卡洛.科洛迪同样面带着微笑说道。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友人是有原因的:两个人站在一块的时候,那种温和到像是午后阳光的气息几乎要笼罩半径十米内的距离,让所有路过的人都能不由自主的感到莫名的温暖。
“我说过了,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季言秋将眼巴巴望着他的木偶抱了起来,在他的手碰到自己时很是惊讶地将眼睛睁大了些,“匹诺曹的手……”
原先那很明显的球形关节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浅浅的木纹还彰显着这孩子是个木偶。
卡洛.科洛迪的眉眼里带上了几分骄傲:“说不定很快我就得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了——匹诺曹需要上学。”
“我很欢迎你来华国,我相信老师他们也会这么想的。”季言秋非常认真的说道。
不过,这注定只是个美好的愿景:华国的落户政策非常严格,卡洛.科洛迪身上还背着意大利的搜查令,在这种情况下接纳对方无疑会让华国惹上麻烦。但从朋友的角度,季言秋还是很希望卡洛.科洛迪能到华国生活。
卡洛.科洛迪自然清楚这句话不能实现,但还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华国一直是我理想中的定居地,如果未来幸运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当邻居。”
“那我可就先期待着了——快进来吧。”
现在正值春天,横滨的纬度意味着这里的一年四季相当分明,因此,那些在冬日里用异能才能维持生机的花朵在春天时展现出了最原始的生命力,几乎要霸占整个院子,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视线。
匹诺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漂亮的杜鹃花,专注到如果不是季言秋将他抱的够稳,都能一头栽下去。
等他们抵达玄关时,匹诺曹还在扭着头看那些漂亮的花,等到门关上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季言秋主动提议道:“回去的时候带两盆花走吧,匹诺曹看样子很喜欢。”
“还是算了,如果不能找到一个地方长期定居下去,那些花朵跟着我们也活不长。”卡洛.科洛迪有些遗憾的拒绝了他。
家庭成员们每次有客人来访时都和往常那散漫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其是果戈里,看到他那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回话的样子,让季言秋都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微妙。
嗯……虽然很快这家伙就会原形毕露就是了。
果不其然,长辈们的注意力还离开超过五分钟,那边的果戈里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开始“研究”起了匹诺曹。
“你的眼睛是什么材质的?”
“嗯……父亲说是玻璃。”
“那如果我碰的话,你会有感觉吗?”
“会吧?有风吹到眼睛的时候我会忍不住闭眼。”
“那要是眼睛不小心被打到了怎么办?玻璃这么脆不会碎掉吗?”
“我不知道……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就在果戈里不满足于一问一答,打算直接上手实践的时候,一阵很是急促的铃声突兀的在客厅里头响起。所有人都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最后定位在了季言秋的口袋里。
被视线洗礼的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连抱歉都来不及说就将手机拿了出来——这是他设置的特殊铃声,只有在友人们特别紧急的情况下才会是这种来电通知。
是简打过来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测,反馈到现实里仅仅过去了短短几秒钟,季言秋就已经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按下了接听键。
“言秋!”没等季言秋开口,电话里就已经响起了贵族小姐相当焦急的声音,甚至无意识里带上了几分英国北部的口音。
“我派过去的探子忽然失联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失联——你知道情报部门的所有人身上都会有个特殊的异能烙印,可以在另一头显示对方状态,对吧?”
“我知道,所以是那个烙印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季言秋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不,比那个更加严重一点。”
简.奥斯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比方才严肃了不少。
“那个异能烙印直接失效了,这说明,有更高一层的异能效果覆盖了上去,又或者说,被转移到了异能烙印无法到达的亚空间,比如狄更斯的里世界,又比如说……兰波的亚空间。”
“所以我猜测,兰波和魏尔伦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不确定他们会做到什么地步——总之,你要先过去吗?”
她还没忘记季言秋的目的,要是那对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的搭档临走前想要销毁余下证据,又或者干脆把那地方炸了,季言秋的打算就要泡汤了。
而正巧的是,季言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没有过多犹豫的就答应下来:“既然他们会直接对着有钟塔侍从烙印的异能者动手,那就说明事态已经超出了他们预想范围……这件事不能闹太大,我现在就过去。”
“好,那我也现在出发。”简.奥斯汀并没有多嘴,留下这句话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言秋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有条神经又开始不知疲惫的跳动起来。
这么快就行动……他真的搞不懂那对搭档的思路了。
仅是感慨了几秒钟,他就快步转身朝着玄关走去,还没等言灵的银色文字半空中书写完毕,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需要带上我吗?”不知从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的王尔德用相当平淡的语气说道,就像是让季言秋出门购物时也带上他。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但书写言灵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等那行银色的小字飘到门上构建起了空间连接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确定会不会和兰波他们起争执——不管异能综合强度怎么样,在战斗方面他实在是不算擅长。
王尔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和他一起推开了门。言灵与往常一样顺利生效,门后就是他们要找的实验基地。
季言秋在踏过去的那一刻就挥手将言灵收回,虚构的门缓缓消散。他扭过头去,对着王尔德说道:“这里应该是走廊,先去尽头那间看——”
“保罗!你疯了吗?!”
一道掺杂着愤怒与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几乎可以说是怒吼。而这道声音的主人,季言秋不巧在上个星期刚见过。
东方人默默地将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拉着王尔德的袖子换了个方向。
“看来不用找了,应该就是那里。”
第174章 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啦! 季言秋这么言……
“保罗!你疯了吗?!”
实验室里, 黑发的法国人左手无力的垂下,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滴,在地上晕开刺眼的鲜红。他的整条手臂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不只是因为疼痛, 还是因为……这个伤口产生的由来。
站在他对面的保罗.魏尔伦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就像是刚刚开出的那一枪只是兰波的错觉。
被背叛的愤恨与莫名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大脑都变得混沌起来。掌心的血洞不断传来刻骨铭心的痛, 几乎要无法忍受——可明明加入欧洲情报局许久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觉。
不过, 这份疼痛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能够让他痛苦的保持着清醒, 还能勉强抓住混乱的思绪, 在内心的震荡之中依旧条理清晰,哪怕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要这种冷静。
实验室里一时安静至极, 只有后方营养槽中抽气泵的气泡声,以及液体滴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来的声音。嗒、嗒, 明明十分微弱, 落到兰波的耳中却震耳欲聋。
魏尔伦依旧没有说话,兰波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的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将受伤的手藏到了身后。
“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再说。”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努力的让自己的话语变得轻柔, 但暗金色的立方体却悄然在他的手上浮现, “等我们回临时落脚安全屋之后再聊一聊……”
“我不会再回去了。”魏尔伦开口打断了他,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兰波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向前走了一步:“……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意思?保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尔伦没有动弹,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法国人额头上渗着汗珠的脸:“无论是法国还是安全屋,我都不会再回去。”
属于人造神明的那双通透而美丽的眼睛里只是客观的倒映着世间事物的影子,但落在安静的沉睡于培养槽中的男孩身上时,却莫名多说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兰波本能地对他眼里的这种陌生情绪感到不安,依旧在不断往外流淌血液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尖锐的痛觉仿佛是揪紧他心脏的手。
“理由呢?”愤怒到极致反而能让人冷静下来,兰波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你知道这相当于叛逃吗?”
“我知道。”魏尔伦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目光落在了法国人背在身后的手上,“而我也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
他们到底搭档了数载,了解对方的程度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他当然可以捕捉到对方身上那难以压抑的杀气。
亲友想要杀了我。北欧的人造神明眼睫垂下,心头泛起了一丝名为“难过”的情绪,但身周却泛起了黑红色的危险光芒。
但没有关系——今天之后,他就会拥有真正的家人。
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暗金色的亚空间狠狠的膨胀开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而就在即将触及到魏尔伦之时,黑红色的光芒大盛,于这一瞬间增强的重力几乎要将周围的空间尽数扭曲。
两道超越者的攻击就算不是全力,造成的冲击波也足以让周围的物品扭曲崩坏。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道接一道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刺耳的警报声。
魏尔伦微微皱眉,看向了营养槽被打破后随着里面的液体一同滑落到地上来的男孩,身上的重力调转方向,几乎化为了一道黑红色的影子。亚空间紧随其后,空气裂缝于男人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划痕,也成功阻断了他将孩子抱起的动作。
兰波的脸上冰冷一片,暗金色的立方体与他的身边漂浮着,散发着危险而锋利的气息。
“跟我回法国,我们完成这个任务。”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只要你跟我回去,这场意外我可以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回应他的,是魏尔伦拔出腰间佩戴的军用匕首的动作。
这让兰波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彻底收起了一开始抱有的侥幸,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背叛的搭档。
“好,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将你的尸体带回去了。”
重力形成漩涡被亚空间狠狠碾碎,而一向被称为人形兵器的魏尔伦当然不会一味躲闪,直接调转方向便迎了上去,将方才冲击波所击碎的椅子碎片狠狠的踢向黑发青年的头颅。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手,分明一个小时前还是亲密无比的搭档,这时却像是生死仇敌,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兰波掀起桌子挡下朝他挥来的一刀,咬着牙吼道:“保罗,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就要为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实验体而背叛我吗?!”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凌厉的斩击而来。兰波一个侧翻及时躲开,但飞舞在半空的长发却被削下了一缕,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上。
“阿蒂尔,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我不会明白什么?!我多么了解你——”
两个超越者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更别提正在战斗的两人都被古怪的情绪占据了全部身心,根本没有留意到已经被他们毁了大半的实验室。昂贵的设备以及精密的仪器通通化为了废铁,营养槽中的液体流淌一地,与落下的尘灰一起搅成了烂泥。
暗红色的重力压缩成近乎黑色的巨大圆球,兰波仿佛不甘示弱一般也增大了异能的输出量,整个世界都因为两股强大力量的对峙而震动起来!
而就在这道足以将半座实验室毁掉的对波撞上之时,将整座实验室笼罩进去的亚空间被狠狠的劈出了一条裂缝!而下一秒,两行银色小字所构成的锁链先行一步从缝隙中飞出,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紧紧环上了他们的脖颈,只是眨眼之间便没入了他们的皮肤之中。
令人窒息的束缚感传来,兰波下意识地去抓挠,却只触及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这点难受了——他的亚空间完全消失了!
原先被亚空间以及重力控制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物品尽数落下,砸到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魏尔伦重重地咳嗽出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尽是疑惑与茫然。
他们的异能……突然消失了。
响个不停的警报声忽然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东方人有些沙哑的咳嗽声。
“你们两个是疯了?”
沙哑的声音也难以挡住东方人语气中的愤怒与不可置信,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去,正正好对上了一双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的棕色眼睛。
兰波无力地张了张嘴唇,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感,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季言秋?咳咳咳咳……”
颈间的锁链还在不断施加力量,季言秋瞥了一眼难以呼吸的两个法国人,手指一动,收回了半道言灵。
他一共下了两道言灵,一道是把这两个家伙的异能给封住,一道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束缚】。
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毕竟他为了封住这两个超越者的异能,刚刚还紧急的进入了审判庭里打了场辩论赛。
撤回了部分言灵后,原先刺痛无比的嗓子微弱好转了些。聊胜于无,但也好过继续吐血。
季言秋将刚刚擦拭过血迹的手帕放回王尔德的怀里,顺便轻轻地将他往后推了一下,打断了他上前担忧问询的动作。随即,他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有些狼狈的两个法国人,颇为头疼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把横滨炸了?”
看看这座实验室吧——都快变成废墟了!他都得担心一下自己还能不能在一片狼藉里头找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魏尔伦低垂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而兰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没有开口。季言秋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神经又在突突跳动了。
“都不愿意说原因是吗?好,那我们就等到简.奥斯汀过来吧。让她用异能力好好听一听你们到底是在犯什么毛病!”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听到简.奥斯汀这个名字,刚才还闭口不言的兰波顿时将脸抬了起来,有些焦急地喊道,“季言秋,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们冲昏了头在别国的军事基地里打起来?”
兰波的瞳孔颤抖,看一下对面魏尔伦的眼神里包含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我说过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
季言秋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了魏尔伦。
“保罗.魏尔伦——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既然兰波不愿意说,那你愿意吗?”
来自北欧的人造神明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座不会说话也不会移动的雕像。
可能是异能大幅消耗抽干了他的体力,又或者是纯粹被这两个哑巴给气的,季言秋扶住了王尔德的肩膀,借着他的力量让自己站稳。
这算什么?迟到的青春期?……不,这样论起来,其实两年前他刚见到阿蒂尔.兰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变成叛逆少年了。
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季言秋环顾这个实验室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有着红色头发、安静躺在地上的男孩。寻常人可能会在第一眼时将注意力放在那头耀眼的红发上,但季言秋第一眼望过去,却是马上注意到了那孩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与伤痕。
这是……
他心头一沉,快步走了上去将男孩抱起。男孩冰冷的身躯异常轻盈,让季言秋几乎是吓了一跳:哪怕是身材瘦弱的费奥多尔也要比这孩子结实的多。
而就在他百感交集地要抱着孩子转身之时,脚下的影子忽然从地上立起,直接用肩膀挡下了冲他袭来的匕首!
“啧!”王尔德脸色暗沉地将突然暴起的魏尔伦按倒在了地上,“被封住了异能还想搞小动作……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对自己的体术很自信还是过于大胆。”
魏尔伦挣扎了一下,不输超越者的体质让他其实拥有着挣脱束缚的力量,但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直直悬停在了他后颈之上,只要他一有动作,想必影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劈下去。
“是我失算了……早知道应该直接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季言秋叹了口气,仔细观察着怀里的男孩。
男孩禁闭着双眼,哪怕刚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痕迹。季言秋不太能确定是被注入了特殊的催眠药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将这孩子唤醒。
无论怎么说,能被众星拱月的藏在实验室最深处的孩子必定是整个研究项目的核心。按他对能动用人体改造的研究员的印象……要是这个红发孩子的作用和谢瑞特差不多就糟糕了。
——他是真的不想拯救完西西里岛之后又来拯救横滨。
王尔德根本没有留手,刀刃几乎是紧贴着魏尔伦的皮肤,在魏尔伦没来得及停下挣扎的动作前直接在对方的后颈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痕。兰波注视着这一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边,季言秋检查完这孩子的生命体征,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裹紧,抬起头时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们来和国的任务是为了回收某个重要资料吧?”他顿了一下,“听起来没什么值得矛盾的点。所以,导火索是什么?别告诉我只是单纯的吵架。”
“这你就要问保罗了。”兰波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那么抖,“我也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才想这样?!”
“我说过了,你不会理解我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魏尔伦说道。
“我不能理解你?荒谬!是我亲手将你带回来的!现在告诉我,我没有办法理解你?”
……
季言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听了半天也没能筛选出什么可用信息,不由得嘴角抽搐两下,望着从走廊尽头急匆匆往这边赶来的人影,叫停了这场没完没了的争论。
“好了,先不要说了,你们再这样下去吵上三天三夜都没有结果。”
争吵声消失之后,皮靴踩踏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在实验室里四人的注视之下,棕发的贵族女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随即望着化为废墟的实验室,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是啊,我也想问。”根本没能想到自己的任务里还会出现其他异能者身影的兰波凉凉地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季言秋这么言出必行,真的把简.奥斯汀叫过来了啊?
第175章 原来是互殴吗 ——他到底是在和国还是……
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友人, 季言秋很贴心的为她进行了概括:“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打起来了,这里是他们打架的成果。”
“打起来?我以为这对搭档要手拉手到世界尽头……嘶,兰波,你骂人的词汇有点脏。”被读到的心声吵到脑子的简.奥斯汀吐槽道。
兰波看上去有些惊讶:“你会法语?”
简.奥斯汀的额头青筋跳起, 咬牙切齿的回道:“阿蒂尔.兰波, 我好歹也是个贵族!”
别把她说的像个文盲一样!身为贵族,精通欧洲主要语言是基本功!更别提本来就和英语同源的法语了!
兰波并不是很真诚的道了个歉:“我只记得你是从乡下来的了, 抱歉。”
“……你不也是从乡下来的吗?算了。和你扯这些只能气到我自己。”简.奥斯汀做了个深呼吸, 让自己从这场过于幼稚的争辩之中脱身,转向了东方人, “你检查过损坏程度了吗?证据还能剩下多少?”
她已经不指望那些资料能够完好无损了——看实验室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样子, 能保存一半都已经算是幸运。
季言秋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检查,但目测实验数据应该没有存放在这里……算是个好消息吧。”
这也让他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不然就按这两个法国人打架的趋势,再这样打下去, 把整间实验所都炸没了也正常。到时候引来了和国军方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 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国军队有被惊扰到吗?”
实验所离军事基地的训练场很近,他不确定这栋建筑的隔音效果怎么样。
简.奥斯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处理了, 放心吧。这座实验室有一半都在地下,只要不是塌方, 基本上都传不到上面去……幸好我的人提前拦截了警报系统。”
刚刚还闭口不言的兰波忽然看向了简.奥斯汀, 幽幽地说道:“我们也有做提前拦截, 别把我们说成这么不专业的样子。”
简.奥斯汀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但凡你们还有点职业素养就不会选择在这里打起来。你们在来之前没有看过要回收的物品的资料吗?要是引爆了怎么办?——啊, 多谢你,现在我也知道了。”
下意识在心里回忆起资料而忘记反进行读心处理的兰波:……
可恶的心理系异能者!可恶的英国佬!
他立即将心里所想的事清空,在简.奥斯汀的异能曝光之后,所有官方异能者都特地培训了这个技能。简.奥斯汀很是失望的说道:“啊, 怎么不继续想了?我才刚听到一半呢。”
兰波瞪了她一眼,双手环胸调转方向不再看她。成功把天聊死的简.奥斯汀耸了耸肩膀,不过看上去倒是一副得胜者的自豪姿态,走到东方人的身边,看向了他怀里那个沉睡不醒的红发男孩。
简.奥斯汀认真的侧头倾听片刻,随即摇了摇头:“不行,我听不到这孩子的任何心声……应该是深度昏迷状态。”
【傲慢与偏见】在发动目标进入沉睡时也可以聆听到模糊不清的心声,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是目标对象已经失去了一切对外界的反应。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也听不见吗?”
那就有些难办了……如果不能从这孩子的潜意识中窥探出他的身份,季言秋实在是不敢唤醒他。
一般来说,研究特异点的实验都是像谢瑞特那样用来作为高危险级【定时炸//弹】,他不能保证这孩子是否也是类似的状况。
“你听不见是很正常的事。”刚才一直被按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魏尔伦忽然开口说道,哪怕后颈已经被利刃割出深深的血痕,也在仰着头看向他们这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看到男孩瘦弱的身影时才忽然染上几分温度。
简.奥斯汀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有些诧异的将头转过来:“一直没能听到你声音,我还以为你不存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尔伦将目光收回来,放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是你听不到我的心声一样,你也不会听到他的心声。”
简.奥斯汀愣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就顿悟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和季言秋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说道:“他和你一样?”
这句话颇有些语焉不详的意味,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简.奥斯汀指的是什么。在沉默中,魏尔伦缓缓点了点头,看清楚他动作的简.奥斯汀非常不优雅的骂了句英国乡下俚语。
“你们法国人还真是厉害啊,这种资料都能丢?”
“你们英国也不遑多让吧。”魏尔伦面无表情的刺了回去,“之前不也在西西里岛丢失了一批资料?”
突然听到这起熟悉的事件,季言秋瞬间回忆起了不太美妙的过往,嘴角的笑容弧度瞬间变得有些勉强。而简.奥斯汀则是触发了英国人对法国佬嘲讽的被动反击,立刻反驳回去:“那也比不上你们啊——在我们时钟塔里,这种实验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一个字母都不会流传出去的。”
她在说这句话时特地用了法语,显而易见的是,用对方母语进行攻击的威力十分强悍,不一会儿,简.奥斯汀就怒视着不远处根本没有开口的法国人:“阿蒂尔.兰波!钟塔侍从没有破产!”
兰波故作无辜的看向了她:“我并没有这样说啊,我只是感慨了一下来之前看到的情报而已——听说钟塔侍从的资金周转非常紧张。”
“你确定你心里头是这么说的?”简.奥斯汀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与其指望钟塔侍从破产,倒不如回去好好拯救一下你们的巴黎公社,别到时候一回去发现老家被取缔了,那可怎么办呀。”
“哦?那也比你们辛辛苦苦做皇室的狗还得被议会卡着脖子好。话说,你们骑士团的人数还不削减一下吗?英国就这么点地方,封地够用吗?”
“这么关心我们的爵位分配问题,是想跳槽来钟塔侍从吗?好啊,我挺欢迎的,我提前替行动组欢迎你,到时候把你派回老家怎么样?”
“噢——原来钟塔侍从已经沦落到要去找乡下小贵族拉投资的地步了。能这样放下身段,我还真是自愧不如。”
……
俗话说的好,别让英国人和法国人吵起来,不然再过上十年他们也不会消停。在王尔德与魏尔伦都忍不住加入战局之后,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唯一一个华国人季言秋终于忍不了了,用沙哑的声音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场极度没有营养的争吵:
“安静!”
这片区域顿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简.奥斯汀小小声的开口道:“言秋,你好像变强了。”
在封印了两个超越者异能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呢!
季言秋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说道:“简,你也闭嘴。”
没了英国人和法国人法语里夹杂着英语的争吵,季言秋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清净了不少。他把怀里的孩子塞给王尔德,掏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几个人发去了消息。
兰波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慌神:“你在给谁发消息?”
“在给能来给你们收拾残局的人。”季言秋手机翻转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几串法文字母相当显眼,“我不喜欢干涉他国内政,你们也不愿意跟我说争吵的原因,那这件事就让你们法国人内部解决好了。”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兰波还是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一串熟悉无比的法文单词,表情与短短几秒内切换了无数种,最后定格在了自暴自弃一般的平静。
“好,让他们过来吧。”兰波的声音有些颤抖,“最起码能把保罗带回去。”
季言秋敲键盘的手一顿,默默看向了魏尔伦。北欧的人造神明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但依旧注视着不远处的地面,未发一语。
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让季言秋不由得心生了几分好奇,但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只能暂时把好奇心压了下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卡洛.科洛迪率先发来了回信,并且即将到达现场。而雨果和波德莱尔则就没那么快了,季言秋估计他们最早也得几个小时才能到。
除 非巴黎公社能舍得脸面去求助狄更斯……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把回信都编辑好,季言秋走向了被损坏到看不出原样的仪器前,用自己在钟塔侍从学到的蹩脚机械原理,在那团废铁里头找到了放置存储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块拿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没有被破坏……希望里头能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又搜罗了一圈,试图找到一些纸质资料,但大部分都是没有注释的数字乱码,他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只好通通收了起来,准备回去破译。
在走到最中间那个破裂的营养槽前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了正在低头沉思的兰波:“你们要回收的物品……就是那个孩子?”
兰波抿着唇不说话,但季言秋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微表情,已经确定了自己说的是对的。
这让他未免有些惆怅——这帮研究人员为什么一个个都热衷于让特异点活过来?魏尔伦是一个,谢瑞特是一个,现在还多了一个这个可怜的孩子。
确定这间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值得收集的资料之后,他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等卡洛.科洛迪过来再说。
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卡洛.科洛迪绝对是在场的几个人中除了魏尔伦之外最了解人体改造实验的存在。他不能确定定红发孩子是类似于匹诺曹的异能造物,还是被强行植入了特异点的异能者,只能等“专业人士”来分析。
他希望是后者——因为这样他就能将特异点与这孩子剥离。【愚人的悖论】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只不过需要他去审判庭里打一场辩论赛。
卡洛.科洛迪没让他们等多久,不一会儿,这座破烂不堪的实验室里迎来了第六位异能者。意大利人在看到这片废墟以及被压在地上的魏尔伦时缓缓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几分茫然。
“原来邮件里说的是真的?”卡洛.科洛迪的目光有些纠结地在这对气氛诡异的法国搭档身上游晃,“你们两个真的打起来了?”
虽说他与这对搭档的合作次数并不多,但也有听闻这两人向来形影不离,关系好到整个欧洲都知道……他收到季言秋发来的邮件时还以为是这对搭档和别人打起来了。
原来是互殴吗……总感觉听起来比歌德和席勒打起来还要荒谬。
兰波麻木地看着这位不算陌生的意大利人,心情比看见简.奥斯汀进来时平静多了。
又是一个在欧洲时的熟人。如果再加上正在往这边赶的维克多.雨果和老师……
——他到底是在和国还是在欧洲?
第176章 【快到了。】 ——而且是可以把和国政……
被友人背叛的愤怒与恨意渐渐的淡了下去, 随之而来就是被熟人围观的尴尬。
简.奥斯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内心松懈下来的这一瞬间,故意捂着嘴做出在偷笑的样子:“先别急着绝望呀,你的大家长不还没有来吗?”
兰波坚定地抿着嘴唇,开始在心底默念有关于英国佬的一百个讽刺笑话, 成功让简.奥斯汀对他失去了兴趣。
季言秋暂时无视那边突然挑起又短暂熄火的英法战争, 示意着卡洛.科洛迪过来,把手里的资料递了过去。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卡洛.科洛迪看着手里头那一串又一串的数字编码, 沉默了半晌, 随即很是委婉地说道:“或许让柯南.道尔先生来解读会更好。”
季言秋本来也没抱有多少希望,叹了一口气之后从王尔德的怀里接过孩子, 来到了卡洛.科洛迪的身前。
“这就是我说的孩子。”东方人的眼里带着些许期待, “他和谢瑞特一样吗?”
他说得很委婉,但卡洛.科洛迪几乎是下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将那孩子接了过来,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是。”
原先还有些紧张的季言秋脸上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 松了一口气, 露出了带着微不可查的庆幸的笑容。
“那就好。”
其实很难说得明白异能造物能不能算是真正的生命……但有匹诺曹和雪花在前,如果这孩子真的是特异点的人类形态, 季言秋也很难将他当作是无生命体消除。
当初让他亲手将谢瑞特抹消已经十分挑战他的极限,再让他来一次, 他就得控制不住心里的哀怨, 控诉太过残忍的命运了。
“不过, 这孩子身上的气息有些特殊。”卡洛.科洛迪把男孩交回到东方人的怀中,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是艾米莉……我是指,被影子附身的艾米莉。”
艾米莉.勃朗特, 异能为【呼啸山庄】,可以操控阴影进行附身,被附身之人会被阴影影响,主要表现为能力与性格反转。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可以干脆不用的实用异能,很适合暗杀。
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艾米莉.勃朗特的阴影也可以被称为异能造物。再结合这场实验的内容,卡洛.科洛迪的意思就很明了了。
季言秋有点失望,但又不怎么意外:“特异点就在这孩子体内……现在醒不来应该是某种防卫机制。”
就像是谢瑞特在被唤醒前体内的能量也会被压制一样,被植入的特异点没有爆发,应当就是被用某种手段锁在了男孩的身体里。
不出所料的话,使用【钥匙】得在这间实验室里……季言秋转过身去,对着和简.奥斯汀无声对骂的兰波问道:“你们找到了吗?唤醒特异点的钥匙。”
兰波姑且停下了在心里头贬低钟塔侍从的话,回答道:“我说没找到你会信吗?”
简.奥斯汀在下一秒就揭穿了他,嗤笑一声后说道:“钥匙是代码,他们早就找齐了,要在实验室里的指定仪器输入才行……等等,两千多条?”
贵族小姐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这间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点?”
那可是两千条代码!英国皇室的金库密码都没这么多位!
卡洛.科洛迪倒是知道一点内情,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魏尔伦:“如果用的是那一串数据的话,保险些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那可是涉及到了世界底层法规的特异点。
季言秋不太清楚有关于【牧神】的实验,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还是把唤醒的事先放下了。
消除特异点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能用横滨人民的生命去赌。
实验室里头再次安静下来,季言秋和卡洛.科洛迪小声讨论着特异点分离的事项,兰波和简.奥斯汀相看两厌,至于魏尔伦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只不过,没等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多久,又是两道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季言秋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邮箱里三分钟前收到了一封来自雨果的邮件,标题简单明了——【快到了。】
这么快?他惊讶地迎了上去,余光看到某个黑发的法国人心虚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先一步走进来的是波德莱尔——或许用走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移动方式不太合理,因为季言秋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自己身边擦过,再回过头,波德莱尔已经站在了兰波的面前。
“……”
波德莱尔的脸色依旧苍白无比,呈现出不似人类的珍珠白,此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时,很像是一只刚从昏暗阁楼中走出来的鬼魂。
可兰波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那双眼睛躲闪着,就连和对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人总是会在潜移默化之中与自己亲近之人越来越像,在不知不觉之中,波德莱尔那种沉默的、深沉的性格也变成了名为阿蒂尔.兰波个体的一部分,深深的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法国人的拧巴以及感性是刻在基因里的存在,和莱茵河一同流淌在每个法国人的血脉之中。这也导致了这一对相似但又不似的师徒逐渐走向道路的两端。
那一片角落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使人觉得难以呼吸。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波德莱尔开了口,语气和离别之前没有一丝变化。
“走吧。”
除了这个简短的单词之外,他没有留下更多的解释,直接转身走出了实验室。但兰波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在他们两人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之后,季言秋才将带着些担忧的视线收回。一只手亲昵的搭上他的肩膀,转过头去,维克多.雨果那张笑脸几乎近在咫尺。
“是不是很惊讶我们会来的这么快?”总是一幅不着调样子的巴黎公社领导人笑嘻嘻地说道,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在收到你的邮件之后,我们不惜去求助了狄更斯,直接跨越了整个亚欧大陆才过来的呢。”
“那你们还真是辛苦。”季言秋不咸不淡的说道,但到底还是顺着维克多.雨果的意思把探究的心收了回来。
还是算了,那对师徒之间的矛盾谁也不能插手,就让两个法国人别扭着好好谈一场吧。
总不能真的打起来……他记得波德莱尔先生的异能并非是攻击型的。
维克多.雨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便在某个金发男人阴森森的凝视之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重新与东方人拉开距离。
“这次还多谢你出手把他们拦下了,不然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来。”说着说着,他就朝后瞥了一眼被摁在地上的魏尔伦,看到对方那心血淋淋的后颈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可悠着点,我们巴黎公社能打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少。”
王尔德漫不经心的让影子将刀锋往上移了移:“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
维克多.雨果:“……你要是有分寸的话,魏尔伦的脖子也不至于成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清楚这种程度的伤口的对于人造神明而言并无大碍,只是看上去可怕了些。维克多.雨果又将那轻飘飘的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刚刚只不过是履行了一下身为巴黎公社领导人的义务。
“需要我给你讲讲来龙去脉吗?”季言秋非常贴心地说道。
由于邮件发的有些急,他只是简单的提及了一下前因后果,最关键的还是这对搭档突然反水的事。
“那倒是不必了,我们都能猜的出来。”维克多.雨果若有所指的说道,“——只有关于他们为什么打起来这件事没能猜到。”
“那想必很快就能有答案了。”一道声音忽然加了进来,听上去有些幽怨。
在场的人一多,心声汇聚到耳朵里就有些吵闹了。简.奥斯汀虽然知道这没什么用,但还是捂了捂耳朵,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能尊重我一下,用上你们的反读心技巧吗?”
“噢,可我记得你之前出席过一场高达百人的宴会,耐受性还没有提高吗?”维克多.雨果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不能相提并论吧?我能忍得下一百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不代表不会烦你们几个的声音轮番轰炸!”简.奥斯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亲爱的奥斯汀小姐,你可以求助可爱的朋友季言秋来帮忙把这个能力关掉的。”维克多.雨果很是体贴的给出了他的建议,随即将注意力下移到了红发男孩的身上。
“啊……可怜的孩子。”法国人轻声说道。
季言秋注视着他的侧脸,发现那双黑瞳里泛起了一丝波澜,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别的情绪。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季言秋怀里的男孩抱走。维克多.雨果的手指在男孩的眉心抚了抚,神态让季言秋不由得联想到巴黎圣母院中的那幅壁画上怀抱着新生人类的神。
这让季言秋莫名感到了几分疑惑——从他们认识开始,维克多.雨果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喜爱孩子的痕迹。
是身为人类应有的怜悯,还是联想到了某些东西?
只可惜,还没等他深入探究,维克多.雨果就将眼底的情绪收了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我认为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聊,你觉得呢?比如说你的住处?”
季言秋有些迟疑:“可是这孩子的唤醒机制……”
维克多.雨果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唇前,故作神秘地说道:“别着急,不止这里有配套的仪器……希望他们是照搬过来的。”
“对了,我都忘记你们是来回收泄露资料的了。”季言秋揉了揉太阳穴,收回了对他“换地方聊”这个提议的意见,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实验室,略感头疼。
“你觉得这两个小崽子一路杀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维克多.雨果语气雀跃:“我们都是直接从外面走进来的,你说呢?”
季言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将联系人列表拉到【和国】那一栏,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
在对面接通后,没有丝毫铺垫的,季言秋直接说出了让森鸥外差点把手机摔下去的句子:
“你之前不是要一个把横滨市长拉下来的机会吗?现在过来军事基地,这里有个现成的大把柄。”
——而且是可以把和国政府里一半的官员一口气撸下来的、致命的把柄。
第177章 困境的巴黎 保罗.魏尔伦,如果这份草……
在把烂摊子抛给森鸥外烦心之后, 季言秋很冷酷地甩下“半个月之后我会把证据传到各国政府,抓住机会”这句话,就拖家带口……哦不,就带着熟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小洋房里。
波德莱尔和兰波之前的氛围依旧微妙, 但季言秋暗中仔细观察了片刻, 还是认定了这对师徒僵化的关系稍微软化了些——只有一点点,但已经很令人欣慰了。
维克多.雨果自从把红发的孩子抱过来之后就没撒手了, 季言秋也没有开口提, 就这么让他一路抱了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会到法国去。季言秋在心里想道。
不管原先欧洲情报局下达的带回方式是什么, 在维克多.雨果到来之后, 回去的都会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孩子。巴黎公社太需要新的战斗力了。
为了不影响市容,王尔德暂时收回了对准魏尔伦的刀刃, 但一条不起眼的锁链依旧死死捆住了对方的手臂。魏尔伦对自己这仿若犯人般的待遇没有意见,目光虚虚地落在维克多.雨果的后背, 任谁都知道他真正想看的人是谁。
等到达小洋房后, 季言秋先是提前让两个孩子到三楼去,随即将客厅当成了临时的会议厅, 还没开口,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的简.奥斯汀就先叹了口气。
“唉……你们这对师徒……算了。”
兰波和波德莱尔同时看了过去, 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但转向东方人那急切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们的内心。
“言秋/季言秋, 能先把她的异能封上吗?”
简.奥斯汀:“……不想让我听就别在心里想啊, 我还嫌你们拧巴的情绪影响到我心情呢。”
季言秋无奈地笑了笑,委婉地拒绝了这个略显失礼的要求:“抱歉,但这种事应该征求本人意见。”
而显而易见的,简.奥斯汀不会同意的。
兰波微不可查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随即眼睫垂下,阴影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有些阴沉。
“那你听就听吧,反正你也不会说出来的。”
他的话一语中的,简.奥斯汀张了张口,却又不能反驳,被迫听了一耳朵法国人阴暗扭曲的内心独白之后选择了闭嘴。
闷骚又内耗的法国人……有时候真想把自己的异能和别人共享。
季言秋清咳一声将偏了的话题拉回来,朝维克多.雨果使了个眼色:“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任务是勉强完成了没错,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忽略一个事实——魏尔伦突如其来的背叛行径。虽然季言秋及时赶到制止了两人的打斗,将影响控制在了小范围内,可魏尔伦行为里头的意味却是不可能被错认的。
按照法国那边的标准,判定罪行深浅需要参考犯人的主观意愿如何。也就是说,无论从客观行为还是主观意愿,魏尔伦都会被判定为是叛徒,甚至更加严重些,比如……叛国。
至于兰波这个受害者会不会因为冲动行事被连坐他就不知道了。有波德莱尔先生从中调和,应当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处罚。
不过,他估计兰波本人也不是很在意。季言秋瞥了眼故意把头扭过去,但余光却控制不住看向魏尔伦的兰波,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接下来?当然是回巴黎,这两个家伙的事情还等着解决呢。”维克多.雨果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兰波和魏尔伦,“还有这个孩子,得先带回去才行——可能要麻烦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巴黎一趟了。”
不仅是为了帮忙处理特异点分离的事,还有作为巴黎公社隐藏的威慑力,为维克多.雨果和政府拉扯时提供底气。
和平之星这个名头可太好用了,维克多.雨果明白,季言秋本人自然也明白。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越快越好。”波德莱尔忽然开口道,语气里却没有急切,“要在那边得到消息之前。”
季言秋愣了愣,在于维克多.雨果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从那晦暗的目光里读出了许多东西,心瞬间便沉了下来。
魏尔伦的背叛事件正好爆发在法国政府对以巴黎公社为首的异能者步步紧逼之时……这实在太不是时候了,简直就是给政客递把柄。
政客攻击异能者的理由无非就是两点:危险性和不可控性。身为人造超越者的魏尔伦在先前一直都被视为“绝对不可能背叛的物品”存在,如果这个“物品”都能背叛,那普通的、有私心的异能者为什么不会呢?
巴黎公社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抢占先机。
短暂的沉默过后,简.奥斯汀故作轻松地开口说道:“其实也未必是件坏事……我是说,以这件事作为跳板,或许能找到法子挤进政府。大不了就辞职到我们钟塔侍从来,女王百分百欢迎你们。”
“那倒是不必了,你们大不列颠也没好到哪里去。”维克多.雨果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
顶多是明着刁难与暗中刁难的区别,时不时还得被牵扯进皇室与议会的争斗之中。两厢对比之下,不如在巴黎和政客在会议上对骂来得干脆。
被时钟塔压榨许久的简.奥斯汀被戳中痛点,真情实感地扭过头去友好提议:“你们不是要走吗?要不要我给狄更斯打个电话?”
让这群法国佬赶紧离开她的视线吧——他们一走,她的任务也能完成了!
维克多.雨果笑眯眯地朝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屏幕:“多谢你体贴的建议,不过,我已经给狄更斯先生打过电话了,他就在这附近。”
狄更斯还在和国……?
简.奥斯汀怀疑人生地点开了自己的邮箱,在确定狄更斯没给自己发过一封邮件后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另一头,刚从码头参观归来的英国绅士打了个喷嚏,若有所感地看向了不远处的租界区。
“奇怪了,怎么感觉有人在暗地里骂我?”
————————
三十分钟后,巴黎公社本部的地下停车场里,几道黑白色的身影逐渐被构建、填充、上色,最终变为真实的人类。
“啊,巴黎……仿佛上一次见到这座美丽的城市还是昨天。”
维克多.雨果将向前倾的惯性转化为跨出的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开了个不折不扣的冷笑话。
“准确来说是今天早上。”波德莱尔一如既往地认真纠正了他的用词,但严肃的语气反而让这个冷笑话的幽默程度翻了个倍。
只可惜,季言秋暂时没有心情去加入这场冷笑话接龙,因为他还在努力平复自己胃部泛起的恶心。王尔德自觉不该插手这件事便没有跟来,因此狄更斯相当理直气壮地拍了拍他的背,代替了安抚者的角色。
“明明被我载过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没习惯?”失去被醋坛子怒视的风险,狄更斯开始毫无保留的幸灾乐祸。
季言秋忍下给他一拳的欲望,反手抓着他的手臂让自己站稳,有理有据地反驳:“再让我来十遍我也不会习惯的——我不相信一开始你不会晕。
狄更斯耸了耸肩:“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晕过。”
季言秋狐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我记得你的平衡很差。”
平衡力差的人也更容易被外力影响而眩晕,这可是人体结构所带来的规律。
狄更斯:“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晕过——那我走了?”
维克多.雨果赶鸟般朝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报酬明天打你账上。”
那双灰色的眼瞳扫了一眼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法国青年,随即向东方人俏皮地眨了眨。英伦绅士脱下帽子,行了个相当标准的绅士礼,后退一步,整个人都虚幻起来。
等到那一片空间的异常线条彻底消失后,维克多.雨果才带着他们踏出了这块隐蔽的角落,绕过两个供来客使用的电梯后走进了一条很是不起眼的消防通道。
“大厅里的人太多了,我们要换一条路上去。”在通道中行走时,维克多.雨果抽空为他解释道,“来宾通道不能直通到北塔楼。”
他说得简略,但在了解前情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能听出弦外之音:巴黎公社已经混进了不少政府的眼线。
季言秋在惊讶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半是调侃半是感慨地说道:“你们巴黎公社现在还真是……腹背受敌啊。”
维克多.雨果轻咳了一声,难得用对了一个成语:“所以就只能背水一战了。”
这条快速通道很显然没多少人知晓,当他们从杂物间里头出来的时候,正在为几份文件头疼而忧郁仰望天空的大仲马顿时变成了石雕像。
“你们怎么从杂物间里……等等,兰波,魏尔伦,和季言秋?”大仲马瞪口呆地看着那三道人影,怀疑自己在做梦。
季言秋也就算了,那对搭挡不是死都不肯回巴黎吗?
波德莱尔快步向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就往走廊尽头走。大仲马一头雾水,但还是跟了上去,有些不安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哪边的事?纪德那边还是公会那边?”
“都不是。”波德莱尔惜字如金,“你待会就知道了。”
大仲马更不安了——他这段时间被各类麻烦事搅得昏头转向,今天又收到了新的法案预稿,还在头疼要怎么让这份草案报废,实在是经受不起新的刺激。
于是,在所有人都进入波德莱尔的房间后,大仲马看了一眼维克多.雨果怀里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气氛微妙的兰波与魏尔伦,努力忽视掉魏尔伦脖颈上那一行显眼的银色言灵,怀着最后一点期望说道:“他们从和国捡了个孩子回来,现在要上户口?”
东方人温和地笑了,只不过那笑容中隐约带了几分怜悯。他抬起手指,指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魏尔伦。
“他,任务途中忽然叛变,试图携任务目标逃离,并袭击了搭档。”
随后,那根手指指向的目标改为了恶狠狠盯着墙面的兰波。
“他,意识到自己的搭挡背叛了自己后直接在任务地点和对方大打出手,差点惊动和国军方。”
最后,在大仲马呆滞的注视下,季言秋指向了紧闭双眼的红发男孩。
“至于这孩子……是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
大仲马:“……”
太阳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大仲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住了作为巴黎公社高层的冷静。
“消息封锁住了吗?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我,王尔德,简,狄更斯,科洛迪……基本上都是熟人。至于法国大使馆那边又或者欧洲情报局有没有派出眼线我就不清楚了。”季言秋替维克多.雨果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仲马脸色稍缓,但依旧严峻:“还能再拖一会——和国那边呢?”
“我已经让人去善后了,对方会帮忙封锁消息,但……应该瞒不了多久。”
“能拖一会是一会,最起码让我把这该死的草案驳回再说。”大仲马烦燥地扯了扯自己额角的碎发,将手里的文件拍到了桌面上。
波德莱尔将文件拿起,近乎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完毕,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那双鬼魂般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转向了一直闭口不言的金发人造神明,声音轻而平静,宣告道:
“保罗.魏尔伦,如果这份草案通过——”
“你将被【无害化处理】。”
第178章 唤醒程序 悬浮在其中的男孩眉头微微皱……
这句话就像是从高处向手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炸弹, 被宣死刑的魏尔伦本人还没反应,方才还在装哑巴的兰波却立即站了起来,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就算是叛国罪,以保罗身上的功勋与资历, 最高也只会是被送到默尔索!”
更何况, 法国怎么会舍得放弃一个超越者的力量?!
对比起激动的小辈,维克多.雨果要冷静得多。他从波德莱尔的手中接过那份草案, 浏览完后挑了挑眉, 语气轻快。
“真是抱歉,按照这份法案, 该进默尔索的人是你纪德叔叔, 不是你的搭档。”
兰波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先及驳自己不可能喊纪德叔叔还是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处罚发表质疑, 最终,他选择了第三个问题:“那我呢?我会被判什么处罚?”
维克多.雨果往前翻了翻:“由于你在任务途中险些造成重大过错, 根据预测过后可能产生的损害, 你会被终身剥除政治权利。不过出于对异能者们战时贡献的回报,监禁就免了——顺带一提, 我们公社里的成员大部分都会被判这个处罚。”
兰波发出了一声笑:“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之前只是暗地里禁止异能者涉政,现在直接搬到明面上来了。”
而且, 这个法案绝对是预防维克多.雨果成为第二个安妮.勃朗特才特地制定出来的。要知道在停战后, 维克多.雨果可是抓住机会成为了议会的一员, 想必是让本质上与英国政客为一丘之貉的法国政客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从源头开始掐灭可能的风险。
“这法案不能通过,”大仲马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又强调了一遍,“绝对不能。”
“当然, 要是通过了,以后只会更糟。”维克多.雨果叹息般说道,眼中晦暗一片。
“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这项法案只面向异能者,舆论、公会施压、游行示威这些通通用不了!”大仲马疲惫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分明轻飘飘的,却可以将异能者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
“我可以去把提出法案的人杀掉。”魏尔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了过去。似乎是误会了这些目光中所蕴含的意味,魏尔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首相和国防大臣我也能杀的。”
“谢谢你,保罗,但政治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完美通关的。”童心未泯的维克多.雨果先生用了个在这个时代还很新潮的词汇,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要是杀几个政客就能解决一切,隔壁钟塔侍从早就把议会当作韭菜割了。”
真正带来那些悲剧与不公的从来不只是政客,而是庞大的、腐朽的、不可撼动的规则。哪怕把政客彻底清空,在短暂的流动期过后,新的一批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再度盘踞在反抗者的头顶。
人造神明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过货真价实的茫然——研究员在为他植入身为人类的知识里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方面,接到过成千上万次刺杀任务的他很难想到有关于“大清洗”或“死亡”之外的答案。
维克多.雨果看到了他的茫然,歪了歪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看来兰波忘记给你上政治博弈课了,不过他本人学的也很糟糕。”
兰波赤红着耳根把脸转过来,对着维克多.雨果怒目而视:“巴尔扎克先生说过我学的很快,说明我有天赋!”
“那是因为他夸无可夸。”维克多.雨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同僚好心说出的善意的谎言,“我看过你的试卷,有关于政府结构那部分答得非常有趣,有种超现实主义的感觉。”
转换成直接点的语言——答案很荒谬,荒谬到了一种极致,甚至让人感到了几分幽默。
兰波:“……我就只有那一章学得不好!等等,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来了?到底是谁会为自己的搭档上政治博弈课?”
“魏尔伦不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会给他上这个课不也正常。毕竟当初你连生活常识都要给他一一讲解呀。”
维克多.雨果笑眯眯地说道,没等兰波做出什么强而有力的反驳就直接转向了大仲马的方向,用正事把兰波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个月的会议定在了几号?”
“按规律来的话在下周,但按照那帮老狐狸的性格,大概率是五天后。如果让他们得到了魏尔伦反叛的消息,那就会提前到后天。”大仲马已经相当熟悉法国政府的本性,相当流利地进行了分析。
维克多.雨果故作惊讶地说道:“哦?居然只是提前到后天吗?这可比之前要仁慈多了呀——我以为他们会临时通知要开庭审判,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大仲马头更疼了,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哪……别在我面前说这些了……”
光是让他想象到那个画面就有够让他心惊胆颤的了,而且他还真有预感那帮政客可以做出这种事来!
维克多.雨果笑出声来,就像是与往常一样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一直没有插话的季言秋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始终没有散去的阴霾。
波德莱尔在大笑的法国人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不算重,但也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响声。维克多.雨果瞬间把笑容收了回来,变得一脸严肃,假咳了两声。
“咳……接下来能拖就拖,把那些消息都放出去吧,那些法案能拖延一点时间。”
战后有关于经济恢复的政策还没有完全落实到位,虽然从历史宏观角度来看,没有一个国家是可以一口气便编写出完美的法案,但放到疲于奔命的普通人眼里,这些法案的出台直接关乎到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一场大型会议总要分个轻重,既然法国政府决定这份关于异能者管控的法案不会面向普通人告知,那么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把通过异能者法案的工作排在经济法案修改前。
大仲马对这个决策没有意见,但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巴黎公社为异能者军队攒下的后手之一,现在在这里就用掉……很容易陷入困境之中。
维克多.雨果也发出叹息,向后靠去,把自己陷进沙发靠壁里,没有再开口。
叹息声中,一道视线不轻不重地向他投来,转瞬即逝。在那道视线移开后,东方人眼睫垂下,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与表现出来的无奈不同,维克多.雨果早就有了应对方案。
不只是这个法案,还有……整个巴黎公社所面临的困境。
——————————
“到了,这就是当初从牧神的实验室里拆下来的仪器。很久没有人使用过,所以可能需要调试一下……阿蒂尔,你来吧。”
波德莱尔从那台由精密电子元件所组成的机械前退开,平静地叫出了学生的名字。
兰波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像是没有想到波德莱尔会继续用这种和往常别无二致的语气呼唤他——明明在正午时他们刚刚爆发过一场争吵。
这微妙的细节让他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泛起了许多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的情绪,但反应在他人眼里,他只是愣了愣就沉默着走上前来,全程没有看波德莱尔一眼。
波德莱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同样沉默着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打开阀门,让营养舱中蓄满作为媒介的营养液。
另一头,兰波熟练地通过指纹、虹膜与血液的三重验证,营养舱缓缓沉入地面,只留下一小截露出。顶端的舱门缓缓开启,若是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那是只设计奇特的鱼缸。
“旁边的呼吸面罩扣到那孩子的口鼻处,不用担心松紧,它会自动调整。然后是那几枚贴片,贴到额头上就好。”兰波一边预启动程序,一边抽空转过头来指挥东方人行动。
季言秋依言将准备工作处理完毕,深吸了一口气后动作轻柔地把男孩放入了营养舱中。检测到目标已经进入舱中,舱门自动关闭,营养舱也随之重新从地面中旋转升起。
淡蓝色的液体中,男孩的红□□浮而起,瘦弱的身躯在营养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渺小。季言秋后退几步,望着那道小小的人影,抿了抿唇,决定暂时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目光在整座实验室环顾一周后落到了坐在角落中的金发青年身上。
那双蓝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营养舱中的男孩,哪怕东方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都没有动弹一下。
季言秋耐心等了一会也没到他开口,便主动说道:“魏尔伦,你现在感觉如何?”
魏尔伦这才将目光分给了他一点,语气里带着些许困惑,像是不明白季言秋怎么会和自己搭话,而且还是这么无聊的一个问题。但看在对方有能力将自己制服的份上,他还是认真回答:“我当然会感到高兴。”
“是吗?我以为你会苦恼该怎么修复与兰波的关系。”季言秋示意他看向立于屏幕前的黑发法国人,“毕竟兰波就很为如何与波德莱尔先生和好而困扰。”
魏尔伦沉默了几秒,随即开口说道:“阿蒂尔不会原谅我的。”
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接上话来:“可你都没有尝试过去道歉。”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魏尔伦平淡地说,“阿蒂尔讨厌背叛。”
人们总认为人造神明很难体会到人类的情感,但被精心制造而出的魏尔伦怎么可能没有这一模块?相反的,他很轻易就可以在心中构造出一个人的形象。
阿蒂尔.兰波——他的亲友,最厌恶之事就是背叛。包括那些与波德莱尔的争吵,原因大多都是波德莱尔“背叛”了他,比如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将他送离法国。
自己的背叛要更恶劣,也只会招来更多的厌恶,甚至是憎恶。不知道为什么,魏尔伦想象不出来兰波恨他的样子,哪怕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季言秋侧了侧脑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我不认为兰波会恨你,至少不会一直恨你。”
说完之后,他看着法国人的表情,挑了挑眉。
“怎么,你不相信吗?”
魏尔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低声说道:“阿蒂尔到现在都没有原谅波德莱尔。”
他语焉不详,但季言秋和一帮欧洲人打过这么久的交道,很轻松就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无疑就是还在认定了兰波既然连波德莱尔都不会原谅,自然也不会原谅他。
“唉……你们法国人可真是的。”这个晚上见证了太多法国人扭曲而闭口不言的情感,一向喜欢直白表达的季言秋发出了一声感慨,很是好心地给出了建议。
“没有人能在尝试之前就笃定结果——在结束之后和他好好聊聊吧,这对你俩都好。”
魏尔伦抬头,看向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同样看见了飞速刷新代码的屏幕。无形的禁锢被一点点打开,黑发青年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巧地敲击,像是在演奏着一首高难度的乐曲。
伴随着最后一串代码被正确输入,整个屏幕先是一暗,紧接着化为了一片澄蓝。实验室中的所有人都朝着中央的营养舱看去,悬浮在其中的男孩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睁开了眼睛。
——唤醒程序,已经开始启动了。
第179章 中原中也 “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在看到那抹与魏尔伦相似的蓝色成功出现之时, 兰波的眼中先是恍惚了一瞬,紧接着就是无比的庆幸。
太好了……成功了!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整座实验室的地面却开始颤动起来,连接着仪器的电线在地板上来回晃动, 几乎要突破卡槽的束缚。
季言秋表情一凛, 降低自己的重心让自己得以保持平衡,呈戒备状环顾四周: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 连椅子都颤抖着偏移, 但这种震感绝对不会是地震——他能感到晃动并非是从地底传来,而更像是整个实验室正在由于某些原因而晃动起来。
震动越来越剧烈, 铁制的尺子被电落在地上, 却于下一秒又缓缓升起来。不正是这把尺子,还有更多的独立物体升起, 停滞在半空中。
季言秋盯着那些物品边缓泛着的红黑色光芒,几乎用不着排查, 就将目光定位到了营养舱中的红发男孩身上。男孩的眉头依旧皱着, 一那双蓝色的眼瞳没有焦距,显然是还在处于半苏醒状态。
这个发现让季言秋的心跳猛跳了一下, 立即给波德莱尔使了个眼色——在拥有着强大力量的情况下,处于这种潜意识状态才是最危险的!
兰波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着牙倒回去又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输入的代码:“我没有输错!”
“知道你没出错!要是出错了也不止是这样了!”季言秋抓住一把椅子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物体扫开, 颇为艰难地往营养舱走去。
波德莱尔离得要更近一些, 但被缠在一起的电线暂且绊住了手脚。为了避免整座实验室的电路都一起修工, 他停下来将电线重新控制住,抽空朝兰波减道:“兰波!将舱门打开!”
兰波连头都来不及点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用最大的速度调动程序。被重力控制着飘起的物品已经开始像无数只无头苍蝇那样乱飞, 狠狠砸到墙上支离破碎。
“完了,那个服务器好像是内部论坛的!”兰波用异能将这片空间裹起,与另一道力量争夺着物品的控制权。在看到角落的服务器被铁柜砸出坑洞时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艰难到达营养舱前的东方人伸出手去抓住了舱门边缘,听到这话时由衷地吐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的论坛——为什么你们巴黎公社内部论坛服务器会在被封锁的地下实验室里?”
“因为这是子论坛,专门用来聊八……季言秋,舱门已经打开了,你先把那孩子捞出来!”兰波硬生生将脱口到一半的词咽了回去,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不过情况紧急,倒是没有人来拆穿他。
季言秋也懒得追究那个说到一半的词到底是什么了,在营养舱降到一半时就直接伸手,将红发男孩捞了出来。袖子被营养液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未端还在往下滴着水。红发男孩的身上也全是残留的液体,没过多久就把东方人的怀抱也跟着一起打湿。
季言秋忽视掉湿衣物带来的不适,嘴唇张合,银色的言灵在眨眼之间便构建完毕,飞向了异能发动的目标,却在碰触到男孩皮肤的那一刻剧烈摇晃起来,原封不动地飞回了他的手中!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错愕,再次构建了一道言灵,依旧被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就连失败都不是,而是“无法生效”,就连审判庭都不能召开!
这还是季言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审判庭连死亡都可以修改,为什么只是将特异点与人类孩子分离就会被拒绝开庭?难不这是世界规则中绝对不能修改的部分不成?!
脑中于这一瞬间闪过千万种猜测,但再次暴动的重力却不容他多想。或许是言灵的气息刺激到了特异点,方才还算是平缓的重力忽得变得暴虐,而他怀中的男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身上泛起危险的红黑色光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以自我为中心形成了高压漩涡。
季言秋几乎要抱不住他,咬着牙加大了手臂的力道。不知什么时候从角落移到了营养舱斜对角位置的魏尔伦按住自己的帽子,冷静地指挥:“阿蒂尔,是重力——用你的异能!”
没有人会比阿蒂尔.兰波更了解重力,同理,也没有人会比他更懂得如何压制重力!暗金色的亚空间快速收缩,大小不一的亚方体将漩涡中心团团包围,硬生生止住了漩压增大的进程。那头黑色的卷发在强大的吸力下飞舞着,青年面容严肃,坚定无比地继续控制着异能,样子莫名与不远处加固这片空间的波德莱尔相似。
——只有亲眼见过这对师徒并肩作战的样子,才能明白那句被无数人脱口而出的感慨:“他们两个真像。”
兰波在努力抑制重力时季言秋也没在走神,而是快速构造出了新的言灵。不同于上一次的【分离】,这一次,是【封锁】。
银色的文字化为锁链,捆在了男孩的手腕之上。重力旋涡顿时虚弱下去,而亚空间也终于得以趁此机会来到最中心的位置,彻底包裹住男孩的身体。于此同时,东方人的嘴唇翁动,构建出了第二道名为【苏醒】的言灵。
在这道言灵生效的那一刻,兰波的眼神恍惚一瞬,双手下意识做出了前伸的动作,又在下一秒茫然地收回了手,手指张合,怀疑着方才那转瞬即逝的触感是否是错觉。
他好像……刚刚将什么柔软的,温热的东西从某个地方拽了出来……
兰波短暂的失神并没有被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重力恢复正常时落到了红发男孩的身上。季言秋神经紧绷着拨开男孩的刘海,在发现他重新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后才猛然懈力,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一道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季言秋仰起头,金发的人造神明性怔地望着他怀中的红发男孩,眼中有忐忑,有欣喜,还有更多难以分辨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魏尔伦才开了口,声音有些顿涩,就像是忽然忘记了怎么说话。
“他,为什么没有醒?”人造神明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表述更加清晰,“唤醒程序应该已经完毕了。”
“只是睡过去了而已。”东方人动作轻柔的将怀中的男孩向着青年方向靠近了些,示意对方去看那自然合拢的双眼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腔。
对比起之前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状态,红发男孩现在更像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陷入了甜蜜的梦乡。当然,这也说明了他们成功的将男孩的意识从封锁里头放了出来。
魏尔伦怔怔地望着那张稚嫩的面庞,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不知道从何时起出现在了门口的维克多.雨果说道:
“我将会受到什么处罚?”
手杖点在地面的声音响起,难得将一整身的正装都穿戴完毕的维克多.雨果缓缓走了进来,嘴角的笑容弧度越扩越大。
“如果法案通过了,就算是让巴尔扎克来为你辩护,你的下场最好也是在默尔索孤独终生。但如果法案没有通过的话……”
波德莱尔接过了他的话,平静地注视着人造神明蓝色的眼睛。
“或许,你还可以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监狱。”
在难言的沉默之中,季言秋看到魏尔伦点下了头。
“好,我明白了。”
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
清晨,当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进入到房间里头时,一只刚从南部飞回的燕子被窗台上方放置的花束吸引,拍拍翅膀落在了窄小的平台上,黑豆一般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房间中的男孩。
房间里的床对比起身形瘦弱的男孩来说有些过于庞大了,很显然,这个色调温馨的房间原先并不属于他。只不过,鹅黄色的枕头套以及那张几乎要凑齐一整个动物园图案的毯子都十分富有童趣,看起来为男孩准备这间房间的人明显是下了一番功夫。
一阵风吹过,落在窗头的鸟儿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抖动着翅膀飞离,将在旅途过程中偶然瞥见一眼的男孩遗忘在脑后。而就在鸟儿化作天边的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后,床上的男孩眼睫颤抖,没过多久就缓缓睁开了眼睛,蓝宝石般漂亮的眼瞳有些雾蒙蒙的,充满了久睡之后的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用绵软的双手撑着床铺,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懵懂地环顾四周。男孩的脸上尽是茫然,但除了这份情绪之外,却没有寻常孩子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后的慌张。
光从这一点,或许就足以推断出这并非是个普通的孩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身体逐渐恢复力气之后,红发男孩掀开身上的毛毯,动作略显笨拙的下了床,如同新生的小动物那样好奇地摸索着周围的一切。
窗台上的花束被十分用心的处理过了枝干上的倒刺,过于粗糙的表皮也进行了剥离处理。男孩看不出这束花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只是单纯被那鲜艳明丽的色彩所吸引,踮起脚来朝它伸出了手。
“咔。”房门处忽然传来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男孩被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要触碰到花束的手被他紧张兮兮地收了回来。
空白的记忆让他不明白到陌生的环境代表了什么,但刻在基因里属于生物的趋利避害本能让他学会了警惕。蓝宝石般的眼瞳中清晰的倒映着那扇门被推开的全过程,随后,一张轮廓柔和、五官精致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前。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发尾微微打着旋,一直垂落到肩胛骨下方;那温和的笑容很好的冲淡了精致五官所带来的疏离感,再配合上一双在光线下呈现出漂亮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第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红发男孩愣愣地注视着他,原先收紧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的放松开来。
“啊,你醒了。”男人很亲切地说道,“感觉如何?这间房间怎么样?”
突然被提问的男孩看上去有些慌张,手指捏住自己的衣摆,但回答时的声音却很洪亮,看得出来之前一定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很好,很漂亮……”
但在说完这两个名词之后,他的眼中又忽然闪过了一分茫然。
——这两个词代表着什么来着?
脑海中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只剩下一片空白,但在看到或想到某种东西是又会下意识将词语脱口而出。
所以,我之前应该是知道这些词的意思的吧?难道说我是失忆了吗?男孩低下头来,眉头因为疑惑而微微皱起。
不过,失忆又是什么意思来着?
大脑里头各种问题在打架,让他也变得晕乎乎的。男人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困扰,走到了他的身边,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顶。
就像是被施展了神奇的魔法,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这让他本来就对男人很高的好感度更高了一点。
“想不明白的话就以后慢慢想好了,别着急。”平和的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安抚力,东方人注视着男孩的眼睛,柔声说道,“我的名字是季言秋,一个华国人。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什么吗?”
名字……男孩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语的意思,随后认真而笨拙地说出了那个过往记忆中唯一剩下的清晰词语:
“中原中也……”
“我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第180章 骚乱 来做客的维克多.雨果
“中原中也吗?”东方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但很快便被他掩盖过去,眉眼弯弯地夸赞,“真是个好名字呀。”
季言秋大学时的选修课中有一门是关于各国诗人的,也因此, 虽然他对和国文学了解不深, 但对这个名字也不算陌生。
他记得文豪野犬的主要剧情发生在和国……那么,中原中也是主要人物之一的可能性很大。这么一说, 世界规则拒绝他开启审判庭把特异点从这孩子身上剥离出来, 是在害怕“崩人设”吗?
脑子里的思路早就飞到了天边,但季言秋的表面依旧是温和友善的样子。中原中也听着他的夸赞, 莫名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磕磕巴巴地回复:“是,是吗?我也挺喜欢我的名字的。”
虽然他在一分钟前才想起来自己叫什么,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字一定非常珍贵。
是谁为他取的这个名字呢?男孩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心口, 发觉那里有一块随着记忆的消失而空了下去。于是, 他跟随本心,带着些许期待开了口。
“你是我的家人吗?”
望着那双蕴含着孩童纯真期盼的眼睛, 季言秋无声叹息,不太忍心地摇了摇头。
“不是, 我只是……嗯, 一个你以后可能会认识的人。”
这句话说的有点绕, 但主要思想已经足够清晰地传达出来。中原中也失落地垂下了头, 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怀着最后的期盼追问:“那你认识我的家人吗?”
季言秋迟疑起来,沉吟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这取决于你。”
中原中也茫然地回复了一遍:“取决于我?”
季言秋点了点头:“对, 取决于你的选择——有关于[那个人]到底可不可以被称为你的家人。”
中原中也更茫然了,低着头,似乎是费力地理解着这段话。而成功把人绕晕、也快把自己也绕晕了的季言秋趁男孩不注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惆怅。
在魏尔伦和维克多.雨果一通加密对话达成了某种协议后,他们终于得以知晓魏尔伦之所以背叛的原因——中原中也是截取了黑之十二号代码、融合特异点后出现的魏尔伦的“弟弟”。作为普通人的“中原中也”在特异点的影响之下与特异点中的自主意识融合后,现在的中原中也诞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尔伦确实可以算是这孩子的兄长——无论是从基因还是伦理角度。
波德莱尔先生还说,这孩子的亲人已经在意外中离世了……先不管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灭口,魏尔伦应该都是中原中也仅存的“亲人”了。
可想到魏尔伦牵扯到的那一堆麻烦事,他又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担忧。而知情人士们也纷纷表示直接告诉中原中也这段亲缘关系不太好——尤其是大仲马,十分尖锐地指出他们不能在一张白纸自主染色前就刻字,尤其是家人这种对一个人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他们最终选择将一切交给了时间。
让这孩子再长大一些再做出选择吧,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操心……甚至关乎到中也在这几天之后还有没有这个“薛定谔的哥”。
过了好一会,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思绪从一团乱麻里抽出来,扯了扯同样走了神的东方人的衣摆。
“那,把我从黑暗抱出来的人又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东方人就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嗯?把你抱出来的人?”
中原中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补充道:“我只记得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一团巨大的、红色的球躺在我旁边。然后有一天,一双手把我从很黑的地方里抱了出来……很温暖,比被子还要温暖。”
这倒是季言秋没预料到的。他一边在脑海中试图将这段描述与现实对上号,一边问道:“你还能想起什么吗?在那双手抱你之前?”
中原中也努力地在空茫茫的记忆里要乱:“唔……好像,还有一条银色的东西把那团红色绑了起来,然后又有一道飞过来缠住了我,拉了我一把……之后,我就到那双手里了。”
银色长条……应该是他的言灵。但,那双手又会是谁的?还没等季言秋开始推理,他的袖子便又被人扯了扯。中原中也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条银色的东西是你吗?”
东方人微微睁大眼睛,本来还想着要找个借口推辞,但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编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好无奈地用反问代替了直白的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息。”中原中也抬起手来比划了一下,努力构思着自己的话,“你的气息和银色很像——明明看上去很冷,但其实是温暖的,还有点轻飘飘,别人要费好大劲才能抓住。”
“……这样啊。”季言秋沉默了半晌,表情由茫然转为惊讶,最后定格在了些许释然,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
“中也很擅长分析一个人,这是个好本领呢。”
中原中也歪了歪脑袋,不太能肯定东方人是否真的是带着欣喜说出的这句夸赞,但还是忍不住开心,控制着自己的笑容弧度,接着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一开始说你不认识我?”
季言秋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说过什么,迟疑道:“可我说的意思应该是[你不认识我]才对。”
中原中也眉头微微皱起,并不认可大人进行文字游戏的行为:这不是一样的吗?”
季言秋哭笑不得:“是不一样的……算了,就当我之前说过的话作废好了。”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季言秋,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会和你一起生活。”
东方人的笑容收起了些,显得有些严肃,扶住了男孩的肩膀。
“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记住——无论听到了什么声音,在这段时间里都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好吗?”
中原中也怔怔地点了点头,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了窗外。半掩的窗户后方,春天的巴黎正在散发着勃勃生机。没有人知道,那片娇艳的春景之下,正在涌动着动荡前夕的灰霾。
————————
季言秋是个很好的人。
在与对方相处了仅仅半天之后,中原中也就打算将这个结论刻在自己的大脑内,然后每一次对上那双漂亮的深棕色眼瞳就想起来。
温和的东方人满足所有孩子对长辈的幻想:强调规矩但并不严厉,善解人意,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教导他时的方式有趣生动,就连饭都做得很好吃!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一个人,中原中也当然也不行。他心安理得地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征得对方同意后便亲切地把称呼从“季先生”到“季言秋”,最后变成了“言秋”。
此时,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儿童绘本,里头的文字部分除了他看不懂的法语之外还有不算陌生的和国语——这是季言秋下午时特地为他加上的译文,方便他对照着学习法语。
按季言秋告诉他的话,中原中也知道了自己现在正在一个名为法国的国家,而且以后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很久。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反而为法语的难学程度感到相当苦恼。
先不论那些奇怪的字母,再说那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的词汇……年仅七岁,即将八岁的中原中也此时的心情与许多外语系大学生的心情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顺带一提,在听到他对法语字母的吐槽过后,季言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留下了一句:“和国的片假名不也是一样的吗?”
对于初学者来说,片假名和一堆乱码没有区别。
将思绪移回现在,中原中也把手里的书放下,扒着沙发靠背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东方人在做饭时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不像在烹饪,更像是指挥着一支独属于他的乐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季言秋侧过身,深棕色的眼睛像甜滋滋的焦糖。
“怎么了 ?饿了吗?再稍等一会喔。”
中原中也赶紧澄清:“没有,言秋你慢慢来就好了!我只是突然想看一眼!”
“说实话也没有关系的,和长辈说话时可以不用隐瞒。”季言秋缝插针地教导道,在看到男孩乖巧地点头后才满意地伸出手指,指了指碗柜的方向。
“去把餐具拿出来吧——今天要多拿一套。”
中原中也瞬间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消息,按下自己蠢蠢欲动想要发问的心,跳下沙发来到橱柜前,控制着餐具飞到了餐桌上,又细致地按顺序摆好。
他能够控制物品移动的事也是季言秋告诉他的。东方人那时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像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七岁小孩都能操控重力让盘子飞起来。这也导致了对世界的认知还处于空白阶段的中原中也同样平淡地接受了自己有特异能力这件事。
饭桌后方的窗户没有关严,街道上的声音透过窗缝传了进来。公寓北面就是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中原中也习以为常地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户,刚走到窗台前,和早晨与下午都不同的吵闹声就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不由得愣了愣。
那些争吵当然都用的是法语,中原中也听不懂,但光听语气也知道外面的人是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穿插着高昂或愤满的短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中原中也一边努力让自己把那些不好但相当洗脑的词语忘掉,一边垫起脚尖来看向了窗外:街道上果然在吵架,不过不是有谁和谁发生了矛盾,更像是……所有人都在吵?
车辆的速度被降到最低,喇叭声层层叠叠、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司机下来指责路人。而报纸则在人群中传递着,时不时被谁失手落到地上,融入到更多散落的报纸之中。有谁正在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脸因为长时间大声说话而泛着缺氧的红,讲到激动处时还跳上了路边的长椅,就像是在演讲一般面对着众人。
这幅场景很混乱,但又在乱中带着杂志画报一般的冲击力——类似的构图他今天中午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就在他准备将窗子推得更开,好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时,玄关处就传来了门铃声。
“中也,帮忙去开开门好吗?”厨房里传来了东方人的呼唤,中原中也把注意力从窗户外收回,回应了一句后就小跑着来到了玄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季言秋之外的人……他指的是面对面的交流,而不是站在窗户旁从上往下看着别人的头顶。这个认识让他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兴奋,带着些许雀跃打开了门。
伴随着“咔”的一声,门被缓缓打开。站在走廊上的绅士向他行了一礼,那优雅的做派莫名让中原中也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
“多谢你帮我开门,可爱的小先生。”法国人的和国语很流畅,听不出任何口音,只不过语调还保留着法兰□□特的韵味,“愿你今天的心情都好。”
中原中也放在身侧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摆,虽然不知所措,但还是姑且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做出了欢迎的手势。
“请进吧。”男孩动作标准地做出那个手势之后就默默退到了玄关上面,没忘了提醒对方鞋柜的位置,“鞋柜是上面那个柜子,有点难找。”
“是的,我知道。”客人轻车熟路地从位置奇特的鞋柜里拿出了一次性拖鞋,中原中也偷偷瞥了一眼,发现他拿的是里头最贵的一双。
男孩的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不太确定自己理解的“客人”这个词语是不是正确的。
一般的客人会那么熟悉别人的家吗?要知道这个鞋柜的位置就连言秋都觉得很奇怪,特地和他提醒过好几遍。
但无论如何,冒冒然就问陌生人问题是很失礼的事。很懂礼貌的中原中也便把心里的疑惑暂且压了下来,开启了客人来访后的最后一个流程:
“言秋!我已经把客人接进来了!”
东方人从厨房里头探出半个身子来,在看到玄关处的人影时顿时弯起了眉眼,很是热情地朝男人挥了挥手。
“雨果,我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有来呢。”
男人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我现在可是非常忙碌啊,忙到脚不沾地的那种。”
季言秋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发出了怜悯的叹息:“等到下一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忙了——快过来坐吧,还有一道菜要做,你能帮我教中也认新的词吗?”
现成的法国人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要知道季言秋自己的法语其实也没多好。
维克多.雨果当然不会有意见,照顾到不能让孩子产生“对方是被迫教自己的”负罪感,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中原中也自从听到那个名字时就开始走神,游魂一般跟在维克多.雨果的身后走到了客厅,又靠着肌肉记忆在沙发上坐下,直到维克多.雨果开始翻他没看完的绘本时都还没回过神来。
维克多.雨果……这个几个音节他很熟悉,因为就在刚刚才听到过。
在他隔着窗户听到的、街道上行人的讨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这几个音节。【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