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怎么来了?


    被打掉的钻石耳坠还卡在地毯绒毛间,祝星亦慌忙把视频通话按成语音通话,腕间被晏璟霖拽出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紫。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扯着流血的嘴角笑问:“不好意思苏老师,我还在忙,怎么啦?有事吗?”


    背景传来瓷盘碰撞的声音,混着其他人的交谈。


    卡在唇边的话没说出,很快,苏寄欢温柔又饱含歉意的声音传来:“抱歉星星,打扰你了。”


    苏寄欢拿起一个白瓷盘放在手边,然后身子顿住了一刹。


    她有些怅然,她以为祝星亦第一句话会是说想她了。


    “不打扰,苏老师,你有什么事就说,我听着。”祝星亦说。


    苏寄欢低头摆弄着盘子和牛肉饼,沉吟片刻。


    瓷盘里的小牛肉饼溢出焦香,她端详了阵儿,俯身嗅嗅饼的香味,她想,她的小狐狸一定会喜欢吃。


    随意把盘子往一旁放放,苏寄欢陷入沉思。


    二十七岁那年,她遇到十九岁的祝星亦,浑身是刺的姑娘仰着下巴藐视世间的一切,仿佛整个娱乐圈的人都不配她俯首称臣。


    但这只幼鸟不过刚破壳,孱弱的身躯无力应对暴风雨雪,任何尖锐的东西都会划伤她,致使她坠崖而亡。


    于是苏寄欢衔来裹着蜜糖的枯枝,用体温烘暖巢窝,生怕硌伤幼鸟娇嫩的绒毛。她精心喂养小鸟,收集小鸟换羽期掉落的绒羽,仔仔细细给小鸟梳理每一片羽毛,教小鸟辨别毒果,教小鸟躲避天敌。


    她怕小鸟会掉下去,于是打造了一条镀金的绳索绑在小鸟脚上。


    却不知道,小鸟的喙早已泛着冷铁的光泽,正为斩断绳索做准备。


    后来她教小鸟飞行,小鸟翼骨抬高一寸,绳索多崩裂一寸。


    她看着祝星亦小小的翅膀划过山谷的风,绒羽里裹着山花的香气,她孤独地站在巢穴里,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喝彩到底是祝愿还是挽留。


    直到祝星亦斩断锁链,尾羽扫过云层留下遥远的背影,她竟渴望暴风雨能成为她回巢的借口。


    蓄满巢穴的浆果开始糜烂,但小鸟早就已经不需要了。


    她守着空巢数小鸟换下的羽毛,才惊觉黄金镣铐锁住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半晌,苏寄欢强颜欢笑着开口:“星星,你什么时候回来?谈合作谈得怎么样?”


    “我明天就回去了苏老师。合作谈得很不错,挺好的,很顺利。”


    “好,我等你回来。”围裙沾了些面粉,苏寄欢低头拍了拍,继续说:“你上周说喜欢吃文二路的那家牛肉饼,我开车去那边尝了尝,回来便试着做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端起盘子深吸一口气,牛肉的香味扑鼻。


    她把盘子离手机近点儿,试图让祝星亦嗅到牛肉饼的味道。


    这时候她实在希望世界上有可以嗅到味道的手机,让馋嘴的狐狸闻一闻,说不定马上就从南城飞回来,而不是还要她孤独地再等一晚。


    这段时间苏寄欢才想着[避谶]这回事,当初说《外乡人》拍摄结束后两人会聚少离多,现在即便两人同在一个剧组,也开始聚少离多。


    等祝星亦去了其他剧组,而自己忙于工作,恐怕见一面都难。


    小鸟飞得越来越远,巢穴也会越来越空,说不定哪天她还要清理那些烦人的蛛网。


    苏寄欢敛过思绪说:“非常成功,你回来我再给你做,保准你只想吃我做的牛肉饼。”


    “星星别信她!”苏芙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前两天她做了一锅非要我吃,害得我大半夜去打点滴,护士要我下次不要误食老鼠药!”


    瓷器相撞声里,隐约能听见苏寄欢在抢手机,“苏芙!你瞎说什么!”


    对面还在和面的苏以薇大声喊道:“星星,放心,鸭鸭这次做得真的很OK,我亲自作证。”


    “你看三姐多会说话。”苏寄欢推了苏芙一把,“学学人家。”


    苏芙马上夺过手机说:“星星,你的苏老师拿电子秤称了几百遍面粉,生怕做错一个步骤。但不巧的是,今天的第一锅还是糊了。”


    “苏芙!!”


    苏芙叉腰摆摆手道:“好在第二锅之后都是非常完美的肉饼,星星快点回来吃啊。”


    “是啊,星星快回来吃。这些牛肉饼啊,实在是太~想~你~了。”苏以薇拖着长音,笑眼看着苏寄欢。


    金属刮板铲起面皮的簌簌声,苏芙凑到手机旁说:“星星啊,偷偷告诉你,下午醒面的时候一直醒不开,某人用了神奇魔法加神奇咒语,立马就醒开了。某人还说,哎呀,这面团醒得好啊,好像星星睡在她怀里肉嘟嘟的小脸蛋儿”


    “是吗?”祝星亦蜷缩着脚,把哽咽咬在齿间,“苏老师用了什么魔法咒语?”


    “你想知道吗?你可以猜一猜。”


    手机贴着发烫的耳廓,祝星亦笑说:“苏老师,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


    苏寄欢的声音放轻,轻得像第二锅美味的肉饼刚出炉时的热气,“我把面团捏成了小星星,双手合十求它:‘面团啊面团,你一定要醒好啊。你要是醒不好,害得我做不好牛肉饼,我女朋友会嫌弃我的。’就这样,它马上醒得肥嘟嘟,就像你睡在我怀里时的小肉脸。”


    祝星亦仓皇地用手揩眼泪,镜中的倒影狼狈得惊人,脸肿得像是要漏气,上衣歪歪斜斜,“我哪里有肉脸,我的脸那么瘦。”


    “那星星赶紧回来吃多点肉饼,把脸吃得胖嘟嘟的,好不好?”


    “肉饼可以吃,但我不想要胖脸,上镜不好看。”


    “我们要是不做明星,我肯定要把你喂得肥肥的,我的小狐狸就是要肉肉的才好看呢。”


    苏芙噼里啪啦煎剩下的肉馅,早上苏寄欢说了不要拿那么多牛肉,苏芙非要多往打肉机里加牛肉。结果打了两盆肉馅,面团马上就用完了,肉馅还有一盆。苏寄欢只好让苏芙自己解决肉馅,比如做点肉丸或是煎肉饼。


    但苏芙厨艺实在一般,肉饼摊锅里便散了。喊苏以薇过来帮忙,两个人边忙边嘟嘟囔囔。


    苏寄欢嫌太吵,握着手机移到阳台。


    麓城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她打开落地窗在外站了会儿,又匆忙回到屋子里。


    南城这时应该还很暖和,苏寄欢嘱咐祝星亦回来一定要多穿衣服。她说她要去机场接,祝星亦摆手说不用了,有白澜在呢。


    围裙上还有面粉,苏寄欢拍了两下,嗅到厨房那边飘来的煎肉饼香气。她转身看了两眼厨房还在忙碌的人,快速移步到阳台那处小声说:“星星,我好想你。等你被白澜接回来,我马上去找你好不好?”


    “我们只有几天没见。”


    “少见你一面就很想你啊,我的床太冰了,好想你赶紧回来,我好抱着你睡。”


    “好,我也很想你,我一定马上回来找你。”


    通话结束的寂静里,喉间的酸涩冲破伪装。


    祝星亦捏着拳头看着镜中逐渐模糊的自己,终于放声大哭。


    咚的一声,重物掉落。


    祝星亦揉揉眼捡起来,那是苏寄欢之前给她买的充电宝。充电宝上贴着闪烁狐星的贴纸,是苏寄欢贴的。苏寄欢还给她织了一个充电宝套,能收纳充电宝和充电器。


    麓城的冷是带着倒刺的,钻进骨髓时会勾出细密的疼。隔不几日还会阴雨连绵,出门一趟,头上的白雾便会结冰。


    苏寄欢怕她冷,锅里总煨着红枣姜茶。去剧组里也要带着一大壶红枣姜茶过去。


    祝星亦好奇她是到哪里找到的这么大的保温杯,苏寄欢倒出一杯茶说:“真是能骗得到你,这明明是小号的茶瓶。”


    苏芙说苏寄欢力气大得没地方使,谁每天上班抱着茶瓶啊。


    结果祝星亦每天喝啊喝,喝得上火流鼻血,脚下也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苏寄欢才放弃她带有欺骗性的小号茶瓶。


    来南城前,苏寄欢往祝星亦行李箱里放了几大袋暖宝宝,放完才想起南城这时候还是大太阳,根本用不着。


    苏寄欢唉声叹气地把暖宝宝拿出来,一屁股坐行李箱里说:“不然星星你带着我吧。”


    祝星亦把她拉起来调侃:“苏老师,你又想让我把你分尸吗?”


    “不想。”苏寄欢搂住祝星亦缩到沙发上,“我想要你帮我找一样东西,让爱丽丝变小的药水,我喝了你就能把我装进去。”


    祝星亦躺在她怀里抱着她的手说:“好啊,首先我要先找到兔子洞。”


    室内空调发出吃力的轰鸣,祝星亦摸着充电宝上的狐头贴纸,睫毛被眼泪挂着,湿漉漉的。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马上接电话。她仓促地回到卧室打开电脑插上U盘,“孟律师,你好。”


    “你好祝小姐,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我这边已经收到你提交的资料,但这边还有一些疑问需要你解答,这样方便我们继续跟进。”


    “好,你说。”


    交谈过后,祝星亦问:“孟律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这件案子牵连的政府人员太多,我后续会移交我的上级处理,傅律师是金牌律师,你可以对她放心。”孟斯汀回答,“我这边只能给你估算最短的处理时间。”


    “多久?”


    “最短一年。最长……我不清楚,如果中间过程受阻,恐怕……”


    “我相信你们,我可以等。我也会……继续搜集证据帮助你们。”


    孟斯汀叹气:“祝小姐,请保护好自己。此举艰险无比,会有性命安危,也会自毁前程。你必须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祝星亦轻笑道:“孟律师,您放心,您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放心,我会活下去,我会活着看到她们被制裁。”


    “这条路,我会坚定地走下去。”


    “我要把该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抢回来。”


    //


    回麓城后祝星亦戴着口罩下飞机,白澜看到她眼下有些乌青,忙问怎么了。


    祝星亦捏紧口罩说:“倒霉透了,昨天宴会后喝太多酒摔个狗吃屎,差点毁容。”


    白澜担心问道:“摔了?怎么不跟我说啊,严重不严重?”


    祝星亦摘掉口罩让白澜看了看,“一点点,先别回家,带我去医院看一看,《春风》还有几场戏要拍,别赶不上进程。”


    看完医生开了药,苏寄欢正好赶到医院。


    祝星亦拎着药袋子掐白澜一把:“你怎么喊她过来啊,我就一点小伤。”


    白澜被掐疼了,挠挠头说:“你受伤了我肯定要告诉她啊,她迟早会知道的。”


    “星星!你摔了?”苏寄欢跑过来边抓着祝星亦的胳膊,摘掉口罩看着这张肿胀的脸,眉心一阵刺痛,“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你疼不疼?”


    祝星亦要她放心,“疼,但不太严重,抹点药就好了。”


    “这还不严重吗?”苏寄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脸肿得吓人,都要破相了,“我跟导演说推一推你的戏份,你好好养一养。”


    “行。苏老师,快带我去你家,我要吃你做的牛肉饼。”


    看祝星亦还惦记着牛肉饼,苏寄欢嗔怪道:“还吃牛肉饼呢,脸不恢复,什么油腻的东西都不许吃。”


    祝星亦不依:“不要啊,你说要我赶紧回来吃牛肉饼的,怎么说话不算话。”


    苏寄欢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就不让你吃,以后走路看着点路,听到没?”


    “不要啊,你在虐待你女朋友。”


    看祝星亦委屈的模样,苏寄欢于心不忍。自己把人馋回来了,又不让人吃,这算什么?


    苏寄欢揉揉她的头宽慰:“等你好了马上给你做,好不好?这些天你先忌嘴,忌嘴好得快些,你好了我立马给你做牛肉饼,行不行。”


    祝星亦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腰身撒娇:“我就知道你不会虐待我,苏老师最好了。”


    “星星,你怎么叹气?”


    祝星亦仰头笑说:“没有啊,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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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忌嘴就忌嘴,没几日脸就消下去了。苏寄欢做了几块牛肉饼,祝星亦赞不绝口。


    她道这牛肉饼比文二路的还要好吃,苏寄欢这才露出轻松的笑。


    月底《春风吹又生》终于杀青,袁兰这个角色太沉重,故事也沉重,好在有苏寄欢在,祝星亦才驾驭好这个角色。


    庆功宴过后,祝星亦已经在为进《诗人》剧组做准备。苏寄欢还是有些不舍,但想着总不能一直把祝星亦揣兜里,只能祈愿拍戏顺利。


    “叮——”


    酒店微波炉停止运转的提示音惊醒了蜷在沙发上的人。


    祝星亦揉着酸痛的脖颈,屏幕上躺着苏寄欢发来的最新消息:“明天宜城降温,说是会下雪,记得把新买的羊绒袜穿上。”


    祝星亦敲字回消息:“好,苏老师也注意保暖,麓城也很冷。”


    《诗人》的拍摄地点在宜城,一个北方小城。祝星亦带着白澜来这里拍摄,这两天一直在降温,拍完一场戏白澜都会赶紧给祝星亦裹上军大衣。


    早上苏寄欢匆匆忙忙赶到剧组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她亲手做的一些菜,让祝星亦回去热热赶紧吃。


    临走前又塞到祝星亦怀里一个保温杯:“你上班又不喝水,要我每次都叮嘱你吗?”


    祝星亦挠挠头,她这人就是老爱忘喝水。有时候想到才会猛灌一瓶,想不到就滴水不沾。倒是苏寄欢每隔一会儿提醒她喝水,祝星亦灌完水决定封苏寄欢为[喝水定时器]爱侣版。


    拿出微波炉里的菜,热乎乎冒着白气。


    祝星亦夹起一块尝了尝,给苏寄欢发消息,要她安心工作,不要总是想着跑那么远看自己。


    苏寄欢回了两个字[不要],便不再理会祝星亦的劝说。


    祝星亦:[苏老师,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祝星亦:[苏老师,你不乖哦]


    祝星亦:[苏老师~~好啦,你有空就来看我嘛]


    苏寄欢这才回复一个傲娇的[哼]表情包。


    祝星亦咬着筷子神经兮兮地笑了几声,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祝星亦以为是白澜过来了,忙不迭踩着毛绒拖鞋去开门。


    “白澜,你来尝尝苏老师给我做的……”


    话没说完,祝星亦愣愣地站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门外站着一身黑色套装的女人,冰冷的视线像是手术刀。


    祝星亦怔怔地看了女人几眼,声音磕磕巴巴的,“苏阿姨……你怎么来了?”


    苏菱默不作声地站着,看着眼前穿得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睡衣的女人,脸色愈渐铁青。


    第112章 你女儿很疼我


    祝星亦苍白着脸,踌躇许久邀苏菱进来。


    “苏阿姨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祝星亦递上一杯热茶,不远处餐桌上还放着刚热好的菜,盘子还是苏寄欢家里的。


    苏菱的视线从青瓷杯上落到祝星亦身上,她没有过多迂回,手里的方包放在腿上,“你和寄欢在一起多久了。”


    人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祝星亦没有选择隐瞒,端坐在苏菱对面回答:“再过两个月就一年了。”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苏菱没吭声,静静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宜城的冬。


    宜城到底是北方的城市,和麓城这种沿海城市的冷还是不一样的,苏寄欢来回两个城市跑,到了下雪天湿滑,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好歹……


    “《孤独诗人》是晏氏的戏,如果我要你离开剧组,要你以后再也不要和晏氏有牵扯,你愿意吗?”苏菱漠声道。


    祝星亦预料到有朝一日苏菱会这样说,她知道太多人要劝她远离晏氏。


    晏氏是什么角色?强权强势,蛮横霸道,苏家不可饶恕的敌人。


    祝星亦垂头饮了口茶,洞庭碧螺春,自苏寄欢送她这款茶,她便一直喝。


    实际上她喝不出茶的好歹,只因那是和苏寄欢不欢而散的初遇后,两人再见面时所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苏寄欢总是会送她很多礼物,刚认识的时候喜欢送,一根簪子,一顿早餐,一套盲盒,一个祈福挂件,一袋糖炒栗子,一份小点心。


    在一起后苏寄欢还是会送给她很多大大小小的东西,大到她不敢收,小到她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展示。


    有一天她问苏寄欢,她说:“苏老师,你怎么喜欢送我礼物啊,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你怎么还是喜欢送。”


    苏寄欢捏捏她的手腕说:“因为我想给你打猎呀,每次见你给你小礼物,就好像我出门一趟打到了猎物,把猎物带给我的小狐狸,小狐狸不开心吗?”


    她嚷嚷着苏寄欢把她惯坏了,苏寄欢笑吟吟地说想永远惯着她。


    祝星亦嘴角牵起不自然的笑意,她耸了耸肩,摇头说:“抱歉,苏阿姨,我不能拿我的前程开玩笑。”


    砰——


    苏菱的掌拍在桌面上,桌面发出一阵震天的响,瓷杯几乎要飞出来。


    杯口边缘的水珠坠落,祝星亦沉静地坐着,没有再说话。


    苏菱很显然已经无法再装作冷静:“祝星亦,她为了你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你竟然连和苏家的仇人保持距离都不懂!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是她的选择。”祝星亦恍恍惚惚许久,终于听到自己用最冰冷生硬的声音说话,她紧紧攥着衣服,看着苏菱的眼睛说出最违心的语言:“而我做的一切,是我的选择。我凭什么要为了她,放弃我的未来?”


    话音刚落,杯中的热茶泼在祝星亦脸上。


    苏菱的玉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咬牙望着眼前一脸不屑还十分高傲的女人怒道:“我女儿风华正茂,事业有成,从你籍籍无名,扶你到名利双收。她把自己所有的筹码拿出来邀你演戏,为你撕番位,给你找代言。[苏盛]影视工作室未来所有影视的女主角,都是为你而留,她所有能抢到的剧本的女主角也是为你而留。她从认识你之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不断做出违背她道德、尊严、底线的事,你倒好,你所做的选择是为了你的未来?祝星亦,动物还知道反哺,现在要你和她的仇家保持距离你都不愿意!”


    茶汤顺着祝星亦睫毛往下淌,在睡衣前襟洇出深色痕迹。她揩了下脸上的茶渍,微笑着开口:“苏阿姨,千金难买她愿意。您若是不想要她和我在一起,那您去劝她和我分手。但我想,等她知道您找我兴师问罪,还泼我一脸茶水,她会很生气的。”


    祝星亦倾身低声笑笑:“要知道,您的宝贝乖女儿最心疼我了。就连在床上,她都舍不得我动手。”


    “闭嘴!”苏菱拍着桌子站起来,她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无法将这样冷漠的祝星亦和当初见到的拘谨乖巧的祝星亦重叠。


    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和从前两模两样吗?还是说……这个女人,向来如此?


    苏菱不想再多想,她留在这里一分钟,都会为自己的女儿悲哀一分钟。


    她抓起包向门口走去,皮靴跟在地板上敲出冰锥般的脆响。在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她偏过头冷笑:“祝星亦,你这个忘恩负义、贪婪成性、自私自利、狼心狗肺的吸血鬼,你会遭到报应,你会死得比谁都惨。”


    房门重重砸上门框时,祝星亦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死死攥住自己毛绒绒的睡衣,胸口上有狐狸图案,这是苏寄欢给她买的。


    苏寄欢买了两套睡衣,一套给了她,一套自己留着穿。


    苏寄欢总爱买成双成对的东西,有时表面上必须避嫌,她也会找些相同元素的凑一对。


    祝星亦转身去吃那盘菜,夹到嘴里发现菜已经凉了。本想继续吃下去,想到苏寄欢不让她吃冷掉的饭菜,马上起身去热了热。


    宜城降下大雪的那天,祝星亦拍完雪地的戏后,白澜照常给她裹上军大衣带她去喝热水。


    工作人员过来喊她,说有人找。


    祝星亦嘬了口热水慢悠悠起身,等来到棚子外面,看到一个身穿深灰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朝她跑来。


    苏寄欢穿过簌簌的落雪来到她面前,冰凉的手握住她温热的手,一脸歉意道:“星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会来找你。我知道她肯定说很难听的话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瞒住,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雪片落在苏寄欢发上,祝星亦伸手为她拂去发间的雪,指尖掠过对方冰凉耳垂时微微蜷缩。


    她垂眸盯着苏寄欢裹在脖子里的围巾,这条围巾还是当初苏寄欢自己织的那条粗糙的同款围巾。


    祝星亦给苏寄欢打了另一条精致的狐星围巾,苏寄欢偏要存着不戴,还拿着粗糙的围巾说这是两个人第一个情侣款,她必须一直戴着。


    苏寄欢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星星,真的很抱歉,我最近工作太忙没有顾上这些事,今天也是匆匆赶来,等下还要快点赶回去。我希望你不要听我妈的话,我会处理好我妈那边的事,你等等我好吗?”


    她握住祝星亦冻红的手腕,大衣袖口滑出叠戴的金玉镯子,“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祝星亦捏了捏她的手轻笑了两声说:“没事,没必要跟我道歉。反正总有暴露的那天,你先回去处理工作,我还要拍戏。”


    白澜喊祝星亦快点回来,马上要开拍了。


    祝星亦转头应了声好,拍拍苏寄欢的胳膊说:“苏老师,你快些回去,这件事以后再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她转头踩过积雪,手腕忽然被苏寄欢拽住。


    祝星亦回头,绵绵的风雪里,令人致盲的光在苏寄欢鼻梁上投下银线。


    她看到苏寄欢轻颤的长睫上落了一小片雪花,雪地晶莹闪亮,本就清冷孤高的女人更像一场浓密绵长的梦。


    “苏老师,怎么了?”祝星亦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在发抖。


    苏寄欢似笑非笑地望着祝星亦,眼中浮露出悲悯,她咬着唇静静望了祝星亦许久,最后颤着声音说:“星星,你不会和我分手的,对吧?”


    凛冽的柚子花香混着雪地的冷气扑面而来,祝星亦怔了片刻,摇摇头:“不会分手的,苏老师,你不要多想,回去注意安全。”


    等那抹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雪里,祝星亦摸摸口袋里的暖宝宝。这些暖宝宝还是苏寄欢给她装的,苏寄欢笑着说,还是用上了,总算没有白买。


    是啊,总算用上了,下了这场雪,再过不久就是春天。


    春天啊。


    春天。


    Shinyfive也该解散了。


    当晚收工时暴雪已积了半尺深,祝星亦裹着苏寄欢送的羊毛毯窝在沙发上看剧本时,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


    “大星!你知不知道苏小姐在回麓城的高速上追尾了!”齐漫姝焦急地跟祝星亦说,“你快点打电话问一问!”


    剧本啪的一声掉在地面,祝星亦手忙脚乱地拨通苏芙的电话。很快,电话接通,苏芙安慰道:“星星啊,别着急,鸭头没事,人还好好的,就是身上有点伤,我打个视频电话给你哈。”


    视频接通瞬间,祝星亦的指甲掐进掌心。屏幕里苏寄欢额角纱布洇着血渍,却笑着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星星,别担心,没事儿,看,像不像你去年包的粽子?把馅儿放笋叶里,六片笋叶才把那一点点馅包住,哈哈哈哈哈哈。”


    看苏寄欢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祝星亦的呼吸骤然急促,手背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起伏。


    屏幕冷光映得她瞳孔微颤,她咬着字句开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笑,不是说了让你路上注意安全吗?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星星。”苏寄欢突然凑近镜头,鼻尖几乎碰到屏幕,“你生我气了吗?”


    她苍白的唇色被顶灯照得近乎透明,“对不起啊,我这么大个人了还那么粗心,还要害得你担心。”


    窗外的风雪呼啸而过,祝星亦攥着手里的毛毯叹息:“等我请假回去一趟。”


    苏寄欢忙劝道:“别,你拍戏要紧,别回来了。宜城雪那么大,麓城也下雪了,你路上要是出个好歹可该怎么办。我这又不碍事,别管我了,天气好了有空了你再回来,好吗?”


    拌了几句嘴,祝星亦只好答应有空再回去看看。


    但她没想到这一忙就忙到Shinyfive开解散演唱会她才有空回去。


    能回来也不容易,剧组一直不放人,等她到后台的时候,台上的四人已经说完解散感言。


    说完解散感言,这场演唱会就要在出道曲《Shinyfive》里落下帷幕。


    祝星亦庆幸自己赶上了,她慌慌张张登台,台下爆发尖锐的叫喊声。


    现在的祝星亦和三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曾经的十八线爱豆,现在就差一些演艺大奖,就能跻身一线艺人。


    “星星!太惊喜了!你居然会来!”队员们没想到祝星亦会有时间过来*,“我们还没唱歌,幸好你来了,不然赶不上了。”


    “星星!我半年没见到你了,你怎么又瘦了啊!”


    “呜呜呜星星姐,原来你真的会来,我以为只能我们四个人开解散演唱会呢。”


    祝星亦拍拍她们的肩,“别哭啊,都高高兴兴的。”


    现在的祝星亦通告繁忙,除了进组就是进组,根本没时间再表演。Shinyfive的舞台表演基本变成了四个人,实力最强的已经成功转型演员,演了许许多多的热播剧,高奢代言不断,身价颇高。


    “今天是我们团的最后一天,虽然团解散了,但我们永远是Shinyfive。”望着眼含泪花的队友,祝星亦动情地拥住四人。


    解散演唱会是祝星亦让容羽珍办的,容羽珍现在很给祝星亦面子,说办就办,一点都不含糊。


    祝星亦抱紧四人,眼角泛着泪花。


    这一世没有像前世那般惨淡,不会有人骂是她害得Shinyfive提前解散,她也不会在夜深人静时抱着五人的合照流泪。


    她真的给Shinyfive争取到了风风光光的解散演唱会,也争取了更好的明天。


    即便团解散了,她们也有通告和不错的工作,隔三岔五都会有舞台。


    她给了队友们最美好的结局。


    林笍佳擦干眼泪攥紧拳头说:“对!解散了也没关系,我们永远是Shinyfive!星星,快,该你说解散感言了。”


    祝星亦握着话筒思索许久发表获奖感言。


    她说,这三年就像一个梦。


    她说,感谢成全这场梦的人。


    她说,谢谢你们陪Shinyfive走到最后。


    最后,她拿起话筒转身对台下的观众喊:“接下来,是本场演唱会最后一首音乐,也是Shinyfive成团的第一首歌《Shinyfive!!》,梦想的颜色——”


    祝星亦将话筒指向观众。


    观众异口同声喊:“shinyshiny!!”


    音乐声响起,升降台也开始启动。


    耳返里传来导播的倒计时,祝星亦握紧她定制的麦克风。聚光灯刺破黑暗的刹那,她恍惚看见重生那天睁开眼看到的景象。


    台下观众的声浪几乎掀翻天空,荧光应援棒织成流动的银河,随着《Shinyfive!!》的副歌节奏剧烈震颤。祝星亦在升降台上仰起脸,任由幻色的光掠过眸子。


    【Shoutmynameinmyfield


    Shinemorethanthesun


    Lookmestraightintheeye


    Listen,WeareShinyfive!】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漫天的彩花飞舞,无数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像转瞬即逝的绚烂。


    Shinyfive于三年前的今日成团,又于今日完美解散。


    祝星亦握着话筒站在舞台上,她抬手接下一片彩花,想起重生那天也是这样,漫天彩花,喧哗声声。


    演唱会的直播因祝星亦的到来而飙升观看人数,导播将镜头对准她的脸,她立刻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


    她听着比三年前还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想到这又是一个春天。


    她死在麓城的春天,又在麓城的春天重生。


    三年前,刚重生的她立志要一步步爬上去。


    而现在,她已经爬到一个高高的位置。


    她从十八线小爱豆,走到了商业价值极高的爆火小花,高奢不断,片约不断,奖项颇多,同期艺人,无人能及。


    从籍籍无名,到光芒万丈。


    算下来,她已经实现了重生后的心愿。


    她想要的成功已经拿到了,现在,没有遗憾。


    但她的路还没有走完。


    她揣着彩带对虚空微笑,最后在灯光暗下时离开舞台。


    匆匆去看望苏寄欢后,祝星亦又赶回剧组继续拍摄。


    一拍多日,杀青那天参加完杀青宴,晏璟霖带她去参加另一个宴会,并给她引荐了行业大腕江小姐。


    祝星亦先前拍的《夏影》已经送选国外罗兰电影艺术节长片竞赛单元,目前拿到了提名奖。


    行业预测祝星亦可能拿不到奖,但是片子能提名罗兰电影节最佳长片奖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国人近十年只有两位艺人在罗兰电影艺术节拿过奖,一位获得最佳女主角,一位获得最佳女配角。入围的国产片子都寥寥无几,祝星亦又是新人,导演更是第一次拍长片,提名最佳已实属不易。


    祝星亦也对拿最佳女主角不抱什么希望。


    刚拍完的《孤独诗人》倒是能冲一冲。


    “听说你六月份毕业。”江小姐的银灰的眼妆在觥筹交错间微微闪烁,她打量着眼前的祝星亦,年轻的女星五官明艳,气质也很好。


    祝星亦从容地点头:“对。”


    “才22岁,真是年轻有为。”江小姐感叹。


    祝星亦抿了口红酒,“承蒙晏总栽培,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日,她是我的贵人。”


    待江小姐走后,晏璟霖忽然用杯口轻叩祝星亦的翡翠耳坠:“现在你不觉得苏寄欢是你人生的最重要的人了?当初《寄明月》获奖时,你说,苏寄欢是你的贵人,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是你最敬爱、珍惜的人。”


    第113章 前世杀了她的,从来都是——


    祝星亦轻轻避开晏璟霖抚弄自己耳坠的指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晏总才是我的东风。至于苏寄欢,她早就该沉到故纸堆了。”


    “我庆幸你学会了看风向标,不错,是个进步。”晏璟霖满意地挑起眉毛与她碰杯:“你什么时候和苏寄欢分手?我可以找律师帮你代理分手协议。”


    她睨着安静喝酒的祝星亦继续说:“等你和她分手后和瑾年在一起,此后成为晏氏的家人,我作为瑾年的姐姐,自然不会亏待你这个妹妻。”


    妹妻?


    这个称呼未免也太招笑了。


    祝星亦压住喉中的笑意道:“总要给彼此留些体面,我目前没空处理这件事,等有空了你再帮我请律师。下个月我要去罗兰电影艺术节,晏总有空来吗?”


    晏璟霖轻哼:“你这个电影能获提名还真是不简单,苏寄欢倒是会押宝,她是为了你才投资和招揽联合出品方的?”


    祝星亦摇头道:“那时我和她还没在一起,兴许是她觉得剧本不错。”


    晏璟霖饮了口酒,觉得祝星亦说得不无道理。


    苏寄欢选本眼光毒辣得很,称她是点金圣手都不为过。


    《寄明月》这个被弃如敝履的剧本都能创造那么大的收益,投资和出品的《夏影》是无人问津的导演拍的,居然能获得罗兰电影节的提名,更不要说其他的好剧本了。


    还有祝星亦这个女人。


    一个选秀综艺出来的女爱豆,在苏寄欢的培养下竟然马上就要拿到影后的桂冠,真是不简单。


    苏寄欢……


    这个脊背永远挺得直直的女人,是一头不肯向晏氏臣服的孤狼。


    晏璟霖带祝星亦去别处与人交谈,她盯着对社交游刃有余的祝星亦,又想到没能归顺过来的苏寄欢,不免觉得可惜得很。


    可是她也知道,让撕咬晏氏版图的孤狼死在寒雪之中,才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月后,《夏影》团队和主演来到罗兰电影艺术节。


    祝星亦望着红毯尽头的女神像,金色的女神左手捧火焰,右手持利剑,剑指苍天。


    她提起裙子踩了下红毯,又赶忙收回脚。


    虽然是带着女主角提名来的,但这是她第一次来国外电影节评选,心里不太踏实。来来往往都是些外国人,新鲜是新鲜,但紧张也是真紧张。


    苏寄欢却很轻松地应对这种场合,她在国外拍戏多年,认识她的外国人多,一进场便有许多镜头对准她。


    柚子花香袭来,苏寄欢把祝星亦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配合附近的记者媒体拍照。


    不一会儿,出现在记者镜头里的都是两人的同框照。


    上一个团队走了过去,身穿西装套装的工作人员喊《夏影》团队开始走红毯。


    “走,我拉着你,别害怕。”苏寄欢挽住祝星亦的手,“我们走走停停配合拍照,走过台阶到上面,第三盏灯后就不用配合了,直接入场就好。”


    祝星亦点头:“好。”


    踏上红毯,镜头海啸般涌来的刹那,苏寄欢带着她旋进光瀑中央,金色耳坠在镁光灯下划出亮光。


    走红毯时,路露的腿都要抖成筛子了,彭梦要她有点出息:“你是带着作品来的,还是带着提名奖来的,你怕个锤子。”


    “我……我不怕……我好着呢。”路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好着呢你抖个什么?”


    “马上就不抖了。”路露被彭梦挽着继续向前走。


    路露抬眸看远方的女神像,觉得罗兰女神的光比红酒更能让她眩晕。


    年轻导演带着团队走红毯,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光景。


    她忽然觉得勇敢尝试新的东西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短片积累的经验做长片,被优秀演员看中剧本,又被[苏盛]老板投资支持。


    先前总有同行劝她不要轻易拍长片,没什么人脉资源还拍,拍出来也是血亏。


    幸好没听同行的话。


    彭梦的剧本被祝星亦看到了,自己的团队被苏寄欢看到了。


    荣获提名的那一瞬间,就证明她的坚持是对的。


    只要坚持发光,就一定会被看到。


    走过长长的红毯后落座,祝星亦和女二谈之语合照后拿给苏寄欢看。


    苏寄欢赶忙点开相机与祝星亦合拍几张。


    “苏老师,晚点是不是还有宴会?”祝星亦边查看合拍的照片边问。


    苏寄欢点头道:“对,还有个晚宴。”


    祝星亦想着晚餐有着落了,整个人轻松不少。


    评选罗兰奖最佳长片时,《夏影》团队心提到嗓子眼。结果毫不意外,另一部优秀长片《冬天的呼唤》夺得最佳长片奖。


    祝星亦前段时间观赏了这部影片,是一部非常优质的文艺片,有深度,还很轻松,画面也很好。


    虽然《夏影》没有拿到奖,但她很为拿奖的片子感到开心。


    之后是一些音乐、服化的奖,等轮到演员的奖项时,祝星亦已经有些困了。


    镜头对准被提名的她时她才坐直身子,省得被捕捉到不雅的一面。


    直到她从台上外国嘉宾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昏昏欲睡的她终于清醒。


    “Thebestactressoftheyear,《Thereflectionofsummer》ZhuXingyi!”


    名字穿透颁奖厅的一瞬间,台下的人纷纷朝祝星亦的方向看去,他们好奇哪个中国人是祝星亦。


    颁奖嘉宾鼓掌欢迎祝星亦上台领奖,片刻后,台下爆发雷鸣的掌声。


    路露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下来,“星亦是你啊!!是你啊!我去!封后了!祝影后啊啊啊啊啊!”


    “星星!”苏寄欢站起来拥抱住还在呆愣的祝星亦,“星星!你是最佳女主角啊!是你啊!”


    罗兰电影艺术节的最佳女主角,是她?


    祝星亦被团队的人簇拥着,耳畔是连绵不绝的欢呼声。


    她看着大屏里自己的脸有一瞬间失神。


    她亲自选的剧本,由不是很成熟的新团队制作,苏寄欢投资出品,让她封后了。


    “真的是我?”祝星亦望着流出两行清泪的苏寄欢喃喃,“是我吗?是……我的奖杯?我的荣誉?不借任何外力,干干净净的奖?”


    她不断问着,似乎想证明什么,而苏寄欢耐心地回答她。


    “是啊!是你啊!”苏寄欢推着她往颁奖台那处走,“快,快去领奖,这是你不知道第多少个奖杯,但是是你迄今为止含金量最大、荣誉最大的奖。我都没有拿到过这个奖!”


    祝星亦抓着苏寄欢的手腕还在失神地说:“苏老师,真的是我啊?我拿到了这么高的荣誉?我获得了官方公平公正的肯定?”


    路露抹抹眼泪说:“是啊是啊!星亦你快去领奖吧!”


    祝星亦紧紧攥着苏寄欢的手垂下眼泪,“我没有遗憾了,直到现在,我才能说一句我没有遗憾了。苏老师,你……你一定要帮我记住这个奖,好吗?”


    “好好,我肯定帮你记着,这可是让你封后的奖,我肯定一直帮你记着。”苏寄欢抹抹眼泪推着她说:“好了,不说了,你快去领奖。”


    祝星亦擦擦眼泪站上领奖台,奖杯底座镌刻的拉丁文蹭过她仍在颤抖的指尖。她极其官方地表达感谢,感谢导演编剧,感谢制作组,感谢苏寄欢,感谢评委老师。


    说到最后,她眼泪又止不住了。


    那不是开心的眼泪,倒像悲伤的眼泪。


    祝星亦踩着台阶回到座位,苏寄欢起身为她擦眼泪,“你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哭得这么难过?”


    “没有啊苏老师。”祝星亦摇摇头说,“我很开心,我太开心了。”


    她抱住苏寄欢,感受从苏寄欢身上传来的温暖,又不断地叫着苏老师,苏老师。


    同一时间,祝星亦获奖的微博热搜霸屏。


    #祝星亦封后#


    #祝星亦罗兰奖#


    #祝星亦罗兰电影艺术节最佳女主角#


    #祝星亦什么叫天赋#


    #祝星亦新晋一线影后#


    [劁!罗兰奖!国内近十年也只有一个演员拿过最佳女主角啊!祝星亦也太厉害了吧!]


    [果然还是得拍文艺片啊,祝星亦是不是还有几个奔着拿奖的片子啊?她肯定有贵人相助,不然怎么会走这条路,走这条路除了得奖就是得奖啊]


    [当初看《青春理论》时我就觉得她不简单,现在果然没看错她,她下个月才大学毕业,年纪轻轻要什么有什么,她真的完全没烦恼了]


    [当初说星星配不上苏寄欢的苏毒唯站出来,如今双影后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cp粉能不能死一死,这是星崽单人场,提什么苏寄欢!星崽独美!星影后独美!]


    [打扰一下,这部片子可是我姐投资的,说是我姐助她封后也不为过吧?凭什么不能提?]


    [路导不是说了当初融资困难,是苏苏主动投资才做好前期工作,你们星粉怎么还想赖账啊?没有苏苏,这部片子能拍出来吗]


    [说得跟sjh白投资似的,片子拿奖她没有拿到好处?她不是在搞什么影视工作室?片子提名演员拿奖,她招商也会更顺吧]


    [你苏没拿到的奖,我星拿到了,苏家粉丝不如管管你家影后,你家影后这两年也就拍了个《春风吹又生》,还是跟我们星宝一起拍的,人不火了就蹭我们星宝是吧?我们星宝很忙的,片约多奖项也多,就别缠着我家星宝了]


    [苏寄欢就别硬蹭了,有时间蹭还不如搞好自己的影视工作室,听说运行得不是很顺利,正好我们的小福星拿奖了,给你苏涨涨人气,这也算是扯平了,以后不要蹭星星了,我们星星有更好的未来]


    [请各位关注星星个人吧,近期热播《告白情书》,请支持我们的影后星宝。]


    祝星亦回国后立马奔赴国内知电影节名昶镇电影节评选奖项并在国内首映,没有意外,她又靠《夏影》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夏影》还拿到了昶镇电影节的最佳长片奖,路露抱着奖杯哭得不得了。


    昶镇电影节是国内相当专业的电影展,有很高的学术意义,还是一个推动青年导演发展的国际电影节,路露自此一战成名。


    不少网友期待《夏影》快点公映,他们非得尝尝咸淡。


    而从罗兰奖封后和昶镇电影节收获颇丰之后,《夏影》和祝星亦继续横扫几个电影节的奖项,最终提前了《夏影》国内公映时间——暑期档。


    行业预测这部电影票房可能不会太高,但这部片子绝对会再拿几个奖。


    毕竟都在罗兰电影节拿到了提名,以及在昶镇电影节斩获最佳长片奖,不多拿其他几个奖项,有点说不过去。


    靠《夏影》拿奖拿到手软之后,祝星亦一直忙着各种应酬活动,忙碌得差点错过毕业典礼。


    “连续封后的人,在拨穗仪式上也一定是最耀眼的毕业生。”苏寄欢把怀里的花束送到祝星亦手里,“我也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了,亲爱的祝星亦同学,毕业快乐。”


    香樟树叶筛落的阳光在红毯上跳跃,祝星亦捧着花轻笑:“谢谢你,苏老师,你真守信用。”


    两人笑闹着拍了许多照片,苏寄欢手机屏幕突然被通话占满。


    工作室太忙,苏寄欢出来一趟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电话催得紧,她只好匆匆与祝星亦告别。


    参加完拨穗仪式,刚走出大礼堂,晏璟霖抱着花过来。


    “毕业快乐。”晏璟霖把花塞给她。


    祝星亦已经抱不下那些花,今天收的花够放满一辆半挂了。


    “谢谢。”祝星亦紧紧抓着花道谢。


    晏璟霖随她走出去,“有想要的礼物吗?我跟你承诺过,我会送你一件毕业礼物。”


    “等我想好了,我会问你要。”祝星亦侧头说,“晏总可以等吗?”


    晏璟霖扶了扶镜框,偏头勾起嘴角:“当然。”


    “晏总。”一个西装革履的女人跑过来。


    祝星亦抬眸,原本洋溢着毕业喜悦的双眸瞬间被一层寒霜覆盖。她握紧双手,后槽牙咬得发酸,垂在身侧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气混着前世记忆翻涌上来。


    从高楼坠落的剧痛,四肢扭曲的她浑身是血,像盛开在雪地的红山茶。


    段以溶,段以溶。


    推她坠楼的段以溶。


    上次是和晏璟霖用餐后见到了这个女人,后来再也没遇到。


    她没查到段以溶的消息,一度以为当时的见面是错觉。


    她现在又见到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还喊晏璟霖为晏总,所以……段以溶确确实实是认识晏璟霖的。


    “晏总。”段以溶跑过来,看到祝星亦后微微颔首,继续跟晏璟霖说:“这边的合同还需要你再确认一下。”


    晏璟霖侧头同祝星亦道:“我先处理一下工作。”


    等晏璟霖回来后,看到祝星亦还在望着段以溶离去的方向,她问:“怎么了?”


    理智在被仇恨灼烧着,祝星亦压制住那团火焰摇摇头:“哦,没什么,那个人是……”


    “段以溶,我秘书。”晏璟霖答,“她做我秘书许多年了,没怎么离开过公司。她工作能力很强,我之前还跟她开玩笑,我说要是把她调给瑾年用,也许[晏影]早就一路畅通无阻没有敌人。”


    “但这么好的秘书,我肯定是想自己用。除非要替瑾年解决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我才差遣她。”晏璟霖转了下腕上的百达翡丽,“但现在我可以帮瑾年解决,就不需要她离开工作岗位了。不过应该会有那么一天,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


    血色记忆冲破封印,高楼坠落时的风声刮在耳畔。


    被遗忘的疑点如毒藤缠绕成网。


    晏瑾年所说的做不了的决定,前世有人气却只能演配角的无奈,苏寄欢偷偷递上的剧本《祈星海》,晏瑾年不满她要和风荇解约,晏瑾年突然换掉的助理……


    控制她的道路选择、遏制她发展的……


    一直都是……


    晏璟霖。


    害她辛苦走一遭演艺路,害她马上有出头之日却惨遭杀害的,一都是……


    晏璟霖。


    香樟树荫在祝星亦的学士袍上留下孔雀蓝的暗影,她仰起头,碎金的光斑掠过她的脸。


    悬在身后还没完全磨好的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锋利。


    第114章 雨好像还在下


    “原来如此。”短短的影子和细碎的香樟树影重叠,祝星亦垂下眼笑了笑,问晏璟霖下一部电影什么时候开拍。


    从斩获罗兰电影艺术节的奖项之后,晏璟霖连夜给祝星亦选了很多剧本。文艺片保留,商业片更不在话下。


    若是当初早早把这女人收入囊中,不更省事?


    但祝星亦和艺域解约也是迟早的事。


    晏璟霖勾头看了眼腕表,她没有过多停留,道别后驱车离去。


    晚点时间晏璟霖给祝星亦发了一条信息,一长串简洁明了的商业行程。


    祝星亦称自己还要应付《夏影》的通告,《夏影》最近上映,她要忙着去各大影院宣传。


    晏璟霖不再多打扰,划了几个活动继续发过去,让祝星亦抽空参加。


    祝星亦欣然接受。


    真是越来越听话了,晏璟霖感叹。


    狗就是这样驯的,奈何她那个妹妹从来不懂。


    两个月后,晏璟霖带祝星亦来到即将拍摄的影片《沉没的地狱》制作组宴会。


    “我终于等到你空闲下来,现在约你拍个戏还要等你。”晏璟霖领着祝星亦到导演身旁介绍后,又带人去露台。


    她上下打量着祝星亦,只觉得这女人自封后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目光越来越沉静,已经没有当初的锐利。


    成熟便是如此,也教晏璟霖省了教训她的力气。


    “总是抽不开身子,感谢晏总给我面子。”祝星亦将白色披肩拢了拢,“两周后我进组,估摸着明年才能杀青。明年我的片约,晏总有给我安排好吗?”


    晏璟霖轻笑:“《沉没》还没开拍,你竟想着明年的戏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我只是想知道晏总有没有为我今后做好打算。”


    晏璟霖转过身子,“你现在是一点[苏盛]的戏都不碰了?我以为你会去演[苏盛]的戏,听说苏寄欢给了你一个本子,叫什么《祈星海》,你不拍?”


    “《祈星海》?”祝星亦掀起眼皮哼了声,“晏总有所不知,《祈星海》这个剧本是苏寄欢自己写的。她写的能是什么好剧本?”


    晏璟霖来了兴趣:“她还会写剧本?真是意想不到。”


    祝星亦的声音里带了些鄙夷的味道:“写是会写,可剧本难看至极。更何况,她打算找小团队制作这部剧。让我一个罗兰奖影后出演小制作?呵。”


    她冷呵出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很快她转过头对上晏璟霖的眼,嘴角勾出淡淡的嘲讽:“想借我的光给她的小制作赚大钱?让她做梦。”


    晏璟霖竟不知苏寄欢竟启用小制作让祝星亦出演自制的粗糙剧本。


    《夏影》获奖后,苏寄欢的工作室招商更轻松了些,居然舍不得给祝星亦揽些优质的片子?


    “真是让我没想到,我以为,她对你情真意切。”晏璟霖饮了口酒后陷入沉默,随后她又道:“原来也是个无情的商人,拿自己女朋友当噱头,为自己赚钱。”


    祝星亦闷头将酒一饮而尽,“顾着谈了一年多,我不与她计较。但出演她的剧本,我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这还不分?”


    祝星亦促狭一笑,“分了不就少个atm?”


    晏璟霖抿着唇叹道:“你这个贪心的吸血鬼,真是让我喜欢得要命。明年的片约我今晚给你规划一下,趁还没进组,有空与瑾年用个餐,可好?”


    祝星亦举起空杯与她碰杯:“我的荣幸。”


    //


    晚十一点,苏寄欢还在祝星亦家地下车库等。


    祝星亦封后之后,她便没有时间和祝星亦聚聚。


    影视工作室因为《夏影》的投资成功好了许多,招商没以前那么卡脖子,新的电影也在筹备。


    电影前期预计年后筹备完毕,她准备邀祝星亦出演女主角。


    等到十一点半,闪灵才开到楼下。


    白澜打开车门,扶喝得脚步有点虚浮的祝星亦出来。


    “你再晚点回来就难回来了,预报有暴雨。”苏寄欢忙开车门冲出去扶住人:“怎么又喝那么多,今天不是没应酬吗?”


    白澜欲要说什么。


    今天祝星亦没应酬,而是和晏瑾年吃了一顿饭。


    祝星亦摆摆手,“扶我上去,白澜你先下班。”


    苏寄欢正要搀祝星亦上去,白澜跟她耳语:“苏小姐,您劝劝她吧,她每次应酬都喝得醉醺醺的,对身体不好。”


    苏寄欢点头:“我知道了。”


    搀了两步,祝星亦走不太稳。苏寄欢打横把她抱起,回屋子后将人放到沙发上,紧接着开始煮醒酒茶。


    茶还没煮好,沙发上的人坐起来玩手机。


    “锅里还在煮着,你要是有些困就先眯一会儿。”苏寄欢转身去洗浴间放热水,顺手拿起卸妆油和热毛巾过去给祝星亦擦脸。


    手还未碰到脸,祝星亦躲开了。


    “不要打扰我,我还有工作要处理。”祝星亦专注打字。


    苏寄欢一脸歉意地放下手,“不好意思。”


    歪在沙发上的祝星亦面无表情地打字,她打了多久,苏寄欢便等了多久。


    叮叮叮——


    手机闹钟响了。


    醒酒茶好了。


    苏寄欢慌忙起身。


    却将祝星亦眉眼中的不耐尽收眼底。


    她没多说什么,去厨房倒了杯醒酒茶拿过来,看到祝星亦还在歪在沙发上打字,仍旧沉默地等着。


    打着字,祝星亦俯身去拿那杯醒酒茶,苏寄欢正要提醒茶烫,祝星亦手中的杯子倒在桌子上。


    手指被烫红了。


    祝星亦慌忙捏住耳朵试图让手指快点凉下来,苏寄欢则拉着她去冲凉水。


    “我刚要提醒你烫。”苏寄欢拧开水龙头给祝星亦冲手指,冲了会儿看了看,“还好还好,没有烫出泡。”


    祝星亦撇着嘴摇摇晃晃坐回沙发上继续打字,苏寄欢不想两人一直沉默着,主动开口:“星星,最近我准备筹拍一部电影,是……”


    “哦,我正要和你说一个事。”


    “你说。”


    “《祈星海》我不拍了。”


    苏寄欢马上笑道:“我正好也想和你说这件事,《祈星海》我换了个团队,这个团队我邀请了……”


    “不只是团队的问题。”祝星亦冷硬地截断她的话,“你不觉得你的剧本很一般吗?毫无亮点,套在哪个职业上都可以用。而且我明明是个很专业的舞者,我不想饰演无法在舞台发光发热的人。”


    祝星亦说完继续低头敲字。


    手机屏幕的光映得那张明艳面容愈发锋利:“而且我这个咖位出演这种毫无水平的本子,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我正值上升期,演了那么多优质影片,转头出演一个毫无亮点的剧,似乎……有点自断星路。”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抿嘴有些奇怪地笑了笑:“苏老师,你知道晏总目前给《沉没的地狱》拉来多少投资吗?两亿,《祈星海》拿什么比?烂透了的剧本?还是……你?”


    苏寄欢怔了怔,她缓了许久才组织语言:“这个……我知道,《祈星海》这个剧本确实不是很好,你若是不演这个也好。但我今天主要是想说我有个另一个本子想给你演,稍等我给你看。等你演完《沉没》,看看能不能进这个组。你放心,我也拉了许多投资,质量不会比《沉没》低。”


    祝星亦轻轻晃了下手腕拒绝:“我明年的片约满了,你若是想邀我出演,那要等到后年去了。”


    苏寄欢脸色变了许多,她起身问:“明年片约满了?我怎么不知道?”


    祝星亦揉揉眉心:“我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晏璟霖给我选了很多剧本,也带我认识了那些团队,我很满意,明年估计有两部电影,两部电视剧要拍,忙不开。”


    “你要把行程拍那么满吗?”苏寄欢听到这个行程声调都变了许多,“你都不休息的吗?你这样消耗自己的话,你的……”


    “苏老师。”祝星亦沉着脸放下手机,她抬头,眼尾泛着酒精催生的薄红,“我最近几个月忙得很,我下周就要进组了,我的行程很赶,通告很多,我不想在我忙于工作的时候还要听你唠叨。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你不是工作室很忙吗?”


    “是很忙,可我更想……”苏寄欢想辩解什么,但祝星亦那张脸实在冷漠得很,她抓着手指缓缓坐下去,最终说了一句抱歉。


    “苏老师,你已经很久没有拍戏了。”祝星亦揉揉眉心,她想与苏寄欢多说些,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去应付眼前还想责怪自己的人,“我很忙,我想着再拿下一些影视大奖,想着终有一天我也能拿到全满贯。我一直在进步,但你呢?”


    冰凉的液体从指尖窜到头顶,很快像冰裂一样将整个河面的冰层捅破。


    苏寄欢感觉自己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紧盯着祝星亦的侧脸许久,艰涩地开口:“星星现在是觉得,我在原地踏步吗?是觉得,我已经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吗?”


    祝星亦偏着身子继续敲字。


    沉默是唯一的注解,白墙都像是一对挽联。


    落地窗外突然响起惊雷。


    夏末的麓城突袭暴雨,苏寄欢颤着双眸,喉咙被一捆绳子拉紧。她攥着手指咬牙开口:“我只是想让[苏盛]更强一些,想让自己有更多选剧本、选角色的能力。靠别人施舍剧本和角色终究不是长久之路,这一步虽然难,但只要熬过了,便不会再被谁随意控制。”


    “我想让你,让我,让[苏盛]的员工们有更多话语权。我无法同时兼顾拍戏和影视工作室的工作,我妈年纪大了,做不了这些,我只能放弃演戏,一心投入到工作里面。”


    “我知道放弃演戏会让我失去很多,但如果运营好影视工作室,我会得到很多。虽然目前没有办法和[晏影]比,但……”


    祝星亦抬眸打断她:“苏老师,[晏影]有晏氏集团,你有什么?”


    冰冷冷的眼,比窗外的雨更凉,比突然劈下的闪电更锋利。


    苏寄欢强撑着笑说:“我……不是有你吗?”


    “可想要拥有我的,不止是你。”祝星亦随手丢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我困了,等下洗洗睡觉,你要在这里住下吗?”


    苏寄欢垂下眼睫沉默良久。


    她的声音混着雷声响起:“不用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她沉默着收拾倒了的杯子和醒酒茶,擦干桌子后又端了*一杯轻轻放到桌子上,“锅里还有,你等放温了再喝,我先走了。”


    掩上门,苏寄欢乘电梯到负二楼开车驶离这里。


    惊雷劈开云层,古斯特冲入雨幕。


    暴雨拍打着车窗,车内的橘花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某种酸涩的东西。


    有人打电话过来,苏寄欢以为是祝星亦,赶忙按了下显示屏上的接通键。


    不是祝星亦,是熟人。


    熟人说今天看到祝星亦和晏瑾年去吃饭,还去了ktv玩,看两人高高兴兴的,问苏寄欢是不是和祝星亦分手了。


    砰的一声。


    车追尾了。


    苏寄欢呆愣地看着雨刷器,前车的人打着伞下车敲车窗。


    她没有动,只是机械看着雨刷器瓜着倾盆大雨。


    前车司机怒骂,骂怎么不下车,骂开劳斯莱斯了不起啊,骂你给我等着我报警了。


    等到凌晨五点,一则消息冲上热搜,又被悄悄撤下。


    [星海]的粉丝群里偷偷讨论。


    有人说,你们知道吗?昨天苏寄欢追尾一辆车,还十分不配合被追尾的司机,导致司机破口大骂大明星没道德。


    有人说,听说苏寄欢赔了钱,但态度很差劲,没想到她私下是这样的人。


    还有人说,你们别讨论别人了,星星马上进新剧组,应援赶紧整起来,别搭理无关紧要的人了。


    晚上苏寄欢无故发烧,查不出什么原因,她自己觉得奇怪,苏芙便把她送进了医院。


    苏寄欢拨通祝星亦的电话,她哑着声音问:“星星,我发烧了,你能来看看我吗?”


    那边祝星亦冷漠的声音传来:“我很忙,生病了找医生,找我没用。”


    电话挂断。


    麓城的雨还没停。


    “你怎么哭了?”苏芙担忧地问。


    苏寄欢揩了下眼角的泪,“有吗?”


    苏芙倒了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叹道:“真是愁人,本来有两个大客户有意向投资我们,但他们听说祝星亦明年要演[晏影]的两个电影,转头投[晏影]了。”


    苏芙揉揉太阳穴询问:“鸭头,你能让星星推掉晏氏的戏吗?我们和她们是竞争关系,星星现在号召力强,演了她们的戏,就会让我们的路更难走一些。星星是你女朋友,你说话肯定管用。”


    “我……”苏寄欢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她以前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抓住很多东西,但现在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我尊重她的选择。”


    久久,她侧头看窗外,“雨怎么还在下?”


    第115章 要做一座巍峨的山


    苏芙掩上病房里的窗帘,絮絮叨叨说了祝星亦近期的行程很满,明年也排满了,今年年底的奖项评选,又是电影又是电视剧,祝星亦肯定又是拿奖拿到手软。


    夜雨漫过医院灰白的窗棂,苏寄欢将半张脸埋进被褥,棉絮里蒸腾着难闻的消毒水味。


    “恭喜她,我很为她开心。”她说。


    “你和她多相处相处啊,我感觉你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待着了。”苏芙摆弄桌上的花,手抬起放下,花瓣扑簌簌地落下,“你也不要一直忙工作,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加上激素水平激增,免疫力低下才导致发烧。你得照顾好自己,工作室的事虽然忙,但不要操之过急。”


    [苏盛]和[晏影]不同,[晏影]有强大的晏氏支持,晏璟霖又接手管理[晏影],各方面因素让[晏影]影视部飞速发展。


    但[苏盛]只有苏寄欢一个人在忙。


    招商、谈合作、打理工作全堆在苏寄欢身上,这副始终在强撑的身子早已脆弱不堪。


    苏芙揉揉鼻子往床边坐坐:“鸭头,你就跟星星说说吧,她只要演咱们的戏,咱们肯定……”


    “她是我女朋友没错,但她不是可以被我随意利用差遣的工具。”身上忽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苏寄欢往被窝里缩了缩,沙哑的嗓子像干涸在泥洼地里的鱼,“而且,我不想拖累她。工作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苏芙握着拳头嚯地从椅子上起身,“你自己想办法?你自己想办法的结果就是不行不行还是不行!晏璟霖从一开始就要搞你,[苏盛]被抢了多少客户,你又能争取多少?现在星星是个香饽饽,谁抢到她谁就能吸引到投资,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懂吗?”


    “苏寄欢,你给了她那么多,你提携她培养她,你让她有了今天。现在只是让她跟你站在一起,让那些眼瞎的投资者奔着她投资你一把拉[苏盛]往前走那么一小步,你做不到吗?她是你女朋友!”


    床上的人背对着苏芙,苏芙猛地踢翻椅子,“你不想开口是吗?我去开口,我去求她出演[苏盛]的戏。”


    苏芙转身离开。


    苏寄欢抓住她的手气喊着:“你干什么!你不许去找她!”


    苏芙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笑声。


    她低着头缓缓蹲下,握着苏寄欢的手的时候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可是寄欢,我能做的只有求她了。从《春风吹又生》后,[苏盛]就没有好起来过,《夏影》的成功招揽来的投资者只是杯水车薪。晏氏一直在卡我们,一直在阻碍我们。”


    苏芙想起苏寄欢刚回国那年,整个影视圈都对苏寄欢说拒绝。


    明明是享誉国外的影后,回国竟遭如此对待,可她们求助无门。


    那时她们常坐在阳台数星子,苏芙乐观地说未来肯定会好点。


    可苏芙也帮不了苏寄欢。


    她只比苏寄欢大了五个月。


    后来……


    后来有了[苏盛]。


    那时苏寄欢站在尚是小办公室的[苏盛]里说:“谢谢你们,谢谢我的亲人们,谢谢你们为我铸了一座山。”


    但历史总在重演。


    新一轮的寒潮打在[苏盛]的牌匾上,巍峨的山体正在风化剥落。


    苏菱老了,早就不再处理各种工作事务,她自身的资源在不停动荡的娱乐圈里已经没什么用处。


    流量的飓风将一切粉碎成渣,托起了一颗颗崭新的明星。


    那些明星从籍籍无名到风光无限,只需要一夜。


    现在的环境里,前路本来就是不确定,谁会是谁永远的靠山?


    被人视为巍峨高山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可怜人。


    女人妄想给她羽翼下的所有人一个安稳的明天,可谁又是女人的明天。


    苏芙的声音转低,她握着苏寄欢枯瘦的手,心被扎得疼痛难忍。


    这个从来不敢倒下的妹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苏芙吸吸鼻子,被她握在掌心的手腕嶙峋如寒山石,“寄欢,对不起。我是你的姐姐,可我帮不了你。我看着你一次次跟那些人说好话,低声下气求他们投资我们,又一次次被拒绝,我心里也难受。要不我们别走这条路了,我们选别人的剧本,拍别人的戏也没事的。我们没有晏瑾年那样优越的条件,何必挤破了头去争取这些?”


    “可是……可是……”苏寄欢用指尖摩挲被角绣着的医院标识,粗粝的针脚硌得指腹生疼,“你们为我镀了一座山,我也可以成为山渡别人。我是比不上晏瑾年,可比不上我的人太多了。我有你们全力托举,别人没有。二姐,人这一辈子太短了,容不下那么多错误。走错一步,走慢一步,就再也挪不动脚。有人好心帮忙载一程,便能省许多力气奔赴下一场泥泞。”


    “你就当我在庇佑一无所有的我自己,好吗?”她抬眼对上苏芙的视线,“二姐,不要去找星星,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扶持她、培养她,是因为她值得。她足够优秀,她值得我载她一程路。哪怕……哪怕这程路她走到了头,该跟我说再见了,我也会祝福她。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要求回报,况且,靠小我八岁的女朋友照拂我才能让公司才能有起色,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寄欢……”苏芙的眼泪淹没了她的声音,“别这样扛着了,你还能扛多久啊,别扛了啊……”


    “好了,你哭起来不好看。”苏寄欢弯着眼一如既往地温柔,她很少这样对苏芙,俩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最喜欢打打闹闹。


    她轻轻拍拍苏芙的手笑说:“你以前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怎么现在就被吓坏了?别想了,帮我办出院手续,我想回去好好休息。”


    “寄……欢……”


    苏寄欢摇摇头,伸手抱住苏芙,“二姐,会好的,会好的。”


    苏芙的呜咽和大雨齐齐落下。


    她希望雨停。


    她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


    苏寄欢忙完工作赶忙回家烧了锅粥。


    祝星亦进组有一段时间了,苏寄欢总是想去看看,总赶不上点儿。


    到了家,苏芙打电话问她回家干什么。


    苏寄欢说去看祝星亦,怕耽误时间就没叫上苏芙。煮了会儿粥,她拎着保温桶去片场找祝星亦。


    《沉没》的前期拍摄地在麓城,后期便是其他城市。苏寄欢想多找祝星亦说说话,若是去了其他城市,想见一面就难了。


    到达影视棚附近后,有工作找来。苏寄欢匆匆接完电话开门出去,离得远远的,望见祝星亦的身影。


    苏寄欢还没开始喊,晏瑾年便跟在祝星亦身后。两个人有说有笑,晏瑾年开车离开,祝星亦挥手告别。


    影子隐入黑暗,苏寄欢抓着保温桶沉默良久又重新坐到车里。


    十分钟后,她拨打祝星亦的电话,希望祝星亦去个方便的地方等她。


    “星星。”苏寄欢到达影视棚旁的一家露天咖啡店坐下,瞧见祝星亦脸沉着,她问:“你怎么不开心?”


    “正拍戏呢,你忽然叫我出来。”


    拧开保温桶盖子,乳白色的雾升腾起来。苏寄欢的手顿了下,“但十分钟之前,你不是在和晏瑾年见面吗?”


    寂静了片刻,苏寄欢垂着眼问:“你很久以前答应过我不会再和晏瑾年有什么牵扯,为什么现在……”


    “我演她家的戏,我还要沉着脸吗?我总不能为了这个承诺放弃我的演艺生涯?你不觉得你控制欲很强,而且还很自私吗?”祝星亦打断她,语气不咸不淡,说完之后苏寄欢竟然觉得是自己错了。


    慢慢地,苏寄欢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盯着祝星亦有些不耐烦的脸,咖啡店的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这段感情早就开始满目痍疮,但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她选择蒙上眼睛,捂住耳朵。


    苏寄欢抓着手里的饭盒盖子说:“抱歉,是我的问题。我给你带了热粥,是你最喜欢的生菜牛肉粥,还热着,快来吃。”


    她端出热腾腾的粥放在桌子上,在等待祝星亦回答的十几秒里,她的心一直在提着。


    她不明白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祝星亦小心翼翼的,要看脸色,要从声音里分辨情绪,要不在意一些目光。


    直到祝星亦接下那碗饭并拿起勺子开始吃时,她的心才落地。


    她放低声音道歉:“星星,对不起啊,我……”


    “不要再讲这些了,我想认真吃饭,不想听你讲大道理。”


    “好。我不说了。”苏寄欢迅速收声。


    久久,她看着边玩手机边喝粥的人说:“星星,今天,是我生日。”


    “嗯,生日快乐。晚点我让白澜给你备礼物,这段时间很忙,我顾不上这些。”


    “没关系,谢谢你的祝福,你有空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


    “很忙,抽不出来身子,我拍完戏再说。”


    “好。”苏寄欢再次应下,“那个,星星……”


    “还有事?”


    “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苏寄欢抿着唇冲她笑笑。


    粥喝得差不多了,祝星亦抽了张纸擦擦手:“你没事就不要来了,我拍戏时间紧,我不想老是抽时间出来和你见面,我想全身心投入进去。”


    “抱歉。我……尽量……”苏寄欢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力气,“我只是有点想你。”


    “又不是见不到面,别瞎感动自己,我很忙,没空想这些。”


    “好。”苏寄欢收拾着保温桶,只是恍了一下神儿,祝星亦便不见了。


    到年后她也没看到祝星亦。


    祝星亦年前的一些影视奖项都是苏寄欢代领,《沉默的外乡人》送选金粟奖的那天,她给祝星亦通知这个好消息。


    那边声音有点嘈杂,祝星亦一直在说听不见。


    连续说了几声听不见,她挂断了苏寄欢的电话。


    “你给星星说送选参奖的事了吗?”苏芙过来问,“ilmeth果然还是强的,直接送选到金粟奖评选现场,星星和晏瑾年是平番,星星要是还得奖,那不得……身价又翻了?”


    “金粟奖……不好拿。”苏寄欢摇头说,“其他送选的电影也很强劲,而且又是国外评审团,星星没什么优势。”


    “不管怎么样,参与也是不得了了。”苏芙打了个哈欠,随意翻翻朋友圈,点了个赞之后给好友发语音。


    “白澜,你怎么在旅游啊?不上班了?”


    咻的一声,消息发了过去。


    很快那边传来消息:“苏芙小姐,我上周就被星亦解雇了。她换了一个新的工作室,那些人更加专业,她就不需要我了。”


    歪在沙发上的苏芙忽然坐起来,“她居然把你解雇了?”


    第116章 够了!


    “对,解雇我了。她给我留了两天时间考虑,还给了我一笔丰厚的补偿金。”白澜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祝星亦递给她解雇合同的那天。


    白纸黑字的合同摊在面前,她们坐在清城的一家咖啡馆里彼此沉默了好久。


    白澜没问什么,低着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其实半年前白澜就觉得自己的位置保不住了。


    自祝星亦拿到罗兰奖,一切都开始不一样。行程赶,通告多,戏约没断过,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白澜劝过祝星亦不要这么疲惫,但祝星亦从来没听过。直到半年前白澜和祝星亦发生一次争吵,白澜隐隐约约觉得祝星亦已经不再需要她。


    多金影后是不是需要一个更好更专业的助理,是不是需要一个成熟处理事务,而不是劝她休息的助理?


    很多时候白澜会在祝星亦的事业选择上飘忽不定。


    作为助理,她希望祝星亦劳逸结合。但作为祝星亦的粉丝,她又很想看到她不停拿到那些闪闪发光的荣誉。作为朋友,她希望祝星亦照顾好自己,停下来,好好睡一觉。


    她签完解雇合同后看祝星亦的脸,眼下的乌青被厚厚的粉底遮住,嘴角是公式化的笑。


    白澜一直都觉得祝星亦很好,所以对祝星亦掏心掏肺。


    祝星亦去忙的时候,会让白澜抽空睡一觉,等祝星亦忙完,白澜就让她休息休息。两个人会在很晚收工后跑便利店吃东西,祝星亦会吐槽哪个人演得真烂,会问白澜有没有抽空补补觉。


    无论去参加什么活动,祝星亦都会为白澜的工作状态考虑,她们会推心置腹地聊天,会一起用餐一起聊天一起看地上的影子数天上的星星。


    两个人在各个活动、剧组跑,去天南,去海北,闯了一路,陪伴了一路,就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互相打气,坚信以后一定会一起去更远的远方。


    白澜以为她们会永远那样忙碌但快乐。


    而越来越优秀的祝星亦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祝星亦也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执着于拿奖,热衷于应酬,忠诚于不该忠诚的人。


    所以那次争吵之后白澜很快就明白,她只能陪祝星亦走到这一步。


    签完合同拿完补偿金,白澜没有离开清城。她独自去清城各大景点逛了逛,心里又空又闷。


    当初被祝星亦选中当助理的那天,她没有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祝星亦。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场面话,没有奚落,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离开了。


    白澜给新助理留了110页的PPT,希望新助理照顾好祝星亦。


    她平静地交接完,平静地告别祝星亦。


    掂着行李箱离开酒店的那一刻,她咬着牙哭了。


    她并不想说祝星亦是那种风光了就抛弃一起苦过的朋友的人。


    可事实就是如此。


    但当苏芙吐槽的时候,白澜还是为祝星亦辩解了几句:“她有她的想法和安排,而且我确实不适合再当她助理了。我们在事业的规划上有很大的分歧,谁也劝不动谁,她把我解雇,也是情有可原。况且,我本来就不可能当她一辈子的助理。”


    苏芙开着免提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是啊,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


    苏芙安慰了白澜几句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盯着手机界面,转头想跟苏寄欢说什么,发现苏寄欢已经去了阳台。


    苏寄欢关上落地窗沉默地抽烟。


    春风裹着花香漫上阳台,苏寄欢拂过颊边的碎发,安静地看远方的绿意。


    几天后苏寄欢驱车去清城找祝星亦,她没跟祝星亦说要去找她,直接来到了剧组。


    问了片场的人,那人说祝星亦不在。匆忙赶到清城的苏寄欢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她坐下来喝了一口那人倒的水。


    有人看苏寄欢来了,赶忙过来问好。得知她要找祝星亦,这人想了想,说出一个地点。


    “我记得她和制片人经常说要去那里玩,今天她们下了班又约着去那里了。”


    苏寄欢说了几声感谢,马上定位到那处开车赶过去。


    可到了那里苏寄欢才发现那里是个很大的酒吧。


    灯牌在苏寄欢眼里投下暗影,尼古丁、酒精的味道犹如实体化的黏稠浪潮,猝不及防地堵住她的呼吸道。


    她本能地撤退半步,许久,她推门而入。


    舞池里的频闪灯将扭动的人群的身影扎烂,苏寄欢侧身挤过拥挤的人群,平底鞋在浸透酒液的地毯上险些打滑。


    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腕间的金玉镯子突然变得千斤重。


    角落卡座氤氲着雪白的烟雾,祝星亦轻叩酒杯,玻璃杯的棱光在她酡红的颧骨上跳动。


    祝星亦正在拍摄的电视剧《暗涌》的制片人余冬灌了一口酒,笑看着晏璟霖将红酒缓缓淋在祝星亦锁骨凹陷处。


    夜店的暗光在祝星亦脸上投下一层层影子,像一座座被打碎的[最佳女主角]奖杯。


    她看到了苏寄欢,身子一歪,锁骨处的酒倾泻下来滴洒在裙身上。


    “你来了?快来坐坐啊。”祝星亦招手。


    苏寄欢站在一直沸腾的人群里望着招手的人,昔日桀骜不驯但又会流露出乖巧一面的姑娘,现在像堕入地狱的魔鬼。


    她小心保护着她、叮嘱着她,但她还是甘愿走入乌烟瘴气的名利场。


    自甘堕落,自愿成为名利的信徒。


    山谷里燃烧的火堆忽然在整个山头蔓延开来,从山那边,到山这边。


    很快,苏寄欢走了过去,周围有人带着奇怪的腔调问:“哎呦呦,这是谁啊?”


    祝星亦踉跄着起身,手掐着苏寄欢的小臂,身上是橘花和酒精混合的味道,“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大名鼎鼎的国际影后苏寄欢。我和她,已经在一起两年了。”


    她的尾音淹没在玻璃杯相撞的脆响里,晏璟霖帮忙递来酒时,隔着冰桶升腾的雾气打量苏寄欢。


    “原来是苏~小~姐啊。”余冬抬眼,手指夹着烟在苏寄欢面前的空杯沿磕了磕烟灰,“苏小姐,我记得你好久没拍戏了,身为一个演员不拍戏可不行啊。这圈子瞬息万变,没曝光没流量,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晏璟霖俯身往苏寄欢面前盛了烟灰的杯子汩汩注着酒,酒满了,她用指节敲敲桌面,“苏小姐,我这里还有几个本子,你得空看一看,喜欢的话,我就邀你来演。不喜欢的话,我再为你挑,可好?”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你来演,我肯定要给你主角的位置,也会给你最高的待遇。怎么样?”


    “是啊,你都多久没演戏了。晏总人很好,她选的本子都是最上乘的,[晏影]的影视团队都很优质,比还没什么起色的[苏盛]好了上千倍。”祝星亦拿起浮着烟灰的酒杯递到苏寄欢嘴边,笑说:“你也不想永远为一个没有未来的项目忙碌吧?去拍戏还有钱可赚,为[苏盛]扶不起来的影视部忙碌,得不偿失。”


    余冬和晏璟霖对视一眼发出低低的笑意。


    片刻后,晏璟霖点燃香烟,吐出的烟雾飘到苏寄欢脸上,“不过今天是出来玩的,不是谈生意的。苏小姐,喝一杯,给我个面子。”


    祝星亦抬抬手腕,烟灰在橙黄色的酒液里晃动,“快喝,给晏总一个面子。”


    苏寄欢盯着烟灰,许久许久,她想起在《寄明月》片场教祝星亦煮茶的那天。


    那天,祝星亦第一次学会了用繁琐的茶具煮茶,她笑着说,苏老师,以后我给你煮茶,你一定要一直喝我给你煮的。


    苏寄欢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啊。


    但后来苏寄欢没怎么让祝星亦煮过茶,她总会自己煮给祝星亦喝。看到可爱的小狐狸抱着杯子赞叹她煮的茶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她会下意识盯着小狐狸的脸呆笑。


    现在,她再一次呆呆地看着她的小狐狸。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咬着牙接过酒杯,喝下满是烟灰的酒。烟灰混着酒精在食管里灼烧,她失态地咳了几下。


    四周爆发的哄笑里,晏璟霖夹着烟凝视苏寄欢屈辱又压抑着愤恨的脸。


    苏寄欢抿着唇,低眸对祝星亦说:“我不是给她面子,我是给你面子。”


    祝星亦取来几个空杯,一一倒上酒。


    整整十杯酒。


    祝星亦抬手弯着唇角说:“来,苏老师,喝下这十杯,就当再给我点面子。”


    余冬掐灭了烟,叫喊,快喝,给你女朋友面子。


    哄笑声中,苏寄欢望着眼含笑意的祝星亦,她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些祝星亦还珍惜她、爱她的证据。


    但这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蒙上了一层雾,只剩一层蒙着灰雾的光,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苏寄欢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却固执地紧紧抓着不肯放手。


    随后她转过头,将十杯酒一一饮下。


    酒液灼烧着喉管,苏寄欢放下最后一个杯子,那边的祝星亦又开始倒酒。


    “够了!”苏寄欢忽然紧紧攥着祝星亦的手,她大力将人拽起,道了句失陪把祝星亦拽出酒吧。


    第117章 你要说什么事


    笑声在身后响起,满脸戏谑和嘲讽的人盯着她的背影又谈论着什么。


    是说,璟霖,你看她那样,恼羞成怒。


    是说,璟霖,你可真是会让苏寄欢吃瘪。


    又是说,璟霖,祝星亦真是你的好狗啊。


    苏寄欢紧紧抓着祝星亦的手腕,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穿过旋转门来到酒吧外面,祝星亦烦闷地吼:“干什么啊,不喝就不喝,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一言不发的人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她有些生气地喊了句[放手啊我手腕很疼!],那人才放开她。


    春风裹着细碎的花卷过街道,街道蜿蜒的尽头是一座教堂。


    苏寄欢盯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近乎喃喃:“星星,我想问问你,对于你来说,成名的代价就是要抛弃和你共苦过的人吗?”


    祝星亦瞥了她一眼轻笑:“什么?谁跟我共苦过?我从来就没吃过苦。你不是到处跟人说,没让我吃过一点苦吗?你不是到处跟别人说把我养得很好吗?”


    “既然从来没有吃过苦,那你为什么解雇白澜?当初你精挑细选一个满意的助理,为什么又……”


    祝星亦厉声截断她:“我解雇谁、做什么、走哪一步,都得向你汇报?”


    她突然欺近半步,眼尾洇出戾气,“你管这么宽不累么?我早就不需要你管了。我是个成年人,用不着你替我负责。”


    苏寄欢望着这样的祝星亦嘶声迸出:“那要我看着你一步步走错路坠入深渊吗?!”


    “走错路?坠入深渊?真是好笑。”祝星亦倏地抬眸似刀出鞘,“我有什么错?苏寄欢,你说,我有什么错?”


    黑夜,春天的夜,还有嘈杂酒吧的混乱颜色一并投递到苏寄欢苍白的脸上。


    苏、寄、欢。


    苏老师都不喊了,喊苏寄欢吗?


    她的小狐狸第一次喊苏老师还是在不愉快的宴会后两人再遇的那天。


    苏寄欢忽然哽住。


    再遇,宴会一别再遇,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久久,苏寄欢深吸一口气说:“你和晏璟霖混在一起,跟着她出入各种[上流人]场合。星星,我还能不知道晏璟霖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吗?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不要沾染这些人?这些人怎么了?你装什么清高?”祝星亦有些不耐地呛她一句,“你心里也想要那些资源,何必装得一副不稀罕的样子?”


    清高?假清高?


    一阵嗡鸣声像螺旋弯刀捅入她的耳朵,抽出后扯着碎肉鲜血淋漓。


    苏寄欢踉跄着后退半步,窒息感从心口炸开,带着无数个倒刺攀爬在脏器上。


    她没有想过祝星亦会这么评价她。


    清高。


    假清高。


    她想起某一天晚上祝星亦缩在她怀里讲[雏鸟情结]。


    幼小的鸟依偎在大鸟怀里,被大鸟保护教导。


    后来。


    后来小鸟用利爪抓碎了大鸟的羽毛,又用锋利的喙戳破大鸟的皮肉。


    清高……


    假清高……


    半晌,苏寄欢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星星,这不是清高不清高的问题,是因为晏璟霖她这个人本身品性就不好。我很讨厌她,她……”


    “你不喜欢是你的事,我凭什么要为你的不喜欢负责?你真的管太多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你想走的话你自己离开。”祝星亦瞥了苏寄欢一眼,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往酒吧里走去。


    “所以,你一点都不愿意为了我,离开伤害我的人,对吗?”苏寄欢捏紧拳头问,“星星,我就自私这一次,你真的不愿意为了我离开她们,对吗?”


    “晏氏两位贵女从未伤害过我,她们给了我很多支持,我总不能因为你的一点小情绪就放弃那么多资源。”祝星亦说着,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转过头看向苏寄欢,“你这么问我,那我也问问你,你就不能为了我的未来暂时放下你们之间的恩怨吗?”


    酒吧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苏寄欢直直地望着祝星亦的眼睛,她想要把眼前这个人重新认识一遍,可她现在已经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以前的那个祝星亦重叠。


    苏寄欢在这一刻厌恶自己。


    她厌恶自己太过弱小。


    倘若[苏盛]可以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倘若她可以有更多时间陪在祝星亦身边,倘若她可以做强大的苏寄欢,也许祝星亦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总会下意识推卸责任,譬如她自己,她在几分钟前将半数责任推在祝星亦身上。


    但这一刻她发现她无法再推卸。


    她的无能,让祝星亦的罪恶更加明了。


    许久,她听到自己干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以后不会再和你争吵这件事。我承认清高是我无用的遮羞布。”苏寄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惚,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好要载你走这一路,但我连像样的未来都拿不出手。对不起啊星星。”


    “往后你同晏氏来往,我不会多费口舌。如果你不开心,或者在她们面前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跟我说。”苏寄欢匆匆将散落的发拨到耳后。


    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当年10岁的她那么痛恨晏氏,可现在31岁的她选择了妥协。


    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向晏氏的人低头,就像她以为她和祝星亦永远都能那么美好地走下去。


    事实上是她太天真。


    她从未了解过祝星亦。


    春花开满了街道,她低头看卷在脚边的花,细细的,碎碎的,惨白月光的笼住她,将她的灵魂撕成了两半。


    听到苏寄欢的那番话,祝星亦一瞬间愣住,很快,她便扬起了那副公式化的笑容,像是在赞赏苏寄欢的懂事:“这才是我女朋友该有的样子。苏老师,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我给你叫个代驾。”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祝星亦努力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才点上约代驾的界面。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酒吧。


    走了几步,她粗喘着气咬牙转头看向外面。


    那个人早已消失在漫天飞花里。


    她攥紧拳,一头扎进喧闹、嘈杂的人群中。


    //


    得知祝星亦靠《沉默的外乡人》获得金粟奖最佳女演员那天,已是祝星亦再次国际封后的第二天。


    苏寄欢忙了很久才停下来去看这个消息,她没顾上什么,匆匆给祝星亦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不太清醒的人接下后声音又低又弱,苏寄欢这才想起来有时差,她连忙说了几句抱歉,随后是一连串的恭喜。


    祝星亦的名字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几天,苏寄欢边激动地恭喜着边看那些消息,而对方似乎是睡着了没了声音。


    她想是自己太打扰祝星亦了,简单说了几句挂断电话。等祝星亦回国后,她要带祝星亦出去庆祝一下,遭到祝星亦的拒绝。


    “我这几天应酬多,你的庆祝先放一放。”祝星亦把自己放在苏寄欢家里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新助理帮忙带走。


    祝星亦出门时顿住脚步,片刻后她侧过身子说:“等这段时间忙完之后,我有事要跟你说。”


    门前的阳光包裹住祝星亦疲惫得不正常的身子,她的脸泛着病态的白,眼下的青灰似砖瓦房角落里滋生的青苔。


    苏寄欢看着祝星亦的侧影忽然滞住呼吸,她有点猜到祝星亦想要说什么事,但她还是笑着问:“你想说关于什么的事?可以提前透露一点吗?”


    “到时候再*说,我先去忙了,再见。”祝星亦摇摇头,踏进那片白得刺眼的阳光里。


    她像海里面的一个泡泡,浪打过去,人就不见了。


    苏寄欢呆呆望着祝星亦消失的方向,久久,她抓着衣角沉默地转身回屋子。


    《沉默的外乡人》获奖后,[苏盛]果然又转好了不少。外界确实更注重奖项和流量,所有人默默接受了这个规则。


    苏寄欢忙碌了一段时间才想起还要给祝星亦庆祝的事,她赶忙打电话问祝星亦什么时候有时间。


    祝星亦说了个地点,要她明天晚上十点接她。


    第二天晚上苏寄欢驱车到达那里。


    那是一家餐厅,苏寄欢去找祝星亦时,祝星亦被助理扶着出门。


    祝星亦喝得醉醺醺的,走起路来轻飘飘。苏寄欢忙去搀她,一股酒精味儿扑面而来。


    苏寄欢不知道祝星亦喝了多少,但看怀里的人下意识紧紧攀着她,她咬着唇把人打横抱起。


    “呃,苏小姐……”新助理吴安语伸手拦住苏寄欢,“我现在要送她回去,麻烦把她……”


    “她是我女朋友,我带她回去你还要过问?”苏寄欢绕过吴安语走到自己车前副驾开门轻轻放祝星亦进去。


    车里顿时被酒精味儿覆盖,苏寄欢垂着眼给祝星亦系上安全带,祝星亦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祝星亦睁开了醉意朦胧的眼,泛着星光的眼睛静静望着苏寄欢。


    苏寄欢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车里灯光太暗,她觉得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以前的祝星亦。


    那个乖巧缩在自己怀里的小狐狸,会抓着她的手小声说“我好喜欢你啊苏老师”“苏老师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的祝星亦,那个她以为会永远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爱人。


    苏寄欢不敢动,她眼角有点酸,就这么沉默地看了祝星亦好久。


    终于,祝星亦松开她的手阖上眼沉沉睡去。


    苏寄欢起身关上车门来到驾驶位带祝星亦回家。


    麓城的春夜是碎了的镜子,漫山遍野都是星星。


    苏寄欢擦干不停落泪的眼,追着天上的星星一路赶回家。


    到家后她小心翼翼把人抱到床上擦洗一番,给祝星亦换上衣服盖好被子。她轻手轻脚钻进被窝,像很久之前那样把她的小狐狸抱在怀里。


    现在她的小狐狸不会指责她不会怪她,她们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睡去。


    夜里苏寄欢做了个梦,梦里祝星亦想跟她说的话是[我们分手吧]。


    她被噩梦惊醒,醒来月亮还在窗外的夜空里挂着。


    怀里的人已经翻了身儿埋在她胸前,她觉得现在和还很美好的过去没什么不同。


    苏寄欢咽下酸涩,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她小声说,星星,能不能陪我久一点。


    她小声说,星星,先不要说分手好不好。


    然后她看到祝星亦紧紧攥着拳头动了下。


    她抿着唇把人抱紧。


    次日苏寄欢醒来时祝星亦已经不在被窝里,她慌慌张张起来去找人,发现祝星亦在楼下准备。


    苏寄欢匆匆忙忙下楼去冰箱处:“你起那么早?”


    祝星亦随意嗯了声。


    苏寄欢松口气,刚要打开冰箱翻找些东西,身后的祝星亦开口:“等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第118章 终于出了口气


    预料的事情还是要发生。


    苏寄欢站在冰箱门口,手往里面伸,拿出了冷藏室的莴苣。


    祝星亦很喜欢吃莴苣,这个季节莴苣长得正好。


    昨晚她着急联系商家尽量早点送来,加了许多钱。凌晨五点商家就打来电话要她出来签收,她匆匆忙忙开门把新采摘的莴苣放进保鲜层,想着等早上起来要给祝星亦做莴苣炒肉。


    苏寄欢低头把莴苣叶择掉,清脆的叶梗泛起响声,像她被折断的脊骨。


    祝星亦:“我准备……”


    祝星亦刚开口,苏寄欢出声打断她:“早上你要吃什么?除了莴苣炒肉还想吃别的吗?你一般早上胃口不怎么好,我给你做点开胃的好了。葱烧鸡怎么样?我最近刚学的。”


    苏寄欢放下莴莴苣转身去冰箱打开冷冻层,冷冻层泛起的白雾漫过她的指尖,寒意顺着指节刺入血液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冰箱里的回音,随后她趁祝星亦说出下一句话前,继续出声。


    “想喝粥还是喝汤?”苏寄欢拿出肉去微波炉解冻,“我给你简单做一点,省得你吃不完还浪费。你已经好久不来我家,我也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跟你说说话。”


    “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未来的工作安排。”祝星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整个世界只剩下微波炉转起的嗡嗡声,苏寄欢抓着围裙有些失神地笑了笑说:“哦,这样啊。你说,我听着。”


    等祝星亦说完,苏寄欢去冲洗手,“嗯,你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剧本《琳琅》,最近要拿去送审了,希望可以顺利开拍。”


    祝星亦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随后她说:“我最近很忙,你不用管我。”


    “好。”苏寄欢应了声。


    //


    还没等到送审的回复,《琳琅》的融资出现问题。一家资方突然悄无声息地撤资,电话联系不到,苏寄欢只好亲自上门,却吃了闭门羹。


    “寄欢,处理得怎么样了?”苏芙的电话打过来。


    高峰期的路有些堵,车缓慢前行。苏寄欢摇头叹道:“不太好,Caros不见我,我明天再去一趟。”


    苏芙一脸忧色:“我现在最担心的是Caros别是被晏璟霖给拉拢走了。前两天我听说Caros去参加一个晚宴,[晏影]的人也在,就怕……”


    十字路口的红灯刺眼无比,像日落西山时那轮血一样的残阳。


    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下的所有生灵都沐浴着神圣的光辉。


    但[苏盛]现在,好像慢慢落山了。


    燃尽的蜡烛,马上就要熄灭了。


    根本就没有常胜将军。


    她为她羽翼下所有的孩子撑起的伞,破烂不堪。


    暴雨来临,她淋湿了身子,但谁为她撑把伞。


    苏寄欢一身倦意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出声:“没关系,我再试试。”


    挂断电话,她垂着眼盯着方向盘沉默不语。


    其实她清楚地知道现在、未来都不会太好。


    [苏盛]要和[晏影]竞争影视资源,就像她当年和晏瑾年竞争剧本一样,如果晏瑾年想要,一定会得到。


    但苏寄欢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失败的那一方,她固执地相信她会抢得过,也固执地相信自己是比晏瑾年更优秀的人。


    她并非要和晏瑾年竞争什么,她只是觉得她的努力和已拥有的实力足够撑得起她去拿到最好的东西。


    但束之高阁的宝物并不是靠努力和实力才能拿得到。


    后面有人焦躁地按喇叭,苏寄欢揉揉太阳穴茫然四顾。


    霓虹初上的街上,祝星亦的身影出现在一家餐厅门口。她出来在门口站了会儿,晏瑾年紧接着跟了出来。


    车流恰好动了,苏寄欢开着车往前走,等到路口那处她没有多想,掉头转去那家餐厅。


    她停好车下车时,祝星亦还在和晏瑾年谈话。她慌慌张张赶过去,像黑纸上突兀的白点。


    祝星亦瞥见了她,立马收声。等她到跟前儿祝星亦问:“你来干什么?”


    黄昏时分,路灯已经亮起来了。餐厅门口的灯昏黄无比,照着苏寄欢长长的影子。


    苏寄欢眨了眨眼有些慌乱地说:“正好看到你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祝星亦打断:“我说了最近你不要管我。你有时间就管管你的工作,而不是操心不该操心的人。”


    交谈戛然而止。


    喧嚣更喧嚣。


    晏瑾年迈出半步轻笑道:“听说Caros撤资了,这事情可不小啊,不好好处理可是会让你的项目泡汤的。”


    等苏寄欢听完晏瑾年的话,她意识到Caros挽回不过来了。


    是晏氏出手,她就会输。


    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罩住,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潮水已经漫过甲板,她的船摇摇晃晃。但她必须想个办法才好,她不能让这艘船倾覆。


    《琳琅》前期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如果无法正常开始拍摄,影视部会迎来大麻烦。但现在站在这里,她只想和祝星亦多说几句话。


    苏寄欢觉得现在的她太过无力。


    工作也好,生活也好,统统乱成搅在一起的毛线团。


    她都30多岁了,以为过去30多年经历过的风浪能支撑她走过更长更险的路,但现在的她比任何一个年龄阶段都狼狈。


    而她现在已经无法向任何人求助。


    她是[苏盛]的老大,她底下有等着她招揽资源的员工,手里有必须扶起来的影视部,她要为员工负责,为[苏盛]负责。


    她还要为她的女朋友负责。


    但因为她的无能和失误,她的女朋友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走错了路。


    很显然,她是个失败的负责人。


    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


    她看着祝星亦,试图说些什么:“星星,你这两天……”


    话还没说完,祝星亦转过身子,毫不留情地说:“我还有局要参加,走了。”


    晏瑾年跟着走了两步,转头看着苏寄欢说:“苏小姐,回见,希望你好好处理你的工作。”


    苏寄欢看着她们的背影融入霓虹里,她朝空气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抓到。


    苏芙的电话又打来:“哎……寄欢啊,张总那边也打算撤资了。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外乡人》获奖后会好一点,怎么更差了。”


    是啊,怎么会更差了。明明有呈现出更好的作品,为什么更差了?


    晏氏的大掌牢牢压住她,从她幼时到现在,她都被困在那座山里。


    从晏珂到晏璟霖到晏瑾年,三座山围着她不停降下惩戒。


    其实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坚持地不向她们低头。


    哪怕晏氏真的要把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她也不愿意在合作文件上签字。


    她宁愿用手刨出一条路也要离开,不想低下头。


    苏寄欢站在街头有些失神地喃喃道:“没事,没事,我们会好起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苏芙说,抑或是跟已经消失的祝星亦说。


    祝星亦已经登到了山顶。


    她想把她救下来,想让她离开。


    可她前行的双脚已经废了。


    她被困在一座新的山里。


    //


    夜色渐浓,马上八点时,晏瑾年驱车来到一处庄园。侍者指引她停到停车位,她快速停好车解开安全带。


    “我姐已经在等着了,宴会马上开始。”晏瑾年下车为祝星亦打开车门。


    来前她们换上了礼服,精心打扮,专门赴这个重要的宴会。


    祝星亦抓着裙子出来,晏瑾年动了下手臂,示意祝星亦挽上来。


    祝星亦笑着挽上她的胳膊,晏瑾年挑眉一笑:“说真的,你和她都闹那么僵了,还不分手吗?”


    “分手也要体面一点,现在我没什么时间。”祝星亦说完,随她一起步入宴会厅。


    刚结束完聊天的晏璟霖瞧见两人来了,视线移到两个人挽着的手臂上。她拖着裙摆走过去赞叹道:“看看,多般配。”


    祝星亦笑而不语,晏瑾年拍拍祝星亦的手道:“当然了,当初还是星星追的我,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插足,我早就和星星在一起了。”


    晏瑾年想起苏寄欢就头痛,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插足,她怎么会失去星星那么久?


    想到当初苏寄欢当她的面嘲讽她,她便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她还有些气愤地不知所措,好在晏璟霖帮她出了这口气。现在看到苏寄欢吃瘪,晏瑾年实在是太痛快了。


    虽说她自小就讨厌晏璟霖,但晏璟霖帮她打了一局胜仗,她不免对这个讨厌的姐姐多了几分敬意。


    晏璟霖笑着回应:“现在在一起也不迟,美好的爱情总是要等到最后才会有好结局,你们的经历曲折,代表未来的路更顺。”


    她转头问祝星亦:“你什么时候和她分手?等你和她分手那天,我为你开个庆祝派对如何?”


    “等这段时间忙完,我现在没有时间和她纠缠。”祝星亦答道。


    晏璟霖沉吟片刻道:“确实,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人。万一对你死缠烂打,你可就惹上麻烦了。”


    等待片刻,宴会开始。


    晏璟霖与几个人交谈过后,握着酒杯走过来喊祝星亦:“来,我带你认识一下大人物。”


    祝星亦随晏璟霖来到宴会中心,看到一个人被几个人围着。


    那人见晏璟霖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


    晏璟霖和那个男人握手,转身和祝星亦介绍:“小祝,这位是庄获,庄先生。他是华夏文艺联合协会主席,同时是临东市副市长,也是我们晏氏集团的好朋友。”


    庄获冲祝星亦礼貌微笑。


    祝星亦上前一步伸出手,庄获礼貌握住。


    “你好,庄先生,我是祝星亦。”祝星亦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庄获点头道:“你好。”


    祝星亦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将他的面容收入视线。


    这是她迄今为止接触到的级别最大的人。


    华夏文艺联合协会主席,也是文艺界权力最大的职位。


    没有之一。


    第119章 亲亲乖狐狸


    觥筹交错间,晏璟霖与祝星亦简单聊了几句便带着她移步至别处。


    晏璟霖将香槟杯抵在唇边,目光掠过正从远处走来的晏瑾年。


    “庄叔那边谈妥了?”晏瑾年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敲动。


    晏璟霖屈指叩响吧台,侍应生立即呈上冰镇的酒液。


    “他能操控的奖项的评委组都打点好了。”晏璟霖晃了晃酒杯,“往后小祝手头几部戏的国内奖项,基本都稳了。庄先生在这种事上向来靠谱,我们尽管放心。”


    “这倒是,国内的奖项,门道还是得摸清楚。”晏瑾年微微颔首,“国外奖项含金量虽高,可毕竟不是内娱的圈子。就说苏寄欢,当初在国际上也算小有名气,可一回国还不是沉寂了许久,近乎查无此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国际大奖多少也算个敲门砖,有了它在国内起步总归容易些。”晏璟霖补充道,“但要想在国内站稳脚跟、长久发展,还得把本地的圈子经营好,人脉、资源,一个都不能少。”


    晏瑾年顿了下,目光移向祝星亦:“Caros那边稳了之后,后面的投资方也会跟着站队,不出一周就会全方位崩盘,到时候苏寄欢怕是被赔得底儿掉。”


    晏璟霖跟着笑了起来,“她可不止这部剧要栽跟头,她的影视部也得跟着遭殃。依我看,她的[苏盛]时日也不多了。”


    说着,她侧过身子语重心长道,“小祝,我劝你最好尽早抽身,她这次的崩盘,可不只是《琳琅》失败这么简单。”


    祝星亦倒是有些好奇:“那是如何?”


    晏璟霖开口解释:“我们在之前阻碍她太久太久了,如果[苏盛]再不呈出一部剧,[苏盛]影视部真的无法再运营下去。”


    “我们不断切断她的投资合作方,依我对她的了解,投资方撤资后,她肯定会自己投资《琳琅》。毕竟《琳琅》确实是个独一无二的好本子,只要能成功播出,不管上星还是上网络,都会收获好口碑,[苏盛]也能打个翻身仗。”


    “但我们不会让《琳琅》拍摄顺利,资金上面也好,发行上面也好,我们都会下手,让她启动不了拍摄,或者无法顺利拍摄,即便她能克服以上困难,我们也不会让她成功发行。就算她真的把所有的都克服了,这部剧上映后口碑别想有一丁点儿好。”


    晏瑾年接过话茬道:“让这部由她投入太多心血的剧会扑得彻彻底底,无法起身。后面她便会一无所有,商业信誉崩塌,合作方纷纷切断和她的联系,旗下艺人也会作鸟兽散,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下场。”


    “小祝,你知道吗?对付苏寄欢,我们不会跟她对弈。”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摇晃,晏璟霖笑看祝星亦道:“我们只会把她的棋盘掀翻,让她无棋可下,让她寸步难行,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


    “所以……还是不行?”


    “你让我想一想。”办公室里,苏寄欢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


    《琳琅》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好了,如果只是因为投资不够而放弃,实在遗憾。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煮茶的声音,苏寄欢想了许久睁开眼睛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来填这个钱。苏芙,[苏盛]不能再等了,我真的等不了了,我必须把这个剧拍出来拿给那些人看。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苏芙按着桌子起身,她缓了许久说:“你确定你要自己顶着?这钱缺得可不少!如果《琳琅》拍出来真的有热度,我们算是赚了,如果拍出来还是毫无水花,那你……功亏一篑啊。”


    苏寄欢知道自己出钱投资的后果是什么。


    自己出钱去补投资方撤走的资金,意味着她要承担巨大的财务风险,一旦《琳琅》扑街,她多年积累的资本将大幅缩水,还可能导致资金链断裂,影响到整个[苏盛]旗下其他影视项目的推进。


    从资本运作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豪赌,成功的概率取决于市场的不确定性、观众的喜好以及[晏影]的动态。


    《琳琅》一旦失败,“苏盛”影视部的口碑也会受损,后续也会影响其他资方对[苏盛]的投资。


    一个项目的失败很容易被竞争对手利用,成为打压[苏盛]的把柄,进一步挤压[苏盛]的生存空间。


    那时晏瑾年拍了一部糊剧,被嘲讽了太久太久。对于她们这个地位的艺人来说,口碑、质量才是稳住她们地位的关键点。


    苏寄欢也更清楚,此时放弃《琳琅》对她和[苏盛]来说,无疑是一次战略性的溃败。


    她不甘心就这样前功尽弃。


    《琳琅》是个好本子,[苏盛]已经许久没有出作品,再不出一部作品去展示、巩固地位,[苏盛]影视部真的无法再扶起来。


    有晏璟霖从中作梗,[苏盛]只能拿出爆款优质作品才能吸引资方的注意。


    除此之外,再别的办法。


    赌。


    又是一场豪赌。


    苏寄欢曾经很喜欢做赌徒。


    10岁那年,她求苏菱带她去海外,不要再留在国内,也不要被晏氏吓得同意签约。


    当她和苏菱以及其他几位亲人站在候机厅时,晏珂的讥笑在身后传来:“不出三个月,你们会跪着回来求我。我给你们保留机会,只要签过来,我会给小苏提供最高的待遇。”


    那时的她攥着拳继续往前走,在海外拼搏许久拿到奖项站在领奖台的那天,她知道她赢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


    后来到了18岁,她赌回国会有更广阔的前景。即便回国后晏珂又开始出手阻挡她的发展,她还是选择继续坚持下去。


    直到19岁那年,她掌握了一些资源,她开始赌建立[苏盛]会让她有更好的未来。她跟苏菱谈了四个小时去建立[苏盛]的意义和价值,希望苏菱同意这个计划并立即执行。


    四个小时后,苏菱同意筹备建立[苏盛]。


    后来的后来,她活得太风光了,她做赌徒也做得太风光了。


    她习惯性去赌,也赢了一次又一次。


    到了27那年,她选择《寄明月》这个被人嫌弃的剧本,她赌由她选演员和负责宣发执行,这部剧绝对不会如旁人预测的那般惨淡。


    于是她又选择了毫无演艺经验的冠军爱豆,她亲自指导这个人,她坚信这个人可以演好[阿星],她坚信这个人会给整部剧带来不一样的未来,她坚信这部剧不会那么差。


    于是《寄明月》火遍大江南北,成为演员的冠军爱豆同样爆火。


    每一次她都赌赢了。


    现在她31岁,她又要开始下赌注。


    现在的她和以前一样,她坚信自己会赢。


    同样的,她也和以前一样,满心的不确定。


    小时候下赌注,妈妈会为她兜底。


    长大后下赌注,其他投资方可以做保障。


    现在下赌注,她要为所有的结果负责。


    只要赌,就会有输赢。


    [苏盛]不能再输,可[苏盛]怎么才会赢?


    茶壶嘴腾出白雾,在地板上织出幻影。


    苏寄欢咬了咬牙,眼中透出决绝:“我确定,剩下全部资金由我来出,后续我再想办法拉点投资。只要拍摄质量过硬,营销到位,我相信《琳琅》不会太差。”


    “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芙低头找出风险评估书,抬手推了过来,纸页摩擦声像刀片刮过神经,“晏璟霖已经买通好几家数据公司,只要我们开机,黑通稿会比预告片更早登陆热搜。你觉得我们的拍摄会顺利吗?如果不顺利,你的资金打水漂了,[苏盛]怎么办!!”


    暮色彻底吞没办公室,苏寄欢突然轻笑出声。


    最初她做赌徒时,背水一战的成功,不过是有人为她兜住溃堤的裂缝。


    这次没有人会为她填平赌桌下的深渊,但或许,她早已成为深渊本身。


    “通知制片组,明天我要看到细化到分镜的预算表,让营销组那边也做好舆情准备,财务那边给我拨出相应的资金。”苏寄欢压下风险评估书,“我不管了,我要再赌一次。”


    //


    和财务那边对接好时,已经凌晨三点。


    苏寄欢拖着倦意的身子驱车到家,一楼的灯在亮着。她以为苏芙来了,开门进去换鞋时疲惫出声:“今天李总那边又撤资了,给出的理由很幼稚。我知道是晏璟霖那边搞的鬼,这些人要是实话实说我还会觉得他们敞亮,结果找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理由,真是太可笑了。”


    “你这段时间留意一下徐总那边的投资情况,徐总那边和晏氏有纠葛,应该会稳一点,但也难保晏璟霖不会耍花招。不过能挽留一个是一个,资方多留一个,我就少填钱进去。”她放好鞋进屋,没太留意台上的鞋子,进到客厅才看到坐在餐桌前的祝星亦。


    灰暗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苏寄欢小跑过去:“星星,你怎么来了?”


    想到已经凌晨三点了,苏寄欢担忧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快些去休息,不要再在这里坐着了。”


    祝星亦靠在椅背上没有对上苏寄欢的视线:“我也是忙到现在,回来时正好路过这里,就过来一趟准备歇一晚,明早我就走了。”


    “你也是忙到现在?”苏寄欢不由得为祝星亦的身体担忧,“那快点洗漱去休息,别在这里傻坐着,快上楼。”


    祝星亦捏着手指起身,苏寄欢转身把包放下收拾文件。


    祝星亦这才看向苏寄欢。


    她沉默地望着浑身疲惫的人,许久,她说:“最近也是挺累的,真希望可以好好休息。”


    苏寄欢整理好资料说:“是啊,如果我们不忙了就好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带你去泡温泉怎么样?”


    “哦,行。”祝星亦淡淡开口。


    可是……会过去吗?


    《琳琅》的其他投资方会继续撤资吗?《琳琅》会顺利拍摄吗?晏氏那边会继续为难她吗?


    苏寄欢不确定。


    她现在无法预知到任何关于《琳琅》的未来,她只知道,如果《琳琅》失败,她也会失败,[苏盛]也会失败。


    久久,苏寄欢叹了口气,一步一步移到祝星亦身边。


    看到祝星亦来她家,她很开心。


    祝星亦没有同她争吵她更开心。


    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好好交流过了。


    苏寄欢伸出双臂拥住祝星亦说:“星星,以后可以永远这样吗?我们不要吵架,我们好好的。”


    怀里的人没出声。


    松开人,苏寄欢低眸望着祝星亦有些冷淡的脸,她沉默片刻,吻上祝星亦的唇。


    香甜涌入唇齿,感受到对方下意识的回应,苏寄欢吻得更深、更密。


    她抱住她的狐狸继续吻着,她的狐狸也环住了她的腰。


    她眼角酸涩。


    她忽然有点害怕。


    她的狐狸在这一刻太乖了。


    像离别前的幸福假象。


    第120章 希望我们好好的


    凌晨六点时苏寄欢翻了个身,身旁的人浅浅呼吸着。她伸出手臂拥住祝星亦,赤。条条的她们紧紧贴着。


    等闹钟响了的时候,苏寄欢意识模糊,蹙着眉把闹钟按灭,手臂在身旁摸了两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猛然坐起来。


    祝星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凌晨三点说的那句早上就走并不是骗人的。


    苏寄欢没有起来,整个人有些凌乱地坐在床上,直到苏芙打来电话,她着急起床梳洗去开会。


    “徐总那边情况还算不错,明天我们去跟她再聊一聊,她最近要出去旅游,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跟她一起玩一圈,巩固一下关系。”苏芙匆匆忙忙带来一些数据资料放在桌子上,额上已经因为忙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顾不上擦便坐下来继续跟苏寄欢说:“只要稳住徐总,加上你的投资,《琳琅》一定可以按时拍摄。”


    苏寄欢查看了下自己和祝星亦的行程表,和徐总一起去旅游的话,等她回来后祝星亦已经进组了。


    她胡乱翻了两下数据表嗯了声:“好,你来先安排。”


    次日苏寄欢来到徐琼的办公室,檀香若有似无地飘着,苏寄欢指尖刚触到茶杯,就听见对面传来轻笑:“苏小姐的黑眼圈,倒比上次见面时还深些。”


    苏寄欢捧着茶盏的手指一紧,“最近忙了些,总不得闲。”


    落地窗外梧桐叶簌簌作响,徐琼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别着枚红宝石樱桃胸针,泛着闪烁的光芒。


    “听说晏璟霖又截了你几个投资人?”徐琼慢条斯理地往紫砂壶里注水,沸腾的水汽裹着铁观音的兰花香腾起,“倒像她母亲年轻时的做派,只会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苏寄欢看着茶叶在滚水里舒展,突然想起凌晨四点祝星亦汗湿的胸口。她们像疯子一样激烈地互相索取,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两人连绵不断的动情吟声。


    那时月光透过白纱漏进来,她攥着祝星亦的手腕有些埋怨地咬着祝星亦的肩头。她很意外这一次她们如此沉默以及默契地亲密着,于是她更加放肆地索取,好像要把所有的痛苦和压力释放出来,之后她们湿漉漉地拥着不说话。


    心里明明知道了什么,固执地不去承认。


    她没有想过她和她的小狐狸会有这么一天。


    “徐总说笑了,”苏寄欢低着头,声音平稳,“不过是生意场上的常事。”


    “常事?”徐琼突然倾身,“她们不停拦截你的投资人,逼得你花重金去填补缺少的资金,也是常事?”


    她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两天我要去普吉岛,苏小姐会冲浪吗?”


    苏寄欢的睫毛颤了颤,“会,不过已经好久没时间去玩了。”


    “那就好。”徐琼点头,“下周一去机场,我会为你订好机票。”


    苏寄欢颔首,“谢谢徐总。”


    出门前徐琼送了苏寄欢一个礼物,坐回车里时拆开,一颗漂亮的珍珠躺在丝绒盒子里。


    苏芙系上安全带问谈得怎么样,苏寄欢盯着珍珠的柔光说:“挺好的,她主动邀请我们去普吉岛。”


    苏芙松了口气,看来徐总那边情况不错。


    “能稳住徐总就好,现在我只是害怕你投入太多会打水漂。”苏芙启动车辆驶离停车场,“如果一切顺遂倒还好,如果不顺遂,我很害怕……”


    “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不要先去预想糟糕的结果。”苏寄欢装好盒子靠在椅背上阖上眼,“先期待万事顺遂好了。”


    飞去普吉岛前一天苏寄欢找到祝星亦,彼时祝星亦还没去剧组,正在艺域的工作室里看剧本。


    暮夏的麓城闷热得不得了,晚霞倾泻在艺域工作室的玻璃落地窗上。苏寄欢来到祝星亦的工作室门口,推开磨砂玻璃门的刹那,中央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


    祝星亦蜷在米白色懒人沙发里,安静又认真的模样,看几百遍都不觉得腻。


    “我明天飞普吉岛,要和投资人那边谈工作,要在国外一段时间。”苏寄欢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袋的褶皱,她抬眼看祝星亦的表情,耳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等回来后可能又要忙工作,你那时估计去了剧组,我估计没时间……”


    “没时间就不要见面,又不是没见过面,而且和你也没什么好见的。”祝星亦的指尖划过剧本页脚,纸张发出蝉翼般的震颤。


    她今天穿了件露背的黑裙,后颈是淡淡的粉色,前段时间苏寄欢在她肩上留下的咬痕还没消,放眼望过去极为显眼。


    苏寄欢还未再说些什么,经纪人推门而入。苏寄欢看着她们讨论通告行程,她安静坐在沙发上等了许久,两人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经纪人讲完行程便推门出去,整个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苏寄欢等了许久,祝星亦终于抬头:“你还有事?”


    冷淡的声音冲刷了一切期待。


    苏寄欢在很多时候都觉得窒息,她与她的狐狸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每一次交谈和对视都是一场极寒的风暴。


    她早早知道两人的关系可能不会再好点,可是她还对她们的爱情抱有期待。


    会好吗?一定会好吗?她不停地问自己。


    苏寄欢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低下头垂着眼小声问:“星星,你能……送送我吗?”


    话音未落苏寄欢就觉得自己可笑。


    祝星亦勾起珊瑚色唇角,葱白手指朝门外随意一划:“让我助理送你,我想让她帮你按电梯会给你省很多力气。”


    跟着助理站在电梯里,电梯镜面映出泛红的眼眶,苏寄欢才回过神。


    手机在这时震动。


    苏芙*发来普吉岛的行程,最后附了句:“冲浪装备给你备好了,徐总态度很好,我想此行应该很顺利。”


    苏寄欢回了两句话关掉手机。


    她走出艺域大楼,热气扑面而来,夜色渐浓,麓城的霓虹正在蒸腾的暑气中扭曲变形。


    苏寄欢在楼下站了许久,忽然回头看向祝星亦工作室的方向。


    她看到一个人影从落地窗处消失,她揉揉眼,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从普吉岛回来后苏寄欢着急忙慌赶到祝星亦的剧组。


    祝星亦刚拍完一场戏,助理吴安语带着她去空调房坐着,递来一杯水和剧本。


    “苏小姐。”吴安语给苏寄欢递上水放在桌上便离开。


    化妆师给祝星亦补妆,苏寄欢插不进去话,只能在一旁安静坐着。


    过了会儿化妆师离开,苏寄欢看着祝星亦沉默冷淡的脸,抿着唇说:“我在那边带了一些小礼物给你,已经放在你家里了,等你回去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


    祝星亦咽下白开水的声音异常清晰,她把玻璃杯放在桌面,拧着眉说:“你每次不要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我家,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把钥匙给我,以后不要就这样做了。”


    苏寄欢愣了许久,沉默着去包里翻找一会儿,她拿出钥匙放在祝星亦的手心说:“不好意思,我只是……”


    场记的声音打断苏寄欢的话,祝星亦起身说:“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找我了,你不是要忙你的工作吗?怎么?不忙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不可以吗?”苏寄欢抓着衣角望着祝星亦的背影说,“《琳琅》马上开机了,我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也希望我们会好起来。”


    祝星亦没有吭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寄欢跟着走出看着祝星亦进入拍戏状态。


    由她教出来的人,表演技法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时候苏寄欢才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拍过戏了。


    她离开演员这个身份太久了。


    筹备期的最后时光像被按了快进键,苏寄欢穿梭在服装间与投资方酒会之间,手机相册里存满祝星亦的剧照花絮。


    算着开机时间,忙碌许久的苏芙松了口气:“《琳琅》能开机真不容易,等这剧拍完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


    她拍拍苏寄欢的肩,看着憔悴不堪的苏寄欢心疼道:“你也是啊。”


    苏寄欢揉揉太阳穴:“嗯,拍完就休息休息,但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拍完并不是结束。”


    她打开手机,看着自己给祝星亦发了很多消息,但祝星亦一条也没回。


    她沉默了许久,又发了一条:“收工了吗?刚刚给你点了晚饭,最近要入秋了,照顾好自己。”


    苏芙翻开日历瞅了几眼:“鸭头,过段时间就是七夕了,你和星星怎么过?”


    苏寄欢打完字,轻声道:“希望,好好过。”


    开机仪式前两天,苏寄欢驱车去买送祝星亦的礼物。她喜欢给祝星亦送礼物,喜欢看到祝星亦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


    下周二便是七夕,她这段时间太忙,没空去挑礼物,只能趁开机仪式前短暂的空闲时间去挑。


    来到金店,柜台小姐热情地引她去看商品。她挑了个漂亮的纯金摆件,是一只比拳头大些的金狐狸。


    柜台小姐正在包装的时候,苏芙的电话突然打来:“寄欢!寄欢不好了!不好了!”


    苏寄欢拧着眉头问:“怎么了?”


    苏芙那边传来一阵哭声:“呜呜呜寄欢不好了,财务那边卷着全部资金逃出国了,我们《琳琅》的全部投资还有你的投资,她全卷跑了啊!!”


    嗡的一声,脑子里的大厦轰然倒塌,手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


    苏芙的哭声穿透听筒,碎裂的手机屏幕上映出无数个变形的金狐狸,像一场荒诞的万花筒表演。


    她看着远处商场正在布置七夕橱窗,工作人员正在试人造雪设备。


    纷纷扬扬的冷雪好像落在了她颤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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