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姜野站在身后静静凝视着……
视频需要重新拍摄。
这次谢涿只选用了两个色号, 厂商得知他并非骗子后,看完成品提出几个小意见。
“我一个都不会听他们的,审美太老土,没倒闭真是奇迹。”
谢涿决定使用最轻薄的粉底, 能应付光源即可, 宁安的皮肤本来就好, 之前粉感太重, 拍出来后虽然不错,但谢涿觉得跟其他美妆视频区别不大, 完全突显不出宁安的优点, 说不定瑕疵感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宁安也没闲着, 反复观看谢涿发给他的一些美妆视频,因为看得多, 大数据又给他推荐许多新账号。
不工作不陪宁翼的时候, 宁安也快成为低头族。
“有钱后记得换手机。”
宁安用着最低配的智能机, “这个挺好用的。”
谢涿懒得讲道理, “这个可以给宁翼,正好节约买电话手表的钱, 有空多跟他打打视频电话。”
这个倒是,秦致知也建议他多跟孩子互动, 父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哪怕宁翼拒绝与人交流, 但宁安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独一无二, 甚至可能到了偏执的程度。
秦致知父母告诉她,宁翼在许多方面表现出排他性,沉浸搭建乐高并非专注,可能是对整个正常世界的排斥, 这跟听损和父子俩长期单一的养育模式有关。
对应的,宁翼对宁安有着执拗的唯一性,且在许多小事上呈现出来,例如宁安十一点不发信息过来就会一直守着手机,只喜欢宁安常做的菜式,下午四点半开始注意力无法集中,无论是治疗时还是待在秦致知父母家……
当然这些现象在两位教授的努力下有所改善。
他们暂时没有告诉宁安,想先观察一段时间,孩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并非单一因素影响。
他们也不希望宁安背上过重的心理负担,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单薄的男人已经在很努力的活着。
宁安点点头算是同意谢涿的建议。
“呲……”宁安轻轻吸了口气。
谢涿手上动作微顿,“他又打你了?”
宁安摇摇头,下巴没有留下淤青,但是碰到还是会痛,“他不怎么打我。”
那就是打过。
谢涿捏拳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安笑了笑,“我心里有数,就是小翼的事情谁都不要说。”
谢涿点点头,“我知道轻重,你还笑,你怎么招惹这么个恶魔。”
宁安也不知道,他记得校园里姜野是阳光开朗的,总是笑容和煦,待人亲切有礼,虽然那个假期露出越来越多与校园里不一样的行径,但宁安一直以为是毕业后的放肆。
之后的事情就跟电影快进一样,把他的生活彻底打乱,宁安从那个泥潭走出来后已经很少去回想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情。
高院长冷酷到残酷的训练机制让他度过这场危机。
往前看,向前走。
走得足够远,就会发现曾经经历得的一切苦难不过如此。
确实如此,曾经让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八月,在后来的妊娠诊断、药物性致聋、误诊误治及漫长的康复过程里。
它们算得了什么?
也是谢涿提及,宁安浅浅回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姜野并非突然发疯,他或许根本不是外人看见的那个样子。
他不是突然降临到身边的温暖太阳,他是只怪物,一开始就是,只是披了张人皮伪装着来到他面前,以看他的喜怒哀乐而取乐。
宁安不清楚自己哪个地方引起这只怪物的注意,只能小心斡旋应对。
但是他似乎缺乏技巧,总是容易引发对方的怒火,莫名其妙的。
“你是怎么拒绝曹老板的?”宁安小心翼翼地问。
谢涿心头微松,看来知道向他取经。
宁安看着温和很容易被欺负,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很轴,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机灵,不会转弯,不会妥协,不会曲意迎合等。
就像两人认识没多久,谢涿有次大意被人下药,其实有很多种办法,既能救他又能不得罪客人,找林姐,告诉店里的保安等。
宁安用了最笨的办法。
将一桶洗过拖把的水淋到他身上。
他新买的奢侈品衣服当即报废。
气得谢涿不顾药力追着宁安闹。
当时宁安听说一件衣服要大几千吓得脸色都白了,一边说帮他洗,一边说谢涿只有臭了,那人才会彻底放弃歪脑筋。
物理性臭。
“还记得上次他带我去选东西不,那场酒会对他很重要,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是时尚品味还不错,就帮他选了几套很满意的西服,走的时候我没要别的,要了一对袖扣。”
几套西服对酒会的顺利与否起不到决定作用,曹文生拿下五岭区几个重要项目,这场酒会是他的庆功宴。
谢涿自然没资格陪他参加这么重要的宴会,但还是以不知名朋友的身份陪他到宴会现场后台,在将人交到美丽的名媛手里前。
谢涿将那对袖扣戴在曹文生的袖口。
然后提出只做朋友的要求。
曹文生当时的眼中闪过诧异,但也不是很诧异,时间很赶,名媛已经挽住他的手走向热闹气派的会场。
容光焕发的曹文生在亲朋好友的祝贺下走向灯光璀璨的地方,进入会场前,他回头看了眼谢涿。
“这段经历我可以给你写个几千字的小作业,基本上每个场景你都可以拿去逐帧分析,你要是能吃透,男人……拿捏!”
宁安露出清澈的眼神。
谢涿叹气,学霸难道真的在情感上都一无所知吗?
谢涿拍拍宁安的肩膀,“体现你的价值,在他最开心的时候提要求。”
宁安沉默片刻,“我没什么价值。”
也无法分辨姜野什么时候开心或者不开心。
谢涿再叹气,他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否定到这种程度。
以往他知道父子俩住在蒲公英,还以为那里招收外面的孩子学习手语,现在才知道宁安居然从小生活在那里。
突然明白宁安身上不舒展的感觉从何而来。
从未吃过糖的孩子,即便有一天含住一颗糖,也不知道那个味道叫作‘甜’。
“没有价值就找到价值往身上贴,就跟衣服一样,不断找不断穿,总有一天再也不畏惧严寒,还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宁安看着谢涿有些羡慕,“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谢涿呲牙,“学霸笑话我是不是?”
宁安轻轻摇头,再次拿起手机。
谢涿觉得宁安真的很可惜,这种性格可能适合做研究,也适合当位老师,把人放在不适合的地方,无论多么厉害的人都难以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过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发光的。
几天后,宁安把整理出来的视频类型和方向发给谢涿,言辞有些腼腆:方向写的不多,也不知道总结得对不对,如果不行就不要采纳。
谢涿回他一串疯狂的啵啵啵。
宁安又开始观看学习剪辑和拍摄。
他不清楚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但谢涿提醒得很对,在与姜野这段看不见终点的纠缠里,他要学会寻找自己的价值,至少他很会学习。
如果能帮到谢涿就更好,毕竟有一半的分成呢!
他就像一朵小白花,在经历狂风暴雨后,一次次又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勇敢地活下去。
又连续好几天没见到姜野。
随着时间的拉长,宁安反而心神不宁,兴许经常见面,姜野不一定发狂,但是一想到见面他又头大。
他不怎么去思考那个吻意味着什么。
但他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姜野跟他的父亲见面了。
父子不和的事情宁安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多,那时候的姜野已经不太正常,无论他怎么询问姜野都不愿多说。
之后也就不再有机会。
宁安并未见过姜野的父亲。
但是只要想到这个人他会本能感到畏惧。
那些大人们面目模糊,冰冷得像一座座白色的墓碑,骤然出现在宁安的世界里。
在他茫然的从绿野走进荒地的时候。
他们出现了。
沉默的,庞大的,冷漠地凝视着他。
用冰冷的眼神,不断告诉宁安,你做了一件很严重的错事,而你做下的这件事将给你身边每一个关爱你的人带去耻辱和伤害。
他们带走姜野想要的。
留下不知所措又迷惑无助的宁安。
原来不合的父子关系,在孩子想要什么时,也会尽全力帮他获得。
宁安将其理解为跟寻常家庭一样的父子矛盾,而以宁安当时的所见所闻,似乎也只是如此。
那现在的姜野为什么要这么恨他的父亲?
宁安觉得脑子一阵阵抽痛。
他的体力大不如前,精力、脑力还有记忆力都跟读书时相去甚远,孕育生产宁翼的过程十分艰辛,不清楚是不是那段充满危机的经历改造了他的身体。
就跟宁翼的听力一样是种不可逆的结果。
但宁安并不后悔。
大门突然被推开,宁安赶紧站起来。
现在才十点过,姜野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他不安地看着门口。
季衍扶着姜野吃力地走进来,看见宁安的瞬间眼睛微亮,“宁先生帮我把姜总扶进去。”
宁安赶紧过去帮忙。
帮倒忙。
等季衍把姜野扶进卧室,他疑惑地看了宁安一眼,宁安尴尬地移开目光。
他觉得宁安帮忙前,姜总还要轻一点。
“姜总跟规划部的领导喝酒,凌晨五点才结束……”
本来在酒店开了房,姜野说要回公司,等车停到公司楼下,人已经睡过去,大约睡了三个小时,又说要回家洗澡,等车开回家,他又睡过去,想到这段时间姜野的忙碌,季衍没有叫醒对方,直到刚才人稍微清醒些才连忙将人扶上来。
“姜总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睡觉,他有神经性头痛和睡眠困难等问题,如果他一会儿不舒服,麻烦宁先生给他喂点药,药在……”
宁安平静地听着,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季衍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精明强干的眼底再次闪现疑惑。
就在他打算重复一遍叮嘱,宁安轻轻点头,“知道了。”
季衍关上房门拨通电话,声音平板得不像在八卦,“已经把野交给他,但是他好像很敷衍,是的,跟野清醒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你在笑什么?”
宁安面无表情地缓缓走进卧室,其实他可以对季助理再和善点,毕竟对方帮他解决掉上份工作的纠纷,哪怕季助理只是因为雇主的原因才这样做,但宁安依旧习惯性记住人家的好。
但因为雇主是姜野,哪怕谢涿手把手教他如何应对,宁安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对方。
姜野穿着西装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一副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昏暗的灯光里,深邃的五官只映出一圈模糊的轮廓。
他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平静很多。
幽深的眼睛因为闭合着也不再令人害怕。
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容貌是上天的杰作,任何人看见都心生欢喜,即便是现在,宁安也很难对这张脸产生怨怼的情绪。
因为另一张相似的脸,曾经很软很软地贴着他的肩头,用带着奶音的可爱声音喊他‘爸爸’,那曾经是宁安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为什么属于他的快乐总是那么短暂。
宁安用复杂的目光漫过每一寸,一阵铃声响起,宁安连忙掏出手机,慌张看了眼姜野走出卧室。
是宁翼打来的视频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十一点。
宁翼应该在秦教授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手机,于是自己拨通宁安的手机。
宁安接通视频露出笑容,担心卧室里的姜野,他压低声音比划手语:小翼在做什么?
宁翼给他看刚搭建好的乐高。
父子俩的通话很简单,等宁安嘱咐他将手机好好交给秦爷爷就匆匆挂断电话。
一回身,姜野站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
“砰!”手机摔在地上。
漆黑的眼睛慢慢从宁安身上移到地面的手机上,姜野弯腰拾起手机,看了眼碎掉的界面,“跟谁通电话?”
第32章 第 32 章 宁安,你在关心我吗……
宁安的心跳骤停, 浑身不受控制的绷紧僵硬。
他呆呆地看着姜野,黑雾涌动的空间拉撑到极致。
姜野带着醉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突然他张开手,看起来像个怀抱,语气一如既往裹挟着冷意, “过来。”
宁安想拒绝, 但不敢。
谢涿能从不好说话的曹文生手里平安退出来, 他说的方法一定有用。
顺从保平安。
宁安死死攥紧手指, 慢慢走向姜野。
离姜野还有一步之遥,他被猛的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浓重的酒味。
姜野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过来。
密不透风。
厚重的, 窒息的。
“让我抱一抱。”姜野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他微微低下头, 男人的呼吸擦过宁安的耳畔,带给宁安一阵阵颤栗的感觉, “空调开得太冷?穿得太少?下次喊你过来, 动作要快一点。”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 不耐烦的语气里透着让宁安熟悉又陌生的无奈。
宁安终于意识到姜野还醉着。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姜野, 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如深潭一般锁着他,宁安慌忙移开眼睛, 沉默片刻又硬着头皮望回去,然后轻轻点点头。
幽深的黑潭似乎泛起些许笑意, “这么乖?”
他将宁安再次抱进怀里, “奖励你什么好呢?”
那只屏幕碎掉的手机摊在姜野修长宽大的手掌里, “给你换个新手机?”
宁安正要摇头。
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这样好了, 刚才的通话记录打开给我看,市面上所有流行机都买给你。”
宁安想抢回手机丢到楼下,或者将其毁尸灭迹。
但是他知道这没有用,“不, 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是吗?”
宁安迎着姜野迫人的目光咬紧牙齿点点头,他不敢轻举万动,以姜野的能力想查到电话很容易。
他只是很忙,才没空针对宁安,这也是宁安愈发觉得危险的原因。
他不清楚姜野什么时候就会空出时间和精力。
姜野眯起眼睛,他的意识很混沌,确实喝醉了。
但刚才走出来时,宁安脸上的笑容刺伤他。
宁安似乎把所有的温柔和笑容都留给别人。
唯独对着他只有害怕和畏惧。
想到原因,姜野又莫名得意。
不该怕他吗?
这都是宁安咎由自取。
还在卧室里时姜野就醒了。
他知道宁安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他想知道宁安看着他在想什么?
一定是想趁机杀了他。
每一个人都希望他死。
他偏偏要好好的活着。
姜野捉住宁安的手指按向手机,“是自己解开密码,还是我找人过来解,你知道的,如果我找人来解,结果会……”
宁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一把抓过手机,点开刚才的通话界面,声音又急又快,像是生气姜野对他的不信任。
“是秦教授的孙子打过来的,他的养女也是蒲公英出来的,我们一直有联系,不仅她,每一个从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我们都还保持着联系,只是蒲公英里重度残障很多,能正常走上社会的二十年来也没有太多,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几个,都在……”
“够了。”姜野的头又昏又痛,并不想听宁安讲述蒲公英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
他将手机还给宁安。
“扶我进去洗个澡,再给我倒杯水,记得拿药。”
宁安松开一口气。
姜野身量高大挺拔,身材练得匀称有力。
宁安将他弄进浴室,近乎脱力。
姜野躺在浴缸里时,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累成这样?”
宁安不做声,替他拧开热水。
又手脚麻利地倒好沐浴精油。
最后将一块热毛巾敷到他脸上。
姜野顿时舒服地靠在池壁上,他以为宁安这么娴熟的手艺是在蒲公英里练就的,确实如此,但不会这么熨帖细致,这五年他都在照顾宁翼。
宁安转身要走。
手腕被抓住。
宁安心神微颤,他不知道姜野又要做什么。
喝醉的姜野很反常。
上次的吻,这次的拥抱,都很反常。
虽然发现手机时,这些反常看似正常了些。
但宁安还是不安,不习惯。
他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姜野。
他根本就应付不了姜野。
姜野的声音似乎软了一分,“力气为什么变得这么小?”
姜野居然发现他的力气变小了。
连高妈妈都没有发现。
宁安又一次为姜野的观察力害怕。
他想抽回手,在姜野铁箍般的力气里根本使不出半分力,哪怕是喝醉的姜野。
“没,没有,就是最近有些累。”
姜野拉下部分毛巾,露出一双眼睛,幽深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如果在我这里工作也算累,看来是时候辞掉酒吧的工作。”
宁安连忙摇头,“我不累。”
“跟生病有关?”黑潭般的眼睛锁着他。
宁安头皮发麻,僵硬地点点头。
“什么病?”
宁安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腹膜炎,手术没做好感染了,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
这次姜野松开手,宁安连忙朝外走去。
“你最好没骗我。”
宁安顿住脚步,摇摇头赶紧离开。
等他再次进来,姜野似乎不舒服得厉害,眉头紧紧蹙起,宁安拿了消炎药和止痛药,刚掰出一粒,姜野全部抓过来,扯开四五粒倒进嘴里。
看得宁安一阵胆战心惊。
想也没想抢走姜野还在掰扯的剩下部分,“抗生素不能多吃,会……”
会药物性致聋。
这几个字猛地卡在宁安的喉咙里。
姜野无所谓地笑了笑,“会死?你们不是都想我死?”
宁安端起杯子,身后传来哗啦水响。
他来不及回头,手里的杯子被姜野拿走。
姜野湿漉漉的身躯贴过来,“宁安,你在关心我吗?”
宁安吓得说不出话。
正要掰开姜野的胳膊。
姜野将整张脸贴过来,“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乖一点。”
宁安的手缓缓放下去。
姜野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
挟着人走进卧室躺进床里,又把不安的宁安按到彻底动弹不得才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姿势很亲密。
亲密到不正常。
可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正常。
宁安空茫地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卧室。
身后是渐渐暖和起来的赤.裸身躯,脖颈是姜野炙热的呼吸,他们曾经闹得那么不堪,他们之间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现在却像亲密的恋人般依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宁安的衣服里,宁安顿时毛骨悚然。
那只手在他的腹部附近摸索,似乎想寻找什么东西,最终抵不过睡意,停歇下来。
在姜野入睡后,宁安几乎落荒而逃。
他站在客厅想了很多事情,要不要将前因后果都告诉高妈妈,如何让秦致知帮他圆谎,两位善良的老教授能否体谅他的难处,同意让宁翼寄养在秦家。
最终,宁安沉默地垂下头。
他不能把未知的危险带给别人。
这些人已经帮助他们父子俩太多太多。
但是宁安紧张慌乱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就像每次大考前,宁安都会紧张得睡不着,可一旦走向考场,他又出奇的冷静和镇定。
就连高敏都意外,难得夸奖他以后能担大事。
但是他好像把每件大事都搞砸了。
宁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他不过是把最坏的结果设想好,无论接受与否,那件坏事都会发生,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季衍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宁安孤零零站在客厅。
消瘦的肩头微微耷拉收缩着,因为缺乏安全感,一只手抱着另一只胳膊,一副很脆弱的感觉,但眼睛里的光平静到有股无法摧毁的韧劲。
季衍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想到早期姜野的描述——宁安是个善于伪装的欺骗者。
他将自己伪装成弱者,骗取他人的信任和感情,达到目的后,残酷无情的离开。
初次见面,宁安表现出局促、羞耻和不安,很像姜野对他的描述。
季衍本着对重要工作对象增加了解的目的,没有立马离开。
于是发现宁安的工作环境并不友善,很多伪装成弱者的人会把自己置于这种被动局面,以增加身上特质的可信度,季衍并没有急着进去解围。
不出意外,宁安会借着辞职的机会向管理层投诉曾经遭遇的霸凌,或者用手中的协议羞辱同事。
但清瘦脆弱的青年只是有些留恋地环视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将一瓶瓶歪斜的饮料摆正位置,季衍当即在表格上标注出异常。
又在面对同事的刁难时,虽然脆弱无助,却并没有退让屈服的意思。
但依旧没有把协议丢在同事脸上。
让季衍瞬间想到他热爱的华雷斯人。
脆弱与坚强,胆怯和悲悯。
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与姜野的描述相去甚远。
甚至是矛盾的。
宁安身上似乎有种不同常人的特质,安静的,微小的,无论遭遇多少次刁难和恶意,依旧一次次抬起头。
于是,本可以三言两语解决的事情,季衍临时更改方案,拨打给律师团,让那家便利店遭遇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人事危机和经济危机。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严格意义是第三次。
上次他在门口等候的行为让姜野不满。
之后勒令他只需要在车上等候。
姜野的不满来得莫名其妙,毕竟之前他都是在门口等候。
格雷说得对,“不要去研究野的脾气秉性,那比草原上最臭名昭著的鬣狗还让人讨厌,你只需要按照他要求的把事情做好,他就会给你很多钞票。”
宁安听到动静侧过头,目光落到季衍双手的购物袋,只愣了一瞬赶紧走过来,“辛苦您了。”
宁安将丰盛的食材装进空荡荡的冰箱里。
每一样都码放得整齐漂亮。
就像他在便利店将一瓶瓶歪掉的饮料摆正。
“中午饭麻烦宁先生给姜总做一下。”
宁安整理东西的手微顿,“应该的。”
季衍以为宁安会拒绝的。
因为他已经发现宁安对姜野的敷衍。
但季衍此时有种预感,宁安会好好对待这件事。
就像对待便利店一瓶歪掉的饮料。
朱莉的话浮现在脑海,“他只是讨厌我们老板,但你放心,某种程度他比格雷都值得信任。”
姜野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而不是像他在姜野醉酒头疼时,将其规整的摆放在病床上,再打上一针,然后被朱莉奚落他在照顾一具尸体。
他对两人的过往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老板曾被家族流放,而这位青年在其中‘贡献’颇多。
他以为老板回国后会不动声色暗中监视,亦或是让人狠狠教训对方。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微妙的关系。
让他想起一个词:豢养。
老板不养人,只干掉人。
每一个得罪过姜野的人无不下场凄凉,季衍是第一看见姜野用这么奇怪的方式对待‘敌人’。
他们已经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姜野会挤出时间赶回来。
季衍察觉到,每次回家前,姜野的情绪会好转。
但每次离开时又裹挟着风暴。
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要过来?
季衍无法理解。
这次更奇怪,
姜野在一个小时前发来指令:塞满冰箱。
姜野想让宁安照顾他?
季衍觉得当下情况比他分析过的最复杂的金融数据还要让人头疼。
宁安起身给季衍倒了一杯水。
温的。
季衍知道,这在国内是最高礼遇。
季衍百无聊赖喝着寡淡的温开水,他发誓这是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
“季助理。”宁安轻声说道。
季衍不动声色放下水杯,让自己看上去值得信赖。
“他有什么忌口的吗?如果有麻烦您发给我,还有……我签的是四个小时,一点后就要走,做好饭摆放在餐桌上就可以吗?我不用等他醒过来,是这样吗?”
他并不想询问姜野的饮食习惯,但姜野差点发现宁翼,谢涿劝导的话再次提醒他,如果不想宁翼被发现,他应该学会改变对待姜野的方式。
而做饭已经是宁安的最大让步。
宁安没等到答案,不安地望过去。
一向精明强干的季助理正襟危坐,双手握拳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双眼……放空。
“季助理?”
“是不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那我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可以吗?”
季衍回过神,信息有些复杂,分辨意图再分类花费一些时间。
其实他并没有准确识别有些信息应该放在哪个类别,例如宁安询问姜野的饮食习惯,如果宁安是情人,那么这个行为是关心姜野,还是想从姜野这里获得金钱或者礼物,如果他们是仇敌关系,宁安是在赎罪还是希望大家放松警惕后逃跑,也可能是职场关系……
季衍决定赶紧从逐渐混乱的分析里逃离。
“我马上发给你,你按照协议内容做即可。”说完匆匆离开,连客套疏离的敬语都没说,他担心再交涉下去脑子里需要分析的东西越来越多。
很快,宁安收到季衍发来的注意事项。
斯派克季:国人习用的一切香料少量,特别禁用:香菜。
大约担心宁安不引起重视,后面的字体被红色加粗。
宁安浅琥珀色的眼瞳轻颤。
跟宁翼一样。
他很快收敛心思准备饭菜,一点马上就到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姜野还缠着你?
宁安抽空回了一趟蒲公英, 蒲公英快要变成他不认得的模样,铁栏杆上拉满红色条幅:欠债还钱,无钱卖地。
倒没有社会闲杂人聚集。
宁安走到小铁门附近,左右看了看, 掏出钥匙快速挤进去。
院子的地面没有铺水泥路, 每到夏季就会变得泥泞, 太阳出来干掉, 太阳一落又潮湿,反反复复, 直到没有下脚的地儿, 高敏会组织员工清理掉淤泥。
宁安顺着长满杂草的小路艰难走向他跟宁翼曾经住过的那幢杂物楼, 一段时间未见,楼房给人更加破旧的感觉。
以前也破, 但至少整洁。
宁安看着布满灰尘的楼道, 内心复杂。
蒲公英的人手一定紧张到极致, 才连个打扫卫生的人都抽不出来。
蒲公英就两幢楼, 这幢杂物楼同时也是高敏和员工的住宿楼,二楼过道简单晾着衣物, 不见半个人影,这个时间点都在前面那幢教学楼。
教学楼其实是福利儿童的住宿楼。
一楼有一间教室, 一间活动室, 其他就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
二楼是孩子们的住宿房间, 十二岁以下的住在两间大房, 十二岁以上的分男女各两间,初中毕业后继续读书不住校的,运气好能得到一间独立的房间,不过蒲公英考取高中的寥寥无几, 大多初中毕业就离开蒲公英去中专院校住读,就是这种孩子都不多。
三楼是重症孩子,以脑瘫为主,他们年满十八岁后会被政府机构接走。
宁安走过来看见几个孩子在一楼教室里玩耍,没有老师。
看见宁安,他们高兴地挤到门口。
宁安将买来的零食水果分给大家,他们接过东西挤成一团,纷纷查看里面的东西,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明显,但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并非都是聋哑儿童。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无论内心多么喜悦都很难用声音来表达,他们惧怕外界的目光,也担心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引起外界的注意力。
所有的行动都在无声中进行。
即便如此,宁安还是感受到喜悦的浪潮。
从进入蒲公英起忧心匆匆的心情总算轻快起来。
“高妈妈和其他人呢?”
一个兔唇孩子回答他,“高妈妈跟阿姨们在三楼。”
“老师呢?”
一个女孩抬起头,她的口齿要清晰很多,外表看起来也正常,但有先天性心脏病,“老师走了,走的时候跟高妈妈大吵一架,说我们欠她好几个月的薪水,要去社区告我们。”
又走了一个,这下蒲公英彻底没有老师了。
宁安询问最近的学习情况,基本上都是大的带小的,但是孩子不像大人那般有组织性和纪律性,时间一久,也松散下来。
这不是长久之计。
高敏的办公室在二楼,很多时候她不回宿舍楼都是住在办公室里,她对蒲公英到底付出多少,恐怕没人清楚。
宁安拉开抽屉,将两包红梅放进去。
他不同意高敏抽烟,前些年高敏也开始慢慢戒烟,上次谈宁翼的事情他发现高敏的烟瘾又变大了。
刚刚关上抽屉,高敏推门进来。
女人一脸疲惫,但看见宁安的瞬间,还是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怎么过来了?”
两人不需要客气,简单问候过,宁安提到铁栏杆上贴着的横幅,高敏冷硬的脸上显得不太在意,“过段时间贷款下来就没事了,不用管他们。”
传言中将进行改造的青山区并没有动静,反倒是隔壁的五岭区不声不响的发生变化,特别中心那块,许多地方打了围,看起来动静很大,有消息流出,除去原本的商业区规划,附近还要新建一个会展中心,建成后,五岭区很可能成为城市新的中心地。
机警的居民感到担忧,担心政府放弃青山区。
但是更多居民依旧坚信青山区会被改造。
因为地处青山区和五岭区交界处的废厂区改造进入尾声,成果瞩目。
那边变成年轻时尚的运动中心。
焕然一新的街道,规格颇高的运动场地和设备,还有林立的商铺,城市达人已经开始涌入。
蓬勃的商机让人们更愿意往好的方向幻想。
甚至有传闻,青山会修建成城市森林公园,用作休闲旅游观光之地。
蒲公英面积不大,但是也算不得小。
比邻青山进山道,位置非常好。
于是很多人开始打这处地的主意。
已经到了贷款的地步?
宁安不安地想,高院长又用什么做抵押?
蒲公英的大部分支出用在重症儿的康复上,这些孩子有的一出生就被丢弃在蒲公英,有的是高敏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情况接过来。
这些重症儿其他福利院不愿接受。
随着近几年入不敷出,也出现转院案例,但是那几个孩子非常不适应新环境,几乎没多久就出现健康急转直下的情况,弄得高敏大为光火,恨不得将对方的负责人痛骂一顿,这样一来愿意接收的福利院也偃旗息鼓。
“高妈妈,如果找到愿意赞助的企业,其实孩子们的情况可以配合他们的一些要求。”
高敏的目光几乎立马落在宁安身上。
这种话在蒲公英没有一个人敢提。
不要说蒲公英,福利院体系都知晓高敏的臭脾气。
但宁安没有退缩,“高妈妈,现在蒲公英的情况不比以往,青山区如果也要纳入改造,我们还是提前考虑得好。”
无论卖与不卖,光是搬迁一事就颇为周折。
高敏拉开抽屉,看见两包红梅时目光柔和起来,她又合拢抽屉,“这个地方我不会卖,你说的我会考虑,小翼最近怎么样?”
这就是不打算再讨论的意思。
宁安无声叹气。
听说宁翼听训进展顺利,高敏终于露出明显笑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宁翼已经创建汉语体系的事情几乎可以确定。
宁安感到很开心。
见高敏心情还不错,宁安犹豫片刻问道,“高妈妈,我想问问当年您跟学校请假的具体情况。”
宁安是去学校报道后出现身体不适。
最开始请假用的胃病理由,等确诊后宁安就再也没返回学校,那时候他哪里都不敢去,带着高考得到的奖学金游荡在城市里,也不敢联系高敏。
等他再跟学校打电话准备办理退学时,才发现高敏已经帮他办好休学。
休学最长时间为两年,但是两年后,宁安还是辜负了高敏。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宁安撒谎,“我想找新工作,有些公司要做背调。”
高敏查电脑的手微顿,“腹膜炎感染,住院治疗半年,出院后患者身体体质下降,不适用带有强度的工作和学习……”
这是高敏为院中每个孩子做的文件,当年学校找不到宁安后,电话打到紧急联系人高敏手机上,高敏让公安系统的朋友帮忙,很快锁定宁安的位置,那时候院里忙,她没时间精力跑去北方质问,得知宁安没有大碍,学校这边直接替他做了休学处理。
等她腾出手,宁安已经不知所踪。
再回来,怀里抱着听不见声音的宁翼。
一大一小,满身风霜。
宁安拿到资料,医院和记录都很完整。
看不出什么漏洞。
姜野应该查不出什么。
“谢谢高妈妈。”
宁安合上资料有些犹豫,接下来的问题或许会让高敏察觉很多事情。
但如果不问,不仅过不了自己那关,说不定还会让高敏和蒲公英陷入麻烦。
宁安缓缓开口,“高妈妈,最近的麻烦是不是跟姜野有关?”
高敏突然望向宁安,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拆穿宁安的所有伪装,“姜野还缠着你?”
宁安心头直跳,他并不畏惧高敏。
甚至,高敏在他心中是值得信赖的人。
看着眼前如山般坚强的女人,他差点全盘托出,但是宁安没有,兴许蒲公英一贯的脱敏训练起了作用,他们是陪伴彼此长大的最亲密的人,但同时也是最遥远的亲人。
比起向他人倾述,自己学着解决问题已经刻入骨髓。
何况,蒲公英如今的困境已经让高敏应接不暇。
宁安摇摇头,甚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在酒吧里见过一两次,当时确实有些担心,但现在很久没看见他了,听说他在负责澄江项目,这种大忙人不太有时间找我麻烦。”
高敏摇头,“跟他没关系,你不要多想。”
宁安半信半疑地看着高敏,不清楚高敏像他一样隐瞒了事情,还是姜野真的没有出手。
可姜野已经明里暗里拿蒲公英威胁他很多次。
但不管怎么说,宁安紧绷的心还是松开些许。
两人结束话题后,宁安转去三楼看了看情况,两位阿姨很疲惫,正趴在床边打瞌睡。
宁安上到四楼露台,把洗完的衣服床单全部晾晒好,这才离开蒲公英。
高敏已经抽掉半包烟。
沉默许久拨通向健柏的电话,这次她没有等太久,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对面先妥协,“高敏……”
高敏快速打断他,“上次说的那笔钱我不要了,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对方似乎已经习惯高敏的冷硬和强势,“你说。”
“我这儿有个人,他带着一个孩子,孩子跟他挂在一个户口上,你帮我把那个孩子的信息掩盖掉。”
对方沉默好一会儿,“高敏,我只是一个企业家,不是神仙,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这次高敏没有讥讽他,而是放柔语气,“你夫人的兄长在公安体系,这点事不难的,我高敏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亏欠。”
对方愣住,这么多年他听惯高敏的各种讥讽挖苦,就连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仿佛他欠了她的命,活该一辈子这样。
可他就是欠了她的命。
但是时间持续太久,当年再多亏欠也在这些年里被磨平,有些时候面对高敏的刁难和责难,他也会忿忿不平地想,就是那个孩子没死,他们也走不下去。
他一直等着两人彻底没有关系的这天。
高敏也察觉到他的意图,一直利用这个不断地找他要钱,不断地折磨他。
可是,等他真的听到梦寐以求的这句话时。
已经开始年迈的男人没有一丝解脱感。
他迟疑开口,“你什么意思?”
高敏冷笑,“就是你一直期待的那样,这件事你帮我办好,以后你都不欠我高敏什么了。”
第34章 第 34 章 班长那语气像跟学习委员……
宁安看着桌面上一排完整包装的手机不知所措, 精明能干的季助理聚精会神盯着空气。
“都是你的。”季衍面无表情。
宁安的手机还能用,只是屏幕摔坏了。
“我用不了这么多。”宁安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应付。
季衍不自然地眨动眼睛,“那您自行处理。”
送完手机季衍脚步不停的离开。
他察觉最近越发把握不准老板的意图。
当姜野向他询问送什么礼物宁安会高兴时。
季衍扭过头盯着姜野看了十五秒以上。
他记得姜野曾深恶痛绝地冲朱莉吼:他就是个骗子,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敏锐察觉这又是一个关于情感类的问题, 季衍并不擅长。
但助理的作用就是替老板解决问题, 他略微思索诚恳建议,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很物质的人, 能让他开心的应该也不是物质上的东西。”
自然招来姜野的嘲笑。
当姜野让他订购手机时,季衍犹疑, 老板还是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市面上所有流行机。”
这是既实用又物质的意思吗?
老板究竟是想让对方开心, 还是难堪?
但这笔费用在他们的任何一笔支出里都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决定向朱莉求助。
宁安沉默地看着手机们。
一部都不用, 以姜野的性格说不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宁安拿起离他最近的一部手机, 谢涿就用这款, 于是他拆了包装。
因为不太会用这些新款智能机, 开机验证再到下载APP, 等宁安把vx登陆上去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
谢涿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视频链接。
宁安复制后点开短视频APP,跳转到谢涿的账号, 置顶是一条新视频,发布日期两天前。
点开后看见自己的容貌, 宁安后知后觉脸颊开始发烫。
整个视频拍摄得很干净, 灰白色低饱和度的背景前, 整个画面都被宁安的面部占据, 黑发白肤,浅琥珀色瞳孔平静地看着镜头,干净简洁到没有一丝多余。
唯有红润的嘴唇成为整个画面的亮点。
配乐和文案也很干净,一点都不像谢涿的风格。
但是……
宁安的目光落到裸露的肩头上。
他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
点赞量已经过万, 是谢涿所有视频里点赞最高的一条,但在这个动不动就上百万点赞量的时代算不得起眼。
点开留言,清一色的:[色][色][色]的表情包,也有人说:好清俊的小哥哥。
宁安猛地关掉软件,十多分钟后才回谢涿:会不会有点太……
谢涿没理会他的纠结,一顿猛输出。
小鹿美人:发现没有,方向对了。
小鹿美人:我们要出名了。
小鹿美人:厂商刚联系我要转发权限。
小鹿美人:我要收他一百万。
宁安:你说过不收他们钱。
小鹿美人:我反悔了。
宁安笑着摇摇头,起身准备饭菜。
姜野最近开始回来吃午饭。
宁安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这种行为对宁安是好的,他已经好几天不用提供协议以外的服务内容,虽然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并不清楚,有可能就是今天,但只要宁安还能喘息,他觉得又能坚持几天。
准备午饭前,宁安将多出来的十几部手机收起来,他现在学会一些事情,面对姜野的时候,光是沉默顺从还不行,有些时候需要主动些。
姜野十一点半准时到家,看见宁安还在厨房忙碌没有过去打扰,径直走进浴室去洗澡。
两个人的饭菜不是特别丰盛。
四菜一汤。
都是寻常的家常菜,但是宁安烧出来的味道很好,姜野问过他是不是学过,宁安端着碗筷轻轻地回答,“在餐厅工作过一段时间。”
其实是后厨,宁安背着宁翼当洗碗工。
一个月两千元的奶粉钱,还要带着孩子,愿意接收他的只有最累最苦的洗碗工工作。
有时候一天要站八个小时。
手指的皮肤泡到发皱脱皮。
宁安都是趁着休息的空挡给宁翼喂奶粉和换尿片,那时候真的很苦很累,但是他根本没时间反应生活的苦,只想多赚点钱。
希望多存点钱给宁翼提供好一点的生活。
那时候,他对生活再一次怀有期待。
所以即便是不需要洗碗的时候,他也站在旁边看厨师炒菜,顺手帮些小忙。
渐渐的,那些面相凶狠的厨师会提点几句。
姜野用餐的仪态很优雅。
只穿一件白衬衣,领口解开一两颗扣子,手腕处依旧抠得严实,露在外面的手指指骨分明。
刚洗完澡,发梢还有些湿,他的头发依旧有些长,只是平时用发胶固定到后面不明显,洗完澡放下来,耷拉在眉眼间,偶尔能看见六年前的一些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宁安就吃不下去饭。
“怎么每次都吃这么少?”
宁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为了不被姜野找麻烦,宁安还是吃了一满碗,吃完后有些晕饭,坐在椅子上发呆。
直到椅子传来动静,宁安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
姜野的良好餐桌礼仪还表现在不留食物上,这让宁安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
厨房配备了洗碗机,为他减轻不少负担。
吃完饭,姜野没有离开的打算。
磨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看得出他并不空闲,却不清楚为什么专门跑回家吃饭。
或许就是为了折磨他。
宁安不会过多思考原因,他思考不过来。
中途姜野接了几个电话,是宁安听不懂的语言,但宁安听得出他说得很地道。
其实摒弃两人间的恩怨,姜野在工作时跟当年在校园时的表现很像,游刃有余又处处令人惊艳信服,他似乎在很多方面都能把事情做到出色的地步。
姜野的目光突然落到宁安身上。
宁安想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只能愣愣看着对方,姜野挂了电话,勾起嘴角,“新手机用得顺手吗?”
宁安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姜野心情不错的缘故,应该是看见他用新手机。
“挺好用。”
姜野再次垂下眼睛望向电脑。
临近一点,宁安想走,但知道这时候开口不是聪明的选择。
但是让他跟姜野待在一个空间又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他在开放式厨房里磨蹭,直到手机响起一连串信息提醒。
新换的手机,还没有调成震动。
宁安紧张地看了眼姜野,赶紧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发现新消息的数量正在急剧增加。
他以为谢涿发疯,连忙点开发现被拉进一个莫名其妙的群。
群名:高三(七)班万岁!
宁安瞬间产生一种落荒而逃的慌乱感。
他硬着头皮点进去。
拉他进群的就是姜野。
群里的气氛很热闹。
为姜野的出现。
以至于他被拉进群时并没有什么人留意到。
直到……
班长:宁安
:宁安来了?什么时候?
:班长刚刚拉的。
:班长眼里只有学习委员。
:就是,进来这么久都不吭声,一开口就喊宁安。
:学习委员,你就应一声吧,你再不应,我们就要失去亲爱的班长大人了。
各种打趣开玩笑的,宁安仿佛回到那个充满向往的简单校园,曾经无数次,他就是这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姜野跟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只是那时候不会有人留意他。
他会觉得很安全。
宁安轻轻抬起头,对上姜野恶趣味的目光。
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紧手机。
“不在群里出个声?”
冷淡的语气微微上扬,预示着对方的心情很好。
宁安咬紧嘴角,他不想跟过去的一切产生交集,包括这些曾经让他喜爱的同学和老师们。
他不相信姜野看不出他的为难和畏惧。
这个人就是有一种本事,你越在意什么,他越让你在在意的事情面前难堪。
两人重逢来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宁安垂下眼睛。
学习委员:嗯。
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谁改了他的名称,微微一想就知道是姜野。
他不清楚姜野要做什么。
但是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回了这一个字就关掉界面,也就没看见同学们的打趣。
:哇哦,学习委员进来这么久,也就班长喊他才理,一如既往的高冷呀!
:保护我方学习委员,学习委员是我男神好不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学习委员是不是还是那副文弱易推到的样子,要是,我就下手了哈!
:也可能跟方涛一样变成油腻男。
:不会吧不会吧,学习委员,麻烦你发张照片好不好,你的照片对我很重要,这决定周末同学会我是穿礼服还是穿便装。
:你是穿给姜总看的吧!
:我觉得吧,班长跟学习委员这六年一直有联系,你们看班长那语气像跟学习委员不熟的吗?
:学霸就是学霸,我要知道班长是姜总,当初就做他挂件不离身。
姜野丢过去一个地址,也关掉界面。
群里已经商议好周末弄个同学聚会。
他记得宁安当年在学校里是开心的。
姜野合上电脑走过去,他以为宁安躲在厨房角落里查看聊天记录,但是想象出现偏差,宁安靠着操作台发呆。
其实宁安变了很多。
观察入微的姜野早就发现,一开始他以为宁安在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害怕,兴许还带着一丝丝愧疚。
但是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宁安身上很多改变的东西,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却又深刻的,无法逆转的,每发现一处,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就从心底产生。
好像告诉他,这六年其实是一个无法忽视的距离,没有人会待在原地一成不变。
每当想到这个,姜野就会不可抑制的躁动。
仿佛这六年他看不见的时光里,发生过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姜野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宁安亏欠他的都没偿还,怎么能不经他的允许发生变化呢?
宁安回过神吓一跳。
“这么怕我?”姜野幽深的眼睛没有光亮,先前微亮的眼睛仿佛只是窗外的阳光乱飞入眼。
宁安垂下头,在姜野的怒火一点点上涨前摇摇头,“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姜野冷硬的神色缓和些许,“周末同学会的地址在群里,那天我有事,季衍送你过去。”
宁安正要拒绝。
“你要拒绝?”
看着姜野特意笑起来的眼睛,宁安摇摇头。
“我会去。”
第35章 第 35 章 同学会就是名利场
同学会在金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举办。
除去同学还有当年的班主任和一些科任老师。
陈立申和两名女生站在门口负责接待, 他们是这场同学会的发起者,原本只是试着约一下姜野,没想到姜野不仅同意还承担整个宴会费用。
虽说人不多,但是这家酒店的宴会标准一向令人咂舌。
大家都穿得光鲜亮丽, 市前三尖子班的学生, 大多家境不错, 高中毕业后几乎都考上心仪的大学, 除去少数几位留在外地工作或者读研的,大多回到金市就业或者深造。
其中很多靠着父母的人脉获得不错的社会地位, 像陈立申的父母都是律师, 业内小有名气, 并拥有自己的事务所,他目前进了法院工作, 前途无量。
另外两名女生, 一位进了医疗体系, 一位进了政府职能部门, 他们本跟姜野没有交集,但是有了同学情分就不一样, 往后的人生道路上,只要姜野愿意给机会, 带来的利益不可估量。
一辆豪华商务车从入口驶进来时, 几人相视一眼略有些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车辆绕着喷泉放缓速度, 季衍看着明显紧张不安的宁安, 吩咐司机,“去地下停车场。”
进入地下停车场,车厢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宁安的声音轻轻地从后排传过来,“谢谢。”
宁安从换衣服时就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季衍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排礼服前等待宁安挑选。
宴会涉及到的一应细节, 他都准备充足,礼服、皮鞋、腕表、袖扣还有领带和皮带。
无不精美气派。
姜野脾气虽臭,但出手大方,连格雷那种人都能忍受姜野这么多年足见其慷慨。
唯独在宁安这里,季衍看到姜野的‘抠’。
当季衍告诉朱莉,两人接触以来姜野才送上一堆手机时,朱莉说了两个字‘活该’。
季衍略作沉思,将宴会用品提到最高规格。
季衍在国外接受过精英教育。
深谙同学会就是名利场。
是让宁安盛装出席。
还是依照“惯例”让其在同学会上出尽洋相。
鉴于越发看不懂的两人间复杂的关系,季衍做了两张采购表格给姜野过目。
一套高规格用品,一套地摊用品。
他在调用全部智商后把高规格那张表格放在上面。
姜野过目后只说这类小事以后不用告知他,至于下面那张看都没看。
季衍觉得自己在情感上还是有点天赋,并不是像朱莉嘲笑的是个榆木脑袋。
不管怎么说,宁安能够光鲜亮丽地走进名利场。
内心应该产生一些动容。
姜野阴晴不定的性格或许也能稳定些。
但显然他又一次错估了宁安。
宁安很是局促不安的站在琳琅满目的服饰面前,迟疑地询问,“必须穿这些吗?”
季衍想了想姜野那脾性,“你们六年未见,得体的衣着会让关心你的老师得到宽慰。”
宁安羞愧地移开目光。
大家都以为他在A大完成学业。
或许已经像曾经说过的那样,做上一份薪水丰厚的计算机工作。
他现在薪水也算丰厚,却是大家最不齿的那类工作,就连前往聚会的衣服都要靠人赏赐。
最终宁安选择一套最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
连皮鞋都没拿,他担心季衍误会,“我不太习惯穿皮鞋。”
曾经宁安背着宁翼走过遥远的路途,他不会穿任何磨脚的东西。
季衍居然鬼使神差地回应,“西裤搭配运动鞋也是流行的穿法。”
“谢谢。”
宁安很擅长说‘谢谢’,与面对姜野时的敷衍不同,季衍有种感觉,宁安能看懂他言语间不经意的安抚和照顾,而旁人从不觉得他拥有这类情感,只觉得他是个完美的机器人。
就像此时他让司机将车开到地下室。
因为他看出宁安的拘谨和不自在。
宁安没有觉得坐着豪车出现在同学面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不需要这些表面的虚荣,他做着最令人不齿的事情,并将其具象化成一件衣服穿在身上,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他走在人群里,隐于人群里。
羞耻又愧疚。
季衍觉得宁安对自己太苛刻。
下车前,季衍开口,“姜总有个酒会在同层,结束后你们一起坐这个车回去。”
宁翼放在秦家,为此宁安休假陪了宁翼一整天,听说他要来参加同学会,秦教授他们很高兴,让宁安玩得开心。
为了好好陪宁翼,宁安昨天将手机关掉。
今早来姜野这里,姜野已经离开。
但从季衍的言语,他意识到姜野昨天给他打过电话,对于他关机一整天的行为不太满意。
但宁安也会鸵鸟的想,他真的需要喘口气。
至少关机的那一天,他会短暂地觉得安全,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他们父子俩。
他做了宁翼喜欢吃的饭菜。
父子俩还相拥着在小床上睡了个午觉。
阳光穿过树叶落进窗内,斑驳的光影在父子俩身上落下一块块花纹。
宁安知道季衍不是说废话的人。
既然强调一起回去,就是姜野的意思。
可是他一天只需要为姜野工作四个小时,他不清楚同学会结束后还要跟着姜野去哪里。
而这个时间段又算作什么。
加班吗?
宁安没有询问,点点头走进电梯间。
正好关电梯,季衍赶紧跟进电梯,差点被夹到。
宁安手忙脚乱按住电梯,季衍解释,“我要去另一个酒会。”
宁安有些尴尬,季衍作为姜野的助理肯定要一同出席酒会,他的脑子从早上起就像塞进厚重的棉花,居然连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
电梯上升期间。
厢体里是尴尬的沉默,直到宁安的声音轻轻传来,“我以前没有这么笨。”
镜子里,宁安沮丧地低着头,消瘦的身影让他看起来依旧像个少年。
季衍的身材很高挑,只比姜野矮一点。
高出宁安半个头。
面无表情的季助理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季衍很快收起笑容,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道,“姜总最近的心情不错。”
电梯打开,季衍点点头率先走出去。
宁安走出来时正好碰见站在过道里的陈立申几人,他们诧异地看着季衍,目光又扫了眼宁安,先是迟疑一瞬,倒是一个女生率先喊出来,“宁安?”
他们几人尴尬地看了看彼此。
先前看见那辆豪车时都以为是姜野的座驾,后来同学们说姜野在隔壁的酒会,他们才忙着上来,倒忘记还有人没来。
不过他们加了宁安的vx,但是宁安一直没有通过,也就不清楚宁安来不来。
宁安记得三人,纷纷喊出名字跟他们打招呼。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不是说程序员的工作很辛苦,大厂熬一年再帅的人都被蹉跎成油腻男……”
宁安跟着人往里面走,敷衍着同学们的热情。
陈立申回头看了眼季衍离开的方向,“刚才跟你坐一个电梯上来的人好像是……”
宁安有些慌乱地解释,“不认识,刚刚电梯里碰见的。”
宁安很快被带到几位老师面前。
班主任最开心,拉着宁安的手询问他的近况,宁安小心应对,越发觉得不自在。
他不想撒谎,但是不知道随着问题的深入又该怎么解释。
“刚结束了一个工作,有些疲惫最近在休息。”宁安抱歉地看着曾经最偏爱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跟高敏认识,在学业生活上对他多有照顾,听闻这个她倒没有追问,而是拍拍宁安的胳膊,“你现在好像比高中时还瘦,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做接下来的事。”
宁安点点头。
宴会是自助式,精美高档的食材摆满宴会场地,三两同学邀约着边拿美食边聊天。
陈立申带着几名同学过来,“老班老班,还认得这位不?”
一个圆圆胖胖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陈立申几人中间笑眯眯看着老师们。
同学聚会猜人的戏码是最受欢迎的项目。
很快几位老师们的注意力被转移。
宁安跟其他几位老师打过招呼退到角落里。
见大家一时片刻不会闲下来,他慢慢朝人少的地方摸去。
“宁安?”
“学习委员!”
几乎每个经过宁安的人都很轻易认出他。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留。
白衣少年身影挺拔,一片轻云般。
宁安轻轻点头,穿过人流。
他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哎?怎么走了?”
“他不是一直这样,都不愿意跟人说话的。”
“不是呀,我记得读书时问他问题,他很有耐心的。”
“大概只是不想跟我们说话吧,他身上那件衣服不便宜的。”
“他不是孤……算了不说他了。”
“姜野怎么还没来,我看电视上他变化很大,真想看看霸总的真实模样。”
“我怕你见了回头就把男朋友踹了。”
宁安迟疑片刻还是拿起一个餐盘,虽然他对精美的食物没有任何胃口。
食档摆满昂贵的海鲜,金市是内陆城市,新鲜矜贵的海鲜价格自然异常昂贵,但是宁安吃不惯海鲜。
直到走到一个叉烧档口,宁安停下脚步。
他背着宁翼打工的地方是一座南方城市,那里的人爱吃叉烧,搭配苏梅酱,宁翼一口气能吃五六块。
“爸爸,吃!”两岁左右的宁翼口齿清晰。
宁安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宁翼不会乱跑,大多坐在板凳上自己玩,有时候唱着摇摇车里学来的歌谣,有时候自己编着乱七八糟的故事。
大家都觉得他的话多。
但并不令人厌烦。
宁安带着淡淡的笑点了一份叉烧饭。
等待的期间,一名女生站到他身旁。
宁安侧头让开位置。
对方迟疑片刻,“学习委员?”
宁安抬起头,是一个叫姚盼的女生,性格腼腆,成绩中等,大学就读本市一所大学。
“姚盼,你好。”
姚盼有些激动,“你还记得我?”
宁安沉默地点点头,他记得班里每一位同学。
姚盼也点了一份叉烧饭,她看出宁安没有交谈的欲望,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
窗口很快推来两份叉烧饭。
宁安将其中一份递给姚盼,姚盼有些受宠若惊,宁安指着临窗的位置,“我们去那里坐?”
他能体谅理解姚盼那种不安的情绪。
三(七)班不是所有的同学都家境优渥。
他帮老师整理个人信息时,看见姚盼父母那栏只有母亲,但即便这样,姚盼都比蒲公英里的每个人都幸运。
宁安并没有长出一颗怨怼狭隘的心。
蒲公英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冷漠的机构,但是它培养出来的很多孩子都在能力范围内回馈着蒲公英。
姚盼感激地看了宁安一眼。
她从踏入这里起就浑身不自在,同学们都盛装打扮,而她连件礼服的钱都拿不出,其实可以去租一件,但是姚盼并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花钱,于是选了一身看起来最得体的连衣裙。
可是走进来看见好多同学身上的昂贵奢侈品还是自惭形秽。
两个i人也聊不出什么。
但也不会相处尴尬。
直到有人在他们旁边的位置落座,也是班里的同学,一个班级六七十人,其实也划分了很多小团体,那两人正好跟宁安和姚盼不是特别熟悉,仅限于认识,两年多下来,双方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双方简单点点头。
“姜野的手笔真大,我刚听工作人员说,这里餐标6999一位,酒水另算。”
“这点钱在他眼里算什么,澄江项目的资金都是他在负责,这里面多少油水。”
“当初只知道他家里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还是陈立申他们聪明,早早就跟姜野打好关系,这次同学会姜野就全权托付给陈立申他们主持。”
言谈里的酸味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宁安跟姚盼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叉烧饭,两个人几乎想到同一件事,6999的叉烧饭吃得有点亏。
“要不我们再去拿点?”姚盼试探着询问。
宁安笑起来,姚盼一时间看呆住。
她不清楚别人怎么评价宁安的长相,在她眼里,她觉得宁安很好看,特别笑起来的时候,虽然他笑起来的次数很少,最多浅浅勾一下嘴角。
但是有那么一两次,就是被她看见。
宁安就像一朵孤独清冷的小白花,被温热的夏雨淋到,在细碎的阳光里,一下就热烈起来。
“我去吧,你想吃点什么?”
姚盼犹豫不决。
“我帮你拿些甜品和饮料。”
姚盼感激地点点头。
同学会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吃喝。
陈立申和先前两名女生把现场气氛炒热,已经开始第一轮活动,打着联络熟悉的名目让大家做自我介绍,自愿原则。
说着自愿,但凡自我介绍的都会被一轮轮热闹的起哄氛围要求讲述更多的事情。
暂时无人婚嫁,谈恋爱的倒是有。
也有伴侣不放心跟着来的,婚恋是除开事业之外最为大家关心的,就连老师们都打趣当年班上谁对谁是不是有意思,毕业后有没有追到人家。
宁安正端着一盘甜品经过。
其中一名女生说道,“班长收到的情书最多,不知道他有没有跟谁联系。”
倒是陈立申哎呀了一声,“你们可能不知道,班长当年毕业后没有立马出国,据说谈了段恋爱,你们自己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瞒着大家偷偷跟班长谈恋爱。”
陈立申是为数不多加了曹文生联系方式的人,后来找过姜野几次,甚至联系过曹文生,曹文生给他的原话是:我都喊不出野哥,你别想了,他忙着追人了。
哗啦一声响,装满甜品的精美瓷盘摔得粉碎。
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宁安身上。
宁安脸色惨白,不安地看着地面。
陈立申反应快,“没事没事,叫个服务员过来,班长说了都算他的,一个碟子不碍事……”
姚盼已经走过来,连忙将餐巾纸递给宁安。
一女生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蹿,突然笑着说,“你俩不会……”
同学会乱点鸳鸯谱的也多。
姚盼正要摆手。
突然有人将手搭在宁安肩上。
宁安诧异抬起头,看见杨勇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宁安你在这里兼职吗?谢涿给你介绍的?他怎么这么不靠谱,老给你介绍这种掉价的工作?”
宁安缓缓收回擦衣服的手。
捏着餐巾纸的手指几乎陷入肉里。
杨勇身后不远处站着目光不明的向木。
向木看着宁安,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宁安恍然想起,姜野最喜欢做自己的事情时顺带做别的事情,例如跟曹文生他们聚会时顺带叫来高中同学。
所以,他在隔壁跟朋友们聚会。
顺带开了个同学会。
而这个同学会,是为了羞辱他吗?
第36章 第 36 章 宁安,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陈立申很快认出站在门口的向木。
向木是姜野圈子里的核心成员, 是个脾气很坏的富家少爷,当年在姜野家里开party,他们多少看出这是一个顺手局,但也不能说什么。
姜野的朋友圈对他们还算友善, 唯有这个叫向木的, 几乎头发丝都透着对他们的不爽和藐视。
陈立申赶紧迎上去伸出手, “向少好久不见。”
向木瞥了眼陈立申并没有伸手, 而是有些傲慢地说,“野哥还有一会儿, 你们随意。”
说着就要走, 他才懒得过来帮忙照应。
本来是曹文生的事, 但是曹文生现在跟姜野一起忙澄江项目,很多地方离不了他, 向木希望父亲参与进来, 但是他家主营医疗业务, 向健柏行事比较保守, 不愿意参与。
为了这件事他跟向健柏发生好几次口角。
说他父亲鼠目寸光,摆在眼前赚钱的机会, 向健柏都不会伸袋子接。
但是他现在不想走了。
因为看见宁安。
他一直觉得宁安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直到无意间听见向健柏还在跟高敏联系, 他猛地想起这位不就是高敏那个老女人的养子吗?
那个老女人像个冤魂似的缠着他们向家二十几年, 怎么, 现在还想搞个养子继续缠着向家?
“你们认识?”向木看事不嫌大的走到宁安面前。
陈立申察觉不妙, 连忙走过来说道,“向少,我们同学会呢!”
向木立马问道,“宁安是你们同学?”
大家顿时奇怪地递着眼神, 宁安也认识姜野的朋友?
印象里两人并不熟稔,甚至因为姜野过于耀眼,很多人都会遗忘宁安的存在,基于这个缘故,不少人觉得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这次姜野把宁安拉进群,其实很多人都有些疑惑。
诸位同学里只有陈立申搞到姜野的联系方式,同学群是一早就有的,那时陈立申看似抱怨实则炫耀拿到姜野的联系方式有多难。
但姜野却有宁安的联系方式,不出意外,一众同学里,他也只有宁安的联系方式。
有些人认出宁安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裳,顿时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杨勇最近好不容易攀上向木,一看觉得有戏,立马换上抱歉的表情,“宁安你参加同学会呀,我以为……”
一句话要说不说,刚才的话已经出口。
大家都是聪明人,微微一想就推测出,宁安在这里兼职?
这怎么可能,宁安当年成绩那么好,也取得A大的录取通知书,他就是再落魄也不可能跑到餐厅来兼职。
杨勇能跟谢涿打擂台就不是简单靠杨安康的缘故,他一点都不简单,如果说输给谢涿哪里,那就是他长得不够好看。
加上品味不如谢涿,像今天这一身,虽然不便宜,但举止投足就带了些风尘味,大家都不再是象牙塔里单纯的学子,有些男的瞬间反应过来,看着宁安的目光带上审视的恶趣味,甚至多了些评判的意味。
杨勇觉得还不够。
他早看宁安不爽,谢涿搞不赢,宁安还不是随便拿捏,向木摆明让他难堪,两边都是姜总的局,姜总不爽宁安在Mu也是众所知周的事情。
杨勇瞬间把这场同学会理解成姜野想让宁安难堪,顿时笑着开始发名片,“我是Mu的营销杨勇,Mu大家都知道的吧,金市排名第一的夜场,每晚都有很精彩的现场,你们过来玩找我,我给你们算最优惠的折扣。”
他又笑着说,“宁安也是我们Mu的营销,你们可要照顾老同学的生意哟!”
这下连姚盼都一脸震惊地望向宁安。
宁安沉默地站在那里。
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他早就该知道的。
姜野的戏弄哪里会那么简单。
他会一点一点从他那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直到宁安一无所有。
宁安不觉得难受。
可是当姚盼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慌乱移开目光时,宁安再次感受到久违的难堪和疼痛。
他抬起眼睛,望向一脸震惊的班主任。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不起,给您丢脸了。”
姜野走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扫过杨勇,警告地望向向木。
向木知道姜野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私事,顿时收回奚落的目光转身就走,杨勇早在姜野进来时就吓得缩到向木身后,向木一走,他也不敢多待,他总觉得姜野的那个眼神很恐怖。
姜野走过来跟老师们一一问好,又道歉自己晚到的原因,然后很自然走到宁安面前。
拾起宁安的手,一根根掰开捏到近乎变形的手指,将里面的餐巾纸取出来丢掉,又拿了根热毛巾擦拭宁安掐出血痕的掌心。
姜野垂眸看着掌心的血痕。
嘴角勾着浅笑,看着是一副替同学解围的无意行为,他轻笑着说,声音算不得大,但是够周围人都听得清楚,“给我打工这么丢人?”
宁安的手指下意识想蜷缩起来,被姜野用热毛巾又一根根撑开。
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近乎恐惧地看着姜野,不够吗?
姜野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他们之间的不堪吗?
姜野抬起眼睛,黑沉沉的眼睛是他看不懂的深意,他移开眼睛望着大家,“Mu现在在我名下,你们去玩记得找宁安,酒水单挂他名下,他才有权开折扣单,我可没有。”
大家顿时松开一口气。
没人蠢到去追问刚才那位营销的话。
陈立申已经高兴地说道,“我就说你俩有联系,班长已经把销金窝交给你打理,年薪是不是高得吓死人,说出来让大家嫉妒嫉妒。”
宁安却并不没有像姜野以为的那样软和起来,他用一种喝醉酒的目光近乎偏执地看着姜野,听到陈立申的话才收回目光。
然后也一并收回被姜野抓住的手。
他笑了一下,很轻。
但是站在旁边的姚盼觉得这个笑容很嘲讽。
“确实挺多的,一个月两万。”
陈立申忙着跟姜野套近乎,没再在意宁安。
一直盯着宁安的姜野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宁安抽回手望向姚盼,“我重新给你拿些吃的。”
姚盼觉得宁安这句话刚说出来,姜野的目光瞬间可怕地落到她身上。
她缩缩脖子,不敢再围着姜野。
她读书时就很怕姜野,虽然大多数时候姜野对同学都很和睦,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但是如同她窥得宁安少有的几次热烈,她也见过姜野不笑的时候,她觉得姜野那双深邃的,令很多人迷恋的眼睛很可怕,像两个深潭,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好像能把人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同学聚会再次以姜野为中心热闹起来。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比过去更具魅力,是成熟成功男人的魅力,令男性臣服,令女性迷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角落里,姚盼担忧地看着宁安惨白的脸色。
宁安摇摇头。
沉默片刻,姚盼轻声问,“你真的在为姜野工作?”
听姜野的意思,宁安好像负责Mu的经营活动,她对夜场没有什么偏见,但是她不觉得宁安在那种地方能够长袖善舞,刚才进来找麻烦的那个人都比宁安合适。
是的,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那个人专门来找宁安麻烦的。
原来脸面全部没有后也没什么。
宁安自嘲地想。
他不清楚姜野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也不清楚Mu是不是真的已经在姜野名下,如果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有些担心自己和谢涿的处境。
宁安没心思再待下去。
“今天谢谢你。”
姚盼顿时红起脸,她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我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宁安愣了愣,点开二维码,“你扫我吧!”
姚盼激动地眯起眼睛,打开手机正要扫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宁安的手机。
姜野一脸冷意地看着躲在角落里加联系方式的两人,“聊得很开心?”
姚盼吓得站起来,“班,班长……”
宁安去拿手机,姜野将手机装进裤兜,语气重了几分,“宁安,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姚盼惊讶地看着姜野。
宁安沉默地坐着。
他的声音很轻,看不出一点忤逆的意思。
“你又想我怎样听话?”
姜野一把捉住宁安的胳膊,将人从座位上轻松地拉出来,然后一只胳膊钳住宁安的脖子,将头很亲密地贴着宁安,几乎是挑衅地看着姚盼,“不好意思,借用学习委员一下。”
然后钳住人走向盥洗间。
从后面看,他们就像校园里关系好的两个人,勾搭着彼此一起去盥洗间。
但是姚盼从宁安脸上看见一闪而过的屈辱。
太快,快到姚盼以为是错觉。
就像热雨浇到孤零零的花上,极速晃动着又迅速安静下来。
逼仄的隔间里,姜野掐着宁安的下颌。
“你想干什么?”
宁安垂着眼睛,他觉得很疲惫。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就像确诊宁翼的听损是不可逆,根本无法通过治疗来康复,也永无康复的可能,他过去一年多的奔波和努力不过是场笑话,甚至因为他的无知让宁翼错失最佳训练机会时。
就是这种从骨缝里渗出的疲惫感。
好像……好像无论怎么努力。
都不可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向姜野的腰间。
当姜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黑沉沉的眼底翻起狂躁的风暴,瞬间将宁安按压在墙壁上。
消瘦的背脊撞在墙上。
宁安痛得直抽气。
姜野危险的声音贴着宁安的耳畔,“你什么意思?”
宁安从疼痛中回过神,“这不是你期待的吗?外面是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我在这里满足你,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解气一些,我可以的。”
姜野觉得有把锋利的刀把他刺得回不过神来,以致于只能盯着宁安,想确认这句话是不是从宁安的嘴里说出来。
然后他发现宁安没有开玩笑。
生气的极致是一种无力感。
因为姜野一点都不明白他跟宁安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六年了,宁安没有对当年的事情做出任何解释,没有道歉更没有求饶。
他沉默地接受一切。
有种对当年的事情坦然接受的态度。
我做了,你想怎样,随便吧!
“宁安,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浅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雪花飘过。
又是那种眼神。
用一种无奈的又痛苦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无声的质问,还不过分吗?
“你在因为那个营销的话迁怒我?”极端愤怒中,姜野似乎抓住点什么。
但是宁安摇头。
姜野冷笑,“对呀,你凭什么恨我。”
但是宁安说,“我恨自己,恨自己认识你。”
黑沉沉的眼睛翻起滔天怒意,姜野突然无所谓的笑笑,宁安浑身汗毛竖立起来,他不该招惹姜野,但是他控制不住,姜野把他最后一层雨衣撕掉,虽然那层雨衣薄得像一层胎衣。
但也是宁安为数不多能回忆的美好时光。
但是今天以后,宁安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他再也不要回想任何跟校园有关的东西,因为只要回想起,今天老师同学们脸上或不解,或惊讶,或鄙夷的神色就会竞相跳出来。
一同挤掉过去的那些欢声笑语。
但是宁安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姜野令人窒息的吻落下来,带着玩弄的意味,在这个逼仄的空间,距离老师同学们不过几米远的距离。
他们在这个地方无耻下流。
第37章 第 37 章 可以不惩罚吗?
盥洗池前, 姜野漫不经心洗着手。
宁安红着眼角清洗着嘴角的伤。
陈立申尴尬地站在后面,几乎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两个人。
特别宁安,仿佛他再多看一眼,对方就要碎掉, 但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 姜野将人压在墙上强吻的画面。
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也在这一刻得到答案。
难怪宁安会跟姜野的助理乘同一部电梯。
难怪宁安当时急于否认的态度有些古怪。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几乎瞬间, 陈立申快要遗忘的事情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是高中毕业后,大约……大约八月份的时候。
陈立申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姜野, 又是为数不多知道姜野住处的人, 于是跑了一趟姜野家。
那天天色阴沉, 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暴雨。
陈立申抵达姜野家外面的楼道,几乎昏暗得看不清,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 陈立申以为是姜野, 高兴地走过去, 然后愣在原地。
他看见了宁安。
但又不像。
宁安的脸很白,白得像个孤魂野鬼。
他还看见宁安嘴角的伤, 甚至他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伤,因为太刺目, 刺目到像动漫爱好者化出来的妆容。
除此之外, 宁安的状态也很不对。
好像看不见他一般, 跌跌撞撞按了电梯。
“宁安, 姜野在家吗?”
电梯里,被白色灯光照亮的宁安缓慢抬起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着电梯门的合拢彻底消失在陈立申的眼前。
陈立申回过神, 他一直以为……两人因为某事闹了不愉快,但是对于这种猜测他又持怀疑态度,因为姜野给人的印象一直很正向。
如果不是争执呢?
陈立申吓得抬起头,对上姜野一双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眼睛。
镜子里,姜野仪表堂堂,甚至绅士优雅,一点不像会做出将人压在墙上强吻的人。
两人的姿势更像恋人亲吻。
但陈立申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还是宁安不愿意,虽然现在宁安就安静地站在旁边,没有任何抗拒或厌恶的情绪,但陈立申就是有这种感觉。
“听说你在法院工作?”
陈立申回过神尴尬地笑笑,“正在备考。”
姜野了然地点点头,“法官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帆最近遇到一些问题?”
正帆正是陈立申家的事务所,他父母在此注入颇多心血,且靠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人脉将事务所推到金字塔位置,但他们也有一个通病,并不会做生意。
在几次资金重组过程中,逐渐失去对事务所的掌控力,陈立申为此想尽办法,但是结果不如人意。
陈立申不敢碎叨,简明扼要说清关键,他不清楚姜野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也不清楚姜野只是寒暄还是真有帮忙的打算。
他费尽心思办这个同学会,就是想搭上姜野的关系。
姜野随意说道,“明早十点你带着资料去丰鼎27楼找李助理。”
陈立申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野,突然有种被幸运大奖砸中的感觉,一时间欣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姜野没有理会他的激动,而是转身将宁安有些乱的衣领抚平,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伤口,眉眼间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温柔,“去车上等我,让季衍先给你上点药。”
宁安没有说话,等姜野松开手转身离去。
从头至尾他都轻飘飘的。
像一粒没有根的蒲公英。
等盥洗间只剩两个人,姜野收起脸上温和的神色,上位者的气质也一并露出来。
“你好像并不意外?”
淡淡的一句话,狂喜中的陈立申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姜野走到陈立申面前,递来一根烟。
陈立申还算见过世间,点火吸烟的姿势都算流畅,直到姜野好笑地问,“什么味道?”
陈立申后知后觉没有咬开爆珠。
陈立申讪笑地咬开爆珠,并不习惯突如其来甜腻的味道,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水蜜桃?挺,挺特别。”
姜野又笑了一下,“宁安喜欢吃水蜜桃。”
这下陈立申知道姜野并不是无缘无故帮他。
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姜野,“我也是瞎猜,但是没把你俩往那种关系猜,您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
姜野的耐心瞬间告罄。
黑沉沉的眼睛冒出料峭寒意。
“我不喜欢跟有秘密的人合作。”
“你有事情瞒着我。”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起来。
陈立申深吸一口气,“应该是高考毕业那年八月份的时候,我去找过你,撞见宁安从你家出来,本来印象不是特别深刻,事后有人找我问过这件事。”
姜野脸上散漫的表情慢慢收起来。
他猜到陈立申应该看见过什么,但是没想到有人找过陈立申。
他将香烟在盥洗台上灭掉。
昂贵漂亮的台面瞬间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
“谁找你,具体时间,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一并隔离车水马龙道路上令人心烦的噪音。
季衍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座两人,最近两人关系有所改变,算不上好,但也不像现在,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窿。
特别宁安身上那种封闭自我的感觉又一下明显起来,怎么参加个同学会就能把人搞自闭。
下车后,姜野吩咐司机,“先把他送上去。”
司机下车打开宁安这边的车门。
等两人离开后,姜野拨通电话,几次都是占线,季衍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姜野有些烦躁地拉扯领带,“我找格雷,让他回来查些事情。”
季衍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裂痕,“你疯了,姜老先生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姜野陷入沉默。
季衍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姜野望向季衍,幽深的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情绪,“还记得我当年为什么怀疑记者,进而怀疑到姜兴修身上?”
姜野酒后迫人的丑闻最早出现在网上,据说是受害者慑于对方权势,求助无门的情况下不得已才主动向媒体爆料,祈求能得到一个公正结果,虽然文中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很多信息都没做遮挡,圈内人很容易将人对上。
在事态恶化之前,姜兴修找人将新闻压下去。
像个一心为捅了篓子的后代善后的负责长辈。
但姜野很快从报道里找到漏洞。
那记者大约为了夺人眼球,哗众取宠的使用了直白露骨的描述方式,将受害者宁安描述得惨不忍睹,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残暴的富家子撕成碎片,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犹如破布般行走在街头。
“你说过记者报道宁安穿着白色体恤。”
姜野眼中闪过暗芒,只脸色依旧平淡,“他那天穿着黑色的体恤。”姜野顿了顿,“那件衣服是我的。”
宁安原本的衣服在那场初次性.事里被激动的他破坏掉。
“你向姜兴修提出质疑,如果是宁安主动爆料,不可能说错衣服的颜色,却在录音证据面前意识到宁安也是参与者,并事后反应过来宁安早跟姜兴修达成合作。”
是呀,他从未怀疑过宁安。
哪怕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看见报道的瞬间依旧担忧对方,担忧对方是不是被姜兴修胁迫,还担心这篇报道对宁安产生不好的影响。
姜野阴沉沉望着窗外。
空荡荡的地下室似乎存在很多无法一眼探明的昏暗角落。
宁安为了钱将一场双方自愿的情.事指证为酒后迫人。
姜兴修利用这件事将棘手的他流放至国外。
季衍将脑海里储存的资料一点点调出来。
他总结到,“白色衣服是件很小的瑕疵,有可能记者报道失误,也可能宁安真的记错了。”
姜野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今天有个人告诉我看见宁安穿着白色体恤从我家走出来。”
半个小时前的盥洗室。
“那天宁安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柔和的灯光打在姜野冷冽深邃的五官上,竟折射出冰冷刺目的感觉。
“白色吧!”
“你确定?”
姜野抬眼望向陈立申。
陈立申不清楚姜野为什么在意这个细节,但危机感越来越严重,这关于他们家律所的未来,他努力回忆,可毕竟是六年前的事情,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细汗。
他似想到什么细节,眼睛亮起来,“我想起来了,那件衣服胸口的位置有个刺绣,我觉得挺好看去搜了搜,结果是件顶奢品牌。”
“肯定是白色,我想起来了。”
那件衣服是当季新品,官网只展出白色品。
而姜野的黑色是作为纪念版限量发行。
陈立申没在意宁安的状态到底对不对,甚至连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记得,但是他记得衣服上的刺绣。
他搜出来的衣服只有白色。
于是告诉打探者是白色。
如果不是他对记者还有后面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姜野不会顾及什么同学会,早将他的脸按烂在盥洗室的台盆里。
季衍迅速从纷繁复杂的信息里总结真相,“所以爆料人是你的高中同学陈立申,而不是宁安。”
姜野点头,“陈立申被人套话。”
季衍反问,“记者吗?”
姜野忆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我需要格雷将这个人找出来。”
证明宁安到底有没有爆料。
季衍冷静地摇头,“你把人教训得那么惨,对方应该早离开金市,现在要找人,容易打草惊蛇。”
姜野何尝不明白,这也是他回国后没有找上宁安的原因,要不是宁安自己撞他手里。
一想到宁安,姜野浑身都透着戾气。
季衍建议,“你可以直接问宁安。”
姜野周身的戾气像遇见极寒天气,瞬间凝结成冰刺。
“就算宁安没有找记者爆料,但宁安确实指证我,他也确实拿走那笔钱。”
季衍沉默片刻,出口称呼发生变化,“野,既然如此,找不找记者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你特别在意那笔钱,那笔钱是你主动给宁安的。”
并不该把这笔钱当作过错增加到宁安身上。
姜野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最终什么都没说。
季衍想起继父抱着一堆多年获得的行业奖项坐在院子里哭泣时,曾产生短暂的心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报复行径,但他不会把对继父的怨恨转移到他的继弟妹身上。
但姜野与他不同,姜野偏激且睚眦必报。
因为宁安犯过错误,便将赠与的钱财也当作宁安的错误,这并不正确。
除非里面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到事情。
即便现在追问,姜野也不会坦言。
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季衍再次恢复作为助理的冷静理智。
“我们回来的目的是扳倒姜兴修,至于你做没做过不重要。”
确实如此,姜野当年到底有没有强迫宁安已经不重要。
季衍不同意让格雷回国,“格雷太显眼,我们不能功亏一篑,这件事我还是建议你直接询问宁安。”
“他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姜野笑了一下,季衍毛骨悚然。
“十八岁以前,我也没想过我的父母那么恶心。”
季衍陷入沉默。
突然司机慌张地跑回去,扶着车门紧张地说,“姜总,宁先生跑了。”
姜野靠向椅子,季衍的脸颊开始发烧。
他不太好意思,“也没多安分。”
宁安是在司机开门的瞬间跑掉的。
他太恐惧了,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在看见高大强壮到像保镖一样的司机站在前面时,脑子里只有一个‘逃’。
他下意识朝秦家方向跑去,乘坐上地铁时,并不清楚已经有人将监控画面发送到姜野手机上。
要查宁安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姜野没兴致,即便他已经对宁安这六年产生疑问,他依旧没有行动。
不方便是一方面,再者人都在他手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随着监控画面的不断接收。
姜野脸上有了明显变化,“这不是回青山区的路线。”
季衍也看出来。
“他跑出去的时候很慌张,可能随便坐的哪条线。”
姜野同意这个说法,“也会下意识朝着心里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逃跑。”
他突然来了点兴致,宁安即将前往的地区是个比较富足的区域,贫穷到一无所有的宁安为什么要去那里?
画面一帧帧变化,地铁外的标志性画面也跟着发生变化,而宁安一直没动。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呆滞地看着窗外。
那个模糊的画面让他看起来有种强烈的孤寂感。
最终宁安哪里也没去,他一直坐到终点站。
在列车员的催促下下了地铁。
然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
姜野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觉得果然如此,除了他这里,宁安没有地方去。
至于青山区两千五一个月的简陋出租房?
那里简直是个笑话。
姜野把最后一张图发给司机,“把我送到这里,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季衍的脸颊继续加热,姜野暗示他格雷的重要性,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人回国。
宁安不知道自己在地铁坐了多久。
他也不清楚有没有人跟踪他。
但他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跑掉,以姜野的性格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找他,那么宁翼就藏不住了。
宁安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忐忑不安地坐在地铁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第一次希望姜野找过来,让他这个下意识的行为看上去只是一次冲动。
他又不希望姜野找过来,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或许时间给了他缓冲的力量。
当姜野真的站在他面前时。
宁安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望着依旧西装革履的姜野。
除了他跑得狼狈不堪,没有谁发生丝毫变化,即便是寻人的姜野,依旧衣冠楚楚。
“可以不惩罚吗?”
姜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宁安,这个瞬间,他的怒火攀升到极致,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说个理由,如果好听的话,我或许会考虑。”
往来的行人很多,他们一站一坐的奇怪状态没引来一个人的注意。
没有谁注意谁欢天喜地,又有谁坠入深渊。
宁安找不到理由。
他的世界很早就变得贫瘠,贫瘠到学过的丰富词汇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他说,“姜野,我好累呀!”
姜野觉得他的心被狠狠捏了一下。
第38章 第 38 章 他冲姜野笑得热烈
浴室里很热, 热到令人窒息。
更令人窒息的是姜野的吻。
头顶淋下来的热水,强壮赤.裸的胸膛,再到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他的吻。
宁安觉得他会窒息在这个闷热的浴室里。
他只能眯着眼睛默默承受这个吻。
姜野的吻太霸道,就跟他隐藏在衣冠楚楚下的真实性格一样。
带着灼烧一切的野蛮和疯狂。
宁安偏过头, 那吻就落在脖颈里、耳根附近。
强烈的欲望也透过衣物涌向宁安。
宁安浑身被热水浇灌, 却冷得瑟瑟发抖。
突然下颌被掐住。
姜野湿漉漉的五官近在眼前, 眉眼是浓烈清晰的, 高挺鼻梁流过水痕,将那张冷硬的冰面割裂成碎片, “怎么?害怕我凶你?”
宁安觉得自己才是赤裸裸的那个人。
他摇头, 希望乖顺能让姜野放过他。
姜野咬了咬宁安的嘴唇, 浅色唇肉在连番折磨下变得红润,像盛开的玫瑰花瓣, 姜野移开目光, “宁安, 比起凶你我还是更喜欢上你。”
他微微眯着眼睛, 将宁安的头拨正,“就上过你一次, 却被你咬掉一块肉,不过却让我对你恋恋不忘,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后面你连床都下不了, 还一直骚得让我抱着你,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宁安一直皱起的眉头停止抽搐。
缓缓睁开的浅琥珀色瞳孔被水流冲洗得澄澈,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不可置信。
“明明还有七天……”
疯狂又可怕的七天。
数不清的次数。
为什么到姜野嘴里就变成一次。
姜野听清混在水声里的呢喃。
他先是微愣,然后笑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听见什么有趣的玩笑, 附在宁安的肩头笑得直不起腰。
宁安被他神经质的表情吓得噤声。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随着热水升腾到半空。
只剩一具脆弱不堪的躯壳。
姜野摸着手下瘦弱嶙峋的肩膀。
享受着对方的颤栗。
“宁安,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精神不正常,没想到你比我还不正常。”
“其实我很想知道,一周前还心甘情愿跟我上床的人,怎么突然就反悔了,跟我上床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
他们根本不该发生关系。
他们不该拥抱亲吻。
他不该坐上姜野的机车。
他不该认识姜野。
不该……
机车的轰鸣一阵响过一阵。
宁安已经习惯这个阵势,安静地趴在姜野背上。
一起比赛的队友很羡慕,“你跟搭子真默契,我们的搭子不是一到弯道尖叫摇晃,就是太沉,只有你们融为一体似的。”
除了那位领队的大叔,谁都不知道宁安长什么样子,连声音都没听过。
有时候两个人还打手语,大家便不好多问。
害怕伤害宁安的自尊心。
其实姜野会的手语不多,宁安只教了一些简单的,方便姜野骑机车时告诉他紧急情况。
这次是载人比赛。
许多机车手找来的美女又靓又高,穿着黑色皮裙,坐在机车上露出漂亮的双腿。
只有姜野不换人,背着轻轻瘦瘦的宁安。
有人打趣他背着小朋友作弊。
总是不说话的宁安居然冲对方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姜野更是得意地甩出尾气,漂亮的机车发出嚣张的轰鸣声。
曹文生羡慕嫉妒得眼睛发红,新买的跑车也不香了,“好想坐野哥的后座,那人到底是谁?”
向木看事不嫌大,“野哥的男马子?清远你把野哥给传染了,怎么都开始喜欢男的?”
坐在副驾异常漂亮的男生定定看着两人,他推开车门走下去,径直走到姜野面前。
姜野意外地看着对方,也看见坐在跑车上挥手的朋友们,他回头看了眼宁安,果然宁安缩在后面连头都埋下去,幸亏戴着头盔。
“怎么来了?”
白清远漂亮的眉目静静看着姜野,花瓣般落在姜野脸上,“听说你在这里比赛,过来给你加油。”
姜野笑了笑,“等着给你们拿第一。”
“野哥,需要帮忙吗?”白清远真的很好看,身量高挑,五官精致,并非小家碧玉的那种漂亮,而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明艳。
他自走过来,许多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跟姜野说话的画面就像一副青春幻想曲。
是年少时对爱情最憧憬的想象。
如果白清远坐在后面,一定令很多人艳羡。
身后动了一下,想起身让开位置,姜野几乎同一时间拍了拍抱在腰间的手,身后又安静下来,姜野笑容不变,只是语气透着些距离,“我有搭子,你们去玩,一会儿不要跟得太近。”
白清远性格比较矜持,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划过踏在脚蹬上白色廉价球鞋,微微征了一下,再抬头恢复如常,笑着加油,“那祝野哥旗开得胜。”
机车进入赛道,一辆车开上来跟姜野齐头并进。
领队大叔打开护目镜,笑得见牙不见眼,“艳福不浅呀!”
姜野低头看了眼抱着他一动不动的宁安,有种跟他融为一体的感觉,姜野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宁安整个拥抱,虽然他们的体型差异并不能这般形容。
但姜野真的有这种感觉。
好像长久以来身体里空荡荡的地方都被宁安拥抱住,于是那些冷的,寂寞的都被温暖填满。
骚动的也被抚平。
他们贴得很近,他们融为一个整体。
机车大叔凑过来,笑得挤眉弄眼,“不安抚一下小男朋友?一会儿闹脾气输给我,叔可不让给你。”
机车大叔后面的长腿美女正一下一下撩拨着宁安,不知为什么这些长腿姐姐格外喜欢宁安,时常没有边界感地笑着,“弟弟来了?坐不坐姐姐的机车?”
弄得宁安根本不敢摘头盔。
小兔子似的缩在姜野背上一动不动。
姜野笑着哼了一声,一向桀骜不驯的眼底闪过些许不自然,“赢了再安抚他。”
机车大叔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搞了半天还没表白,怂货。
挥旗手站到指定线。
机车大叔压下护目镜,“那祝你得偿所愿!”
赛事终点是青山山顶观景台。
十多年前修建着一座雕像,雕像下面是陡峭的台阶,坐在台阶上可以观赏金市整个夜景。
曹文生他们开上来时不见热闹的颁奖现场。
只看见一对对机车手跟他们的搭子坐在台阶上接着吻。
暧昧的气氛美得惊人。
曹文生嚷着,“谁第一谁第一?”
离得近的一名机车手抬起头笑着说,“还能谁,你们朋友呀,只要他来就没人跑得过他。”
“奖品是什么?”
机车手笑得更加意味不明,揽着搭子的手掰起对方的脸吻了一嘴,“奖品……当然就是搭子,你们朋友估计不好意思,躲在什么地方钻小树林呢!”
白清远的脸色瞬间变了。
向木一脸懊恼,“曹文生,你开得比乌龟还慢,这下好了,连野哥搭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孟天宇指着璀璨夜景,“清远我们去拍照。”
曹文生骂回去,“关我屁事,谁知道青山这么陡,早知道开什么跑车……”
绿意蔓延的山道,姜野开得极快。
蜿蜒山道,两名少年贴在一起,绕过一层又一层,风声呼啸而过,白色的衣角猎猎作响,又被严密的头盔隔绝,只有两具被夜风散去热度的温暖身躯感受着彼此的激动和喜悦。
宁安不会问姜野还要跑多远。
好像无论姜野带他去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
他就像做着美丽小梦的蒲公英,愿意被风带往任何地方。
经过一个隧道。
姜野拍拍宁安的手背,指了指头顶。
头盔后,宁安笑着眯起眼睛。
这个隧道很长很长。
头顶的应急灯像一串星河飘向远方。
姜野突然松开一只手,比出一个手语:“宁安”
宁安不敢动。
骑车时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是危险的。
宁安只敢睁大眼睛。
突然一辆工程车从后面赶上来,超过他们,一路前行,那车开得莽幢,叮叮哐哐一路,在隧道里发出剧烈的动静,宁安吓得目光一直追着运输车远去。
等回过神,姜野的右手重新握住车柄。
宁安松开一口气。
机车停在不知名的山岚,清风明月,一下将笼罩着青山的潮湿闷热给甩开。
姜野摘掉头盔,点燃一支烟。
站在路边沉默地抽着。
宁安也摘了头盔,汗湿的发丝贴着脸颊,浅琥珀色的眼睛像蓄满阳光的浅池,兴奋的光在里面跳跃,他还激动着,心脏砰砰直跳。
为拿了载人第一名,为没有在他朋友面前露馅儿,为没有在拥吻的台阶上坐下来。
为很多事情……
“姜野!”
宁安抬起头想恭喜姜野,但是耳膜轰轰作响,连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于是他冲姜野笑得热烈。
沉默的姜野终于抬起头望过去。
自隧道里产生的紧张、不安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间里开始急速攀升,并蔓延出一丝狼狈和后悔。
2分55秒。
从隧道出来不到三分钟。
姜野第一次知道等待一个确定结果的时间竟然比跑完全程还要漫长。
但所有复杂情绪都定格在宁安的笑容里。
心头漫过一丝酸涩,紧接着被巨大的甜蜜包裹。
姜野丢掉烟,径直走过去。
夜风像风墙阻挡着他。
却被少年轻易地破开。
宁安抬起头,姜野近在咫尺。
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比今夜的夜色还要深。
“姜野?”
浅琥珀色的眼睛猛的睁大。
宁安闻到熟悉的茶香,还有陌生呛人的烟味。
少年将他拥入怀里,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按着后脑勺,仿佛担心他会动,会跑,会逃。
这个吻对少年们来说太过炙热。
炙热到比看见台阶上接吻的成年人时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姜野按住宁安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吻。
少年人的身躯初次显露他的强势和占有欲。
“不,不行。”
宁安猛的推开对方。
少年的嘴唇湿漉漉,浓郁的色泽像天际染红的一道霞光,沾染了情欲的眼睛在疑惑片刻后坠入冰窖。
现在,他们置身闷热的浴室,黑色的砖面像密不透风的夜色笼罩着他们。
姜野强壮的身躯野兽般堵着他。
宁安没有退路,也不会退。
他虚弱地靠着墙壁,像被甩在岸上的鱼张着嘴喘.息,可炙热强势的吻一点点挤去他最后的空气,微微睁开的眼睛,看见的是姜野强壮结实的肩头。
六年前,他们的身体地位差距尚不明显。
现在,无论哪个方面,姜野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但是他得活着。
因为有一只更小的,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小小兔子在等他回家。
宁安伸出手,攀住姜野宽阔的背脊。
开始生涩而迟钝地回应起这个吻。
高大强壮的男人却慢慢停下来。
直到确切感受到舌尖那挠痒般的微弱碰触,他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眼前笨拙的人。
那个瞬间,所有的躁动都冷却下来。
他像三九天被浇了一盆冷水。
心里冷得发痛。
姜野冷漠地推开宁安,站在热水下任由水温将他重新浇得暖和起来,转身望向缩在墙角的宁安。
宁安身上的衣服依旧完整。
此时浑身被打湿。
白色丝质衬衣遇水后透出里面的肉色,胸前的风光格外刺目,姜野知道,宁安的皮肤很白,被抓握狠了,容易留下红痕,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清冷孤傲又艳绝颓靡。
他强硬冷漠地掐住宁安的脖颈,将自己的欲望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在宁安难堪屈辱的眼神里。
压着宁安在自己面前跪下来,赎罪一般,忏悔一般。
姜野抬起头缓缓闭上眼睛。
他分不清是依旧厌恶这个人而不想碰他,还是担心碰了会再次踏入陷阱。
车辆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姜野翻看着手中资料。
放置在最上面的是Mu最新季度的财务报表,利润喜人,考虑到姜兴修无孔不入的监视。
姜野没购入全部股份。
他漠然翻着资料,兴致缺缺。
季衍扫了眼后视镜,“正帆律所的收购进展顺利,对方希望的资金额度也进入指定账户。”
姜野他们身后很多事情都需要可靠的律所来打理,但值得信耐的并不多。
如果是过去的老同学,这件事就会简单方便很多。
季衍原以为姜野只会注入资金,没想到却是收购。
比起被其他资本瓜分,还能保住一定份额的陈家愿意妥协。
当然这样才符合姜野的行事风格。
他不喜欢合作,他更喜欢控制。
季衍只是有些意外,好像涉及到宁安的任何事或人,姜野下手会格外不留情面。
而对于宁安,他也没有心软多少。
季衍看出姜野围堵小兔子的残酷局面。
一直沉闷着的姜野突然开口,带着少见的犹疑,“有没有什么情况让人的记忆丢失?”
季衍思索片刻,“脑部损伤,神经退行性疾病,心理创伤等都有可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姜野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季衍身上。
“如果以上都没有发生过呢?”
季衍皱眉,“野,你应该告诉我实话。”
姜野沉吟片刻,“我曾找宁安对质过。”
这确实像姜野的性格,哪怕录音证据确凿无疑,他还是会找对方确认。
但宁安认下此事,板上钉钉,没有翻供的可能。
但犹如陈立申浮出水面,一旦出现破绽,整件完美的指认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宁安说是七天。”
季衍脸上出现短暂空白,继而不可思议的拔高音量,“你关了他七天?”
姜野犹如没听见他语气里的质问,“我很确定是一天,这种事情根本用不到七天,但是我当时……”
喝了很多酒。
他愤怒到失去理智。
于是让胡毅买来食物和水,他希望能冷静下来。
即便那个时候他的内心依旧不太相信宁安会做出这种事。
他想冷静下来问问宁安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者被姜兴修拿大学的事情威胁。
宁安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腥甜的血液染红他的手指。
宁安一直哭着说对不起……
最终他还是失去理智,直到出国前都过得浑浑噩噩。
他以为是酒精的缘故,如果不是酒精呢?
“野,冒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感觉事情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
姜野闭上眼睛,眉头轻微锁起,透着一分疲惫。
季衍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敲动姜野敏感的神经。
“我会去追查胡毅这个人的信息,还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记忆的丢失,摄入大量致.幻剂。”
又一阵逼人的沉默后。
“野,你曾经说过只是一天不到的对质和教训,如果真的是七天,那是非法拘禁和人身伤害。”
季衍一向冷冰冰的声音有些愤慨。
姜野不以为然嗤笑,“我们在国外做的坏事少吗?他先对不起我,我想怎么教训他都不为过。”
季衍无声地摇头,既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又为什么如此在意。
查出来的结果就一定是你想看到的!
第39章 第 39 章 我们没有乞讨
宁安走进Mu时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
像暴雨过后漂浮在水面的垃圾。
刚走到保洁间附近, 谢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他快速拐进保洁间。
“知道吗?姜野把另外两位老板手里的股份买下来了,现在他是Mu最大的股东,他是不是为了你买的?”
谢涿有些小激动, 这走向跟他看的小破文好像。
宁安摇摇头, “他不希望我在Mu工作。”
宁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保住这份工作。
最近他能接到订台, 虽然钱不多, 但开始有稳定的客源,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学生族或者上班族, 性格内向也不爱随便结交朋友, 更不喜欢莫名其妙跑来A酒甚至吃白食的。
宁安虽然安静, 但能很好帮她们处理这些难题。
他能站稳脚倒不是因为谢涿或者自己突然变得强势,最终帮他站稳脚的是谁都没想到的那个王姐。
那位看着腰圆膀粗暴发户一般的王姐, 她侄子居然是刑警队大队长, 那段时间王姐跑Mu跑得勤, 还把外甥女介绍过来, 家里人以为她被哪个小白脸骗了。
几名手下坐着观察好几天。
认可了宁安。
还给了宁安联系方式,让他遇见困难记得找警察, 走的时候那表情,仿佛宁安是被骗进这种地方的善良无辜市民。
但这之后, 无论客人还是同行都不会来宁安的台惹事。
谢涿脸上的期待一秒破碎。
“你们上床了?”
宁安连忙摇头, 但想起昨夜的主动脸上烧得慌, 他明明想远离姜野, 可对方像个深潭,一步步将他拉入无法预测的深渊。
他知道很危险,却深感无力。
谢涿一看就知这两人间只怕比上床也没好多少。
不上床也有不上床的玩法。
花样多着呢!
宁安这性子怕是以为守着最后底线就万事大吉。
“他一个月给你多少保洁费?”
宁安很不自在,但知道谢涿不是八卦, “扣除五险一金两万。”
谢涿惊呆了,这么少!
宁安欲盖弥彰,“挺多的,最近除去做保洁,还要给他做饭。”
万恶的资本主义。
谢涿恨不得掐死宁安,“你到底想不想给小翼买助听器。”
说到宁翼,宁安又振作起来,“存的差不多了。”
谢涿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气得差点直接说,又担心宁安羞愤到撞墙只能按捺住,“除去保洁,做饭为什么不给钱,又不属于协议内容,换作是我,每一项超出协议内容的都要另外算钱,现在是自由市场,什么都能拿来买卖,但什么都要卖得值,不是说他给多少你就拿多少,你买菜不是还要讲价吗?”
宁安明白这个道理,但一对上姜野,他就什么都不会了。
“我不知道怎么谈。”也不会谈。
谢涿眼珠子转了转,“不是非要给到薪水里才算,礼物呀打赏呀都算的,在有钱人眼里,其实我们就是阿猫阿狗,除去体力工作,情绪价值也很重要,你一定不要妄自菲薄,就是帮他递了一件衣服,那也是你付出了,付出了就要有回报对不对?”
宁安点点头,生涩地转移话题,“视频怎么样?”
说到这个,谢涿立马变得正经。
宁安看着谢涿熠熠生辉的脸,也替他高兴,道理都明白,伸手向人讨永远没有自食其力来得有骨气。
视频流量在稳定增长,但是离一夜爆很遥远。
“我总想拍个爆款一夜几百万那种,后来发现几百万博主大多前期有积累,不然爆了也会断崖式下跌,蹭热度又只能蹭到皮毛,哎呀,宁安,为什么好多事情都这么难?”
宁安倒没有想太复杂。
“上次只拍了两个色号,我们再拍几个,我觉得你之前的拍摄手法挺好,我们不如把这个系列拍完再想新的。”
宁安稳扎稳打的方式倒是目前最现实的办法。
两人商量妥明日的拍摄计划出去忙工作,谢涿不缺订台,只要他愿意,一晚上可以不停歇,但小单他看不上,大单又不是陪着喝两圈就能了事。
“感觉最近皮肤都松弛了,看来熬夜喝酒真不是长久之计。”
宁安依旧在群里喊“666”,然后再去现场捡漏,不过不容易就是,最常见的陪人家聊了许久,结果人家想一夜情,宁安已经学会“我是Mu的营销”,对方就会嗤之以鼻:早说呀,浪费我时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安感觉往日对他还算友善的同事又开始疏远他。
夜场的人,嗅觉最是灵敏,大约都不希望因为宁安惹新老板不开心。
凌晨过,宁安准备下班。
人流涌动,场子混乱起来,进进出出的人群里,宁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就像半空扫来扫去的镭射灯,猛地顿住,然后不管不顾地朝那个人追去。
“你眼瞎吗?撞得我好痛!”
杨勇一脸嫌弃地拦下宁安,他抱上向木大腿的事可没藏着掖着,如今姜野是Mu最大的股东,他把自己划进那个团体的半个人。
反正从向木那里打听到的,姜野跟宁安是真的有矛盾,姜野是什么人,带着巨额资金归国入驻澄江项目的人,上面的人都把他当财神爷,这种人哪有功夫搭理宁安,也就撞见了刺一两句。
太子爷要是真的想动手。
金市哪里还有宁安的容身之所。
不过他又明白,有权有势的人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看着宁安这种人在生死之线痛苦挣扎才最有趣。
姜野买下Mu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曾经看不惯的人在自己手下讨活路。
要说有钱人就是会玩。
宁安急着追人,被杨勇一把拽回来。
“一个月两千五的保底工资,你倒是拿的心安理得。”
那道身影混着人流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追不上了,何况只是看着像。
宁安慢慢把抓紧的心放回去,看了杨勇一眼,“我这个月开出去好几单。”
杨勇快笑死,“加起来有一万没?”
宁安没吭声。
杨勇一时间觉得无趣,仔细瞄着宁安,突然看见宁安脖颈处有块红色的痕迹,说不出的暧昧,顿时脸色微变,“我觉得你最好跟谢涿早点滚蛋,别怪我没提醒你,姜总没时间搭理你,向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且向少最护短!”
“护什么短?”向木拥着美女凉凉地开口。
杨勇立马狗腿地跑过去,“向少当然是最护朋友的短,您过来怎么不联系我?”
眼见向木脸上露出不耐,杨勇立马解释,“我好提前给您准备好酒水,也让您跟朋友们玩得尽兴。”
向木脸色这才好点,目光在宁安身上转了一圈,“五万的酒,你去配。”
杨勇立马不善地看着宁安,想说点什么让向木改变主意,但是他不敢,向木不玩男人,他也是伏低做小干尽狗腿子的事才让向木多看两眼。
谢涿拒了曹文生的协议,他真的嫉妒得发疯。
卖皮燕的小娘炮装什么贞洁烈女。
更让他嫉妒的是,曹文生每次来Mu还是只点谢涿,而且眼瞅着,曹文生对谢涿不像过去那般随意,似乎有点认真的意思。
谢涿长得好,他就是再嫉妒也有自知之明。
宁安算什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保洁,因跟姜总有过节才被提溜出来,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谢涿,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哪怕杨勇知道向木不怀好意还是将怨怼的目光投向宁安,如果不是宁安,向少今晚的开销会落到他头上。
走开几步的向木突然指着杨勇,一脸看好戏,“你也来。”
杨勇顿时开心地跟上去。
宁安不清楚向木为什么这么厌恶他。
或许姜野碍于身份不屑亲自出手,提供舞台,让好友作恶,看笑话似的看着蝼蚁挣扎,姜野一贯擅长作践人。
宁安点点头去开酒水。
路上给谢涿发信息:向少喝酒有没有什么偏好?
已经跑掉的谢涿:他来了?找个机会推了。
推了这次还有下次。
宁安站在吧台踌躇,要不问问其他人,但是营销里好像只有杨勇比较熟悉向木。
杨勇愿意说,他还不敢问。
犹豫间谢涿发来信息,都是向木偏好的酒水。
宁安掐灭手机赶紧准备酒水。
向木今晚心情不错,杨勇为了讨好他,将宁安指挥得团团转。
直到,“你不是会手语吗?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看词比划,你比手语我们来猜,猜对了我们喝,猜错了你喝。”
宁安手里的动作顿住。
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知道他会手语。
向木接着说,“怎么?不愿意?你不是在智障院里长大的?”
杨勇眼睛滴溜一转,“向少,您说什么呢?什么智障院,打什么哑谜,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向木就是喜欢杨勇这点,脸上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你们不知道吗?他在一家孤儿院长大,里面都是些智障,他跟那个院长一直扒着企业吸血,可福利院这么多年都破破烂烂,不知道私下贪了多少,你这个同行,可不简单呐!”
宁安的手指慢慢掐进肉里。
与以往的无力疼痛不一样,这次是愤怒。
他抬起头静静看着向木,恍然间想起一直向蒲公英捐赠的企业叫正源企业,董事长叫向健柏。
向木难道跟向健柏有什么关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哦……我知道你们最近吃不到钱有些心慌,放心,等我买下那块地一定好好安置你们。”
宁安突然想到挂满围墙的那些横幅。
“那些横幅是你让人挂的?”
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宁安却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一直以为是姜野让人干的,高院长否认过,他只是不信。
向木笑得得意,“是我又怎么样?你们高院长吸我们向家钱时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我爸这个人念旧,好巧,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陈旧的无用的东西。”
宁安顿时明白向木就是找人不痛快。
但还是轻轻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倔强,“我们没有扒着吸企业的血,钱都用到重症孩子的康复上,正源企业是良心企业,赞助过我们很多次,我们都很感激向董事长……”
“够了!”向木脸上浮现激怒,眼睛恨不得吃掉宁安。
“谁要听你在这里卖惨,披着羊皮做吸血鬼是高敏教的吧,你不是营销吗?怎么还兼职乞讨事业?”
高敏最厌恶被人说成乞讨,因为厌恶,稍微提出些要求的援助企业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也不同意离开蒲公英的孩子以任何理由帮扶蒲公英。
虽然这些孩子大多只能将自己的生活过走。
但大家都从高敏身上学到一件事,即便是要钱也要站着要。
何况,他们不会要,更不会卖弄凄惨的身世去要钱。
每一个从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在宁安心里高大伟岸的高敏居然被向木说成一个乞丐。
“我们没有乞讨。”宁安的声音带上轻微的颤音。
向木已经表现得极为不耐烦,他冷笑着丢开酒杯,酒水溅了一桌,“没乞讨,没乞讨你问高敏钱怎么来的?正源赞助,正源为什么要赞助整日不给好脸色的一家孤儿院,高敏威胁正源很多年,你等着吧,我迟早把高敏送进监狱,让大家都知道你们蒲公英是多么恶心的一个机构。”
宁安想到蒲公英愈况愈下的窘境,想到高敏日益加重的烟瘾。
他不相信高敏是向木口中的吸血鬼。
但他意识到蒲公英的困境比想象得还要严重。
曹文生进来时,宁安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手语打得乱七八糟,却被人像猴子似的起哄围观。
向木看见曹文生的瞬间,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门外。
没有姜野的身影,顿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没欺负你的人,跑过来做什么?”
他们走得最近的就五个人,白清远出国后很少回来,姜野也是六年未见,当年到哪里都一起的五个人,只剩他、曹文生和孟天宇。
孟天宇性格单纯天真,当年大家都挺喜欢他。
自然,一群人里,他是最不受欢迎的,向木无所谓,也不怎么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心里有些憷姜野,曹文生跟他有亲戚关系,对他要容忍些,也爱管着他。
曹文生看都没看宁安一眼,挤到向木身边揽住人家,“董事会压力这么大,不在家看文件跑这里做花花公子?”
向木顿时抱怨开,“烦都烦死了,一群老顽固硬要搞什么智能分诊,我去医院看了一圈,那些老专家连智能手机都玩不转,神经病呀,我觉得你跟野哥搞的事情挺不错,他们怎么……”
曹文生不好评价,其实他家一开始也不同意投资澄江项目。
后来见姜野带来的资金不作假,五岭区的新工地如雨后春笋,拆迁改建如火如荼,加上曹文生亲力亲为的考察,曹家才松口,毕竟跨行业投资风险巨大。
“智能分诊是趋势,我觉得潜力很不错,听说向叔叔接触的几个负责人在这块都是顶尖人才,你不如……”曹文生好声好气劝着,向木自小被养得娇惯,性格颇为张扬,但人不坏。
向木当然知道潜力不错,但是他对这块实在不了解,每次跟着向健柏去见专家,人家看不上他,他不爱吃苦,书也读得不好,向健柏让助理整理出来的资料,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向健柏跟曹文生的老子不一样,溺爱孩子是出了名的。
不像曹文生中学时跑出去混酒吧,差点被曹胜打死。
五个人中,除了姜野,就数曹文生有点真本事。
但换句话说,向木再草包,他家的资源平台摆在这里,这辈子只要他不乱来,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现在向家的业务正一点点交到他手里,向健柏让他稳住即可,可向木想做出点什么,特别看见曹文生跟了姜野后,同龄人里已经慢慢变得光彩夺目。
被曹文生几句话败了酒兴,耽于玩乐的向木顿时懒得再待下去。
“走,我们去庭雅住一晚上,明早吃那里的膏蟹虾粥,新来的潮汕大厨,据说手艺很地道,吃完再给向叔叔和林阿姨打包一份,什么事情父子俩还不能好好商量?”
向木遣散了人,对着杨勇说,“酒单算你的。”
杨勇顿时眉开眼笑。
脸颊上浮现一层酒红的宁安突然开口,“明明是我的。”
向木顿时火冒三丈,“你他妈的说什么?”
曹文生呲的一声恨不得竖起全身鸡毛。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不会辞职
宁安差点跟向木打起来。
确切地说, 向木想揍人,被曹文生架住。
宁安是真的喝醉了,但是挺执着地拽着向木的衣服。
杨勇想趁机火上浇油,被曹文生警告的眼神吓住, 心不甘情不愿地拖走宁安。
“真是要钱不要命。”曹文生评价。
这件事是谢涿告诉他, 对方没求他帮忙, 他自己愿意跑这趟。
自上次谢涿说两人只做朋友后, 他就不常找谢涿,最近一直没进展。
一是真的忙, 二是他挺喜欢现在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还有随着事业的铺展开, 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开始张罗相亲, 几乎可以预料,等澄江项目走上正规, 他就会在一个高光阶段选择门当户对的女生结婚生子。
豪门婚姻大多如此。
只看协议的页码多还是少。
谈不上抗拒, 像曹文生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 从小什么都不缺, 也就不太清楚到底想要什么,因为喜欢的总是轻易就能到手, 无论东西还是人。
就连谢涿这么合心意的人,他也没投入几分真心。
现在依旧没打算投, 听说谢涿在搞什么短视频也没当回事。
如果他真的想睡谢涿, 给平台投个几十上百万也就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次看见谢涿聊到自己的视频, 他觉得谢涿眼睛里的光特别亮人,也特别动人。
至少现在,他不想动那光。
当然,他也没好心到跑来解决宁安的麻烦, 他这种人,向来站朋友不站正义的,但是……
姜野的八卦,不看王八蛋。
曹文生先把向木塞去酒店,转身从酒吧里抓了个嘴严的,让他架着宁安,扶着宁安的人看清车后座的人,吓得语无伦次,“姜……老,老板好!”
曹文生挥走人,撑着车门,“不清楚他跟向木怎么回事?你的人挺能惹事的,你买下Mu到底是不是为了他我不管,你要是想他记你的好,就直接告诉他,这酒吧买给他的,他以后可以在里面横着走,你要是想整他,就再狠点,让他立马辞职滚蛋,不过我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喝成这样都记得找向木要钱,野子,你也不缺钱,做人能不能大方点,你瞧瞧把人喝成什么样子。”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宁安睡得不安稳,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他缺乏安全感,喜欢拽着东西,最后抓住一个衣角沉沉睡去。
姜野低头看着在他腿上睡得安稳的宁安。
手不自觉伸向宁安的脖颈。
纤细漂亮,像脆弱的小动物,似乎轻轻一掐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胆子很小,面对他时,面对向木时,明明怕得要死,可该说的话一句不少,偏偏每句还能精准挑起人的怒火。
就像当年,面对求证的他。
这个人明明怕得要死,捂着血淋淋的额头,摇摇欲坠,望过来的眼神却平静得令他心寒,“我没有错。”
那时姜野是吊在悬崖边的伤兽,哪怕录音里宁安的声音刺得他心脏流血。
他还是想问一句。
宁安的这句话将脆弱的绳索一刀割断。
那他又做错了什么?
是动了不该动的心,还是给的钱太少?
姜野眼底划过冷意,捏着细瘦脖颈的手指注入力量。
怀里的人察觉到危险,不安地动了动。
纤细的手指勾上姜野的另一只手,捏了捏,然后穿过对方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似乎觉得手感没对,又收回来,最后捉住姜野修长的尾指,摸了好几遍,然后捏进手心再也没放开。
风吹过窗外的树梢,树影落进车内,温柔地摇晃。
姜野的目光静静落在宁安的脸上。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对姜野也是如此。
只是当确定无疑的事情因为陈立申的出现而开始变幻莫测时,当年宁安看似平静冷淡表象下的破绽像一圈圈涟漪显露,手指触及的战栗身躯,低语时的颤音,明明怕得要死,却一次次倔强地沉吟他没有错。
失控的姜野听不见。
姜野选择听不见。
直到宁安哭着说‘他错了’。
但姜野依旧没饶过他,他还记得自己将宁安摔在那张废弃床垫上的狠劲。
沾了血的脸颊扑进灰尘里,变得脏兮兮。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刺痛,姜野用力地按压,却没有半分缓和。
开车的季衍收起手机,打破车内的寂静。
“姜兴修有几个隐秘账户开始进入澄江项目。”
温柔的夜色吝啬地收起来。
姜野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加大投入。”
当水都朝着一个方向流动时是流,是潮,也可能是旋涡。
旋涡多且密时,水势迅猛。
当旋涡汇集成一个,奔涌的水势会发现谁也逃不开它的吸力。
车在宁安出租屋附近停下来,巷道逼仄,再往里车开不进去。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到八月的尾巴。
金市会在这个时间点猛地进入雨季。
青山区似乎还未从沉闷的夏季走出来,四周依旧郁郁葱葱,野蛮地挤占每个角落,雨水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来。
没有带来凉爽,反倒更加窒息,植物味混杂着霉味和尿骚味。
自建房挨得密集,二楼伸出的竹竿晾满衣服。
先前还在风里飘动,后面就像垂着的一张张人皮。
从这里走到宁安住的地方大约要十分钟。
这个雨势会淋成落鸡汤。
“我送他回去?”司机被开后,季衍承担起运输任务。
雨水噼里啪啦砸着车窗,姜野看了眼窗外,巷道尽头的屋檐下,好像站着个孩子,细细的一道影子很快被雨水冲开。
姜野看了眼腕表,已经凌晨两点,怎么可能有小孩在外面。
“回去。”
季衍点点头开始调转车头。
明明醉得很沉的宁安,突然坐起来,他伸出双手在玻璃上乱抓,似乎想看清楚外面的样子,伸手拍打着姜野,语气焦急,“几点了几点了?”
姜野皱起眉头,“两点。”
听见姜野的声音,宁安顿时僵住。
他轻轻吸了口气,将脸埋在手里搓了搓,像是在醒酒。
只有消瘦的肩头颤抖着。
他头也不回,“今晚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姜野冷硬的五官缓和起来,压住宁安的肩头,“雨太大。”
宁安没回头,他不敢,担心姜野看出什么。
心底的焦急像地沟的水一层层涌出来,这样的大雨天,宁翼一定睡不着。
虽然他听不见,但是宁翼跟他一样不喜欢雨天。
闪电在天边时隐时现。
“没事的,几步路就到了,我先走了。”
肩头的手掌稳而沉,“跟我回去,明天不需要那么早起来。”
宁安摇头,手指抠着车门,却怎么都不打开。
“我不去,我要回去。”
这下连季衍都看出宁安的不对劲。
姜野看了眼季衍,季衍摇头,他跟过宁安几次,没发现异常。
“给个必须回去的理由。”
宁安绝望地抬起脸,车窗上的雨痕在他脸上快速滚动,如果姜野不放他走,宁翼怎么办?
车厢里寂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就在他们以为得不到答案时。
“回家收衣服。”宁安的声音传来。
季衍眼底闪过笑意。
姜野缓缓松开手,同时也松开一口气。
宁安不是谢涿,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出现在Mu。但又有些不爽,好像宁安一点都不关心他为什么出现。
姜野挥开这些令人烦躁的情绪,“Mu现在在我名下……”
宁安的心情糟糕到极点,一点不想听姜野在这里耀武扬威地威胁他,飞快打断姜野,“我不会辞职,我跟公司有合同的。”
他转过身,车窗上的水流汇集到浅琥珀色的眼睛里。
胆怯的,坚持的。
水流汩汩不停,“你开除我要给违约金,我会去找劳动仲裁。”
姜野的下颌线慢慢收紧,“你就这么缺一份卖笑的工作?”
宁安微微垂下眼睛,轻轻说,“缺。”
很缺,他都把自己卖掉了,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做什么?
苦涩的花朵开在宁安的嘴角,宁翼的小耳朵被他弄丢了。
“蒲公英快倒闭了,青山区所有人都期盼你们早点过来,可是把蒲公英卖掉,也不够还债,那时候,我们又去哪里呢?”
姜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季衍开门。
开锁的瞬间,姜野低沉的声音跟雨声混在一起,“当年那笔钱你是不是也用到蒲公英?”
宁安飞一般推开门。
狂奔进雨里,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突然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宁安惊慌失措地回了下头,好像担心谁追过来。
那双眼睛在哭。
也可能雨大迷了眼睛。
车子重新行驶起来,不多时就离开青山区。
一离开青山区,街景变得宽敞繁荣。
五光十色的灯光在雨水里晕成一枚枚彩色的光斑。
“那笔钱到底有多少?”季衍疑惑地皱起眉头,听姜野的口气,那笔钱还不少。
一直闭着眼睛的姜野嘲讽地勾起嘴角。
“五十万。”
那是姜野当时能拿出来的全部。
他千挑万选,选了一只肚子上有拉链的小狗,塞进去。
费尽心思,想尽办法。
不想伤害少年的自尊心,又想真的帮到对方。
他不是没想过宁安会把这笔钱用到蒲公英身上。
他并不在意宁安如何花销这笔钱。
但是从始至终,宁安没有提过那张卡。
一开始他以为宁安没发现,可是拉链并不隐秘,只要把玩过小狗都能发现,等宁安抱着小狗还给他时,他以为宁安为那个吻生气。
宁安将小狗递给他,眼尾缀着红,像夕阳在城市留下的最后一道妆容,“还给你,还有信,我不想看了,以后也不看了,那天的事情,我不想原谅……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那样。”
他的世界是那样广阔,像即将离开花茎的蒲公英,幸运地躲过暴风雨,抖动着小绒毛,准备飞向外面的世界。
他能飞起来不容易,是高敏和蒲公英倾尽全力的供养,也是老师们长期的关爱和爱护。
他带着所有人的期待,怀揣着最美丽的梦想。
他的世界又是那样狭小,小到不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小到不知道少年的眼睛曾经也藏着星空。
何况姜野是男生,这完全超出宁安的认知。
高敏从不对蒲公英的孩子做出期待,她不说你们应该成为有用的人,你们要长成善良的人,她不说这些普世正确的道理。
她对秦致知说,他们会是一对好父母,你会过得比较轻松。
秦致知点点头跟着秦教授他们离去。
她对宁安说,考上一个好初中,然后又说考上一个好高中,等宁安估算出成绩时,她第一次没有说选个好专业或者毕业时找个工作。
她用一丝复杂的目光说了一个完全令宁安意料不到的期待。
那是高敏的期待,高敏对蒲公英的每个孩子都有期待。
却是那种最不易察觉的,最实用的期待。
她说,如果遇见一个不错的人,就组建一个……
她似觉得有些荒谬,没有说完这句话,生硬地掐断,不再开口。
但是宁安知道,组建家庭需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这也是宁安向往的事情。
他有些害羞地答应高敏,高妈妈,有好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
男生跟男生不可能组成一个家庭。
姜野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宁安推开,又再一次被拒绝,他倚着门懒散地看着宁安,“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宁安怔怔地看着他,白皙的肌肤透出隐隐的蓝色。
那蓝色像游龙在细嫩的脖颈里浅浅浮动。
夕阳落下去,眼底细碎的金光一起泯灭,“为什么要开那种玩笑?”
轻微的低语连责备都算不上。
消瘦的肩膀似乎也耷拉下去。
姜野的笑容慢慢消散,收紧的下颌线微微滚动,强烈的情绪顺着喉头一股股滚下去,烈酒般刺喉,“我……”
姜黄色的小狗吐着舌头天真地看着姜野。
“你收回去吧。”宁安木然地将小狗递过去。
姜野的那个‘喜欢’咔在喉咙里,眼前的小狗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姜野一把抢过小狗扔到墙上。
嘭的一声,黑色的门在宁安面前合上。
姜野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后来我发现小狗的肚子是空的,里面没有卡,他装作不知道,悄无声息地拿走钱,知道他跟姜兴修合谋后,我才意识到他早就知道我要出国的事情,姜兴修应该给了他很多钱,两相权衡选择放弃我这边。”
季衍静静地听完,眉头皱成川字。
最后放弃道,“格雷说得对,你们家复杂得不像家人。”
姜野嘲讽咧了咧嘴角,“我们根本不是家人。”【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