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外派至国外的神秘强大咒术师归来,基本上有消息渠道的人都得知这件事了。


    中原中也以“手机号在国外被封了”为由向一些关系还不错的咒术师解释,然后有意无意的以“在陪兰惠逛街”“待会儿去给悟买伴手礼”“兰惠有事找我先挂了”这种话题结束对话。


    电话对面的咒术师:“……”


    他们反应过来后大惊,“?!!”


    人类的八卦因子开始疯狂作祟,尤其是关于新任总监部部长五条兰惠的,一群咒术师在这一刻化身精锐情报员,摆弄着电脑网络试图把这种事的蛛丝马迹翻个底朝天。


    简称:像侦探一样思考。


    然而冬阳很注意隐私,她的私人账号向来不对外公开,头像甚至都是朴实的蓝天大海风景照,与她走近的十神和高石成了被严重视奸的对象,他们的行踪成了推理冬阳动态的最好依据。


    可是痕迹都要追溯到一年前,太遥远了。


    人脉在此刻变得尤为重要,凡是和五条家有关系的人立刻发来问候,他们还很懂得语言的艺术,打听消息真假时不是用的“兰惠和中也是什么关系”,而是“我是不是应该给五条家主送上一份贺礼,毕竟这算是天大的喜事吧!”


    五条:“……?”


    一人少男心碎裂,“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


    其他人看热闹,“我想象不出那么鬼畜的女人结婚啊……”


    “啊?!事情已经进展到结婚了吗?!兰惠大人!!!”


    “话说她要是结婚的话,五条算是改姓易主吗?好奇怪啊……”


    “你在想什么,不管怎么想那个女人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可是把野心和欲望称之为优点,让她把家主之位交出去……就像这么多年来有女人成为世家家主一般不可思议。”


    “你说不可思议,可是这事发生了啊……”


    “……狗屎的,那男人给家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


    中原中也,只要轻轻动动手脚,消息不胫而走。


    又发酵了一会儿,话题已经转变到了五条兰惠结婚后会发生什么。


    “……会有孩子吗?”


    “靠!那我们悟少爷怎么办!”


    “争夺家产的戏码终于要在五条上演了吗?”


    “他现在一定很伤心,重组家庭往往会让孩子受委屈……”


    八卦是八卦,他们根本不敢捅到本人面前,于是一个个来对悟嘘寒问暖,五条悟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家的咒术师们发癫,“……他们做什么噩梦了吗?”


    冬阳正在笑话夏油杰对太宰治的爱情故事深信不疑,黑发少年捂着脸颊垂头叹气,在冬阳的笑声里艰难的颤抖,逃避般的把购物袋递给冬阳,用不稳的声线说,“伴手礼……”


    冬阳眉开眼笑,“呀~谢谢!买的什么?”


    “洗护用品。”说着夏油杰把硝子的那份递给了她,“新出的。”


    硝子:“哦~!正好我的用完了,你这样会让刚才嘲笑你的我感到愧疚。”


    夏油杰:“你还是愧疚一下吧。”


    他沉浸在被太宰治摆了一大道的震惊里,以往对他的“深情”认知全被刷新,忍不住把脸趴在桌面上嘀咕了一声,“大骗子。”


    冬阳嘻嘻哈哈的揉着他的头发,指间的发丝轻盈且顺滑,看来他有时间和心情好好护理头发,营养也跟得上。


    夏油杰红着耳朵将下巴抵在桌面上,刘海儿因为冬阳的动作在他的眼前滑过,挠着他眼睑,长辈的亲昵抚摸让他久违的感到了心脏酥麻,所以他把滚到舌尖的拒绝咽了下去。


    硝子睁着看穿一切的眼睛说,“原来你还是闷骚的类型啊……”


    夏油杰:“不要给我加什么稀奇古怪的标签……”


    五条悟扬声唤道,“妈妈,你最近给家里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


    五条悟摆了摆手机,“他们今天吃错药了,一副不关心我就会被踢出族谱的架势。”


    “今天什么日子?”


    “没什么需要特别标注的吧……”五条悟想了想,“不是海之日也不是山之日,大辉他们的全中联赛明天才开始,新闻上说的暴雨大后天才下,难道是我太久没有回老宅了?”


    冬阳:“你的确很久没回去了,上次和他们见面还是升学前。”


    五条悟:“噫……”


    冬阳:“要回去看看吗?”


    五条悟瞪大眼睛,“为什么要老子特意回去看他们啊!”


    “唔。”


    五条悟环起胸,“要是想老子的话就应该直接来高专,怎么啦,他们看到千风叔的脸就会拉肚子吗?还是高专是总监部的地盘他们从前不喜欢不屑来?早就不一样了啊,现在妈妈才是大股东。”


    冬阳说道,“是有点儿反常。”


    五条悟:“而且他们又不是不能出门,因为你的命令,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会离家。”


    冬阳:“说不定他们害羞。”


    五条悟:“噫……妈妈你说得好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


    先不说发癫的家族咒术师,五条悟的行程还是很满的。


    他去看了全中联赛决赛,冠军不出意外是帝光。


    因为那句“有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在就不会输,你们就是帝光的守护神”,五条悟跑去看了他们的比赛,但是没有选最前方的观众席,而是站在人群的最后方。


    没关系,因为——


    “是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


    因为他们很显眼嘛。


    只要站在那里,人类的眼睛一扫而过,脑海里一定会留下他的影像。


    因为他的出现,场内的后辈们明显激动起来,表情松动片刻后立即又变得紧绷。


    问就是被前辈盯着的紧张感。


    跟着悟来的中原中也一眼发现了这些人的状态变化,笑道,“他们打球一下子就认真了,连表情管理都做了。”


    “好像是哎,还骚包的摆了pose。”


    “待会儿去和他们聊聊吗?”


    “不去的话他们要失望了,还会念着‘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啊……’”


    果然,比赛结束后几个人就急匆匆的冲了出来,慌里慌张的到处找,见到悟和杰在等他们后,一个个的喜于形色。


    “五条前辈!夏油前辈!”


    “是你们高中的制服,今天还要上课吗?”


    “这位是……”


    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特意站远了一些的中原中也身上。


    青峰大辉掩唇凑到悟耳边,“他一副很贵的样子。”


    以五条悟的阶级,和他有交集的人可想而知。


    五条悟转了转眸,唇角一勾,“他吗?我老爸!”


    中原中也一惊:“!!!”


    帝光篮球队:“哦?!!!”


    帝光篮球队:“哎?”


    帝光篮球队:“啊!!!”


    不管在球场上再怎么狂,这些孩子对待长辈都会自动变乖,一个个低头弯腰,慌张又认真的喊了一声,“你好叔叔!”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无声的吸了一口气,严肃的摆正了脸色,点了点头蹦出了一声深沉的,“嗯。”


    五条悟:“嘿嘿~”


    夏油杰好笑的挑了下眉。


    队伍里的紫毛说道:“……好小啊……”


    “喂!不可以这么失礼!”


    “哦,好年轻啊……”


    “……”


    队伍里的绿毛特意对中也说道,“抱歉。”


    然后他一脸严肃道,“我想他是在惊讶您的基因,是夸赞的意思。”


    黄毛短促的笑了一声:“噗,这不是更离谱了吗?!”


    基因……


    中原中也的嘴角抽了下,一头黑线。


    然后他扫了一眼悟的身量。


    是,是个人都得好奇一下,毕竟这太醒目了,连他自己都要好奇一下。


    发现他的视线的白发少年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得逞笑容,但是一点儿都不令人讨厌。


    中也无奈的说,“其实我们……”


    悟走到他的身旁,“是吧,基因很好吧。”


    “我们都超~帅的!”


    “……”


    ***


    冬阳的政策实施后初具成效了。


    御三家及其下家族的咒术师投入到总监部的人力后,均摊到每个人身上的工作量骤减。而除去与咒灵搏杀的时间,让咒术师疲于工作深感劳累的其实是花在通勤上的精力。一级以上的咒灵仍然是难办的,但现役的一级及以上咒术师有十二位,待升级的二级咒术师有五位,即便是咒灵如蝇虫般增长的夏季,悟和冬阳的时间也很充裕。


    悟的咒术高专一年级生活比他想象得闲散,他本以为升学即入职,要经过数次实操增长经验,但冬阳恰选在他入学这一年上位,多年之后,已经拥有最强称号的白发青年会以略不正经的口吻,似是炫耀般对自己的学生说,他是吃到改革红利的第一代。不然以原本情况推测,他会在二三年级越来越忙。


    他们出外勤的时间是一周一到两次,且大多在繁华的东京,而这一到两次的外勤时间相当适宜的平衡了他们学习训练的生活,因为冬阳也闲下来了。


    她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咒术界未来的苗苗们特训,并说,“十六岁,非常好的年龄,你们的骨量和肌肉量比还是豆丁时好太多了,我很为你们感到高兴~!”


    她的第一次“十六岁特训”把几个人练到第二天瘸着走路,而痛苦之后的结果也非常喜人,他们进行咒灵祓除工作时明显感到动作更为轻盈了。


    除了体术训练,几个人一致的迷上了太宰治的“侦探特训”。


    狗卷默在小说世界里并不受咒言约束,这一点让几个人惊奇了很久,因为他们第一次听到默如常人一般说长句子。


    虽然他的长句并不连贯,语气稍显生硬。


    而咒言师知道自己的宿命,他恐惧习惯了语言交流的自己会在外界将诅咒脱口而出,所以只在小说世界内,轻柔的说了一句,“……好有趣啊……悟,杰,硝子。”


    就犹如“如果你这一生只有一句话能说,你会说什么”这种假想命题成为现实般,他珍重的对同期道,


    “——祝你们长命百岁。”


    第282章


    小说世界里的插曲被五条悟讲给了冬阳听,他说,“我其实想过默会说什么,还跟杰和硝子暗自打起了赌,我们以为他会感叹‘原来自由说话是这种感觉啊’,然后兴奋不已,但事实上……他比我们想象得更要接受自己咒言师的身份,似乎也不再在意‘失语’这种事。”


    可两年前,他还是为自己的出身憎恨愧疚得要死的模样。


    冬阳说,“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很坚强,还学会了自洽,并且因为咒言的特性给你们来了一发直球,说不定这是他设计好的哦,为的就是看你们感动得不能自已的表情。”


    悟撇了下嘴,“你说对了妈妈,我和杰当时都张着嘴一脸呆愣,然后他就露出了得意的笑脸,超~~坏的吧!”


    “听说默的家族又诞生了一位咒言师。”


    “哎?”


    “他昨天单独找我,跟我说的,那个孩子叫棘。”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拢起手,若有所思的念出那个名字,“……狗卷棘啊。”


    “现在已经四岁了哦~”


    “啊!比惠要大一岁。”


    “照默的说法是,狗卷家不知道怎么对他,虽然如今家族处境已经和他幼时大不相同,但人们对新生的咒言师仍然难以抱着正常的目光看待,他比较担心棘的成长,但你知道,这份忧虑是基于‘没有发生伤害’的前提下,他自觉没有立场干预棘的生活。”


    “妈妈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啊~”


    “噫……”


    五条悟半垂下眼睑,看向语气轻佻的冬阳,“你在开玩笑。”


    “只要再熬几年,默就能成家主了。”冬阳如此预言,“他的咒言天赋惊人,眼看要成年,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本来以为他会逃避家族的一切,带着老爸老妈脱离家族生活,但是就他为了族人主动找你的做法来看……默对待过去的方式不是逃避。”五条悟因为这种发现有些雀跃,他神采奕奕的瞪圆眼睛,翻身跪在了沙发上,“妈妈!他很有种哎!”


    “哈哈!”冬阳笑了一声,“朝夕相处,你才发现吗?”


    “是在某天突然惊异他的转变!”五条悟长腿一迈跨过了沙发,惹得冬阳匪夷所思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腿长,“该说是环境还是什么呢,总感觉以默的性格,他以前绝对不会做这种打算的,嗯嗯,所以是妈妈的功劳!”


    “是你们的功劳。”冬阳说道,随后站起了身。


    身边人的正向发展会激励他迫不及待的跟上他们的脚步,如果实力注定拥有鸿沟,就要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们的功劳?你是指身边人的影响吗?应该是有这个因素在啦~那么重新思索一下怎么解决默的忧虑,要不要派人定期去他的家族视察?理由就是那个,处于日本境内的咒术师必须由总监部监察管理……妈妈你在干什么?”侃侃而谈的悟忽然发现冬阳的视线盯着他的腿。


    冬阳问,“悟,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当然会长高,我还没有过发育期呢!”


    “你的裤腿似乎有些短了。”


    “哇!是真的!这不是春天才做的制服吗!不过的确,最近感觉鞋子有点儿紧了,虽然不到挤脚的程度。”


    “到了冬天得换新的了,不然会冻你脚脖子。”


    五条悟提溜了下裤子,“会吗?最近不是有些流行吗?那个什么,韩式穿搭,裤子的长度要正好露出脚踝,这样会显得人精神又干练。”


    冬阳吐槽道,“精神有,哪里干练了。”


    “总感觉这个视角看中也大叔越来越娇小了。”


    冬阳顿了一下,突然弯起唇角,神秘道,“悟,你觉得中也的眼睛怎么样?”


    “哎~颜值话题吗,我觉得他的眼睛很有攻击性啦,整张脸最有神的就是眼睛,而且和我们两个都不同,他是那个什么……”悟拿下墨镜,刷一下变成了犀利的三白眼,“就像这样!看谁都是垃圾的眼神!”


    “哈哈哈,你不觉得他的眼睛挺圆的吗?”


    “?”五条悟思索片刻,“……有吗?”


    “哈哈哈哈哈哈!”


    话题中心的中原中也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嘟囔了一声,“看来阳想我了。”


    店员打包好了他提前订的东西,“先生,请您收好。”


    “谢谢。”中原中也接过了袋子,打开往里面瞅了一眼。


    是给悟定制的成衣。


    尺码,185。


    中原中也满意的收了起来。


    这个购物袋当晚被冬阳看到了,她把衣服翻出来一看,惊奇的叹了一声,“好酷!给悟的吗?!”


    里面是黑色的皮质夹克衫,裤子的褶皱也很有设计,一看就很有中也的Bking风格,搭配的腰带并不带夸张的金属配饰,但环扣很小众,冬阳看了一眼就往自己身上套,“让我先试试!”


    中也说,“是给悟的…他不止一次的提过我的穿衣很有品味,还抱怨过在商场里买不到这种风格的衣服……上衣穿反了!阳!”


    “哎?!这个大深v是在前面的吗!”


    “放在悟身上就不深了,他的肩宽和胸背能够撑起来。”


    “这个领口开得好大啊……”


    中原中也忽然低咳一声,语气略显吞吐,“这叫男人的魅力。”


    冬阳:“……”


    冬阳狐疑的看了眼镜子,然后自动换算成了悟的身形,“……男人的魅力?大胸?”


    “肩颈啊!是肩颈啊!”中原中也忿忿,“大胸?!什么大胸!椰子那小子经常说你的审美是甚尔!”


    “甚尔的身材不好吗?我一手锻炼出来的。惠就很很喜欢趴在他的胸口睡觉。”


    中原中也气得扭头,冬阳瞅了他一眼,唤道,“中也~”


    中原中也没好气的转头,“干什么…唔!”


    挤入鼻腔的香氛气息,嘴唇上严贴合缝的压过来的吻,中原中也惊得后退半步撑住椅子,眯眸看到衣服已经被叠整完好放在了桌面上。


    这种惊人的速度竟然在这种时候展露了出来……


    他摸上冬阳的腰,硬得简直和冻干的年糕没什么两样,可是很温暖。


    ……


    ……


    那套很Bking的衣服是秋天穿的,但是中也对悟的夏装也很上心。


    对此冬阳告诉悟:“他十五岁的时候还一直以为自己会长高,十六岁的时候的确比十五岁时长高了几厘米……嗯,某种情况下你替他圆梦了,悟。”


    不小心听到的高石吐槽道,“这样损的话是可以说的吗……”


    “没关系啦高石大叔,中也不会介意的。”


    他们此时正在前往任务地点。


    夏季的暴雨带来了洪涝,在暴雨降临前人们的怨念便在涌动,暴雨过后更是激增,分派在灾区的咒术师难以应付繁重的工作,冬阳和悟是去增援的。


    “啊……真是狼藉。”


    站在被洪涝冲毁的房屋前,五条悟把手插在裤兜内,扫了一眼四周的残秽,“都是些小东西啊……”


    如蚊虫一般附着在房屋建筑上的低级咒灵,和这片废墟形成了格外破败腐烂的画面。


    没有环境的伤害之忧,五条悟一个大招解决了这一片的咒灵,顺便抓住了一只如游鱼一般潜伏在地底准备逃走的三级,他干完活就去找冬阳,带着收工的雀跃心情,跟随着地面上留下的奇异痕迹,脚步轻快的踏上了一片断壁,脱口而出的呼唤卡了个壳,“妈………?”


    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正面色焦急的对着冬阳大喊大叫,用词粗鄙,动作带着推搡之意,且越来越放肆,五条悟的表情当即冷了下来,正要上前,就见冬阳对着那家伙的鼻子就来了一拳。


    啊……


    五条悟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家伙的鼻骨有没有断,在心里暗呼了一声漂亮。


    他跑到冬阳身边,没好气的问,“这人是谁?”


    “这片田地的老板,以为我好欺负。”冬阳用手帕擦干净手,抓了下头发,“说着什么为什么就派了个女人来,他花了那么多钱去请灵媒师帮忙,结果就被这么敷衍了事。”


    “哈?灵媒师?”


    “明显被骗了。”冬阳耸了耸肩,“走吧,这边处理完了。”


    “哈?!”五条悟眉毛皱起,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冬阳,“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


    五条悟换头指了指坐在地上捂着鼻子双眼通红的男人,“这家伙刚才骂你啊妈妈!”


    冬阳眨了眨眼睛,“是挺讨厌的,所以我给了一拳啊。”


    “一拳哪里够!”


    五条悟揣着兜走到男人面前,面上带着愤愤不平的怒意,他的发丝在阳光下纯白得几近透明,地上的男人仰头看他,只能辨清一个逆光的轮廓。


    他因为生理疼痛眼泪哗哗的说,“干,干什么?”


    在他眼里像不良一样凶恶的少年说,“你被那什么鬼的灵媒师骗了,知道老子是谁吗?知道她——是谁吗?”


    男人迷茫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瑟缩了一下。


    “是咒术师啊咒术师,既然知道家里有怪物一样的存在,竟然对处理这种情况的人物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咒术界最强大的女人,这~~么厉害的人专门来解决你的困难,你那是什么态度啊臭老头!”


    “我,我花了钱……”


    “真当钱那么好使啊!你这种家伙就是去医院花了挂号费就要医生竭尽全力治好你,治不好你就大吵大闹的人吧。好歹对未知保持点儿敬畏之心吧,你这种人呐,很容易被报复的,比如说着把咒灵祓除了,实际上特意留了只大的放进你的床底下。”


    男人一抖,“那不行,不行啊!”


    “那个,呃,咒术师大人……”


    冬阳歪头看着悟。


    五条悟冷哼了一声,


    “快给老子道歉!给她道歉!”


    第283章


    对冬阳出言不逊的男人一脸惨淡的对她鞠躬道歉,冬阳没说什么,让高石处理一下后续,便准备去下一个地点。


    五条悟跟在她的身边,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妈妈你教育我不要受委屈,为什么自己反而不在意?”


    “我在意啊,我给了他一拳。”


    “可那是没有结果的,他没有对你道歉,就代表他没收回那些话,这件事一直没有翻篇。”


    冬阳顿了一下。


    她干脆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悟,白发少年正微蹙着眉瘪着嘴一脸不悦,察觉她的视线后茫然的转过了脸,然后飞快的四处张望,警惕的看向四周,“怎么了?有情况?”


    耍宝似的作出这种姿态后,五条悟站直身子,语气有些乖顺的平落了下来,“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当然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冬阳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很久之前,有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找其他孩子玩,被显而易见的恶意针对了,他因为戴着绷带被起了外号,家里人气得要求找那些孩子的家长理论,然后那个孩子说——”


    “——不要,我不需要道歉。”


    五条悟歪了歪头,眸子清亮。


    冬阳继续道,“‘他的道歉根本没有意义,一个只会哭的鼻涕虫所言的道歉只是迫于大人要求所演的戏罢了,那家伙的脑子绝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说不定道歉后会更加憎恶我,我也讨厌他,不想再看到他了,所以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


    她说完便挑眉看着悟,五条悟瞠目结舌的凝视着她,说道,“我说过这种话吗?不对,最可怕的是妈妈你竟然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啊!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八年前,十年前?”


    “这的确是你亲口说出来的哦。”


    “和如今的情况不能相提并论吧。”


    “当然能,情况是一样的。那个大吼大叫的失礼男人在我眼中就是只会哭的鼻涕虫,我不在乎他的理解也不需要他的悔悟,我们就是生活在两个层面上的人,迫于压力后的歉意是虚伪的,所以我用简单高效的方式解决了,就是在他那张滔滔不绝的丑脸上打一拳。”


    五条悟抿紧了唇。


    冬阳问,“你想说我们不是生活在两个层面上的人,我们都是人类吗?”


    悟说,“当然不是,这是杰会说的话吧。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本来就是有壁的,我本来就没想过他们会理解我们。但是妈妈,不是你一直在引导我们,要我们去思考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的无差异性吗?”


    “相信人类和无视人类并不冲突嘛~!”冬阳笑道,“因为那个男人,不在我喜爱的范围内——”


    五条悟微微睁圆了眼睛。


    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听到冬阳的语气中混杂着嘲讽的冷意和笃定的笑意,说,“傻比还是很多的。”


    悟:“……妈妈你骂人哎。”


    冬阳:“我骂人的时候多了去了,我只是在你面前装罢了。”


    五条悟惊奇道,“我没怎么听过!妈妈你骂人也超酷的!你会在什么场合骂人?”


    冬阳想了想,“其实近几年我的脾气好很多了,你越小的时候我骂人越狠。”


    她边说边挪动步子,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比如呢比如呢?”


    “想学啊,这个还是别学了吧。”冬阳低咳一声,稍微有些不自在,“我还是很低调的,你爸不行,大喇叭。”


    “哈!”五条悟被这个形容逗得笑了一声,他转而又说道,“可是我还是很生气哎,因为刚刚那个家伙。”


    “你没在任务中遇到这种事吗?”


    “很少,我以前出任务要么被你带着要么被家里人带着,只要到地方祓除咒灵就好了。”


    “嗯,是我拦下的。”


    “哎?!”


    “以后不用拦了。”


    冬阳轻笑了一声。


    她与之前比当然变了。


    她开始对某些弱小者的态度无所谓。


    但是悟会对侮辱她的人大动肝火。


    冬阳一把勾住悟的脖子,嘻嘻哈哈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悟歪了歪头,“什么啊……”


    “我这不是超级被人在意的。你在意就好啦~”


    很久之前,悟就对无声挨骂的甚尔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是个哑巴呢!”


    那个时候甚尔恍惚捡起了被他丢掉的自尊。


    而人的尊严除了自己在乎……


    还有一角,本人都不甚在意无暇顾及的一块,会被他人补足。


    “妈妈很感动哦~悟长大啦!!”


    五条悟嘟囔道,“我早就长大啦~”


    “正好想到了甚尔,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冬阳翻找起手机相册,然后将屏幕凑到悟的面前。


    白发少年惊呼一声,“呜哇!这是什么?”


    屏幕上是一个双手环胸,灯光自上而下,肌肉线条满分,笑容异常硬朗,硬朗到诡异的黑发男人。


    背景是一个200斤的杠铃,以及大写的,激情满满的英文:“JUST DO IT!”


    五条悟震惊的拿着手机端详,“甚尔??等等,这不是ps恶搞的,这是什么啊妈妈?!甚尔怎么一副…一副……”


    “一副健身达人的模样对吧。”冬阳隐忍着笑意,“他和中也打输了…没错,还是因为那场后劲无穷的乌龙。输了后走在街上,被开健身会所的人一眼相中,拉去拍了形象照,没有拒绝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输的人要完成对方一个要求’这种赌约。”


    又听了甚尔糗事的五条悟忍不住捧腹大笑,“就甚尔那种赌运!怎么还赌啊!”


    “因此留下了非常精彩的照片啊!”冬阳竖起大拇指,呲牙笑道,“你看他的笑容,像火影x者里的迈特凯一样!”


    “哦!!的确!”五条悟咧开唇角,“照片发我妈妈,我去嘲笑一下他。”


    “哈哈哈哈!那么我们在今晚六点前收工!”


    “好!”


    清理了洪涝摧毁最严重的区域,冬阳和负责这片地区的咒术师打了个招呼,顺带关怀了几句,“这么大范围的灾情你一个人吃不消,别硬撑了,咒术师状态不佳的话,小心被平时轻易就能祓除的咒灵给绊倒,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那位咒术师呆滞的听着她的话,然后受宠若惊道,“不,其实完成任务才是……”


    冬阳打断道,“这个是向上级表忠心吗?”


    “哎?”


    “发表一下努力工作提高业绩的决心之类的。”


    “不,这个只是…呃……”咒术师面色窘迫,他只是下意识向高层说说漂亮话罢了,毕竟谁都喜欢听话的螺丝钉不是吗?


    冬阳嘀咕了一句,“……难怪了……”


    这个国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企业上下级之间的压迫力仿若是有形的东西,同理到咒术界,以实力说话强者为尊的地方,现象只会更严重。


    冬阳扫视了他一眼,“禅场家的?”


    “……是……”


    依附于禅院的咒术师家族。


    冬阳的命令经过这些家主高层的传播不知道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家族出身的咒术师都还秉承着封建传统那一套,即家主的命令就是不可违背的,就算要他的命他也要笑着给出去,他得到的指令大概类似于“总监部部长五条兰惠暴政,操控所有术师为她所用,不遵守的话家族就会被她驱逐屠尽”这种的。


    他们无法明面反动的话,便会向下滋生仇恨。


    所以一个人变革才麻烦。


    没关系,咒术界大论坛马上就诞生了,透明的信息平台将会冲击一切。


    冬阳拍了拍这位咒术师小哥的肩,“附近有什么推荐的餐馆吗?”


    “哎?啊,这倒是有…您想要什么样的……”


    “妈妈!”


    一声清亮的呼唤,五条悟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


    禅场好奇的探头看他。


    又是谁?


    白发,精致到如神造物的面孔,好奇特的蓝色眼睛……蓝色眼睛?!


    那双注视着面前女性的蓝色眼睛极其轻微的移动了一下,却让站在冬阳身后偷瞄的禅场顷刻间感受到了被视线贯穿的惊悚感。


    只是一瞬。


    ……只是一瞬。


    却是令他心悸的压迫力,甚至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犹如俯视蝼蚁般瞥了一眼过来罢了。


    他就是五条悟吗?


    此世唯一的六眼。


    致使世界失衡的……


    “我妈妈说你要带我们去吃饭?”


    陷入沉思的禅场懵逼的抬眸,因为悟的逼近绷直了身子,他才恍然发现这张脸犹带稚气,“……啊?”


    “那快走啦!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午饭只吃了一个饭团垫肚子!”


    “……哦,好的。”


    真人站在面前的感觉……和五条兰惠一样……


    传闻中的形象有了确切实体的怪异,以及“本人的性格原来是这样的吗”的不真实感。


    ***


    冬阳的确不再拦截需要和人打交道的任务。


    于是这些初中时几乎将祓除咒灵玩成荒野打怪模式的咒术师,接触到了时间紧迫的惊险任务。


    他们需要调查人类的失踪,需要顾及现场是否有被困者而小心行事,需要在辅助监督到达不了的地方和人交谈,甚至需要自己去寻找可疑之处。


    他们会在任务现场碰到尸体,未来得及等到他们救援的尸体。


    几个孩子对这样的情景抱有心理预设,只是在把尸体带出去,看到死者亲属痛彻心扉的反应后,难免心情低落。


    大部分人都是友善的。


    夏油杰将这样的阅历称为咒术师必然会接触的宿命,面对挫败和死亡是他的必修课。


    随后,不知道事态是从哪里开始的——


    五条悟在咒灵口中救下的人突然对他破口大骂,“放开我,你这个怪物!!”


    他们一连好几次,收到的都是谩骂和指责。


    然后悟对心情不悦的杰和默说,“傻比还是很多的。”


    两人:“………?”


    作者有话说:


    有阴谋!(?)


    没有关系,他们在侦探小说里学得多多的[捂脸偷看]


    第284章


    “有问题。”


    五条悟从自动贩卖机里拿出两罐饮料,一瓶扔给了杰,一瓶贴上了狗卷默明显肿胀起来的脸颊,“给,默,先冰敷一下。”


    狗卷默接过饮料,紧接着面前便贴上来了五条悟的脸,白发少年眨着眼睛观察着他的伤势,“嘶,不会破相吧,你的骨头有受伤吗,面部软组织太厚了辨不出来,回去找硝子治疗一下吧。”


    “芥川。”


    夏油杰喝了口饮料,“他现在脸颊肿成那个样子,别让他说话了吧。”


    狗卷默露出了欲哭无泪的无奈表情,夏油杰继续复盘道,“那只咒灵还蛮有战斗意识的,发现咒言的限制后便攻击默的喉咙,虽然被躲开了……”


    五条悟坐在了狗卷默的旁边,一手搭在长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仰头叹道,“啊……老子要是也会反转术式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事。”


    “兰惠阿姨也这么感叹过。”


    “我妈妈对咒力的控制大概只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点吧,还是出于本能的一点点。”悟捏起两只手指,“难得她混迹在咒灵堆里还没有‘觉悟’出咒力体系,本人有一段时间相当苦恼呢,嘴里念着技多不压身然后找了一堆恐怖电影看,还向我请教了无数问题,最后就像鱼努力学习在陆地上生活一样,失败了。”


    狗卷默睁大眼,为冬阳不为人知的经历震惊。


    五条悟笑着说,“虽然如此,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不可能学会掌控咒力,努力也有了另类的回报,大概就是鱼虽然不能在陆地上生活,却能在陆地上屏气更长久这样的区别。所以老子一定会在某天学会反转术式的!”


    夏油杰失笑,工作后还被骂的沉郁心情舒畅了一些。


    随后便听悟说,“所以有问题!我们的任务有问题!”


    “什么?”


    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老子是说傻比有很多啦,但是你们不觉得最近遇到的都很弱智遭心吗?”神子竖起手指数道,“先罗列一下我们受到的误解,老子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骂过,什么‘你们是怪物’,什么‘为什么你们没有把他救出来,你们真的用心救了吗’,什么‘为什么要救这种人出来啊,我真希望他就死在这场灾祸里面’,还有把我们当成瘟神驱赶的,对我们投来不适目光的……总之太多啦~”


    夏油杰若有所思,“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何会露出这种反应和情绪……虽然很讨厌。”


    狗卷默说,“库布里克。”


    五条悟秒懂,“哦!这句话有意思!人们可以曲解任何一件事,以便与他们的固有观点相符——”


    夏油杰:“你们两个又背着我读了什么书?以后加密文字可以带我一个吗?”


    五条悟吐了吐舌,继续道,“但是,仔细想一想便发现——”


    “今天我救下来的受害者并不在窗给的失踪人口资料里,那个家伙看到我的第一眼不仅有恐惧还有憎恨,怎么可能呢,老子这么帅,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应该流露出惊艳才对。”


    夏油杰:“……”


    狗卷默:“……”


    夏油杰:“认真听你讲话的我是白痴吗?”


    悟扬起声调,“因为啊!我当时的招式那么炫酷,谁见了都知道是天降英雄救人于水火,可是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获救了,我夹着他时他在发抖哎,他真的是误入到那里的吗,周围可是事先被划分为禁区了。”


    “……是有些可疑。”


    “再回想一下之前的事,指责我们为什么没有救下受害者的人甚至不是当事人的亲属,而是一位围观者,用恶劣态度驱赶我们的大叔并不与咒灵相关,但因为在事发地周围,且我们正处任务途中,很容易便将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划分到任务中去,也就是说……我们正逐渐讨厌任务。”


    “……”


    “试想一下,如果杉本遇到了这种事,会做什么?”


    夏油杰毫不犹豫道,“会称赞我们帅得人神共愤。”


    “没错!”


    三个复盘的少年将手中的饮料来来回回的晃,显然心思都不在它上面。


    “我好像在这些袒露得明晃晃的恶意下察觉到了更深层的,来自另一种隐晦心思的恶劣,突破点在我今天救下的倒霉蛋那,去找他吧。”


    狗卷默注视着悟,眼神闪亮,五条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会审判的时候还要靠默的咒言!”


    他转过脸,看到夏油杰正在垂眸沉思。


    “怎么啦,杰?”


    夏油杰定定道,“不,怎么说呢,我就是感觉……我可能本来应该更生气的才对。”


    “嗯哼?”


    夏油杰抬起那双黑色的眸子,“被救者露出那份姿态后,我以为我会产生‘我真的应该救他吗,救下他这种人值得吗’‘当咒术师比我想象得辛苦’这种想法,但是实际情况是,我好像觉得他们不管作出怎样的丑态我都不出意外,因为人类就是这样。”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会有这种反思啊……”


    “有这种反思才是正常的吧…对那种言论还无动于衷的悟,你才不对劲。”


    “哈?”五条悟发出了一声扬起的气音。


    夏油杰站起身,“我和默都显而易见的生气了啊,就如你所说,我们这几天遇到的糟心事堆积到了心情跟阴天下雨一样的地步,就这样了还来刺激,刚才我们两个都要炸了,默忍着喉咙不适也要让那人闭嘴,不然我要当场把他的鼻骨打断了,让他去整容科一轮游。”


    “就像不良互殴一样?”


    “就像不良一样。”


    “哈!”


    “笑什么?”


    五条悟笑得弯下腰,“你们真要打他的话我才不会拦,我要加入你们!”


    “……夜蛾老师会炸吧。咒术师殴打普通人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夜蛾老师还没有习惯新世界,他还被旧总监部的规则束缚着,我觉得妈妈和千风叔会赞同我们的。”


    新世界。


    即,咒术师伤害非术师,并不会被蛮横的判定为诅咒师。


    充分的理由,可以让这场波及范围极小,后果无伤大雅的暴力事件当作没发生过。咒术师和非术师在行为举止上的约束是同等的,就如法律对公民的约束一般。


    夏油杰轻轻舒了一口气,“总觉得……”


    “嗯?”


    “我就像预习了今天的内容一般。”


    “哦~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们不就是预习了嘛!”五条悟扬起嘴角,风姿绰约,“我们在太宰大叔的试题里早早经历过了啊!”


    太宰治的试题,让他们深陷进去难以逃脱的侦探练习。


    以“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小说世界”的玩闹心态投入到故事中去,所以侦探故事里发生的一切痛彻心扉的惨案,一切令人毛骨悚然,心凉绝望的阴狠和恶毒,都会带上一层“不过是编撰的故事”的虚假性,让残酷的真相以温和,柔软,却根深蒂固的方式印在他们脑海里,而同时,侦探世界里由异能造成的真实感又使他们必须竭尽全力的去思考凶手的方式,npc的动机。


    他们在小说世界里是侦探,是凶手,是下一个受害者,是受害者的朋友,丈夫,父亲……他们会推演出仇杀,情杀,误杀,进而看到人间的痛苦百态。


    充斥着悔恨,怨憎,以及无尽的怅然和寂寥。


    那是很稀缺的阅历。


    对如今稚嫩的他们而言,宝贵的阅历。


    是一场场看似是游戏,却收效性无敌的试炼。


    所以他们不会对看透了人类的某些本质而失望。


    因为真相过后——


    “正义”和“救赎”会降临。


    他们会回到真实的世界。


    回到这个由长辈铺路,充斥着爱与希望的世界。


    ***


    冬阳在窃听器里完完整整的听了一遍悟的“演讲”。


    她有些惊异,惊异之中又带着理所当然,“我还以为他们起码会失望一下呢。”


    “什么?”同样关注着任务进展的五条千风问她,“你以为他们会失望什么?”


    “比如‘救人之路’并不如想象中光明之类的。”冬阳说,“因为任务的失败是惨痛的,失去所爱之人的亲属会痛苦的失去理智,将压力转移到他们身上……我从来不担心他们应付不了咒灵,毕竟是被我调教出来的孩子,一路走来的对练模板都是我精挑细选的。”


    五条千风笑道,“哎呦呦~你调教出来的孩子,这其中也有我的份吧。”


    冬阳瞥了他一眼,“飘了。”


    “那又怎么啦?”


    “允许你飘一下。”


    “谢谢你兰惠大人。”五条千风笑嘻嘻道,“那么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下,到底怎么通关海上游轮副本,秘诀在哪?你和悟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破局,我到现在都只能打出来。”


    屋内的另一人淡淡说了一句,“毕竟椰子没有大脑。”


    五条千风:“……”


    五条千风皮笑肉不笑的瞪了他一眼,“不及你,深藏不露哥。”


    太宰治:“……”


    五条千风:“我说的这个深藏不露是双关哦,因为我清楚的记得你也参加了考斯普雷兰惠大赛。”


    “……”


    “你能免疫咒言啊,深藏不露哥~”


    冬阳:“…………”


    冬阳:“你们为什么和屁股过不去?”


    五条千风瞪大眼睛看向她,那神态颇有种耻辱的意味,“到底是谁先揪着这个不放的啊!!!”


    太宰治哗啦哗啦转着笔,“很显然本人十分在意这一点才会被揪着一遍遍提及——因为不管提多少次都很管用。”


    “啊?!!”


    “话说boss,很明显这些孩子没有看到最致命的打击。”


    他的声音轻快,周身的气氛却好像即刻沉了下去。


    冬阳靠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长舒一口气,“最致命的打击啊……”


    最致命的打击。


    ——同伴的死亡。


    冬阳扯了下嘴角。


    她低下头,深红色的眼睛晦涩难明,那是一个充斥着危险的神情,无言的情绪暗流涌动。


    “太宰。”


    她说,


    “我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第285章


    失去同伴的痛苦。


    打击。


    失意。


    道心破碎。


    这几个词往往会关联在一起。


    冬阳幼时就有了死亡的概念,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产生“周围人会死”的认知,这个时期的她处在一种不知名的朦胧安定感中,如今想来,大概是因为她身边的人都很强,强到她觉得最弱小的自己都还在呼吸的话,其他人没道理比她早死。


    “那可真是幸福啊。”


    她的师傅听说了她的想法后,露出了讶异又宽慰的表情,随后哈哈大笑,“毕竟你这小丫头一根筋嘛!”


    后来冬阳意识到了所有人都会死,且这个世界危机四伏。


    然后她的同伴对她说,“没关系,我会努力活着的,就为了你不掉眼泪怎么样,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的眼泪呢。”


    世界的广阔令她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她是旅行者,当时尚且没有建立自己的势力,也就没有亲密到必须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她奉承在旅行时交朋友的准则,然后——


    “你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啊哈哈哈哈哈!”


    那些朋友都是“异类”。


    “毕竟冬阳你傲慢得不行,只有有趣的家伙能入你的眼,简单来说,你只和强者玩嘛。”


    世界很广阔,除我之外的许多人都会在某天莫名其妙的死掉。


    国家的法律和力量不能约束那些恶人,不能。


    这是冬阳的认知。为什么是除我之外?因为只有她活着才能认知世界。


    周围都是强者,能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这是施加在心灵上的强有力后盾,是她如此强盛的土壤。


    那么她也会想将这个状态重现在悟身上,虽然实际上,她并没有处心积虑。


    太宰治的话触动了什么开关,冬阳的回答再次打开了千风的话匣子,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冬阳,“听听,这发言也太帅了吧……”


    然后他突然翘起二郎腿摆出冬阳的姿态,用冬阳的语气说道,“我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打击,太宰。呐,我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打击,太宰……”


    正用凝滞的目光凝视着冬阳的太宰治顿时被他的考斯普雷拉回了心绪,嫌弃道,“被你复述后,boss就像什么中二患者一样,她早就过那个年纪吧……”


    千风:“过了吗?她不是一直都这样。”


    他刷的张开五指罩在面前,阴影下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摆出了一种很用力的深沉感,“从今往后,你们只需要听从我五条兰惠的命令。”


    “不要试图拿捏我,拿捏我,会撑死的。”


    “研究我是没用的,因为我是无限的,无限的……”


    太宰治呆滞的看着他一通表演,冬阳忍不住狂笑,“恶心心~油腻腻~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插曲过后,千风说,“悟的进展我让高石去盯一下吧,他办事最让人放心,然后我去准备一下晚餐,犒劳一下我的学生们。”


    他把手里一直在翻看整理的文件叠好,作势要走,冬阳问,“手里的是什么?”


    “嗯?这个吗?”千风把文件往冬阳面前一摊,“确定明年入学的新生,是悟他们的学弟学妹,目前为止已经有四个了!两个家系,两个民间来的。”


    冬阳扫了一眼。


    然后她眼睛一痛,某一个学生的照片倏然变成了黑白照。


    再一眨眼,那个幻觉消失了。


    冬阳抽了下嘴角。


    千风:“怎么了?”


    冬阳抬眸,“为什么你就从来没给我警示呢?”


    千风:“?”


    “你挺能活的。”


    千风:“………啊?”


    “这是夸赞。”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眸,呓语般低喃了一句,“真是可怕的能力啊……”


    ***


    当天五条悟他们便盘问出了线索,随后在把人打包交给总监部时,听到了迄今为止最多的任务慰劳夸赞词,去便利店会抽到店员设置的周年奖,走在路上都会被送吃的,路过的小姑娘摔跤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他们说谢谢。


    [是你安排的吗?]


    五条悟用短信问冬阳,[这些人身上有相同的东西。]


    他的六眼将这一连串的巧合事件辨析成了人为,却没有告诉两位同期。


    [简直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冬阳回道,[没有啊。]


    [?]


    [我没有下任何命令。]


    五条悟意外的抬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对方刚刚被抢了包,此时正在为他们的见义勇为道谢。


    是谁做的?


    算了,不重要。


    既然是好意,那么无非是妈妈身边的人。


    五条悟:[我们今晚不回去啦。]


    五条悟:[线索的指向是一个村子,我们要到那男人的老家看一看,正好就在附近。]


    ……


    当晚,冬阳罕见的又做了真实无比的梦。


    大概是白天的哪件事触到了她的神经,她在梦中的高专医务室内,看到了半截尸体,沾血的少年面庞陌生又熟悉,是学生证上的脸。


    灰原雄。


    冬阳记得他的名字。


    再转眸,医务室内还坐着两个神情惨淡的少年,其中一人冬阳并不陌生,是夏油杰。


    她静静看着黑发少年的脸,尤其是那双充斥着疲倦的眼睛,低语了一声,“脸色真差劲啊……你没有好好休息吗?”


    那个少年神色微动,像是捕捉到了她的声音般四处张望了一下,近乎枯竭的眼睛多了丝迷茫和警惕。


    随后,画面抽离,冬阳看到的他已经身负重伤,浑身鲜血的倚靠在墙角。


    这个画面冬阳梦见过一次,但是这次更为真实,她皱起眉,周围环境毫无疑问是高专,和她印象里的没什么不同,接下来的画面应该就是……


    “哒。”


    轻微的脚步声。


    她预想中的青年径直走向了濒死的好友,洁白的头发,修长的身形,俊逸的侧脸。


    冬阳的面部表情冷硬,“我不想看这个。”


    她的意念在此刻强烈无比,像是命令谁一般坚定,“给我看点儿别的,我不知道的。”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不管是建筑还是人影都在抽移。


    而扭曲的世界里,那已经升起告别气氛的两人悚然一惊般看向了她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有片刻的相接。


    冬阳的呼吸微微一窒。


    等周围的影像安定下来,她站在新的环境中,抬脚踏了一步。


    虫鸣,家禽,山景……这是村庄。


    脚尖触到了滑腻的液体,鼻腔涌进了真实无比的血腥味,眼前是一间门户大敞的房屋,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出来了。


    他要微微弯腰才能从窄小的门里走出,动作显得有几分优雅,如果忽视掉他脸颊上的血痕,可能这画面要再和谐一点儿。


    穿着白色衬衫的丸子头少年看到了她。


    冬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她清楚的在那双漆黑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夏油杰眼神冰冷,厌倦般嘀咕了一句,“还有一个……”


    他转过脸,嘴角弯起,面部表情转瞬变得温和,他对屋内的谁安抚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别出来。”


    冬阳猛地蹲下身,咒灵闭合的牙齿堪堪咬到了她的发梢,她后跳一步拉开距离,躲开了咒灵的二次袭击,随手折断了一根栅栏插进了咒灵的口中。


    那只咒灵的齿间带着血迹累累的碎肉,以及残损的衣服布料。


    “夏油杰”的面色微变,有些惊异,“你是咒术师?”


    他扫视着冬阳的外形和穿着,抬手召回咒灵,停在了一个随时能够攻击,但不至于太过贴近的距离,“这个任务应该只交给了我一个人才对……”


    任务?屠村?


    冬阳呼吸渐沉,但她什么都没说,没有质疑也没有劝教,她励图有最高效的方式得到想要的情报——“发生了什么?”


    遍地的尸体中,心如死灰的眼神。


    这是冬阳看到的,和人间炼狱没什么两样的画面。


    “发生了……什么?”


    这个刚刚屠村的少年,竟然在被“同类”以平静的语气询问后,露出了似是慌张似是悲伤的表情,他就像在故意展示成果般扯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殊不知表情在冬阳眼里带着色厉内荏的心虚意味,“如你所见……”


    在这个心境重大转折之处,知晓自己已然走上绝路之时,他说,“我在‘肆意妄为’。”


    ……


    “兰惠……”


    “兰惠!”


    “冬阳!”


    冬阳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像溺水一般大喘了一口气,睁圆眼睛虎视眈眈的瞪向身旁唯一的人。


    中原中也正紧紧盯着她,脸颊带着冷汗。


    “你消失了!不对!是身体化为虚无了!你突然就像投影仪一样在这里躺着了!”


    他的声音迫切且焦急,带着古怪事宜骤然发生的悚然和后怕,他快速的摸上冬阳的脸和胳膊,确认她人真在之后精神松缓了些许,随后便将手指滑进冬阳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握。


    冬阳估计他的力度放普通人身上,肯定是要大声喊痛的程度。


    她头疼欲裂的看向周围,回头道,“敌袭?”


    “我干的。”


    冬阳指着一片狼藉,“你把家拆了?”


    “因为怎么都叫不醒你。”中也定定道,“拿枪指着你都没用,你的危机预感失灵了吗,我已经把枪口贴在你的脑门上威胁你了,再不行就要扣扳机了。”


    冬阳蜷了蜷有些麻木的手指,神色有些阴翳,“我刚才就像幻影一样吗?”


    “对,没有实体,我的手可以轻易穿过你的身体。”他的声线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还以为是不知名异能者的暗算。”


    “……”


    “我让太宰和部下们过来。”


    他说着便拿出手机,却听到冬阳一声低语。


    “什么?”中也没听清。


    “不是异能暗算,也不是诅咒。”冬阳看着自己的手,瞳孔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中原中也发现她的神情是罕见的兴奋,她似乎兴奋到身体都在打颤。


    “这是我的能力!中也!”


    冬阳一把撩过自己的头发,看到了参差不齐的发梢,“很早之前我就在想了,我一直在困惑——”


    “你的……能力?”


    “我的意识可以跨越时空,我的能力本质不是两具共通的身体,而是空间跳跃!”


    “……哈?”


    冬阳:“目前发动条件不明,带有不稳性随机性,但是没关系,这是我的能力,迟早有一天被我驯服。这是我第一次对‘梦境’拥有掌控感,我是怎么醒来的,确切的说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中也,你的确打断了我的念的运行。那么再想想我究竟到了什么鬼地方,一直干扰我又一直在警醒我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成分,我……”


    “打住!你现在激动过头了。”


    “哈!我当然激动。”冬阳定定的注视着,嘴角牵起了一个恣意的笑容,“我探知到了更奇妙的东西,那是目前为止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我终于抓到了飘忽不定的锚点……”


    “叮~~~”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冬阳的声音,她二话不说拿起来接通。


    “莫西莫西~妈妈!”


    悟的声音混着杂音,就像有什么在噼里啪啦的燃烧,“没想到是秒接啊,真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但是我们遇到了麻烦。”


    他的语气边说边沉了下去,


    “是缝合线,我们遇到了你一直追查的诅咒师。”


    “他和咒灵勾结在一起。”


    “是特级。”


    冬阳皱起眉。


    悟说,“外形似火山头,比我之前遇到的特级都难对付,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被窗发现。”


    他的话筒收音到了狗卷默嘶声裂肺的咳嗽声,还有夏油杰惊慌的呼唤,以及……小女孩儿细弱的哭声?


    冬阳收拢手指,“附近有人吗?”


    “有一些幸存者。”


    “那只咒灵拥有智慧,我无法在顾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祓除它。”


    “抱歉,妈妈,我让那个缝合线跑了。”


    第286章


    冬阳乘直升机飞去了悟的村庄。


    螺旋桨扇起的气流另底下接应的人睁不开眼,冬阳却大胆的推开了直升机门,抓着门框俯视着火灭后犹有浓烈黑烟的村庄,她的衣摆在风中狂乱的翻飞,眸里的神色却极为平静。


    下方的辅助监督结结巴巴的喊道,“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怎么能不系安全带啊!”


    另一人指引着驾驶员停靠位置,大声的吼道,“你对谁说话呢!你也不看看她是谁!”


    “啊?!”


    “是五条兰惠啊!!”


    五条悟正站在下面仰头望着她,白色的短发被气流掀起,露出了格外清俊的眉眼。


    现场停靠着消防车,拉起了警戒线,冬阳没等直升机停稳就跳了下去,又把不知她身份的人吓了一跳,未离开的消防员和警员犹豫着是否上前,冬阳已经大步流星的往村里走去。


    悟和她击了下掌,“妈妈,你来得好快。”


    冬阳脚步不停,悟跟在她身边,“杰和默呢?”


    “去处理伤口了,默受伤比较严重,杰正在陪他。”


    “咒术反噬?”


    “对,目前喉咙哑得像迪士尼的鸭子。”


    刚想围上来的辅助监督发现两人的步伐越来越紧促,他小跑了两步也没追上,正想开口呼喊,身后便有人点了点他,“茶枝?”


    “是!”看清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茶枝端正了态度,“高石先生。”


    高石皱眉看了眼正在对幸存者挨个调查的警方,“警察怎么在这儿?”


    “战斗发生得太快,没来得及放帐,抱歉,这是我的疏忽!火势太大,不知道是路过的人报警了还是这些幸存者拨打了电话,目前我给出的解释是存放在一户村民家中的大批烟花爆炸,但是这理由明显站不住脚,警方还想要调查……”


    高石歪头看向茶枝身后,有两位警官堵住了冬阳的去路,不知道两方交涉了什么,大概就是两句话的时间,冬阳就错过那人进去了。


    高石说,“我先给警视厅打电话,让他把手下的人叫回去,这事交给总监部处理了。”


    “是!”茶枝露出了“终于有救了”的松缓表情,紧接着看到从直升机上走下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他的穿着很符合大流的社畜打扮,令茶枝倍感亲切,自然而然的问起了高石,“那位是您的搭档吗?”


    能从总监部部长的直升机上下来,地位肯定不小。


    “啊,那位。”高石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而那边,用假证骗过了警方的冬阳一点儿时间都没浪费,径直走向了悟说的可疑地点。


    悟眼睁睁看她从怀里掏出证件刷的晾在警察面前说,“这个案子交给我了”,语气正义凛然严肃中带着威严,不禁叹了一句,“好帅~我也想要那个证件!”


    “你现在还不行,没人信。”


    “为什么啊?”


    “你这张脸一看就是未成年,不过这个不重要,一般不会有给你用假身份的机会的,这个证还是我七八年前搞的。”


    五条悟哦了一声,话题很快转回了正事上,“就是这儿,妈妈,那个缝合线的藏身地,他现在的身份是个普通的村民,年龄四十五岁左右,我和杰先在这个村里发现了被当成怪物囚禁的小女孩儿,然后便看到了他。”


    由悟口述,当时那个缝合线竟然还装作普通人一般和他们打招呼。


    “现在回想的话,他当时竟然敢出来见我们,一是非常笃信自己的术式不会被我看破,二是……他好像真的对我很好奇。”


    就是那一个照面。


    五条悟在男人厚重的刘海儿下看出了极为细微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里,仅存在于母亲身上的气,唯有他和母亲才能看到的力量,正如汩汩溪流般温和却黏着的覆在他的头顶。


    而相较于正因为村子恶行而盛怒的杰和默,五条悟甚至能心平气和的对他笑,笑意就如他平时的风格那般,带着嗤讽和睥睨,将杀意收敛得干干净净,他面不改色的凑近了男人,然后猛地伸手攻向了对方的脑袋——


    失败了。


    他的攻击被迎面而来的火势打断,紧接着是咒灵猖狂到竭斯底里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它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特级都强,主要是它很奇怪啊妈妈,竟然可以像老头子一样和我交流,以它和那个缝合线勾搭在一起的情况来看,他不仅拥有智慧,还会凝结同伴,除此之外的所有特性都是咒灵,不管是成分还是作风。”


    冬阳停下脚步,低头盯着脚边的燃烧废物。


    漆黑的灰烬,重量有别于草屑,依稀辨得挣扎的痕迹,是人体经过极致高温后的产物。


    “当时听到声响后出来的村民,不管是大的小的,全都凭空自燃了,我把它引到了村子之外,也就战了几个回合,回头就看到村子爆炸了。”


    五条悟的眼里一片冷色,“它趁机溜了,嘴里还念叨着我不过如此,开领域后能把我烧成灰之类的,哈,这么牛怎么不把我当场烧了?最近记载的能开领域的特级,还是妈妈你九年前祓除的那只地龙,以及墓地里的那只,我……”


    他的声音倏然顿住,因为冬阳伸手轻轻捏起了他耳边的发丝。


    “妈妈?”


    冬阳摸了摸他的耳朵,用指腹将他耳廓上的灰擦去了。


    “怎么弄上的?”


    “我自己不小心蹭上的吧。”


    冬阳顺势拍了拍他的脑袋,五条悟低垂着眉眼说,“我打草惊蛇了吗?”


    “嗯?”


    “我是不是该给你报信,假装无事发生,等到你来了之后再对那个缝合线出手。”悟说,“我没打过它。”


    “你只是暂时没祓除它,不是输给了它,要知道,它如果真能杀了你,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冬阳定定的说,“那个缝合线在你是婴儿时就很想掌控你,还很能苟,你追查到了他的藏身之地,如果不是你挡住了他的逃生路,或者他就想在今天除掉你,否则他不会露脸的。”冬阳揽过他的脖颈安慰道,“你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


    “……”


    冬阳看着这一片狼藉,房屋只剩下了废墟,但是废墟也能用。


    她说,“安吾,交给你了。”


    安吾。


    五条悟怔了一下,回头看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男人。


    那人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相,身体并不强健,五条悟一开始只以为他是跟在妈妈身边的辅助监督。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睛,边走边挽起袖口。


    “但愿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吧。”


    “如果信息太多了,就整合成文件发给我。”冬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先挑重点的说。”


    异能力,【堕落论】。


    能够探析物体储存的记忆,是情报部人人都会赞叹的能力。


    异能的光辉低调的升起,安吾的堕落论远没有战斗异能来得场面宏大,却不可小觑。


    ***


    另一边。


    已经逃亡到另一个地方的羂索咳嗽了两声。


    他的这具普通人身体并不顶用,只是奔波了这么点儿时间就撑不住了,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会换了。


    他在自己精心挑选的安全屋内入座,转头看向正被里梅提溜回来的咒灵,“难得会见你这么狼狈的时候啊,漏瑚。”


    里梅将漏瑚放在了榻榻米上。


    他的身体只剩下了一半,唯一的一只眼睛如今也被捅瞎,但特级咒灵是只剩下头颅都能恢复的生物,如今声带即便受损,也能说出话来,“老夫只是一时大意……”


    “我早就说过,不要挑六眼和咒灵操使都在的情况下下手,他们两个共同生活了三年之久,战斗配合早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体系。”


    “呵!你倒是会说风凉话了!”


    羂索抵上了额头,面上的笑容堪称面具,带着两分无害性,“我是认真的。这么几年以来,你以为他是跟着谁一起训练的。”


    “那个女人?”特级咒灵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老早就听你一遍遍的提那个家伙了,我说过,咒力低下又无术式的人类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六眼起码还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她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你太弱了,败在她手底下两次,这就受不了了罢了。”


    羂索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看着漏瑚,凝滞半晌又露出了笑脸,“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


    “等我恢复了,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仇讨回来!”


    “再等等吧。”羂索的神情滑过了一分嫌憎,“你已经打草惊蛇了。已经为计划蛰伏了这么久,如今还是暴露在了那女人眼皮子底下。”


    “我打草惊蛇!”漏瑚的语调昂扬了起来,“你也不看看到底是谁救了你!刚才要不是我,你就被那小子削掉脑袋了!你的术式有漏洞,或者说,你的术式被六眼看穿了!我按你的要求龟缩了那么久,你许诺的至今一个也没有呈现。要不是还有那个家伙……”


    它放肆的嘲讽着,却见羂索没有回话。


    再一转眸,男人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额角冒着青筋。


    “我的术式,不会有问题。”


    一切诡异之处都在于那个女人!五条兰惠!


    他活了上千年,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家伙!


    奇怪,且无聊。


    没有咒术的生物,并不能给予他任何兴趣。


    但是他的大计,如今已经在五条兰惠的步步行动下僵持难动许久了。


    羂索扣紧了十指。


    他说,“你做得唯一让我满意的,就是把那间屋子连同地下室一起烧了。”


    漏瑚冷哼了一声。


    里梅微微蹙起眉,“这个时候还在争吵对错,输给咒术师,不奇怪。”


    羂索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闷在胸腔里,透着几分阴森之意。


    “没关系,会讨回来的。”


    “五条兰惠的软肋,太清楚了。”


    第287章


    “这是什么?”


    村庄最近的family内,几人围坐在店后的家庭会议室,看着坂口安吾在白板上画了一幅仿若警察判案梳理线索的思维导图。


    中间还抽象的画了一个冬阳的素描图,凶神恶煞版。


    悟:“你的画技真是……独特啊。”


    坂口安吾:“这个不重要。”


    夏油杰在这时推门进来,神情显得很是疲倦。


    他本就熬夜奔波,经历了大战,受伤,精神污染,现在脸色苍白了许多。


    他们在村子里解救的小女孩儿此时已经躺在了休息室,姐妹俩相拥而眠,她们的记忆模糊且混乱,从村民的口中的得知,她们被囚禁了半年,本就还是在幼儿园一本正经的说瞎话的年纪,分不清现实和臆想,但知道谁对自己好,被救出来后就特别黏夏油杰。


    村民说对两个怪物——他们如此堂而皇之的将这个称呼说出口——施行管制的是村长,之所以没有报警,是因为他们坚信这两个孩子会带来厄运,只有在村长的压制下才能乖乖收敛魔性。


    一个简直超乎想象的愚昧的村子,有人看到警察震惊和鄙夷的脸色时,还会激动的大喊,“我就知道你们不信!你们没经历过没亲眼看见过!这两个怪物的父母就不是人类,是张牙舞爪的妖怪啊!比异形还可怕啊!这种事是要上报到科技委员会,上报到议会的!是世界都要认真对待的大事!”


    “杰,你不去睡吗?”


    夏油杰坐在悟的旁边,“怎么可能睡得着。”


    冬阳把他面前的咖啡推走,换成了功能饮料,然后让安吾继续。


    时间紧迫,安吾都能在从村庄赶往family的途中搓一个ppt出来,两位辅助监督对他的业务能力瞠目结舌。


    “白板上的内容指向很清晰,缝合线……我就用你们的称呼了,他的身份如情报里的多变,大概在一年半前占用了这具身体,随后将闭塞的村庄当作自己的藏身地,用原主的房间当作据点,而他的目的——”


    “是妈妈。”


    悟说。


    白板上分明是五条兰惠的势力图。


    无数箭头插在她身上,最直接的是五条家,在她名字右边,紧接着是直系亲属,悟和甚尔,两人的名字上都画了重点圈,左边的是总监部,总监部细分了不少部门和势力,画满了代表思维冲突和矛盾的问号和叉号,整个箭头上也画了截止符号,意味着这条路彻底断掉。


    高石有些惊讶,“竟然费尽心思的研究兰惠的势力。”


    然后,有一条特殊的箭头穿出了密密麻麻的势力分布,线条的尽头是:五条兰惠的弱点?


    坂口安吾的ppt上则是冬阳的实力分析,上面罗列了她现世后执行的一级以上任务,显著标记了一点,肉体强度胜过禅院甚尔。


    分析得那么透彻,现场一定还拍摄了冬阳的不少照片,像阴暗的窥探者一般粘稠,站在高石身后的茶枝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简直像兰惠女士激推一样……”


    但是在场的人耳力都很好,一致的看向了他。


    茶枝一个激灵,“抱歉!”


    “与其说崇拜我……”冬阳道,“倒不如说他是真恨我啊。”


    “哎?”


    夏油杰撑着脑袋,他明显感到了压迫头颅的倦意,神经却在疲惫之下异常活跃,与羂索的短暂交集和今晚直面的真面目糅杂在一起,令他胃里翻腾作呕。


    他下意识看向了冬阳,冷不丁头脑一凉,因为他转眸时正正对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睛。


    平静,毫不避讳,视线拥有仿佛洞悉了他所有思绪的穿透力。


    夏油杰情不自禁的收拢了藏在桌下的手指,嘴唇动了动,想问怎么了,却觉得在这个议事的严肃场合不该以个人情感出声,那只会打断大家的思绪。


    但是她在看着我……


    “杰,你去休息。”


    夏油杰愣了下,“我参与了战斗,还没有提供情报……”


    “这个不重要,安吾和悟在这里,你受伤了,硬撑着对身体不好。”


    悟也歪头看他,“你的脸都浮肿了。”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他垮下肩膀,苦笑道,“睡不着啊……”


    冬阳站起身,“我帮你。”


    “砰。”


    干脆利落。


    两位辅助监督大张着嘴震惊的看着她对同伴出手了,黑发少年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力,身体失衡的倒了下去,冬阳勒住他的领子把他歪斜的身体靠过来,然后把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刚刚正想接住他的五条悟:“…啊……”


    五条悟:“我是不是应该给他拍照留念一下?”


    冬阳垂眸看了看夏油杰的脸,他双眼紧闭,眉宇微蹙,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黑色的发丝凌乱的落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落魄且潦草,和大早上出门时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


    再看悟,因为术式的关系,他的外形要整洁得多,面庞依然白皙,但是语气和神态中的活跃明显少了,身上透出了隐隐约约的倦气和冷意,冬阳几次向他投过视线时,都看到悟抿着唇角,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那双天空之瞳毫无波澜的凝视着前方,似在放空,但显然不可能。


    “悟,你也去睡觉,天都亮了。”


    “我无所谓……”


    “任务现在交接了,你们干得很漂亮。”


    “可是还没有……”


    “悟。”


    这声呼唤有些不同。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看到冬阳缓缓勾起一个微笑,“去睡。”


    明明神态和声音都很温和……但五条悟却觉察到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和……压抑的怒意。


    怒意。


    他瞳眸低垂流转,睫毛掩住了两分神色,一个呼吸后,他站起身,浅笑了一下,语气轻巧道,“知道了,妈妈。”


    和以往一样……


    他并不是要一个人解决一切。


    这次任务实际上也和之前没区别,都是会被母亲处理掉的……垃圾罢了。


    悟走到冬阳身边,软绵绵的把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也变得黏糊不清,“那我去睡觉。”


    冬阳抱着杰,悟靠着她,三人以这么奇奇怪怪的姿势出了会议室,高石一把捂住了脸不忍直视,忽然想起什么抬起了头,对演讲暂停的坂口安吾深沉道,“你应该不会乱说吧?”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首先不要揣测我的性格,其次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对他们的相处没有戴任何有色眼镜。”


    高石:“我指的是今天的会议内容。”


    安吾:“……哦。”


    ***


    坂口安吾的汇报地点转到了总监部。


    他熬了一个通宵,把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记录了下来,条理清晰的整合成不同重点。


    因为正在播放幻灯片,会议室内光线昏暗,冬阳坐在最正的主位上,左右两边的议事高层全是港口mafia,还有一个最听话的宫野。


    她在坂口安吾汇报结束后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垂眸盯着桌面上一人一份的文件。


    屋子内陷入了寂静,可每个人的心绪都不平静,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暗流涌动,由主位上的人牵引着裹紧了他们的心脏。


    他们看向冬阳,眼见那双映衬着灯光的瞳眸抬起,眸底似有冰冷的火在燃烧。


    “无需我多言。”


    首领说道,


    “——全都除掉。”


    ***


    全都除掉?


    除掉什么?


    从悟那里只听了个事情大概的五条千风一头雾水,但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冬阳的作风一如既往,毫不犹豫的对策和强劲的执行力令他感到熟悉的安心,他比较在意的是任务出意外的学生。


    “鉴于你们几个都很努力了,所以给你们放一天假。”


    他在电话里对悟说道。


    “说什么给我们放假……”五条悟懒散的撑在桌子上说道,“其实是因为你接到了外出任务吧。”


    “哈哈哈,我已经提前告诉夜蛾了。你们几个好好休息,有想要的伴手礼可以告诉我,没有的话,就趁这个时间想想怎么度过明天吧。”


    一样在旁边听着电话的狗卷默疑问道,“明天?”


    夏油杰:“明天是兰惠阿姨的生日。”


    “!!!”


    “又到了这个时间了。”千风叹道,“一年又一年,今年对兰惠来说格外非凡,应当说是重要的一年吗?不知道她本人在不在意,但我觉得,她在这一年上位,肃清了总监部,是一项相当了不起的成就,所以今年要更加隆重一些。”


    硝子笑道,“怎么个隆重法?”


    夏油杰:“其实每年都很隆重吧。”


    “反正我会在明天赶回去。”五条千风看了眼时间,“我到目的地了,该上班了。”


    悟说,“那你任务结束后发个消息~”


    “OKok~”


    挂掉电话,五条千风看着面前的集装箱工地,望了望有些暗下去的天色。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警惕的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气势在这一刻变得锋利,嘴里自我打气般轻念着,“好吧好吧,专业的一级咒术师总是会遇到孤身一人前往黑黢黢恐怖场所的经历,快点儿把垃圾除掉然后下班,要不然让田本先生等久了,抛下我开车离去可不好了,我可不想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夜……”


    他嘴里说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自娱自乐的踏入黑暗。


    人迹罕至的郊区。


    杀死了三人的一级诅咒。


    是落到他头上的严酷任务。


    ……


    五小时后。


    五条千风扯了扯战斗途中损坏的衣服,以及摔得粉碎的手机,挥刀甩掉了刃上的血肉。


    “完工!”


    他带着几分雀跃说道,语调和冬阳简直一模一样。


    “接下来把帐……?!!!”


    倏然,咒术师在无数危险中练就的本能驱使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拿刀挡在了胸口。


    “砰——”


    那是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巨响。


    五条千风惊骇的躲到了一处集装箱之后,迅速把刀拿到眼前检查,“子弹?枪?!”


    人类?!


    ***


    【离别之际,茶枝忍不住问即将回东京的红瞳女人,


    “那个……您是怎么得出他恨您的呢?”


    “恨我的话,想做的就不只是打败我,杀死我。”


    “而是以任何能令我痛苦的方式报复我。”】


    作者有话说:


    当然是没有事的啦[星星眼]


    第288章


    遍布着集装箱的工厂内,五条千风靠在某个鼻塞的墙角压抑着喘息声。


    半空中还挂着帐,工厂的照明灯就在头顶,五条千风攥紧差点儿滑脱出手的咒具,平复了一下心率,随后迅速朝着照明灯投了一块贴片,然后在爆破声响起后转移了藏身地点。


    果然在他离开后,枪声接踵而至。


    那是对咒术师而言有些陌生的声音,起码五条千风出了那么多次任务,就连和诅咒师对打时都没有遇到过这玩意儿。


    除了认为咒术一无是处的甚尔,几乎所有咒术师在对决时都会演变成正面对刚咒术造诣的画面,因为效果强大的术式施展往往需要苛刻的条件,公开,吟唱,造势,见招拆招,破招反杀,这些都是五条千风最熟悉的打斗套路。


    “所以我总是觉得你们是群大猩猩。”


    他印象里,兰惠不止一次吐槽过这种现象,并称:“这可能就是现代咒术师的习惯吧,你们仰仗且信任的都是自己的咒术,该说是执着还是单纯呢,你们打败敌人时也一直想用咒术这种……公正,光明的方式。”


    可这样的方式就是咒术界的能量和规则构成,有些咒术师还会将对手拉入自己的“咒术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对手可能会被剥夺术式,剥夺咒力,只有破坏掉施咒者构建的必杀条件,才能逃脱掉必死结局。


    而五条兰惠是不受这些规则束缚的。


    她祓除咒灵需要依靠咒具,杀人便真的干脆利落,总能在咒术师刚开始吟唱时便扭断那人的脖子,并对这种事毫无愧疚感。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吐槽我们战斗方式奇怪了,兰惠……”


    五条千风苦笑一般低喃道,“我十四岁就出任务,如今也要二十年了……就算是我,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伏击。”


    能够称为枪林弹雨的天罗地网。


    咒术师的躯体异于常人,五条千风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但当他真的从腹部抠出一颗嵌进肉里的子弹时,他怀疑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够伤害术师且持续掉血的武器,五条千风挨了两枪就确认那是咒具了。


    “不是咒具就是咒物,哈,我这么招人恨吗?这也太声势浩大了吧……”


    掩人耳目的帐向外界完全阻隔这里发生的一切,手机报废,五条千风久违的感受到了濒死的危机感。


    他的术式是将咒力急速汇聚到武器发出暴击,是对咒灵极为有效的攻击方式,但却对守在远程的人类效果剧减,在周旋的半小时内,他只要一露头便会被秒,基本确认了有狙击枪手存在,而同时,有大批人…就像拥有严格纪律的组织般靠近。


    “跑到哪去了?”


    “逼出来!”


    “砰!”


    一发照明弹接一发催泪弹,五条千风对着集装箱在两秒内连砍了数刀,趁着铁皮爆破的间隙转移了自己。


    “在那!”


    “可太能躲了——”


    几息之间,五条千风已经躲回了刚和咒灵发生了激战的建筑物。


    他靠在窗户之后,检查着自己负伤的身体,用幽默对抗着难以纾解的抑郁情绪,“荒郊野外月黑风高,也太悲惨了吧,老子不想死在这里啊——就算不是老死,起码让我死得有用点儿好吗,死前看到谁都好啊——”


    咒力在他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质,与咒术师的实力息息相关的东西在绝境中变得滚烫。


    在枪声和硝烟味中,五条千风因为催泪弹不可控的狂流眼泪,泪腺的繁重工作似乎影响到了他的鼻腔和声带,导致他现在不仅涕泗横流,连说话都带上了泣音。


    “傻缺兰惠。”


    他突然骂道,声音颤抖,


    “你总说你有预知未来的本事,还一遍遍说我活得很久,如果那不是祝福的话,我可真信了啊!”


    他扶着墙壁站起身,咒具一直没有脱手,流淌在身体里的力量好似狂乱起舞,却又有条不紊。


    “抱歉了悟,说好了完成任务就给你发消息的,我会给你托梦的。”他似是冷静到了极点,又仿佛慌不择乱。


    咒术师的能力和思想欲念挂钩的,也就是强烈的情绪——


    “未见,天一,一点集气——”


    术式吟唱被他咬牙切齿的念出,他突然闪身站到了窗户前,抬起了紧握着刀刃的手。


    气流掀起了他的额发,破破烂烂的高专制服上缝着的纽扣折射了火光,在窗口即世界的视野内,下方犹如方块迷宫般的地面上亮起了星点。


    那是数弹齐发的标志。


    “【领域——】”


    被逼到绝路的一级咒术师,在极端的扭曲情绪下堪称自毁的突破——


    他在瞬间积攒的气流中嘶吼道:“你现在怎么着也得预知到我身上被穿了无数个窟窿,满身鲜血倒地的画面了吧!!!”


    “砰——”


    犹如爆破的声响。


    五条千风快要像气球一样炸掉的情绪骤然散了开来,他呆滞的凝望着前方,手里的刀还径直指着那人的脖子。


    有个身影犹如瞬移一般落在了他面前的窗口,伴随而来的还有金属相撞的古怪声音。


    他的面容还停留在激愤到狰狞的一刻,嘴巴却缓缓的张开,流露出一种被冲击到思维停滞的滑稽感。


    冬阳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以一种极为轻巧的姿势踏上了窗台,抬手扶住了头顶的窗框,单膝蹲下,将他的身体完全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中。


    时间似乎被调得格外缓慢,可能是术式运转产生的增强效果,五条千风能够看清她的每一个细节,不管是慢半拍落下的发丝,还是对方脸上些微讶异,紧接着便转变成戏谑的神色。


    “呀~你在哭吗?”


    你在哭吗?


    五条千风顶着一脸的眼泪鼻涕说,“是催泪瓦斯。”


    “可是你的表情像在哭哎。”


    “是催泪瓦斯的不可抗力。”


    冬阳挑了挑眉,伸手推开抵在脖子上的刀刃,她的身后再次响起了古怪的撞击声,密密麻麻的犹如雨点,五条千风下意识的探头去看,被冬阳一把抵住了脑门。


    “别动。”


    她的嘴角噙着笑意,“露头可就被秒了。”


    “……”


    哎……?


    哎?


    “!!!”


    五条千风如梦初醒,惊呼道,“兰惠!!”


    五条千风:“你别站这儿!你身后可是——”枪口!!!


    冬阳抓过了自己一捋头发,然后从头发上顺下来了一批噼里啪啦的子弹。


    五条千风愣愣的看着掉在地上的小东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见动静。


    “老早就跟你说过,出门带枪、”她道,“这下好了,被人当成移动活靶打,你握着一把刀,难道和人比武术吗?”


    五条千风表情茫然的看着她的脸,“我……”他话风一转,就像突然想起了怎么呼吸一般惊道,“不对!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子弹真能伤不到你一分一毫?!你是怎么赶过来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强制运转咒力妄图施展出突破极限的领域的后果这一刻出现了反噬,他边咳边躲到窗户后面,扶着墙壁捂住了嘴,目光还要看向冬阳。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有光了,然后精神奕奕的伸出手。


    对着冬阳比了个中指。


    冬阳:“……”


    冬阳无视掉了中指,并说,“看好了,千风。”


    她翻身一跃,不给千风任何心理准备,就投入了火光之中,“集装箱地图,应该这么玩!”


    “砰,砰,砰!”


    接连的巨响传来,五条千风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瞥眸去看,只见排列齐整的巨大集装箱像装了滑轮一样疾驰出去,所到路线是一切障碍物全被清空,将从不同枪口射出的子弹尽数吞没,连同枪手一齐碾压。


    “有情况!”


    “什么东西?!”


    承载着成吨货物的集装箱在飞速变换着停滞点,下方的布局犹如电子游戏般荒唐。


    一个身影迅速的在箱子间穿梭,跳跃,速度快到只能捕捉到残影,而千风毫不怀疑的认为,如果她全力以赴的话,以他的眼力,估计连残影也看不到。


    “……靠……”


    他情不自禁的低呼道,“这还是人吗?”


    “你说呢?”


    冬阳甚至还能抽空过来看一眼他的情况,“好好呆着,别乱动。”


    “我当然不会乱……”话说一半的千风发现人已经再次冲了出去,烟雾随着她的剧烈动作升起,下方的局势在顷刻间便被逆转。


    远处的狙击手胡乱打出了一枪,便被揪出了所在地。


    “太逊了。”冬阳又一次抽空回来,语气平常到像在调侃他游戏输了般,“这人甚至连运动员水平都不到,你被他伤到了。”


    五条千风呆滞的看着她清扫战场。


    以不可抵挡之势,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的姿态——


    “好久了……”


    他战栗的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战斗了。”


    这几乎让他忘记了,最强之名到底是如何来的。


    他死死按住腹部的伤口,倒在窗户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声,“靠,这踏马也太强了吧。”


    第289章


    硝烟之中,冬阳拍了两下手,将留的活口提溜起来,摘下了他的面罩。


    一张外国脸。


    冬阳顺手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然后将他的手脚绑在一起丢到一边,转头对着楼顶喊道,“你可以下来了!”


    五条千风从窗口蹦下来,颠颠的跑到了她的面前,就像刚看完一部热血科幻片一样精神抖擞,冬阳瞅着他的状态,嘶了一声泼凉水道,“比我想象得严重啊……”


    五条千风浑然不觉,“什么?”


    “你的伤口不痛吗?”


    五条千风低头,他的裤子被血浸透,高专的制服是很好的材质,以韧性好耐磨性佳出名,而此时那布料黏糊糊的贴在他的腿上了,可以想象究竟是多么大的出血量。


    可是,疼痛感很细微,与其说是肾上腺素的效果没有过,不如说是……


    千风:“……啊。”


    冬阳:“你要完蛋了啊。”


    回光返照。


    千风尖叫一声,“老子要死了!”


    他一下子跳上冬阳的背,勒住了她的脖子,惊慌失措的喊道,“快用你那鬼一样的速度送老子去急救!快啊!!!”


    冬阳被他这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她的笑声肆意且爽朗,能把诡谲的气氛感染成轻快活跃的,五条千风紧绷的神经在她的笑声里舒缓了些许,可仍然要不满道,“还笑!还笑!老子重伤,要死了!”


    “不要随便说什么死不死的。”


    冬阳一边回应着,一边拖起了他的膝盖,平稳且迅速的蹿了出去。


    风流滑过他们的耳迹,五条千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那些人……”


    倏然,他们与谁擦肩而过了。


    那是个英伦风打扮的长者,和千风日常接触到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好像和冬阳很像。


    他看到在他们交错的瞬间,冬阳伸手和那人的拳头碰了一下,就像无声的说了一句:接下来交给你了。


    五条千风心觉诧异,“那老头子是谁??”


    冬阳:“叫他广津先生。”


    “哈?广津柳浪?!”


    “你脑子转得很快嘛!”


    “应该说你招揽的人都特别奇怪吧!还是说这是你的主意,让你的部下全都用文学大家的名字作代号?”


    “这个形容还蛮贴切的。”


    又一次历经生死的五条千风此时心头火热,亢奋得不行,“你是怎么找来的!我这次出任务没有告诉你!还有那些人是谁?诅咒师?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诅咒师……”


    作为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的一级咒术师,五条千风并没有将任务分享给别人的习惯,大概一开始还会有新鲜感,跟他人说在任务里的所见所闻,可次数多了,熟悉了,也麻木了,任务已经变成了生活中无需多言的一部分,是他习惯了独自承受的经历,可兰惠怎么会找来呢?


    他没有长时间失踪,不构成辅助监督请求支援的可能,他甚至没有告诉悟他去了哪里出差,只说他在任务中。


    “这是奇迹啊!!!”


    他的声音高昂,眼见前方有亮光,是即将抵达的目的地。


    闷热的空气全变为了清爽的凉意,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疯狂分泌的多巴胺令五条千风找不到东南西北,他胡乱的称赞着冬阳,天花乱坠的夸着她的可靠和强大,说她种种不可思议的作为,还顺带回忆起了几年前发生的事。


    冬阳觉得他脑子可能坏了。


    她把人放上病床,“你别现在就开始走马灯。”


    “走马灯?那是死人才会看到的东西,我又没死,我才不会!我现在就是高兴!”


    冬阳:“是嘛,你不是刚骂我傻缺。”


    五条千风悚然一惊,“你听到了?!”


    五条千风:“不对,我骂你了吗?”


    他坚定的否认道,“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我可是你最忠诚的……”


    他叭叭个没完,一直在碎碎念。


    一声轻笑传进他的耳朵。


    五条千风懵逼的收住声音,躺在床上怔怔的盯着她。


    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指尖抵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撩开了他被血糊住的发丝,随后不顾脏污的顺了顺他的头发。


    “我知道。”


    “快进去吧。”


    负伤严重的青年倏然变得一言不发,紧接着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冬阳唇角的笑意平了下来。


    她走到医院外,默然的点了一支烟,将两个耳机戴上。


    耳机里传来了战斗的轰鸣声。


    大量的噪音直轰过来,冬阳适应良好,随后手机里传来了一个任务完成的消息,冬阳二话不说就打过去了电话,电话被秒接了,不过对面的人显然有些意外,声音还滞涩了一下,“家,家主?”


    “汇报。”


    “是,是!我们的确在您给出的地点找到了大量的武器,而看守人的头头正是通缉令上,已经逃亡了八年的诅咒师!”


    逃亡了八年的诅咒师。


    八年前,正好是日本境内的诅咒师被大肆清理的时期,以往好似乐园的生存环境迎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人要么龟缩起来金盆洗手,要么逃往了国外继续逍遥。


    而逍遥意味着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外国不是没有咒术师,但相较日本的弱多了,对这些诅咒师而言就像无老虎的大山,随便来只猴子便能称大王。而相比东亚各国,欧洲那边的管理要相对自由,自由到无度。


    他们卷土重来了。


    带着对“最强”的憎恨,宣扬着“夺回我们的家!”这种口号,带着筹集了多年的所谓新能力,新势力,新同伴,自觉热血的回来准备大干一场。


    “让诅咒师分批转移回日本,隐居不动,这是缝合线的计划之一。”


    情报部的经营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着用堕落论看到的信息,“单靠诅咒师的力量不够,他们在外界凝结成了大大小小的非法组织,借用咒术的便利偷渡,如今已经形成了两个主据点,和围绕着主据点分散的数个小据点,据点内藏有数量客观的武器……”他抬眸看向了在座的各位,“毫无疑问,这是非法入侵。”


    是在座的各位最熟悉的东西。


    而他们的首领下达了众人心之所向的命令——在今晚,全部除掉。


    一举歼灭。


    “港口mafia的武力我没有大幅转移过来,但是不需要,咒术师不是白长个子的。”


    冬阳迅速的调派了人员,“只不过他们没有进行过什么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多擅长个人战斗,且敌人往往是咒灵,但我觉得他们可以调整这个状态。”


    黑手党是凝聚力非常可怖的组织。


    外人将他们评价为凶恶的蛇鼠,会称港口mafia为一座庞然大物。


    但是,港口mafia是一个六百人集结而成的组织,为什么会被笼统的概括为一个整体呢?


    “我的意志,是首要的。”


    首领的意志,是所有人心驰神往的导向。


    而如果人们都拥有某个同样的东西的话——那最好是追求,不是追求也没关系——是很容易生成归属感的。


    归属感是恐怖的黏着力,是让一个人能心甘情愿动用全部心血去维持现状的兴奋剂,是让他们兴盛不衰的根本!


    “中也,太宰,广津,目前在座的只有你们有丰富的带队经验,我对你们的要求不仅是胜利,还有——”


    “你们要让他们感受到——”


    那火焰冲天的据点中,埋怨着深夜加班的咒术师已然被迫投入到了惊险的战斗中去,他们按照总监部部长的安排听从某个人的施令,头一回参与了非咒灵的工作。


    不乏有咒术师执行过死刑任务,但是单独执行死刑和如此大范围的扫荡还是有些区别。


    尤其他们的对手中竟然有连咒灵都看不到的普通人。


    “砰!”


    中原中也一脚踹开了据点的大门,将里面的东西展露给消极怠工的术师看。


    那里面是成堆的火药,令他们感到陌生的热武器,以及正拿枪指着他们的敌人。


    “看好了。”


    赭发青年转瞬间就将两个敌人踩在脚下,冷着神色对他们道,“这些家伙可是想把你们的家炸得稀巴烂然后开红酒大肆庆祝的。”


    咒术师们僵硬的看着这一幕,


    某个东西似乎撕裂开来暴露在了他们面前,那是冷酷的,鲜血淋漓的,又充斥着热血的。


    “他们在你们的地盘上撒野,是诅咒师凝结而成的势力。他们对你们可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刀。”


    “难不成你们想把他们打晕绑成一团,回去等总监部的高层审理一番,再让某个执行人给予他们应有的结局吗?”


    一人怔怔道,“……那太晚了……”


    他们凝视着气势惊人的赭发青年,总觉得对方狠戾的姿态之下有更为耀眼坚韧的东西,那股意志几乎要灼烧他们——


    “如果我们今天没来,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


    会发生什么?


    显而易见啊!


    这是大战吗?


    不,这是未来临的前夕!


    是被掐灭在火苗里的恶行!


    如果这个不眠夜没有发生的话,是不是有更不可承受的代价碾压过来,然后迫使他们在悲恸和惊慌中仓促的应对?


    隐晦之间,他们互相看着身旁人的脸,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是否如自己一样。


    中原中也低笑了一声,他的嗓音喑哑,慷锵的语气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打起精神来!小子们!”


    “这可不是和平盛世!”


    “责任不是落到一个人头上的!你们指望着危险来临的时候,五条兰惠或者五条悟从天而降拯救你们吗?”


    “会死人的!”


    ——你们要让他们感受到,


    这是首领的命令。


    是首领的愤怒。


    第290章


    说是不眠夜,但战斗实际上并不会持续一整晚,拥有充足情报的干部会在最短的时间构建好战术,带着咒术师即异能者的全异能小队进行碾压式清荡,主打快准狠。


    这样的阵势不仅咒术师没经历过,诅咒师也没见过。他们对突袭毫无准备,发觉自己的术式被限制,据点的防备和地势仿佛都被探清后,更是怒不可遏的互相怀疑起来,“有内鬼!我们他妈的被卖了!”


    “我早就说过那家伙有问题!计划?大业?!哈!怕不是中了总监部那群老东西的圈套!”


    “和诅咒师搭伙当同伴?听上去就是无稽之谈,大家都是个顶个的烂人,难道还能奢望有什么爱啊信誉啊忠诚啊?别开玩笑了!”


    他们在敌袭中大肆谩骂,本就浅薄的信任瓦解得干干净净,初步构成的组织还没有形成坚不可摧的应敌模式,在极为有序的侵袭下只能仓皇逃窜。


    没错,逃窜。


    他们显露出了诅咒师的本性,妄想再次逃离这个鬼地方!


    可连退后的路都被封死了!


    他不甘心的问道,“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谁是你们安插进来的奸细?”


    “还没搞清楚吗,那些都不重要。”鸢眸青年用平静的,平静得令人抓狂的神色说道,辗转的尾音带上了嗤讽之色,犹如在碾碎愚蠢者仅留的那点儿自以为是的自尊和自傲,


    “你们自我认知里的不公,背叛,意外,出乎预料,今夜不该出现的敌袭,全都是发生或不发生都无所谓的事,因为对结果的成败毫无变更影响之力。”


    他说,


    “计划成功实行就会成功吗?”


    “你们连计划成功实行都做不到,便意味着水平止步于此,还妄想着成功?”


    那些空想的,嚣张妄为的未来——


    被无情的,残酷的,不留一丝希望的粉碎,这一刻,连空气都在嘲笑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天真。


    “——你们只是败给了五条兰惠。”


    我们只是败给了……五条兰惠?


    造成这个场面的本质原因是——


    站在太宰治身边的术师恍若惊醒,用不熟练的,堪称幼稚的口吻讽刺道,“蠢货!你们差我们部长好几条街呢!!”


    啊……


    五条兰惠又不知道从哪里勘察到了他们的意图,然后像之前一样,像他们记忆里的上次交锋那样,从他们手里夺走了胜利!


    诅咒师贴着冰冷的地面,怀着踌躇满志不能施展的义愤填膺,人之将死的惘然和怅然,呢喃着,“我生不逢时……”


    太宰治:“失败者就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他的唇边漫起恶意的弧度,“——你到哪,哪都是生不逢时。”


    把诅咒师嘎了的术师:“……”


    他震惊的看着太宰治,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你骂人真厉害。”


    太宰治:“……”


    “我是说,你怎么能把人嘲讽成那样!全方位无死角的嘲讽啊!”


    当代的诅咒师可以等同为获得了超能力便无法无天的普通人,甚至是极为无序难以约束自己的普通人。人一旦觉得自己成为了人上人,也不会想着去读书进步。


    不是超能力使他们迷失自我走上了邪徒,而是超能力使他们释放了内心的恶。就像枪这种东西拥有突然使人变蠢的奇妙力量般,习惯的用咒术逞凶的他们在建立组织和管理组织时也非常单一简单,甚至像孩子过家家一般儿戏。


    比港口mafia平时应对的敌人还要天真。


    他们用三个小时扫平了一切,包括场地摧毁,货物私藏,那些被术师们理所当然的称为战利品。


    他们在高强工作了三小时后进入了休整期,受伤严重的人被提前设下的传送阵转移到了高专,没有紧急大碍的则被同伴帮忙处理。


    胜仗令人欢欣起舞。


    他们从来没这么规整的,目标一致的,没有任何异言的行动过,氛围一时之间变得烘热,高涨的情绪难以释怀,于是在休整的间隙谈论起来。


    “大胜利!”


    “我从来没那么有种过。”


    “是部长的安排吧,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觉得惊奇,在我的印象里,总监部是个高深且神秘的组织,高层是谁,干什么的,我全都不知道,可我认识五条兰惠……”


    一提这个名字,就像在相顾无言的陌生人里投入了重弹话题般,“这么议论高层没毛病吗?”


    “又没有指具体的人……”


    “五条可比加茂强多了,毕竟是干实事的,你说对吧?”


    “哈?!你说什么?!”


    能短时间内调集这么多咒术师,在场的无疑来自于各个咒术师家族,御三家为首,其下的跟随派已经站好了队,为这场已有苗头的撕逼大战投入火力。


    “要是没五条,今天你们还躺在家里睡大觉呢!”


    “狗东西!我们加茂千年基业,诅咒师未必会对我们家动手,外面就算天翻了,我们家都不会出事!”


    “你是不是没学过政治啊!你懂不懂我们是同利益者?唇亡齿寒!如果外面不太平,你们还想着过那猪猡一般的日子呢!”


    “喂!你刚才没有牵制住那个人吧,结果导致我被他伤到了,但凡你再小心点儿……”


    “哈?为什么要怪我?”


    “这就是你的失误!”


    “很明显,禅院才是这次行动的最大功劳者,你们无非是在我们身边沾光罢了——”


    眼看着他们竟然在战后搞起了内讧的太宰治:“……”


    没参与吵架的咒术师或站或立的围绕在太宰治身边,“上一秒还一家亲呢,怎么下一秒就对付起来了?”


    “吵架的内容还相当没营养。”


    “明明这次行动很成功,为什么战后反思是这个画风?”


    战后反思?


    太宰治沉沉看着吵得上头的几方。


    那哪能称为反思,最没用最懦弱的行为莫过于此,他们竟然在互相指责,互相挑错,这是胜仗还好?失败了呢?


    太宰治对他们的耐心即将告罄,他冷冷的瞥了眼他们,打通了冬阳的电话。


    毫不怀疑,这个时候他上前,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用怎样的话术,都会招来一顿臭骂。


    他忍不住在电话里对冬阳抱怨道,“他们简直像未开化的猩猩一样,boss。”


    冬阳听着太宰治的语气,估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时的声音犯冷,是生气的表现。


    冬阳带着笑意说,“让他们吵吧。”


    太宰治微微睁圆眼睛。


    “这帮家伙能同意一起出战,实际上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以往他们连见一面都觉得晦气,遇到这种事才不会上场。互相指责这种事嘛,简直就是传统了,本质而言就是虚荣心和自尊心作祟,没有正视自我缺陷的能力。在那种环境下长出来的术师,抱着一套扭曲的社交观念,个个都是自我中心的疯子和傻子,是没有集体观念的自我主义者。”


    “如果你看到了他们之前的相处状态和思维模式,估计会呕得前夜饭都出来,那才真是令人感到无可救药,现在只是吵架的话,是不是还能戏称一句血气方刚热血可爱?”


    血气方刚?热血可爱?


    太宰治的脸黑成了锅底,“你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词的?”


    “哈哈哈哈哈哈!让他们吵吧,吵架也是沟通的方式,总比还没打架就先退场,还要再奚落一句的废物好。不过回回马后炮的确是个大毛病,战后反思可不是这么干的。”冬阳看了一眼时间,“先清场,回头我收拾他们。”


    而中也这边,已经商量着各位去哪开庆功宴了。


    有中原中也开路,他们简直是平推过去的,而强者除了能减轻战场压力,还多了能让人自发臣服的威慑力。他是这场战斗的中心,一举一动都能左右人们心绪,只一个照面就能给人种下心悦诚服的种子。


    作为冲锋的主力,中原中也最懂如何调动部下的情绪。


    这是他天赋,也是他的经验。


    他的言语可以使人振奋,他的身姿可以使人激情澎湃。


    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这场关乎所有人的成功!


    中原中也在收队时简单说了两句总结,几句夸赞,就差点儿让术师们高兴得找不到北。


    “我就说我的术式能派上大用场吧!”


    “谁能想到你那让身体机能变缓的没用术式能打出那么强的辅助。”


    别人调笑道,“得了吧,如果不是我把你带过去,你连敌人的身都近不了。”


    有人还学着中也说话,就像他们的关系已经熟络到可以随意调侃的地步,“打起精神来小子们!这可不是和平盛世!打起精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气氛一时之间高昂不落,他们在这一刻好像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家人。


    于是结束后,他们也自发听从中也的指令,比如按他的建议举行庆功会。


    有人得意忘形到说话打飘,有人要把自己的私产作为大家狂欢的地点。


    而欢喜过后,战后总结还是到来了,只不过他们惊叹的是敌人计划的败露,以及总监部第一次有那么显著成效的命令。


    跟在冬阳身边最久的羽生说,“很明显,这是兰惠大人的手笔。”


    “兰惠大人?啊~你就是那个吧。五条兰惠的激推。”


    “什么?”


    “据说她年轻时就跟这帮诅咒师对着干,是一点儿都不会仁慈啊。”


    “你用‘仁慈’这个词?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是一种贬义吗?”


    “哈哈,是啊。”


    “她可真是个怪人。”


    ***


    第二天,天刚亮。


    刚回东京的冬阳,在车内广播里听到了不明爆炸的新闻。


    她咋了下舌,


    “你们谁没放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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