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帮助 “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谢微楼的面色陡然一沉。


    他已然发现, 无论在嘴上还是手上,都从此人身上占不到丝毫上风。


    这一认知,让他更坚定了内心深处的猜想。


    眼前这个人和那些心怀不轨, 觊觎他的人并无二致,接近他必然还是为了那种目的。


    谢微楼垂下眼眸, 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迎着对方的目光, 伸手拢起敞开的衣襟。


    此刻他这件可怜的白衣已然碎裂地几乎无法蔽体。然而他还是低头, 仔细地将已经没有什么作用的腰带系好, 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随后,他抬了抬眼,眼中方才的迷乱与羞愤如同潮水般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无波。


    谢玉书自方才那刻起,便静静地凝视着谢微楼。


    他的目光追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没有放过对方面上一丝神色变化。


    于是此刻瞧见对方的面上,露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 他的思绪在那瞬间被拉回到几百年前的月华殿。


    月色如水倾洒而下,那道素白胜雪的身影身披月华, 眉眼间皆是疏离与清冷,让他一眼万年。


    谢玉书下腹那股燥热, 非但没有在这冰冷疏离的眼神下散去, 反而愈发汹涌。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像几百年前那样跪在他面前, 虔诚地亲吻他的衣摆,以这种近乎卑微的姿态, 去贴近他朝思暮想的人。


    只不过,那时的对方绝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夜色下,谢微楼看不清面前人的神情, 更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他如今肉眼凡胎,在这般沉重的夜色下,哪怕仅仅三步远外的景象,都模糊难辨。


    此刻,谢微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离开眼前这个人。可是他也十分清楚,不做点什么,对方不会放任他离开的。


    夜色深沉,静谧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谢微楼的后背不知何时贴上了身后冰冷粗糙的石壁,感受到石壁上传来的凉意瞬间渗透衣衫。


    细密的薄汗从肌肤表面渗出,很快便被贴身的衣衫贪婪地吸干。被河水浸得微湿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湿漉漉的发梢还不时滴下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滑落。


    谢微楼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谢玉书身体上传来的温度,滚烫让他胆战心惊,同时也驱逐了他身上带着的水汽。


    四周一片死寂,即便对方没有说一个字,可谢微楼也很清楚他想要什么。


    下一刻,面前那道高挑修长的身影朝着他靠近半步。


    随着对方的动作,脚边的草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眨眼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紧贴在一起,连半步的间隙都没有。


    浓重的夜色宛如一层密不透风的黑纱。


    谢微楼根本看不清谢玉书的脸,可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仿佛能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的眼睫颤了颤,放松了攥着衣襟的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与此同时谢微楼的腰肢再次被对方有力的手扣在掌心。


    或许是觉得事已至此,最后那层遮遮掩掩的薄纱也被彻底捅破,再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谢玉书终于不再伪装,连带着动作都变得简单粗暴,直截了当起来。


    “刚才我弄得不舒服吗。”


    他扣住谢微楼,炙热的呼吸重重地打在谢微楼的耳畔。


    谢微楼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他的目光。然而,对方却像是在求欢般垂下头,不断与他耳鬓厮磨。


    “我没骗你,”谢玉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耐的颤意,其中还交缠着一丝哀求,“我真的很难受,帮帮我,好不好。”


    谢微楼陷入了沉默。他内心无比清楚,在这当下即便自己明确拒绝,谢玉书也会继续这场纠葛。


    对于眼前这个人,谢微楼难以判定其究竟是敌是友。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谢玉书对他的身体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当谢微楼已经明晰对方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时,他便清楚在这种悬殊的力量对比下,贸然招惹这个人,无疑是自讨苦吃,只会给自己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谢微楼无声地垂下眼。


    其实除了这一点,还有一点让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尽管他对眼前之人保持着警惕,然而在他内心最深处,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直面,更不愿承认的念头——


    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对方的触碰。


    甚至方才那本应令他感到屈辱,满心愤懑的一幕,在身体上竟货真价实地给他带来了愉悦。


    这种感觉让他一时陷入了矛盾,理智告诉他远离这个人,可身体的反应却与他的意志背道而驰。


    就连此刻,裹挟着温热的夜风轻轻拂过,带来那独属于对方的热度与幽幽香气,都在悄然撩拨着谢微楼的心弦。


    于是他别开目光,声音微冷:“怎么帮?”


    对方扶着他腰的手猛地一顿。


    谢微楼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回应,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微微蹙起眉朝他看去。


    寂静的夜里,对面传来对方仿佛从胸腔深处溢出的,低低的笑声:“你答应了真好。”


    他低下头轻轻吻着谢微楼的脖颈。


    谢微楼心里清楚得很,以眼前这人的力量,倘若不顾自己的反对,强行做出些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此刻的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毕竟在被侵犯与面临死亡之间选择,根本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可对方却吻得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像极了在亲吻热恋中的恋人。


    谢微楼在黑暗里,极轻极缓地蹙了蹙眉。


    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个人并非如自己所想,仅仅是单纯觊觎他的身体?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是沉默地站在黑暗里。


    而对面的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不断轻轻吻着他,扣着他的指尖牵引着他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由于目不能视,谢微楼的感官在黑暗中被重新分配,身体的其他部位变得格外敏感。


    当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股惊人的灼热时,那突如其来的热度,令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紧接着,对方原本握着他的手,五指蓦然收紧,将他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谢微楼失去了平衡,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沉沉倚向对方胸口。


    他下意识地将脸埋在对方肩头,刹那间,鼻腔里浸满了那股萦绕不去的幽幽的香气。


    就在此刻,谢微楼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身体竟在颤抖。


    细微的颤动透过他们紧贴的身躯,一丝不漏地传递过来。对方仿佛是在极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欲望,又像是某种压抑着许久的强烈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谢微楼一动不动地伏在对方肩头,任由对方牵着他的手指。


    他睁着双眼看着向眼前浓稠的黑暗,内心情绪复杂,就宛如此刻的处境。


    耳边,是对方压抑的低吟。


    一声声,似有若无,却又像重锤一般敲击在他心上,里面有难以抑制的欲望,也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情愫。


    谢微楼的手指被那股滚烫沾染,指尖仿佛要被灼化。


    然而,在这看似失控的情境之中,他的内心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他心底无端生出一种笃定。


    尽管对方表现对他的欲望强烈的可怕,但他却隐隐觉得,对方不会做出任何他不愿做的事情。


    谢微楼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此刻,对方揽在他腰间的胳膊承担了他的全部体重,让他能够毫无费力地将自己完全倚在对方身上。


    谢微楼微微仰起头,将下巴倚在他的肩头。


    良久,直到谢微楼指尖发酸,掌心发麻,耳边才传来对方沉重的吐息声。


    像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紧接着对方狠狠用力,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力度大得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


    谢微楼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无处可躲,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份炽热的拥抱。


    然而下一刻,他猛地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你!”


    由于方才的一番摩擦,他的衣襟再次敞开,此刻两人紧密贴靠,毫无遮蔽的腿根刹那间被一片潮热侵袭。


    而抱着他的人,在经历了几番沉重的喘息后,气息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他放开谢微楼站直身体,原本被□□炙烤的双眸,此刻再次恢复了漆黑深邃,仿佛刚刚的一切未曾发生。


    谢微楼靠着身后的石壁,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就在这时,对方忽然开口:“别动。”


    谢微楼心中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难不成他还要再来一次?


    他伸手抵住对方凑近的胸口:“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


    谢玉书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微楼。


    他弯下腰将自己方才落在地上的外袍捡起,披在谢微楼身上,接着又一丝不苟地将腰带系好。


    随后他矮下身子,就像上次给谢微楼上药时一样,再次在谢微楼面前半跪下来。


    谢玉书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动作轻柔仔仔细细地将谢微楼的手上,还有腿上,一寸寸地擦干净。


    这个动作他做得太过自然,太过娴熟,娴熟到让谢微楼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弱势那个?


    第92章 求欢 “我的手很酸,你自己来。”……


    窗外, 细密的雨丝再度纷扬而下,天地间一片朦胧。


    小小的客栈伫立在雨雾的笼罩之中,咫尺之遥的人影都被雨幕模糊, 难以分辨。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不少行色匆匆的旅人被迫停下脚步, 留在了这座客栈里避雨。


    客栈老板坐在柜台后面, 身子微微前倾抻着脖子, 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神色忧虑地望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


    尽管这连续几日的雨,使得他这平日里人不多的小客栈住满了人,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毕竟莲町镇向来不是多雨的地方,这般反常的天象,实在叫人心里发慌。


    这时, 几个一看便是商旅打扮的男人走进客栈。他们进门后寻了个空位坐下,点了几壶烈酒便开始议论起路上的见闻。


    这一番谈论, 瞬间吸引了周围桌子上的人纷纷侧目,大家都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雨势愈发磅礴,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外面再也没有新的客人进来, 客栈老板百无聊赖, 也被他们的谈话吸引。


    听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几位是从北边来的?方才听你们说封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中一个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说道:“我们几个是去望月城的茶商,从白茶山那边过来。这几日雨下得实在太大,水路难行, 我们只好从白茶山山脚绕路。”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可谁能想到,白茶山居然封山了。我们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山下的村子半个月前进了土匪。一村子的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全被剜心而死!”


    此话一出,客栈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客栈老板忍不住惊呼:“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土匪?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这时,商人随行的一个人插嘴道:“这事现在在白茶山一带传得沸沸扬扬,官府的人追查了好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而且村子里尚在襁褓的婴孩全部失踪,至今不知所踪!”


    众人听闻婴孩失踪一事,面面相觑忍不住出声:“什么土匪会偷孩子啊?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偷孩子能有什么用?”


    有人颤抖着声音:“不会又是妖魔作祟吧?”


    商人摇了摇头:“我听说已经找了法师前去探查,然而并未像以前那般寻到什么妖气。可这事实在是古怪至极,恐怕只能去上界寻仙了。”


    客栈老板听着众人的议论,只觉脊背发凉,心有余悸。


    他下意识地在心里估算起白茶山到莲町镇的距离,生怕那群心狠手辣的土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搅乱这小镇的安宁。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灌进客栈,交谈声戛然而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客栈门外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


    这人走路悄无声息,可他刚一现身,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就忍不住停下来朝他看去。


    客栈老板打了个激灵抬眼望去,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才长舒一口气,脸上堆起惯有的热情笑容:“客官,又去买点心啊?”


    玄衣青年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将手中的伞收拢,水珠顺着腰间长剑的剑鞘滑落,漆黑的长靴越过水渍,径直朝着后院的客房走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堂后门,众人这才又小声议论起来。


    一个客人凑到老板跟前,脸上带着几分八卦:“老板,你这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呀?那是哪家的贵公子,居然愿意住你这不起眼的小店。”


    老板摇了摇头:“这人是前些天过来住宿的,怪得很。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镇上的点心铺,就为了买刚出炉的热乎点心,凉了一点都不吃,一天得去买好几次,有钱人还真是闲。”


    屋内光线昏暗,简陋的客房里没有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一张略显破旧的木床被摆在窗户之下,透过泛黄且略带破损的窗纸,降下来的日光斜斜地洒在此时背对着他躺着的人身上。


    许是昨晚被折腾的太累了,床上的人还没醒。


    如绸缎般的墨发肆意散落,顺着线条优美的脊背蜿蜒而下,薄如蝉翼的白衣轻柔地勾勒出,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腰肢。


    白衣的下摆堪堪遮住莹白如玉的小腿,足弓优美的足/交叠着,浅绯足心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暖熙的日光下,让人的目光挪不开分毫。


    谢玉书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着床上的人,眼眸深邃如渊。


    半晌,他才踏进屋内,将那尚且带着热气的点心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谢微楼侧躺在房间里那张老久的木板床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然天黑。


    他竟是整整睡了一天。


    谢微楼轻轻舒展了一下身躯,转头朝身后看了看,屋里没有人,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包已经凉了的的点心。


    他半支起身子,抬起眼帘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剑还有无相傩都不在屋子里,肯定是被谢玉书拿走了。


    谢微楼重新躺回去,转回头继续面朝墙壁,老旧的床板发出一连串“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不多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伴随着刚出炉点心的熟悉香味,身后罩上来一具结实的躯体,对方的体温透过一层轻衣源源不断传过来。


    谢微楼曲臂枕在头下,仿若还在睡着,一动不动。


    若说几天前,刚刚得知对方的目的时,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如今外面暴雨如注,他们被困在客栈里一连过了几天,谢玉书都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


    不仅没打算要他性命,他反倒过上了吃饱了就睡,一睁眼便能品尝到热气腾腾点心的日子。


    谢微楼冷静下来后,脑中就只剩下一个清晰且坚定的念头。


    他得拿到剑和无相傩,然后跑。


    只是,他每次都借口想吃刚出炉的点心,把谢玉书打发出去。可这厮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不忘把他的剑和无相傩一并带走。


    谢微楼陷入如何逃跑的沉思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手臂已经被枕麻的毫无知觉。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仅手臂麻木,连肩膀都跟着酸痛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翻转了下身子。


    身下那张老旧的木板床,立刻发出一声细微的“嘎吱”声,却如同一根尖针刺破了房间里的静谧。


    谢微楼下意识朝旁边瞄了一眼。


    这一看,让他呼吸一滞,就见谢玉书侧身朝着他的方向躺着,双眼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幽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尴尬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怎么了?”


    谢玉书伸手自然而然地揽上谢微楼的腰,手臂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身边轻轻带了带。


    “不睡了?”


    谢微楼移开眼没回答,他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放松不自禁绷紧的身体。


    似乎感受到他的放松,身后的人抚摸他腰间的手明显微微一顿。


    于是下一刻,谢微楼就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顶上他的腰间。


    “”


    他无声地拧眉,这人该不会有*瘾吧?


    自从河边那一晚过后,对方便不再掩饰他的欲望。刚开始还试探着凑过来,到了后来便娴熟地靠过来。


    他每次开始之前,都会用手让谢微楼愉悦一番。


    等到谢微楼后背上带上薄汗,呼吸微乱,腰肢软得毫无力气的时候,他才会捉住谢微楼的手。


    有几次谢微楼装睡,他沉默一会便起身出门,不消片刻又带着夜色的凉意回来。


    谢微楼刚开始还抗拒对方的触摸。


    奈何此人手法娴熟,卖力取悦之下,让他尝到了以前从没尝过的新滋味,伺候的他的身体食髓知味。


    谢微楼是一个正常男人,偏生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此时,身后的人正轻轻用身体摩挲着谢微楼的后腰,垂头吻着他的耳廓——这便是又在向他求欢的意思。


    昨晚谢微楼被对方折腾到很晚,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侧了侧头避开对方的轻吻:


    “我的手很酸。”


    他觉得掌心这几日都被磨出一片茧子了。


    腰间的手有些不满地重重捏了他一下,谢微楼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目光落在半撑起身子,正垂眸望向他的人身上。


    谢玉书薄唇微抿着,漆黑的眼里带着一种半是压抑半是渴求的神情。


    从眼下这个角度看去,窗外倾洒而入的月光,宛如最细腻的画笔,将对方的下颌线勾勒得漂亮至极,叫人心尖都忍不住泛起丝丝涟漪。


    谢微楼又想起了自己的计划。


    他垂下眼睫,像是不经意般轻轻舒展了一下腰肢,声音慵懒而随意:“你自己来。”


    谢玉书垂眸凝视着他,眼眸微微眯起,目光里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此刻,面上没了无相傩的美人,正仰面躺在柔软的床褥之上,像一只慵懒到极致的猫,摊开四肢,毫无防备地将柔软的肚皮展露人前。


    这样的姿态,实在勾人。


    若不将猫儿的四肢展开,好好揉搓一番那软乎乎的肚皮,实在难以压制心底的冲动。


    谢玉书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随后,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谢微楼的腰侧,嗓音低沉悦耳:“转过去。”


    第93章 满意 “会让你满意的。”


    谢微楼眉梢极轻地动了动, 似有若无地挑了下:“做什么?”


    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撑住头,微微抬起眼,如墨发丝随着这不经意的动作垂落在脸侧。


    “我说了, 不做下面的。”


    谢玉书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缓缓抬起探上谢微楼的颊侧, 撩起一缕如墨般的发丝, 慢条斯理地一圈圈绕在指尖。


    接着他垂下眸子, 抬起手指凑近唇边, 在发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随后又抬起眼,目光再次对上谢微楼的双眸,轻声道:


    “我知道。”


    他弯了弯修长的眼睫,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会让你满意的。”


    谢微楼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他这轻声慢语的两句话,与其说是温柔的关切, 倒不如说是某种赤/裸的挑衅。


    谢微楼轻轻哼了一声。


    从他指尖抽出发丝,随后径直转过身去, 将后背朝向对方。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须臾,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落在了谢微楼的腰际,掌心的温度仿佛带着一股电流, 瞬间传遍谢微楼的全身。


    谢玉书滚烫的身躯就这样毫无间隙地, 紧紧贴上谢微楼的后背。


    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瞬间袭来,让谢微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不多时, 房间里的静谧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微喘打破。


    谢微楼轻轻蹙起眉,眉心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他不得不承认, 谢玉书在某方面算是个天才。


    极致的愉悦与疲惫交织着,令他的腰眼涌起一阵酸涩,整个人无力地瘫软下来。


    衣摆落在锁骨之上, 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雪腻腰段,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谢玉书低垂着眼睫,将脸埋在对方的肩头,微凉的唇细细地描摹在雪色的皮肤上,落下一处处绯色。


    早已在漫长的煎熬中积蓄了多时的欲念,几乎令他丧失最后的理智。


    他并不需要多久,灵巧的指尖就让怀里的人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失去清明的美人,只能将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他的胸口上。


    夜色之中谢微楼什么也看不到,唯独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那股不同寻常的热度。


    他眉心不由自主地轻轻一跳,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指尖陷入掌心,然而身体却没有动。


    对方自身后抱紧他,毫无遮拦地压在线条漂亮流畅的后脊上。


    虽是耐心十足,可不断反复磨蹭仍让谢微楼蹙起眉,透着几分不耐地扭动了下腰肢:


    “轻点。”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一边用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轻啄着他的眉眼,一边缓缓地朝着缝隙间一点点磨着。


    谢微楼身上薄汗未消,在对方不断撩拨中,几乎丧失神智。


    而就在他心满意足的一声喟叹后,身后的人动作顿了一下,忽地狠狠一动。


    “……”


    谢微楼睫羽上凝出的细密水珠,随着单薄的身体一起微微一颤。


    身后之人握着他的腰,带着他坐起身。


    他伸手穿过他的臂下,以一种极为巧妙的姿态,自下而上轻轻握住谢微楼修长的脖颈。


    这一握的力度恰到好处。


    既未让谢微楼感到丝毫不适,又稳稳地掌控着他,掌心只微微用力,便引导着谢微楼将身体向后靠在自己的胸前。


    谢微楼微阖双眸,双臂垂落,似一只无力垂下翅膀的天鹅,任由自己脆弱的脖颈落入猎人的掌心。


    不过寥寥几下,他的声音便在不断持续下有些喑哑破碎:“这……这就是你……你说的让我……”


    “满意”两个字被一声颤音截断。


    美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后腰弯折出一条堪称完美极致的弧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


    双眼迷离,唇瓣轻启,呼吸在空气中氤氲出一片迷雾。


    耳畔的声音低哑得近乎失真,几乎难以辨别出原来的音色,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微楼的耳郭,伴随着充满蛊惑与压迫感的询问:


    “不满意吗?”


    如丝如缕的热度,烫的薄而柔软的肌肤丝丝缕缕的刺痛,仿佛要将他的力气一点点抽离。


    谢微楼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意识浑浑噩噩,身体也绵软无力。


    耳畔除了自己的喘息,便是老旧家具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呀”声。


    良久,就在谢玉书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听谢微楼的声音轻得如同柳絮,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差得要命。”


    谢玉书微微侧过脸,细碎的光影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不仅没有因此气馁,反而像是故意挑衅一般愈发张狂,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收紧。”


    谢微楼低吟了一声,绵软地瘫倒在他坚实的手臂上。


    他仿若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秋叶,悬在空中毫无依靠,只能随着风的动作而颤动,直到被风带着飘上云端。


    ……


    谢玉书低头看着榻上的美人。


    美人微阖着眼,无力的仰面躺着,似春日里初绽的梨花,玉白无暇,唯有花心处被云霞晕染,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绯。


    谢玉书拿着柔软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一点点仔细地将他擦拭干净。


    擦拭完毕后,又取来柔软的绸缎,将对方裹起来。


    许是先前被他折腾得实在太过厉害,在这整个过程中,谢微楼始终昏睡着,毫无醒来的迹象。


    他的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面色透着几分苍白,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谢玉书将他放在床上,然后微微俯身,试图隔着他的身体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被子的那一刻,心口处却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谢玉书的眼眸瞬间微微睁大。


    他缓缓地低下头,只见一根簪子,正斜斜地插在自己的心口。


    簪子的尖端没入衣衫,一丝鲜血正沿着簪身缓缓滑落,在洁白的里衣上晕染出一朵血花。


    那簪子他再熟悉不过。


    是几天前去买点心的时候,特意给谢微楼买的,簪子上面虽无甚花纹,却透着一股别样的雅致。


    可此刻,簪子上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痕。


    就在簪子的尖端碰到他血液的那一刻,上面的咒痕瞬间化作无数金丝,如灵动的游丝般,顺着他的血脉快速蔓延,眨眼间便束缚了他的全身。


    紧接着,刚才还在他怀里喘息,额上薄汗津津,已然被他折腾的昏厥过去的美人,在他身下缓缓动了动脖颈。


    谢微楼从谢玉书下方抬起头,伸出一只本是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朝着谢玉书用力一推。


    谢玉书的身体毫无反抗之力地从床上无声地滑了下去,“砰”的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座冰冷的石雕,四肢僵硬,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微楼。


    床上的美人坐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谢玉书。


    他赤着的雪色肩头上还残存着斑斑红痕,眼神中方才的旖旎欲色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肩颈处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刺痛。


    谢微楼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目光落在谢玉书胸口的簪子上。


    这簪子上的符文,是他用精血一点点刻的,找准时机刺入谢玉书心口的穴位,引得对方魔气逆流心脉,浑身血脉僵硬,至少能将他定住一刻钟。


    对谢微楼而言,这一刻钟足够他摆脱谢玉书,远走高飞。


    谢微楼丝毫不在意自己此刻赤/裸的模样,他站起身跨过谢玉书,伸手从椅子上拿起谢玉书的衣服。


    然后在谢玉书无声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一件一件穿好。


    随后他转过身,俯身朝着动弹不得的谢玉书探出手去,在谢玉书怀里摸索了一番,很快便摸出了一只储物囊。


    谢微楼直起身看着手里的东西


    这储物囊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囊身之上还镌刻着仙家特有的纹路,线条繁复而精美。


    谢微楼古怪地看了谢玉书一眼,一个魔修,身上却带着仙家的东西?


    他并不纠结这个问题,探入储物囊内,在其中翻找了一阵,很快便找出了无相傩和那把始终拔不出来的剑。


    确认无误后,他自然地将储物囊往自己怀里一塞,仿佛这东西本就属于他一般。


    这个过程中,谢玉书双眼一直盯着谢微楼。


    谢微楼被他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抬起脚,在谢玉书的腰间重重踢了一脚。


    要不是他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他非要废了他不可。


    即使腰间挨了重重一脚,谢玉书依旧一声不吭。


    他静静地看着谢微楼,须臾忽地轻声吐出一句:


    “你又骗我。”


    谢微楼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话,眉头一挑,嗤之以鼻地轻哼了一声。


    虽然他不知道谢玉书为什么要用这个“又”字,但也没有细想,随口应道:“谁让你这么容易上当。”


    话音刚落,谢玉书深邃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谢微楼不再多言,动作迅速将无相傩覆在面上。


    刹那间,那张原本仙姿玉色,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瞬间变得平凡无奇,就如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


    不仅如此,他的身形也一同变幻,变得普通而毫无特色,只要没入人海,便绝对寻不到踪迹。


    就连他身上散发着那种令魔物意乱神迷的香气,也一同消散的无影无踪。


    谢微楼将剑利落地挂在腰侧,走到门前打开门。


    接着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弯了下唇角,开口用完全陌生的声音道:“你这几天的伺候的还不错。不过,后会无期了。”


    随后在谢玉书的目光里,径直走了出去。


    第94章 青伞 “……仙尊……灵境山……”……


    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合上, 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利刃般划夜空,瞬间将黑暗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谢玉书静静地躺在地上, 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没有丝毫动静。在他心口处, 那只簪子已经没入胸口一半, 死死地锁住他的心脉。


    金色的咒文以簪子为中心, 缓缓在他身体中蔓延开来, 仿佛是在他的身体里编织着一张网,将他一点点束缚。


    他为了在谢微楼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惜锁住魔气,将法力压制到最低。


    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却未曾料到此刻竟因此陷入绝境, 自食恶果。


    谢玉书面无表情地盯着头上浓稠的黑暗,唯有手指一点点屈起。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身体里那张无形的咒网, 那些冻结他经脉的咒文不断摩擦血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与此同时,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伤口处向着簪子蔓延。


    银白色的簪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在魔气的侵蚀下, 连同上面原本闪耀的金色魔纹, 如同冰雪般迅速被融化。那金色的咒文,也随着簪子一起融进他的心脉。


    谢玉书一点点坐直身子。


    干净的眉心处, 竟缓缓浮现出一点如血般鲜艳欲滴的红痣,将这张俊美的面容点缀得近乎妖异。


    紧接着, 松墨般深邃的瞳孔深处,缓缓浮现出两点金色的,如蛇瞳般诡异的暗纹。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刹那间, 周身散发出的铺天盖地的魔气,如同黑色的巨浪,向着四周无声地弥漫开来。


    而此时,窗外已经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紧接着落的更快。


    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朝着外侧缓缓打开。


    谢玉书抬起脚,随着他的动作,周身的魔气迅速在他的身体上凝聚成一袭墨袍,暗金色的蛇纹仿若活物,在袍面上蜿蜒游动,袍摆曳曳坠地,随着步伐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


    客栈的走廊被昏暗笼罩,唯有尽头大厅透出的那点昏黄烛光在这黑暗里显得如此微弱,像是随时会被吞噬的残烛。


    而不久前还喧闹嘈杂的大堂,此刻却一片死寂。


    谢玉书周身萦绕着森冷的魔气踏入大厅,只见面前呈现出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有的人手里执着杯子举到唇边,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畅快地饮尽杯中之物;有的人歪着头,与身侧之人谈笑划拳,眉眼间满是欢愉。


    门口的店小二弓着腰,吃力地搬着酒坛,额头上还带着丝丝汗珠,保持着为生计忙碌的姿势;客栈老板则一手执着笔,一手拨打算盘,面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对店里的生意很是满意。


    然而,这看似鲜活的场景中,所有人都如同蜡像一般一动不动,整个大厅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谢玉书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唯一呼吸的青衣人身上。


    那人静静地站在门外的暴雨中,手中撑着一把翠色欲滴的青伞。


    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骨缓缓滑落,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片水洼。


    见到谢玉书的身影,青衣人微微一怔,暗红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惊讶之色。


    不过这抹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笑意,他在伞下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早知道公子在此用膳,在下万万不敢来此打扰。”


    他周身隐隐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宛如隐匿在黑暗深渊中的暗流。


    唯有同为魔类或者敏锐的敌人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是独属于魔的气息。


    谢玉书眼眸微斜,那一眼仿若裹挟着万年寒霜,轻飘飘地落在青衣人身上:“是你。”


    昔日盛无极荡平三界时,手下几个最得力的属下之一,伞魔阮青罗。


    他那把由魔身所化的青伞,在魔界的宝物排名中居于前五,可以抵挡一切修为低于他的人对他的伤害。


    此刻,阮青罗一袭青衣,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并未察觉到那股冷意,轻声道:“方才忽然感受到公子的气息,所以便奉命前来。”


    在魔族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当较低阶的魔修察觉到附近存在较高阶魔修的气息,且对方并未释放出丝毫威胁的信号时,便意味着高阶魔修在召唤其他魔族前来侍奉。


    谢玉书闻言,轻轻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他慢声开口:“可我从未有过要人前来侍奉的意思。若非你就在附近,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


    随即,漆黑的眸中散发出一股森森寒意:“你一直在跟着我。”


    这股寒意如潮水向四周蔓延,令闻声赶来的其他魔族们皆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被这股气势震慑,战战兢兢地缩在这间凡人客栈的周围,根本不敢踏入半步。


    阮青罗微微顿了一下,神色瞬间变得愈发诚恳,眼中满是关切:“公子在人间行走多日,在下的确心忧公子许久。公子若是有未竟的心愿,在下愿意为公子分忧。”


    说罢,他收起手上的青伞。随着他收伞的动作,那持续下了几天的暴雨就在瞬间,悄无声息地停下了。


    谢玉书隔着客栈的门看着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怕不是来寻我的,是另有目吧。”


    阮青罗目光微微下敛,倒也并不遮掩,温声说道:“有人托我给公子带一句话。”


    他慢声道:“自从百年前您踏上魔境的那一刻,所有魔族就都感受到了您身上属于尊上的气息。”


    “公子既然是尊上的血脉,留在魔界效忠尊上乃是理所应当。可我每每与公子示好,公子却总是不应。”


    阮青罗叹息一声,接着道:“尊上很看重公子,若是公子愿意归顺尊上,一定能得到尊上重用,在魔域乃至三界必然位列尊位。”


    谢玉书闻言若有所思:“盛无极这几百年一直没有踪迹,难不成一直缩在蔷薇海的老巢里?”


    阮青罗只是温声答道::“公子要知道,就算尊上一时不济,可这世上终究没有人能与尊上为敌。”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那是因为,胆敢与尊上为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比如上一任灵境仙——”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令他胆颤的力量直直朝他袭来。


    阮青罗不敢硬抗,手上的青伞忽地“唰”地撑开,瞬息间挡在身前。


    铺天盖地的魔气直直撞上那精致的青伞伞面,可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青伞,在瞬间仿若化为一顶坚不可摧的青色护盾,将那汹涌的魔气尽数抵挡在外。


    而在伞面撑开的同时,外面暴雨再次倾盆而至。


    不同于往常软绵绵的雨丝,每一滴雨都仿若化成无坚不摧的钢刃,直直坠入房顶屋梁,将木头穿透得四分五裂,瞬息间便化为乌有。


    阮青罗身形出现在客栈外几十步远之外。他站在钢针一般的雨丝中,浑身毫发无损。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手中的伞,看向不远处的玄衣青年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得一声突兀的断裂声。


    这微不可闻的一声响,却令阮青罗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


    他垂下头,目光定格在手中的青伞上。只见一根翡翠般玲珑剔透的伞骨,竟迸出一道细细的裂纹。与此同时,一丝鲜血从断口处喷射而出,溅出触目惊心的血花。


    阮青罗神色一凛,宛如被折断的不是伞骨,而是他的四肢。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玄衣青年。


    玄衣青年站在这能穿透元婴修士护体真气的雨中毫发无损,眼中的寒意几乎将刺入阮青罗的脊髓。


    谢玉书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冷冽:“你们的主意若是敢打在他的头上,那你们真的是找死。”


    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寒芒,死死盯着阮青罗,每个字都从齿缝间清晰吐出:“他若是掉了一根毫毛,我不仅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伞骨是怎么被一根根折断的,还要荡平盛无极的蔷薇海。”——


    谢微楼轻轻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又将身上属于某个人的玄色长袍紧紧裹了裹。


    谢玉书储物囊里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好多,里面不仅有大把的白银,还有可以和仙门中人交易用的灵石。


    最主要的还有大把市面上见不到的灵符。


    谢微楼一连用了五张避水符和藏踪符,终于将自己送到了一处谢玉书一时半会找不到的渡口。


    此刻他形容皆普通至极,属于让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正站在等着乘船人的行列里,随着队伍等着登船渡河。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他甫一抬腿,某处被磨得红肿的地方便传来一阵刺痛。


    谢微楼蹙着眉煎熬着,那地方过于敏感,稍微一动,就连最柔软的布料都会弄得他浑身发颤。


    于是,他索性听着身侧人的谈话来分散注意力。


    渡口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嘈杂得厉害。船夫扯着嗓子招揽客人,小贩们叫卖着自家的吃食,孩童在人群里嬉笑奔跑,声声叫嚷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片喧嚣里,依旧有几个字眼冷不丁钻进了谢微楼的耳朵:“……下界……妖物猖獗……”


    “……仙尊……灵境山……”


    就在最后那三个字落入耳朵里时,谢微楼的手指猛地一紧,无意识地攥紧衣襟。


    几个零零散散不连贯的画面忽地在他脑海中闪现,接着又瞬息间没了踪影。


    谢微楼心跳快了一分,他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像捕捉到更多信息。


    然而等他再想仔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却像泥牛入海,怎么也找不到了。


    第95章 庙宇 他竟然和颜悦色,手把手地教对方……


    谢微楼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被挤在嘈杂的人流里,周围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像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旁边一个妇人抬头看了看渐渐清朗的天, 一脸庆幸,扯着嗓门与旁人兴奋地交谈:“你看, 这连着下了几天雨也没停, 谁知道今天竟然停了!”


    闻言, 周围众人纷纷附和。


    谢微楼旁边, 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不停哭闹的孩子,插嘴道:“是啊,我得趁着这会没下雨,赶紧带孩子回娘家,万一再下雨, 我都不知道去哪!”


    她不断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可那孩子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不仅没有被安抚住,反而哭得愈发大声。


    孩子有些刺耳的哭声在渡口上方回荡, 本就因连绵雨势而心烦意乱的旅人们,被这哭声搅得更加烦躁。


    年轻女子徒劳地哄着孩子, 可那孩子只是一味扯着嗓子, 小脸憋得通红,哭得几乎上不来气也依旧不肯停歇。


    渐渐地, 周围人议论声小了,都不约而同朝着女子看来。


    谢微楼也朝对方看了一眼, 只见这女子看起来十八九的样子,面容清秀,显然为人妇为人娘不久, 也不知她相公在哪里,竟让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回娘家。


    不多时,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大声朝女子喝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哭哭哭,哭个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


    那女子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满脸窘迫,嗫嚅道:“我家孩子平时很乖的,从来不哭,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


    周遭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女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不安地看着船的方向,眼似乎是想要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可周围的人群将她困滞其中,她只能在原地承受着众人打量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女子身旁响起:“让我看看。”


    女子赶忙扭过头,只见一位年纪约莫弱冠的青年站在身旁。他身着一件黑色袍子,简约不失雅致。


    尽管与众人一同挤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可他周身却仿若萦绕着一缕清风,透着一种清清爽爽的气质,让人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无端生出几分舒适之感。


    谢微楼微微倾身,伸出手朝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头上轻轻点了三次。


    刹那间,上一刻还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背过气去的孩子,下一刻竟骤然止住了啼哭。


    小家伙原本涨得通红的小脸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挂着泪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地张望着周围。


    围观人群目睹这神奇一幕,不禁暗自惊叹,纷纷交头接耳,对谢微楼投来诧异钦佩的目光。


    那女子更是满脸感激,忙不迭地向谢微楼道谢:“公子真是出手不凡,多亏您了,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谢微楼看着已停止哭泣的孩子,心中暗自奇怪。


    这孩子的哭闹似乎并非偶然,若非受到什么惊吓,万万不至于啼哭至此。


    就在这时,艄公一声洪亮的高喝划破嘈杂:“船到了!”


    这声音在暮色中传得很远,原本等待的队伍瞬间骚动起来,人们像潮水般簇拥着谢微楼向前移动。


    那船家向来以胆大艺高自居,逢人便称自己是附近一带为数不多敢夜里过河的老手。


    众人担心雨势再临,又得在这渡口多耽搁几日,于是纷纷争先恐后朝着船涌去,都想尽快登船渡河。


    谢微楼在拥挤的船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角落,他靠着船边坐下来,待船缓缓离岸,岸上那嘈杂的人声,喧闹的争吵声以及孩童的哭闹声,都渐渐被甩在身后。


    此时,天边那最后一抹如血的夕阳,也渐渐熄灭,黑暗如逐渐蔓延开来。


    谢微楼的身体随着船身的晃动,思绪也跟着起伏。


    湖水在夜色中静谧得让人有些心慌,他凝视着眼前漆黑如墨的湖面,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片刻之后,岸上的喧嚣彻底远去,只余木桨规律地拨动水面,发出“哗哗”声响,声音不紧不慢,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


    偶尔,远处会传来几声鸟鸣,却又转瞬即逝。四下里,一片令人沉醉的寂静。


    谢微楼斜斜地倚靠着船身,双目微合。


    他一连几晚都没能睡个好觉,此刻即便强撑着精神,可那如潮水般的睡意还是一点一点地侵蚀了他的意志。


    他的头微微低垂,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整个人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浅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响起:“公子,公子,船到岸了。”


    谢微楼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正是先前他帮忙哄住孩子的那位年轻母亲。


    谢微楼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船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岸边。


    原本拥挤在船上的船客们都已纷纷散去,周遭显得格外空旷。就连那撑船的艄公,也早已将船栓好,大概是上岸找地方喝酒去了,只留下静静摇曳的船只。


    谢微楼揉了揉眉心,方才他睡过去之后,做了一个冗长且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见自己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高高的玉座上,前方站着一群看不清脸的人。


    而那个让他一心想要远远避开的谢玉书,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更离谱的是,明明现实里他对此人避之不及,偏偏在梦里,他竟然还和颜悦色,手把手地教对方练剑。


    谢微楼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梦境带来的怪异感彻底甩开。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道关切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是那位年轻女子。


    此刻,她怀里的孩子已经乖巧地陷入酣睡。女子眼中满是担忧,轻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看你刚刚睡得不太安稳。”


    谢微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随后站起身来朝着岸上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丝毫不见一星半点烟火的气息。


    谢微楼眉头微蹙,他从未涉足此地,面对这全然陌生的地方,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先一步抬起手,手指指向前方:


    “再往前走几里地,有个霍家村,那便是我的娘家。这地儿偏,头一回来的人都容易迷路。”


    谢微楼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子似乎因为他帮着哄好孩子,对他很是感激,笑容愈发亲和,说道:“我在家排行第三,村里人都叫我霍三娘。公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如去村里歇歇脚。”


    谢微楼仰头望向天空,只见星河黯淡,推算着此时大概是子时三刻,正值夜半三更。四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有些压抑。


    他暗自思忖,反正自己无处可去,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霍三娘像是知晓他的心思,也不多言,稳稳抱着酣睡的孩子,率先一步上前,轻声说道:“公子,跟着我走吧。”


    谢微楼默默跟在她身后,心中暗想,这女子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在这三更半夜,竟然敢和陌生男人同行。


    霍三娘一边走着,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口中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那曲调悠悠扬扬,在漆黑的夜里飘荡,显得格外空灵。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许久,谢微楼眼前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周遭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丝毫不见村子的踪影。


    他的脚踵因为长时间行走,酸胀得厉害,每一步都有些吃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霍三娘的面容在黑暗里隐匿不清,只能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闻言她轻声回应:“公子莫急,前面有一处庙,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


    谢微楼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庙宇的影子。就在他满心奇怪的时候,忽然听到霍三娘兴奋地喊道:“看,就在那里!”


    谢微楼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被夜色笼罩着的庙宇的轮廓。


    等走了近前,发现的确是一座庙宇。庙门半掩,门口的香炉中几缕青烟还在袅袅升腾,三根未燃尽的香插在香灰里。


    旁边的供桌上,摆放着几样果品,色泽尚且鲜艳,一看便知是刚放上不久,想必是附近的村民前来参拜后留下的。


    谢微楼不再迟疑,推门而入,一股陈旧又带着淡淡香火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庙宇正中的神案上,两根蜡烛即将燃尽,豆大的火苗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随时都可能熄灭。


    鲜红的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淌,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烛台上,堆积成一滩形状不规则的红色固体。


    谢微楼下意识仰头朝着正前方的神龛望去,想看看这座庙供奉的是哪位仙家。


    然而定睛一看,却见那神龛中供奉的神像,竟是被一张厚重的红色布严严实实地盖住,没有露出一丝一毫。


    谢微楼眉头微微一挑,他过往的游历中拜访过不少庙宇,然而像这般以红布遮盖神像的情形实属罕见,难不成是什么特有的习俗?


    正在这时,霍三娘从他身后走了进来。


    她脚步轻缓,走到旁边的角落里,俯身仔细地用手扫去地面上的灰尘,随后抱着孩子坐下来,温柔地低眉看着怀里的孩子。


    说来也怪,她怀里的孩子先前还哭闹不止,此刻小脸埋在娘亲的胸口,竟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路,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第96章 双子 “这里供着的是村子里的送子娘娘……


    谢微楼为了避嫌, 便在庙宇的另一侧寻了一处干净角落坐下。


    神龛前那两根本就快要燃尽的蜡烛,在这片刻间又矮了几分。


    火苗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庙宇内的光线也随之愈发幽暗, 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


    谢微楼靠着墙壁,微微起仰头, 便能看到那被红布遮盖的神像。


    与此同时, 庙宇另一边传来霍三娘轻柔的哼唱声, 曲调幽幽, 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宁。


    谢微楼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这里供的是哪位神明?”


    听到他的询问,哼唱声戛然而止。


    少顷,霍三娘温婉的声音传来:“这里供着的是村子里的送子娘娘。”


    “送子娘娘?”


    霍三娘动了动身子,侧头看向谢微楼, 点了点头:“自从村里将送子娘娘请进庙门,自此之后, 但凡哪家有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只要来娘娘这里诚心一拜, 很快便能有身孕。”


    说罢她低下头看了看正酣睡的孩子,微笑道:“我这孩儿, 也是这样来的。”


    谢微楼有些奇怪:“既然送子娘娘这般灵验, 又为何要用红布将她的神像覆盖起来,不怕她生气吗?”


    “公子有所不知。”


    霍三娘耐心地与他解释:“送子娘娘向来最讨厌被人见到自己的样子, 所以大家便用红布盖了起来。平日里供奉参拜,都没人敢揭开红布。”


    谢微楼听完, 不禁觉得有趣。


    庙宇里的神像大多享受着凡人参拜供奉时的尊崇,可世上竟有讨厌被人看见面孔的神像,实在是闻所未闻。


    他思索片刻, 接着问道:“我看这庙宇不像年代久远的样子,可是近几年新建的?”


    霍三娘笑着回应:“公子说得没错,这庙是几年前才修建的,娘娘也是几年前到村子里的。打那以后,村子里添丁进口的事就多了起来,大家都说是送子娘娘显灵了。”


    谢微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这送子娘娘许是山中山中历经修炼,已然修成人形的精怪。为了得道成仙,于是便选在此地行善积德,只盼着能等来机缘巧合,借由善缘飞升仙界,位列仙班。


    如此看来,这红布遮面之举,许也是祂修炼时的某种忌讳。


    谢微楼没再多想,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墙角,因为赶了一晚上的路,又没有吃饭,浑身上下酸痛无比。


    庙宇中,那股淡淡的香火味萦绕在鼻尖,霍三娘那轻柔的哄孩子的哼唱声也渐渐变得模糊。


    这声音仿若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变得缥缈虚幻,似有若无,引领着谢微楼坠入梦中。


    谢微楼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而就在他即将陷入深眠的时候,胸口处像是被一团火猛地舔舐了一下,剧痛无比,刺激得他瞬间从半梦半醒中惊醒,猛地睁开眼。


    不知何时,庙宇中的烛火熄灭了。


    入目是一片黑暗,唯有头顶雕花窗棂中透过的一丝微弱月光,能让人勉强看清眼前的事物。


    然而,此刻胸口那股被灼烧的痛感却无比清晰,告知谢微楼他方才并不是做梦。


    谢微楼来不及多想,一把拉开领口将怀里那烫人的东西掏了出来。


    当那怀里的物件落进他指尖的瞬间,他指尖猛地一顿。


    即便他没有看见那东西的样子,仅凭这上面精巧的雕工带来的独特触感,谢微楼瞬间便认出了这是什么。


    正是他初见谢玉书时,对方耳朵上佩戴的那只金色蛇形耳坠。


    此刻,这金属雕琢成的耳坠,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般,在他指尖滚烫地灼着,几乎要将他的指尖灼伤。


    谢微楼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睡意全无。


    自从那日谢玉书的伪装被自己识破后,这耳坠便已物归原主,他逃跑时更是没将其带上。


    可如今,这耳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怀里的?


    谢微楼将那东西拿出来,借着身后头顶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


    只见这蛇形坠子一如既往栩栩如生,而腹部那道本是被摔裂的缝隙,此刻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谢微楼翻来覆去打量着这坠子。虽然他不知道这金蛇坠子的来历,但也知道绝不会是一个耳坠那般简单。


    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这世间有不少特别的宝物,能够与主人构建联系。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精准地为主人指明方向。


    这蛇形坠子若是能与谢谢玉书建立感知,那自己此时在何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被谢玉书知晓得明明白白?


    谢微楼蹙起眉头。


    谢玉书此人身份不明,动机不纯,行事怪异。自己之前还趁其不备刺伤了他,他绝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若是他真的循着这耳坠找过来,自己说不定又要被他强行抓回去,被迫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想到这里,谢微楼只觉得手中的耳坠宛如一块烫手山芋,片刻都不想多留。


    他再也睡不着了,摸索着墙根从地上站起来。


    他正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出门找个地方,赶紧把这坠子埋起来,忽然一声轻柔的女声在寂静的庙宇中响起:“公子。”


    谢微楼闻声,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歇在庙宇另一侧的霍三娘,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


    借着从她头顶上的窗棂洒落的那缕微弱月光,谢微楼隐隐约约瞧见她的面上满是惶恐之色,神色显得极为不安。


    谢微楼轻声问道:“怎么了?”


    霍三娘紧紧地将怀里的孩子抱在胸前,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紧紧贴着墙根蜷缩着。


    听到谢微楼的询问,她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手指颤抖着指向头顶上方的窗棂,声音带着明显的惧意:“刚才,外面,外面好像有小孩子的笑声”


    小孩子?


    谢微楼心中一怔,忙侧耳倾听。


    然而,此刻庙宇外一片死寂,安静得有些诡异,别说是小孩子的声音,就连平日里常见的鸟叫声都没有。


    谢微楼仔细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笑声。他再次朝霍三娘看去,就着微弱的光,眼见霍三娘面上惊恐不安。


    谢微楼以为她是做了噩梦,正打算开口安抚她几句。可就在这时,一串清脆却又透着莫名空灵空洞的孩童笑声,毫无预兆地从庙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


    谢微楼神色一凛。


    那笑声听上去确实是孩子的声音,可这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外的庙宇之外,怎么可能会出现小孩子?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头顶庙宇墙上那扇雕花的窗子。


    窗子角落处的窗纸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有了被虫蛀蚀的痕迹,不大不小刚露出一个孔洞,若是贴在上面,应该勉强看清外面的情形。


    谢微楼朝着霍三娘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霍三娘脸色惨白如纸,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谢微楼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站起,无声无息地将一只眼睛,贴在那虫蛀形成的洞口处。


    这座庙宇正前方有一小片空地,似乎为了方便人们前来参拜,特意收拾出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


    此刻,正值子丑交接之时,月光将外面映照得一片惨白,所以谢微楼可以看清外面的景象。


    此刻就在庙宇前方的空地上,正手拉着手站着两个身穿红衣的小孩。


    谢微楼借着惨白月光,能瞧清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不过五六岁模样。身上的的衣服红得刺目,恰似刚从染缸捞出一般。头发黑得纯粹,却没有丝毫光泽,像是用墨汁浸透的纸。


    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脸毫无血色,嘴唇却红得如刚吮吸过鲜血,乍一看就像两个被施了咒的纸人。


    谢微楼微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当他的目光上移落在那两双眼睛上,登时心跳慢了半拍。


    只见右边的女童双眼一片白,没有黑瞳,而那男童双眼黑漆漆一片,没有眼白。


    他们手拉手站在门口的空地上,艳红的嘴唇向上弯起,带着年画娃娃脸上才会有的喜庆笑容。


    谢微楼后背升起丝丝寒意。他一时不知自己走了什么霉运,刚从个魔修手里逃出来,转头就撞到两个鬼童。


    谢微楼定了定心神。他抿着唇,再次看向那两个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小孩。


    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个小孩依旧一动不动,他暗自思忖,会不会是这俩个鬼童受到庙宇中神像的震慑,一时之间进不来。


    谢微楼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旁边的霍三娘。


    只见她面色惨白,抱着孩子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副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谢微楼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剩下的符咒。倘若这两个小孩突然冲进来,他也好做好对付他们的准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门外猝不及防又传来一串笑声。那笑声稚嫩又诡异,令谢微楼心中猛地一凛。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再次透过洞口看向外面。


    然而眼睛刚刚贴上去,一张孩童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一只黑漆漆的眼睛贴在洞口,隔着窗纸和里面和谢微楼对视着。


    谢微楼猛地倒退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到身后的神龛上。


    他惊愕地抬头,只见面前的窗纸上,映出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孩童影子,那影子越来越长,转瞬间便到了窗前。


    紧接着,窗棂忽然震颤不停,连带着屋梁上的灰尘也簌簌落下。


    两道稚嫩空灵的童声穿透薄薄的窗纸,女声似笑非笑,男声似哭非哭,交织着听在耳中,让人脊背发凉:


    “我们进不去,进不去!”


    “你出来,快出来!”


    第97章 神像 “大哥哥,你终于醒啦!”


    谢微楼屏气敛息, 便是这片刻功夫,庙外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


    庙门被用力拍打发出“砰砰”巨响,整个庙宇都随着这动静微微颤动, 墙皮簌簌掉落,哭笑声交织着此起彼伏。


    霍三娘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下, 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断, 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紧接着她像只惊惶失措的兔子, 抱着孩子, 脚步踉跄地扑到神像前的蒲团上。


    她双眼紧闭,额头不断磕在蒲团上,对着那盖着红布的神像,如捣蒜般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求神像保佑。


    谢微楼紧抿着唇, 双眼盯着那窗纸上映出的诡异人影,脑中飞快盘算着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 那窗纸上虫蛀的孔洞里,男童黑漆漆的眼睛不见了, 洞口处又现出一只苍白的眼睛。


    紧接着,女童细声细气的声音, 隔着窗纸幽幽传了进来:“你快开门呀。”


    随后, 窗纸上的人影歪了歪头,童声再次响起:“难道你想被她吃掉吗?”


    谢微楼蹙了蹙眉, 还没等他琢磨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身后突然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谢微楼迅速回头, 只见霍三娘一手紧紧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她脸上原本的惊惧之色转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癫狂的喜色。


    她的双眼瞪得滚圆, 眼神中透着一种兴奋,嘴角高高扬起:“快,送子娘娘答应庇护我们了,你快过来,快来跟我叩谢娘娘!”


    霍三娘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扯谢微楼的胳膊,将他扯到神像前的蒲团前。


    谢微楼莫名其妙地站在那盖着红布的神像前,身侧的霍三娘“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对着那神像不停地叩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求娘娘保佑,求娘娘保佑!”


    谢微楼仰头看着那盖着红布的神像,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怪异且不安的感觉。


    若说凡人遇到鬼怪,吓得六神无主慌不择路,跑到庙里求神明保佑,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并非凡人,心里自然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拜神根本无济于事。


    他没有理会惊魂不定的霍三娘,迅速从储物囊中取出几张空白的符咒:“一会他们若是进来,你拿好这个符躲在一边,找机会逃出去。”


    他刚要将符咒塞给对方,跪在地上的霍三娘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她双眼布满血丝,眼神中满是惊恐,声音颤抖地说道:“不要拿符咒,娘娘不喜欢符咒!”


    谢微楼心道,他们供奉的这什么娘娘,未免忌讳也太多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正要咬破手指画符,忽然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孩童的笑声。


    他回头看去,就见那女童依旧趴在窗纸上,苍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要求她,快出来。”


    女童细细的,缥缈的声音再次透过窗纸传来:“再不出来,你会被她的孩子吃掉的。”


    谢微楼后背顿时一凉。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一直以来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他顿时转过头看向身侧的霍三娘。


    对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孩子,不停地朝着神像叩首。谢微楼一把制住她的动作,霍三娘被迫停下,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谢微楼看着她怀里的孩子:“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不哭?”


    话音刚落,霍三娘脸上明显一怔,像是如梦初醒般怔愣地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孩子。


    然而就在她松开手的瞬间,她怀里的孩子也露出了脸,只见原本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不知何时竟变了一副模样。


    一只生着人脸,浑身长满羽毛的怪物裹在孩子的衣服里。


    在这张脸暴露出来的一刹那,那怪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霍三娘的脖子。


    谢微楼眼疾手快,一把钳住怪物的脖子,狠狠将其甩了出去。


    随着一声闷响,人面鸟身的怪物砸在角落一动不动了。


    谢微楼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霍三娘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谢微楼猛地转过头,就见面前神龛上,那被红布遮住的石像忽然动了起来。


    一只雪白如玉,五指纤纤的手,从红布下缓缓探出。动作轻柔像是挑起盖头一般,慢悠悠地将盖在身上的红布轻轻挑起。


    随着红布一点点向上翻折,一张女人的面容,逐渐从红布下展露出来。双眸媚眼如丝,雪胸半露,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绝世美人。


    然而,此刻她高高站在神龛之上,谢微楼的视线正好落在她褐色的裙摆之下,只见那里,突兀地生着一双属于鸟的足。


    这截然不同的下半截身体,与上半身的绝美形成强烈反差,让人顿感毛骨悚然。


    她眯着眼俯视着谢微楼,朱唇微扬,露出一抹妩媚的笑。


    身侧冷不丁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响。


    谢微楼迅速转头看去,就见原本站在身旁的霍三娘,竟如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一堆衣物软塌塌地瘫在原地。


    紧接着,一只与方才那婴孩一般无二的人面鸟身的怪物,从那堆衣物的领口处闪电般钻了出来,大张着嘴,露出一口细密的牙齿,朝着谢微楼的面门窜来。


    谢微楼艰难侧身堪堪避过,那怪物扑了个空,又转身朝着他袭来。


    谢微楼双指间一枚符咒登时燃了起来,一道金色光芒直直朝着鸟妖斩落。


    鸟顿时发出一声哀鸣,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谢微楼头也不回,转身朝着大门全力奔去。他奔到门前,用力推向那扇紧闭的门,然而那门却像是被牢牢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谢微楼陡然感到后脑一阵森冷寒意。出于本能,他瞬间矮下身子。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根如刀锋般锐利的翅羽,裹挟着凌厉的劲风,贴着他的发丝呼啸而过,“噗”的一声,狠狠钉在了门框之上。


    他回头看去,就见那女子已然从神龛上走了下来,瞬息间便到了谢微楼面前,一条已然化为翅膀的胳膊高高举起,上面数百只锋利如刀般的羽毛齐齐朝谢微楼斩下。


    谢微楼的面上顿时失去血色。


    近乎绝望之时,原本缠在谢微楼手腕上,不过小指般纤细的金蛇向上跃起,转瞬之间变得如碗口粗细,狠狠撞上了女子的身体。


    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逼得倒退了一步,与此同时,窗外女童尖锐的声音再度传来:“快开门!”


    此刻谢微楼已然无暇顾及其他,庙里这诡异的女人,明显比外面那两个鬼童更想要他的性命。


    谢微楼心一横,双指并拢,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割破掌心,鲜血瞬间涌出。


    他毫不犹豫地将带血的手掌直接贴上庙门,刹那间紧闭的门“砰”的一声,朝着两边猛地弹开。


    谢微楼双指间夹着一张遁地符,转瞬间身形便落在距离庙宇几十步外。


    他刚刚站定,身后便骤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木头碎裂声。


    谢微楼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那庙宇中的女子周身气息狂暴翻涌,已然挣脱了金蛇的缠绕,走到了庙门口。


    此时的她,除了那张妩媚的脸庞依旧,浑身上下竟全然化作鸟的模样,羽毛根根竖起,散发着幽光。


    紧接着,女子猛地展开褐色的双翅。


    随着翅膀的展开,骇人的一幕出现了:每一片羽毛之下,竟都探出一颗婴孩的脑袋。


    那些婴孩皮肤皱巴巴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小小的嘴巴大张着,齐齐将目光投向谢微楼所在的方向,好似一群饿极了的恶鬼,正盯着眼前的猎物。


    谢微楼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蹿天灵。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婴灵,如被释放的恶鬼,猛地从羽毛下窜了出来,四肢伏地以一种怪异又极其敏捷的姿态,朝着自己迅猛追来。


    冲在最前方的婴灵眨眼间便到了谢微楼面前,其大张着口,小小的口腔里竟密密麻麻布满了尖锐的牙齿。


    仅是被这样一口咬中,便能骨肉分离。这上千个婴灵一同扑来,转瞬之间便会被吃的只留下一副森森白骨。


    谢微楼手指还紧紧攥着符咒,可根本来不及用。最前面的婴灵瞬间便扑到了他眼前,径直朝着谢微楼的面门咬去。


    生死一线之间,谢微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抵挡这致命一击。


    然而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剧痛并未出现。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从侧面猛地扑了过来。还未等谢微楼反应过来,便一口将那婴灵吞了进去。


    谢微楼定睛一看,发现竟是那两个鬼童中的男童。只见他快速咀嚼吞咽了几下,便将那婴灵彻底咽了下去。随后,男童迅速转过身扑过来,一把架起谢微楼的胳膊。


    就在男童的手接触到谢微楼皮肤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仿若从地狱深处涌出,顺着谢微楼的手臂,猛地侵入他的身体。


    这股寒意冷得骇人,瞬间便穿透肌肉骨骼,直抵五脏六腑。谢微楼的身体瞬间被冰封,大脑也被冻得一片空白。


    他恍惚间感觉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冷得刺骨的东西,像是两只冰冷的铁钳,一边一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随后,他身体一轻,整个人竟被带着腾空而起,朝着半空飞去。


    谢微楼只看到夜空里闪烁的寒星,紧接着便被冻得失去了所有意识。


    ……


    “你抓得也太用力了,都把他给冻晕了。”


    一个带着几分埋怨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主人可说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拿我们当球踢。”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办啊?诶,快看,他好像醒了。”


    谢微楼刚一睁眼,还没等适应周围的光线,就对上两张阴气弥漫,鬼气森森的面容。


    那惨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这突如其来的惊悚画面,让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身旁的声音再次叫道:“他又要晕过去了!是不是咱们把他给吓到了呀?”


    “主人之前不是命令我们找到他之前,把自己变得好看点嘛。”


    “哎呀,我给忘了咦?我们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


    面对这一连串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谢微楼紧闭双眼,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才渐渐消退,原本僵硬的手指也隐隐可以活动了。


    谢微楼这才缓缓再次睁开眼睛。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火苗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带来了些许光亮和暖意。


    再看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仿佛是在某处山洞之中。


    谢微楼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一张脸冷不丁从右边快速探了出来。


    谢微楼手指一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然而,眼前那张脸并不是他以为的阴森恐怖。


    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童,脸颊红扑扑的,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俏声道:“大哥哥,你终于醒啦!”


    谢微楼:“……”


    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左边也探过来一张脸。


    一个眉目精致,唇红齿白的男童伸手拍了拍谢微楼的手背,双目灵动狡黠:“幸亏你当时反应快,不然可就真的死掉了,我都替你着急。”


    谢微楼:“”


    眼前这两个小孩,若不是身上还穿着那透着诡异气息的红衣,谢微楼完全没法将他们和先前那两个鬼童联系到一起。


    第98章 又又 “主人说,他馋你好久了。”……


    谢微楼看着这两个小孩一时无语。


    这两个小童此刻的样子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无二, 明眸皓齿,玉雪可爱。


    若是他们端坐在神龛之上,会有不少人当他们是神明身旁的金童玉女, 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参拜。


    谢微楼问道:“你们是谁?”


    女童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地答道:“我们叫‘又又’。”


    谢微楼侧了侧头, 重复道:“‘又又’?”


    男童咧开嘴, 露出两颗小虎牙, 伸手分别指了指自己和身旁的女童, 兴致勃勃道:“她是大又,我是二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叫‘又又’。”


    谢微楼闻言若有所思,在魔域里,“又又”并不是一个名字, 而是双生魔的代称。


    这类魔物极为特殊,亡时年龄越小, 所积聚的怨气便越强,相应的法力也就越大。通常由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死去的双生子所化, 哪怕死亡时仅差一眨眼的功夫,都无法形成双生魔。


    瞧眼前这两只, 已经能自如地变幻成人形, 法力一定不会低。是谁驱使这两只魔来的?又为何要救自己?


    二又瞧他垂眸不说话,忍不住对着女童小声耳语起来:“他怎么不说话呀, 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大又推开他,朝着谢微楼伸手过来。谢微楼下意识收回手, 结果一只温热的小手飞快地攥上他的手指。


    “”


    就这么一攥,谢微楼顿时感觉一阵暖意顺着指尖沿着经脉而上,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


    他低下头, 只见大又仰着一张乖巧的小脸:“大哥哥,你怎么了?”


    谢微楼不动声色地往回抽了抽手,但是大又抓得太紧压根抽不动。于是他低头问:“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大又眨了眨眼睛,脆声道:“那是姑获,是血魔大人派来抓你的,你刚才跑到她的庙里去啦。”


    谢微楼听闻,微微皱了皱眉。


    姑获这种妖物他有所耳闻,是一种人面鸟身的邪祟,生性残忍,专门以婴孩为食,常常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民宅掳走刚出生的婴儿。


    可自己与这姑获还有他们口中的“血魔”素无瓜葛,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


    二又凑了过来:“那个女人不是好人,我们是好人。你跟我们走吧,主人要我们把你带回去。”


    谢微楼注意到一个字眼:“主人?”


    他脑中思绪如电般飞转,一联想那条毫无缘由就忽然出现在自己怀里的金蛇,瞬间猜到了这个所谓“主人”的身份。


    他越发不解,难不成谢玉书知道有人要杀自己,所以派了这两个小童来救自己?


    谢微楼目光在两个小童身上游移,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二又道:“主人被青罗伞缠住了,暂时抽不过身,不过他让我们把你带回去。”


    谢微楼不知他口中的“青罗伞”是什么,但很明显谢玉书现在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没法亲自过来找他。


    眼见这两个小童对他没什么防备,谢微楼再次问道:“你们的主人要我回去做什么?”


    话音刚落,两个小童齐齐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时间竟都没了声响。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谢微楼见他们这般模样,微微挑眉,有意将声音放轻几分:“你们要是不说清楚,我又怎么能放心跟你们走?”


    此话一出,两个小童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沉思,好似在努力回忆什么


    大概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日。


    身着玄袍的俊美男子慵懒地斜倚着,玄袍上繁复而精致的暗纹,在光影的轻抚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幽邃的光泽。


    “你们循着金缕蛇的气息跟着他,不要吓到他,不要饿到他,不要让任何人伤到他。”


    他们不解地仰起头:“主人为何要对那个凡人这么上心?”


    男人单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轻轻摆弄着一条在他指尖灵动地盘绕的金色小蛇:“因为我馋他好久了。”


    他抬起手指,小蛇的鳞片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他眯起眼,继而轻声道:“等我再找到他,我就要把他吞吃入腹,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大又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谢微楼,一脸认真:“主人说,他馋你好久了,要我们把你带回去吃掉。”


    “”


    谢微楼面上无法控制地一僵。


    紧接着,一旁的二又摇头晃脑,跟着绘声绘色地补充:“对对对,要把你炖得酥酥烂烂软软糯糯的,吃完以后,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接着他拉了拉谢微楼的衣摆,热切道:“大哥哥,快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主人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


    谢微楼面上无波无澜,心里惊涛骇浪:他不过是捅了谢玉书一簪子,谢玉书就想把他炖了吃,还要炖的酥酥烂烂软软糯糯的???


    不行他还得跑!


    大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稍显僵硬的身体,伸手攥住他的手,高高兴兴地牵着他朝洞外走。


    就在快要走出洞口的时候,谢微楼猛地顿住脚。


    两个小童一左一右同时抬起脸。


    只见谢微楼有些为难道:“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走,只是我刚刚跑了那么久,现在又饿又累,实在没有力气了。”


    大又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关切:“大哥哥,你饿了吗?”


    二又脸上带着好奇与探究:“那你想吃什么,想吃妖还是想吃人?”


    谢微楼喉头哽了一下。


    他还没说出话,大又连忙抬起手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接着她放开拉着谢微楼的手,神神秘秘地将二又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像在传授什么了不得的知识:


    “他是人!人不吃妖,也不吃人!”


    二又恍然大悟,接着又蹙眉道:“那怎么办呀?”


    大又也一脸难色:“主人说不能让他受伤,也不能让他饿着。”


    二又赞同地点头:“对呀,他若是饿瘦了就不好吃了,主人肯定会生气的!”


    片刻后,两人商量完毕。


    大又转过身看着谢微楼,头上的羊角小辫一晃一晃:“大哥哥,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她摇身幻化成一阵血雾,从洞口处飞了出去。


    她走后,二又跳上洞里一块石头上,两条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片刻后,谢微楼又一脸难色地看向他,面上挤出一抹苦涩:“其实……我又感觉有些口渴,要是有干净的水就好了。”


    二又听闻,眼睛瞬间瞪大:“大哥哥,你怎么一会饿一会渴的,凡人的事情都这么多吗?”


    谢微楼掩饰地轻咳一声:“我是凡人,凡人吃饭不喝水会死的。”


    二又歪着头,脸上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谢微楼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又挠了挠头,嘴巴嘟了嘟:“那好吧……大哥哥,我去给你找水,你千万不要乱跑哦——”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闭上了嘴。谢微楼注意到他这突然的变化,下意识问:“怎么了?”


    二又没有回答,而是将脸转向洞口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洞里原本烧得正旺的篝火“噗”的一声熄灭,谢微楼眼前顿时黑了起来。


    他站在这黑暗里站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丝毫响声,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二又?”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肩膀,湿哒哒的,带着一股透心的寒意。


    谢微楼抿着唇,不动声色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点燃。眼前火光骤现,借着微弱的火光,谢微楼终于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刚刚发育成型的婴孩,浑身裹满了透明的粘液,小小的口中长满了尖利的牙齿。


    接着它张了张嘴,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瞬间响起。谢微楼眼前发黑,双耳嗡嗡作响,几乎被震得快要昏厥。


    身侧的二又眼疾手快,两根手指一紧,直接将那婴灵捏了个稀巴烂。


    接着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抬头看向谢微楼愁眉苦脸道:“坏了,杀了这一只,其他的很快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谢微楼下一刻就听见洞口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仿佛虫子在石壁上爬行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有千万只虫子正朝着洞穴涌来。


    二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里嘟囔道:“不行,我一个人可打不过她”


    他忽然蹲下身子,脸埋在膝间,浑身紧紧抱成一个球。


    紧接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撕裂声在寂静的洞穴中响起,随着这阵声音,二又原本细弱的身子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迅速膨胀,瞬间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球。


    不等谢微楼做出反应,那颗肉球上突然咧出一张血红大嘴,一口将他吞了进去,接着骨碌碌地压过洞口爬起来的婴灵,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夜色中滚去。


    外面不断婴灵被碾压发出的刺耳尖叫,谢微楼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哇”的一声吐出来扑到地上,整个人被颠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


    他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艰难回头,就见还是一颗球状的二又正朝他飞快滚过来,一边跑一边乱叫:“大哥哥,小心你头上!”


    一阵“扑棱棱”翅膀扇动的声音,好似沉闷的鼓点,自头顶轰然传来。


    谢微楼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一只足有三人高的人面鸟身怪物,赫然出现在头顶上方。


    怪物巨大的翅膀展开,如同一把遮天蔽日的巨伞,将谢微楼的身体彻底笼罩在阴影下。


    那张属于女人的脸,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却殷红如血,正冷冷地俯视着谢微楼。


    谢微楼猛地刹住脚,不假思索地反手抓起腰间的剑。


    只听得“噔”的一声巨响,仿佛洪钟撞击,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顺着剑身传至他的手臂。


    刹那间,谢微楼虎口一麻,整条胳膊瞬间没了知觉。那柄剑打着旋儿倒飞出去,“哐当”一声,远远地落在地上。


    就在这眨眼的瞬息功夫,姑获已然如鬼魅般扑到近前。


    距离如此之近,谢微楼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羽毛下趴伏着的无数婴灵。那些婴灵身形扭曲,面色青紫,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发出“嗷嗷”的凄厉叫声。


    紧接着,姑获锋利的利爪如闪电般刺向谢微楼,只需要轻轻划过凡人的身体,便会将肉身拦腰截断。


    谢微楼手中的遁地符瞬间燃起,堪堪移到几步外的距离。姑获见一击未中,转而又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谢微楼眼前闪现出一道红影子。


    一声骨肉碎裂的响声传来,谢微楼睁大眼睛,就见姑获的一只鸟足被咬的鲜血淋漓。


    伴随着漫天血雾,二又“哎呀”一声大叫,像颗皮球一般被拍得倒飞了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微楼:“”


    他回过头,就姑获将漫天血雾拨开,缓缓收起一双巨大的翅膀,随后轻盈地落在地面上,曼妙的身影自血雾中缓缓浮现。


    “你跑什么。”


    她妩媚的面容上,陡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丝毫不顾及自己鲜血淋漓的鸟足,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谢微楼的面前。


    “乖乖等死不好吗?”


    谢微楼手里攥着剩下的符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姑获闻言轻轻歪了歪头,朱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真可惜,你不仅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竟然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她凝视着谢微楼的面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没有你,尊上就没法从蔷薇海里出来。”


    尊上?


    脑中仿佛有什么突然动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谢微楼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来不及细想,指尖的符咒在袖底无声地燃起,化作一股热量凝聚在指尖。虽然没有什么把握,但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遥远的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剑啸。


    那剑啸清脆激昂,瞬间穿透了被乌云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厚重乌云迅速向四周退散。


    闻声,姑获面色骤变,手指猛地缩回去。与此同时,双翅自身后瞬间展开护在头顶。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把巨大的剑裹挟着万钧之力,从天而降。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姑获的身影不见了,一把几丈长的巨剑如同一座山,直直插在谢微楼面前的地面上,迸得地面龟裂,溅起一片尘土碎石。


    谢微楼在漫天尘雾中抬头,就见一道浅樱色的影子如流星般疾掠而下,稳稳地落在巨剑的剑柄处。


    那不过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形纤细灵动,然而周身的灵气磅礴得令人害怕。


    只见她一指不远处的姑获,喝道:“灵境山弟子在此,妖孽速速伏诛!”


    第99章 少女 “尊上,你这些年都跑到哪去了?……


    随着那巨剑贯穿地面, 周围的山石开始剧烈颤动。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地面瞬间“咔嚓”一声,迸裂开来。


    谢微楼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缝隙, 猛地向后倾斜,谢微楼顿时失去平衡, 脚下一滑。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艰难地稳住身体, 低头看去, 只见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若是真的滑下去,非死即伤。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脚下的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这突如其来的震动, 使得他再次朝下滑去,整个人堪堪悬在裂缝的边缘。


    就在这时, 一只小手突然紧紧拉住了他的袖子。


    谢微楼抬头看去,正是方才不知道被拍飞到哪里去的二又, 正努力拽着他的袖子。


    而在他身旁,是一脸灰扑扑的大又, 同样伸出小手, 死死地拉住谢微楼的另一只胳膊。


    这两个小童一左一右,卯足了劲将他往上拉了上来。


    谢微楼艰难地站到地面上, 下意识朝周围看去,只见原本在地上匍匐爬行的婴灵, 在那股强大剑气的肆虐之下,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后统统化为灰烬。


    而头顶上方, 光影错乱交织在一起,时而明亮如昼,时而昏暗如夜。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隐隐看到剑气纵横,光芒闪烁,将周围空气搅的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大又二又一边一个紧紧拉着谢微楼的袖子,齐声催促道:“大哥哥,我们快走吧!”


    谢微楼却没有动,他抬头看向剑气中的那名少女,只见她周身萦绕着浓郁且磅礴的灵气,绝非寻常修炼者能够拥有,应当是仙门中人无疑。


    谢微楼心念飞转,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间朝着少女来时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正是霍家村的方向,在隐隐的雾气中,有剑光若隐若现,如同点点寒星闪烁。


    他心中瞬间明白,这少女显然不是独行而来,她身边必定还有其他仙门的人。


    眼见大又和二又有些紧张的模样,还不住地催促自己,似乎对半空中这位少女心存忌惮。


    于是,就在大又和二又稍一分神的功夫,谢微楼猛地用力一甩,生生从他们紧紧拉住的手中抽出袖子。紧接着,他转身朝着霍家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两声焦急的呼声自身后同时响起:“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谢微楼此刻只想离他俩越远越好,于是脚下生风,头也不回。下一刻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滚动的声音,他侧了侧头往身后迅速一瞄,大又和二又化身成了两个圆滚滚的蛋,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滚来。


    谢微楼脚下丝毫不敢停,就在他即将被身后两个小童追上的时候,面前几把仙剑疾飞而来,拦住了正飞速滚来的又又。


    几个仙门弟子纷纷飞身而出,落在谢微楼身后,和又又交上手。最后的一个仙门弟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稳稳地扶住谢微楼,眼见他是一个身上毫无灵力的凡人,忙道:“你别怕,我们会保护你!”


    谢微楼回头就见那几个仙门弟子和又又打成一团,这些仙门弟子各个身怀法宝,又是训练有素,不多时便将两个小童气得脸上通红,眼眶里泪花打转,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眼见对方人多打不过,又又也不恋战,手拉手如飞燕般跃上天空,指着几个仙门弟子咬牙道:“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你们等着,我们要去告诉主人!”


    随后便化为两团红雾,瞬间冲天而起,眨眼间消失不见。


    眼见两团红雾渐渐消失,谢微楼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他将目光从那两团红雾消失的方向收回,重新投向天空。


    伴随着漫天光影,那身着粉衣的少女半空中一声清喝:“妖孽伏诛!”


    她手一伸,那看起来有千斤重,如山岳般庞大的巨剑瞬间开始急剧缩小,接着如归巢的飞鸟般飞回到她的手上,竟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她轻松握在指间。


    紧接着,少女猛地抬起手朝着下方狠狠一斩,一股千钧之力自巨剑之上势如破竹般砸向地面。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地面上所有妖物在这股强大的剑气之下,瞬间如烟尘般消散。


    此情此景换做任何凡人目睹,只怕双腿都会不受控制地颤颤发抖。


    然而谢微楼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场景曾在他的记忆深处出现过。


    眼见解决了魔物,少女一声冷笑,旋即落回地面。


    几个仙门弟子见状,也迅速处理完剩下的妖物,不敢有丝毫耽搁,飞快朝她走去,恭敬地拱手行礼,神情凝重:


    “祝阁主,刚才弟子们将霍家村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霍家村已经彻底变成了妖物孵化的巢穴,一个活口都没剩,恐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


    粉衣少女冷哼一声,抱臂道:“好在没白费力气,追查了一路,终于端了这魔物的老巢。”


    说罢她忽然想起什么,“咦”了一声,转头朝向浑身是土的谢微楼:“哎,这不还剩一个嘛。”


    说罢,她手腕轻转将剑收回腰间,看向谢微楼:“喂,你没事吧?”


    谢微楼低低咳嗽了几声,摇了摇头。少女弯了弯嘴角:“幸好你命大。看你这打扮,应该是外地来的吧?那魔物怎么会追着你跑?”


    谢微楼更是不知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人,只能摇了摇头。


    少女闻言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此人相貌平庸,浑身灰扑扑的,就个路人,便没有放在心上,转头对旁边的弟子道:“他这样子也看不出受没受伤,让灵枢阁弟子给他看看,没事的话放他走吧!”


    闻言,身旁一个仙门弟子立马上前稳稳地扶住谢微楼,二人转身准备离开。谢微楼刚迈开步子,忽听少女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等一下,你东西掉了!”


    谢微楼转过头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她正指着旁边一块翘起来的巨石。


    在那块巨石之上,正稳稳地插着一把剑。


    这把剑外表朴实无华,剑身还残留着些许痕迹,正是方才谢微楼被震得脱手飞出的那一把。


    谢微楼一挑眉,没想到这剑在混乱之中竟然没掉落地底,还稳稳地插在了这里。


    他低声道了谢,正要走过去拔剑,却见少女朝着剑随意抬了下手指。


    谢微楼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却没想到,少女脸上也是一怔,紧接着她又抬了抬手指,然而那把剑却依旧纹丝不动地插在地上,动也没动分毫。


    少女面上顿时露出一丝惊讶。不光是她,就连周围一众身着白衣的弟子们,也都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要知道,这“召剑术”只要施展者灵力足够,便可以将任何一把剑召唤到自己手上,以祝阁主的修为,绝对没有召不来的情况,更何况眼前只是一把普通的凡人佩剑。


    少女不禁蹙了蹙眉,她上前几步弯腰伸手正欲拔剑。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把剑上时,再一次愣住了。


    那把原本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无论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的剑,此刻正斜斜地插在地里。


    想必是方才剑身受到撞击,包裹着的布条脱落,露出了里面雪色的剑鞘。那剑鞘在黯淡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息。


    粉衣少女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被惊得一时语塞。紧接着,她般猛地转过头,大喝一声:“都退下!”


    谢微楼身边几个弟子闻言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退到了旁边,远远地看着他们。


    谢微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一花,粉衣少女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疾声道:“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谢微楼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心中莫名其妙:“为何这么问?这把剑自然是我的。”


    那粉衣少女闻言,脸色瞬间大变。紧接着,她飞快地从上到下打量了谢微楼一通,眼神中充满了狐疑。


    接着她又绕着谢微楼转了一圈,一边转,嘴里一边喃喃:“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谢微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只见这少女忽然在他面前猛地停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仔细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惊天秘密。


    谢微楼被她盯得心里愈发莫名其妙,暗自腹诽:难不成这世道不光魔族行径怪异,连仙门中人也都神经兮兮的?


    就在这时,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道:“这把剑可不是普通的剑,若是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它就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召唤。”


    说罢她顿了顿,而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重大决心般,伸手就探向谢微楼的脸。


    谢微楼怎么也没想到这仙门少女会有如此轻薄举动,出于本能,他一把将她的手拍了下来,沉声道:“做什么?”


    他的语气微沉,“啪”的一声脆响,更是将少女的手拍红了一片。


    然而少女仿佛没觉察到痛,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手上那鲜明的红印,片刻后猛地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咬着牙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这样拍我,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低声音,却依旧难掩语气里的激动与不可置信:“尊上,是你吧!你这些年都跑到哪去了?!”


    第100章 梦醒【人间客完】 “戏弄我很有趣吗?……


    她紧紧盯着谢微楼, 唇角因为过于激动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谢微楼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这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来的热切,就仿若是与他相识已久。


    可谢微楼的脑海中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连她的名字都毫无印象。


    但少女还在滔滔不绝,声音里满是重逢的激动与欣喜, 直到察觉到谢微楼眼神中透着陌生疏离, 她才骤然发觉异样。


    少女立马住了口, 她细细打量着谢微楼的神情, 忽地急切地问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祝斐也啊!”


    谢微楼对这个陌生的名字依旧没有丝毫印象。


    他微微低垂着头,半敛住眼神中的疑惑,暗自思忖起来。


    虽说他流落下界之前的记忆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眼前这个叫祝斐也的少女,看起来很笃定自己的身份。


    而且从刚才她那疑似要探查无相傩的动作, 说明她知道自己戴着的无相傩,那么十有八九是自己曾经的故人之一。


    想到这里, 谢微楼沉默着摇了摇头。


    见状,祝斐也“嘶”了一声。她身为灵境山炼器阁阁主, 所接触到的宝物法器多如牛毛,世间罕有她不识之物。


    换做旁人, 面对眼前这人或许根本看不出端倪。然而她当年亲手修复的无相傩, 里面残留着她的法力,所以她隐隐约约能从面前人身上察觉到了无相傩似有若无的气息。


    她很肯定, 面前的人就是他们找了几百年的谢微楼。


    可是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祝斐也不解道:“你不记得我了?”


    谢微楼脑海中那片记忆依旧被浓雾遮掩的,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见他这副模样,祝斐也眼中的光芒淡了些许。她不知道谢微楼下界时发生了什么,可是眼见他如此, 许是遇到了什么事,失去了记忆。


    她赶紧道:“没关系,我带你回灵境山,让素祁给你看看,她一定有办法”


    闻言,谢微楼忽地低声重复道:“灵境山?”


    祝斐也心中猛地一喜,以为他想起来了什么,忙不迭地回应道:“对啊,灵境山!”


    紧接着,她又再次追问道:“你有印象吗?叶光霁呢?妙音呢?素祁呢?你还记得什么人吗?”


    谢微楼在她这一串问题下轻轻抿了抿唇,这些名字就仿佛隐藏在脑海中那片浓雾之下,可他站在浓雾之外,始终看不清浓雾里的景象。


    而就在此刻,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谢微楼迟疑了一下,抬了抬眼:“玉”


    刚吐出一个字,他又闭上嘴,顿了顿后换了一个称呼:“书玉?”


    而就在这两个字一出口的瞬间,面前祝斐也原本还期待的神情瞬间大变,两条眉毛直接倒竖了起来:“什么?!”


    看这少女这般强烈的反应,看来是认识这个名字的,而且从这反应来看,似乎对叫这个名字的人怀有敌意。


    谢微楼心中有了盘算,脸上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祝斐也瞬间警惕起来,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戒备:“你记得不对!你见到他了?”


    谢微楼轻轻摇了摇头:“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是这个名字我隐约有些印象,他可是我的故交?”


    听到“故交”两个字,祝斐也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压着声音道:“他才不是你的故交!他,他是个坏蛋,魔头!”


    坏蛋?魔头?


    见谢微楼面露不解,祝斐也咬了咬牙,快声道:“当初他堕魔后,你亲手将他压在伏魔塔下!后来他逃了出来,打伤了好多弟子,还跑回了魔域,接着便到处在下界找你的下落!”


    “”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谢微楼一时语塞,他想过自己和谢玉书是旧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真的是仇人。


    祝斐也见他不语,快声提醒道:“我猜他定是对你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于你!以后你若是真的见到此人,定要离他远远的!”


    说罢,她见谢微楼的脸色不大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狠狠跺了一下脚,随后手一挥:“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带你回灵境山,有什么事回了灵境山再说。”


    说罢她抬起手,腰间那把剑登时嗡嗡作响,瞬间飞起,在空中不断变大,足足变得有两人之宽,稳稳地悬在她的脚下。


    祝斐也飞身而上,看着谢微楼:“上来,我们现在就走!”


    周围的仙门弟子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虽然他们听不清祝斐也和谢微楼谈话的具体内容,但当看到少女祭出了飞剑,便纷纷祭出了自己的佩剑。


    一时间剑影闪烁,剑身在空气中发出阵阵嗡嗡的轻鸣。


    眼前的少女对谢微楼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然而这几百年间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仙门弟子算得上是他所遇之人中比较靠谱的了。


    他望着祝斐也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暗自思忖:反正自己如今无处可去,与其漫无目的的游荡,倒不如随他们走一趟。


    想到这里谢微楼不再犹豫,伸出手握住祝斐也的手。


    祝斐也用力一拉,将谢微楼拉到了剑上,随后双手结印,脚下那把巨大的飞剑周身光芒大盛。


    可就在脚下的剑正要朝着天空飞去的时候,剑身突然猛地一晃,紧接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狠狠按住一般,哀鸣着再也离不开地面。


    祝斐也脸色一变猛地抬头,在看清前方景象时,她瞬间拧着眉。


    谢微楼顺着祝斐也的目光看去,接着就见在他们正前方不远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等看清那个人后,谢微楼的面色也变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他刺了一刀的谢玉书。


    可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谢玉书判若两人。


    先前谢玉书看起来像个矜贵的贵公子,此刻面前这个人,尽管容貌别无二致,可他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冽的气息,眼瞳似最浓重的夜色,一点妖异的暗金在沉甸甸的墨色中流转。


    而在他苍白的眉间,悬着一滴如同凝固的鲜血般的红痣。


    在看到红痣的瞬间,一股刺痛毫无征兆地在谢微楼脑中传来,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祝斐也没有注意到谢微楼的异样,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谢玉书,周围的仙门弟子也通通拔剑,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谢玉书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他的目光径直穿过这些人,落在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谢微楼面上,眉头轻轻蹙起。


    眼见他看向谢微楼,祝斐也心中一跳。


    这魔头自从炸了伏魔塔跑出来后,便回到魔界一边扩大势力,一边寻找尊上的下落。先前灵境山的弟子想将他伏诛,可是每回都没在此人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他对尊上的恨意丝毫未消,尊上若是落在此人手里,岂不是要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谢玉书忽然开口:“让开。”


    祝斐也横剑身前,脚如生根一般一动不动:“魔头,你想怎么样!”


    谢玉书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他动作随意地稍稍抬起手指,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暗金色,如同灵动又致命的蛇。


    刹那间,一股汹涌的魔气瞬间席卷开来,直接将拔剑严阵以待的灵境山弟子,如同被狂风扫落叶般全部扫到了一边。


    随后他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面色阴沉的祝斐也,还有她身后微蹙着眉,不明所以的谢微楼身上。


    玄色长袍上的暗金纹在晨曦下,发出细碎而又耀眼的光。谢玉书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谢微楼:“我要将他带回去。”


    “做梦。”


    祝斐也冷声道:“就算他先前将你压在塔下,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趁他失忆报复,算什么男人!更何况从前他对你亦父亦师,悉心教导,你难道全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谢玉书嘴角微微上扬,他的声音很轻,“所以我更要把他带回去。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他。”


    紧接着,他抬眸看向谢微楼,轻声道:“何况,若是再见不到他,我会疯的。”


    谢微楼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看了看身前的祝斐也,发现对方的眉毛已经皱成一团。


    祝斐也微微侧过脑袋,压低声音耳语道:“尊上,一会儿我把你扔出去,你跑得越远越好,等我甩掉他再去找你!千万不能让他抓住你!”


    谢微楼还没来得及琢磨她这个“扔”字是什么意思,就见祝斐也极为果决地反手将剑插在地上。


    刹那间,一股磅礴的灵力以那柄剑为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他们脚下的土地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如同汹涌的海浪般剧烈翻滚起来。


    谢玉书脚下的坚实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随后“轰”的一声,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那裂缝像是大地忽然张开的血盆大口,狠狠将谢玉书吞了进去,紧接着裂缝瞬间合拢。地面上无数的石块,泥土被高高掀起,将谢玉书死死地压在了地底深处。


    谢微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便听到祝斐也扯着嗓子大声道:“快跑!”


    话音刚落,她反身一把攥住谢微楼的衣襟,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朝着相反的方向狠狠一扔。


    谢微楼:??!!!


    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凌空飞了出去,脚下连绵不绝的群山在他飞速向后的视野中,像一幅快速展开又迅速后退的水墨,飞快地朝前移动。


    而在谢微楼向后飞出去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祝斐也脚下忽地金光一闪,紧接着地面瞬间破裂,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凭空而出,眨眼间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谢玉书抬起手,似乎想将他抓回来,可祝斐也和众仙门弟子飞身而上拦住他,一时之间剑影闪烁,寒光交错。


    所有人的影子都快速消失在谢微楼的视野里,他不知自己飞出去多远,一道护体灵气自他后心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如同一件无形的铠甲将他紧紧裹住,平稳地将他放在了地面上。


    谢微楼朝周围环顾一圈,只见周围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根本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他想起了祝斐也的话,丝毫不敢迟疑,立刻朝相反的方向快速奔去。


    他不知道祝斐也能拖住谢玉书多久,但如果祝斐也说得都是真的,那他绝不能落到谢玉书手上。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可随着脚步加快,脑中那原本浅淡下去的刺痛感越来越强,谢微楼紧咬着牙关,眼前越来越模糊。


    这两百年的记忆,和那些不断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起来的,陌生的记忆,一同在他脑中交织碰撞。


    这些记忆的碎片相互冲击,几乎要将他的脑仁炸开。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幅幅画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场景,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地在脑中切换。


    不知不觉中,谢微楼的脚步慢了下来。


    伴随着脑中破碎画面逐渐清晰连贯,脑海中那片沉甸甸的迷雾也在一点点散去。那些曾经被遗忘许久的记忆,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他的脚步缓缓顿住,垂下头盯着脚下长满杂草的地面,那些肆意生长的杂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却仿佛在他心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恍惚感将他彻底笼罩。


    他恍然觉得自己刚刚从一场无比漫长的梦境中苏醒。梦里的一切都似真似幻,当他终于从梦中挣脱出来,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物体落地的声音——


    谢玉书一向纤尘不染的玄袍上,有几处被深色晕染。


    祝斐也为了拦住他,每一招都毫不留情。他努力不伤到他们的代价,就是身体上多了几处不浅的的伤口。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等他好不容易从灵境山弟子的攻击下脱身,便不顾一切地朝着谢微楼消失的方向飞去。


    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好似一只慌乱的困兽,慌乱地撞击着牢笼。


    没有金缕蛇的标记,谢微楼若是再从他眼前消失,他不敢想象,自己又要耗费多久才能寻到他的踪迹。


    他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着,直到透过身下树影斑驳的间隙,一眼瞥见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的心猛地一震,随后不顾一切地朝着下方坠去。可就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他硬生生地收住了力道,生怕惊到这片静谧的树林,惊到眼前的那个人。


    目光锁住十步外那个站在树下,仿佛正在陷入沉思的人。


    那人如同被尘世沾染的谪仙,不仅没有丝毫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韵味,让人移不开眼。


    在他的脚边,一张薄如蝉翼的玉傩静静躺着。


    谢玉书的目光从玉傩上缓缓收回。


    接着,他抬起脚,每一步都落下得极轻极轻,轻到好似这片林地间的一草一木都是易碎的琉璃,稍不留神就会破碎。


    细碎的枯枝败叶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对方身后站住脚。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万籁俱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谢玉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抹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的雪色。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垂着头将袖口沾染的灰尘一点点抖落。随后他站直身子,转过身来。


    就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谢玉书的心脏陡然一缩,一种久违的坠胀感涌上心头。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对方近在咫尺,他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衣袖。可谢玉书却觉得,那道身影会在他收拢手指的瞬间,化作天边的流云消散不见。


    面前的人的眼睛像夜幕中最耀眼的星辰,可隐藏在其下的,是谢玉书捉摸不透的陌生。


    他看到对方启唇,声音仿若裹挟着山巅的霜雪,清清冷冷地飘散开来。那语调是谢玉书往昔最为熟悉不过的,可此刻透着的疏离,像是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屏障。


    刹那间,谢玉书心底如火焰般的炙热,他满心满肺的紧张与期许,被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浇灭得彻底。


    “戏弄我很有趣吗?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