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坏吉他。
纪想心莫名拍漏一节。
杨潮生主张鼓励教育, 纪想总觉得在很多时候,杨潮生都把他当小孩子在哄。
夸张点甚至可以用“溺爱”来形容。
反正纪想别扭地照着镜子,实在是夸不出来年近三十的自己“可爱”。
身旁的纪琛戳戳纪想的手臂, 敦促道:“哥哥,你也快给杨哥哥戴上啊。”
纪想回神, 拿着小熊耳朵侧身, 就见杨潮生俨然俯下身,降到一个纪想合适方便的高度,等着他上手。
纪想就势将发箍戴上去, 却由于没固定好又猝然滑落,不小心带到杨潮生出门前打理过的发型,翘起的一角像新生的呆毛, 手足无措道:“不好意思……”
“没事。”杨潮生手快地扶住, 他没注意到被拱起的头发,认真对着纪想询问,“你觉得怎么样?”
这句话中省略了个“我”字,但纪想还是听出来了。
他凑近一步,抬手将杨潮生的那捋头发顺下来。
距离近到杨潮生以为纪想是要拥抱他。
“也很可爱。”纪想弄好后退开几步,以同样的话术还给杨潮生, 开玩笑道, “如果再带个眼镜, 就像我之前送你的小熊玩偶成精了。”
杨潮生笑了笑, 刚紧张握起的手慢慢放松, 有点怅然若失。
纪想和杨潮生陪着纪琛在游乐设施疯玩了一天下来,杨潮生意外发现一个问题——纪想在到某些特定娱乐项目即将开始前就会找各种理由借口离开。
比如过山车的排队都排到检票门口了,纪想说了声想去上厕所就把票塞给纪琛,让杨潮生下来再补张儿童票陪纪琛再玩一遍, 不浪费票。
再比如说到要去玩旋转飞椅的时候,纪想摆手说上一把在二层坐的旋转木马有点晕头转向的,让他们先去,自己在地面上休息几分钟。
难道是胆子小,害怕这些极具刺激性的项目?
但杨潮生想不通,方才在鬼屋的时候,纪想异常勇猛,指哪儿打哪儿。就连通关都是纪想在前面冲锋陷阵拉着他和纪琛出去的,怎么会单独害怕这些?
直到金乌西坠,纪想被纪琛拉着上巨大摩天轮时,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摩天轮一圈下来大致有二十五分钟,打着专门打卡欣赏日落和城市夜景的旗号,舱壁四面皆是透明的玻璃,能够将脚下俯瞰的景致全方位收入眼底。
尤其是傍晚时分升至最高点,堪称霞光万丈的瑰丽奇景。
纪想和杨潮生坐在一侧,对面是纪琛。原本纪想还倔强地靠在窗边抓着扶手栏杆,随着高度慢悠悠地越升越高,他不知不觉断断续续地往最中间的位置挪。
和杨潮生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
纪想始终保持着那种生怕出了差错的端正坐姿,他紧张地偷偷揪着衣角,咬着唇像是在忍受,连回答纪琛的问题时都心不在焉的。
杨潮生朝纪琛递了个眼神,无声和她沟通了几句,示意她先专注看风景,随后低声问纪想:“恐高?”
夕阳照在纪想身上,他耷拉着脑袋,呼吸很浅,渐渐变得急促:“……有点。”
他只能全程盯着裤子,提心吊胆地在脑子里幻想各种突发状况。余光模糊左右两边,不敢移去半分。
杨潮生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在上来前就直说的。”
纪想心慌嘴硬回道,语速很快:“平常也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觉得这些娱乐设施挺不安全的……这个还都是全玻璃,你不怕?”
杨潮生抿抿唇没回答,而是将纪想轻轻揽过靠在自己身上,左手十指相扣地牵住他的手,右手遮在他眼前:“那这样不看呢?会安心点吗?”
世界明明在眼前遽然消失,纪想却能在熟悉的温度里缓缓宁神。
不仅手是温暖的,怀抱更加炽热。
忽然间摩天轮经过某个点,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身板邦硬的纪想猛然像考拉抱树似的抱住杨潮生,才不至于失声叫出来。
杨潮生没想到纪想的反应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内疚地想着这也算是他的过失,陪在纪想身边一整天,竟只觉反常不知真相。
他早应该在上来前询问清楚的,让纪想不用逞强,更不用找借口来骗他和纪琛。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物,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他和纪琛不会让纪想闹笑话,他更想让纪想能在他面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不怕,再过几分钟摩天轮就降下去了。”杨潮生握紧手,用大拇指揉着纪想的掌心让他放松。
好丢脸……纪想自暴自弃地躲在杨潮生的怀里,自坦白完,后背上就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心在一下又一下地不间断安抚着他。
饶是纪琛也看出来了纪想的不对劲,爱聊天的小嘴巴也紧闭着,担忧地望向纪想。
杨潮生用口型和她说“没关系”,抽出一只手把相机递了过去:“上来不是说想拍日落吗?哥哥现在有点不舒服,没办法帮你拍,你自己可以吗?”
纪琛懂事地接过相机后又掏向背包,里面有杨潮生下午专门给她买的水果糖。
她挑挑拣拣拿了颗桃子味,是纪想爱吃的水果,递给杨潮生,意思是让他哄哄哥哥。
杨潮生了然于心,摩天轮已过最高点,微弱的失重感转瞬即逝。他剥开糖纸,放在纪想的唇边:“吃一颗糖?含完大概就能到地面了。”
纪想现在全身心都依赖着杨潮生,他点点头,微微向前靠近时张开唇,用舌尖卷走了杨潮生指尖捏着的那颗糖。
带着湿濡的柔软触感滑过杨潮生的指尖皮肤,他呼吸一陡,想到了焦糖也喜欢这样吃他喂的猫咪小零食,到最后总是把他的手都舔得水光淋漓。
纪想意识到似乎舔到了杨潮生的手时,道歉的话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摸摸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被杨潮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
“没事,别动。”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立刻就定格住了。
如果不提前把糖果咬碎,确实能在落地附近将糖吃完。出舱时纪想吸到新鲜的氧气感到一身轻松,他什么传闻中好景致都没体验到。
杨潮生在身后不放心地虚扶着他,怕他腿软,像刚才站起身时差点跪地上:“纪想。”
“嗯?”
“下次不要当做没事硬撑。”杨潮生用严肃的口吻说。
“摩天轮那么慢,我没想到嘛,而且好久才陪纪琛出来玩一次……”
杨潮生打断他:“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纪想一愣,好久才弱弱地“哦”了一声,神态和刚被家长训斥过的小孩一样可怜。
晚上回到家,杨潮生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些生日礼物清单推荐。他迟迟敲定不了,就是没想到能让纪想觉得很特别的礼物。
要说现在身边谁对纪想更为了解,恐怕除了纪琛就再没别人了。
杨潮生到房间把猫喂了,再陪着焦糖玩了半晌逗猫棒,准备出去时就发现纪琛探出半个头,在门缝里静静观察着。
焦糖对这个外来者很是陌生,对视了一眼后就迅速窜到床底下不出来了。
杨潮生安抚了下它,随后退出房间关上门,纪琛有点疑惑:“它怎么看到我就跑?上次也是,本来它在好好地玩毛线团,结果下一秒就钻进沙发底下了。”
“焦糖有点怕生,小猫对不熟悉的人都会有点害怕的,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杨潮生解释道,“你怎么过来了?”
“好奇,想再看看哥哥的猫。”纪想想了想说,“它和年年长得很像,但又不太像。”
杨潮生记得纪想说过年年在的时候,纪琛还很小:“你现在还记得年年?”
纪琛摇摇头:“是我后来见过年年的照片,在哥哥房间里,放在床头柜上。”
杨潮生颔首,他看得出来纪想当年是十分不舍地送走那只猫。
“对了,琛琛,问你个问题好不好?”杨潮生蹲下,和纪琛平视。
“你问吧。”
“你哥哥……除了喜欢猫以外,还喜欢什么吗?”
纪想转了转眼瞳,思索几秒:“如果范围只是在喜欢的话,那可太多了。”
“那有没有什么让琛琛觉得它对哥哥来说很特殊?或者是很宝贵的?”
“我想想。”纪琛搓了搓下巴,“我听我爸爸说,以前哥哥唱歌很厉害,在高中就和朋友组了个乐队,他有个吉他很宝贝,不过在高三的时候被妈妈摔断了琴弦。爸爸后来一直说想给哥哥买个新的,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吉他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只在哥哥的高中表演照上看到过,上面有云朵的涂鸦。不过去年的时候我还在哥哥家见到了,琴弦还是坏的,仅剩的几根好的都生锈了,感觉哥哥根本没修。其实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送去修,但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听说过这些事,所以我就没问,这个能算吗?”
“算。”杨潮生想到搬家时背过来的那把吉他,被纪想安置在了储物间,便领着纪琛过去看。
他一直没见过吉他的原貌,只是在知道纪想大学毕业后都不再弹之后有点可惜,一意孤行地将纪想本想放弃在公寓的吉他带来了。
没想到那把吉他是早就坏了的。
如今拉开包拉链,确定了上面的坏弦和云朵图案,杨潮生还是问了纪琛一遍:“是这个吗?”
“是。”纪琛肯定道。
杨潮生轻柔地捋了下断弦,犹豫问道:“你妈妈……为什么要摔它?”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听我爸爸说,好像这把吉他是哥哥的爸爸送的。”纪琛小声地说,“你和哥哥结婚了应该也知道吧,妈妈和哥哥的爸爸离婚后关系非常不好。”
第52章 第52章 “见你不在哭着走了!”……
杨潮生从纪琛陈述的口中拼凑出一点有关纪想和吉他的过往, 尽管不是很详细,但他也能大体猜得到故事的始末。
他想到在婚礼上,不仅纪想那位杨潮生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没有到场, 而且连请帖都没送出去,家庭破裂后两个长辈决裂程度可见一斑。
杨潮生作为纪想的丈夫, 霎时有些心疼受父母不良关系影响的伴侣。
在这一刻, 他终于敲定要给纪想送的生日礼物。
这把破旧的吉他能被纪想装在吉他包里放置这么多年,这对纪想一定有着特殊意义。杨潮生轻手轻脚地原路放回去,带着纪琛走出房间, 仿佛从没进来过。
纪琛在家里住了一周后被归家的万文旗顺路接走,一时欢声笑语的屋子沉寂下来,没有带动气氛、爱闹腾搞小动作的小孩, 纪想路过站在纪琛住过的房间门口陷入发呆。
杨潮生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略显凄凉的景象, 原因无他,只是在偌大的客厅里,纪想的表情太像在独自怀念。
杨潮生打破这种孤单的环境,他走过去,纪琛留下的玩偶还在房间里傻呆呆地坐着:“没事,琛琛走之前不是答应你了, 还有假期会再过来陪你玩的, 连布布都没带走。”
布布是纪琛带来的一只垂耳兔, 她给纪想介绍过, 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纪想如梦初醒, 意识到自己是出来接杯水喝的,结果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客房门口,他抬手抿了一口水杯:“你这话……到底我是小孩还是纪琛是小孩?”
“在我眼里都是。”杨潮生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大朋友, 一个小朋友。”
纪想努了努鼻子,算是对杨潮生这个回答的认可,他看向墙壁的挂钟:“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杨潮生眼神飘忽一瞬:“哦,律所有个很紧急的案件,委托方出了高价,要加紧调查取证,可能未来一周都会这么迟。
他顿了顿:“要是困你先睡,玄关帮我留一盏灯就好。”
纪想若有所思:“这样啊……”
其实今天杨潮生不在家的时候,纪想还有那么点想他。
但这个想多少有点不太纯粹,因为晚上是纪想自己下的厨。自从口味被杨潮生养刁了之后,他连以前常吃的糊弄式面条都难以下咽。
好像他的生活在各方面都在被杨潮生无孔不入地侵蚀,处处都是杨潮生的影子。
杨潮生走进厨房,看到垃圾桶里的挂面包装,问道:“你晚上煮面吃饱了吗?想不想吃夜宵?”
纪想本来想摇头说“不要”,他都不敢说晚餐吃得太难吃,让他有些反胃,可眼见杨潮生打开灶台,纪想又换了个说辞:“想吃。”
就当睡前吃点想念了一天的味道助眠好了,纪想觉得这很合理。
杨潮生顾虑纪想晚上吃过面,便从冰箱里拿了前几天纪琛还在时三个人一起包的饺子,煮了锅酸汤水饺。
杨潮生先给纪想盛出来:“够吗?”
纪想比了个“ok”,看到锅内剩余的份量,诧异道:“你晚上没吃饭?”
杨潮生神色如常:“嗯,有点忙,要和委托人见面商量细节,就没来得及吃。”
纪想“喔”了一声,到餐桌前和杨潮相对而坐,一边慢吞吞地吃着水饺,一边时不时瞄他一眼,最后开始反向思考婚姻究竟给杨潮生带来了什么——不仅加班回家没饭吃,还要忙活着煮夜宵。
之后的一周正如杨潮生所言,他早出晚归,连周末都没停歇。
纪想担心杨潮生忙起来忘记吃饭,再像好几次夜晚到家默默去厨房煮夜宵,连把纪想带胖了三斤,他决定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为了杨潮生也为了自己节节高的秤重。
“你要给杨潮生送饭把我叫过来干嘛?我又不会做饭。”沈思儒抱着空菜篮,靠在水池旁,“我只会揍饭,把各种可混合食材都丢到碗里闷煮烹制,熟了能吃就行。”
“知道,指导是没指望你了。”纪想拿过从书店紧急进货的一小本家常菜谱,里面集齐了新手能简单快捷做出的十八道菜,“就是想请你帮我先尝尝味道。”
“合着我现在成小白鼠了?”沈思儒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模样,见纪想一门心思扑在食谱上,不为所动,于是提议道,“我说不然你直接像我们以前吃火锅那样,什么丸子蟹棒福袋都往里丢,捞一遍一锅端,和他说是冒菜就好了。”
纪想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你对待宋总监也这么敷衍吗?”
“那没有,我比较心细,一般都是点外卖拿回来再装碗里,告诉他这是我做的。”
纪想:“……”
太没诚意了,杨潮生平常任劳任怨,如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纪想的良心不允许他干出这种糊弄人的事。
沈思儒陪着纪想在厨房捣鼓一下午,最后做出了番茄牛肉但肉老版、咸蛋黄鸡翅微熏版、鸡蛋肉沫豆腐带有隐藏蛋壳版、白灼生菜多盐版这四道让沈思儒吃一道就无语一道的菜。
纪想摸了摸鼻尖,他尽力了,牛肉是救不了了,但鸡翅还可以刮刮煎焦的那部分皮,豆腐里还可以挑出蛋壳。
至于生菜……纪想烧了一壶热水,把菜在水里过了一遍,重新淋上剩余的白灼汁。
沈思儒见状拍手:“我好像听见生菜说,早知道当年就烂在地里了,你听见了吗?”
纪想气得用筷子打了下沈思儒的手:“要不是快来不及了,我这盘就重新做了。”
沈思儒甘拜下风,实在不懂纪想这种厨艺还坚持要给杨潮生送饭是何居心。
还是他们夫夫俩就爱这种毒死对方的情/趣?
纪想出发前把菜放进保温桶里,迂回地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
【香菜杀手:在忙吗?晚上还要加班吗?】
杨潮生这次回得很慢,等到纪想只剩最后一个红绿灯就到律所门口了才回。
【Y:对,抱歉,刚刚在开会,现在在律所还有很多事,今天晚饭也没办法回去陪你吃了。】
【香菜杀手:没关系,那晚饭吃了吗?】
【Y:还没,打算过会儿去吃,不用担心,今晚没夜宵了。】
后面还接了个从纪想那里偷来的表情包。
【Y:[小猫点赞.jpg]】
纪想轻笑,放下手机,随即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
等下杨潮生要是看到他突然造访来送饭,会不会很惊喜?
纪想不自知地勾起唇角,他很期待杨潮生的反应。
下车锁好门,纪想提着便当袋走进盛颂,前段时间他和前台的妹妹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便和她打了个招呼。
“嫂子?”陆斐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寄送快递,见到纪想时有几分惊讶。
纪想微微颔首:“小陆,潮生他在吗?”
“你来找杨哥吗?今天周六,他也不用值班,下午不会在律所啊。”陆斐余光注意到纪想提着的粉色袋子,“但杨哥早上来过,之后就离开了,他难道没和你说吗?”
纪想张了张口,又低头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生怕刚才是自己在做梦。
可是杨潮生说他现在就是在律所啊。
诡异的沉默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陆斐渐渐意识到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开始找补:“啊……也有可能是我没注意,毕竟我下午一直都在忙材料。不过现在是饭点时间,楼上办公室没人,杨哥也有可能是出去吃饭了。”
他小心翼翼道:“嫂子,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好。”
陆斐还想让纪想进办公室坐坐,纪想摆摆手拒绝,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给杨潮生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通,纪想迟疑了几秒,又重拨了一次。
第二遍还是一样的结果,电话自动挂断。
陆斐在一旁看得糟心,看起来杨哥向嫂子瞒了去向,他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事不过三,纪想拨了三遍无人接听,失落地收起手机,盯着手上的袋子半晌,似乎在考虑是留下还是带走。
陆斐偷觑他眼色行事:“这个是嫂子做的饭是吧?我可以帮嫂子带给杨哥,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和他说你来过了,还给他带了饭。”
说完,他就要接过,被纪想躲了过去。
“算了,没事。”
纪想勉强地冲陆斐笑笑,反正他的菜做得也不好吃,杨潮生既然说了他会去外面吃饭,吃饱了就行。
至于他做的,没那么重要。
“那我就先回去了。”纪想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对了,也不用和他说我来过,麻烦你了。”
接着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做菜不是很好……我、我再拿回去加工加工。”
“呃……好,嫂子回去路上慢点。”
陆斐和纪想道再见,又目送他离开。见到那辆白色的宝马绝尘而去,他立马掏出手机给杨潮生发了短信。
开玩笑,跟纪想答应归答应了,但不能真的不和杨潮生说啊。
远在几公里外一家乐器店的杨潮生放下吉他,磨了磨略显麻木的手指,拿出手机看到了三个纪想打来的未接来电和陆斐发的信息。
【陆斐:杨哥!你去哪儿了!嫂子刚才来律所找你了,见你不在哭着走了!】
杨潮生“噌”地一下从单座上站起来。
完了。
第53章 第53章 健胃消食片。
纪想失神地盯着方向盘, 副驾上放着没有送出去的便当袋。直到车后有喇叭的催促声,他豁然激灵一下,重新踩下油门上路。
陆斐的话还盘旋在脑海里, 纪想不太理解杨潮生为什么要骗他。他满心欢喜了一路,预设所有场景, 但没成想最终是灰溜溜地走了。
似乎还让陆斐看笑话了。
纪想叹了一口气, 没打通的电话让他如鲠在喉。直到再次驱车回到家,纪想微妙地感觉到他无法控制心中的那股懊丧。
哪怕焦糖闻声朝他飞奔而来主动示好,呼噜声像一台巨大的发动机, 他也只是敷衍地摸了摸毛,魂不守舍地给猫碗里添了粮和水,拍拍猫屁股让它自己去玩。
菜被重新倒入盘子里糊成一团, 纪想看着四道菜原本香味就不怎么占了, 这下连色都没有了。
纪想拿着筷子盯着这些菜,确实看着倒胃口。
杨潮生不吃也好。
他拉开凳子独自吃饭,发现下午大概还把蒸饭的水放少了,米粒硬硬的。
忽然振动声隐约响起,纪想愣了一下,放下筷子, 到沙发缝隙里捡到了方才没注意乱丢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杨潮生”。
纪想思考两秒, 还是滑动接通了。
“喂?”
他尽量装得像方才没有去过律所一样。
“纪想, 你已经到家了吗?”杨潮生听起来很急。
“啊, 小陆已经和你说了吗?”纪想尴尬道,“亏我还交代他不要说。”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会来。”
纪想听到这句话,消极地想到另一个意思去——如果杨潮生知道他会来呢?是会直接让他别来, 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律所来圆谎。
通话对面的杨潮生不知道纪想在想什么,想到陆斐说纪想带着饭哭着走了,内疚不已:“我……其实临时有事在出外勤,不过现在提前结束了,我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在家等我好吗?”
纪想咬着筷子,没办法,在有一点坏心情起伏时,别人说的一句好话都会让他感到委屈:“……那你慢点,路上小心。”
“好。”
挂断电话,纪想就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做饭能力,天赋点根本没点在这,像个白痴似的干了一下午,没人领情,自己也吃不下。
但如今饭桌上的一堆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像今天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杨潮生需要他。
纪想在沙发上盘着腿坐,十分钟过去,想着不能像这样任由低落氛围蔓延。
不过是杨潮生在小事上欺骗了他,还有着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他们仅仅是以夫夫之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和“同事”,他有什么资格好难过的?
可纪想不明白,他回想杨潮生这一周异常的上下班时间,发微信打探收到的与实际不符的假消息,在正常时间里却打不通的电话,再加上回拨后略显支支吾吾的话术。
特别像狗血电视剧里偷腥的丈夫虚心不肯回家,在外流连忘返和情人恩爱甜蜜,徒留妻子独守空闺。
要素齐全,纪想猛然摇摇头,他也不能这样想。
在私下他和杨潮生之间是自由的关系,就算杨潮生真是去见心上人,结婚前也曾协商约定过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
那份婚前协议上写的对杨潮生单方约束的出/轨赔偿条款,纪想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
他不是贪心计较的人,杨潮生为了让他安心写了,但纪想从没真的放在心上过。只要杨潮生提出,纪想就会选择公正和平,对他和杨潮生都好的方式办理离婚,并且祝福杨潮生和他的新伴侣。
可是……纪想咬了咬唇,为什么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会有点难过呢?
所有事情纪想如今都想得很清楚,杨潮生近日的行为在他们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里并无不妥,就算他彻夜不归纪想也管不到,他没身份和立场去过问。
同理,杨潮生对他也是。
纪想明知不该难受的却还是难受,心并不是痛彻心扉的痛,而是时间太长难熬似针扎的密密麻麻的痛。
他捂着脸掉入了情绪怪圈,第一次觉得期望落空竟会让人这么酸心。
好像就连当初落选总监的位置也没这么颓然过。
焦糖和主人心有灵犀,察觉到纪想糟糕的心绪,便时不时跳上沙发扒拉他喵喵几下,再躺在他身侧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好似想要哄他开心。
纪想被焦糖打断思绪,抱起膝盖露出脸,没过多久又游神天外,和焦糖机械性地握爪子的功夫,门口传来开锁声。
“纪想?”
他听到了杨潮生在呼唤他的名字,杨潮生很少有这样慌不着路的时刻,换鞋后离沙发几步的距离都踩得噼里啪啦的,听起来像毛毛躁躁的纪琛才会发出的动静。
纪想只有在上班快赶不上车的时候才会这样,但杨潮生只是像往常一样回家,他又在着急什么呢?
纪想刚才到家后没开灯,那时候窗外还有点白天的光亮,吃完饭就径直坐在了沙发上思前想后。随着余晖散尽,室内唯一的采光只有城市车水马龙折射的点点星光。
杨潮生打开客厅的灯,霎时照得纪想眯起眼睛。焦糖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小跑过去,用幼齿咬着杨潮生的裤脚往纪想的方向拽,好像在示意他快过去看看。
杨潮生的眼神扫过餐厅里的剩菜,把猫捞起抱着,旋即坐在纪想旁边。
“我不知道你会来给我送饭……听陆斐说你哭了?”杨潮生见纪想抬头,当真是眼眶湿红,他一慌,抽了两张纸给纪想擦眼泪的时候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纪想怔忪地望着他,手摸了摸脸,一片湿乎乎的。
他哭了吗?
好奇怪,为什么会哭。
“我没哭。”纪想别扭地转过头。
杨潮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把自己老婆气哭了这件事,他是头一遭。
杨潮生其实能理解,纪想本就不擅长下厨,好不容易不知道从哪儿得了启发,决定潜心钻研一次,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提前告诉他,结果都被他搞砸了。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杨潮生尚在权衡要不要提前将生日礼物说出口,但离纪想生日就剩三天,思考半晌后他还是忍住了,再坚持一下,“当时和委托人开完会谈完事我确实要回律所对接,但是路上又有新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也就没接到不小心静音的电话。等我回程时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和陆斐发的消息,你已经走了。”
杨潮生不忍看纪想一个人团成一团似的掉眼泪,鼓起勇气捧过他的脸:“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没有。”
纪想完全被杨潮生示好般的解释弄得更憋不住想哭的冲动。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砸在杨潮生的手背上,越睁大、眨眼想制止住,落得越多,像彻底崩坏的串线珍珠。
杨潮生替他抹掉泪痕,嘴里重复着“是我不对”。
他害纪想伤心了。
指腹揩过纪想的脸,他注意到到杨潮生的手指好像粗糙了不少,有细微的划痕也有翘起的死皮。
他刚想问杨潮生手怎么了,就听到对方换了个话题说:“我看到你做的饭了,看起来很好吃。”
杨潮生准备换一种方式安慰他:“我现在正好很饿,可以陪我一起吃吗?”
发泄完不安的情绪后,纪想抿着嘴把哭得像花猫的脸都擦干净了,听到杨潮生要吃他做的晚餐,苦着一张脸说:“你还是不要吃了。”
“为什么?”杨潮生不解,继续哄道,“是我不好,微信里没和你说清楚。不哭了,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我保证以后只要你想找我,我一定会飞快地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着,就要拉着纪想起来,推他往餐桌的方向走,一齐坐下。
“牛肉切得很漂亮……这个鸡翅看起来就外酥里嫩……”
“看这个豆腐颜色一定很入味……”
杨潮生不由分说地拿出毕生所学贫瘠的彩虹屁技术,再尬也面不改色地将纪想做的菜一一从外貌上夸了个遍。
最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那盘烫到泛黄的生菜:“还有这个,生菜淋白灼,看着就很有食欲。”
纪想吸了吸鼻涕:“……”
有时候倒不用硬夸,是好是坏他看得出来。
等杨潮生尝了一口,咀嚼的速度越变越慢,纪想默默开口:“在你回家前我就吃过了。如果我说我刚才不小心哭,是被自己做的菜难吃哭了,你信吗?”
杨潮生干笑,硬是把牛肉给咽了下去:“胡说什么,好吃,我就喜欢吃这种烧出来的牛肉。”
想安抚纪想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也是真的高兴。
纪想为他做了饭,再不好吃他也要吃下去。未来说不准,这种事可能纪想做一次少一次,杨潮生想珍惜每一次。
为了证明给纪想看他是觉得真的好吃,杨潮生就着一碗干巴巴地硬米饭把桌上的菜全扫完了,纪想拦都拦不住。
一个小时后,外卖员如期送货上门,是纪想开的门——
“您好,您的健胃消食片到了,请您签收,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会的,谢谢,麻烦了。”
第54章 第54章 “你也会觉得我命好。”……
“杨潮生, 你这都几天了,谱居然还会记错。”
琴行里暖色灯光下,温云潋用细长的教棍狠拍了下杨潮生手侧的桌面, 对他再次弹错音的事迹感到气愤。
今天是纪想的生日,按照计划, 下午杨潮生就要抱着给纪想的生日礼物回家布置。一切准备就绪, 杨潮生早上特意请了假往琴行这又跑了一趟,让温云潋再指导一遍。
这不指导不知道,一指导吓一跳。温云潋昨天刚给杨潮生加强的练度, 结束训练时本来挺放心的,但一见到杨潮生睡一觉后就自动退步的音乐天赋,不得不为他捏把汗。
他和杨潮生是小时候的玩伴, 杨潮生此人, 少年时期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学什么都快。
如今他发现了,上帝开了一扇门就会关掉一扇窗。杨潮生就乐理方面逊色大截,妥妥的下游生。
不过也怪时间太紧,上周大忙人杨潮生来参加他的琴行开业剪彩, 说了几句没必要的寒暄话后就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杨潮生拜托他在短短十天的时间内教他速成一首吉他曲。
这其实很荒谬, 温云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潮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很有艺术细胞的人, 而且实际上他也毫无吉他基础。
但杨潮生很坚持, 说是要给爱人过生日, 这首歌于他而言很重要。
拿到曲名温云潋不陌生,他用平板调出了之前扒过的《麦恩莉》六线谱,用一天时间教清楚了对方该怎么看。
结果杨潮生理论知识学得倒是认真,颇有成效, 但抱着吉他上手简直一团糟,按弦的手跟无骨鸡爪似的没有筋骨支撑力地弹性乱飞。
不,应该说比鸡爪还要狂放。
温云潋气得把杨潮生压错弦的手指拽到正确位置,再一言难尽地调整手部美观。
“不好意思。”杨潮生磕磕巴巴地一边哼一边沉浸地弹完一首,知道堂堂温云潋大师的耐心就要告罄,“要不你先忙,这块留给我自个儿练练就好。”
“别,我怕你一个人越琢磨越奇怪,别把My only整成My god的了。”
杨潮生抽了抽嘴角:“……你在我紧张。”
“哟,稀奇。”温云潋嘲讽道,“你在我面前都紧张,晚上回家对着你老婆献曲要怎么办啊?”
“而且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知不知道我这琴行和隔壁咖啡厅是通的啊,一通鬼音别把我顾客都吓跑了。”
杨潮生轻笑:“好说,这十天咖啡厅收入我赔给你就是了,改天再请你和文谦吃饭。”
温云潋“嘁”了一声:“你结婚时我还在国外,是阿谦代表我去的。我都还没正式见过你老婆,下次吃饭你记得带上他啊。”
“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杨潮生说,“你见了他也会觉得我命好。”
温云潋受不了他,鸡皮疙瘩掉一地。自顾自从花廊走到另一边的咖啡厅,花了点时间萃好两杯美式,折返回来递了一杯给杨潮生。
“谢谢。”
杨潮生接过抿了一口,一直弹重复的曲确实有点枯燥困倦,醇苦的味道正好能醒醒脑。
时间紧,温云潋不再损杨潮生,他坐到杨潮生对面的高脚凳上:“再来一遍吧。”
杨潮生颔首,略显笨拙地低头校准了和弦的大概位置,紧接着抱着吉他开始投入再一次的复习-
下午三点,纪想带着策划书和宋喆礼完成了与万叶首发新品的宣传对接工作,两人下电梯互换过眼神,皆是带点轻松的庆幸。
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走至大厅,宋喆礼开口:“吴经理,外头天气热,留步吧。”
“哎呀,不差这么几步路。”吴顺乐呵呵地说,“这次项目你们也辛苦了,专门跑这么多趟。”
“份内的事儿,您太客气。”
纪想跟在宋喆礼身后,项目能顺利地告一段落,这段时间就没有白费,他一身神清气爽。
宋喆礼人情世故做得面面俱到,纪想不用多掺和纠结,他深吸一口气,想在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偷偷地抻一抻胳膊,余光瞥见对街玻璃窗里的那道身影。
纪想怔在原地。
是杨潮生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试图努力去分辨是不是杨潮生,但纪想没有近视,亲眼看到的就不会是假,那个抱着吉他,小心翼翼地在店里弹唱的人就是杨潮生。
而他的对面……坐了个看不清面容,栗色卷毛的男人。
两人看起来像一个在表演,一个在观看。几秒钟后杨潮生收手,卷毛随即欣喜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对他鼓起热烈的掌。
杨潮生对他笑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卷毛不断向前完全遮住了杨潮生的身形。
纪想有一瞬间觉得脑子受到剧烈的震荡,一片空白。
“纪想,纪想?”宋喆礼回头见纪想显眼地落单,和吴顺摆了摆手,走回来叫他,“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纪想的目光放向看去,恰好看到卷毛亲自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杨潮生。
“那不是……杨潮生?”宋喆礼惊讶地扭头。
纪想的表情很不对劲,脸上来不及掩饰,带了点疑惑和迷茫。
一个狗血的念头在他心中诞生——杨潮生不会是背着纪想出/轨了吧?
没过多久,杨潮生将吉他放入琴盒归位,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
纪想目睹了杨潮生在那家琴行门口,抱着一臂弯粉紫色的花枝,和卷毛浅浅拥抱了下,挥手作别。
本就对alpha有偏见的宋喆礼忍不住为纪想打抱不平:“……靠,我就说alpha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去拦住他。”
“别。”纪想连忙拉住他,任由杨潮生上车远去。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感,只是猝不及防地看到猜想成真的场景时,多少会产生不太现实的错觉。
“怎么了这是?”吴顺见状也走过来,听到宋喆礼提到对面那家琴行,他一拍脑门,“那琴行老板我熟,旁边那家咖啡厅也是他的,味道不错。正好,给你们叫的车没那么快,不然请你们到咖啡厅里坐坐吧。”
“不用了吴经理……”
“没事没事,不用和我客气,咱俩合作那么多次了谁跟谁啊,走走走。”
宋喆礼想替纪想拒绝,但吴顺性格豪爽爱面子,话说到这份上再拂人好意属实算打人脸了。纪想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便跟着吴顺走进了那家咖啡厅。
路过琴行的时候,纪想终于看清了那个卷毛的模样。
长得很是秀气,杏眼圆鼻,一眼就像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高知。
“欢迎光临,啊,是吴经理。”在吧台拉花的妹子抬头,和走在最前头的吴顺很是相熟,随后朝琴行那头喊了一声,“温哥——”
“诶,来了。”
温云潋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声,几秒过后快步回到咖啡厅,见到吴顺带了一行人来:“顺子,又包下午茶啊。”
“对啊,我在公司里常给你揽生意,回头记得在文谦哥面前多夸夸我。”吴顺在温云潋面前像个小孩似的,随后给人介绍,“这是我哥,温云潋。”
温云潋见惯了吴顺三天两头带同事来光顾,礼貌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在瞟见纪想时多停留了几秒。
好眼熟……温云潋微微皱眉,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他总感觉队尾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纪想始终注视着温云潋,他想叫自己不盯着这么光明正大,省得被人发现异常,但视线总是不由自已。
他察觉温云潋的眉头紧蹙,在想对方是不是知道他,并且还不太待见他?
是因为杨潮生吗?
纪想垂下眼眸,听到吴顺点了单,顺道一个个报数下来到纪想,他听到温云潋和他说:“先生,您要喝什么?”
纪想张了张口,顶着温云潋的目光,走向台前挂着的手写粉笔字菜单,随便选了一个:“拿铁吧,谢谢。”
温云潋说了声“好”,就招呼着手下员工一起做。
纪想方才走近时,温云潋终于想起来曾在那位在他们圈里俨然成为“炫妻狂魔”的杨潮生的朋友圈里见过他。
为了避免认错人,温云潋等咖啡液时还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杨潮生的朋友圈图片对了一下。
是了,这不巧了吗,杨潮生前脚刚走,他老婆就来了。
温云潋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继而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等待的过程没有很长,纪想是最后一个,轮到他时上前,接过温云潋亲自给他做的拿铁,表面上还有一个千层心的拉花。
纪想回头去看宋喆礼众人的,都没有这个特殊的拉花。
“特别赠送,希望你喜欢。”温云潋朝他眨眨眼。
纪想“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道了谢,余光瞥见温云潋的后颈,上面贴着阻隔贴,侧面还贴着两张创可贴。
纪想不傻,什么情况才能在脖子上贴俩创可贴?
尽管纪想没法判断人是alpha还是omega,但看温云潋柔弱温和的样子,大概是个omega。
纪想握紧杯柄。
是和身为alpha的杨潮生很匹配的omega。
是他作为beta没办法感知杨潮生的气息,而温云潋却可以的残酷事实。
纪想坐立难安地喝完这杯拿铁,迫不及待地告辞。宋喆礼追上他,也许想安慰,看到纪想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杨潮生发来的消息。
【杨潮生:老婆,今天几点下班?】
偶尔杨潮生也会叫纪想两句“老婆”,就像纪想打趣杨潮生叫他“老公”那样。
但现在这个称呼好像怎么看怎么讽刺。
宋喆礼和沈思儒在一起久了,连脾气都相像了:“……他还有脸?”
纪想锁上屏幕,对宋喆礼说:“宋总监,不好意思,下午回公司帮我请个假吧,我想……静一下。”
宋喆礼沉默良久:“好。”
第55章 第55章 “天使带你来。”
纪想说的静静, 就是选择在家附近的江边徘徊,散步散了一个多小时。
杨潮生的信息他还没有回,在马路上看到对面琴行里的情景像默片在脑海重复播放。
杨潮生待人那么温柔, 下午抱着吉他对着温云潋唱歌的时候会唱什么曲目?两人靠近的身影下他们又会在耳语什么?分别时的拥抱会依依不舍地说“明天见”吗?
纪想发现越想这些问题,他就越如同刀割。心中的酸涩像可乐里加了足量的曼妥思, 气泡咕嘟着翻涌, 没过整个即将坍塌的世界。
“好,先不提这次的意外,我就说以前, 我有没有说过你能不能离他远点?是,我就是吃醋,我只要一看到你俩挨得近我心里就不舒服, 那又怎样?你是我男朋友!”
身后倏忽怒气冲冲地走上一个背着挎包, 看着像大学生的男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痛骂。
他猛然脚刹伫立在江边,正好挡在魂不守舍的纪想面前:“你说我只会撒泼吼叫、无理取闹?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次次在意这个吗?你个王八蛋……分手就分手,去你丫的,每次都拿这个威胁我,老子难道还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吗!滚!”
他对着话筒吼完, 直接把电话挂断, 回头不经意地一瞥, 和呆若木鸡的纪想对视上。
男大微怔, 意识到挡了纪想的路, 瞬间气焰肉眼可见地小了下去,往旁边挪了挪脚:“抱歉……”
“没关系。”纪想仿佛耳朵里还回响着男大刚才的咆哮。
男大也是个热心肠的自来熟,连刚分手都来不及伤心,察觉到纪想的状态不好, 问道:“你没事吧?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晕倒了,需要给你打120或者送你去医院吗?”
纪想心想,他脸色有那么差吗?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家住这附近,马上就回去了。”
家……那里以后还能是他的家吗?
“真的?”男大半信半疑,“你……不会也是失恋了吧。”
纪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举起手:“当我没说。”
纪想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本来不打算继续搭理男大,但男大见他失魂落魄的,便跟上他不停地叽叽喳喳。
“我说要是真因为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看着还年轻,应该才二十四五岁吧,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是你没遇见合适的人罢了。像我一样,三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看开点就好了。”
半晌纪想闭了闭眼,觉得他比纪琛这小孩还要能说。
男大追在纪想身后,身上的朝气蓬勃令他羡慕,提起自己的感情就像谈茶余饭后的八卦似的:“我那对象……不,现在应该说前任。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竹马天天跟在他身后,超级巨婴啥样他啥样,做什么事都离不开我前任。”
“开学报道需要我前任,没人陪他吃午饭也需要我前任,就连剪个喜欢的发型都要打视频电话让我前任参考选择。我当初也是恋爱脑发作,觉得喜欢一个人,顺带多照顾下他的朋友也没错。即使我只要一看到我前任和他竹马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我心里就很会很不舒服、很难过,难过到像喘不上来气。”
纪想听见这相似的境遇,瞳孔微震,好像这阵子所有古怪的坏情绪都有迹可循。
所以他对杨潮生和温云潋……也是吃醋吗?
他喜欢杨潮生?
纪想停下脚步。
原来他有点喜欢杨潮生,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担忧这段契约婚姻的终结,害怕杨潮生会像对他一样好,甚至比对他更好地去爱另一个人。
“后面相处下来,我发现那个竹马真是顶级绿茶,在我前任面前装得柔弱可怜,在我面前就只会挑衅炫耀,这种恶心的日子我居然能过三年。”男大咬咬牙,“而我前任只会在明知我吃醋的情况下说我是敏感肌,连这点小事也要和他吵架计较。”
纪想皱眉,对他的事来了兴趣,反正人海茫茫萍水相逢,今日听过后就不会再见了:“难道喜欢一个人的开始就是陷入痛苦的开端吗?”
男大显然没觉得自说自话纪想会给回应,见状愣了愣,手插口袋里:“也……不是吧,我们以前其实很好的,特别是他在追我的时候。不过都已经物是人非,如今再美好的画面里的对方都变成了我恨的模样,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纪想有些唏嘘。
“我和他都是alpha,不能算社会上大众的恋爱,曾经他对我说过,信息素和荷尔蒙奈何不了他,他全身心只会爱我、忠我一人。那些山盟海誓都说尽了,最后却因为omega放弃我和他的这段感情。”男大轻笑一声,“我也挺傻的,竟然也会信这种话,直到亲眼见到他手边明明有抑制剂,却还是为了抚慰他那个发情的竹马而做了腺体临时标记。所以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信什么除AO恋之外的结合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男大的眼眶有些红,纪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抬起的手不上不下,下一秒见人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算了,太累了,不想计较了,简直像吃苍蝇一样恶心。也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我找个人说完,心情好多了。”
“虽然不太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因为爱情问题才这么萎靡不振,但我希望你不会比我还惨,听了我的悲催故事后能好受点。”男大朝他挥挥手,“那我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纪想和他告别,半晌望向了远边暮色渐沉的天际。
他刚得出自己喜欢上杨潮生的这个结论,命运就给他开了个玩笑。
杨潮生或许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温云潋文雅大方,不管从谈吐还是在外貌上,都与杨潮生很是相配。
但最为天作之合的,还是温云潋作为omega的身份。
有那么多难逃天性的失败例子,刚遇见的男大就是其中一个。
纪想又想到上次杨潮生的易感期,得不到伴侣的安抚很难熬吧。就算将他咬得粉身碎骨,纪想也没有信息素慰藉配偶的能力,杨潮生的症状永远不会好转。
如果杨潮生和纪想在一起,就要忍受一辈子的易感热。
所以纪想也并不觉得AB之间会存在更宽容的解决方案。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时间的流逝。等到电话铃响,他犹豫几秒接起来,那边是杨潮生用紧张的语气询问他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杨潮生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用担心,我在楼下,马上到。”
“好,我等你。”
对面的杨潮生听起来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难道是和温云潋的爱情顺利?
纪想摇摇头,该来的总是会来,逃避也躲不掉。他乘电梯上楼,脚步沉重得像要上刑场。
终于,纪想停在了家门口,摁指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开锁的时候,他好像听到里头有叮叮咚咚的声响。
纪想是吉他手,他立马分辨出来这是弦音。
杨潮生下午布置好家里的一切后就专门等着纪想回家,他怕纪想随时会到家,抱着吉他只敢埋头练习不敢放下,腿都要坐麻了。这时好不容易听到门锁的动静,他立马切音,挺直背脊,弹起了记忆里温云潋教他的间奏。
空气中弥漫着馨香馥郁的味道,室内都被各式各样的花铺满,几乎都是热烈张扬的红色系辅以温柔小意的粉色系。巨大的生日气球漂浮在天花板上,星星灯缠绕在随处可见的摆件上,率先跑过来迎接的焦糖带着红色丝绒的领结,撞进纪想的怀抱。
纪想入户先见到一地的玫瑰瓣,顺着这一路的指引,看到了花瓣尽头处的杨潮生。
杨潮生依旧是白衬衣黑西裤,干干净净的,不戴眼镜的此时有着与三十岁完全不符的外表。他侧抱着吉他,有些别扭地支起一条长腿。在和纪想对视一眼后,将间奏的最后一节弹完,回到《麦恩莉》一开始的旋律,低头哼唱。
“有点奇怪,天使带你来……”
杨潮生的音色很好,但音准不够。纪想能听出来他在努力贴着吉他的音调唱,但多少有些跑调。
可杨潮生唱得很虔诚,像怕惊扰了什么,面容在烛光下格外和煦。一曲终了再次望向纪想时,眼神柔情似水到足以让春天再复苏一万次。
纪想怔怔地看着他,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有很多年都只是潦草敷衍地度过,有空就和朋友亲人聚餐吃饭,没空就在公司加班回家泡面款待。
他没想到杨潮生会为他庆祝得这样隆重。
“欢迎回家,纪想。”杨潮生放下吉他,将放在身旁的满枝紫荆花束抱起来,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递过去,“生日快乐。”
纪想还没反应过来,右侧不知道从哪儿又蹦出来一堆人。
有沈思儒、宋喆礼,甚至还有万文旗、纪书渝和端着大蛋糕苦苦坚持着还要记得冲到最前面的纪琛。
“生日快乐——”
纪想忽然间掉了眼泪。
第56章 第56章 “最最最喜欢。”
原来幸福的时候真的会哭。
眼前热烈的簇拥与真挚的祝福不是假象, 当某天唾手可得时,会担惊受怕这些梦寐以求的再次远去。
纪想捧着被白色东巴纸裹住的紫荆,泪珠簌簌地掉, 杨潮生见状连准备好的台词先咽了回去,抱着他拍拍背:“不哭。”
纪想瘪着嘴, 靠在杨潮生身上擦干净眼泪, 须臾又把怀里的花拿远了点:“……你别拍了,我的花瓣都掉了。”
杨潮生听出他话语中带着的珍惜,他松开手, 忍俊不禁:“好的,对不起。”
站在最后看着表面其乐融融的宋喆礼有些气不顺,他下午刚和纪想撞见杨潮生“出轨”的证据, 现在晚上却对方装作无事发生。若不是当下沈思儒拦着, 说不要破坏了纪想一年一度的生日,他可能早就上去当众揭发了。
沈思儒虽然对听说的这件事感到气愤,但多少存了点疑心。毕竟杨潮生婚后对纪想的好,身边人都有目共睹。
他很早就收到杨潮生的邀约,杨潮生请他来协助完成给纪想的惊喜。那天杨潮生说得谦卑,觉得光靠自己, 对纪想的喜好还不够了解, 选品和布置就要倚仗身为纪想多年好友的沈思儒。
即使他对杨潮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但此时此刻对方凝望着纪想的爱意是真切的, 沈思儒想了想还是没让宋喆礼搞砸这个杨潮生给纪想准备了很久的生日惊喜。
“哥哥, 蛋糕送给你,快闭眼许愿——”纪琛挤在两人之间,把带着音符巧克力的蛋糕高高托举,“虽然基本都是杨哥哥做的, 但做奶油的时候琛琛也帮忙打了一分钟哦。”
纪想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好。”
他顺从地闭上眼。
许愿,许一个什么愿好?
如果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年生日,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能够实现吗?
纪想默念完这个对他来说有很多未知的愿望,睁开了眼。
“吹蜡烛吧。”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弯腰凑近,哄着纪琛和他一起吹灭了跃动的火焰,掌声如雷似惊天动地响起,让纪想回到了小时候的一次幼儿园文艺汇演。
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心生嫌隙,但也许已经貌合神离。可即便如此,在家中提前看完纪想准备的唱歌表演后,他们亦是像这样鼓起掌,眉开眼笑地夸道“小想好棒”。
好像他吹了三十岁的生日蜡烛也是同样了不起的事。
他低着头盯着怀里的花,又想哭又想笑。
“还喜欢吗?”杨潮生见纪想噙着隐隐泪花躲躲闪闪,还有发呆的迹象,生怕纪想不满意,于是捻过他衣领上沾到的几片花瓣耐心问道。
纪想是第一次收到像从树上折下整枝再包装起来的花束,他抬头:“为什么是送花枝?”
“因为……连枝共冢?”杨潮生小声说着,语速很快,但纪想还是听清了,“这是紫荆花,它可以代表阖家团圆。我想把它送给你,是想要告诉你,纪想,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有家,有我。”
这把紫荆是他昨天开车去九林市带回来的,如今八月不是紫荆花常盛的季节,想要得到漂亮不败的花,杨潮生就得下点功夫。
他想到了他母亲在主宅专门用于养花的大温室,里头就种了一排紫荆,也是当年杨钟年与沈馥订婚时为她亲手植下的。
杨钟年告诉他,紫荆不仅寓意着家庭和睦,还可以表达对某个人矢志不渝的爱。
于是杨潮生在沈馥的同意下,亲自剪了几枝紫荆泡在水里带回了桐城。
“还有这把吉他。”杨潮生平时做事有条不紊,但今日一反常态,差点忘记了最该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毛毛躁躁地重新提起吉他,“我听纪琛说,你从公寓带回来的那把吉他坏了。”
有纪书渝在场,杨潮生没有说得很明确那把吉他就是她摔坏的那把,但纪想知道那个琴包里装的是什么。
他注意到纪想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其实不太会挑,这是我拜托专门开琴行的朋友替我选的。”杨潮生一手托着琴颈,一手举着琴身,傻傻地像朝贡一样,献给纪想,“我有点小私心,所以在琴板上加工,用丙烯在上面画了几个图案。”
纪想伸手摸了摸上面的两个Q版小人,光靠表情他就已经认出了大半。那个头上长着猫耳咧嘴大笑的是纪想,另一个小熊拟态眼神光始终朝着Q版纪想的小人是杨潮生。
他们牵着手,Q版纪想像是在邀请Q版杨潮生跳舞。
纪想有点过分地想,这都能算定情信物的价格了吧?
可是温云潋……
纪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算什么了,他有点贪恋这种杨潮生给的温暖。
“《麦恩莉》这首歌也许在你人生中只能算是众多拿手曲目的一首,但对于我而言,已经是我努力能学会的全部了。”杨潮生开玩笑道,“我和那个朋友连着学了十天,他说要是晚上给你表演完,你觉得我弹得很烂的话,他就要冲到我家吊死我,说我害他砸了招牌。”
“朋……友?”纪想不太确定地重复。
“对啊,朋友。你不是下午见过吗?就是那个咖啡厅的店主温云潋,隔壁琴行也是他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他那里练这首曲子。”杨潮生理所当然地说,“前段日子瞒了你那么久,都快要瞒不住了。幸好我今天走得快,不然我给你准备的这些惊喜都要被你撞破了,差点功亏一篑。”
他俯身靠近纪想:“所以你觉得怎么样?难听吗?”
纪想瞬间有了种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激动心情:“你和温云潋……是朋友?”
杨潮生疑惑:“是啊,他是我发小,只不过很早就出国了。本来上次婚礼应该要请他来的,不过那时他在国外的学业还没完全结束,赶不回来,所以只有他老公出席了。”
“哦对,他老公你也见过,就是送了你最喜欢的那套珐琅餐具的赵文谦。”杨潮生帮他回忆,“温云潋还说下次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后面杨潮生说的话纪想基本都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温云潋不是杨潮生喜欢的对象。
是他先入为主了。
杨潮生正说着,倏地纪想朝他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吉他不堪重负,被压出一段不成调的弦声,杨潮生吓得左手护着吉他,右手揽住纪想。
他听到纪想又在抽泣了。
“怎么又哭了……”杨潮生有些无奈,打趣说,“这下不怕花瓣全掉了?”
纪想埋在杨潮生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不怕。”
过了良久,他仰起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像受了欺负可怜得不行:“很好听,杨潮生。”
“什么?”
“我说,你弹得、唱得,都很好听。”纪想郑重其事地说,“我很喜欢。”
不管是礼物,还是你。
他在心里默默补全了本该完整的句子。
杨潮生不自在地乱飘了下眼神:“喜欢就好……”
躲在后面给夫夫两人让出场地互诉衷肠的沈思儒终于受不了了,他也算是听清楚了,那个宋喆礼说的所谓的“情敌”温云潋不过是虚惊一场。
“哎呀行啦行啦,我们都还在呢,羞不羞?羞不羞!先来吃蛋糕,等我们人走了你俩再亲热行不?”沈思儒遂上前把纪琛像小鸡仔似的拎走。
没办法,妹妹在中间傻站着不退太像十万瓦的明亮电灯泡了。
杨潮生咳嗽两声,和纪想分开,纪书渝把折好的生日皇冠带到纪想头上:“生日快乐,小想。”
“谢谢妈。”纪想伸手扶了下,嗫嚅道,“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个。”
纪书渝笑而不语,拿过切蛋糕的刀递过去,又退到了后面,推着杨潮生上去。
本来杨潮生打算这个环节让纪书渝陪着纪想,他可以给纪想一个足够遮风挡雨的新家,但纪书渝在的地方,始终是小时候的纪想最渴望的家。
他知道那些是他所永远都无法替代的,希望这样能安抚到这些年对纪书渝有口难言的纪想。
但纪书渝不这么想,她意识到,以前没能做好纪想母亲的身份,到现在纪想已经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期盼了。
纪想有了新的身份,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最好的方式就是她用余生去尽力弥补,在纪想的身后看着他走向更为幸福的未来。
所以纪书渝把位置换给杨潮生,潜台词也是期望他能和纪想携手并进。
她朝杨潮生摆摆手,杨潮生懂了她的意思,紧挨在纪想的左侧,看着他在调整蛋糕思考怎么下手:“想好怎么切了吗?”
“嗯。”纪想应道,随后专心致志地分起了蛋糕。
他把带有大块草莓夹心的蛋糕递给了纪琛,继而均分,最后留了一大块写着“纪想生日快乐”两个字的巧克力牌,从名字后一分为二。
纪想把“生日快乐”留给了自己,把“纪想”递给了杨潮生。
“谢谢你,杨潮生。”
杨潮生对他笑笑,接过了蛋糕。
一旁的纪琛大口地吃完了蛋糕,嘴都没擦干净,就神秘兮兮地走到纪想身边,要他蹲下来低头。
纪想不解,但还是照做。
纪琛把藏在身后从花枝上薅下来的紫荆花别在了纪想的鬓发和耳尖之中。
“杨哥哥,我哥好看吗?”
杨潮生轻拍了下虎头虎脑的纪琛头顶,视线却看向纪想。
“好看啊,我最最最喜欢你哥哥了。”
纪想脑子“轰”地一下,纪琛突然变异叫嚣着“我才是最最最喜欢哥哥的人”的喊声逐渐变得遥远模糊。
——杨潮生刚刚说喜欢他。
第57章 第57章 “你去看看病吧。”……
生日过后, 杨潮生发现纪想有点小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具体体现在生活细节中,比如早上起床一起刷牙的时候,纪想总是偷偷地往他身边靠近, 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挪回去,像在边缘线试探一样。
还有和纪想坐下吃饭后, 对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幽幽盯着自己看, 但等杨潮生顶不住如炬的目光抬起头的时候,纪想又会跟个鸵鸟似的压下头去。
如果杨潮生不提醒,他下巴都要磕到碗里去了。
以及纪想开始很在意穿着打扮, 有一天出门上班,他罕见地早起捯饬,穿了件薄荷绿的衬衫配白色的及地长裤, 人显得高挑又明媚。
纪想平时鲜少穿这些饱和度高的衣服, 杨潮生觉得眼前焕然一新,忍不住看了纪想许久。
其实他没说话的那几秒是在思考要怎样神色如常地夸纪想,但纪想似乎误会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扭捏地说了句“是不是很丑”之后,杨潮生连一个音节都还没说,就见他风似的掠过, 回到房间关上门。
没过几分钟出来, 纪想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窝, 一看就是套头换了好多件都不满意, 最终变成了上周刚穿过的那件纯灰色T恤。
“还是这样舒服点吧……”纪想呢喃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悄悄瞄了一眼杨潮生略显呆滞和不解的神情。
沈思儒听说纪想像孔雀开屏似的连买了好几件漂亮的新衣服,却都没在杨潮生面前穿过的时候,一时间电话里的氛围极为寂静。
“所以你不穿, 买了是要干嘛呢?”
“呃……我是觉得,以前我在他面前好像松弛惯了。”纪想拎着水壶给阳台上杨潮生养的花一一浇水,他思忖了下措辞,收壶叉腰道,“就是……如果这么突兀地打扮起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你能懂吗?”
沈思儒不理解他这脑回路,追人不就是特殊点吗?不用与对待常人不同的方式追的话,对方会觉得你特殊吗?
“想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思儒无语道,“你俩也是神奇,一个明面上都那么喜欢了,非噎死了也不摊明了说,一个傻乎乎的还看不出来对方是喜欢自己的,非要用些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先去证明。”
纪想摸了摸鼻尖,沈思儒总是以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和他说杨潮生绝对是喜欢他,搞得他现在也有点飘飘然的自信心了:“那……那我挑个天气合适的好时间和他说?”
“还挑!结婚的时候你俩都没这么认真挑过黄道吉日就闪婚了吧,现在想表个白居然还在意起这个了。”沈思儒恨铁不成钢,“跟你赌一百块,你现在就去和杨潮生表白,他要是一秒钟没答应你算我输。”
“也没这么夸张吧……我就是想先确定,不然不是的话,我和他这样的关系弄僵了准尴尬。”纪想咕哝地说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忙音,“啊,我有个电话,我接一下。”
“行。”
纪想切到了另一个号码的电话上,这个副卡他已经很多年没用了,偶尔会接到一些骚扰电话。但今天出现的是没有备注的国外电话号码,纪想眼皮蓦地一跳。
接起来是对面没说话,纪想紧张地“喂”了一声。
听筒传来一阵轻笑:“小想。”
纪想愣了两三秒,随后放下手机,记起来这区号是自加拿大多伦多打来的。
而那个人……
“哥!”纪想欣喜地叫出声,“是你吗!”
傅绛听到纪想这么激动,连“哎”了好几声:“是我,惊喜吗?想我了吗?”
“想!超级想你!”纪想嘿嘿笑道,随即又立刻平静下来,带着点担忧,“但是爸爸他……”
“我准备回国了,到时候一落地想先来看看你。”傅绛缓声说,“爸他大概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了,毕竟他和妈的恩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纪想张了张口:“这样吗……”
“是啊,上周他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去做了个体检,回来后就说自己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不想再因为以前的事让我们这些小辈疏离了。”傅绛笑着说,“不过好在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饮食方面稍微控制下就好了。而且我打算把爸的公司重心移回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了真思乡的缘故,他打算在我国内稳定后回国长住。”
“真的吗?”
纪想很意外,当年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他始终不知晓,只知道一开始吵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家庭的责任问题,后来更多的是情感纠纷。最后这场闹剧竟能让两个本该有理智的大人分别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居国内,一个跑国外,死都不愿再见和对方有任何瓜葛的人。
兴许是真的爱得轰轰烈烈过,也恨得切齿入骨过。
他和傅绛虽不是双生,但更甚双生。纪书渝当年生下纪想之后就产后亏虚,心情也很不好,基本都是傅绛循着妈妈带着幼年的他的记忆把纪想带大的。
纪想小时候很黏傅绛,那时父母离婚要分别带他们走的时候,纪想还大哭着坐在地上抱住傅绛的腿,天真地问是不是他和傅绛不同姓才要分开,如果改一个姓的话能不能不分开。
纪书渝离婚后就变得很敏感,傅景昀有时候回国会带着傅绛来看纪想,但这种行为落在母亲眼里是挑衅,纪书渝害怕傅景昀会把纪想带走。
从那之后,纪书渝就不准纪想再见爸爸,连哥哥傅绛也不让。但小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见不到亲人很难过,在母亲抱着他哭时也很难过。
后来纪想长大了点,在纪书渝再婚前都没见过傅景昀和傅绛。直到高三那年,傅景昀从傅绛那里得知小儿子对唱歌感兴趣,甚至还是散装乐队里的吉他手,便从国外运送了一把纪想最喜欢的吉他给他当礼物。
那次后也是从高中至今,纪想和爸爸哥哥的最后一次见面。
高三的时候纪想觉得和家里格格不入,不顾纪书渝的反对毅然决然选择了住校。某天纪书渝意外知道他们这些年总是在偷偷联系,再加上纪想那段时间被乐队里的人连累请了家长,纪书渝这才忍无可忍地把那把吉他砸了。
纪想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纪书渝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对傅景昀的反应还那么大。此后傅景昀偶尔再送东西过来,都被纪想狠心退了回去,父子兄弟间的联系也从那时候正式断了。
纪想大学时办了张新的卡,但旧的电话卡一直没销。他说不出来原因,也许就是在等今天这一刻。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我真的好想你,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不用,到时候哥哥去找你。”傅绛话锋一转,“听说你五月的时候结婚了,你明知道我手机号也不会轻易换掉,旧号码永远不会停机,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发条短信告诉哥哥,我都是上个月听别人说才知道的,没良心。”
“我错了。”纪想迅速认怂,被傅绛指摘脸有些红。
他其实有想过,但最终还是因为纪书渝放弃了。只想着如果她的愿望就是各自安好,那就这样一辈子吧。
傅绛爽朗地笑道:“行,原谅你了,等着哥哥回来给你送新婚礼物。”
“好,那我等你回来哦!”纪想眉眼弯弯,和傅绛挂断电话回过头,就发现杨潮生在阳台门口站着。
纪想猝不及防和杨潮生对视,又躲躲闪闪地移开了目光。
良久,杨潮生开口:“……我是想叫你进来吃饭来着。”
纪想故作自然地“喔”了一声,顺手指了下花:“我都帮你浇完了。”
“好,谢谢你。”
杨潮生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但纪想莫名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第六感暂且抛之脑后,跟在杨潮生身后进去吃饭-
“你是说,纪想好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曹知勉“哈”了一声,若是杨潮生就在他面前,一定能看得出他脸上写满了“离谱”两个字,“你又抽哪门子风啊?前几天你发的那生日照片,你俩互相搂得那么幸福是p的啊?”
杨潮生啧声:“你才p的。”
“那你这又是从哪儿推理出来的啊?”曹知勉拉长尾音,“别作了你。”
杨潮生想起那天在阳台上,推拉门没关好,他能依稀听得见纪想激动的嗓音。
什么回国,我好想你,等你回来之类的……纪想脸上微微泛红,带着恣意的笑容也是他尚没见过的。
他看起来很期待见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人。
会是谁?
他把这件事告诉曹知勉,对方也诡异地沉默了须臾。
“你要不要去医院查一下听力?”曹知勉勉强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我是觉得,以你和学弟的日常照片来看,你出现幻听的可能性很大。”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里还有精神科方面的专家。你也有可能是太喜欢学弟了,被害妄想有点严重,早治疗早恢复,毕竟学弟一生的幸福现在在你手上。”
杨潮生:“……”
第58章 第58章 离婚协议书。
纪想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走路带风哼着歌,若不是众人都知道他已经结了婚,恐怕还会猜测他是不是正值红鸾星动。
杨潮生连日被那天在阳台不小心听到的通话困扰, 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在纪想看不见的地方做一只郁闷的苦瓜。
傅绛定的是八月二十九日的机票, 那天约了和纪想吃饭, 然而纪想在斟酌要不要将杨潮生领去,一起见一见哥哥。
主要是他还打算在那天正式和杨潮生说开。
纪想从没喜欢过谁,以前想做的事都是大大方方去做, 不计能回馈的多少。而今反复思考那么多天,说一句“喜欢”就差临门一脚,一直卡着也不是个办法。
如果杨潮生也喜欢他, 他主动点也不是不可以。
纪想洗完澡擦着头发, 主卧里亮着灯但却没人,他拐到紧闭的书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静待两秒得到了主人准许的一声“进”字。
“怎么还敲门?”
杨潮生扶着眼镜习惯性地看向来人,他很早就说过纪想可以来去自由到这个家里的任何地方,书房关门只是为了防焦糖进来捣乱,可对方在他面前总是时常带着礼貌的行为举止, 这一点基本从未改过。
他还是觉得大部分时间的纪想对自己很是生疏, 待他就如待焦糖一样。
“喔……我觉得你应该在工作, 怕打扰你。”纪想坐在他对面, 双手交叠压在桌上,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杨潮生现在一从纪想嘴里听到“有事”两个字,整个人就紧绷起来。
这些天的猜想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快串成一档狗血八点档了,纪想那位“故人”的身份就像悬在头颅上的利刃,杨潮生无法离开, 又怕落下来的那天来得太早。
“你说。”
“你二十九号那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见个人,见完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在当天跟你说。”
杨潮生对着纪想真挚的眼神,里面仿佛蕴藏了对未来圆满幸福生活的向往,他慌乱地瞥开目光,装模作样地拿起了日历。
尽管上面什么都没写,他就着圆珠笔在页面上花了一只小猫,做出在写字标记的状态:“二十九吗……那天可能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没办法让简心推掉。”
“啊,那好吧。”纪想看起来有些失落,“那不然我现在就把那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了吧,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杨潮生眼角忽然抽了一下,摆住手:“等等,你先别说。”
纪想疑惑地看着他。
杨潮生垂下眼眸,那个“故人”离开那么多年,让纪想这么苦等着念念不忘,真的有那么好吗?
“……你要不等到那天回来再说吧。”
他想让纪想再多认真考虑几天,万一纪想见了那个人之后,觉得一切都时过境迁,还是他好呢?
杨潮生在努力地给自己争取“死缓”。
纪想虽然不懂杨潮生为什么要万般阻拦他,连表露出好奇这件重要的事的意向都没有,但还是听从了杨潮生的意见。
没事,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然而事后证明,有些事,还真的就差这么几天。早说家和万事兴,晚说的后果,严重点堪称妻离子散。
傅绛回国的那天是周末,天气晴朗,为了逃避现实非给自己加班的杨潮生和纪想同步起床,两人一前一后地框在同一个落地镜前整理着装,纪想脸上愉悦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反观杨潮生,一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模样,连领带都反常地打歪了而不自知。
纪想戴好贝雷帽,余光注意到杨潮生歪斜的领带,勾了勾唇角旋身走到他面前:“杨大律师今天怎么了?看起来像没睡醒。”
杨潮生在戴腕表,于是纪想自作主张地代劳,白皙的指节捋着领带将其松开,低头仔细地重打起温莎结。
杨潮生喉头滚了滚,这样的距离能刚好让他清楚地瞧见纪想澄澈专注的眉眼。
他不知道今天过后,能和纪想相处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我自己来吧。”
杨潮生扣好腕带就想从纪想手里接过领带,他怕在纪想的亲昵里沉溺太久,到时候会舍不得放手。
可纪想闻言没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抬眸用一种无辜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盯着杨潮生,眉头下凹,好像在无声地埋怨为什么要推脱他的示好。
杨潮生的心蓦然一柔软,放弃抵抗,纪想拉开他挡在衬衫领前的手,撇了撇嘴后继续将未完成的结系好。
“我的手艺还不错。”纪想满意地在完美的温莎结上拍抚一下,随后扭头看向镜子里的两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杨潮生率先出门,纪想便咬着红豆面包跟在他身后像小助理似的拎着包,等他换好鞋又递过去。
“你今天的包感觉很轻。”
“是吗?”
杨潮生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总觉得今天纪想对他做的这些行为很像给准备上断头台前的他的最后一顿好饭。
早餐喝下黑咖啡的苦涩还在不断从感官蔓延至心底,他听到纪想对他招招手说:“晚上早点回来喔。”
杨潮生说不出任何拒绝纪想的话:“好。”
如果纪想的选择是他想要的幸福的话,再痛苦后悔的结局杨潮生也能接受。
有些人得到一瞬就已经是一生的幸运了。
纪想目送杨潮生出门,临近正午傅绛打来电话,说是平安落地桐城,他便背上挎包打车出门,前往约定好的餐厅。
正值高峰,路上有点堵,纪想到时傅绛已经伫立在行李箱旁边等上许多了。
纪想大老远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还没等司机师傅停好车,他就抢先摇下车窗,在街上朝着对面大喊了一声“哥”,穿透力极强。
傅绛寻声回头,俊朗的面容上带了丝纳罕,尚还在找记忆里的弟弟在哪里,就见纪想跳下车冲他小跑过来。
傅绛有一刻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上完跆拳道兴趣班回来见到跑得摇摇欲坠的小纪想,在扑进他怀里的时候,用泫然欲泣的一张小脸说“你怎么才回来”。
“终于回来了……”纪想紧紧地抱住傅绛。
傅绛拍拍他的背,顺着他的话给予安慰:“嗯,回来了,这次不走了。”
纪想抱了个痛快,继而松开傅绛,对着人左看右瞧。
“怎么了?不认识了?”傅绛问。
纪想“嘶”了一声,肯定道:“你变老了。”
傅绛伸手弹了下纪想的脑瓜:“刚见面就知道报复我呢?这么多年不见谁会永葆青春?”
纪想捂住额头,立刻找补:“话还没说完啊,不仅老了还变得更帅了。”
“少贫。”傅绛把放在行李箱上的红丝绒礼盒递过去,“新婚礼物。”
“你一下飞机就来见我啦,连行李箱都没放,好感动。”纪想笑嘻嘻道,“让我看看送了什么。”
“五金。听起来是有点俗,但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纪想“啧啧”两声,瞄了一眼就把盒子盖上了,掖怀里藏好:“你也不怕被抢劫,就这么明晃晃放在外面。”
傅绛失笑,又拿出一个小一点的长型盒:“还有,这个是生日礼物,虽然有点迟了半个月,但至少今年的是我亲手给你送上。”
纪想打开翻盖,里面躺着一条玻璃种的玉石平安扣,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几个月前特意去寺庙开光给你求的平安,还顺道把姻缘一起求了,没想到你正好赶上趟已经结婚了。”傅绛摸摸鼻尖,“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事吧……改天把弟媳叫出来我见见。”
“本来今天是想让他和我一起来的,不过他有点事,下次吧。”纪想失笑,把平安扣取出来递给傅绛,转身道,“这可是我哥送我的,快帮我带上。”
“行。”
傅绛宠溺地一边回答一边替他戴好,纪想叫着肚子饿,便自然地挽上傅绛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进入餐厅吃饭。
两人许久未见,纪想有好多说不完的话。对他而言,尽管傅绛无故缺席了他很多年的人生,但他依旧是最亲爱的哥哥,更是在每个特殊阶段,能理解、鼓励他长大的好朋友。
时间和距离并不会抹去他们之间浓厚的血亲关系。
饭饱喝足后,纪想又带着傅绛逛了一圈变化很大的桐城,从白天走到黑夜,在游览最后一站纪想毕业的桐城大学结束后,两人就分道扬镳。
实际上纪想在期间就好几次频频看表,杨潮生今天很安静,都九点了也没有给他发短信询问什么时候回家,又或者是需不需要他出门接送。
傅绛知道他结了婚,故意打趣:“怎么了?家里还有人给你设置了门禁?”
“当然没有。”纪想摇头。
只不过他好像又有点想杨潮生了。
“行了,不逛了,赶紧回吧。”傅绛摆摆手,嫌弃似的放他走,“都走一天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
纪想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跑得比兔子还快,坐上的士后就催促司机快走,丝毫不在意落单傅绛的死活。
意识到到家后即将展开表白的纪想无端生出一股紧张感,他坐在后座静静地打腹稿,连外头天上什么时候飘起了蒙蒙细雨都不知道。
下车时纪想被迫淋了一小段雨,不过好在有帽子,看起来不算狼狈。
他在家门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许久,觉得能看得过去了,便摁上指纹开门。
“我回来了——”
纪想高高兴兴地喊着,迎接他的却是寂静阒黑的屋子。
“杨潮生?”
他疑惑地打开灯,家里空荡荡的,没人。
就连平时听到动静会跑过来的焦糖也不知所踪。
纪想望向墙上的时钟,才九点,也许是他回来得太早了。
想起外面下起的雨,他瞥向玄关处安放着两把完好的雨伞。
杨潮生没带伞。
他拿出手机,给杨潮生打电话,想问他在哪里,需不需要自己去接他回来。
“抱歉,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纪想有点懵。
阳台未关的门向室内吹进夜风,伴着呼啦啦的声响,卷起放在茶几表面上看着像是合同的A4纸张。
杨潮生从不会把重要的工作文件放在外面。
纪想下意识凑近去看,却发现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这是……什么?”
纪想发觉他有点看不懂中文了,底下已经填好的信息,都是属于杨潮生的。
纪想坐下后才发现旁边他常用的,和杨潮生出自一对的情侣水杯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小想: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有关我的部分也已经全部填写完成,签完字三天后你可以带着它可以来盛颂,我会配合你去民政局办离婚。”
落款是“潮生”。
第59章 第59章 “我来接他回家。”……
几个小时前。
杨潮生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见到纪想终于出门飞奔离开的身影,他才站起来,垂头又摸了一遍纪想给他打的领结。
他今天骗了纪想, 没有什么客户,连加班都是编出来的。
仅仅是为了幼稚地逃避那个他不想知道的答案。
本来他是有考虑过把下周的事宜提上日程, 多工作就没空想七想八了。但若是这样, 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助理简心。简心和陆斐这对欢喜冤家刚谈恋爱不久,杨潮生只是略加思考就放弃了。
他还算有道德,不想因为自己痛苦而让别人陪他一起痛苦。
杨潮生慢吞吞地提着内里空荡荡的公文包回到楼上, 开门时焦糖歪头看着他喵喵叫,好像在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杨潮生下意识想要松解领带,但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就这样一本正经地哄着焦糖过来, 再坐在沙发上略显可怜地抱着猫发呆。
若是纪想在这,一定会惊讶,平时无坚不摧的杨潮生竟然也有这么宁静脆弱的时刻。
焦糖本来在杨潮生怀里躺得好好的,后来感受到身上的皮毛都要被撸起火了,杨潮生完全在机械性地重复摸猫,焦糖只好尾巴一翘, 从他身上跑了。
“你也要走吗?”杨潮生叹了口气, “算了, 虽然你是我带回家的, 但是看起来你和纪想更亲。如果真的……”
杨潮生自言自语到这时顿了一下:“到时候还是把你留给他好了, 不然他大概又会很难过。”
杨潮生靠在沙发里,等待时间的流逝无比难熬。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他的冥想。
“杨潮生,我跟你说个事。”电话里的曹知勉听起来很严肃,“你先深呼吸, 听完千万不要晕过去。”
杨潮生闻言反而放缓了呼吸,右眼眼皮狠跳了一下:“……什么?”
“我遇到学弟了。”曹知勉说,“他在和别人吃饭。”
杨潮生“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曹知勉震惊于杨潮生竟然已经知道学弟在外面有人的事,“你这么平静?不对,你知道什么啊?我发你照片了你快看看吧。”
杨潮生点进曹知勉发来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的照片里,主人公是纪想,还有一位和他亲昵地抱在一起,穿着黑衬衫,笑起来带着点痞气的男人。
曹知勉的照片像是躲在暗处疯狂连拍,按顺序下来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来两个人的动作轨迹。
先是拥抱,再是纪想似乎把头抬了起来往男人脸旁靠近,一副要讨吻撒娇的模样。
杨潮生自虐似的放大那张照片。
曹知勉适时出声:“咳……中间这几张拥抱的时候,我手机吓掉了。不过我保证我看清楚了,他俩绝对没亲上,就是对视了很久。”
紧接着还有几张零散的照片,男人送了纪想两份礼物,有一个红色的大礼盒,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而另一个长方形白盒里是一条玉坠。
男人帮纪想戴上,而纪想似乎很宝贝,流连地低头笑着用手搓着那块玉。
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神情让杨潮生忍不住伸手隔着屏幕触碰了下。
“原来你那天和我说学弟喜欢上别人这件事真不是你得病了。”曹知勉“哎”了一声,“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你和学弟那本红证都在手上紧握着了,还能被小三抢走了?”
杨潮生无言,打量了下四周,这个由纪想一点点改造成现在的家。
每个角落仿佛都还有关于纪想的记忆碎片,多看两秒,当日的情形就能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和纪想窝在沙发上看人逗猫、在餐桌前看着纪想细心醒着他下班带回来专门送给纪想的花、和纪想在厨房里一起品鉴新学的中菜。
终于走到这一步,他真的好不舍,怎么办?
曹知勉见对面的陷入了沉默:“杨潮生?”
“嗯?”杨潮生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天花板,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你……你不会哭了吧……”
“没有。”杨潮生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尾欲坠的那一滴眼泪,“我会和他离婚的。”
“为什么啊?”曹知勉一听杨潮生直接“就地伏法”的态度,连挣扎都不挣扎,“你三思啊,只要你和学弟不离婚,那人就是见不得光的小三,你不能这样妥协。”
“我答应过他的。”杨潮生缓缓地说,“我们两人的婚姻,在他没有爱上我之前,是享有绝对自由的,我尊重他的一切想法和选择。”
“那你也不能……”
“由我提出离婚,这样对他来说,不仅父母两边他好交代,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将一些财产留给他。毕竟当初结婚,我才是抱有强目的性的那个人。”杨潮生看向手上的婚戒,“而且他这几天总是支支吾吾的,总感觉是有时候有话要和我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如果他没勇气提离婚,那我提也算是帮他了却一桩心事,不叫他为难。”
曹知勉觉得杨潮生无药可救,在爱情里试图委曲求全,能尝到甜头都是对方给你放洪水了。
他还想再劝劝,但杨潮生心意已决,留下了句“今晚过去找你”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杨潮生去书房里打印了一份很久之前就拟好做备用的离婚协议书,在此之前他还在上面增修了一些财产分配,将大部分个人积蓄与名下不动产都留给了纪想,在合同里注明因他个人原因提出离婚而作为给纪想的补偿。
他安静地在书桌上填写信息,签字摁手印,随后把协议书放在客厅,到卧室收拾行李。
焦糖嗅到分离的气息,不计前嫌地忘却了杨潮生刚才把他当抹布擦似的撸猫方式。它踮着脚跳到杨潮生身旁,最后钻进了行李箱的衣服堆里,露出一颗毛茸茸脑袋。
“不行,你不能跟我走。”杨潮生回头,把焦糖抱了出来放在地板上,“纪想会难过。”
焦糖“喵”了一声,它不懂杨潮生为什么要碰那个四四方方,只要一带走就会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的箱子。
它知道纪想这个主人不在,杨潮生和它“相依为命”,就不能落下它。
焦糖充耳不闻杨潮生的解释,来来回回地窝进行李箱里,杨潮生有些无奈,把它抱起来:“那你要跟我走?”
焦糖只转着漂亮的晶蓝眼瞳望着杨潮生。
“好吧,也不知道纪想今晚会不会回来了。”杨潮生像抱孩子似的托了下焦糖傲人的身姿,“我先带你走。”
杨潮生的东西不多,卧室里收了点衣服离开,再到书房把重要的工作文件带走。
他环视客厅,关了灯,抱着猫离开。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雾蒙蒙的雨,杨潮生犹豫了两秒,也没选择回头上楼去拿伞,而是用外套遮着焦糖,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雨幕中。
他打车去了曹知勉家,曹知勉一开门,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厉鬼找他索命来了。
“卧槽,你离家出走不带伞啊?淋雨也不是淋给我看的吧?”曹知勉吓了一跳,接过杨潮生手上的行李箱和猫。
猫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不愿待在生人怀里,在曹知勉怀里扭了几下就跳到了地面上,像大王巡山一样巡视起了新领地。
“赶紧擦擦。”曹知勉到房间找了条干毛巾出来丢到杨潮生头上,“你车呢?在这演情深深雨蒙蒙不开车啊?”
“留给纪想了。”
“你那么多车,不是还有你常开的那辆吗?也留给他了?”曹知勉难以置信。
“嗯。”杨潮生回答,“上面有纪想亲手挂的娃娃,后座还有他布置的陪车玩偶,他看起来很喜欢。”
“……然后你就也一起送了。”
“对,房子也是。”
曹知勉嘴角一抽,觉得杨潮生要是遇上骗子,对方肯定乐开花了。
“有酒吗?”杨潮生拆了根猫条,喂完辛苦了一路和他一起乘车过来近郊的焦糖后,靠在沙发上问道。
“有。”曹知勉上道地到冰箱里拿了几听啤酒递过去,见人皱着眉,看着像是不爽这待遇,“你现在就配喝这个,别糟蹋我那地窖里的好酒。”
杨潮生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行吧。”
他撬了一瓶又一瓶,从闷声不吭地和曹知勉拼酒,到最后抱着一件白T恤开始说胡话。
曹知勉见这衣服尺码看着不像杨潮生的,刚要扒着他的手看清楚点,就被杨潮生打掉。
“诶,我就看看,这衣服不是你的吧。”
“别动,这是我的。”杨潮生垮着脸,“是上次易感期,纪想说送我了……他希望我闻着能好受点。”
说完杨潮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被动条件,开始低声地呜呜哭。
一地的易拉罐,曹知勉察觉到人差不多是有点喝醉了,准备把杨潮生弄到客房里先去休息。
他本想先替杨潮生把外套脱了,领带解了,结果一碰上领结,又喜提杨潮生一个大比兜。
“你干嘛呢杨潮生!”
“这是纪想给我系的!不准动!”
曹知勉:“……”
无语之下,他踹了一脚杨潮生的小腿:“随你吧,你就这样臭臭地睡。”
曹知勉起身,刚要收拾下糟糕的桌子,就接到了电话。
来电显示是“纪学弟”。
他瞄了眼俨然烂醉如泥的杨某人,思忖半晌接通。
“喂?是曹学长吗?我是纪想。”
纪想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是我。”
“是这样的,这么晚打扰你,是想请问杨潮生在你那里吗?”
“是在我这。”
“那就好,能方便给个地址吗?我过来接他可以吗?我有一件非常急的事要和他说。”
“你确定吗?”曹知勉反问,想到纪想有可能会和杨潮生提离婚,于是语气稍显冷淡,“杨潮生现在可能状态不太好,有什么事不然明天再说吧,我会让他联系你的。”
纪想紧张道:“他怎么了?”
“喝醉了而已。”
纪想松了一口气:“没事,我来接他回家照顾他。”
曹知勉自以为热心地再次拒绝了纪想,就杨潮生现在这情况,还是别让纪想给他二次离婚的刺激比较好。
曹知勉已经彻底放弃管杨潮生,只在他身上叠了条被子就要收拾一番去睡觉。然而和纪想的电话挂断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铃响声。
他只得昏昏欲睡地去开门。
门口是暴雨之下打着伞,一样有些狼狈的纪想。
“曹学长。”
纪想手里卷着一筒揉得不成样子的废纸,但曹知勉还是看清了标题字,是杨潮生说的那份留在家里的离婚协议书。
泪水像是在微红的眼眶中养出了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球,他的目光异常坚定:“我来接潮生回家。”
第60章 第60章 “我也喜欢你。”
纪想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通读完整份离婚协议, 就连当初在盛颂和杨潮生签下结婚协议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看得这样认真。
杨潮生几乎是把除了自己所有以外的东西都送给他了。
纪想不明白,杨潮生为什么会在这个节点突然提出要离婚,还要把一大部分本就不属于纪想的财产留给他。
别的夫妻离婚巴不得抢占先机多得几分利益, 即使他和杨潮生只是形式上的婚姻关系,纪想不会贪对方的那份财产, 但他也从没见过杨潮生这样逆天的行为。
既然都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杨潮生还对他这么好干什么?
纪想捏皱了协议书的边角,他跑到书房里,照协议书上找那些杨潮生写明了赠予他的产权证书和登记证书, 杨潮生通通按照习惯收在了第二层的抽屉里,一份都没带走。
忽然间纪想余光瞥见底下露出的几张暗黄的素描纸,他愣了一秒, 好奇心促使, 他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证书摞出来到书桌上。
暴露在眼前的赫然是结婚前杨潮生不让看的那本画册。
当时那么珍惜,连纪想瞄一眼都不肯的物品都没带走。纪想看着这些证书和画册,一时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在杨潮生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是赌气,纪想单方面决定因为杨潮生突兀提出的离婚请求,惩罚他坦诚一个秘密。纪想翻开了那本画册,冒犯地窥探杨潮生的隐私。
画册经过岁月的洗礼后, 夹在内页的纸张都七零八落地散了下来, 大多都是用回形针固定在里面才不至于遗失。
随手一翻, 里面的每一张画, 画的都是纪想。
要怪只能怪杨潮生的画技不赖, 纪想想否认里面的人不是自己都难。
他一脸茫然,杨潮生从高中起就开始默默地画他了?
可是画他干嘛?他又不是什么超级大明星。
难不成是把他偷偷当模特练手了?
纪想翻回第一张素描纸细看,画上的自己看起来是在回头冲某个人一笑,右上角标注了日期——“2025.04.18”, 下面还跟了个“^^”的笑脸。
纪想继续后翻,下一张就变成了一张速写,角度看起来很奇怪,像是从教学楼外的另一栋楼俯视画下来的。
杨潮生只着重画了有着纪想在的那个窗台,其他都是用潦草的线条勾勒——十七岁的纪想正拉着旁边在杨潮生的画里悲惨地模糊着一张脸的同桌,伸手去够左上方垂下来的那道玉兰花的树枝,小表情很是努力。
顶上写的日期是“2025.04.21”,批注为“TT”。
时间基本是连续下来的,中间大多数有间断两至三天,并不是每天都有纪想的画。
打球时的纪想,日期旁标的是“>o<”,尾巴还有个波浪号,像在呐喊加油。
在办公室被老邢逮着补数学作业,纪想头顶上却顶着大大的“ `▽` ”。
和人勾肩搭背笑得开心的纪想,这次变成了“OAO”,两边还有一串小气泡。
纪想认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哭的表情。
纪想原以为这是他在画中神态的缩写概括,但很显然补着恶毒数学作业的“ `▽` ”和跟别人言笑晏晏时的哭泣“OAO”并不属于他的反应。
甚至后面还出现了很多和画中呈现出来不一致的表情包。
难道……这并不是他的心情记录,而是杨潮生的?
纪想看到最后,日期在新一年的五月三十号彻底终止。最后一张纸却没有画画,而是在上方写了“纪想”两个字,名字底下贴着一张褪色的贺卡。
纪想认出来贺卡上那是自己的字,上面写着“祝学长循梦青云,前程似锦。”
他脑子卡壳半晌,才记起来这是当年他高二的时候,学校在高考前为了给高三学子加油而设置了一个送祝福的环节,说是低年级的学生写下贺卡祝语,会随机送到一位准高考生的手中。
原来他写的被正好分给了杨潮生吗?
纪想心情难以平静地合上画册,有些怔忡恍惚,与此同时一个荒谬的猜想缓缓浮现。
杨潮生当年是暗恋他吗?
随即他摇了摇头,试图清醒点,杨潮生暗恋他的可能性还不如偷偷把他当作画画模特的可能性大。
可是有哪个正常人会把无关紧要的人当年随手写的一张贺卡专门贴在画册里保存这么久啊?
纪想有太多问题想要当面问杨潮生了,他又重拨了几次电话,依旧是冰冷冷的关机回复,他便把目标转向了杨潮生的交际圈。
比较熟悉且有联系方式的只有曹知勉,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给了对方。谁料人是找对了,但曹知勉电话里听起来并不是很想让纪想见杨潮生。
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其他人。纪想找了律所的陆斐要到了曹知勉的住址,当即拿上车钥匙和伞直奔目的地。
如今纪想一身潮湿地站在曹知勉家门口,他希望曹知勉能让他进去。
曹知勉的神情逐渐从讶异到平静,想着人来都来了,还有杨潮生那副离了婚依旧痴心不悔的模样,想着还是让两人干脆把整件事说清楚比较好,便侧身让纪想进来。
纪想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换上曹知勉给他拿的拖鞋,往里面走。
地上和桌上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曹知勉看着还比较清醒,说话吐字也清晰,那喝掉这么多酒的人就是杨潮生了。
曹知勉跟在身旁,指了下沙发上昏睡过去的杨潮生,用一种迂回委婉的方式说:“学弟,虽然我这个人不太爱多管闲事,但潮生毕竟是我兄弟,我不忍心看他这样为情所困深受折磨。你外头要是真有了人,也别骗他,但多少也念点这段日子他对你的好吧,不要太过残忍地拒绝伤害他。”
纪想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外头有人?
曹知勉欲言又止,拿出手机照片坦言道:“我先跟你道歉,偷拍是我不对,但遇到这种事我哪能瞒着杨潮生啊……”
“你是说,你和杨潮生都以为,我有了外遇?和上面这个男人?”
纪想难以置信地指着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拍出来带了几分暧昧色彩的照片。
“呃……难道不是吗?”
曹知勉承认,他此刻心慌到地动山摇。
因为纪想脸上写满了“离谱”两个大字。
“可是这是我哥啊。”纪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亲哥。”
曹知勉:“……”
完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好像干了件天理难容的大错事。
曹知勉立马双手合十从嘴里蹦出十几个“对不起”,纪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瞟了眼抱着衣服好像在梦里哭的杨潮生问道:“所以他和我提离婚,是因为我和我哥?”
“学弟,这件事吧,是我对不起你。”曹知勉没有正面回答,当是默认了,“不过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杨潮生那个木头,要是没人帮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他喜欢你很久了,从十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你。”曹知勉点到即止,接着走过去叫杨潮生,搡了下他的肩膀,“喂,醒醒,你老婆来了。”
杨潮生被打搅做到一半的美梦,翻了个身把衣服抱得更紧,垂着脑袋对着白T恤呢喃着纪想的名字。
曹知勉有些无奈,让出位置给纪想比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你肯定行你上”。
纪想张了张口,他还沉浸在曹知勉说杨潮生喜欢他的那一刻。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很多人在得知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的那一秒的感觉了,像中了头等大彩票,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莫过于自己了。
杨潮生不敢说,那就他来说。
纪想走到沙发面前:“杨潮生。”
对方脑袋微动。
“杨——潮——生——”
他又继续喊,直到第三遍时,杨潮生惊醒,睁开了眼。
杨潮生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又回到和纪想结婚的那天,在满心满眼执着心爱的人念着宣誓的时候,被远方熟悉的呼唤拽回现实。
梦里舍不得放开手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吓得站起来,酒都醒了大半。
“纪、纪想……”
“杨潮生,我也喜欢你。”
纪想没给杨潮生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直截了当地勾住杨潮生的脖颈向下压,仰头亲在他的唇上。
因为太过用力,鼻尖相撞时还有点微微的钝痛感。
曹知勉傻眼,掉着下巴看着情窦初开的纪想生猛地强吻了杨潮生。
等真的挤压到那片柔软,纪想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僵在原地。
亲嘴的两人小眼瞪大眼,杨潮生被纪想的举动吓到忘记呼吸,脸颊慢慢变得深红。
纪想察觉到杨潮生在闭气,连忙松开了他,控诉道:“你……你接吻都不会呼吸的吗!”
曹知勉手动托回下颌,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也算接吻?
嗦嘴巴子还差不多。
曹知勉不想再看两个小学生小打小闹,18+的他看不得,6+的他不想看,于是摆摆手:“你们俩慢慢聊,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等你俩说清楚了,我再上门赔罪啊。”
等曹知勉上楼回到卧室,房门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还有小沙发上被接二连三的动静吵醒的焦糖时,纪想和杨潮生不约而同地再次撇开了视线。
焦糖蹭纪想的小腿蹭得厉害,纪想把它抱起来安抚,先打破了寂静:“那个……曹学长都和我说了,我想先跟你解释清楚,你看的那个照片里,另一个男人是我哥。”
“他叫傅绛,跟着我父亲生活长大,我妈她不太喜欢我和父亲接触太多,所以我们俩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纪想解释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提,是我已经习惯不去提起我还有个哥哥了。是我的不对,其实我应该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而且前几天我说想带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哥。”
纪想鼓起勇气,去追寻他的眼眸:“杨潮生,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听清楚,我再说一遍好了。”
“我喜欢你,你对我很重要,至少是现在,我不想离婚。”他一手抱着猫,一手举起那份离婚协议,“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现在在我面前拿走它撕掉,我就当作我今天没有看过这份离婚协议。”
纪想掂了掂焦糖,对杨潮生展颜,揶揄地哄道:“我来带你和‘孩子’回家,以后不要再离家出走了,我们仨好好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