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三……
三天后送走了万山朗, 转而又投入到剧组紧张的拍摄工作中。此地是丘陵地带,山风过境,油绿的树漫山遍野晃悠,生机盎然地迎着烈日, 闪烁着金光。裴行川连带着上班都心情明媚了不少。
这天制片人风尘仆仆找来时, 裴行川正在给一群小孩儿摘樱桃, 下午拍戏时滚的泥浆草屑还粘在裤腿上, 嘴里叼着小孩给他的酬劳——一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高处的樱桃够不着,他跳起来摘下一串最红的。
“小裴!来来来, 过来。”制片冲他招手,裴行川将樱桃给了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们,顺手揉了把脑袋,小跑着过去。制片一招手也叫住已经上车准备走的付长安。
“拉到投资了。”
“这么快?”付长安跟裴行川相视一眼,惊喜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制片人一手一个,揽着这俩主演,好声好气商量道:“是这样的, 人家出手非常大方,接下来的拍摄都有保障了。我跟王导的意思是,一定要请吃饭聊表心意。好不容易找中间人约成了饭局, 你俩也去, 显得真诚!”
“我没问题。”付长安不假思索道。
制片人满意地一点头, 两道探照灯似的目光看向裴行川。
裴:“……我也没问题。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熹微》剧组的整体氛围还算不错, 除开最开始两主演撕番闹出的不愉快,在付长安放下他的偏见后,大伙终于辞旧岁,迎新春, 有了能聚在一起包饺子高唱《难忘今宵》的合家欢局面。
第二天晚上,裴行川一行飞机落地便早早赶到约定的酒店。制片人跟王导负责张罗,不指望这两个小辈干什么,让他们没事就闭嘴,不跟着添乱,各自坐镇一方玩手机,在投资人来时,当两个看上去能挣很多票房的摇钱树就可以了。
从前类似于这种的饭局,裴行川也去过很多次,大都是李薇带他去争取角色,或者资方请吃饭。这拍戏拍一半去拉投资的倒还真是第一次吃。
不过裴行川的担心仿佛是多余的,那个投资人赵总进来后,制片人笑呵呵地上去握手,跟中间人两人娴熟地拉了几句场面话便招呼着落座,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裴行川他们敬酒也真的只意思意思了一下,赵总摆手说不搞这些。
接下来的也就是制片人他们拉着赵总谈展望,谈市场,谈艺术创作,谈票房。饭过三巡,裴行川饱了,这顿饭吃得踏实到他感觉跟断头饭差不多了。
“哎”
忽然,胳膊被碰了碰,他疑惑地朝边上看去,付长安面不改色地端着酒杯挡嘴,小声问他:“这个赵总,是干什么的?”
“来的路上听王导提了一嘴,好像是……干实业,搞工程的。”裴行川如实回答。
“啧啧。”付长安晃悠着酒杯,眯眼暗中打量着对面坐的几人,仗着他们谈笑声大,包厢够宽敞,肆无忌惮地逼逼,“不对劲,张哥这才出去几天,这么快就拉到了投资。说想睡觉就递枕头,那土大款怎么就这么刚刚好我们缺钱了就立马给钱。”
裴行川无语凝噎,“还能是为什么。”
“你说惦记什么呢。”付长安笑得一脸暧昧给了他一个眼神,裴行川立马意会,“你有病吧。”
恰好酒席上安静了一瞬,这声不大不小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中。中间人也是一愣,许是不想席面这么干下去,笑着调侃道:“两位老师关系真好,合作出来的效果肯定默契!”
“……呵,呵呵,是,俩年轻孩子玩得到一块儿去。”制片人跟着和稀泥,转头给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
裴、付:“……”
安分了没一会儿,那边已经开始谈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底蕴和现代影视借鉴现实的意义,付长安又小声跟他哔哔,“我是说,说不定是我们谁的粉丝。你心怎么这么脏!”
要不是在酒席上,裴行川白眼就给出去了,“你脸可真大。”
这个人看着一副硬汉直男的明星模样,实际相处下来,就一三天两头抽风的纯神经病,大脑通直肠,想一出拉一出,也不知道是谁心脏。
付长安分毫没介意……也可能是没发现裴行川都不想理他,还在说,“我说话是有依据的。你看这个赵总,就不像是会欣赏艺术的人,他听张哥他们说话都一副上学打瞌睡的模样,张哥他们聊票房和市场,也没见他多有兴趣,你说不图钱不图艺术,还能图什么。”
“图什么,图我动不动就跟男的闹绯闻,三天两头被骂上热搜,还是图你去健身房拿不动六十公斤的杠铃,蛋白粉当水喝,转头还让化妆师给你画肌肉阴影?”
“……我靠。”付长安深受打击,“你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你。”
“整得跟谁没肌肉似的。”裴行川也借拿杯子喝酒遮住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硬汉。”
士可杀不可辱,付长安气得拍案而起,声音大得裴行川手一抖酒杯掉在了桌上,酒液稀里哗啦撒了一桌,众目睽睽下,张制片和王导人都傻了,不知道他俩这是嫌少了要去给人家两巴掌还是怎的。
全场鸦雀无声,只见付长安深吸了口气,端起酒杯,慷慨激昂道:“我再敬赵总一个!感谢您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说什么我都得喝这杯酒!”
裴行川默默也给自己满上,站起来,“感谢赵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用这么着急。”赵总笑得略微有点勉强,擦擦额角冒出的汗,摆手让他们坐下。
裴行川面不改色地将酒一饮而尽,坐下时,不经意往张制片他们看去,发现他果然正在看这边,眼神恨不得把自己跟付长安一起撕巴了,一脚踢出去玩泥巴。裴行川淡定地将脸扭了回来,发誓再跟付长安说一句话,自己就是狗。
有了这笔资金,剧组正常拍摄得以维系,八月中旬,《熹微》杀青,裴行川乘飞机回庆京。
在停车场告别经纪人和助理后,裴行川坐进一辆路边停靠的保时捷副驾,门刚关上,被人扳过脸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宝贝儿想死你了。”
“昨晚不才见面吗。”裴行川身子都没来得及转,保持这个腰酸的姿势被万山朗在脸上连嘬了十几下,才抵着他的脸推开,“好了好了,赶紧走,别堵这里,一会儿要被骂死了。”
“昨晚那叫见面?说难听点跟赛博上坟差不多。”万山朗启动车子,闻言冷笑了下,“谁家好人约会就是天天把手机立桌上聊天。提前九十年体验了挂墙上的感觉。”
“嘶,你这个人——”裴行川指他,恰好前面车堵住了,万山朗见缝插针握住他指着自己的手,在指尖亲了一下,“怎么了老婆,九十年不够?那咱们活一百年的。”
“……我加把劲儿。”
回去的路上,万山朗眼睛瞅着路况,嘴也不闲着,将他计划的未来两个月的度假路线和沿途景点一一讲给裴行川听——真是难为他了,作为一个始终坚持说走就走的,不作计划不作攻略,飞到哪里玩到哪里的人,这次简直做出了史无前例的让步!
不过裴行川也是无计划的自由人就是了,听了没一会儿就一个头两个大。
过了会儿没听到回应,万山朗从后视镜往副驾瞟了眼,见裴行川睫毛安然地垂着,身体倾向内侧,直接靠着靠背就睡着了。这段时间为了赶进度,裴行川累得不轻,很缺觉,每晚打视频时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揣摩剧本,万山朗只能跟着一起加班,也不知道谁家处对象天天赛着工作。
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提了点车速往家驶去。
到车库了,万山朗晃醒副驾驶的人,“醒醒,回去睡。”
工作日的白天,小区地下车库要空出去一半,冷清清,光线也暗,裴行川眯着眼睛“嗯”了声,昨晚杀青宴喝多了的脑袋反应还有些迟钝,定睛面前放大的俊脸,他愣神了好一会儿,万山朗好笑地伸手在裴行川面前晃晃,“赶紧的,丢魂儿了啊。”
下一秒,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万山朗微微睁大眼睛,被环上脖颈,柔韧的身躯自下而上贴了上来急切地索吻。小小的一方空间里,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和逐渐加重的呼吸交相辉映,旖旎着暧昧,万山朗心跳快了很多,托着他的背,加深了这个吻。
不多时,裴行川松开了他,拇指抹去嘴角的水渍,晦暗的环境里,眼睛中闪着戏谑的亮光,“小万同学,意志不坚哦。”
万:“……”
觉察到他意图逃跑,万山朗长臂一伸擦过腰胯按在座垫上,在身后拦住了他的退路,“怎么个事儿?管撩不管埋?”
“……我好累,我要回去补觉,我已经一周没睡好觉了。”
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凑近,鼻尖蹭过脸颊,脸贴脸蹭了两下,“好困。”
“我真服了你了。”万山朗心累,由他蹭完开门就溜,坐在驾驶座上冷静冷静,顺便将订的餐厅改成了明晚。
“哒哒”驾驶位车窗被敲了两下,降下车窗,裴行川说:“把后备箱打开,我要拿行李。”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我等你吗?一起回家。”
“……”
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万山朗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时常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法。
从车窗伸手掐着裴行川的脸颊泄愤,下手了又发现这人脸上瘦得都没几两肉了,被捏的地方下手稍重点就发红,也不喊疼,就杵这里任万山朗捏。
真一天天给自己找气受。万山朗冷哼了声,松手了,“等着,我去拿。”
人类是需要归属感的。时隔小半年回家,裴行川迫不及待推开门,迎面扑过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嗅到陌生的气味时原地打住了爪子,耳朵向后叠成了飞机耳,弓着背一动不敢动。
“……”裴行川也一动不敢动。
“往里走别堵门儿。”万山朗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探头往里瞅了眼,啧道:“说你呢,挖煤的。”
“挖煤的”嗷嗷叫了几声,尾巴不耐烦地在地上摔了几下,上前绕着裴行川嗅了嗅,颠颠地奔回猫窝里缩着了。
“……挖煤的?”裴行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没取名呢。”万山朗将行李箱拎进门,靠到玄关柜子边,这里原本放的落地衣架,在第n次被猫弄倒后,他直接把撤了。
“我平时忙得没时间管它,也没找着靠谱的领养人。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裴行川点头,想了想,去柜子里拿了个猫罐头,他在短视频上刷到,猫都很喜欢吃这个。果不其然,猫在听到开柜子的声音时,就跟个喇叭一样发出长鸣,“噌”地一下迎上去绕着裴行川的腿打转。
万山朗从旁边路过,猫顺便也去蹭了下他,把人绊一趔趄。
万山朗脸黑地用小腿把它推远点:“别喂它,你看看这才几个月,它都胖成什么样了。”
裴行川低头打量向他张开深渊巨口的猫,“可能只是毛蓬松?”
“……亲爱的,它是短毛猫,并且之前我每次回家它都很饿的样子,以为阿姨没喂。后来跟阿姨串了口供才知道它一天吃四顿。”
万山朗用怜爱的目光看裴行川,“吃了两个月。”
“那真的很能吃了。”在猫绝望的长鸣中,裴行川将猫罐头放在了柜子的最高层。
这段时间,除了亲自带团队做《启》的项目、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万山朗跟吴猜两人商量着打算入驻庆京,把公司总部从临市搬来政策福利更好的首都,有利于更长远的发展。也是很久没休过假了。
说好的出游旅行,两个人拖延症一起犯了,在家窝了一个星期没出门,天天黏在一起,有时候猫从他们身边过,都要嫌他们腻歪。
某日裴行川跟万山朗闹着玩,被狠狠制裁,晚上早早地就睡着了。早上醒时,万山朗也不在边上,手机上倒是留了消息,说是工作室有点事要去一趟,要晚点回来。
裴行川听万山朗说过他自己成立了工作室,是跟他的发小吴猜合作的,但是一直没机会去看。
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知道了,裴行川揉揉酸涩的眼睛,还没彻底开机的脑子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万山朗一起去工作室参观参观。
遮光窗帘拉着,屋里光线很暗,裴行川想着想着又眯了一会儿,起来时腰腿以下酸麻得像刚在高压电网上走完钢丝,迷迷糊糊下床穿拖鞋,踩在了一团很软的毛毯上,紧接着就是一道猫的尖叫,毛毯动了起来。裴行川惊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所幸床前铺了地毯,缓解了一些冲击。
裴行川忍痛嘶嘶吸着凉气,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一团黑色毛茸茸横冲直撞从门缝钻了出去。
“……咪咪?”
这么久了还没给猫子取名,喊都不知道怎么喊,叫初始名总比叫挖煤的好。裴行川撑着床站起来,猫还在客厅高声叫唤,估计是被踩疼了。好好猫窝不睡,偏喜欢溜卧室里来卧人家的拖鞋,哑光黑跟自动隐身了一样。
裴行川没养过猫,除开小时候捡过一只小土狗养了几天之外,再没养过别的动物。心里没谱,这么大点的猫还真怕自己给它弄伤了,鞋都没来得及穿,一瘸一拐追到客厅看猫怎么样了。
找了一圈,趴在地上找了个离猫最近的距离,拿了猫条引诱缩在沙发下面的猫出来。这小东西核桃大的脑仁里记吃不记打,闻着香味还真出来了,一边防备地盯着裴行川,一边快速舔猫条。
裴行川看到它前爪始终悬着不肯落下,心里咯噔了一声,万山朗又不在家,他只能换了衣服,拿猫包把猫引进去,将它送去医院检查。
着急忙慌开车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医生拍片子检查过后,得出结论:没什么事。
裴行川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嚼着刚在路边摊买的豆浆油条,昨晚消耗体力过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正两眼放空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思考人生,手机来了电话,是万山朗回家看到屋里没人,问他去哪儿了。
裴行川说了猫的事,万山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骂道:“这死猫,真一点儿记性都不长,上次卧我拖鞋上,我没看见它,踩着了它的尾巴。早晚有一天是要被当成拖鞋穿走的。”
裴行川笑了半天,猫包放在副驾驶,猫在里面一直抓透明罩要出来。裴行川拉开拉链将它放了出来,“出来听你爸骂你。”
温和的嗓音中夹杂着几丝沙哑,从听筒传过去,电流一般传遍四肢百骸,那头的万山朗忽然有些脸热,哑然了半晌,听见裴行川说没事挂了,他忙嘱咐道:“回来时去超市买把葱,正煲汤呢没葱花了。”
裴行川应下,挂断电话后,忽然发现微信角标亮着,是唐桐唐老师发来消息,说国外巡演结束回国了,要来看他。
算算已经一年多没跟老人见面了,裴行川打去电话,同她聊了几句,许诺过两天自己回去看她。
挂了电话,心情明朗得好似仲夏晌午的天,裴行川揉揉旁边对油条虎视眈眈的猫脑袋,并当着它的面,吃掉了最后一口油条。
开车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裴行川让猫进猫包,猫死活不肯,把它留在车上,它扒着裴行川的裤腿喵喵直叫。
无法,裴行川只能抱着它去买菜。这种生物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奇妙,软软的,绒毛下能感觉到它温热的体温,在他怀里好奇地四处张望。
进到超市里,路过一家精品店,裴行川走过去又退了回来,站在一面手工钩针勾出来的工艺品墙前,拿起一条毛线小鱼看了看,跟怀里的猫对视了一样,“你喜欢这个吗?”
猫嗅了嗅,“喵。”
应该是喜欢。裴行川想着自己还没送过它礼物,就把鱼放进购物篮里。一个没抱住,猫从他怀里跳到地上,抖了抖毛,开始巡视领地,矜持地打量着墙上大两号的毛线小鱼。
裴行川盯着猫不让它跑远了,余光扫到边上挂着一排毛线编织的娃衣,看到一条黑边天蓝底,绣了个拇指大小红色爱心的口水巾,莫名觉得跟“挖煤”同志很配。趁猫挑东西的时候,他拿着在它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个你喜欢吗?”
猫同志嗤之以鼻,但喵喵叫的声音面前这个人类听不懂。
“你好,需要帮助吗?”店员笑眯眯地问,她在一边盯着裴行川看了很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看裴行川手里的口水巾,职业素养先入为主地以为面前这位戴口罩的帅哥英年早婚,“是给大孩子用,还是小孩用?”
裴行川愣了下,下意识回答:“小猫。”
“小…小猫。”店员低头看到一旁将鱼从架子上取下来,狩猎成功叼在嘴里回来的猫同志。
万山朗敏锐的听觉在厨房就注意到门锁响声,擦擦手,三步作两步迎了出来,“两根葱怎么买这么久,还以为你带着孩子跑……”入眼就看见裴行川一手拎着猫包,胳膊上、手腕上挂着装葱和猫玩具的超市购物袋,怀里还坐着个戴着天蓝色口水巾的猫。
“这猫得有十几斤,你就这样抱了一路?”
“它不喜欢在包里。”裴行川把购物袋递给他。
“哎呦呵,惯得它……还给买新衣服了。”万山朗上手去扯了扯猫脖子上的口水巾,被裴行川拍开。
“看。”
裴行川举着猫,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巧思,“这样就能看得见,不怕再踩着它了。”
“我怎么没想到。”万山朗崇拜且虔诚地望着他,“宝宝你好聪明!”
裴行川被吓得倒退一步,后槽牙都要酸倒一片,“……万山朗你要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
拎着葱笑得直不起腰,踉踉跄跄回厨房去了,此人大概是要笑疯,一个人在那里还这么起劲。裴行川哭笑不得,收回目光,将猫放地上,看它去购物袋里翻给它买的玩具,心里想着带万山朗再去医院复查一次,然后自己再去看老师。
“啥?”
万山朗切葱花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回榆阳干什么?不许回去。”
该说不说,万山朗一向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性格好,好相处的人,也因此在冷脸的时候格外给人压力。逼视的目光下针扎一样的压迫感,裴行川都想往墙后躲躲了。
“什么我回榆阳…我是为了去看老师啊。只是她住在榆阳。”他解释说。
“我跟你一起。”万山朗不假思索,转头“哒哒哒”快刀将葱切成末倒进煮开关火的汤里。
拒绝对视的肢体语言,代表他在这个问题上认定了答案,不想与裴行川争论什么。
“老师这次才从国外回来,都还没安顿好。我们也没提前跟她说,带你去不合适。”
裴行川举着四根手指走到跟前,强行挤在他面前占据视线,“我发誓,下次,我们跟她约好了时间下次正式地去。”
“起开,再烫着你。”万山朗提溜着后脖领把他拎开。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肯定要跟她讲清楚。而且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我也不回家,不见他们。怎么会有事。”
裴行川不肯走,看他沉着的面容好像有那么一丝松动,连忙继续道:“我头天去,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
“……”
“好不好嘛。”
裴行川抬手捏着他的下颌,板着脸,“说,你同意。”
“……”
“……我错了。”不到三秒,裴行川败下阵来,“让我去吧。”
“我要是坚持要一起呢。”
“我会偷跑。”
倔得像八十头驴都拿不动的磨。
万山朗笑着点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是不是得感谢你?这么真诚地说实话???”
裴行川被他看得心虚,“如果真的是回家,我一定会带上你,因为你是我对象。但这次是情况特殊。而且我的事情,我要去解决。不可能走哪里都拉着你一起。”
先前几个菜已经炒好,将汤盛出来,“哒”地一声放在案板上,万山朗心中五味杂陈,将围裙脱了丢一边,“吃饭。”
“你同意啦?”
“不然呢。”
万山朗食指抵在他的鼻尖上,威胁道:“如果这次回来,再给我展示你的完美右脸,我——”
裴行川横眉冷对千夫指,握住他的手,掷地有声地说:“绝对不可能!”
两天后,再次启程回榆阳。去唐桐家里陪她吃了顿饭,一年多未见,除开旅途和倒时差的疲倦,老太太依旧神采奕奕。在听到裴行川避重就轻讲了跟万山朗的事,以及彻底跟家里决裂的经过,老太太还是潸然泪下,说不出话,最后只握着裴行川的手,让他以后好好地,下次把万山朗带回来给她看看。
裴行川心想,自己还是不怎么会说话的,逗不了老人开心。面对别人的关心和心疼,他总是无措和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应对。
过段时间让万山朗来,他肯定没问题。
告别老师,天色还早,裴行川想在街上走走。榆阳市的街道,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偶然闻见一股厚重的花香,裴行川抬头看见绿化带的桂树又开花了,忽然想起,从八岁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又外出求学工作了八年,他离开这里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他在他们身边的时间。
不过,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行川继续顺着宽阔大道往前走。他想再看看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毕竟以后可能都不怎么会回来了。
走着走着,裴行川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眼熟,直到看到路边一破旧的公交站台,和只剩四根柱子扎地面上的长椅,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转到这里来了。
天大地大,大概跟这片土地也是有点缘分。那天晚上在这里躲雨躲得属实有点凄惨,这片儿看样子是要拆了,拆除作业的重型机械都摆在空地上。裴行川见状要调转头往别处走,迎面撞上一群头戴白色安全帽,穿着西装衬衫的人从旧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图纸,看样子在商讨什么。
裴行川的腿不自觉站在了原地,为首那位中年男人,面容坚毅,眉眼深邃,听身旁那人跟他说什么时,眼神透露着冷漠和严肃,约莫是出了什么问题,双方在做交涉。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路人裴行川,但是裴行川却愣在了原地。
这张带着岁月风霜,却跟万山朗有六分相像的脸,前不久还一起吃过饭。不是万山朗他爸能是谁?!
记忆里,从万山朗家里出事后,偶有那么两三次见面,他父母都是穿着朴素,平凡得随时随地能融入街景,哪有当下站在城中村里这么扎眼的违和感。
裴行川眉头微蹙,觉得不对劲,假借打电话苟在一棵树后,暗中观察着那边。这一看不要紧,裴行川在那群人里又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绞尽脑汁想不出着熟悉感从哪里来,倏地脑海中某个片段一闪而过——赵总!
那个中途投资了《熹微》的赵总!
这么一会儿时间,那群人中似乎达成了共识,万父上了路边就近停靠的一辆SUV,赵总先一步给万父打开了车门,随即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就算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也不会这样,这种场合,最大的可能是下属。当时饭局上付长安的低情商发言如轰隆天雷在耳边回响,裴行川心中咯噔一声,该不会真让这小子真一语成谶吧?
他僵站在原地,目测那辆市场价在两百五十万左右的卡宴,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这次电影投资了多少钱……忽然,那辆车的车窗打开了,隔着桂树细细的树干,跟万庹安四目相对。
万庹安:“……”
裴:“。”
车停在路边迟迟没启动,其他人还以为有什么事情,看到万庹安又下车,不明就里立即迎上前去,却见他直直朝路边站着的一个青年走去。
“小裴。”
万庹安面不改色,如果非要说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只能说在面对裴行川时,他以往总微眯着,带着犀利锐气的眼睛睁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局促和和蔼了点。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叔叔一开始都没看到你。”
“我一开始就看到您了。”裴行川说。
“……”
相顾无言,约莫能从彼此的神情里,看出尴尬的内心。
裴行川率先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叔叔,万山朗不是说您在干收银吗。”
万爸:“……正业收银,副业也干点……炒股房产什么的。”
又是一阵抓耳挠腮的寂静。
“叔叔好,叔叔再见,我先走了。”裴行川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个250。干巴巴地说完,绕开万庹安下意识想挽留的手,穿过马路从另一条道走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的万山朗,接到来自“战狼32.0版本”的电话,“喂爸,怎么了。”
“你还没跟人家小裴说开吗。”万庹安不死心地问。
“没,我想等过段时间,手上这个项目做出成绩了再跟他说。”万山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撂下平板和文件,狐疑地问:“咋突然想起来展示你为数不多的关心?该不会是想跟我妈要二胎了吧!”
“我跟你妈都五十多了,臭小子再乱说话当心我抽你!”万庹安看这玩意儿就来气,无言了片刻,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匆匆丢下句“……你自求多福吧”就挂断了电话。
“喂?爸??”万山朗莫名其妙。
晚上开车回家,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裴行川进组时,他就住在英海市,一个周回一次家。毕竟一趟两个半小时的通勤也不是办法。万山朗心说得把公司迁址尽快提上日程了。
打开大门,客厅暖黄的光线从门缝扫出,万山朗一怔,进门看见猫吃饱喝足卧在它的猫爬架上,也懒得出来进行一下欢迎仪式了。
灯肯定不是猫开的。
万山朗关门,换了拖鞋,将外套和电脑包丢沙发上,往里屋走,扬声道:“裴行川?你今天就回来了?”
咔哒
就在这时楼上书房的门开了,万山朗后退几步仰头望去,瞧见裴行川胳膊搭在木质栏杆上,神情平静地朝下望。
“这么晚赶回来,吃饭了吗?”
万山朗一时没觉察到气氛的紧张,还挺高兴裴行川提前回来。他身上穿的还是衬衣西裤,剪裁勾勒出精悍的线条,懒得换衣服,将胸前扣子又解了颗,袖子挽到小臂,“我给你煮面?不想吃的话就点外卖。”
没听到回音,万山朗抬头看见裴行川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望着自己,看不懂他的眼神,万山朗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些,“咋啦?受啥委屈了跟老公说说。你下来,这说话真费脖子。”
“我们剧组当时资金不够,制片人去拉投资,没多久就找到了资方。”
裴行川捕捉到了他脸上一瞬的空白,以及之后的故作镇定。
“怎么突然说这事呢?”
“投资人是你爸。”
“怎么可能?!”
万山朗顿时冷汗直冒,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是我爸!”
“为什么不可能?”
裴行川说:“我今天见到你爸了,他自己说的。不然为什么我会回来问你?”
“……”万山朗哑口无言,心说万庹安有你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吗,怪不得百八十年不打一个电话,今天突然来问候一下……万山朗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楼上的裴行川,软声说:“亲爱的你下来说…你站在那里我害怕。”
“你害怕?!”裴行川一路从楼梯跑下来,怒气冲冲过来算账,“你骗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到我问了你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万山朗早早就张开怀抱,看到他下来上前几步紧紧抱住了他,手扣着后颈,将挣扎的人按在怀里,“你别生气,我都跟你说……你别生气……”
“万山朗!你放开我!”
“我不!”
裴行川脸都憋红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万山朗闻声这才慌忙松开了他,但手仍然抓住裴行川的肩膀,手指隔着薄薄一层衣服,快要攥碎他的骨头,“我们换个房子,我们不住这里了……”
“你在说什么?”裴行川痛到抽气,他注意到万山朗的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似是害怕到了极点。
瞳孔震颤,裴行川定定看了他半晌说不出话,勉强抬手捧住他的脸,凑近额头相抵,“万山朗…万山朗你冷静点,我好好地在这里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对不起”万山朗还是抱住了他,胳膊被折在胸前,裴行川很轻地叹了声气,就这么安静地由他抱着。视线穿过男人的臂膀,顶楼落地窗外视野开阔,明月高悬。不过这次的距离,并不那么遥远,伸手就能触到。
两人的动静吓着了猫,裴行川视线落回地上,看到猫跳下猫爬架,轻爪轻脚地往这走了几步,想看看这两个人类怎么了。
许久,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裴行川才动了动,“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吧。”
万山朗讪讪松开他,牵起裴行川的手,“……你别生气。”
把他推去沙发上坐着,裴行川没好气地说:“我都还没问什么,你就先怕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
“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万山朗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肚子上,“那几次,是你的噩梦,也是我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那早就不是我的噩梦了。以后也不会是你的。”
哄了一会儿,裴行川单手比枪抵在万山朗脑袋上,气氛急转直下,“说,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其实我家在四五年前就好起来了,我是怕你不要我了,才想找个理由继续赖着不走。”万山朗抬眼看他,“你不会真的要因为这个让我走吧。”
带着鼻音,红红的眼睛这样看着自己,跟害怕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裴行川不得不承认有被他戳中心脏,还在强装冷脸,“哦,我还说让你收拾收拾东西住你的桥洞去呢。”
万山朗的眼睛越睁越大,崩溃地大叫:“我十八就跟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行了行了”裴行川揉乱他的头发,伸手去摸他的脸,试了几次没能把他的脸扭过来 ,就弯下腰去看,“真哭啦?”
恼羞成怒,万山朗揪着这个人的衣领,将他拉下来咬上他的嘴唇,被咬痛的闷哼和吻回去交缠的水声,勾起更深更猛烈的情绪。争吵声吓着猫了,万山朗瞥了眼以为他们在打架,喵喵叫着就来劝架的猫,抱起裴行川回卧室。
被放到床上,裴行川抓紧被蹭乱的衣服,一把将万山朗按在身下,“你还没说清楚,你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还行,不缺钱花。欠钱那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万山朗说完又抓着他的手亲了下,“对不起,我瞒了几年都没跟你说。”
“怎么个不缺钱花?”裴行川追问到底。
万:“……也就榆阳市连带周边三分之一的楼盘和地皮都是我家的吧……啊对,还有最近承包了省里的旧城改造计划,不过这个是跟别人联合弄的,我们一家还是有些吃力……”
“行了不用说了。”
“……不用说了…嘛?”
“。”
怕被气死,裴行川揪着他的衣领,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怪不得我为你的事着急上火,你自己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万山朗揽着他,道歉越道越熟练,俊脸上写满了真诚,“我错了。”
“还有什么事,说!”
“世灿也是我的。”
裴行川一开始还没能想到是那个世灿,毕竟作为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互联网企业,世灿的市值在国内都能跟那些个老牌企业拼上一拼,早就跻身前列,是多少企业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等反应过来,裴行川呼吸一下轻了,“那《深渊》的抄袭??”
万山朗无辜,“那本来就是我的作品。只不是当时我不记得了……你说过你不生气的哦。”
“万山朗!!我杀了你!!”
胡闹一通,出了气,裴行川累得气喘吁吁,摊平躺在床上,身旁的床铺一沉,万山朗也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这下好了。”裴行川望着天花板,“你有钱买王志超儿的产业了。”
万山朗沉思了一会儿,“王志超儿知道咱俩成天惦记他那仨瓜俩枣吗。”
“不知道吧。你可以告诉他。”裴行川笑,侧过脸正好对上万山朗的视线,发现他也在笑。
闹腾过后的疲倦与安宁,让他觉得踏实。就这么一直躺着,永远沉浸在此刻也不是不行。自己的衣角动了动,一只温暖的手正一点一点从自己的指缝穿过。
不必万山朗说,裴行川自是知道他未尽言语下的艰辛,这些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时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绘成人生历程,愈发清晰深刻地融入彼此的骨血。
万山朗以为他会生气,起初裴行川也是这样以为的,但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只剩心疼,和因为万山朗不愿将苦痛袒露的怨念。
裴行川翻身半压在他身上,难以平复再起波澜的心,张嘴在他肩上咬下深深的一道牙印。万山朗不语,回抱住了他。
万山朗问:“你还没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去帮我呢。”
记忆里万山朗好像问过几次,也大有问不到答案就一直问的打算。裴行川躺回床上,回想当初的心境,发现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不想你破产?或者不想你落魄?”
“为什么?”
裴行川失笑,“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我很羡慕你的家庭,你的性格,你有的所有东西。我不想你失去这些东西。”
“为什么?”
“转人工。”
“……你喜欢我吗?”
“想得美。”裴行川往旁边滚了半圈,巴掌抵在他凑过来的脸上,推远,“我那时候是真的很讨厌你。如果我第一次去找你时,你借坡下驴接受了,后面本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你说你落魄了吧,还要气我一遭。气就气吧,你硬气点啊,后面又可怜巴巴地来找我。”
万山朗扣住手腕,钻他怀里,眼睛很亮,“你心软了?”
裴行川冷漠地说:“不,给我气笑了。”
捏捏他的手,细瘦的指骨好像一折就断,万山朗好好地捧着,暗戳戳示弱,“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开诚布公。”
“好。”裴行川不假思索。
“你也是,不能有事瞒着我!”
“一言为定。”
*
一年后
“……什么?万山朗是世灿科技的CEO??”
李薇反反复复将热搜上的词条读了三遍,一脸恍惚地把手机竖在李思眼前,“我、我有点不认识字了,这几个字组起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的薇姐。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朗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朗哥了!”李思帮她点进发布会现场的直播间,台上侃侃而谈,向媒体介绍新项目的人,不是万山朗是谁。
“……”也在刷手机的裴行川感受到视线,缓缓抬头,“你们又没问。”
“……”
“世灿啊!那可是世灿啊!!”李薇说:“也就是说前几年他天天探班、跟着进组,随时随地跳出来没收你的烟,为了不让你吸二手烟顺便把我的也薅走,让一位演员的减肥任务难以进行的时候——他已经是世灿的老板了!”
裴行川说:“是这样的。”
李薇目瞪口呆半晌,默默躺回副驾驶,“我服了啊,当明星制霸热搜,退圈了出任CEO,有这样厚的脸皮和旺盛的精力,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裴行川勾了勾嘴角,继续刷着直播间的评论。上个月手游《启》刚从海外拿回了TGA年度游戏设计金奖,吴猜嚷嚷趁热打铁,要将上线计划提前。结果发布会十分不巧地跟颁奖典礼撞上了。
行动的商务车停稳,裴行川收起手机,待车门拉开的那刻,流动的热风呼啸着迎面扑来,应着粉丝的呼声,红毯两边无数亮光闪烁,裴行川略微站定,黑色V领礼服很衬他的肤色,在闪光灯下,漂亮的脸显得清疏柔和,跟粉丝们打了个招呼便大步走向会场。
半年前《熹微》在全国各大影院上映,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反响,更是在不久前得到奖项提名的消息。主创们乐得开了庆功宴。今早出门前,万山朗非得给他揣个苹果,说祝他今后的路一马“苹”川,裴行川现场掰了两半,往他嘴里也塞了一半。
一同提名的其他演员大都是口碑好,佳作频出的前辈。能走到这里,他之前的努力就已经没有白费,裴行川是个很知足的人。
于是,当他在台下走神思考什么时候能散场,万山朗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吃火锅是点鸳鸯锅还是辣锅时,大银幕跳动的画像定格,胳膊肘被猛地拐了拐,裴行川茫然转头看付长安惊喜地跟他说什么,四面八方所有的人都看向这里,掌声震耳欲聋,他站起身,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仰头望向大屏幕上播放《熹微》中,角色祝安的剪辑片段——
“在这个世界,你可以选择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角色。可以是一朵云,一条小鱼,一只鸟,一条小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个人。”
台下哄笑声四起,万山朗风度翩翩地摊开手,“去结交朋友,去领略风光,去感受不同的生活,去实现各自的价值,去经历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要昂扬,不要低沉。我要快乐,不要悲伤。”
裴行川捧着奖杯的手在微微颤抖,望着台下熟悉的、陌生的、发自内心喜悦的、强颜欢笑的脸庞……实际上,他只看到了自己来路的沿途风光。
“但其实,也可以昂扬,也可以低沉,也可以快乐,也可以悲伤。感谢剧组伙伴们的协作,感谢拉我的人,也感谢那个在水中挣扎,并不甘心就此沉没的自己。”
他单手举起奖杯,聚光灯落下,台上的人在发光。
“我才不是棵歪歪扭扭的酸枣树,我是英姿飒爽、迎风成长的小白杨!”
“期待每趟旅程不同的风景,期待志同道合的友人。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大胆去开拓新的版图!”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深深鞠下一躬,镜头中的男人,身姿挺拔,宛如青松,“我在这里,等待与你们相遇!”
#世灿CEO万山朗#
#裴行川 最佳男主#
#《熹微》裴行川#
#《启》开服预约#
#谁懂啊!嗑的是双强#
……
#XX集团接连爆雷高层贪污市值短短一周缩水七十亿#
翻看完那条词条,万山朗放下手机,抱起副驾驶的玫瑰花,鸡蛋里挑骨头地把包装上的丝带蝴蝶结扭正,恰在此时,有人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
“万山朗!”
倏地扭头,车窗框出外面神神秘秘的人,是裴行川换了便装,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万山朗!恭喜你的游戏大放异彩!”
“裴行川!恭喜你获得了最佳男主!!”
幸亏他们机灵地将会面地点定在了演播厅一公里开外的一家商场停车库,没人能看到他们很吵的会晤。万山朗抱花下车,大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低头“嗯?”了声,“这是什么?”
“本来想给你变个魔术的。谁知道你也买了。”
还没开始就被迫终止,裴行川将花从背后拿出来,紫色郁金香、向日葵、彩色玫瑰当主花,蓝绣球、白桔梗做点缀,缤纷又雅致。两人相视一笑,交换了花束。
“走!上车去吃夜宵!”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吃火锅会不会太油腻?”
“仅此一次,你要是愿意,我们吃完再去东山看日出。”
“好!”
车门重重关上,宾利驶出车库,身披繁星夜幕汇入车流中,奔赴下一场热爱生活的邀约。
清隽舒朗的凉风从天尽头徐徐拂面,那里有两颗明亮的星星相守,在彼此过去的亿万年,乃至未来数不清的岁月中,永恒地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