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寡夫碰不得


    老太太习惯住于老房子里, 梁柱结构,中间还有天井,正午阳光从天井洒下, 落在她脚边的大黄狗上, 暖和宜人。


    老太太现今有些耳背,谢琢不得不提高音量,“阿嬷,我有了个儿子, 叫谢元夕,之前不在家,今日来补发满月蛋。”


    “元夕?元宵生的?你是——”


    “谢琢。”


    老太太微微从竹椅上直起身:“哦,从小我看着你就像文曲星下凡的孩儿?现在读大几了?”


    大概只有老太太看见谢琢带着孩子还会问他读不读书,许多人都以为谢琢早就工作了。


    谢琢道:“读博士,要毕业了。”


    老太太:“你眼睛有神、鼻梁挺直、耳廓分明, 耳垂饱满,苦尽甘来, 一看就是能读书的。你孩子呢,让阿嬷看看。”


    谢琢刚想说孩子在田里玩儿,林松玉就带着小崽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奶奶好。”汤呼呼声音不小, “我可以摸摸小狗吗?”


    林松玉顿时有些后悔,进来前小崽子没说要摸啊,他的教育告诉他, 小孩子不可以乱摸外面的狗, 而且还是一条大狗, 容易被咬,“用眼睛看看就好了,呼呼。”


    老太太:“可以摸, 它脾气好。”


    大黄站了起来,温顺地给汤呼呼站着摸摸后颈。


    汤呼呼站得近了一些,老太太看了一会儿,对林松玉道:“你儿子长得真好,这孩子骨相好,皮相也好,以后肯定长得好看,人也聪明。”


    谢琢:“是我儿子,谢元夕。”


    明明是天经地义澄清的话,由于他说得不够大声,老太太没听见。


    她上了年纪,说话有些絮絮叨叨:“骨相是变不了的,长得好就是好,脸是一天一变的,底子在这呢……”


    这话林松玉爱听,相比谢琢他就理直气壮多了,看出老太太耳背,大声问:“我家孩子能长到一米八吗?”


    老太太又打量专心玩狗的小崽子:“看着是能。”


    她忽地眉头一皱:“小孩子是不是没在娘胎里呆足月啊?”


    谢琢和林松玉同时心里一紧,生怕汤呼呼有哪里先天不足。


    林松玉问谢琢:“是这样吗?”


    谢琢脸色沉重:“嗯。”


    林松玉:“阿嬷,汤呼呼是不是得补充点什么?”


    他觉得这一步,自己可能要进入知识付费领域,但是没带现金,不知道老太太收不收微信。


    他把汤呼呼架起来,更加凑近老太太全方位展示。


    汤呼呼眨了眨眼睛,像一只被拎着后颈提起来的奶猫。


    谁知老太太又跟着摇了摇头:“满了,看错了。”


    林松玉心里七上八下,尽管老太太改口了,但是谢琢说汤呼呼是早产儿,他就心疼上了,掏出手机让邢镠玉去买好菜。


    林松玉四处一找,还真让他找到柱子上贴的二维码,反正是智商税他也交,他扫了一千,大厅里隐秘的喇叭振声播报“微信到账1000元”。


    谢琢眼皮一跳。


    老太太给谢琢同村人指点两句面相自然不收钱,但是林松玉是外村人,钱货两讫。


    林松玉:“阿嬷您再说点,说好的,不好的得有解决办法。”


    从他这句话就表明,这个人不是很信。


    但老太太一点都不介意,她笑眯眯地看着林松玉,在金钱加持下说话都变快了:“你叫什么名?”


    “林松玉,松树的松,翡翠那个玉。”


    老太太就听见了后半句,结合汤呼呼的姓氏,嘀咕了一声“叫汤玉啊”,她算算:“你这个小年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嘴巴得饶人。”


    “你儿子汤呼呼,父母恩爱,生活幸福,含着金汤勺出生,这辈子不吃苦。”


    林松玉挑了下眉,老太太是懂心理学的,一口一个“你儿子”,哄得他很开心。


    汤呼呼父母恩爱吗?确实,谢琢还为亡妻守身如玉。


    汤呼呼含着金汤勺出生?自然,因为他总裁叔叔我来了,以后决不吃苦。


    谢琢眼看林松玉又有花钱的趋势,道:“呼呼跟奶奶说再见,我们去别家分蛋了。”


    汤呼呼乖巧地在身上擦了擦手:“奶奶再见,小狗再见。”


    老太太腿脚不便,就没起身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谢琢:“你儿子呢,带来阿嬷瞧瞧。”


    谢琢:“……”


    谢元夕就是汤呼呼。


    算了。


    连谁儿子都看不出来,林松玉就扫了一千过去。


    不准也好,如果老太太确实慧眼如炬,恐怕自己也会疯,不问科研问鬼神。


    林松玉从兜里掏出消毒湿巾给小崽子擦手,“摸过狗了不能摸熟鸭蛋,有细菌。”


    “擦完就没有了。”


    汤呼呼摸鸭蛋摸得两只手心红红的,林松玉没碰,手指白皙干净,他捏了捏汤呼呼露出来的一截奶呼呼的手肘,掂量着要不要找个儿科专家,看看汤呼呼需不需要补充点什么元素。


    谢琢带着汤呼呼去另外一家,汤呼呼非要帮忙,一手一个蛋,一进门就爷爷奶奶姨母伯伯地叫,好像全村都是他亲戚。


    出来的时候,谢琢手里拿了两瓶玻璃罐装的黑乎乎的东西。


    林松玉见所未见,猜测那是什么玩意,难道跟刚才的老太太一样,小山村卧虎藏龙,除了会看面相的,还有跌打损伤膏药制作大师?给谢琢养骨伤的?


    谢琢没有给他解释,把它们放在篮子里。


    接着,三人又去了两家。


    汤呼呼像交换特产一样,揣着两个黄澄澄的沃柑出来。


    林松玉这时候反而没有小崽子活泼,他不好意思进别人家,毕竟那是谢琢的儿子,进去喧宾夺主,搞得人家不知道汤呼呼是谁儿子。


    等等……刚才谢琢也在,老太太怎么就认定汤呼呼是他儿子。


    按理说,谢琢去分蛋,汤呼呼被当作是他的儿子才对。


    林松玉心里一突,蓦然想起杨鹤的那通电话。


    杨鹤当时说自己跟汤玉走路姿势很像,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男女步态差别大了。谢琢用这样拙劣可笑的借口劝退他,明晃晃地想被他识破吧?


    借口愈是离谱,林松玉愈生气,难道自己不值得一个精心编织的理由吗?


    可是,杨鹤又说“谢琢一看到你就想起他老婆”,会不会其实不是步态相似,而是他长得就跟汤玉相似呢?


    世上存在这种巧合,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却有相似的眉眼。可能静看还有区别,动起来模糊了就更像,所以谢琢说他走起路来像。


    汤呼呼是长得跟他有点像的?


    人是自恋的动物,所以他打心眼里喜欢汤呼呼,也是因为这个大千世界独一无二的巧合?


    谢琢看见他真会想起他老婆?


    林松玉皱了皱眉,心里不太愉快。


    谢琢只是进一家门,寒暄两句的功夫,出来就发现不知道哪件事又惹了林松玉。


    如果他脚边的篮子里不是汤呼呼的满月蛋,可能会被林松玉当球踢走。


    林松玉提起篮子,“汤呼呼带路。”


    谢琢握住篮子把手:“我来。”


    两篮子鸭蛋挺重的,林松玉不明白谢琢在逞强什么,非要增加负重,要不是因为同一场车祸,他肯定不会怜惜这个人的腿。


    还有这个人的手,李岫玉说谢琢是左边的腿和手都压骨折了。


    林松玉不肯松手,也不跟谢琢说话。


    两人僵持不下,有人看过来,好奇他俩在演什么默剧,林松玉忙捏住谢琢的左手腕拨开。


    霎那间,他看见谢琢脸色骤变,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盯着他自己的左手腕,好像触电了一般僵硬,那张清冷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林松玉:?


    守身如玉也不必这样吧?不说话,碰一下也不行?


    林松玉握紧拳头,情绪被他生硬地压到谷底,宛若晃了很久的啤酒瓶,按照他的脾气一定要顶开盖子发作。


    他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碰一下就神思不属,碰两下岂不是要天昏地暗?


    他刚才碰了左手?那右手干脆也来一下。


    小崽子在身边,鸭蛋在手上,谢琢敢挣扎吗?


    林松玉一手牢牢握住篮子把手,一手去抓谢琢的右手——我林松玉是什么脾气很好的软包子吗?


    然而谢琢像是预知了他的动作,抬手反扣住了林松玉的手腕。


    林松玉挣了挣,对方的虎口像手铐一样钳住腕骨,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浮起。


    想干什么没干成的感觉太糟糕了。


    尤其是对方守护清白的决心,透过掌心的压力,一层一层堆叠推高,传递到心脏振起回音。


    谢琢的确不挣扎,他直接反抗,用林松玉看不明白的眼神直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两团火光。倏地,那两团火熄灭,谢琢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平息怒气。


    这么生气?


    林松玉用力地撤回手,手腕、掌根、手心、指尖,一一从谢琢的虎口挣脱,像褪掉一枚勒手的玉镯,骨节处红了一大片,白皙单薄的手掌显得红络格外清晰。


    轻薄不成反倒被打了一顿手心似的,林松玉悻悻地撇了撇嘴,双手揣兜,能屈能伸地对汤呼呼:“叔叔困了,先回家睡觉了。”


    汤呼呼十分体谅,叔叔早上一定很早就起床了,才能到这里见到呼呼:“叔叔去睡觉,呼呼干活。”


    林松玉:“呼呼真乖,回去叔叔奖励你一桶棒棒糖。”


    好叔叔的量词都是一桶,比某个人强多了。


    汤呼呼把沃柑给林松玉:“叔叔帮我带回家,叔叔可以吃掉。”


    林松玉不得不把犯罪未遂的手从兜里伸出来,接过沃柑:“好的,呼呼。”


    两只手一齐伸出来,对比明显。


    林松玉又把沃柑揣回兜里,快步地往前走。


    “爸爸?”汤呼呼提醒发呆的爸爸,“爸爸也想睡觉吗?”


    小崽子看了看两篮子鸭蛋,两只手揪住提篮,使出吃奶的力气提了提,微微离地一厘米,身子差点栽进鸭蛋里。


    可以噢,爸爸跟叔叔去睡觉吧,呼呼一个人干活也可以。


    谢琢伸手一挡,挡住险些俯冲撞蛋的儿子,余光看着林松玉远去的背影。


    老太太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皮相一天一变,骨子是不变的。”


    骨相是不变的。


    有什么东西敲着脑壳,咚咚咚,是他的心跳。


    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不一样,闭上眼抓住他的手,寸寸骨骼一如当初,又当如何?


    谢琢颤着手摸了摸儿子软乎乎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只是一双手,又能证明什么。


    他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听到老太太的话,大脑欺骗了触觉?


    林松玉提前回到谢琢家,看见邢镠玉在房顶铺雨布,这不是简单的活儿,要先用竹竿搭一个三角棚,形成斜坡让雨水流出。


    邢镠玉心知肚明:“就一个人回来?又吵架了?”


    林松玉:“哪有,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邢镠玉:“……要不咱回家吧。”


    林松玉:“不要。”


    林松玉本来有点生气,看见杂货铺送来的货物,七八把椅子、扫把、脸盆……等等簇新的生活用品,稍稍降低火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谢琢想好好待客。


    他抬着下巴,站在一堆廉价的塑料品中,对楼上的大表哥道:“你看,他给我买的。”


    邢镠玉脑壳痛,告诉他一个残忍事实:“呵,只是让你随便坐坐,他又没给你买床。”


    一般这种户型前面两间就是卧室了,邢镠玉隔窗侦察了一番,左边的房间有床有蚊帐,右边只有一些杂物。


    林松玉也跑到窗户去看,发现谢琢真的一张多余的床都没有。


    “我自己买,他买的我还看不上。”林松玉刚才在镇上看见家具店了。


    邢镠玉:“……我再给你陪嫁两床被子得了。”


    林松玉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道:“哦,那你去买,我要蚕丝被,低于一万的不要。”


    邢镠玉:“镇上我哪里给你买一万的?”


    林松玉:“你待会儿问问谢琢,他盖的就是一万的。”


    邢镠玉第一次觉得自家孩子有攀比心,不是,谁能比得上林松玉的生活条件?


    谢琢不在,林松玉也不好真的登堂入室,只能上楼和邢镠玉一起盖雨布。


    邢镠玉支好了架子,两人猫在塑料布下面绑绳固定。


    “不行,还是得焊死,我去五金店买电钻和铁片。”邢镠玉开走了跑车。


    林松玉戳了戳绑绳,想象了下半夜雨棚被风吹跑,父子俩抱着淋雨的样子。


    不可怜,还有点好笑。


    半小时后,谢琢和汤呼呼回来,汤呼呼急急地跑进屋里,没看见跑车,以为叔叔走了,眼眶顿时浮出微红。


    他抱着伯伯给他的大草莓,眼泪啪嗒掉在上面,染湿了草莓尖尖。


    “叔叔是不是回家睡觉了?”汤呼呼带着哭腔问爸爸。


    他不会大吵大闹地挽留,只会在叔叔走后偷偷哭鼻子。


    谢琢蹲下来抹掉他的眼泪,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被警方通知去海边认尸的事。冬去春来,海水泡胀,尸体面目不会很正常。


    警察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味道可能有点难闻,冲击力也比较大。


    谢琢当时去哪儿都得带着呼呼,他把汤呼呼给女警察帮忙抱着。


    谢琢用“父子连心”安慰自己,里面一定不是汤玉,因为汤呼呼没有哭。


    真的不是汤玉。


    因为汤呼呼没有哭。


    谢琢擦掉小崽子的眼泪,张了张口,很费力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叔叔没有走,你喊一声。”


    “叔叔?”汤呼呼小声喊。


    “我在这儿。”林松玉应了一声,从楼上下来,“你怎么哭了?你爸不让你吃草莓?”


    汤呼呼摇摇头,一下子就不哭了,软乎乎地把草莓举起来:“草莓给叔叔吃。”


    记得初见时,汤呼呼的草莓还得三块钱一颗。


    现在对叔叔免费了。


    林松玉被小崽子哄得很好:“我吃。”


    两颗大草莓,一口一个,小崽子都没吃。


    汤呼呼抿着嘴看完,问:“叔叔晚上在这里睡觉吗?”


    林松玉矜持地洗手:“叔叔考虑一下。”


    汤呼呼从篮子里拿起两个最大的红鸭蛋,眼巴巴献上:“留给叔叔的。”


    汤呼呼:“呼呼的被子给叔叔睡。”


    林松玉:“那床呢?”


    汤呼呼:“也给叔叔睡!”


    林松玉:“那你爸爸呢?”就一张床,你爸睡哪?


    汤呼呼大方道:“也给叔叔睡!”


    林松玉摇了摇手指,故意阴阳怪气:“不行哦,你爸守寡三年未满,碰一下就寻死觅活的。”


    谢琢:“……”


    第18章 第 18 章 “可能因为……他是早产……


    谢琢不打算留宿林松玉, 家里实在没有条件,大总裁肯定睡不习惯。


    但汤呼呼刚哭过,他不想打破儿子的美梦, 没有出声。


    让林松玉开跑车先去他家、故意拖延分蛋的时间——他给林松玉留出足够的时间“参观”他的家, 给林松玉体面撤退的机会,也做好了回家看不见林松玉的准备。


    但林松玉还在,竟然还给他盖雨棚,和邢镠玉一起——可能跟男朋友在一起干什么都不觉得累。


    谢琢不出声, 林松玉就当他默认。


    林松玉出高速前在服务区上了卫生间,此刻又有些尿急,在一百平的屋子转了一圈,找到类似卫生间的小隔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又是杂物。


    不是, 谢琢家真没有马桶啊?难道真是旱厕?


    林松玉闭了闭眼:“呼呼,卫生间在哪里?”


    如果汤呼呼告诉他没有, 只有宝宝用的移动马桶,他一定会马上找来三台挖掘机把房子推了把孩子抢了,做尽恶霸之事!


    “叔叔, 在后面!”汤呼呼拉着林松玉,示意叔叔打开后门。


    林松玉打开后面,看见了一间依着主屋建造的三平米小房子, 看砖头的颜色, 跟主屋不是同一时间造的, 是后来加上的。


    卫生间建在外面半夜上厕所不冷吗?


    后院跟前院差不多,都是刚铺的水泥地,不同的是, 两边邻居都造起了三米高的围墙,视线比较受限。


    卫生间里虽然不是智能马桶,好歹也是个现代化的蹲坑。


    这是林松玉这辈子上过最差劲的卫生间,他甚至开始怀念服务区的卫生间。


    林松玉想起表哥说的“没有暖气洗澡得冻死”,还真让他说对了。


    他洗了手,沿着后院的围墙走一圈,推土机一进脑,把谢琢房子推了这件事就忘不掉。


    砖混结构不抗震,改,改成框架结构。


    一层太矮了,加高,起码得跟隔壁一样高。


    一百平有点小,把后院的空间都加上,给呼呼做游戏场。


    靠近右边邻居的墙根底下时,林松玉听见了隔壁的八卦声。


    不是他爱听墙根,而是邻居们没有收敛音量,一点都不担心隔墙有耳。


    那他有什么不能听的。


    林松玉就大大方方地站那儿听,抱着手臂,姿态从容。


    谢琢果真是村里的名人,关于他的事迹都说不完。


    先回忆一下谢琢当年的高考,成绩前无古人,市领导都来村里探望并发放补助。


    再说十分钟谢琢和他的小崽子,感叹一下汤呼呼真可爱,没妈的孩子真可怜,谢琢的老婆说不定是因为他家里太穷所以跑了。当初大家都很看好谢琢出人头地,怎么现在还没有好消息?


    接着群体思考全镇有哪些适龄二婚女青年,想给谢琢做个媒。


    话锋一转,又谈论起谢琢门前的跑车和他的富二代朋友,听儿辈说那车价值三千万纷纷发出惊呼。


    林松玉听完索然无味,话题翻来倒去,刚想抬脚进屋,突然,情报局话题转向,说起了谢琢的父母。


    谢琢的父母是一对十分节俭且勤快的夫妻,当年大家都在山脚住土楼的时候,谢父就选择在靠近马路的地方买了宅基地建房子,一层楼就足够全家欢喜地住进去了。


    不到一年,欢喜戛然而止。


    八岁的谢琢在某天放学归来,在家里看见了煤气中毒死亡的双亲。


    夫妻俩上完夜班在卫生间泡脚,煤气泄露没反应过来就去了。


    因为太过节省,用的同一桶水。


    因为太勤奋,给谢琢留下了当时惹人羡慕,现在落后于时代的一层房。


    八岁小孩也有独立生活能力了,表亲堂亲都不想多养一个小孩。


    谢琢自己也不想寄人篱下,仍旧按部就班地上学。


    后来谢琢的老师家访发现谢琢害怕上卫生间,村里人就商量一下,出钱给谢琢挨着房子又盖了一个卫生间。


    林松玉的姿态不复从容,手指搓了搓上衣的衣摆,左右踱了两步。


    原来刚才他推开的隔间,真的是原先的卫生间。


    林松玉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扫出一个懊悔的眼风。


    他有点儿后悔拿谢琢守寡的事情阴阳他了。


    亲人和爱人离世,对他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汤呼呼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自己无故接近汤呼呼,谢琢应激也很正常。


    林松玉深呼吸了几下,对自己说一定要克制,你也不想大过年被赶出去吧。


    *


    谢琢怀疑林松玉上完卫生间顺着墙根溜了——如果没有汤呼呼的话。


    他猜测林松玉应该在后院进行一些自我说服的把戏。


    握手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他借着林松玉挣脱的劲儿,把他手骨一寸不放地摸了一遍。


    在很多时候,谢琢必须一手控制汤玉两只手,免得他捣乱。握得越深越紧,回报给他的触感越相似。


    他很难不怀疑——林松玉身上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哪个地方足够打败他的清醒?


    但谢琢没有去验证。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片低矮的屋檐下。


    谢琢怕摸到一场空,把汤呼呼喜欢的叔叔也弄没了。


    起码他和林松玉现在达成了平衡——他守他的寡,林松玉陪呼呼玩。


    天道说汤玉不会再回来了。


    谢琢怕自己在汤玉忌日这天产生不尊重人的精神妄想。


    “呼呼抬手。”谢琢俯身把汤呼呼的米色羽绒外套脱掉,方才他抱鸭蛋蹭得袖子和胸前都是色素,需要手洗。


    汤呼呼自己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冲锋衣面料,加绒内里,仿行军样式,深受小崽子喜爱。


    谢琢给他整了整领子:“呼呼晚上想吃红烧肉还是梅菜扣肉?”


    分蛋时有位老奶奶送了谢琢两瓶咸菜,可以派上用场。


    汤呼呼:“叔叔喜欢吃什么?”


    谢琢想到林松玉对咸菜罐头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怀疑的眼神,道:“红烧肉吧。”


    汤呼呼:“呼呼吃红烧肉!”


    “爸爸做的超级好吃!”


    “叔叔也会喜欢吃!”


    小崽子倚着爸爸膝头吹起了彩虹屁,还点菜:“爸爸,叔叔想吃豆腐丸子。”


    谢琢故意逗他:“豆腐涨价了。”


    汤呼呼倏地怔住,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缝,两边的婴儿肥好似塞了一颗豆腐丸子。


    豆腐丸子的上游产业链涨价,财务崽想了半天,决定自己生产。


    “爸爸会做豆腐吗?”汤呼呼满怀期待地问。


    谢琢:“当然会。”


    “唔!”


    门口传来跑车引擎声,独一无二,一听就知道。


    “大舅舅回来了!”汤呼呼道。


    “你应该叫他……”谢琢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称谓,算了,由着汤呼呼乱喊。


    “床就卸在这,安装工什么时候来?明天?!那晚上睡哪儿?算了,我自己安。”邢镠玉去五金店买电钻,发现隔壁就是家具城,干脆进去看看。


    以谢琢目前对表弟的态度,邢镠玉真担心林松玉晚上打地铺,还得打水泥地的地铺,他表弟哪里吃过这种苦。


    等回头林松玉脑子清醒了,回去跟小姨一形容,得了,怪不到外人谢琢,还是他这个同城的亲表哥没做到位。


    林松玉从后院跑出来,看见货车运着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家具是齐全了,不过审美堪忧,邢镠玉怎么买胡桃色的。


    邢镠玉:“它最贵。”


    林松玉舒展了眉头。


    “这是什么?”林松玉指着工人卸下来一包红色的棉被,“好丑。”


    邢镠玉进家具城买床,老板问他买给谁用的,他吐槽了一句给恋爱脑表弟买婚床,于是在谈价环节,邢镠玉还没开口还价,老板就盛情从库存里掏出了一套龙凤被,买床就送被,这套婚床的定制婚被,您的眼光太好了,一定要带走。


    免费的那就带走呗。


    邢镠玉胡诌:“啊对,就这个贵,你别嫌弃。”


    林松玉摸了摸被子,有点普通,但可能小镇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水平。


    邢镠玉把林松玉拉到一边:“哥真的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有床有被,吃的你就自己挖野菜吧。”


    林松玉皱眉:“不行,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你走了他晚上不敢睡觉。”


    邢镠玉正色:“这谢琢就有点过分了。”


    林松玉:“也没有很过分,他就是比较重视家人。”


    邢镠玉:“你还替他说话。”


    林松玉:“先安床吧。”


    邢镠玉看向这个家的主人,征询意见:“这个床安在客房可以吗?”


    谢琢看着豪华双人床和喜字婚被,有些茫然地想,林松玉是打算跟男朋友在他家结个婚吗?


    汤呼呼看见床更加确定叔叔会留下来,毫不犹豫地替他爹回答:“可以!”


    邢镠玉:“可以吗?”


    他其实期待谢琢拒绝,这样他可以马上把表弟投送回S市。


    谢琢面无表情,他难道真的要让林松玉没有床睡?他还能怎么样?


    他攥着汤呼呼的脏外套,客气道:“行,我去洗衣服,需要帮忙喊我。”


    “呼呼可以帮忙!”汤呼呼自告奋勇。


    谢琢:“……”


    邢镠玉道:“呼呼真乖。对了,晚上不用做饭,我从酒楼订了一桌,六点会送过来。森*晚*整*理”


    谢琢:“嗯。”


    工人将一块一块木板搬进客房。


    邢镠玉脱掉碍事的外套,里面是一件迷彩短袖,蹲在地上分拣配件。


    汤呼呼眼睛一亮,“大舅舅,我们的衣服一样。”


    邢镠玉看这个小崽子越看越喜欢,揉了揉他的脑袋:“喜欢当兵?长大来大舅舅这里。来来来,趴舅舅背上。”


    汤呼呼叠在邢镠玉背上,好像一个迷你版:“好噢!”


    林松玉扶着木板帮忙,他今天真的干了很多活。


    场面和谐得仿佛一家人。


    邢镠玉小声嘀咕,谢琢真不欢迎他表弟啊,都不肯主动帮忙。


    林松玉看了看进度,楼上雨棚还没弄完,邢镠玉明天一早就会走,得抓紧一下。


    谢琢洗个外套洗这么久?


    林松玉走到庭前的洗衣池一看,嚯,汤呼呼的外套都快搓烂了。


    手劲真大,林松玉不由想起挣脱谢琢掌心的过程,不亚于虎口逃生。


    他“咳”了一声,习惯对着汤呼呼说话,只有他和谢琢两个人时有些局促。


    谢琢把脱水的羽绒服又浸入水里。


    林松玉:“……”他搬床进来谢琢很不高兴?


    大不了他走了就拆了,不会影响他父母留给他的房子的格局。


    “我走了就拆。”林松玉生硬地说。


    谢琢:“嗯。”


    “小气鬼。”林松玉在心里吐槽,料想自己请求谢琢帮忙会被拒绝,不如去路上洒三千块钱请临时工。


    他转身要走,忽地,在谢琢撸起袖子的右手肘上,看到了一些不算久的伤疤。


    约摸是近一年结痂的。


    脑海中乍然浮现某次下楼梯时,汤呼呼牵住谢琢的手,说“爸爸会摔倒”。


    那时林松玉不以为意,因为小朋友偶尔会颠倒黑白,自己走路不稳说成爸爸会摔。


    摔倒的时候,人会下意识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去扶、去分解冲击力,因此谢琢的右手明明没有在车祸里受伤,却比左手的疤痕更多。


    林松玉忽然忘记寡夫不能碰的教训,冲上去抓住谢琢的手腕,目光焦急地问他:“你的腿没有复健好吗?”


    谢琢垂眸看着林松玉的双手,动了动,把袖子放下来:“挺好的。”


    林松玉:“呼呼说你走路会摔倒,他才记事多久,怎么连他都知道。”


    谢琢反驳:“汤呼呼学走路的时候才容易摔,他说的是他自己。”


    林松玉一愣,想起住谢琢楼下大婶说的话,说汤呼呼学走路时几乎每日一哭:“他为什么容易摔?”


    谢琢:“可能因为……他是早产儿吧。”


    第19章 第 19 章 全世界都来呼呼他。


    林松玉匆匆放开谢琢, 回去研究早产儿汤呼呼。


    汤呼呼现在该多吃点猪蹄还是多吃点牛蹄?


    谢琢伸手抚上林松玉握过的地方。


    其实汤呼呼学走路会摔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他。


    谢琢第一次手术后养伤不彻底,骨头长得不好, 一年后取钢钉也受了些苦。


    那时候汤呼呼正好一岁, 又会爬又会扶墙走,在学步车里两条腿倒腾得飞快,需要人不错眼地盯着。


    谢琢选择在这个时候取钢钉是一个错误。


    他行动不便,跟上次骨折要面对的情况却不同, 上回汤呼呼是襁褓里小小安静的一团,不会大肆移动,这回他常常追不上汤呼呼。


    有时候看见汤呼呼去开抽屉,有被砸的风险,谢琢一心急,走路就会摔。


    重重的咚一声, 小崽子扭过头来,替爸爸哭出声, 他哭着喊爸爸,向谢琢爬过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留下一道像拖布拖过的湿痕。


    他的爸爸需要求助,但他还是只能喊爸爸。


    有时候汤呼呼陷在婴儿车里,无法自主移动, 如果谢琢不马上过去抱他, 小崽子会认为爸爸受伤很严重, 拍着车身哭得更伤心。


    这是谢琢最对不起汤呼呼的地方,明明想给他双倍的爱,却让汤呼呼体验了与他八岁时一样的无助。


    因为谢琢总是带着心急走路, 在汤呼呼模仿大人行为的关键阶段,让他日日看见一个狼狈的拄着拐杖的爸爸。


    耳濡目染,好的不学坏的学,走路也很心急。汤呼呼认为小崽子也需要拐杖。


    一开始谢琢租在底层,图出行方便,但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两位老邻居也靠拐杖出行。


    有户人家在窗外堆了很多废品,汤呼呼在废品堆里寻找他的拐杖,伸手指着羽毛球拍,示意他要。


    谢琢取骨钉的伤好之后,立刻带着汤呼呼换了一个住处,比较高,邻居们腿脚都很利索。


    没有拐杖的小崽子啪唧摔在地上,一骨碌又爬起来。


    他与别的小孩不同,快要摔倒时他总会想办法抓周围的东西,说他机灵吧,总是带着东西一起摔,偶尔还被砸。


    偏偏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像普通小孩一样摔,动静很大。


    “爸爸给你呼呼就不疼了。”谢琢心疼地抱着他,吹他额头的小肿包。


    “呼——呼。”小崽子长睫湿透未干,反过来给爸爸也呼呼,腮帮子一股一股吹气,好像认为爸爸也摔倒了一样。


    他给儿子取名汤呼呼。


    希望汤呼呼哭的时候,全世界都来呼呼他。


    在谢琢为汤呼呼摔倒感到困扰时,杨鹤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惊醒了他。


    是,汤呼呼学他的。


    就像他右手手肘上因为摔倒时下意识扶住身边物体留下的疤。


    就像因为日子太忙渐渐顾不上改正的走路姿势。


    谢琢反省了一夜,回忆着汤玉走路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给汤呼呼做什么样的榜样,学汤玉的总没错。


    汤玉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


    杨鹤一定是世界上嘴巴最大的。


    很多事情汤呼呼根本不会记住,杨鹤什么都跟汤呼呼说。


    汤呼呼深信不疑,如果有天杨鹤跟汤呼呼借钱,小崽子真的会直接从爸爸手机里转账。


    毕竟爸爸和叔叔都借噢。


    “谢琢,琢哥!”


    有三个同龄的年轻人路过谢琢家门口,停下来,呼朋引伴,邀请谢琢跟他们一起通宵打麻将。


    他们是谢琢的小学同学——在谢琢八岁时曾试图用一种鬼屋冒险的精神去谢琢家里睡觉陪伴谢琢,当然这个计划被父母双打一顿搁置。


    大学之后谢琢再回村,每逢过年孤零零,他们又试图邀请谢琢通宵打麻将,每次都嚷嚷谢琢是他们最重要的三缺一。


    谢琢偶尔应征,但大部分时候他没有给自己留足够在家的时间。


    谢琢这次早早回家,也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谢琢把羽绒服挂上衣架,对他们道:“不行,我要带孩子。”


    这几个单身狗像是没想过一般,齐齐沉默了一下。


    邢镠玉靠近窗户,热情好客地说:“没问题啊,谢琢你去跟他们打,孩子我和松玉带就行了。”


    单身狗们立刻道:“有人帮你带孩子了!走走走!”


    谢琢像是走了就会丧失房子孩子妻子的主权一般,更加利落地拒绝:“孩子离不开我。”


    单身狗们闻了闻空气中的不明气息,不解地结伴走了。


    屋内,邢镠玉遗憾地握着螺丝刀蹲下,要不他去打麻将也行。


    林松玉把汤呼呼拎到后院,这时候后院的阳光好,接通了和儿科医生表姐的视频电话。


    “你帮我看看呼呼,他是早产儿,早产几个月?”林松玉刚想去问问,汤呼呼回答,“三姨母,两个月噢。”


    二表姐很是震惊:“你的儿子?”


    林松玉:“从你专业的角度看,不是,从亲情角度看,是。”


    二表姐:“……”


    林松玉用他的超高清像素手机,逐一排除问题,先捏捏汤呼呼的脸蛋,弹而不软,再扒拉他的头发,纯黑健康,照照他的耳朵,耳垂饱满。


    “啊——呼呼给二姨母看看牙齿。”


    二表姐从业以来,从未见过这个年纪还能这么配合的。


    汤呼呼张开嘴巴,牙齿白白的,新长的没蛀牙。


    林松玉脱掉小崽子的鞋袜,握着馒头似的脚丫翻过来给二表姐看看脚心:“他小时候走路经常摔,会不会足弓没有发育好?”


    汤呼呼的脚胖胖的,很难找到足弓,于是林松玉更加焦虑。


    汤呼呼坐在凳子上,被叔叔抓着脚脖子一会儿看脚心一会儿看脚掌,头重脚轻,险些从椅子上后仰。


    林松玉:“你看他坐不稳。”


    “……”真是情绪稳定的一个崽,二表姐道,“……你让他跳一跳,跑一跑。”


    不用林松玉传话,汤呼呼就听懂了,按照三姨母的话照做,完了还乖乖坐回椅子上,可以想象这个小崽子每次去医院是多么省心的一个崽。


    二表姐:“没问题。”


    林松玉:“再看看声带和智商,呼呼,20加18等于多少?”


    汤呼呼不假思索:“三十八!”


    二表姐:“哈,儿子不卖就不用展示了。”


    林松玉对二表姐道:“这个反应力可以吗?”


    二表姐:“没事给他报个天才儿童班吧,跟着你也是耽误了。”


    林松玉交代二表姐不许跟家长说。


    二表姐怀疑他喜欢男人,想要拿这个长得像的崽去欺瞒姨母,嘿,还真让他找着这么像的。


    不愧是林松玉,从小到大干什么都会成功。


    二表姐挂完电话,微信转给了两百红包过来。


    林松玉收了,蹲下来拍了拍小崽子脚心的灰尘,给他穿袜子,他学会了把秋裤扎进袜子,但没学会怎么给孩子穿鞋。


    这脚到底要怎么塞进一双小小的硬邦邦的鞋子里?


    林松玉不想这点小事求助谢琢,免得被他以为自己不会带孩子,他喊表哥:“邢镠玉,帮我穿鞋子。”


    给儿子泡奶粉的谢琢手指一晃,昂贵的奶粉洒出去了一些。


    邢镠玉此刻在屋顶拧螺丝,一个头两个大,“你手断了吗?”


    他往下一看,表弟正在和小崽子的鞋子做斗争,“……”


    汤呼呼抬头看着他,“大舅舅。”


    邢镠玉居然能马上意会林松玉怕在谢琢面前出丑的忧虑。


    可是难道他就会了吗?国家又不给他培训两岁幼崽穿鞋这一项。


    他站在屋顶,无情嘲笑。


    林松玉终于斗争成功,给汤呼呼穿上鞋子,得意地说:“不用你了,我穿好了。”


    汤呼呼两条小短腿踩了踩水泥地,“叔叔太厉害了。”


    “呼呼,来喝奶。”谢琢出现在后门,手里捧着温牛奶,目光下意识落在林松玉鞋子上。


    是一双运动鞋,他倒是知道陪孩子得穿不累脚的鞋子。


    帮男朋友穿鞋也没有什么的,邢镠玉一身力气为什么不肯?


    宁愿干修屋顶修马桶的脏活累活,也不愿意给老婆穿个鞋子吗?


    汤呼呼喝了牛奶睡着了,谢琢把他放进屋子里,让林松玉帮忙看一眼,他去楼顶和邢镠玉一起弄雨棚。


    八岁变成孤儿,谢琢的动手能力不比邢镠玉差,两人合作完工,天色暗下来,恰好酒楼送来邢镠玉预定的晚饭。


    邢镠玉出去接收,谢琢拎着工具箱落后一步,没看见林松玉的身影有些纳闷。


    客卧的房门紧闭着,门缝里似乎传来香甜的安睡气息。


    谢琢心有所感,先去自己屋看了一眼,果然,床上的小崽子不见了。


    邢镠玉给谢琢家有些年代的八仙桌铺上一次性桌布,把菜一道一道摆上去:“饿了饿了,快喊他们起床吃饭,晚一秒都要凉了。”


    谢琢拧开客卧的房门,看见了昏暗居室里,火红的龙凤被,睡在中央的林松玉,他手边的汤呼呼。


    林松玉把汤呼呼连崽带被裹着抱了过来。


    床是邢镠玉买的,被子是邢镠玉铺的,唯一属于他的只有简陋的四壁和懵懂的幼崽。


    谢琢用力攥紧了老式木门的圆形把手。


    他打开壁灯,灯光大盛,面无表情地从林松玉臂弯里抱走汤呼呼,惊醒了对方。


    “吃晚饭了。”


    谢琢把小崽子抱在怀里,变换了几个姿势之后,便弄醒了他。


    一大一小睡醒的表情有些一致。


    谢琢把孩子抱走。


    林松玉紧跟着下地,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门。


    门扇轻轻撞了一下门框又弹回去。


    林松玉低头,握住门把手晃了晃,锁怎么坏了???


    谢琢把汤呼呼抱回自己的卧室,换了一件轻便的马甲,给他戴上袖套和围兜,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呼呼晚上要跟叔叔睡,还是跟爸爸睡?”


    汤呼呼顿住,思考了长达十秒,纠结地抠手指,然后一字一顿道:“呼呼跟爸爸睡!”


    谢琢温声道:“没关系,跟谁都可以。”


    汤呼呼立场坚定:“跟爸爸睡。”


    谢琢有些怔愣:“为什么?”


    难道他想错了,他从预想的结果套过程,其实呼呼和林松玉没有血缘冥冥之中的指引?只是比一般喜欢多一些的喜欢叔叔?只是呼呼实在招人喜欢?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汤呼呼和爸爸贴贴脸蛋,安慰爸爸:“因为爸爸不高兴。”


    所以今天汤呼呼要陪爸爸噢。


    儿子的孝心猝不及防,谢琢十分感动,说实话他也不放心让林松玉带睡,但是方才看见林松玉和汤呼呼睡觉的模样,他的理智又摇摇欲坠,并且产生了一些破坏欲。


    谢琢:“那叔叔很高兴吗?呼呼不是白天邀请叔叔留下来睡觉?”


    汤呼呼想了想,确定地重重点头。


    只有爸爸不高兴噢。


    “呼呼把被子给叔叔睡!”


    谢琢实在装不出高兴,只能作罢。


    第20章 第 20 章 他的汤玉死而复生。……


    “你点这么多海鲜?”林松玉拉开椅子, 看见龙虾帝王蟹海鱼,一愣,还有一道清炒时蔬, 一道凉菜, 主食是一盆卤面,里面甚至也有海参。


    邢镠玉:“你不是爱吃海鲜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年一起吃年夜饭,汤斐珠都要哄挑食的林松玉吃饭,首选让他吃海鱼, 说辞是吃了海鲜会游泳,淹不死。


    林松玉看起来很信这套,越吃越爱吃。


    林松玉撇了撇嘴,海鲜是很好吃,但有个人不愿意精神脱敏。


    林松玉拿起筷子,眼疾手快地把面条里的海参和鲍鱼挑走, 都放进邢镠玉的碗里:“给你吃,你今天帮了大忙了。”


    邢镠玉劳动一天, 终于有所收获,把餐桌和碗里的海鲜拍照,发给自己的老娘, 并附上语音:“妈,我和松玉提前吃上年夜饭了啊,明天你们自个儿吃好喝好, 不用操心我了。”


    林松玉握着筷子, 嘱咐道:“我要在这过年的事不许告诉我妈, 也不许告诉你妈。”


    邢镠玉:“我走了你还在这呆。”


    林松玉当然得在这呆着,他也是个大总裁,过年期间的应酬都推给李岫玉了才换来十天纯粹假期, 下次上哪儿凑这么多连续的时间,他想天天看到呼呼,所以他来了,顶着被谢琢驱赶的风险,厚着脸皮逗留:“你放心离开,我不喜欢他。”


    邢镠玉看了看屋里,示意谢琢能听见:“闭嘴吃饭吧。”


    林松玉是故意说给谢琢听的,其实内心也有些担心被谢琢要求和邢镠玉一起离开。


    他把面条和青菜凉菜挪了挪位置,放在同一侧,自己和表哥坐到海参鲍鱼的一侧。


    谢琢果然坐在了青菜那边,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好像吃两根青菜就能高质量守寡。


    邢镠玉端起酒杯,里面是椰汁,敬了谢琢一杯:“明天我有事得走了,松玉想在这待到过完年,你不介意吧?过完年我一定领走。”


    为了表弟连脸皮都变厚了,邢镠玉感觉自己提出了很令天才为难的要求,对方眉头微皱了一下,内心正在剧烈地挣扎。


    邢镠玉上点道德绑架:“那个……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我在江市没有别的朋友,松玉在你这我最放心,谢谢了!”


    谢琢“嗯”了一声,答应得不是很痛快。


    林松玉挑了挑眉,他在S市,很多事情不用自己开口,一个眼神高旸就懂他要什么,在这里,表哥代替了高旸的作用,说他自己不方便说的话。


    汤呼呼看了看餐桌上的鱼儿,道:“爸爸,没有红烧肉吗?”


    谢琢原本是想做的,但是邢镠玉说要订餐,便没有班门弄斧,对汤呼呼道:“今天叔叔请客,太多了吃不完,爸爸明天给你做。”


    汤呼呼点点头:“好噢。”


    林松玉抿了抿唇,谢琢还会做红烧肉,什么味儿?不是天天吃素吗?


    他给汤呼呼夹鱼肉,不放心地放在谢琢碗里:“你过目一下。”


    他是完全的新手,喂汤呼呼吃块糖果都要上网搜一下汤呼呼能不能吃。


    谢琢:“可以吃。”


    吃完之后的碗筷自有酒楼的人来收拾,邢镠玉忙了一天,一分一秒都演不下去了,对林松玉道:“我困了,睡觉去了。”


    说着他往屋里走,关上门,感觉不对,转了转门把手:“咦,把手怎么坏了?我修一下吧。”


    肯定林松玉摔坏的,到别人家做客也不老实。


    谢琢尽量平静地建议:“你先休息吧,不要紧,很老式的门了,我打算统一换新的。”


    修了也白修。


    既然主人都不在意,邢镠玉乐得清闲,他是真有点困了,进屋把龙凤被掀开卷到一边去,直接躺在床垫上,盖上一件长款羽绒当被子。


    不跟恋爱脑睡一张被子,会传染。


    刚要睡着,他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给战友发消息。


    [明天早上来接我,越早越好。]


    [来的时候记得说台词:有任务,快上车。]


    林松玉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一觉醒来有没有新花样,他得防着这一手。


    冷漠战友:[没空。]


    邢镠玉:[求求你,我不想给人当假男友了。]


    热血战友:[定位。]


    邢镠玉发过去定位,安心地睡着了。


    林松玉第一天来谢琢家里,他可睡不着。明天就是除夕,今晚天上就零星冒出烟花。


    他和汤呼呼先看了半天别人的烟花,然后又把白天买的小烟花拿出来,“今天都放掉。”


    汤呼呼抱住一个孔雀造型,道:“呼呼一天玩一个。”


    林松玉:“全部放完拿去老板叔叔那里换新的。”


    汤呼呼惊讶:“喔?换新的?”


    林松玉:“当然咯,就跟气球一样,没有气了再充气,好啦,把烟花给叔叔,小朋友不要抱危险品,大人才可以拿。”


    汤呼呼乖乖地交出烟花,看见叔叔把一整袋烟花都提走,椅子上一空,一袋被冷落许久的甘蔗节露了出来。


    “叔叔,甘蔗还没有吃!”


    林松玉说要煮糖水都是糊弄汤呼呼的,但是汤呼呼很爱他爸爸,他只能在小崽子的眼皮子底下,把甘蔗冲洗一遍,放入电饭煲,加水,按了煮饭键。


    糖水是这样煮的吧?


    汤呼呼:“叔叔,这样就可以了吗?”


    爸爸吃了不感冒了嘛?


    林松玉收到质疑,不想被汤呼呼看扁,于是又切了一块姜进去,看见桌上有红枣和葡萄干,又扔进去一些。


    一锅水里面食材很丰富了,汤呼呼崇拜地看着叔叔:“叔叔真厉害!”


    林松玉:“走,我们去放烟花吧。”


    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烟花,汤呼呼发现一件事情——看别的小朋友的烟花不要钱。


    “爸爸,叔叔!那里有!”他奔向远处的劈里啪啦炸开的光亮,兴奋得小脸通红,跑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停下来,扭过头,等爸爸。


    即使烟花和其他小朋友就在眼前。


    汤呼呼是林松玉见到的第一个往前跑还会回头的宝宝,心里一涩。


    谢琢大步赶上,对儿子道:“去吧,爸爸跟得上,爸爸会一直跟在你后面。”


    汤呼呼伸手牵住爸爸,另一只手伸向叔叔。


    林松玉握住他的小手,变成了三个人并排走。


    哪里有光亮、哪有烟花、哪里有笑声,就朝哪里走。


    “叔叔抱我。”汤呼呼看见一群小孩围着一堆火,他太矮了,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林松玉正要弯腰,谢琢拨开他的手,把小崽子抱了起来。


    “爸爸抱你,叔叔抱不动你。”谢琢发现汤呼呼会找林松玉抱他,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爸爸的腿不好。不能让汤呼呼养成这样的习惯。


    林松玉:“胡说八道。”


    谢琢告诉汤呼呼:“爸爸更想抱你。”


    林松玉:“我不想吗?”


    几个小孩哥烤了一会儿火,从屋里搬出一盒手持烟花,挨个拿了一把,引线在火堆里轻燃,举起来对着空地燃放。


    啾——砰!


    林松玉两手空空,十分钟后打了个呵欠。


    谢琢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他们走出了很远,回去也得走半小时。


    “回去吧。”


    林松玉:“呼呼喜欢,再看会儿。”


    谢琢:“不了,一会儿汤呼呼也要犯困了。”


    林松玉想到汤呼呼困了回去路上就得大人抱着,谢琢又要独占父亲义务不让他抱,有条件还是让小崽子自己走路比较划算。


    他走出几步,转身,伸出手像逗刚学步的小孩:“呼呼,过来叔叔这里。”


    汤呼呼像对这句话天然有回应一般,扔掉地上捡的树枝,欢喜地跑向叔叔。


    林松玉恍惚了一瞬,眼前的小崽子仿佛缩小一点,步子跌跌撞撞,他前面站着张开手的自己,后面站着目光关切的爸爸。


    他们随时准备接住跌倒的汤呼呼。


    如果一开始便是这样,汤呼呼就不会总是摔倒了。


    “小心!”


    有个小孩哥玩手持烟花不专心,手里的发射筒倾斜了个角度,冲着林松玉和汤呼呼方向去。


    谢琢一个箭步,拎起小崽子一步挡在林松玉面前,伸手抱住林松玉的脑袋压低。


    汤呼呼被夹在爸爸和叔叔中间,前面是爸爸的膝盖,后面是叔叔的膝盖,密不透风。


    砰——烟花星子在谢琢发梢边炸开,有惊无险。


    有个大小孩连忙握住了小小孩的手持棒子转向,“会不会玩啊!”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小孩家长就在附近,焦急地询问谢琢。


    谢琢松开林松玉,垂下的手微微颤抖。


    “没事。”


    林松玉吓了一跳,揉了揉汤呼呼的脸蛋压压惊,“呼呼没事吧?”


    汤呼呼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琢弯腰抱起孩子,大步坚决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汤呼呼觉得被爸爸抱得好紧好紧。


    林松玉跟在后面,踮了踮脚,试图查看谢琢的头发有没有被烧焦,反省自己刚才无故出神,要是早点察觉那个小孩子的动作就好了。


    汤呼呼在爸爸怀里,渐渐困得睁不开眼了。


    没有汤呼呼活跃气氛,林松玉和谢琢一下子没了话讲,一路都很安静。


    靠近家门口时,谢琢的脚步突然变得迟滞犹豫,甚至换了两次手抱汤呼呼。


    林松玉以为他累了,走路累抱孩子也累,他提出几次要换人,但谢琢就是不愿让他帮忙,还当没听见。


    那就活该。


    他气呼呼地推开门,径直走进客卧,门关不紧,他没有发作总裁脾气要求换房,而是冷冷地搬来一张木头椅子压住。


    谢琢在两扇门中间的地方站了许久,像是说服了自己,推开了主卧的门。


    林松玉看见有条板凳就能睡的大表哥,没开灯,郁闷地躺在被子上。


    谢琢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烟花差点炸到呼呼,自己被迁怒了?


    林松玉很想把表哥叫醒分析一顿,但他最终没干,而是打开手机先给许右湘发了句生日快乐,然后看起了适合家庭出行的新车。


    谢琢惹毛他,他就想买点东西。


    晚上十二点,仍然有销售热情地给林松玉推荐车型,看来看去定了一辆SUV,空间大,适合孩子玩,适合腿长的人坐。


    “有动静。”闭着眼睛的邢镠玉突然坐起来,拧着眉。


    林松玉专注看车,疑惑道:“什么动静?”


    邢镠玉下床,迅速靠近窗户,撩开帘子一看,默默地退了回来。


    林松玉压低声音:“怎么了?”


    邢镠玉也用气声道:“谢琢在给他老婆烧纸。”


    林松玉:“……”


    他蹑手蹑脚地凑近窗户,跟做贼一样,心跳砰砰的,今天是谢琢老婆的忌日吗?


    窗帘打开一条缝隙,他看见谢琢搬了个板凳,和一个铁桶,里头燃着火,正往桶里一张一张撕纸钱,背影凄清孤寂,火光耀着他清冷的下颌,不知道此时眼眶是不是红的。


    这一刻,仿佛谢琢对他亡妻的感情具象化了。


    邢镠玉睡够了,不想参与这火葬场一般的剧情,对林松玉道:“我去找个地方打麻将。”


    林松玉按住他:“不行,不睡一间他肯定要怀疑。”


    谢琢就差白衬衫不离身地守寡了。


    林松玉甚至开始怀疑谢琢是因为不可抗力抱了他、摸了他的脸,深夜给他老婆烧纸钱忏悔。


    邢镠玉:“我悄悄地走,早上悄悄地回。”


    林松玉:“你开后门他就知道了。”


    邢镠玉:“我从屋顶走。”他留了根绳子,可以搞速降。


    林松玉无语:“你还是从后门尿遁吧。”


    他和邢镠玉一起出去,一个走后门,一个走前门,他也想假装不知道,或者跟邢镠玉一样找个地方逃避他人的悲伤。


    但是。


    他有个问题想问谢琢。


    “今天是你老婆忌日?”


    谢琢手指一顿,慢慢抬眼,看见还是晚间那套衣服的林松玉,低下头,把手里的“纸钱”都烧给汤玉。


    “不是,不是忌日。”


    林松玉皱眉,“不是忌日烧什么纸钱?”难道真的是赎罪券?


    这比谢琢通过杨鹤的大嘴巴传话更令他难堪。


    他真的会半夜开车就走,老死不相往来。


    谢琢解释:“是年终总结,他爱看这个。”


    啊?


    林松玉凑近一看,火堆里没烧完的“纸钱”上面的确有字,甚至能看见频繁出现的“呼呼 ”二字。


    年终总结,总结的是汤呼呼这一年的成长。


    从数量上看,并非一日写成的,而是谢琢平时就有写日记的习惯。


    林松玉无端产生隐秘的窥探欲,想看人日记,但谢琢已经都烧掉了。


    他克制得掐着手心,有什么好看的,集团的各种年终汇报没看够吗。


    “哦,那我回去睡觉了。”


    转身时,他听见谢琢问他。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汤玉的事。”


    谢琢的声音轻轻的,混着难言的期待。


    但不是谢琢有倾诉欲,他就要听的。


    林松玉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不想,跟我没关系。”


    谁要听谢琢给他老婆买一万蚕丝被的过程。


    他抬步就走,怕闹僵了明天被赶走,还是加了一句:“我困了。”


    谢琢哪怕坐在板凳上脊背都很挺拔,行得正,坐得直,是他要给汤呼呼树立的榜样。


    看着林松玉即将去往客卧的背影,谢琢张了张口,手掌垂在身侧攥着,又道:“那你想听呼呼上托班的事吗?”


    托班?


    林松玉转过身来,眯了眯眼,汤呼呼的托儿所里有个小富婆惦记谢琢,不,这不是重点,汤呼呼上托儿所应该挺有趣的,他会问爸爸为什么老师不教算术。


    但他现在没兴趣知道。


    因为谢琢现在看起来很脆弱,像一尊内里裂开的雕塑,但他的脆弱来源于他刚给亡妻烧了年终报告,烧了情书。


    他没有义务代替谁听谢琢的内心独白。


    林松玉道:“这么晚了,还是快睡觉吧。”


    年终报告化为灰烬,桶里火光暗淡下来。


    谢琢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模糊。


    良久,他按亮手机,看着刚出炉的指纹对比结果。


    他一面告诉自己不要去验证,再等等,太荒谬,但是在邢镠玉买了床和龙凤被搬进来时,他那根理智的弦就断掉了一瞬。


    接下来他所做的,没什么理智。


    他在家里找到了一枚林松玉捏过红鸭蛋之后在日历上留下的红色指纹,又拜托杨鹤去S市的家里找汤玉当年签约护工留下的指纹。


    指纹对比机构都放假了,结果要年后出来。他托周镛的关系,找到一个电脑上有指纹对比软件的技术员。


    现代技术对比两枚指纹只需要数秒的时间。


    把林松玉手指按在手机解锁键上更是只需要0.2秒。


    他选择了曲折的方式,然后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技术员得了空才帮谢琢上传对比,连夜发来了结果。


    [13个特征点吻合,认定为同一人。]


    谢琢不知道为什么天道留下这样的破绽,明明样子都变了,指纹没变,骨骼也没变。


    他的汤玉死而复生。


    他却没有失而复得。


    汤玉不是他老婆,那只是汤玉走后他说的最大的谎言。


    他从来没有跟汤玉正式确认过关系,但林松玉现在有了见过父母的男朋友。


    邢镠玉是一名军人。


    正直热心、保家卫国。


    谢琢所受的所有教育告诉他——破坏军婚有罪。


    铁桶里所有灰烬全部冷掉,大风也吹不出一星火焰时,谢琢把灰烬倒入水里,冲了冲铁桶,倒扣在地上。


    进屋时,他看了眼关闭得严实的客卧,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睡前他都会检查一遍家里的电器有没有拔掉插头。


    电饭煲闪着红灯,显示正在运作。


    谢琢按下开启键,看见了一碗热乎的甜汤。


    香甜的水蒸气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里,苦涩似乎有了稀释剂。


    凌晨一过,外面又有人放烟花,应该有除了过年以外的喜事。


    烟花透过森*晚*整*理窗户映在谢琢眼底,挑起了一抹久违的亮色。


    汤玉还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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