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皇室入股新政之论让王爷受益匪浅
到了曾芸芸的店内,朱翊锦和陈鹏都嘱咐她,接下来大家见面的机会会很多,没必要拘礼,最好一切从简。
朱翊锦已经知道曾芸芸从陈鹏那里领来的差事,道:“既然你受命为皇室秘缉地方税制缺漏,说来你也不必为我们行礼。所以,大家简单论交,彼此也利索。”
曾芸芸其实并不喜欢这时的许多繁文缛节,更不喜欢对别人动不动行礼,当即同意。
朱翊锦坐下之后,立即道:“曾小姐,我想和你合作,一起做这粉丝生意。”
曾芸芸有些惊讶;“王爷,你想入股我这粉丝店?”
朱翊锦道:“不是我,是我代表陛下入股。这样的话,你以后可是皇商了。”看到曾芸芸不言语,朱翊锦知道她的顾虑,便道:“你放心,我们出五千两银子,只占三成股份。粉丝店如何经营,还是你说得算。”
曾芸芸点点头,道:“这个价格很公道。不过王爷如果看得更远一些,不妨在新村再投资一些。”
此前,陈鹏已经和朱说了新村的一些事情。朱很好奇:“如何投资。”
曾芸芸道:“很简单。粉丝生意,成本无非是原料、手工、运输和销售。有了王爷入股,运输已经不成问题。至于销售,我从未担忧过。以后,有的是人求着我们来买。手工方面,我们的技艺和粉丝机已经很成熟了,很快就可以量产。我担心的是原料,也就是一旦粉丝生意好起来后,供不应求,我们没有那么多红薯来加工。如今,新村虽然种植了大量红薯,但还是限于人力不足、农具落后、管理不善等,导致产量偏低。如果王爷能够投一些银子,那么新村的红薯种植很快就会铺开。我们还可以派出一些专业的管事,专门种植适合做粉丝的红薯。”
说到这里,曾芸芸顿了一顿,看向了陈鹏,道:“我甚至认为县尊代表县衙,也可以入股。因为新村的土地毕竟有限,但是吉水县的土地就大多了。一旦红薯种植能生利,百姓自然踊跃。而且红薯是粮食,种得再多,县尊也不用担心有风言风语。”
还没等到陈鹏回答,朱就道:“我看县衙入股,十分可行。可是我们若入股新村,那些村民的收益如何计算?他们算是地主还是佃农?”
曾芸芸道:“自然是每户村民都是股东。他们以自己的土地和劳力入股。”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朱和陈鹏听来,简直是石破天惊。
“村民是股东?以土地和劳力入股?”朱和陈鹏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这是荒谬之言,还是说这是一个新点子。
曾芸芸面露微笑,问道:“王爷觉得农夫是种自家土地用心,还是长工为田主耕种用心?”
朱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农夫更用心,毕竟是自家的田地。”
他刚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一拍巴掌,笑道:“妙!妙啊!一旦村民入股,红薯种得好坏,粉丝销量如何,与他们息息相关。我们就算是不催他们,他们也要为这粉丝店卖命!而我们付出的,只是一些股份而已。”
陈鹏也领悟了其中的关窍,赞叹连连。
一众人相谈甚欢。不过,朱翊锦很快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他更感兴趣的方向。
“曾小姐,你说以后的几十年,天气会越来越冷,可是危言耸听?”
“曾小姐,江西不在海边,所以雨水会比东南少。你的意思是雨水来自海里。可是海水是咸的,雨水为何不咸?”
“曾小姐,何为进化?什么,你说我们人之前是有尾巴的?”
…………
曾芸芸只好耐心给他接回,结果却引来了更多的问题。偏偏听的人都大敢兴趣,就连陈鹏也舍了衙门的公务,一直待在店内。
最后,朱翊锦终于问到了一个特殊的问题:“曾小姐如何看待首辅?此间的人,都值得信任,你说的话,只要你不愿意,不会传到首辅耳中。”
肖平和阿丰第一时间看向了陈鹏。
陈鹏不由尴尬一笑,道:“我虽然是首辅的学生,但首先还是皇上的臣子。若是你们不放心,我可以先出去,让你们随便聊。”
朱翊锦忙道:“这就不用了。我信任云台,相信曾小姐也相信云台的人品。”
其实,曾芸芸内心对朱翊锦这番话是不认可的。眼下,万历皇帝与张居正的关系,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万历内心如何看待张居正?是感激多,是敬畏多,还是忌惮多?谁也说不清楚。但到了后面,万历对张居正有很大的看法是肯定的,否则也不会有万历死后的清算。
所以,曾芸芸便道:“我见到没见到过首辅,如何敢评价首辅。不过,不管是皇上还是首辅,都是做大事的人。相比草民的庸庸碌碌,做大事的人内心中的梦想都是我们无法妄加
评判的。但我相信一点,就是一个人为社稷、为百姓做了实事、好事,这个国家和黎民就不会忘记他。”
曾芸芸这番回答滴水不漏。
朱翊锦听了曾芸芸的回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折扇,缓缓说道:“曾小姐所言极是,做大事者心怀天下,其志向与格局自是与常人不同。只是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人心难测,即便是首辅大人,也难免会陷入这权力的漩涡之中。”
陈鹏在一旁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开口道:“王爷所言甚是,恩师虽一心为国,推行新政,力图中兴大明,可这新政触动了不少权贵的利益,招致诸多非议与反对。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实在是让人担忧啊。”
曾芸芸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说道:“这世上之事,本就难以两全。首辅大人推行新政,自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只是这改革之路,必然充满艰辛与阻力,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但只要新政能够真正造福百姓,即便是历经磨难,也值得一试。”
朱翊锦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说道:“曾小姐说得没错,本王身为皇室宗亲,自当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尽一份力。此次与曾小姐合作,不仅是为了这粉丝生意,更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为大明的发展探索一条新的道路。”
说到这里,朱翊锦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看向陈鹏,说道:“云台,你身为县尊,又与首辅大人关系密切,在这新政的推行过程中,你可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陈鹏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王爷,新政的推行,确实给大明带来了一些新的变化,但在实际推行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问题,比如一些地方官员阳奉阴违,新政难以真正落实到基层;还有一些权贵利用新政的漏洞,谋取私利。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认真思考和解决。”
曾芸芸在一旁听着,微微点头,说道:“陈县尊所言极是,新政的推行,关键在于执行。如果不能建立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确保新政能够真正落到实处,那么再好的政策也只是一纸空文。而且,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还需要充分考虑到百姓的利益和感受,让百姓真正受益,这样才能赢得百姓的支持和拥护。”
朱翊锦听了二人的话,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曾小姐和云台的话,让本王受益匪浅。看来,这新政的推行,确实需要我们更加谨慎和周全。本王会将你们的建议,如实禀报给陛下,希望能够对新政的完善和推行有所帮助。”
陈鹏这才道:“王爷,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去了。”
朱翊锦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对着曾芸芸和陈鹏说道:“今日与二位相谈甚欢,收获颇丰。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多多交流,共同为大明的发展出谋划策。”
曾芸芸和陈鹏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王爷客气了,能与王爷交谈,是我们的荣幸。”
朱翊锦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店铺。陈鹏也向曾芸芸告辞,送朱翊锦回到住处之后,才连夜带着衙役们返回了县衙。
曾芸芸站在店铺门口,望着朱翊锦和陈鹏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她知道,自己所提出的一些想法和建议,或许能够对大明的发展产生一些影响,但这未来的道路,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不过,她坚信,只要自己不忘初心,始终为了百姓的利益而努力,就一定能够为这个时代做出一些贡献。
回去之后,朱翊锦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站在窗前思考。
添喜走进了房间,轻声道:“王爷累了一天了,先安歇吧。”
朱翊锦抬起头,微笑道:“我没事,这些事情很重要,我要尽快整理出来。对了,你去准备一些笔墨纸砚,我要写奏折。”
说这话时,朱翊锦稚嫩的晚上浮现出了少有的成熟干练。
添喜犹豫了一下,便转身去准备笔墨纸砚。
第132章 “芸记”开业美食连锁开启
窗外的桂花正簌簌落进砚台,细碎的金屑在墨池里载沉载浮。
曾芸芸用银簪挑开桑皮纸封口时,簪头衔着的珍珠穗子扫过案上未干的墨迹,在宣纸上拖出几道蜿蜒的银河。
二十张簇新的银票在暮色中次第展开,在傍晚的霞光里泛着浅黄,墨色的“准兑库平纹银”印记如游龙盘踞。
“整两万两!”阿丰凑近细看时,新浆洗的葛布衣领蹭到银票边角,惊得他慌忙后退半步,“乖乖,这洛王殿下怕是把半个王府都搬来了吧?”
朱翊锦的银票已经落在曾芸芸的案头。双方约定,皇室将不定期注资,但会保证曾芸芸的股份始终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这种优渥的条件,完全是朱翊锦对曾芸芸欣赏导致的。
曾芸芸指尖抚过银票边缘的暗纹,触到内务府特供桑皮纸特有的毛绒感。她想起昨日朱翊锦遣人送信时,信笺上还沾着龙涎香的余韵。那个永远披着玄色斗篷的年轻藩王,在契约里将“永保控股权”的条款写得像情诗般缱绻。
半个月后,南昌城的秋风裹着赣江潮气扑面而来。曾芸芸立在滕王阁飞檐下,素白绢衣被江风掀起涟漪。她望着码头吞吐的乌篷船队,忽然指向对岸:“阿丰,你瞧那处红墙。”
“是洪州会馆,专供徽商歇脚。”扛着麻袋的脚夫插话道,“上月才换了东家,听说要改绸缎庄——哎,姑娘当心青苔!”
曾芸芸点点头,表示感谢。随着脚夫的话,她的眼睛一亮,提着裙摆穿过浮桥。
会馆前两株百年香樟遮天蔽日,树根盘结处嵌着块残碑,苔痕斑驳间隐约可见“隆庆元年”字样。
穿靛蓝短打的账房正在檐下打算盘,见生人近前,忙用身子挡住门楣:“姑娘留步,东家吩咐”
“劳烦通禀,吉水曾芸芸请见。”她将鎏金腰牌往算盘上一搁,叮当声中惊起几只灰雀。
这腰牌,是朱翊锦专门请朝廷为她打造的,而且已经知会了全江西所有的商铺。
曾芸芸的连锁模式打开,这里是第一站。
半盏茶未尽,穿茧绸直裰的老者疾步迎出,掌心还沾着墨渍:“竟是税政巡察使亲临!老朽早闻‘芸记’盛名,这铺面姑娘若看得上,租金按市价七折算。”
曾芸芸一笑,道:“我不租。”
对方一愣。
曾芸芸却道:“我高价买!”
三日后,独轮车的榆木轮毂碾过麻石巷的裂缝,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阿丰指挥新村青壮卸货时,樟木箱榫卯间震落的香屑与汗水混作一处,在秋阳里蒸腾出辛辣的芬芳。景德镇特制的青花海碗层层叠叠,碗底“芸”字落款在日光下流转如月华。
帅嘉谟蹲在廊下核对货单,忽见箱缝透出缕缕银光——原是曾芸芸特意订制的缠丝银箸,箸头錾着细密麦穗纹,与招牌相映成趣。
“东家,蒸笼不够用了。”厨头老周抹着汗跑来,“按您吩咐试做的梅菜扣肉浇头,柴火灶蒸了三个时辰,香味勾得对街茶馆的客人都翻墙来看。”
曾芸芸绾起衣袖钻进厨房,揭盖的蒸汽扑得她眉睫凝露。琥珀色的肉块在梅干菜间颤动,她用银箸轻戳,浓稠汤汁便顺着肌理渗入瓷盘。“再加半勺腐乳汁。”她舀起酱料淋在试菜碟里,“白鹿洞书院的山长嗜甜,这道浇头单盛在小陶瓮里,用红绸系了送去。”
开业前夜,帅嘉谟将算盘打得震天响。几个透亮的油灯悬在半空,映得他额前汗珠晶莹:“东家,按每碗十五文的定价,若想半月回本”
“先生漏算了这个。”曾芸芸推开雕花槅扇,江风裹着漕工号子卷入厅堂。但见天井中架起三丈长的竹棚,青竹劈成的长案上,十二口陶瓮煨着不同汤底。
最奇是正中铜锅,红艳艳的辣油里浮着花椒山,竟是仿着蜀地山水雕了冰峰。
阿丰正往冰峰上插小旗,闻言扭头笑道:“东家说要办‘百味宴’,这些浇头样品任客官尝鲜。尝够五种送薄荷饮,尝遍十二味赠银箸一双——今早银楼又催订二百副呢。”不知从何时起,自从帅嘉谟来了之后,阿丰对曾芸芸的称呼也随之改口。他说这么叫显得正式。
五更梆子敲响时,滕王阁的轮廓刚染上蟹壳青。曾芸芸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门楂,忽听街角传来车轮辘辘。六辆骡车满载竹篓,掀开苇帘竟是新采的莲蓬,露水在翠绿间滚如珠玉。
“鄱阳湖连夜送来的。”朱翊锦玄色披风上还沾着芦苇花,指尖一挑露出篓底——白玉般的藕带盘成如意结,“本王经过吴城镇,见渔家正在采秋藕,想着配你的酸辣粉倒是风雅。”
朱翊锦自从来了江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但几乎都没都往京城发出密信。
他在曾芸芸面前做了事,心中有些得意,爽快之余又问:“肖平呢?这么苦学,真要考个状元。”
此时的肖平在廊柱后握紧《四书章句集注》,书页间夹着的试菜笺还沾着肉汁。
此前,他看着曾芸芸用银箸挑起藕丝,忽然觉得那些晶莹的细丝比白鹿洞的八股文更牵动心肠。
几天前,就是这个绾着双螺髻的姑娘,用赚到的银子给他买来了一块歙砚——如今那方砚台他俩共用,研出的墨汁不仅写着圣人之言,还记着每日流水。
一段时间以来,曾芸芸在吉安的生意爆火之后来到南昌,肖平也一路跟随,但基本都在读书。
辰时的铜锣惊飞檐下燕雀。八名伙计执云锣开道,铜勺敲击青瓷碗的脆响里,漕工们的草鞋底在青石板上磨出火星。对街胭脂铺二楼的茜色纱罗突然坠落,老板娘探出缀满珍珠的云鬓,浑厚吆喝穿透市声:“‘芸记’开张,百味迎客!”话音未落,对街胭脂铺二楼忽坠下匹茜色纱罗,竟是老板娘推开窗棂惊呼:“快看那招牌!”众人仰首,只见“芸记”金匾上竟有流云浮动。原是曾芸芸请匠人用蚌壳磨成薄片,嵌作云纹,日光偏移时便生流转变幻。更妙的是云纹间藏着麦穗暗纹,正应了“五谷丰登”的彩头。
霎时人潮如开闸春水。漕工们挤在长案前试吃,被麻辣浇头激得满面通红,却仍举着竹签要尝第六味。绸缎庄的娘子们捏着银箸小口啜粉,忽然指着碗底惊呼:“这‘芸’字印鉴会变色!”原是釉里红在热汤中渐显朱砂色,宛若雪地红梅。
二楼雅座忽起骚动。白鹿洞书院的山长捧着陶瓮,银须沾了梅菜汁犹不自知:“此味深得《吕氏春秋》‘鼎中之变’的精妙!”
随行学子振笔疾书,墨迹淋漓间已成《滕王阁新赋》:“银丝映日,恍若银河倾玉箸;金汤浮翠,疑是瑶池落琼英”
后厨蒸腾的热气里,曾芸芸花费了大价钱雇佣来的几个大厨,早已经接受了后世的训练。
在这里强度是大一些,但是银子也多。在这里一个月,顶得上别处三个月还多。最主要的事,自己做出的饭菜,不仅仅自己喜欢,食客喜欢,婆娘和孩子也喜欢。赚的银子又多了,感觉到在家里腰杆都更硬了。心情好了,老夫老妻熄灯之后都多了点情趣。
厨师长老周抡着铁勺大笑:“东家快看!码头的人把空碗垒成塔,说要破什么‘千碗阵’!”
曾芸芸倚着门框望去,但见青石板上碗盏叠作九层,最顶端的海碗里斜插竹筷,在秋风里轻晃如旌旗。
暮色初临时,朱翊锦的侍卫悄然而至。鎏金食盒揭开,十二格浇头摆作莲花状,最中央冰镇着雕成滕王阁的冬瓜盅。
“王爷说,这道‘洪都胜景’请你品鉴。”侍卫压低声音,“宫里的采买太监三日后到南昌,王爷让东家备好‘鎏金缠丝宴’的食单。”
更漏滴到子时,帅嘉谟将最后一枚铜钱穿进红绳。账房梁柱上已挂满铜钱串,夜风过处叮咚如泉鸣。“东家,今日共卖出一千二百碗,赠银箸六十三副。”他摸着算珠的手微微发抖,“按这个势头,不出十日就能回本盈利。当初东家想的这个吃粉赢银箸的说法真好!哈哈,这就是广告!广而告之!”
梆子敲过三更,肖平对着一张白纸,上面松烟墨犹湿,描着文峰山月色。
他扭过头,看到这曾芸芸在一旁的桌子上写着策划案,心想:今日芸芸考校我时文,破题用‘麦浪千顷,不若银丝一缕济世’,真是绝妙!我肖平何德何能,能与之相伴!”
想到这里,肖平不由含笑出声。
随后,肖平撕掉了自己所画。只是痴痴看着曾芸芸。
“平哥哥,快府试了,你还是要抓点紧。”曾芸芸发现肖平最近经常发呆,忍不住点一点他。
肖平点点头。如今,曾芸芸的生意有了皇家的加入,一天天火爆起来。而他的功名路才刚刚起步,他确实有些压力了。好在,曾芸芸每天都在给他信心。
思忖片刻,他悄悄捡起染墨的桂花夹进《论语》,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震碎了滕王阁的月色。
第133章 大明商业调研朱翊锦愿为皇帝解忧
晨雾未散,吉水县衙后院已飘来阵阵墨香。
两个师爷被陈鹏早早叫过来,正伏案疾书,案头堆积着厚厚一摞黄册。
自从朱翊锦来了之后,陈鹏就敏锐察觉到了这对自己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等他得到了曾芸芸在南昌顺利开设“芸记”,而又亲眼见证了粉丝生意在吉安的火爆之后,他便连夜调集了全府盐引数目、漕运船次、各市集牙行抽成等十七项商事档案,连去年冬至前粮价飞涨的原始票证都特地用朱砂笔勾出。
师爷捧着新誊写的《吉安商贾名录》进来时,见他竟在官袍外罩了件粗布短褐,惊得险些打翻砚台。
陈鹏整理好这些东西没多久,朱翊锦就从南昌回返,曾芸芸直言劝朱翊锦回京。
朱翊锦却向曾芸芸问起商业之事。盖因曾芸芸南昌的一番操作,让他大开眼界。
曾芸芸只好借助后世的商业理念,又给他讲了讲工商业的巨大作用。后知道后世,不管是什么社会性质的国家,都极为重视工商业,将其视为经济的基础。
曾芸芸介绍了什么是市场经济,讲了讲“看得见的手”与“看不见的手”的关系,朱翊锦拍案叫绝。拍了一阵,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肿了,却要强撑着不说自己疼。
朱翊锦的兴趣彻底被激发出来。恰好陈鹏送来了整理好的资料,朱翊锦大喜。
他暂时不去吉安其他地方,决定长留府城一段时间,好好钻研钻研生意之道。他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最合适的就是搞经济之道,这样既不会惹来万历皇帝的忌讳,也能帮上万历皇帝。如果想干涉朝廷其他事物,反而麻烦。因为朱翊锦与万历皇帝的弟弟潞王朱翊镠并不对付,间而导致万历皇帝和朱翊镠的生母李太后不喜欢他。
除了自己醉心于此之外,朱翊锦还经常
将陈鹏叫来。陈鹏公务繁忙,却不得不应付他。朱翊锦也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惭愧。但陈鹏在这里,可以充当他与张居正的传声筒,又不能丢弃。于是,朱翊锦不得不经常前往吉水县里,主动去寻陈鹏。幸好帅嘉谟、阿丰会经常回吉水,朱翊锦跟随他们二人,还去了几次新村。查看一番后,朱翊锦直接敲定了在新村投资的打算。
朝廷的王爷打算帮扶新村的消息传出,附近的居民都十分羡慕这些原本无比落魄的福建人。甚至当地有居民提出,可不可以仿照新村或者直接加入新村。朱翊锦和陈鹏并没有立即敲定这件事,还是打算听听曾芸芸的意见。此时的曾芸芸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很重,二人拿不定主意时,都不由自主觉得曾芸芸的判断是最准确的。
曾芸芸听了新村的情况,建议朱翊锦干脆搞一次调研。至于什么是调研,调研的好处,曾芸芸自然也好好分说了一番。
朱翊锦和陈鹏虽然不清楚曾芸芸为何如此看重调研,但是对那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印象深刻。于是,第二天朱翊锦和陈鹏分别写给万历皇帝和张居正的信里,就出现了这句话,并且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朝堂,又掀起了新的风波。这些都是后话了。
朱翊锦能得万历皇帝看重,自然不是单纯的血缘关系,否则他的嫡系就是潞王了。朱翊锦不贪恋权位,而且有说干就干的魄力。很快,他就把陈鹏叫过来,打算从商业开始调研。
自从这位王爷来了之后,陈鹏就带着警惕心,在这方面做出了准备。他并非害怕朱翊锦对自己不利,而是怕被这位能上达天听的王爷问出,下不来台。
肖平为了科考,没有参与,其余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简单几句话,大家就决定从本地商业开始调研。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与曾芸芸交流颇多,已经抛下了对商业的轻视,反而十分重视。
陈鹏引经据典介绍了掌握的情况:“王爷、诸位,本朝的谢肇淛在《五杂俎》曾这么说:‘天下推纤啬者,必推新安与江右。然新安多富,而江右多贫者,其地瘠也。新安人近雅而稍轻薄,江右人近俗而多意气。’所以历来有仕宦谚:命运低,得三西。何谓三西?山西、江西、陕西也。在这里,地产窄而人口多,百姓多无积聚,人虽质朴勤劳,但依然贫穷,只能靠学习一些技艺去四方经营谋生。”
朱翊锦点点头道:“怪不得朝中江西人多,问起原因,都说是因为江西地狭人多,为农则无田,为商则无资。”
于是,经过认真的梳理,调研对象确定为三类人。
第一类是弃农从商者。这类人,曾芸芸在文峰村就有过关注,也了解过解鉴家周围的农户。根据她初步的了解,大约有一半以上的农户子弟,因为家境贫寒、生计拮据而弃农从商。
第二类是弃儒从商者。读书中试然后走上仕途是几乎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但是能够考中的比例实在太少,这部分人略略因为不事生产,为了温饱,反而更容易经商。
第三类是家传经商者。这类人本身出生于商业之家,继承父兄产业,自小耳濡目染经商之道。
分析之后,众人拟了个纲目,曾芸芸称之为调研提纲。朱翊锦和陈鹏虽然已经知道了提纲的内容,可以纵览之下,依然啧啧称赞。这几日,为了夸赞曾芸芸,自诩机智百出的王爷和正牌子进士出身的陈鹏都有些词穷了。
朱翊锦意犹未尽,道:“曾小姐刚刚所言的‘生产力’一词,确实令人回味无穷啊。我想,这江山社稷之下,上从陛下说起,再到内阁和百僚,然后是士农工商,所为不过‘生产’二字。哪怕是行军打仗,打的也是生产啊!为何北方胡人千百年来觊觎中原土地?不就是因为中原能生产吗?打仗靠的是什么,也是生产啊?盔甲兵器靠生产,粮食辎重靠生产,舟船车马还是靠生产。有了生产,百姓安居乐业,没了生产,国家倾覆在即啊!今晚我就要上个折子,好好与陛下说说‘生产’二字。不对,应该是‘生产力’。力有不逮,也是徒劳啊!”
曾芸芸听了朱翊锦的慨叹,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让帅嘉谟和阿丰制作调查问卷。
问卷里的问题,之前几个人都已经讨论,倒是容易。最难的是问卷的发放和回收。
现在这个年代,一个人跑到别人家的铺子里问东问西,甚至很多事情涉及到别人做生意的底细,很可能挨打。可是不如此,就得不到第一手的资料。最低,这是曾芸芸和手下的几个人干不来,也扛不住,更没时间。哪怕是陈鹏也难。
最后还是朱翊锦解决了问题。他亲自去拜会了知府汪其陵,又以王爷的身份联络了商会,说是洛王有意在吉安做生意,先与各家联络一番,了解一下情况。
若是其他事情,弄不好地方官员就会上一道藩王干预地方奏折,直接将这个藩王赶回去。可是,汪其陵自然会给洛王这个面子,派了很多人去做这件事。
得了便宜的朱翊锦笑眯眯地对陈鹏说:“本王这两年就要出京了。前段时间我离京,陛下还专门问我,让我借出京的时机,寻一个好地方让我去那里就藩。我啊,现在觉得吉安还真的挺好。”
朱翊锦随即问陈鹏:“云台觉得如何?”
陈鹏想:你看看河南就知道好不好了。大明的藩王出京,到了地方,基本都成了祸害。很多藩王出京之后不想远走,就选了河南,导致河南的藩王极多。结果,河南也成了天下最穷的地方之一。若是有哪个藩王说要到某个地方,当地的官员和百姓肯定都会反对。没有谁愿意当地多个吸血的蛀虫。
看到陈鹏不言语,朱翊锦又问:“可是不愿意?”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对面是个王爷。可是陈鹏的操守又让他不敢出卖本心,只能硬着头皮道:“藩王出京到地方,非地方之福。还望王爷垂怜吉安百姓。”
朱翊锦听了,负手仰天叹息:“祖宗家法和如今世道,很多都已冲突。现在首辅提倡变法,我亦赞同。可是要改革,就会触碰无数人的利益,何其难也!而且,世人看变法,难在首辅和百官,孰不知最难的却是陛下。毕竟,这祖宗,是陛下的祖宗。”
叹息一番,朱翊锦对陈鹏道:“云台不用担心。就算是我来了吉安,也不会圈地,甚至我的王府连长史都不设。我不需要靠吸民脂民血为生。若是真的来了,我就和曾小姐一样做个小生意,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只要地方官别说我与民争利就好。”
曾芸芸道:“寻常生意,还真会惹来这番说辞。可是若王爷做的是独门生意,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朱翊锦一拍手,大表赞同,道:“这话说的是。不过这独门生意,还要落在你身上。”
第134章 朱翊锦返京可惜与曾姑娘有缘无分……
一天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
朱翊锦是与陈鹏一起返回住处的。
途中,朱翊锦突然郑重地问陈鹏:“云台,你确定曾小姐与肖公子已经订婚,而非姐弟关系?”
陈鹏皱了皱,道:“王爷这么问,难道是……”
朱翊锦恨恨道:“恨不相逢未嫁时。曾小姐与那肖公子如果真的是一对,我还真的不能横刀夺爱。”
陈鹏点点头,道:“他们确实是一对,而且据我了解,感情极好。”
当即,陈鹏将他知道的曾芸芸与肖平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翊锦听了,慨叹连连,连道:“可惜了。曾公子有福气啊!”
回到住处,朱翊锦与陈鹏作别,朱翊锦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入房中。
侍女添喜问:“王爷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朱翊锦道:“我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位女子,可是她已经有意中人了。”
添喜问:“那女子在哪里?可就是本地人?”
朱翊锦点点头。
添喜好奇:“王爷来此地不久,她如何能这么快吸引王爷?”
朱翊锦坐在桌旁,用手托着腮,回想着曾芸芸今天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不觉痴了。
不过很快,朱翊锦想起自己还有其实事情,忙对添喜道:“准备笔墨。”
添喜没想到这么晚了,朱翊锦还要写东西,却忙依言而行。原来是朱翊锦将今日的经历写来,寄给宫中。
给皇帝写信,而不是奏折,这是朱翊锦与朱翊钧之间的特殊默契,超越了君臣。
一边写,朱翊锦口中还念念有词,面带微笑。
添喜看到朱翊锦如此,不由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朱翊锦如此。这该是一位多么富有魅力的女子啊!
虽然身为王爷的贴身侍女,已经早早的是王爷的人了。王爷对她不错,可见到王爷这般,她竟然微微有些心疼王爷,而且十分羡慕那位女子。
“好想见见她。”这是添喜睡前所想。
在京城,紫禁城中。
养心殿内鎏金铜漏的滴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万历帝朱翊钧将批红的奏折重重合上,指尖在紫檀御案上敲出短促的节奏。
四更天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坤舆万国全图》上,那幅去年葡萄牙传教士进献的舆图被特意挂在龙椅后方,西洋墨线勾勒出的新大陆轮廓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陛下,洛王殿下的信到了。”司礼监掌印冯保捧着云纹漆盘趋步上前,盘中的密折火漆犹带着驿马疾驰的温热。
万历眼中闪过少年人特有的雀跃,却在接过密折时用广袖遮住了嘴角弧度——这是张先生教他的帝王仪态。
冯保默不作声,但心中已经将洛王的身份看得和张居
正一样,甚至比当今首辅更高。
他清楚,以洛王的性格,皇帝不会对其有任何猜忌。首辅虽然圣眷无人能比,但他毕竟不姓朱,与皇帝并没有太多的私人情分,虽然他是皇帝的老师。
如今,皇帝每日不读洛王的信,已经睡不着觉。
有些日子,洛王没有信来,他便读旧日的信。
不知不觉,皇帝念出的“曾芸芸”“芸娘”“吉安”等字眼,连冯保都熟悉了。
他暗暗告诉自己:这个芸娘,他一定不能得罪。
展开洒金笺,朱翊锦的字迹比三月前工整许多:“臣弟尝于吉水畔观芸娘治田,其法异于常。先掘沟壑作井字,以败叶杂草为基,覆稻秆于其上,掺以石灰、人畜溺秽。旬日间腐熟如膏,施之沃土。当地老农言,此法治理,较寻常亩产将多三成。……”
“冯伴伴,传张先生。”万历突然扬声,指尖点在“亩产多三成”几个字上。
外臣夜半入宫,于礼不合,但在张居正这里,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人,包括两宫太后都没有说什么。
鎏金烛台上爆开一朵灯花,将皇帝绣着十二章纹的绛纱袍染成琥珀色。他想起上月朝会时,户部郎中王锡爵说江西秋粮又欠三成,那些白发苍苍的言官们立刻跪倒一片,说天象示警不宜变法。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时,万历正用朱笔在《考成法》草案上勾画。张居正绯袍玉带的影子被十二连枝灯拉得很长,腰间象牙笏板随着步伐轻叩金镶玉带銙,奏出玉磬般的清音。
“陛下夤夜召见,可是为着洛王奏报的堆肥法?”首辅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意,目光却已落在展开的密折上。
万历注意到老师鬓角新添的霜色,突然记起这是张先生连续第七个在文渊阁值夜的月份。
年轻的皇帝从龙椅上霍然起身,袖口扫过案头堆积的《一条鞭法》疏议,“先生请看,若将此等农法写入《劝农书》,命各府设农政司专司其职……”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撞碎在殿顶的金龙藻井上。
自正月里秘密召见徐光启询问泰西农政,这种躁动就时常在血脉里奔涌。
年轻的皇帝,如今将朝政交给内阁处理,但并不代表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只要皇帝支持变法,张居正也没有拦着皇帝的道理。
相比皇帝的信息多数来自洛王,张居正的信息则来自自己的那个学生陈鹏。
不过洛阳递送信息的渠道远远超过一任知县,所以张居正不得不打破惯例,给了陈鹏一些特殊的权力,让他能够将吉安的情况迅速报到自己这里。否则,皇帝已经知晓的东西,自己还一问三不知,就很被动了。
不知不觉,他也没有意识到,变法这个这么重要的事情,已经和吉安这个小地方联系在了一起。
张居正转身望向墙上的世界舆图,手指沿着大运河的走势缓缓移动:“万历元年,松江府亩产米一石二斗,苏州府一石五斗。若江西之法确可增产三成……”他突然重重咳嗽起来。连日操劳,让他的身体有些虚弱。
五更鼓敲响时,李太后宫里的掌事姑姑送来参汤。万历望着琉璃碗中沉沉浮浮的雪蛤,突然说:“传旨尚膳监,往后每日往文渊阁送一盏血燕。”
张居正谢恩的声音淹没在殿外渐起的蝉鸣中,晨光刺破云母窗纱时,皇帝发现首辅的梁冠边缘竟有了磨损的毛边。
次日朝会,当几个大臣再次用祖宗成法打断皇帝关于清丈田亩的询问时,万历的指尖深深陷入龙椅扶手。他盯着他们袍角若隐若现的云雁补子,突然想起洛王信中提到的趣事——吉安商贾为逃税赋,竟将千亩良田伪作祠堂祭田。
“洪武年间全国在册田亩八百万顷,而今不过四百万。你说这些消失的田地,是沉进太湖了?还是飞上庐山了?”皇帝清朗的声音让丹墀下的私语戛然而止,少年天子带着笑意的诘问让紫宸殿陷入死寂,张居正垂首而立,默然不语。
“召洛王进京!”皇帝再次颁下旨意。
坐在御座后垂帘的李太后,看着儿子稚嫩的身影,突然有了皇儿已经长大了的欣慰。
数日后,京城少见的细雨飘进敞开的雕花长窗,万历在散朝后独自走向奉先殿。汉白玉阶上的雨水映出他明黄的身影,恍惚间竟与洛王信中描述的“玻璃温室”重叠——那个用琉璃瓦搭成的暖房,据说能让吉安的橘树在腊月结果——而这种创造,也出自芸娘之首。
“陛下,洛王到了。”因为这些时日皇帝的作为,冯保愈发谦恭。一些平日里小太监做的传报之事,他也乐意去做,这样,就能更多的事件待在皇帝的身边。
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虽然不敢偷拆皇帝的信,但却有渠道知晓皇帝读到的内容大体是什么。毕竟,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他的人。
朱翊锦直到皇帝急招自己前来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什么。于是,他将自己到了吉安,尤其是认识了曾芸芸之后的细节都一一介绍了一遍。哪怕这些信息,他在书信中已经提过。
万历的关注点,除了曾芸芸那些让人惊讶的日常,还有就是商业和变法。
朱翊锦郑重将他与曾芸芸和陈鹏的谈话内容,详细地禀报给了万历皇帝。这些基于调研的内容,都十分有说服力。
万历听了之后,沉思良久,缓缓说道:“翊锦,你觉得他们的建议如何?”
朱翊锦恭敬地说道:“陛下,臣觉得曾小姐和陈县尊的建议都很有道理。新政的推行,确实需要更加谨慎和周全,建立一套有效的监督机制,确保新政能够真正落到实处。而且,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还需要充分考虑到百姓的利益和感受,让百姓真正受益。”
万历微微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这新政的推行,关系到大明的江山社稷,朕不能有丝毫的马虎。首辅之前给了曾芸芸身份,但朕还是想给这个奇女子加一加担子。你下去吧,朕会好好考虑他们的建议的。”
朱翊锦刚要离开,万历
又叫住他:“你喜欢这女子?如果真的喜欢,朕可以为你赐婚!”
朱翊锦不由激动,可是想到了曾芸芸与肖平,他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赢得曾芸芸的认可,只能叹息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万历笑了笑,道:“你可以大胆追求嘛!确定了,可以再来求我。”
朱翊锦恭敬地退了出去。对曾芸芸,他已经只剩下仰慕。他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自己所提出的建议,能够对新政的完善和推行有所帮助,让大明能够走向繁荣昌盛。
第135章 备考气鼓鼓的大伯母
在吉安曾芸芸新置备的宅子礼,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书房,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肖平端坐在黄花梨木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狼毫笔。砚台里的松烟墨已经研得浓稠如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平哥哥,可是遇到难处了?”
曾芸芸端着青瓷茶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案头铺开的宣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迹。她将茶盏放在案角,目光扫过肖平紧蹙的眉头。
“这‘知者利仁’的破题,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肖平放下毛笔,揉了揉太阳穴,“朱子集注上说‘知者明于事’,可我想结合新政一条鞭法来论述,又怕离经叛道。”
曾芸芸抿唇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拭去肖平额角的细汗:“你忘了汤先生说过什么?八股虽要代圣人立言,但考官最想看的,恰恰是考生自己的见解。”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庭院里的杏树簌簌作响,几片粉白的花瓣飘进窗来,落在砚台旁。曾芸芸拈起一片花瓣,在指尖轻轻转动:“你看这落花,非要它化作春泥才算出处吗?”
肖平一怔,目光落在曾芸芸手中的花瓣上。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重新提笔蘸墨:“我明白了!知者见民生之多艰,故而以利导之,这并非曲解圣人之道,实乃通权达变”
笔锋在宣纸上流畅地游走,墨迹如行云流水。
曾芸芸悄悄退到屏风后,望着少年挺直的背影在晨光中镀上一层金边。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知不觉,府试将近。肖平攻读更加努力,每天几乎都是到夜半才睡。直到曾芸芸屡屡劝诫,他才去休息。
这几日,府城之中已经多了许多读书人的身影。一些做读书人生意的店铺,生意逐渐火爆起来。
当然,并非所有的读书人心思都用自备考上,哪怕来得早也不代表什么。秦楼楚馆之中,已经连续爆出了多个读书人争风吃醋的事件。
当然,也有一些读书人写出了不错的文章,在某些力量的助推下在府城流传,通过这种办法为自己造势。
自隋朝兴办科举,科举文化随之兴起。
在唐朝,每次考前,都有举子将自己得意的诗赋献给考官,为的是给考官留下好印象。过几日,考生或许还送上几篇文章,被称为“温卷”。考官与考生的这种互动,常被认为是“风雅”之举。对于考生来说,别人都与考官互动,而你没有,别人不会认为你是君子,反而会认为你特立独行。
不过到了宋朝,搞这一套流程作用小了,因为宋朝的科举开始糊名。科举风气由此转清,寒门子弟得到了更多的机会。但是,世家大族的影响力依然还在。糊名,有时候只是做给人看。但不管怎么说,科举的公平性得到了提升。
等到了明朝,科举的制度更加严格。考前考官与考生来往,已经是十分忌讳的事情了。
还有一件事让肖平颇多感慨,就是好友沈有容来信,言明自己彻底打算弃文从武,今年着手参加武举了。
参加武举,都得是另外一条路,但哪怕成为武进士,也多半会被世人看轻。但是沈有容能因为报国之情和个人志趣,毅然做出这等选择,让肖平十分佩服。
至于曾芸芸,则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大明倾覆之日不远,若是无沈有容这般慷慨之士让她能够看到希望。她干脆就不让肖平参加科考了。二人赚一些银子,买上一艘大船,干脆逃到海外算了。
最近,白鹭洲书院诗经社搞了一次书院外的聚会,邀请肖平参加。肖平前去学习了一番。这一次,曾芸芸则没有前去。肖平以后还要独立面对很多事情,曾芸芸不想什么事情都由自己包办。
在聚会之中,肖平自然又见到了蓝亮、韩奇、张声等人。坐而论道,受益良多。众人则诧异肖平进步之大,纷纷问询其窍门。
曾芸芸在肖平来此之前就猜到了众人会有此一问,便提前让肖平准备。果然,当肖平在众人面前报出了自己日常读书的书单以及每日读书的安排时,众人便已经叹服,不再寻根追底。
在书院之中读书,有讲郎精解,有同窗竞争,更有大量的墨卷可以研习,但是有一点不好,就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大量的人情往来之中,不知不觉耽误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这次因为是临近府试,大家一起揣摩敬意。平日里的诗经社,则是吟诗作对,甚至被人耻笑。
所以,除了肖平之外,其余人也经此聚会,也觉得自己该更加发愤。
众人各自返回后,蓝亮和妹妹提及了肖平的进步。蓝灵一句话让他哑口无言:“他不想理会我,哥哥你有什么办法?”
蓝亮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说:“恰好我们能找个人,好歹先去了解一下肖平的情况。在这里是看不到什么的。”
蓝灵眼睛一亮:“是去他家中吗?”
蓝亮点点头:“他有时候就住在府城。想去寻他并不难。”
午后,肖平正在研读张居正的《陈六事疏》,忽听前院传来争执声。他放下书卷走出去,只见大伯母黄春生正扯着曾芸芸的衣袖。
“你这丫头好没规矩!”黄春生尖声道,“近哥儿要借《四书大全》备考,你竟敢推三阻四!”
曾芸芸不卑不亢:“伯母容禀,那套书是洛王昨日才送来的,墨迹未干,实在不便外借。”
“什么洛王不洛王!”黄春生冷笑,“别以为攀上高枝就……”她话未说完,突然瞥见肖平立在廊下,立即换了副面孔,“平哥儿来得正好,你堂兄要备考,你这儿书多……”
肖平拱手道:“伯母见谅,侄儿正在用那些书。不过……”
他转身回屋,取出自己批注过的《四书集注》,道:“这是我平日用的,堂兄若不嫌弃……不过,堂兄真的愿意读吗?我之间见到堂兄,他说自有办法,不需苦读。”
黄春生一把夺过书,急忙道:“他怎么不能苦读?他若是苦读,还有你们什么机会?你是不是不愿意他考上?”
肖平苦笑:“这怎么会。”
黄春生脸色阴晴不定。她翻了几页,突然瞪大眼睛。
她看到,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批注,竟比原文还多出数倍。不仅有各家注解的对比,还有历年考题的破题思路。而且,这字迹太漂亮了。简直比印出来的还好看。
若这字都是肖近写出来的,她宁愿把这些纸张贴在脸上,围着吉安城狂奔三圈去炫耀。
“这……这都是你写的?”黄春生声音发颤。
肖平点点头。
黄春生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气势顿时泄了。
她并非傻子。此前,她瞧不上肖平和曾芸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利益。可是当肖平在县试里考上了案首,他不得不承认,肖平已经成为了一个人物了。看目前的样子,这个侄子考上秀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是,她作为长辈的面子不允许她服软,但她又不想彻底把肖平得罪死了。
曾芸芸微微一笑:“伯母不知道么?平哥哥每读一书,必要批阅三遍。头遍解其义,二遍析其理,三遍验诸实事。”
这段时间,曾芸芸的生意在吉安十分火爆,她的事情也为人尽知,几乎把黄春生羡慕得快要疯掉了。
这次她来这里,固然有蓝亮的
托付,但是更多的还是想来这里寻一些好处。
蓝家小姐有意于肖平,她察觉到了,但她心中很难接受,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平哥儿的缘分换在近哥儿身上就好了。
这个巨大的情感分歧瞬间又让她站在了肖平的对立面上。
她已经想好,一旦回了蓝家,就将肖平说得一无是处。
至于肖平的关系,等她考上举人再说。
哪怕真的考上了举人,还能不认大伯、不认她这个大伯母吗?
没多久,阿丰在外面忙完回来了。看到黄春生气鼓鼓的样子,心中十分警惕,于是看家很紧,不需要曾芸芸说,就把所有物品都护住了。
黄春生看没有其他好处可捞,遗憾地走了。肖平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堂兄若能看进去,也是好事。”
曾芸芸微微摇头,轻笑道:“你觉得堂兄是读书的人吗?也许这些批注很快就会在市面上卖钱了。”
肖平恍如:“怪不得你不让我来抄写。”
曾芸芸点点头:“既然是假的,就让它假一些。”
果然,跟踪而去的阿丰回来了,说看见黄春生进了蓝家的侧门。
曾芸芸闻言并不惊讶,对肖平说:“这蓝家兄妹,有些奇怪。”
肖平淡淡一笑:“不去管他们。”
曾芸芸点点头,随即从箱底取出一册装帧精美的书:“幸好真的批注在这里。否则,若是被蓝亮得到,还有些麻烦。”
肖平翻开扉页,只见曾芸芸题着:“君子之学,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
第136章 入场肖平你装什么清高
府试之前几日,吉安府的学宫附近就显得尤其热闹,不仅仅读书人三五成群出现在这里,连普通百姓都喜欢来到这里。百姓来此,主要的原因是生在诗书繁盛之地,久沐教化,天然对读书人亲近。府试乃是读书人的盛事,普通百姓来到学宫,带着孩子转一转,讲一讲,犹如过春节一般热闹。
为了维护秩序,知府汪其陵专门派了两队府兵在此日夜巡逻,才算将秩序维护起来。
因为早已住在府城,所以府试这一日,肖平不用起得很早,不过起床时,天依然未亮。
阿丰知道肖平今天府试,昨晚也宿在店内,半夜起来忙碌,劝都劝不住。
今天曾芸芸没有早起。这是肖平昨晚劝说她的,让她好好休息。曾芸芸觉得,自己是否清晨在考场外等候,确实无关肖平的考试结果,也就同意了。
肖平和阿丰打着灯笼来到了前往学宫。一路上车马云集,人声鼎沸。原本以为很近的距离,没想到走了很久,依然迟迟走不到。阿丰明显有些着急了,奋力在人群中想要挣开一条路,却发现考篮差点被挤变形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素来沉稳的阿丰,脸上也不禁流下了汗。
就在此时,二人见到旁边的一辆马车掀开了帘子,汪可直从中探出头:“可是肖兄?”
肖平忙道:“正是。”
汪可直道:“肖兄,若不嫌弃,上我车上来吧。我父亲就在前面的马车里,必不会误了兄台的时辰。”
肖平并非不懂变通之人,他看到汪可直的马车挂着知府衙门的灯笼,便点了点头,从阿丰手中接过了考篮,让他慢慢赶过去,自己便上了汪可直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汪可直道:“肖兄中了县试案首,小弟还没有当面恭贺。借此机会,一并祝贺肖兄府试继续高中。”
肖平谦逊一番,问:“汪兄此次可会参加?”
汪可直摇摇头道:“自然不会。我父亲是知府,我若是参加了,不中还好。若是取中,必然有许多非议。既然参加了肯定不中,我又为何参加?这次去学宫,无非是看看热闹罢了。”
二人交流了一阵,听到汪府的长随在外面小声道:“少爷,学宫快到了。”
肖平对汪可直道:“汪兄,我就在此下车吧。若是与知府大人一同下车,被人看到,恐惹出议论。”
汪可直没有挽留,二人拱手分别。
汪可直道:“兄台先行一步,小弟随后就到。”
他这话说得很吉利,二人都是一笑。
看到肖平下车,汪可直也赞叹肖平的沉稳,对长随道:“你看肖案首,年岁不高,但气度却不亚于我们在京城里见到的那些世家子弟。而且他做事知道进退,我料定他今后必然出人头地。”
长随也附和道:“少爷看人最准了,我也觉得他挺好,但瞧得却不如少爷分明。”
肖平来到学宫前,看到考生已经乌压压排起了长队。他很自觉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等待入场。看这样子,没有一个时辰是进不去的。
就在这时,之前见过的吉水县衙衙役宋富却赶紧跑到肖平面前。他打了个招呼,轻声道:“肖公子,知县老爷安排我在这里候着你。你请跟我来,这里入场方便些。”
这衙役一边引路,一边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说道:“公子是吉水县试案首,在这府试之中,也就是走个过程。”
肖平却道:“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看的都是文章好坏,万万没有侥幸之理。”
宋富讪笑,心想:“读书人果然好难相与。”
不过面上,他却不敢表露出来,连声道:“公子所言极是。”他不敢得罪肖平,言语上更多了几分殷勤。
这些,很明显是陈鹏安排他做的。吉水县衙已经在府城打理好关系。
学宫守门的衙役看到宋富,彼此打了一个招呼。宋富将肖平引到前面,介绍说:“这是吉水县试案首肖公子。”
学宫的衙役脸上也带着热情:“原来公子就是吉水县试的案首。公子请随我入场。”
肖平有点疑惑:“不需要搜检吗?”
那衙役吹捧道:“对别的读书人,自然需要搜检。可公子是案首啊!哪有案首夹带之后参加府试的?完全没必要啊!所以,还请公子安心随我进去。”
宋富忙对肖平说:“肖公子,我进不去了。我在场外静待公子捷报。”
肖平拱了拱手,说了句:“多谢。”
当下这衙役提着灯笼,将肖平引进了学宫。在肖平身后,其他考生依然在黑压压地站在那。
当然,类似肖平有这种态特殊待遇的考生还有不少。进了学宫,他就见到了多个在白鹭洲书院交流时遇到的同窗。
第一个遇到的是蓝亮。蓝亮一直很欣赏肖平,对他极为热情,主动走上前来打招呼:“原来是肖兄到了。”
蓝亮的表弟陈克也在场。他似乎对肖平颇有意见,看到表兄对肖平如此人情,颇为不忿,不屑道:“哼!什么案首?不过是侥幸罢了。而且,县城之中,有几个能读书的。”
蓝亮听了,瞪了他一眼,尴尬地向肖平解释:“我表弟不懂事,肖兄勿怪。”
方卿、邱乘等人也看到了肖平,都过来打招呼。只是邱乘的面上敷着厚厚的粉,在光亮不足的角落站着,看过去特别吓人。
众人寒暄一番,并没有继续聊下去,各自静等考试开始。一方面,是养精蓄锐,另一方面,是保持对考试的重视。
哪怕如肖平这样的各县案首,也是十分谨慎。科举考试,一直要到殿试才算结束。纵然各县的案首在府试之中大概率会被取中,但大家也是努力争取获得更好的名次,因为后面还有院试和乡试。
随着考场中的考生越来越多,考场中逐渐热闹起来,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一些:
“听说这次府试,取消了一些书院的保送名额?”
“是的。这样才公平,大家真刀真枪看各自本领。”
“真刀真枪?我怕你想多了。比如这次府试,你再厉害,比得了知府家的公子?”
“这位兄台,不要胡言乱语。我与汪公子是同窗,这次他为了避险,应明确表示不参加府试。”
“你说他不参加就不参加?有没有可能是他根本没通过县试?又或者他被直接保送参加府试了?”
“这种事情,我何必乱说?”
“也许你为了讨好知府!”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无赖?”
“我怎么无赖了?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整日拍权贵马匹的人!”
不知不觉,争吵的两个人就剑拔弩张了。很快就有衙役过来维持秩序:“考场重地,若是再喧哗,取消考试资格!”
又有其他人低声道:
“听说这次府试取六十人?”
“是的,原本说取五十人。不过前几日听说增加到了六十人。不过这次参加府试的读书人也比晚年多,而且各县案首已经确定取中,所以这次的难度可能比往年更大。”
“哎,我们吉安的府试太难了。这次已经是我第五次参加府试了……”
“在下是第四次……”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晨雾在琉璃瓦上凝成露珠,顺着鸱吻脊兽滴落在青石板上。在焦躁的等待之后,终于开始进场了。
肖平立在甬道旁,看着衙役将浸水的布巾按在老儒褶皱的脖颈间。这是防夹带的搜身古法。那老儒被凉水激得浑身颤抖,怀中却紧抱着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发硬的炊饼。
“肖公子这边请。”先前引路的衙役搓着手赔笑,示意他绕过搜检的竹棚。
他小意地献着殷勤:“您的考篮小的帮您提进去。”
肖平微微退后半步,将考篮轻轻放在青砖地上,轻声道:“一视同仁吧,大家都看着呢。”
素白襕衫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旧却浆洗得笔挺的中衣。
肖平这番,让衙役暗暗敬佩。若是肖平大声嚷嚷,表现出所谓的风骨,反倒让他讨厌。此前,不是没有读书人这么干过。可是,他们为了邀自己所
谓的清名,却让他们难做。
肖平声音很轻,给他留了颜面,而且主动接受搜身,也不会令他难做。
于是,衙役讪笑着要来解他腰间绦带,忽听得身后传来嗤笑:“装什么清高?”
陈克抱着镶银考篮踱来,鎏金香囊在腰间叮当作响:“你们吉水县衙早打点好了,这会倒要演给谁看?”
肖平恍若未闻,任由衙役翻检考篮中的青竹笔管。当冰凉的铁尺探入他发髻时,忽见方才那位老儒踉跄跌倒,怀中的炊饼滚落泥水。他不及束发便上前搀扶,从袖中取出素帕替老人擦拭。
“使不得!”老儒慌忙推拒,枯手触到肖平温热的掌心。
他混浊的眼突然泛起水光:“老朽姓周,考了三十八年。这饼是浑家烙的,她上个月害了痨病。”
“周老先生请用这个罢。”肖平将自己的油纸包递过去,里头是曾芸芸用艾草熏过的桂花糕。转身时发带松脱,鸦青长发披散肩头,在渐亮的天光里泛着淡淡墨色。
周老先生推辞了很久,最终还是接受了,连声感谢。
肖平道:“周老先生,考试结束,不妨在此等我片刻。我又要事和你说。”
周老先生点头答应。
蓝亮在月洞门下看得真切,待肖平经过时低语:“肖兄何必自苦?家父与这边管事的官员有旧。”
肖平摇摇头,道:“蓝兄,你我读书为何?不就是为了能走到更高的位置,让老百姓感受到更多的公平正义吗?若是你我官袍都未穿上,就已经想着处处特殊,就算考上了,能做得了一个好官吗?能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吗?能对得起我们心中的志向吗?”
肖平的话让蓝亮哑口无言。
肖平也不想蓝亮难看,招呼他赶紧进场,忽见邱乘鬼魅般从暗处闪出,面上铅粉被汗水冲出道道沟壑,怀里鼓鼓囊囊似揣着什么东西。
第137章 考场内外小神医曾芸芸
“咚……”晨钟撞破雾霭,知府汪其陵的绛红官袍出现在明伦堂前。
肖平在号舍前驻足,望着木板上新贴的“地字号”红纸被露水洇湿。他取出曾芸芸缝的棉垫铺在冷硬的条凳上,忽听得隔壁号舍传来啜泣——是个比肖平稍稍年长的少年在抖着手磨墨。
“休要喧哗!否则逐出考场!”早有衙役过来怒斥。
好在尚未完全开考,否则隔壁少年会有些麻烦。
“朋友可要帮忙?”肖平隔着舍墙轻声问。
少年慌忙摇头,却碰翻了砚台。
肖平笑着递过备用的松烟墨,瞥见对面号舍的陈克正将金箔纸片塞进笔管,见他望来,挑衅似地挑了挑眉。
第一缕朝阳爬上明伦堂的蟠龙柱时,衙役们抬着贴满封条的题箱鱼贯而入。
肖平抚平卷角的三场题纸,忽见砚中清水映出一只青鸟掠过琉璃檐角。
他想起昨夜曾芸芸在灯下替他缝制考袋,阿丰蹲在灶前煨着参汤,檐马在春风里叮咚作响。
他也想到,此时在程家集,母亲一定在给自己祝愿。只是不知道父亲如今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是否知晓今日是府试的日子。
铜漏滴到辰时三刻,题牌官捧着朱漆托盘转过号舍。
肖平望着题纸上“子路问事君”五个墨字,耳畔忽然响起白鹭洲书院的晨钟。
那年春寒料峭,讲郎立于苍松之下,袍角沾着新雪,说《宪问》此章当与《孟子离娄》参看:“子路之勇,贵在诚敬;孟子之辩,要在格心。”
笔锋悬在宣纸三寸之上,肖平忽然瞥见砚中倒影。竟是芸芸辅导自己的模样。
记忆与墨香交融,肖平笔下陡然生风:“夫以刚直事君者,犹持玉卮承甘露,其器愈贞,其承愈重。”
隔壁号舍传来窸窣声,原是刚刚那少年正在袖中暗翻帛书。肖平恍若未闻,笔底愈发沉郁:“昔者卞和献璞,刖足而不改其志,非为楚王之诺,诚在璞玉之贞也。”
不知不觉,日头攀上了考场柱子的中段,肖平的题纸已写就三股。他揉着发僵的指节,忽闻对面号舍一片哗然——陈克被两名衙役按在条凳上,镶银考篮里散出金箔碎片。
陈克的涨红着脸叫嚷:“我父与按察使有旧!”
话音未落,却见知府汪其陵绛袍一闪,冷声道:“便是皇子应试,亦须解发袒衣!”
肖平暗暗庆幸,之前自己若是没有接受检查,反而可能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考得再好,可能也会惹上麻烦。
因为陈克的事情,隔壁舍内的少年处也不再传出什么声音。
这个意外的插曲反倒让肖平文思更畅。他蘸饱墨汁,笔走龙蛇:“海忠介公抬棺谏君时,风雪满蓟州。或有劝其稍敛锋芒者,公对曰:‘欺君易,欺心难。’”
写至此处,眼前忽现某年冬日见闻。当时陈知县还未到吉水来,他和芸芸随着父亲散步,看到一老农在县衙前击鼓鸣冤,却被差役推搡倒地。
那日父亲挤在人群中,也只能轻叹:“若海公在世……”
事后,父亲暗暗资助了那老农一些银子,赢得了千恩万谢。父亲却喟叹:“百姓太苦了!”
所以到了今日,他最敬佩的人,除了父亲外,多了芸芸。因为芸芸在做的事情,能够让许许多多的百姓不再苦,甚至还能够富起来。
到了午饭时刻,肖平就着清水啃着冷食,整个考场中也开始了片刻的歇息。个别有午睡习惯的读书人,甚至开始打盹。
肖平想到了那位周姓老儒,想到了已经回返山东的恩师,不由想到了寒门守节。
这个思路如石击深潭。肖平想起陈知县此前介绍吉水风物时与朱翊锦的闲谈:“吉水有赵铁匠,宁可典当祖传砧板,也不肯让儿子给人代考。”
此刻,肖平写道:“所谓犯者,非忤逆之谓,乃如铁匠锻器,千锤不改其质。昔王心斋灶下听诵,今有匹夫宁折不作伪,皆是不欺之道。”
肖平想到寒士,自然想到了梅兰竹菊等草木君子。此刻,他的笔下文字越来越有灵性:“士之守节,譬如病梅著花。其枝虽虬,其香愈冽;其形虽槁,其志弥坚。”
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坐在考场中,大家都能闻到潮湿空气中的泥土气息。只是,有些人不喜欢这种味道。
这让他想起春耕时节,曾芸芸提着竹篮站在田埂上,看老农扶犁破开冻土:“你看,这旧年稻茬虽腐,新苗偏从腐处生。”
肖平笔锋陡然一转:“田夫曝背耘草,其勤若此;士人笔耕墨耘,敢不惕厉?昔陶靖节荷锄带经,今有寒门子弟灯窗雪案,俱是事君以诚之本。”
完成制艺,剩下的就是五言八韵诗。此前,这并不是肖平的强项,甚至很弱。不过有了曾芸芸的辅导,这方面他提升得很快。诗做得四平八稳,在这个年龄段,已经能够拿到高分。
前世的曾芸芸,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考试。她的轻松心态早已感染了肖平,所以眼下肖平也是越来越轻松。
而此刻,已经有进度很慢,或者誊抄出错的考生在不断拭汗了。
隔壁舍的少年,原本想搞点小抄之类的,结果太紧张了,最终没敢推进。
昨晚,他因为紧张,几乎一夜未睡,今天甚至要口含老参的参片来提神。
听到隔壁舍的肖平收拾物品的声音,他知道人家已经完成了,更是慌了手脚。
当下,这少年咬咬牙,提起笔来在卷子上快速写了起来。
坐在肖平一侧,反倒是幸运的,让他有了不小的动力。
肖平没有等收卷,就去交卷了。
他不是最早的,但也不算晚,正是午后的申时。
汪知府早就知道肖平的名声,看了看他的卷子,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出了考场,就看到曾芸芸和阿丰在考场外等候。
肖平问:“为何一直等在这里?”
阿丰道:“东家说你差不多该出
场了。于是我们才来这里,没想到才不过片刻,你就出来了。东家真是料事如神啊!”
肖平还记得那周姓老儒的事情,说了出来,曾芸芸也同意帮助。
不过既然他家中有人有痨病,曾芸芸觉得还是得谨慎一些。
曾芸芸让阿丰请来了吉安府有名的袁大夫。这人名气大,但是找他看病的却不多,因为他喜欢使用一些怪方,有些人接受不了。
曾芸芸先用不菲的银子将他请来,然后开门见山,说自己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偏方,可能对痨病有奇效,请他协助出诊。
若是一般人这么说,袁大夫肯定不会搭理。可是,见了面,他就知道了曾芸芸的名号,知道这也是一位奇人,顿时信服了许多。
听到曾芸芸的简单介绍,袁大夫大喜过望,也不怀疑其他,甚至当即要退还诊金,只为有这个机会。
不一会儿,周老儒生出场了。因为肖平的帮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竟然觉得考得不错。
出场后听说肖平请了大夫要给他的妻子治病,当即激动地跪下。曾芸芸忙让阿丰将他扶起来。
在这个年代,痨病虽然吓人,但是对曾芸芸来说,并不恐惧。三个人经常锻炼,并不是轻易染病的人。
看到三个人浑然布局,袁大夫心中敬佩。知晓了因由之后,他愈发敬佩。这三人虽然不是大夫,但都有医者仁心。
四人一起来到了袁大夫的回春堂,曾芸芸写下了一个方子:“苍耳子三钱、鱼腥草五钱、白芥子炒爆研末另要陈年芥菜甕两只,愈久愈佳。”
袁大夫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方子,但品了品,觉得药理上是通的,不知道效果如何。若非有事,他都想熬出一碗药汤,自己先试试。
回春堂后院的柴房里,曾芸芸就着油灯刮取芥菜甕内壁的绿霉。这是她穿越后苦思出来的青霉素替代之法。
明代虽无青霉素,但《肘后备急方》记载的芥卤汁与霉豆腐工艺,让她悟出用陈年芥甕培养青霉的法门。
在曾芸芸和阿丰一起找寻芥菜甕的工夫,袁大夫先去看了一下病人,得到了更准确的诊断。
“周先生的夫人患的是肺痈。曾姑娘,你确定这绿霉汁混着鱼腥草煎汤,或可替代你说的抗生素?”
此前,曾芸芸说完“青霉素”,自然又介绍了一番这“海西之药”。
曾芸芸还未回答,袁大夫自问自答:“权且一试。”
袁大夫亲自操作,将滤出的青汁倒入粗瓷碗,指尖微微发抖。他有些激动,因为他要见证中国医学的新时代。他隐隐觉得,自己有可能因为这个方子而青史留名。
周老儒生的妻子,一位经历了大半生操劳的老妪,躺在一个破漏的草房里。
曾芸芸道:“在这里不利于恢复。”
肖平和曾芸芸在吉安已经另置了宅子,干脆将之前租来的小院让给周老儒生住。
先找来马车,给病人换了住处。
一番折腾,病人的面色更是如蒙青纸。
袁大夫解开老妪补丁摞补丁的衣衫,赫然见其左胸紫胀如覆碗。正是肺痈成脓之兆。
袁大夫取出缠着金丝的羊肠线,在烛火上燎过针尖,让自己的徒弟按住老妪的膻中穴,开始引脓外出。
金针入肉三分的刹那,老妪突然睁眼,枯爪抓住袁大夫手腕:“不可……老朽贱命,怎敢污了诸位前程……”
话音未落,腥臭脓血已从针孔喷涌,溅到了袁大夫和自家徒弟的身上。
曾芸芸如同二人的师父,道:“可以给她服药了。”
袁大夫早已心服口服,当即依然施为。
第138章 放榜悲喜中英两国的正式建……
吉安多雨,学宫的墙根处长满了斑驳的青苔。此时,几个破衣烂衫的少年蹲在这里,毫不介意湿冷。
今天是府试放榜之日,几个少年蹲在这里,目的就是讨要一些喜钱。事实证明,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不至于空手而回。
太阳已经升起,但是热量并不是很足,所以晨雾未散。很快的工夫,学宫前的青石板路上已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附近茶楼檐角挂着的铜铃被晨风撞得“叮咚”作响,混着人群的私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县试、府试和院试被读书人称为“小三关”。这“小三关”中,府试是最难取中的。
对读书人来说难取中,但是对知府来说,阅卷并不是十分苦难的事情。早在府试之前,各县教谕和众书院讲郎都被知府召集起来,共同来办理府试的阅卷事宜。
阅卷间隙,大家自然是各回各家。可无疑,在家中的日子,大家都待得烦躁。好不容易盼到放榜之日,无论抱着多少期望,都忍不住来看一看、瞧一瞧。
卖炊饼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在街角张望,笼屉掀开时腾起的热气与晨雾交融,裹着芝麻香飘进人堆里。几个总角孩童举着糖画穿梭嬉闹,糖稀凝成的鲤鱼尾巴险些扫到某位老儒的补丁长衫,惹来一阵低声呵斥。
阿丰换上了新浆洗的葛布短衫,踮着脚往人堆里钻,被汗浸湿了大半。他昨日便打听到放榜时辰,天未亮就守在这里,可还是被人挡得严严实实。
忽听得人群深处传来窸窣声,原是衙役抬着朱漆木梯在堂前架起——要贴榜了!
原本喧闹的人群愈显鼎沸。
不一会,就有人自发开始唱榜了。
一个中年书生,手中攥着半块冷炊饼,被人群堵在了外面。当他听到“第三十三名,永丰县李元胜”时,炊饼“啪嗒”一声坠地。碎屑飞散,中年书生泪水已经盈满眼眶。这次考试前,他家中老母当掉了最后一件棉袄,终于换来了他榜上题名。汹涌的人群中,他的布鞋被挤掉了都不自知。
隔着人群,有一株苍老的榕树,周老儒生站在树下,始终不敢近前。可是,也不知道是谁,远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的身体顿时如触电一般颤动起来。
他踉踉跄跄上前,浑浊的老泪滚在略显肮脏的衣襟上。也不知道挤了多久,他才看清了榜单上的名字。
“周秉文,我是周秉文!”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告知其他人。四十八载寒窗,妻子咳在补丁被褥里的血花,此刻都化作榜单上那抹朱砂。
有喜上眉梢之人,自然也就有失魂落魄之人。可今天,周秉文无疑是心怀喜悦的一个。他有心快点回家,将喜讯分享给病中的老妻,可想到了恩公,又觉得还是等一等。
“头名是吉水县肖平!”他终于听到了想要听到的名字,更是大喜。
“案首是肖平!吉水县的肖平!”
“肖兄竟然没有来看榜吗?”
“也许是成竹在胸!”
“你我与肖兄同榜,当告知他这一喜讯!”
嘈杂的声音惊飞了远处榕树上的鸟雀。阿丰站立了片刻,听清楚了名字,便猛地转身,扒开人群往外冲,布鞋碾过青苔
险些滑倒。
他踉跄站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朱漆榜单上,“肖平”悬在榜首,墨色淋漓如蛟龙破云。金粉勾边的名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连纸缝里渗出的浆糊都似镀了层蜜。他喉咙一哽,眼眶发热,转身就往回跑。
此时,曾芸芸倚在二楼雕花栏杆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鎏金缠丝银箸。这是昨日朱翊锦给肖平送来的贺礼,箸头錾着“青云直上”四字,说是景德镇窑工连夜赶制的。
在他看来,肖平通过府试是必然的,所以贺礼也就早早送到了。
对面的茶楼里,说书人正敲着醒木讲《破窑记》,惊堂木拍在“吕蒙正雪天赴考”一节,十分应景。
“东家!公子中了!是案首!”
阿丰的嗓音在楼梯口炸开,曾芸芸霍然起身,素白绢衣扫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茶汤泼在《四书章句集注》上,墨迹晕染如烟雨江南。
她顾不得擦拭,快步走到窗前,正见楼下的肖平被一群考生簇拥着。
少年的面容依旧沉静如古井,只唇角微微扬起,似春风拂过冰湖。
有顽童将新折的花枝抛向他,他顺手接过别在襟前,翠色衬得霜白襕衫愈发清朗。
“肖兄当真了得!”蓝亮挤在人群最前头,声音高亢,带着几分真心,“这‘连中案首’的佳话,明日怕是要传遍白鹭洲书院了!”
当然,还有几个平日里有些嫉妒肖平,甚至轻视他的,袖中藏着的鎏金请柬已被捏得发皱——这原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庆功宴帖子。
肖平拱手还礼,目光却穿过人群,与楼上那道素白身影遥遥相撞。
曾芸芸冲他眨了眨眼,又看到周老儒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肖公子!曾姑娘!”沙哑的呼喊刺破了喧闹。周秉文抱着个粗布包袱撞进门来,补丁长衫下摆还沾着药渣。
他“扑通”跪地,他重重叩首,颤声道:“内子今晨能下地熬粥了!”
打发了一波又一波报喜人,最后,朱翊锦玄色披风猎猎,单手拎着坛桂花酒跨进门来:“肖案首!今日不醉不归!”他朗笑着拍开泥封,酒香惊起梁间栖燕。
添喜抱着琴囊跟在身后。似乎是路途中朱翊锦给她买了串糖葫芦,鲜红的山楂映得她双颊生晕。
肖平拒绝了所有读书人的邀请,只是答应明天一起去拜访知府。大家见肖平如此坚决,也就不勉强他。只是有些数值内情的,想起了之前在书院中与肖平有矛盾的几个考生,都后知后觉地认为那几个人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晚饭时分,终于安静了一些。
周秉文拒绝了曾芸芸和肖平的挽留,执意回家好股老妻。曾芸芸又资助了他一些银子。毕竟,通过了府试,接下来就是院试,花销是少不了的。
问清楚了缘由,朱翊锦说:“既然是我大明的读书人,我责无旁贷。”说罢,示意了一下添喜,然后将两个银元宝。
周秉文极力推辞,但架不住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感激得涕泪连连。
开席之前,曾芸芸没有想到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亲爱的芸芸,我又来了……”是来自西方的郡主爱丽娜。此时,她穿着汉服,腔调已经有了几分江西人的韵味。
因为皇帝的看重,洛王这次前来,随从更多,王府的膳房跟来了好几个厨子。
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姑娘,朱翊锦十分好奇,悄悄问了肖平很多问题。
有些问题,肖平回答不出来,朱翊锦只好又问曾芸芸。
宴席上,朱翊锦和爱丽娜存在着严重的交流壁垒,相互间倒是不觉得如何。眼下有了曾芸芸帮助翻译,二人顿时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外国的郡主是这样的……
原来,大明的亲王是这样的……
爱丽娜已经稍稍掌握了一些汉语,但是朱翊锦却十分积极地向曾芸芸学起了英文。
看到这些顶级的厨师端来的粉彩瓷盘,爱丽娜睁大了眼睛。
朱翊锦用镶金象牙筷夹起水晶虾饺,郡主执着银制刀叉无从下手,但很快改持筷子,说:“我学会了……”。
“这是蟹粉狮子头。”朱翊锦赶忙看向曾芸芸,“曾姑娘,这菊花怎么说?”
曾芸芸翻译之后,忍着笑看洛王教爱丽娜用竹制调羹,蟒纹常服的广袖扫过鎏金烛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坤舆全图》屏风上。当郡主终于用汉语说出“鲜甜”时,朱翊锦腕间的伽楠香珠串突然断开,十八颗沉香木珠子滚落在波斯地毯上,像散落的星子。
烛光亮起,朱翊锦忽然轻声念了句:“天阶夜色凉如水。”
“殿下说什么?”爱丽娜转头问。
曾芸芸故意将“卧看牵牛织女星”译成“Thestarsarewhisperinglovestories”,看着两人同时去抓最后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她不由笑了起来。
看到二人模样,添喜悄悄地将曾芸芸请到了一旁:“姑娘,王爷和这个洋婆子,不会……”
曾芸芸问:“你不喜欢她?”
添喜点点头:“总觉得她长得古里鬼怪的。”
曾芸芸微笑着说:“她只是长相和言语与我们有些区别,人不坏。王爷是不可能迎娶一个外国女人做正妃的,她是郡主也不行,你放心。”
添喜关心则乱,想到这一节,就放心了。总之,以后不需要侍奉她,就没问题。
她落座后,又看了看与肖平小声交谈的曾芸芸,暗暗叹息:“真是可惜了,也不是王爷,还是曾姑娘,没有福分。”她想说的是曾芸芸,但心中却不得不承认,没福分可能是王爷。
此时,曾芸芸是小声为肖平翻译爱丽娜的很多话,肖平听着也觉得有趣。
总之,中英两国的正式建交,可以从此开始了。
第139章 直上金殿鄱阳湖里的龙女上岸了
当日晚饭后,朱翊锦单独将曾芸芸和肖平叫在一起,掏出了今天来自京中的书信。
“这是元辅特意差人送来的。”朱翊锦拆开了盛放书信的锦盒,肖平看到信封上分别写着“曾税使亲启”的字样。
信的内容并不新鲜,但很张居正来说,很重要。
朱翊锦猜不出张居正的心思,但能够感受到,张居正对曾芸芸的意见十分看重。
对于张居正的来信,曾芸芸并不惊讶。古人智商、才能再高,可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还是比不了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后人的判断,都来自于历史和实践的指引。
对于明朝的积弊,其实曾芸芸能够指出的有很多很多。但是,明朝的问题,很多都出在士大夫阶级身上,而张居正就是士大夫的一员。让他自己向自己挥刀,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于很多问题,曾芸芸只能避而不谈。所以,曾芸芸在回信之中之提及了一件事,反问张居正如何看待。
曾芸芸提及的这件事是隆庆四年,也就是四年前朝廷的一次任命。这次任命的人物,乃是张居正的同年,如今以南京兵部尚书兼任两广总督的殷正茂。作为张居正的同榜,殷正茂最初被授行人。在担任兵科给事中这个重要职务后,殷正茂被升迁为江西按察使。隆庆四年,两广叛乱,李迁提督两广军务,却连吃败仗。这时候,内阁首辅高拱决定将殷正茂升任广西巡抚,负责平叛事宜。文官出身的殷正茂虽然极具军事才能,但他是个大贪官。因此,朝廷对殷正茂的任命风声刚刚传出,满朝文武就一致反对。不过高拱不为所动。高拱如此坚持,是因为他做了一道算术题。高拱认为,拨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给殷正茂,他至少贪污一半,如果派一个清廉的人去,或许一两也不贪。但殷正茂有才能,足以平定叛乱,而派过去其他人,纵然不贪污,但大概率办不成事,朝廷反而会多耗费军饷。这样下去,朝廷可能要多花几百万两银子。
事实上,殷正茂代替李迁之后,分兵七路,连续破叛军巢穴数十处。叛军将领一人战死,一人被捕。殷正茂因功升任兵部右侍郎。
如今到了万历朝,高拱虽然下台,但是很多人依然对高拱的这次人事任命津津乐道。朝廷之中逐渐有了一种观点,就是只要有本领,贪一些银子无所谓。
然后,曾芸芸知道,历史上的万历朝为大明朝埋下了严重的祸根,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士兵的军饷被大量克扣。当军队之中充斥了许许多多的“殷正茂”,士兵不得不频频靠哗变来讨要薪饷,甚至会直接投降清军。明末清初,清军的绿营兵,多数都是由投降的明朝士兵组成。成为清军之后,他们没有了薪饷之忧,成为打败明军的主力之一。所以,后金崛起后仅仅用了数十年,就覆灭了明朝江山。
如今在万历朝,殷正
茂正得张居正信任。曾芸芸就想问问张居正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如果张居正的观点和高拱一样,那么她不会再随意向朝廷提出什么建议,因为没用,她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且为自己留下退路。
临别时,朱翊锦对曾芸芸道:“你这一两日就要做好去京城的准备了。我们尽快出发。”
半个月后,京城。
这一天上午,无论是万历皇帝的御桌前,还是内阁成员和其他六部尚书、的书桌上,都出现了一份调研报告。
这是朱翊锦派人送来的。
一开始,除张居正外的其他内阁大员都不以为然,甚至一些人认为是洛王胡闹。不够洛王颇受圣眷,且是个不争权夺利的性格,还是朝廷的财神爷,所以哪怕是那些御史言官,也不愿轻易得罪他。
有些人是特意观看,有些人是闲来无事翻翻,有些人是被他人提醒。但不管如何,大家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这份调研报告。
“有遂川名为曾小山者,父母早殁,家贫无以为生,继而负贩推车经营。有广丰名为周维新者,三岁失估,母又他适,显贫无依,遂寄食于姊婿家,成年后,独自外出经商,今薄有费财。
另有因家贫自觉弃农经商养家活口者。如安福张万春,父母俱盲,家无蓄储,遂负煤炭鬻市,资为养度。
另有龙泉郑成斌,父早殁,以家无恒产,母命贩席湘楚。永宁则有王子豪,因家贫,其父母于其十岁即驱之出,虽老不休。”
万历皇帝坐在御座上,看了这些贫家子弟,从小就参加各类劳动,稍长即能独谋生计,不禁感慨良多。
礼部尚书万士和素与张居正不睦,听闻张居正对这类报告颇为认可,便不以为然。可是公务之余,他无意翻阅,看到报告中言及弃儒经商者竟然占了江西本地商人的两成,不由怒极反笑,斥曰:“荒谬。”
于是,不由自主想看看炮制报告之人如何胡编乱造:
“弃学经商者,有以下情形:
一是家贫无力读书,改而从商。与弃农经商者相同,他们有的是自己主动弃学经商,去养家糊口,有的则是因家人劝说,不得已而为之。
第二日,万历皇帝朱翊钧叫来了几个阁臣和上书,问他们对于曾芸芸提交调研报告的看法。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言语。因为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作何感想。
“张先生,还是你来说吧。”朱翊钧颇有些无奈。这些大臣,明面上对他尊重,实际上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看。
“臣觉得甚好。切中肯綮。”张居正给了四个字的评价。
朱翊钧原本以为将张居正搬出来能够有效果,可是他竟然只是给出评价,就不说下一步的措施。若只是看看这报告,哪怕再了解民间的情形,又有什么用处。
朱翊钧内心有火气,但发不出来,只能继续问:“张先生以为将报告印发出来,给朝廷和地方官员看看可好。”
张居正道:“陛下英明,臣觉得很好。”
摆明了,张居正是为了让皇帝先开口。他们和皇帝都是在等,谁先开口,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朱翊锦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了,只好说:“刚刚朕命人找来了一份材料,乃是天顺二年刑部奏准:‘今后江西客人在湖广等处买卖生理,有因负久钱债等情应许告理者,止于所在官司陈告,即与准理。若不候归结,辄便赴上司及来京诉告者,一体依律问罪。重则照依见行所告词讼,不问虚实,俱各立案不行。……若有倚势刁泼,添捏重情,并不干已事,募越赴京奏告,一体依律问罪,断发原籍当差。所告情词,不问虚实,俱各照立案不行。’”
在曾芸芸在京滞留的第三天,宫中突然宣召,让她入宫。
不管是皇帝还是张居正,都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了。
既然变法是变祖宗之法,那么让一介女子侍立朝堂,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曾芸芸登殿之时,里面的大臣已经在争吵,让曾芸芸以为她所处的地方是吉安的菜市场。
年少的万历帝指尖摩挲着鎏金奏折,目光扫过丹墀下激烈争辩的群臣。户部尚书王国光须发皆张:“江西商贾借贷成风,崇仁谢廷思放贷四千缗仅取息千缗,分明是盘剥细民!”
礼部侍郎沈鲤冷笑补刀:“吉安进士十年减半,皆因商道惑心!”
看到曾芸芸上朝,万历精神一振。
待她向皇帝行完礼,周围人的目光就逼视过来。大家都清楚,万历皇帝今天的目的就在她身上。
曾芸芸决定先发制人:“列位大人容禀——”
曾芸芸没有穿官服——朝廷也没有合适的官服给她——她青衫布履立于殿中,掌心托着三寸厚的《江右商事考》,殿外射来的阳光在她鬓边磨洗得发亮的铜算盘上跳跃。
张居正忽从文臣首列转身,玄鹤补服掠过蟠龙柱:“此女三年来暗访江西十三府,所录商税亏空根源,与臣月前所奏《清丈田亩疏》暗合。”
三年暗访,实在有些夸大,曾芸芸的很多数据都来自后世,但是她不会言明。
“谢廷思贷息不足九厘,反被借贷者告官锁拿;泰和萧朝赏弃儒行商二十年,货船七次遭官府强征!”她将誊满朱砂批注的账册高举过顶,“江西年税银缺口十二万两,其中八万两折在官商相戕!”
刑部尚书严清嗤笑:“莫非你要替奸商张目?”
“民女请颁《皇明贷契令》!”曾芸芸展开一卷斑驳借据,正是吉水周松冈当年贷银的原始契约,“凡五十两以上借贷必经官府钤印,息不过十之一二,违契者依新设商曹裁决——如此既能保南昌万维佐这般白手起家者,又可禁私刑逼债!”
沈鲤突然发难:“丰城李氏子孙弃儒从商,此乃礼崩乐坏!”
“大人可知李钟喆之孙熊鹍化中进士的二百两卷金从何而来?”曾芸芸抖开汉口盐商的捐银簿,“正是其父经商所获!而今江西童生半数束脩赖商贾捐赠!”
她猛地指向殿外:“若斩断这条商养士、士护商的活水,明日国子监便要多三千寒门退学牒文!”
这是曾芸
芸准备的终极杀招。
张居正适时呈上黄绫包裹的《市易法十二条》,万历揭开便见首条设十三省钱庄赫然映着曾芸芸的簪花小楷批注:“参照新城邓兆馨扩产数十倍之法,官银三成贷商,年息充作边饷”。
年轻天子抚掌大笑:“这倒比抄没冯保家产来得长远!”
当反对声浪将要再度涌起时,曾芸芸突然跪捧一叠发霉账本:“隆庆三年,严尚书族侄在九江强占蓝玉田货船三艘,折银九百两未入官账——商道清明,当自今日始。”
严清脸色倏地惨白,张居正袖中《考成法》新稿隐隐露出“商税考绩”四字朱批。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次皇帝和首辅是铁了心了。
朝堂上的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时辰后,曾芸芸腰间已多了一枚“督理江右商事”的银牌。
散朝之后,曾芸芸本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了,谁想到,又被告知被皇帝留了下来。
年轻的皇帝在偏殿嘉许了曾芸芸一番,然后轻声道:“肖山被我们找到了,一个时辰后就会被锦衣卫送到京城来。”
曾芸芸激动得微微颤抖。
张居正脸上带着笑,道:“案子也已经查清楚了,他稍稍养伤,就可以陪你一起回江西。”
曾芸芸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态,陛辞之后,跨出宫门刹那,听见老太监低声嘀咕:“又一个鄱阳湖里的龙女上岸了……”
曾芸芸一笑:龙女?可惜我没穿越到公主身上。
第140章 团圆芸儿在是全家的福气
京城一处寓所内,肖山躺在一个软榻上,左腿缠着的麻布渗出暗红斑痕。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与屋内药炉沸腾的咕嘟声交织,将他的思绪拉回了最近这些日子惊心动魄的追逐。
门被推开,曾芸芸随着锦衣卫走了进来。在她旁边,还跟着一个老熟人——王本财。
肖山大喜,挣扎着要起身,最终还是被曾芸芸按了下去。
“父亲,你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哪怕沉静如曾芸芸,哪怕她穿越后与肖山并无太多交集,但深藏在这个身体里的对肖山的敬爱,依然让他对肖山保持着尊敬。
“芸儿,多亏你了!你和平儿的很多事情,国栋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很欣慰,也很庆幸!”肖山所提的“国栋”,是王本财的字。
待曾芸芸坐下,肖山也躺好,将案由娓娓道来。
那日,肖山早晨出门,遇到了来寻他的王本财。
王本财摸出半块碎玉,玉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说有人到肖家宗祠翻找东西,被他侦知。打斗之下,他扯下了这个。
他还清楚记得,那人的右腕内侧有个铜钱大的胎记,形状像半只蝴蝶。
肖山补充:“国栋之所以一直待在文峰村,是因为村子与宁王有些关系。只是具体是什么,朝廷也没查清楚。只是知道,这个村子里藏着一些关键的东西,一股暗地里的势力,一直在默默搜查这里。锦衣卫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当日,肖山接过玉细看,只见鸟翼处刻着细如发丝的“苏工”二字,正是苏州织造局的标记。他忽然想起一位好友名唤丁宁,在他寿宴那日,他随侍的一个女子斟酒时袖口露出的玉镯,也是这般质地。
丁宁住的地方距离文峰村很远,在抚州,但是王本财带着肖山,还是一路奔驰到了那里,只是时间已经入夜。
当日大雨,借着雨幕掩护,他们看见一个戴斗笠的打更人鬼鬼祟祟摸进巷尾宅院。那人走路时左腿微跛,斗笠下隐约露出黥面的痕迹。门扉开合的刹那,月光照亮院内晾晒的绸缎——硕大的鸟翼图案在雨水中伸展,与玉上一模一样。
随即,墙头黑影掠过,嘚嘚的马蹄声混着雨声远去。那蹄铁叩击青石的脆响,分明是六瓣梅花的独特韵律。这韵律,乃是宁王遗部的暗号。锦衣卫耗费了很大的心力才侦知此事
王本财大惊失色,没想到真的与宁王扯上了关系。
随后,王本财带人潜入宅院,最后在马槽底部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计数标记。
马槽缝隙里卡着半张烧焦的纸片,隐约可见被涂改后的一些字迹,只是猜不透具体的含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大家急忙躲入草料堆后,只见一个黑衣人提着灯笼走来,右腕内侧赫然露出半只蝴蝶形的胎记。
王本财刚要招呼大家捕获来人,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入身后木柱。
人群瞬间大乱,二十个竹筒同时炸开,却不是井水而是刺鼻的紫雾。来人并未惊慌,而是冷笑着撕开夜行服——缠绕腰间的引火线正滋滋燃烧。
“火药!”王本财刚喊出来,就是一声爆炸。
碎石瓦砾中,当王本财醒来,早已不见了肖山。
他原本以为肖山与这个案子关系不大,没想到来人却弃他们锦衣卫于不顾,反而独独掳走了肖山。
肖山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狭小的祠堂中。祠堂供奉着无字的灵位。在祠堂中间的檀木桌子上摆着一本泛黄的婚书,上面写着“宁王世子”四个烫金大字。
在肖山醒来后,祠堂进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就是宁王世字的后人。
年轻人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容貌,他脸色苍白,向肖山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十二岁那年的上元夜,他的母亲在井边哭泣,说家中已经没有粮食,活不下去了。
至于他的父亲在哪里,母亲一直摇头。他自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后来,他在自家小院后面的小祠堂里发现了这本婚书,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家是朝廷的钦犯。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当年他双目赤红,婚书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能报仇吗?”,母亲惨然一笑。
再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这些人就是宁王余部,准确地说是宁王余部的后人。他们说,宁王侍卫中有一个姓肖的,当年颇得宁王信任。宁王似乎留下了一个宝藏,只有肖姓侍卫知晓。只要找到了宝藏,就有报仇的机会。
讲到这里,肖山叹了口气,聪慧的曾芸芸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关键。
肖山讲到这里,说:“我被那些人悄悄押回了文峰村,在村中找到了一些书册,上面写着一些内容,如‘嘉靖三十五年,宁王余党藏兵于此’、‘剧毒之物,井中投毒可灭一城人口’等等。”
王本财看到肖山已经疲惫,接口讲述。
在肖家族谱某一页,记载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生母是苏州织造局的绣娘。那页被人粗暴地撕去一半,残留的边角画着半只蝴蝶。
那个人就是肖山的父亲,肖平的爷爷,他才是知晓宝藏秘密的关键。
甚至,对方还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诧的话:“……此子乃吾血脉,托肖家抚养。若事败,井中秘道可通……”
可在文峰村,并没有井中秘道。后来才知道,这是有人故布疑阵。
挟持肖山的人并没有无功而返,他们在文峰村找到了一种毒药,毒性极强,一点点粉末就能毙掉试药者三人。
宁王的后人打算以此毒死皇帝,为宁王报仇。至于重新夺回权势,他并不想,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想要毒死皇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收买太监,但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对方一方面在京城招揽人手,打算在宫里出手,一方面押解着肖山,去苏州寻找他父亲的踪迹。
哪怕对方不明说,很多事也被肖山渐渐熟知,比如那半块碎玉,与他家中的半块,能拼成完整的宁王令。
如此漂泊转徙,最后才被朝廷所救。
好在肖山虽然被贼人所掳,但并没有危害其他人,所以并无罪过。至于宁王后人,则是在最后关头,被贼人害死。
那些人哪里是想帮宁王复仇,只是希望获得财宝,甚至期望天下大乱以攫取利益罢了。
一个月后,晨光熹微,文峰村笼罩在秋日的薄雾中。
曾芸芸推开书房窗户,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案头堆积如山的书籍。
曾芸芸指着错题簿,有些严肃:“平哥哥,‘民为贵’这类题你总习惯引孟子,其实《尚书》里‘民惟邦本’更贴切……”
看到肖平记了下来,她指尖轻点墨迹未干的课程表,又道:“从今日起,我们按这个章程来。”她将宣纸铺在《四书章句集注》上,“卯时诵经,辰时习字,巳时作文……”
肖平放下《春秋》,目光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时辰安排。
曾芸芸的簪花小楷将每日十二个时辰划分得精细如织,连用膳休憩的片刻都标注着该温习的篇章。最令他惊讶的是子时末还写着“夜观星象”三个字。
“芸芸,这观星是要做什么?……”
“《周髀算经》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曾芸芸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手抄册子,“院试虽不考历法,但去年江西学政出的《璇玑玉衡赋》,难倒多少只读死书的秀才?”
肖平接过册子,只见上面绘着二十八宿图样,旁边批注着各星官对应的《诗经》典故。他心头一热——这是曾芸芸熬了多少个夜晚为他整理的?
窗外传来阿丰的脚步声。他抱着个樟木箱子进来,额上还带着汗珠:“公子,你要的《永乐大典》散页,我从府城旧书肆淘来了。”
随后,阿丰叉着腰,气喘吁吁道:“南昌城传出消息:学政大人突发眼疾,院试延期半月。”
曾芸芸思索片刻,道:“那我们要立即调整备考计划,新增了眼科典籍的学习。”说着,她又添了一本书名。
肖平有些疑惑:“《银海精微》也要读?”
曾芸芸闻言抬头:“学政若真是眼疾,策论题目或与养生相关;若是有人故意让他患疾,你
也能开出清肝明目的方子,无论如何都有备无患。”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平哥哥,反正你过目不忘,这些事情都是小意思。”
肖山坐在院中,小小的院子已经收拾得十分齐整。之所以来这里,而不是留在府城,只是因为村子的环境适合备考。
他面带着微笑看着这一幕。在他身边,坐着妻子程念。
肖山回来后,程家自然没有阻挠她回来的道理。而且,肖家的儿媳上了金殿,早已传遍了吉安府,程家巴结肖家还来不及。
此时,肖山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程念帮他换着药,说:“多亏了芸儿了。有她在,是平儿的福气!”
肖山点点头:“嗯,有芸儿在,是我们全家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