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考场外赚钱


    “十六号, 带出去。”只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立马就有几个护卫朝着考场前方走过去。


    正在东张西望的考生压根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直到两边胳膊被人提起来,砚台被带翻, 黑色的墨迹沾满了整张桌子, 那个考生才惊呼出声, “做什么, 你们做什么?”


    护卫只冷声说了句,“山长有令, 考场东张西望者,一律驱除出去。”


    那考生自是不服,张着嘴就想辩驳,却是被人直接就塞了团干净的布堵住了声音,然后架到了考场外。


    如此大的变故,周围的考生也是惊惧不定,怎么说撵人就撵人, 还是如此不体面的方式, 在场的可都是秀才公, 见了官都能不跪的, 怎可被如此羞辱, 江东州州学也太嚣张了些。”那位考生不守考场规矩, 失去了考试资格而已, 你们好生答题。若是有什么疑问, 也可过来找我解惑,只是耗费的考试时间不能弥补。”


    考场能怎么不守规矩,无非是作弊,为了一个作弊的人去质问州学师长, 还白白浪费了自己的考试时间,不是蠢吗?考生们心里一番计较,赶紧摒除杂念,专心答题。


    至于被带出场的考生,自然是羞愤无比。堂堂秀才公被当众拖出考场,如此奇耻大辱,谁能忍得下去?那考生刚被放开便破口大骂,说要状告州学肆意侮辱践踏考生,要让州学院长出来与他赔罪。对方只是说了句:”寒窗十年不易,我们并不欲给学生扣上作弊的名声,你自己心中要有数才是。”


    那考生自是不服,”我哪里作弊了,你们不要胡说八道。””要拿出你座位前方考生的试卷与你的试卷比对吗?”


    此言一出,那考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良久才一甩衣袖离去,”哼,什么破州学,不念也罢。”


    卫文康最是灵敏不过,自然猜到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白自己预想的没错,也没多想,只专注于自己的考卷。哪料没过多久又有喧哗声起,竟是接二连三有好几个考生被带走。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都有前车之鉴了,还不知道乖觉。这州学也是个硬茬子,当真不怕得罪人。


    考题本就难,又状况频出,有些考生思绪一再被打乱,难免沉不住气,浑身上下已是写满浮躁,可以预料到成绩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多的考生却是与卫文康一样,沉浸在考题中,笔走龙蛇。


    科举这个险途哪一步不难,要是没有点定力,不如现在就回家当私塾先生去。州学既然有这底气如此为难考生,那它就应当有实力托举考生的前程才是。


    如此已是午时,日头正盛,江闵瞧着柳天骄守在州学门口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只得小小地叹了口气,然后跑到小摊子前买了两张饼子,又拿水囊灌了些水回来。


    “吃点东西吧,时辰还早呢。”


    他这一说柳天骄才感觉到腹中空空,接过江闵递过来的饼子,咬了一口,险些把牙磕坏,“啥玩意儿,干得可以打爆狗头了。”


    江闵那口小米牙倒是能干,没一会儿饼子就有了个大缺口,“先将就吃吧,一碗白水煮面条都要三十文。”


    “三十文,想钱想疯了?”


    “有什么法子,谁也没料到今日考试的人这么多,外面拢共才摆了两三个小吃摊,有的是人买。”


    “走,回客栈去。”柳天骄心念一动,拉着江闵就往外走,“与其在这干等着,不如趁机赚点钱,那些考生出来应当也饿得不轻。”


    “骄哥哥你说咱们也做吃食卖?可咱们住客栈,锅灶都不好寻啊。”


    “如今又不是饭点,客栈的厨房应当都闲着,咱们给些钱就能用了。”


    江闵瞅了瞅自己手里的饼子,虽然舍不得将将花的五文钱,还是”嗖“一下扔给了路边的野狗,看他们一个饿虎扑食,满意地点了点头。原谅他这偶尔一次的浪费吧,他也算日行一善了。哎,也不知道州学的伙食怎么样,能不能自己开小灶,州城的吃食实在让人太失望了。


    柳天骄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借到了锅灶,就出去买了一袋子米,还有些绿豆和皮蛋、肉,以及豇豆、白菜、茄子、土豆这些夏日里最便宜的菜蔬。烧火把粥煮上,柳天骄”剁剁剁“切着菜,江闵就负责洗菜,两人都是干惯了活的,那利索劲儿把客栈厨房的管事都惊到了。


    “你们也是干厨子的?”


    “算是吧,赶集卖些小菜,赚辛苦钱的。”


    那管事看了下柳天骄切好的土豆丝,根根纤长,就跟量过一般,肉眼都看不出粗细差别来,“听说你家相公日后要在州学念书,我们客栈正缺个厨工,夫郎你有没有兴趣?”


    柳天骄一愣,州城这么好找活儿干的吗?不是他没见识,实在是世道不易,铺子里的伙计这种活儿都得给钱托关系才能找得到,更别说厨工这种稍微带点技术含量的了,非得在大厨底下磋磨几年才能干,且一般都是男人,夫郎媳妇儿只能干洗菜洗碗烧火之类的活儿,叫帮工。


    见柳天骄没回话,那管事以为他是有什么疑虑,忙道:“我们客栈待遇还是很丰厚的,厨工一个月五百文钱,还包吃包住,若是干得好,还能涨工钱。且我们厨房还有两个夫郎,也不必担忧做工有什么不方便。”


    大乾朝各种臭毛病不少,但对夫郎媳妇儿做工这一块还是相对宽容的,只要不是跟男人独处一室,就没有人会说闲话。毕竟大家都要吃饭,一些琐碎杂活儿男人还不如夫郎媳妇儿顶用。


    这工钱也是不错的了,别看这里是州城,还不如临安府富庶,工钱也开得比临安府差些。五百文钱还包吃包住的活儿,任是谁都会动心。


    柳天骄也忍不住犹豫了一下,这里离州学也近,日后卫文康和江闵在州学念书,他待在客栈厨房,不仅能赚工钱养家,还能借着厨房的便利时不时给他们做些好吃的送去,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活计。


    可这明显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家里的生意没人操持,柳天骄还想赚大钱在州城买宅子。若是在这里做工,日后也就是图个温饱,除了卫文康,他们家是没有任何指望的。


    柳天骄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多谢管事的好意,家中还有些事务实在是放心不下。”


    管事的有些可惜,难得遇到这么个好苗子,刀工好力气大,他要是能来上工,现下客栈里的两个厨工都可以辞了,直接省下一份工钱,东家都得好生夸他一番。可人家不愿,管事的也没法强求,便道:“日后若是事情都办完了,还可以过来,这里随时欢迎你。”


    柳天骄还以为这下会把人得罪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大方敞亮,很是高兴,把管事的好生吹捧了一番,粥熬好了后还请对方喝了一碗。


    江闵那个鬼灵精的也一口一个“好叔叔”的叫着,倒把本就是算计利益的管事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给了他们一碟点心吃。


    如此一番折腾也没耽误柳天骄的动作,没多久就把粥熬好了,借了厨房的两个大桶装上,又快手快脚炒了个茄子、白菜,凉拌了土豆丝、豇豆,借了个推车就往州学那边去了。


    如今正常的饭点已经过了,但考场外等候的人午食都是糙糙吃了几口,闻到饭菜香味儿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卖粥啦卖粥啦,清香解暑的绿豆粥,香浓好吃的皮蛋瘦肉粥,还有各样下饭的小菜。”


    “卖粥啦卖粥啦,二十文钱一份,肉粥小菜吃到饱。”


    先前还有所顾虑的人听到价钱放下了心,二十文不便宜,可他有肉啊,不比三十文一碗的白水面条来得舒服?天气又热,吃不下饭的来点儿绿豆粥解暑也好啊。不一会儿,柳天骄的摊子面前就围满了人。


    “带了碗筷没有?”


    柳天骄忙道:“自然是带了的,都是客栈里头用的好东西,用热水洗干净了的,大家伙喝碗粥了还回来就是。”他说着又拿起碗筷给大家看,果然都是干干净净的,厚厚的几大摞,也亏得柳天骄力气大,不然这么些东西都推不过来。


    “你这小哥儿倒是放心,要是有人吃完了不还回来怎么办?”


    “都是家里有秀才公的人,品行我怎会不放心?像我出来做生意,就怕哪里没做好叫人指指点点的,给我家秀才公丢人呢。”


    “哦,你家也有秀才公?”


    “可不是,我夫君就是今年新中的秀才,就在里头考试呢。我也是在外面等他,想着大家都与我一样,没吃没喝的心里又着急,等得难受,便回去做了些粥来卖,既消遣了时间,也是给大家行个方便。”


    他这话时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可不是等得心焦,来点儿粥吃着打发时间也好。反正都要吃饭,他卖得也不贵,饭菜香味儿又足。


    “给我来一份瘦肉皮蛋粥,菜是怎么说的?”


    “菜不要钱,瞧中哪样我直接给您打。”


    “土豆丝不错,茄子炒得也好,我能一样来点不?”


    “能,四样都来些也没问题。”


    江闵招揽顾客收钱,柳天骄打粥打菜,桶里的粥迅速减少,兜里的钱分量越来越重,里面考试的卫文康早被两人忘了个干净。


    第132章 第 132 章 考场外赚钱(二)……


    不愧全是请的大儒, 这回入学考试的题目当真是难倒了一片,卫文康也不例外,好几处都拿不准,做完题的时候整个人心里都是空落落的。想要再把自己的答案再完善些, 可提了笔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罢了罢了, 水平就只有这样, 再挣扎也无益。卫文康干脆交了考卷, 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骄哥儿估摸着又在外面等了一天,也不知道等急了没有。


    只是待他出了大门, 却没有如以往一样一眼就瞧到人。不该呀,骄哥儿那么高的个子,轻易不会被人挡道。难不成回去了?


    不可能,骄哥儿每回都会在考场外面等他的。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想到这里,卫文康有些心急,又穿梭在人群中找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人。


    “老丈, 请问你有没有瞧见一个个子高大的夫郎?”


    “多高的, 今日瞧见了好些个高的。”


    卫文康比了比自己耳朵尖的位置, “大概这么高, 身边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是不是长得有点像男人的那个?”老丈恍然大悟, “早说嘛, 身材魁梧, 孩子长得特别俊俏?”


    “对, 老丈可知晓在哪里?”


    “你往南边走,没多远就能瞧见些摆摊的,前面围着人最多的那个摊子就是他的。”


    卫文康道过谢,径直往南边跑去。果真, 没一会儿就瞧见了一个围满人的摊子,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菜都免费,只要碗里堆得下,打多少都成。”


    “三碗?一共六十文,多谢惠顾。”


    “皮蛋瘦肉粥补身子,绿豆粥解暑,两样都好喝。给你留啊?怕是不成,您瞧我这桶里都要见底了,边上还这么多人等着呢,总不能不卖人家。”


    呵,看来今日真是没少赚。怪道不说都没空在门口等自己了,这两人可真能干。卫文康沉着脸往里面走,没想到却是惹了边上的人训斥。


    “挤什么挤,没瞧见前面这么多人吗,到后面排着去。”


    “就是,瞧这穿着还是个读书人呢,一点道理不懂。”


    卫文康勉强挤出个笑意来,“不好意思,卖粥的是我家夫郎和小弟,我想进去打个招呼。”


    听了卫文康的解释,周围立马空出条道来。“原来是你家夫郎啊,可真有福气,娶到这么个能干的。”


    “秀才公,快与你家夫郎商量商量,再多拉些粥来卖,待会儿我们打包了回去吃。”


    “就是,你家粥可比客栈里的饭食划算,不若多卖几日。”


    卫文康勉强笑笑,终于挤了进去。只见两人一个收钱一个打饭,脸上都笑得跟花儿一样,他那么大个人杵在面前愣是半天没瞧见。


    “骄哥儿,江闵。”


    江闵见是他,摘了脖子上的布袋就递了过去,“卫哥哥,你考完啦?快来帮把手,我都要忙不过来了。”


    卫文康只觉手一沉,险些一个踉跄,打开布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钱。难怪江闵急着要把袋子给他,这么沉,他那个细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挂住的。


    “愣着干什么,快收钱啊。二十文一碗,菜不要钱”柳天骄拐了他一下,又埋头打起菜来。


    卫文康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张了口,“给我吧,两碗粥?四十文。”


    柳天骄本来还想着考生出来定是饥肠辘辘又口干,趁机卖些好克化的清粥小菜是最好不过。没想到生意太好,考生的大部队还没到,他们的两桶粥就卖了个精光,好些闻讯过来问的都没有吃到。柳天骄遗憾地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多熬些了,也不知道明个儿再来会不会有生意。”


    江闵道:“明个儿又不考试,这儿定然没有生意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卖?咱们住的那一条街都是客栈,想必生意差不了。”


    卫文康嗤笑一声,“别做梦呢,当这儿是临安,哪儿都由着你们做生意呢?今日没被逮都算官府格外开恩了。”


    “州城就是这点儿烦人,都不能叫人痛痛快快赚个钱。”柳天骄说完生意,这才想起来,问卫文康:“怎么样,今日考试如何,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塞?”


    卫文康冷笑道:“柳老板可总算是想起小的了,托您洪福,有啥不舒服都忙忘了。”


    柳天骄有点心虚,当着江闵的面儿又不好显出来,硬撑着面子道:“啧啧,瞧这话说的,别那么酸嘛。走走走,咱们回客栈,还要给人把家伙什都洗干净了还回去呢。”


    江闵也累了,“回吧回吧,早点收拾完睡觉。”


    很好,完全没有想起自己还没有用饭来。卫文康有些憋屈,转念一想,这一大一小怕也没顾得上吃,只得叹气了。遇上这么个财迷夫郎,有什么法子呢。


    这里少说也是上百个碗,他们俩也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才收拾得完。回了客栈,卫文康也没休息,跟着去厨房洗碗。一家三口都是干惯了家务的,也不用什么分工,柳天骄和江闵洗头回,卫文康就自觉打了干净的水清。


    这会儿考试的人都回来了,自然是要喊些好菜好饭的,厨房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人顾得上搭理他们。管事的张罗着把叫的急的大菜上了,才有功夫往柳天骄他们那边瞧了一眼,只一眼就瞪大了眼睛,拉过边上的伙计问:“那个穿青色书生服的是他家夫君?”


    跑堂的伙计记性都好,柳天骄他们又在这儿住了几日,瞧了几眼就确定道:“是他家夫君。”


    管事的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乖乖,他家夫君不是秀才公吗,怎么还帮着洗碗?”


    “他家夫君是秀才公啊。”伙计说着也反应过来,“读书人不都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吗?别说秀才公,就一般的乡下汉子也没有帮着夫郎洗碗的啊。”


    “瞧那样子还是熟手,怕是在家没少干。”管事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还觉着这夫郎是个能干的,如今一瞧,岂止是能干,简直是再厉害不过,能把堂堂一个秀才公都训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柳天骄三个却是一点儿没注意到众人惊奇的目光,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想起肚子饿来。真是的,光顾着赚钱了,都忘了给卫文康留碗粥了,他中午怕也是草草吃了口,考完试就帮自己干活,这会儿怕是又累又饿。柳天骄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瞧厨房正忙着,一口空的锅灶都没有,也不好意思开口借,便干脆点了三碗面条。


    管事的尝过柳天骄的手艺,还有些嘴馋,便道:“这会儿点菜的人还多着呢,也忙活不过来。有个冬日里炖汤的小炉子还空着,火不大,煮个面条却是够了。也不收你的钱,顺便帮我多煮几碗就是,厨房忙活到现在,大家伙都还没吃饭呢。”


    那么多人点了饭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听管事的这么说,柳天骄觉着是个不错的法子,便没推辞,点了炉子,烧了热水,就开始调味儿。


    做面条多快当,热汤往佐料上一浇,一股子霸道的香辣味儿就充斥了整个厨房。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柳天骄那边瞧去,都饿着肚子呢,就是糙米饭都能吃出香甜滋味儿来,更不用说这么强烈的嗅觉刺激了。倒不是锅灶里的大菜不香,可大菜再香也是客人的,这面条可有他们的份儿。


    管事的轻咳一声,“外面等着上菜呢,麻利干活,面条好了我会叫你们轮着吃。”


    有的吃就成,众人舔舔嘴唇又忙碌起来。


    因着炉子小,配套的锅也小,一回只能煮三碗面条。柳天骄把一碗给了管事的,剩下的卫文康和江闵一人一碗,打发两人端着回屋吃了,自己把剩下的面条下完。


    管事的一边吃面一边瞧着柳天骄熟练的动作,叹道:“最好不过家常味儿啊,我们客栈的大厨子手艺也不错,却是吃着没有这么扎实的香味儿。”


    柳天骄笑道:“哪样吃多了都腻,您也是头一回尝到我手艺,新鲜。”


    “新鲜是一回事,手艺好也是真的,我们东家生意做得大着呢,光州城里的客栈就有十来家,真不考虑留下?”


    这个夫郎做的家常饭菜在一些高端的场合自然是上不得台面,但留下给自己人做吃的也好啊。客栈的大厨一向是不屑于干这种杂活的,他们吃的都是厨工做的大锅菜,味道比这个夫郎可差远了。


    “没法子,家里没个老人帮衬,实在是忙不过来。”柳天骄依旧笑着拒绝了管事的好意。


    寻常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一碗美味的热汤面下肚,卫文康那点儿小别扭也消得差不多了。三个人坐在桌子前,盯着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准备好了吗?”柳天骄笑问道。


    “准备好了。”卫文康和江闵齐声答道。


    “很好,那么数钱大赛正式开始。”柳天骄把布袋子里的钱一股脑倒了出来,要不是边上被挡着,能留得满地都是。


    说时迟那时快,卫文康和江闵迅速往怀里扒拉着铜钱,嘴里念念有词,“十,二十……”


    第133章 第 133 章 求神拜佛


    “一千四百文。”两人异口同声道。


    “等等, 你们一个人一千四百文,两个人加起来……”数字太大,柳天骄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


    江闵道:“一千四百文是一两四钱,两个人就是二两八钱喽。”


    柳天骄惊呼出声, “二两八钱, 真的有二两八钱?“


    卫文康点点头, “我算了算, 去除买米买肉买菜和客栈的好处费,净赚是二两一钱。”


    虽说用的都是精米, 好在熬粥用的量少,肉和皮蛋也都只是调个味儿,菜更是挑的最便宜的,如果不是客栈的好处费太高,他们这回的买卖算得上暴利了。不过就这么算下来,也赚的不老少了,亏得柳天骄胆子大, 客栈那么高的好处费他都敢干。


    柳天骄显然也想起了这茬, “还是没经验, 太仓促了, 不然去外面找锅灶借碗不知道能省下多少银子。”


    卫文康无奈, “你见好就收吧, 一天就赚二两银子, 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嘿嘿, 做什么梦,今晚上我估摸着都能高兴得睡不着。”柳天骄被他戳破了小心思,脸上的笑是一点儿也掩盖不住了。“可惜这样的好事一年只有一回,科考的贡院外面要是让人摆摊就好了, 到时拉上一家子人做,县试、府试、院试、州学入学考试,一回少说赚个五两,四回就是二十两,你的束脩银子就不必发愁了。”


    江闵也被柳天骄描述的光明前景吸引了,“二十两就是两亩良田,五年便能买上十亩良田,咱们不是一下就发达了?”话说自从柳天骄买庄子后,江闵也埋下了良田梦,可惜他哥俩现在赚的银子还是有限。


    卫文康无情地戳破了他们的幻想,“科举是不可能允许人摆摊的,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你们就别想了,抓紧洗洗睡吧。”


    柳天骄和江闵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长叹,“哎。”


    因着头一天劳累太过,三人第二天都睡过了头,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也懒得跑老远到食坊吃饭了,随便叫客栈的店小二上了两个菜,就着米饭吃了个干净。不是他们饿,主要是饭菜太贵,剩一口都觉得亏得慌。


    用柳天骄的话来说,州城真不是个适合穷人生活的地方,赚得少东西还贵,也亏得他们昨天赚了点钱,不然光在客栈吃饭都能让人肉疼半天。


    州学考试成绩是一日后就出,也不知道那么多考卷,他们是怎么看得那么快的。柳天骄还特地跟卫文康表示了他的担忧,“这么仓促,别是随便把考卷一番就过了吧,没看清楚怎么办?”


    “应当会看清楚的吧?”


    “什么叫应当,我听说有些人写文章一眼看过去好得很,仔细一看就跟坨屎一样,万一叫这种货色钻了空子占了你的名额怎么办?”


    其实卫文康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若州学果真因武断判错了卷,真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但考试规则就是如此,他们满意不满意都没有用,卫文康宽慰柳天骄道:“说不准我还是运道好的那一个呢,反正明日成绩就出来了,你就别想了。”


    “行行行,不想了。”柳天骄话是这么说,转头又问卫文康,“明日几点放榜,看榜的人应当挺多的吧,咱们要不早点过去等着?”


    “巳时放榜,成绩在那放着呢,早去晚去都一样。”卫文康见柳天骄焦躁地厉害,说道:“在客栈待着也没意思,要不带上江闵出去走走?”


    柳天骄表示没多少兴趣,“走什么?州城又没什么好玩的。”


    卫文康道:“听说州城东边的灵山还不错,山上还有座灵山寺。”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说好要去寺庙里上香的。”柳天骄起身拜了拜,“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卫文康:“……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柳天骄捂住卫文康的嘴,“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哈,什么叫开始信这个,我一直都是佛祖最虔诚的信徒好不好?走了走了,叫上江闵,咱们这就去灵山寺。”


    卫文康挣开他的手,“真要去?”


    “肯定要去啊,话说灵山寺灵不灵啊?它要是施展不了佛祖的无边法力,咱们就换一家,别耽误了我给佛祖上香。”


    卫文康表示无言以对。


    说来灵山寺作为江东州的第一大寺,灵验不灵验的各有说法,但香火一直很旺盛。走在路上,车马人流就没断过,有些地势窄的地方还会拥堵,看来临时抱佛脚的大有人在。


    “终于到了。”江闵撑着腿,累得直喘气。“看来求神拜佛也不容易啊。”


    柳天骄指了指前面装饰豪华的马车,笑道:“你要有钱的话容易得很。”


    说话的功夫,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小厮上前撩开车帘,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小厮显然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忙上前搀扶,生怕出了什么问题。那少年对小厮紧张的模样明显不耐烦,避开人,大踏步往前走去,身后一串奴仆赶紧跟上。


    柳天骄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谁家的,这么大的阵势?”


    “贵嫔娘娘的亲弟弟,你说阵势大不大?”


    “哪个贵嫔?”


    “王贵嫔啊,去年回家探亲的那个,听说如今年芳十八,圣眷正浓呢,带挈着她爹王大人连升两级。这少年是贵嫔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宝贝着。”


    “王家可真是有福气,养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儿。”


    江闵撇撇嘴,“又是个靠女人吃饭的。”


    柳天骄好笑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这王贵嫔不就跟金儿姐姐一样吗?我听说当今圣上的年纪比吴举人都大。”


    卫文康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天家的事由得你胡说?能伺候圣上是她的福气。”


    江闵看向卫文康,满脸的难以置信,“卫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是一向最瞧不上这样的事吗?”


    柳天骄捂住江闵的嘴,“好了,你少说两句,祸从口出懂不懂?”


    卫文康看江闵还瞪着眼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


    柳天骄却是在心里默默为江闵点蜡,这个鬼灵精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回去定是要被收拾的,他还是趁早躲开才好。至于劝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教育孩子的时候卫文康也没拖过后腿啊。


    除了贵嫔家的弟弟,后头还见了刺史家的小姐,隔着白色的帷幔见的,模样自然是没看清,但挡不住书生们惊呼声一片一片的,说是什么气质不俗、高雅娴静。害得柳天骄都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怎么就没有他们那么多的感想。


    多亏了这些贵家公子小姐,他们在旮旯里等了半天才终于挤进了大殿去,花一百文买了六支下等香,在小沙弥蔑视的目光中,柳天骄昂首挺胸进了大殿。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第一大寺,佛像金光闪闪,长长的案几上摆满了各色鲜果和娇艳欲滴的鲜花,各个香炉里都插满了香。


    柳天骄前一刻还在想,香炉里的香要是被插满了怎么办,后一刻就看到自己将将插上去的香已经被一个和尚拔走了。


    得,香烟都没飘到天上去呢,佛祖能收到才怪。柳天骄求神拜佛的心思立马没了一大半,草草磕了三个头就起来了。


    江闵比他更敷衍,头都没低下去,只一个劲儿地瞧和尚手里的银票。是刺史家的小姐送的,不知道求的是什么,反正这诚意是足足的。


    只有卫文康,全程肃穆,跪拜姿态极为端正,好像眼前的种种乱象与他没有丝毫干系。


    一道幽沉的声音传来,“善哉善哉,寺中嘈杂,施主这般清净人可是难得。”


    卫文康看向来人,一身寻常的袈裟,不新不旧,不老不少,长相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却无丝毫死寂之意。“大师见笑了,学生亦是俗人一个。”


    “所求亦是功名利禄?”


    “自然。”


    傻小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和尚是个有点来头的,他这会儿不该装一下清高吗?说不得就跟话本子里讲的一样,得高僧赏识,才名远扬呢。柳天骄急得都想教育卫文康了,却不好上前。


    那和尚听了卫文康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又笑开,“我本想为施主算上一卦,如此说来倒是不必了。”


    “大师缘何改主意了?”


    “随心而已,施主不也是随心之人吗?”那和尚笑笑,对着卫文康施了一礼后便往旁边的小殿走去。


    柳天骄傻眼了,“走了,这就走了,说好的大师传承呢?”


    卫文康好笑,“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轶事,我又不是什么奇人。”


    “好吧,回了回了,没意思。”白白花了一百文,响儿都没有听到,柳天骄还有什么兴致,拉着卫文康和江闵就往殿外走去。反正心意他是给了,买不买账就看他们与佛祖有没有缘分了。


    三人走的洒脱,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


    “小姐,您看什么呢?”


    第134章 第 134 章 惹事


    女子回过神来, 淡声回了句:“没什么。”


    这哪是没什么,都看痴了,也不怪她家小姐心动,那位公子长相突出不说, 能叫慧云大师主动搭话, 才学也定是不凡。但那又如何, 官家小姐的姻缘哪个由得她们自己做主?侍女轻声提醒道:“小姐, 袁家公子快到了。”


    “这话你都说了三回了,也不知他家马匹是不是路上瘸了腿。”


    “袁公子如今领着官职呢, 自然事务繁忙些,小姐您别放心上。”


    “我见都没有见过他,哪里会放心上。”女子理了理衣袖,道:“这儿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出去走走吧。”


    侍女急道:“说好了在这儿等的,怎么能走,老爷知道了定然要生怒的。”


    “会面的时辰还是说好了的呢, 他要是到天黑都不来, 我就一直在这儿傻等着不成?明眼人一看就是笑话。”女子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去。


    侍女急得额头都是汗, “小姐, 您就当行行好, 可怜可怜我们, 再忍忍吧。“


    女子也是被娇养大的, 除了姻缘之事, 哪里受过委屈,听到侍女这么说,心中越发憋闷,脚下的动作反倒是更快了些。


    “这就回去了, 不看看灵山景色?”卫文康对柳天骄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有些无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嫌折腾得慌。


    柳天骄问:“看什么景色,这山顶上除了灵山寺还有什么景吗?”


    卫文康道:“倒是没有,听说好风光都在山腰上。”


    “那就得了,打道回府,路上想看啥咱们停下来看就是了。”柳天骄往四周看了看,有些嫌弃,“州城的人就是不会做生意,你说到处都人挤人的,连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纯粹瞎逛有什么意思。”


    江闵表示非常赞同,“这么热的天气,来根糖葫芦再来点冷饮子,一边吃一边逛,再舒服不过。”


    卫文康说:“店铺都在寺庙南边,由官府统一修建的,你们要去看看吗?”


    “官府统一修建?连这种小商小贩的生意官府也要插手吗?”柳天骄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并不是傻子,什么生意跟官府沾上边,那没权没势的老百姓就别得利。


    卫文康道:“州城这方面是管的比较严,没有官府允许,就是乡下也不能随意摆摊,何况香火旺盛的大寺。”山路这么远,饿了渴了总要吃喝吧,不说来往的达官贵人,就是平民老百姓出来一趟也少不得要花些钱的。


    柳天骄来了些兴致,“那我们去瞧瞧,看看官府修建的铺子如何。”


    他们脚程快,如今天色还早,确实也不急着回去,三人便往南边的店铺走去。


    不愧是官府修建的,统一的红墙金瓦样式,高大宽敞,无论里面卖的是什么,全都装饰得金碧辉煌,谁见了都得夸一句“阔气”。门口的店小二也衣着光鲜,只是迎客不太热情。


    江闵小脸儿耷拉着,“骄哥哥,看这样咱们怕是什么都买不起。”


    “出息,再贵也不过是吃食而已,有什么买不起的?“柳天骄斜睨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给你买。”


    被鄙视江闵小声回了句,“糖葫芦?”


    “得,到哪都是糖葫芦,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了。“柳天骄一边嫌弃一边还是往卖糖葫芦的店铺走去。


    “小二,来三根糖葫芦。”


    店小二看了柳天骄一眼,见他衣着普通到有些寒酸,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道:“三根三百文。”


    柳天骄声音都在抖,“你再说一遍,三根多少钱?”


    店小二很是嫌弃道:“三根三百文,一根一百文,买不起就别买。最烦你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人,一根糖葫芦都买不起,害得人白白浪费口舌。”


    “一根糖葫芦一百文,你们怎么不去抢啊?我们安泰一根糖葫芦才两文钱。”


    “这儿是什么地方?灵山寺,江东州最显贵不过的地方,别拿你们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比。买不起就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站着影响生意。”


    见柳天骄气呼呼地回来,江闵就知道自己的糖葫芦是没了,好奇道:“骄哥哥,他们糖葫芦卖得有多贵啊?”


    “他们卖得那是糖葫芦吗?那是金葫芦。一根一百文,比当强盗来钱还快呢,州城东西再贵也不是这个贵法。”


    “一根一百文?“卫文康听到这个价格也皱紧了眉头,”糖葫芦不过就是几颗山楂一点糖,怎么能卖这么贵?”


    “可不是,赚得也太狠了些,咱家也是做生意的,能有几成利?我看那铺子倒是修得挺好,怕是钱全花在那上面了。”


    “灵山寺的铺子是官府修建后统一出租的,并不曾售卖,想来租金不便宜。”


    “说来说去大头就是官府赚了嘛。“柳天骄自己也是赁过铺子的,这里面的道道多少懂些,”铺子最值钱的是地段,灵山寺那么多地方都空着,想来土地也值不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官府其中是赚了多少。”


    卫文康摇头,有些话不好拿到明面上说,这江东州州城当真是从里烂透了。


    几人一番感叹,吃食是买不起了,也没了闲逛的心思,便回头往山下走去。好在路途上的风景着实不错,一路鸟语花香,林木成荫,让人心里的浮躁一下都去了大半。


    柳天骄深吸一口气,叹道:“怎么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呢,怪漂亮的。”


    “骄哥哥你那时一心向佛,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对对对,我一心向佛。难怪寺庙都建在山上,美景里走一遭,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


    卫文康道:“灵山最出名的是瀑布,这附近便有一处,我们可以去那边赏玩一下,顺便歇歇脚。”


    “好啊好啊。”江闵来了兴致,安泰多山泉,瀑布他还真没见过呢。


    柳天骄也没意见,三人便在前方岔路处拐了进去。灵山瀑布多,卫文康带他们来的并不是最出名的一处,因而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几拨。


    景色却是很美,从巍峨的山间奔腾而下,上端与层层云雾相接,分不清界限,好似天河倾斜。


    瀑布下方是一处浅潭,因着地势较为平坦,水深不过一两尺,一眼望去能看到潭底的细石,再是清澈不过。


    柳天骄看得心痒痒,要不是顾忌着出门在外,真想冲过去把脚放在里面好好耍耍。


    江闵就没他那么些顾忌了,直接冲过去就脱鞋,把水踩得“啪啪”响。


    只是他还没乐多久,就有人训斥道:“哪里来的小孩子,怎么这般无礼,没见有人在赏景吗?”


    江闵不服气,“你赏你的,我玩我的,又没有挡着你,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见江闵还敢顶嘴,便有些不高兴了,“你那么大一个人站在那里,破坏了美景,还有理了?赶紧到一边去。”


    卫文康把还要再说话的江闵按住,“家弟孩子心性,见潭水清澈,欢喜之下难免放肆了些,还望海涵。”


    “知道错了就赶紧到一边去,我瞧你是读书人,也该好生教导一下你弟弟才是,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


    这是谁家的,哪来这么大的口气。卫文康是个善于忍耐的,不代表他脾气好。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家弟只是性子活泼,当不得野孩子一词,公子慎言。”


    那人更加不耐,“咦,你们一个两个有毛病是不是,哪来那么多屁话,让你们滚开就滚开。”


    柳天骄的暴脾气再也忍不住了,“这地方是你家的啊,我们想在这玩就在这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关你屁事,再逼逼揍你信不信?”


    那人没想到一个小哥儿敢这么说话,觉得被扫了面子,怒道:“一个小哥儿也敢这么大的口气,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柳天骄来了火气,冷笑道:“你家公子是哪个嘛,多大的来头,有本事说出来吓死我?”


    “听好了,我家公子可是是江东州都事,官拜四品。”


    四品,官拜四品,居然比梁大人官还大,柳天骄脸色一白。完了完了,这回真踢到铁板了,早知道该忍一忍的,都怪他,人家追究起来,不会把他们一起弄死吧?柳天骄看向卫文康,眼中满满的歉疚和后悔。


    卫文康给了柳天骄一个安抚的眼神,望向那人,“不知阁下是?”


    “我是个没什么名头的人,只不过从小就跟着公子,仰仗他照顾。”那人说的谦虚,脸上的得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宰相门前三品官,他家公子四品,怎么着一个七品县令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吧。


    眼前这人虽说是个书生模样,但一瞧就不是官身,哪里会被他瞧在眼里。


    卫文康笑道:“我听阁下的语气还以为是都事大人的亲信呢,原来并不是官身。”


    那人没想到卫文康居然胆子这么大,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话都差点儿说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卫文康脸上笑意未变,“阁下严重了,我只是言明事实。”


    第135章 第 135 章 熟人


    富贵人家的奴才比小户人家的少爷还体面, 吃的喝的穿的不说,样样只有更好的,最主要的是出门在外只要把主家名号一报,有的是人上赶着巴结。


    袁宝从小跟在出身高贵又才学出众的少爷身边, 人人都知道以后他是要跟着一块儿飞黄腾达的, 何曾受过今日这种奇耻大辱, 那人简单一句就把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东西击得粉碎, 让他不得不想起来,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奴才。


    “有种, 你可真是有种。”袁宝笑着,唇红齿白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天真纯良的少爷样子,眼中的戾气却是让人心惊,“这位公子既然如此瞧不上我这个没有官身的下等人,不知您姓什名什,官拜几品啊?”


    “在下不是官身,也不曾借着谁的官身压人, 亦无须告知你我的名姓。阁下主家既是都事大人, 若想知晓, 请都事大人派官差来提审就是。”


    原来不过是一个连名姓都不敢告知的缩头乌龟, 袁宝讥讽道:“害怕了直接求饶就是, 何必说这些面子话?”


    卫文康丝毫不把他的讥讽放在眼里, “这不是考验一下阁下的能耐吗?若阁下能调动都事府的下属寻人, 何愁我不跪地求饶?”


    “成, 是个能说会道的,希望你嘴巴一直这么硬下去。”袁宝说完甩袖而去,跟着少爷官场摸爬打滚也有些年头了,头一回遇到这么有骨气的, 只是不知道这骨气经不经得住糙磨。


    “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就没忍住那口气,这下可如何是好?”卫文康不过是一个秀才,跟人家四品官对着干,那不是纯碎找死吗?柳天骄急得团团转,“他这会儿身边没几个人,要不我直接把他干掉算了?反正你说他不是官身,追究起来我给他偿命就是,牵连不了旁人。”


    江闵脸色煞白,死死拉着柳天骄的衣摆,“都是我惹的事,是我非要去洗脚,还跟他顶嘴。骄哥哥,你别去,我去。”


    卫文康无奈,“哪就到死不死的地步了,我估摸着他就是都事府的一个下人,没那遮天的本事。”


    “你可别小看这些下人,只要他们乱嚼舌根子,你我说理的地儿都没有。不行,趁那个什么官还不知道,我现在就去干掉他。”柳天骄说着把江闵甩开,就要去杀人.灭口。


    江闵跟着就跑,“骄哥哥,我去。”


    争相赴死,如此壮烈的一幕,他是不是该应景地歌功颂德一番?卫文康深吸一口气,忍住上前一人踹一脚的冲动,“都给我住手,我既然敢惹他还能没有法子应对吗?你们真想找死,也别选这么蠢的方式。”


    “什么法子?”柳天骄停住脚步,脸上却是写满了看你怎么编的不信任。


    卫文康道:”据我所知,江东州都事姓袁,出身名门望族,是当今宰相袁望德的亲侄子,从小天资聪颖进退有度,是袁家内定的继承人,日后官途未必比袁宰相差。“


    柳天骄听完更是绝望,”那还说个屁啊,咱们今日不动手直接等死就是了。””你冲动什么?宰相虽是我朝最高的官职,但并非只有一位,宰相间的争斗也越发激烈,但凡有所差池都会被对方抓住把柄,袁家并不敢肆意妄为。尤其是袁都事这种家族内定的继承人,行事更加会小心谨慎。””那厮嚣张成那样,哪里有一点谨慎的样子,你是不是高看了袁都事?”


    “不急,反正今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袁都事行事如何一试便知。”


    柳天骄见卫文康胸有成竹的样子,到底没有轻举妄动。因着这番突如其来的祸事,三人再没了看景的心思,只蔫头耷脑地往山下走去,对路上来来往往地行人也没有正眼瞧过。


    快到山脚地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骄哥儿,骄哥儿。”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柳天骄以为是自己心情不好以致出现了幻听,直到卫文康拍了拍他的肩,道:“骄哥儿,有人叫你。”


    柳天骄这才回过头瞧了一眼,然后瞬间睁大了双眼,脸上不由自主浮上了笑意,“齐哥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都叫了你半天了。”那人一双圆润黝黑的眸子微微弯着,淡化了冰冷出尘的距离感,却丝毫不减损绝美容颜给人的震感。


    柳天骄又在齐明泽的美貌中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他的手,高兴得不得了,“你来州城作甚得,住在哪儿?我之前去齐府找了你两回,只听说你出了远门,不会再回来了,去哪了也不肯说,我想着日后都没了见面的机会,还伤心了好久。”


    卫文康记性一向好得很,听到柳天骄的话也想起来这个齐哥哥是何许人也。他们成亲不久柳天骄就专程去寻过人,后头又去了一回,都没寻到,回来的时候眼泪水都在打转,说齐哥哥出远门也没跟他说一声,都来不及告个别,没想到今日倒是在此遇见了。


    齐明泽眸中的笑意淡了淡,转瞬又恢复了正常,“走得匆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只能派人去与你说一声,没想到他们竟是没去。”


    柳天骄义愤填膺道:“那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回去要好好罚。”


    卫文康蹙着眉,看自家夫郎当了真,不由得暗暗叹气。这个傻哥儿,说不得人家只是随意编了个话由糊弄他的呢,到底有没有派人只有齐明泽自己心里清楚。


    果真,齐明泽很快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如今住在哪儿,我空了来寻你玩。”


    柳天骄道:“我住在来福客栈,地字十五号房,你可要早些来,我过两日就要回去了。”


    “这么急?我听说你夫婿中了秀才,你这回是陪他来考州学的?”


    “齐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夫郎中了秀才?”


    “自然是派人打听过,我本想派人给你送贺礼,结果也因着一些事情没成。”齐明泽笑容里带了些苦涩。


    柳天骄这才注意到,齐明泽梳的是已经成了婚的夫郎发式。说起来,大乾朝女子和哥儿成婚后都是要把头发都挽起来的,只是乡下人饭都吃不饱,哪里讲究得了那么多。为了干活方便,好些没成婚得女子哥儿也会把头发挽起来,旁人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有干活的烦恼,又更注重名声,就会严格按照风俗,成婚后才挽发,且挽发的发簪都是夫君送的,也是妇女夫郎嫁得好不好的一个最简单的评判标准。


    齐明泽挽发的是一根玉簪,柳天骄瞧不出具体材质如何,但晶莹剔透的,想必成色也差不到哪里去。


    柳天骄没忍住问道:“齐哥哥,你成婚了吗?”


    齐明泽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簪,然后摇了摇头,“不怕你笑话,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不得成亲。”


    柳天骄怒了,”什么意思,对方不负责?齐哥哥你这么好,他居然不珍惜,想上天啊?跟我说他是谁,我帮你收拾他去。”


    齐明泽见多了他人不屑鄙夷的目光,面对柳天骄如此直白的善意,只觉熨帖,”收拾什么去,可别为了那种孽畜把你自个儿搭进去。我也想开了,忍几年,就当被狗咬了,待他成了亲我就自由了。”


    柳天骄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他齐哥哥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被他如此糟践?”成亲,有了你他还想成亲?”


    齐明泽对那人没有期待,对这一点倒是接受良好,甚至恨不得自个儿当月老撮合,”我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哥儿,能给他带来什么?他自然是要成亲的。也好,他不成亲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呢。”


    柳天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抽自己嘴巴,怎么就非要问呢,有什么好问的?“那齐哥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还回安泰县吗?”


    齐明泽道:“不回了,我爹不会放过我的,日后我预备找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过自己的清净日子。”


    卫文康不自觉往后退了退,这种话为什么这个姓齐的要当着自己的面说?开始卫文康还以为对方跟骄哥儿是面子情,如今对方毫不遮掩地自己如此不堪的经历交代了个一干二净,卫文康倒是把不准对方想干什么了。


    齐明泽是个极聪慧敏锐的人,他看到了卫文康的动作,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跟柳天骄道:“那人不是个好的,好在有些权势,你若遇到什么难事,便派人与我说一声。我住在环中巷的月泽苑。”


    他知晓柳天骄的性子,说完又特意叮嘱道:“不要跟我见外,我如今与家里已经是闹翻了,也没几个知心的朋友,你不来帮我与他找些麻烦,不是白白便宜他了吗?”


    柳天骄只好答应了,“我定不与你见外。”只是到底没说袁家那小厮的事情,以袁家那样的背景,江东州真有人能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轻易得罪他们?


    第136章 第 136 章 放榜


    两人又聊了几句, 就有一个小厮前来请人。说是请,更像是传唤,神态间丝毫没有该有的恭敬,“齐公子, 少爷在前面等你, 还请不要再耽搁。”


    齐明泽看都不看他一眼, 反倒拉着柳天骄的手道:“这里太吵了, 要不我们换个清净点的地方坐吧。”


    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小厮气得牙痒痒, 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勉强低了头,“齐公子,少爷该等急了,还请您体谅。”


    齐明泽好歹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哦,急就急吧, 出不了什么岔子。”


    少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你当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能被袁夫人派来伺候自己儿子的小厮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是瞧不上齐明泽这个商户出身的小哥儿, 想合起伙来拿捏他罢了。可真把差事办砸了, 少爷的脾气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小厮想着前几日才被拖出去发卖的家丁, 脑子彻底清醒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齐公子,小的知错,还请您宽恕。”


    齐明泽不为所动, “你有什么错,不过是听命行事?”


    “小的糊涂,没伺候好主子您。”那小厮一边说着一边磕头,在土路上都发出了闷闷的响声。


    半晌,齐明泽终于开了口,“罢了,我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做这些可怜样子给谁看?起来走吧。”


    “多谢齐公子,多谢齐公子。”小厮终于停下磕头的动作,从地上爬了起来。


    柳天骄注意到他额头上已经浸满了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倒不是可怜这小厮,只单纯觉着如此情景让人不适。


    齐明泽拍拍柳天骄的手,笑容里带着宽慰,“路边的野狗瘦骨嶙峋的,心善的总是瞧着不落忍,少不得给些好吃好喝的。可遇到的是知道好歹的野狗还好,若是遇到那些以为你怕它,才不得不上贡些食物的,那可就适得其反了。骄哥儿,我知你是个心善的,平日里给些吃食无妨,只一样,若是遇到恶狗了还须得上些手段才行,好叫它知道,你再不中用,也是有棍子可使的,日后大家相互敬着才是正理儿。”


    柳天骄点点头,“多谢齐哥哥教导。”


    齐明泽笑了笑,然后看向卫文康,“卫秀才,可别怨我把你夫郎教坏了才好。骄哥儿太心善了,我总怕他有一日叫人坑了。”


    卫文康同样回了个笑容,“齐公子见外了,学生感激还来不及呢。”


    齐明泽见他神情坦荡,放心了些,“那就好,我先走了,改天再来叨扰。”


    柳天骄很是不舍,但见那小厮额头上还浸着血,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只目送齐明泽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云雾缭绕处。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齐哥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个好运道。”


    卫文康道:“正是因为他样样都好,上天才会多给些波折,好将他的才智都发挥出来。”


    柳天骄难得驳斥他,“胡说八道,谁说一定要多些波折才能发挥出才智?不过都是糊弄人,叫人认命的罢了。你说齐家家业也不小,怎么就忍心叫齐哥哥落到这步田地?”


    卫文康没再回话,他知道骄哥儿心里也清楚答案。齐家再是家大业大,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商户,商户地位多低那是人尽皆知。齐明泽这样的品貌心性,不送出去帮家里挣个前程才是奇怪。只是不知道,齐家利用他攀上的到底是什么人家。


    今日遇上的都不是叫人多开心的事情,回到客栈,三人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就着茶水泡饭吃完了便睡下了。


    只是头一晚睡得太久,第二日的清晨便格外难熬。柳天骄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一会儿想着昨日那一看就打定了主意要报复他们的那人,一会儿想着齐明泽的事情,一会儿又想着卫文康的成绩,终是睡不着,干脆穿衣起身,让店小二帮着给卫文康二人说一声后,便直奔州学而去。今日就要放榜了,与其在家熬着,倒不如去州学外头等着。


    不出所料,柳天骄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外头等着了,好些身上全是露水,估摸着昨晚就来了。柳天骄个头高,也不往里头硬挤,找了个能看到榜的地方,就盘地而坐,只觉得痛心。


    这么些人,要是能再来卖些清粥小菜就好了,可惜客栈早食也做得早,这会儿腾不出炉灶给他用。还是得在州城买个宅子,日后再遇上这种机会就不会干瞪眼了。”卫哥哥,你真不去看榜?有骄哥哥在,咱们一定能挤得进去的。”


    卫文康轻飘飘地看了江闵一眼,“站好,心思都给我放到书上,今日若是背不完这一节,你就别想知道成绩。”


    “啊……”江闵拖长声音,感觉卫哥哥收拾人的手段也太清奇了些。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今日若是听不到卫哥哥的成绩,他晚上觉都睡不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终于有了骚动声,“出来了,成绩出来了。”


    “谁中了,头名是谁?”


    “我中了,当然是我中了,哈哈哈。头名是谁哪个顾得上?哈哈哈。”这人明显是早就花钱请了人蹲守的,这会儿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得瑟得不行。


    “头名姓卫,全名我是记不住了。”


    江闵背书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耳朵恨不得伸得比脖子还长。“卫哥哥,你听到没有,头名是不是姓卫?姓卫,该不会就是你吧?”


    卫文康把人推到了房间最里面,确保外面的声音一点儿都传不进来,“静心背书。”


    静什么心,成绩都出来了,他居然还要叫自己静心背书?江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来,“哎呀,卫哥哥,这会儿还背什么书啊,你就不想知道考中头名的是不是你?”


    卫文康淡然道:“放心,绝不可能是我。”他对自己的水准还是很有数的,人再厉害,面对学识的鸿沟也是无能为力的。


    江闵不死心,“说不得就是你呢?你这么厉害,保不齐就叫什么有大智慧的人瞧上了。”


    卫文康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江闵一颗火热的心肠叫卫文康的冷酷泼得透透的,无奈道:“你就当真不关心成绩,不怕自己考不上吗?”


    卫文康道:“岂能不怕,不怕便失了敬畏,失了敬畏便容易失了分寸。但只知道怕又有何用?该提早用自己的行动让畏惧的结果不能发生,若已经发生,便学会坦然接受,积极补救。”


    “别念了,卫哥哥你别念了,我知道错了。”江闵苦着脸埋进书里面,预感到自己在州城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逍遥了。哎,卫哥哥要是像骄哥哥一样好哄该多好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闵把那一节书背完,见卫文康堵在门口,大有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的架势,只得又看起了下一节。也不知道骄哥哥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该不会卫哥哥真没考上,骄哥哥伤心之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干脆躲在外头不回来了吧?


    呸呸呸,怎么能有这么晦气的想法,卫哥哥无所不能,岂会栽在这一个小小的考试上?江闵宽慰着自己,只盼着骄哥哥是因为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说来柳天骄那体格优势,自然是张榜的第一波就扫到了名单,然后乐得在原地蹦跶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考上了,卫文康真的考上了,真他.妈的长脸。虽然离四品官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柳天骄好像已经看到了卫文康的锦绣前程。


    兴奋劲儿过后,柳天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回家报喜。但转念又一想,每回考试卫文康稳如老狗,担心的好像只有自己,为何不趁机吊吊他的胃口?便也干脆不慌了,去市集上买了些好菜好肉,回到客栈借锅灶做好了,才端着好酒好菜不慌不忙地上了楼。


    “开门。”


    柳天骄话音还没落全,门就“砰”一下被打开,卫文康站在门口,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并没有让开门,似乎在等柳天骄说话。


    “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卫文康仔细分辨了一番柳天骄的神情,想从他面上找出一丝喜悦,却是一无所获。没考上,自己没考上。卫文康肩膀一垮,感觉整个人都失了力气。


    早就跑到门口的江闵见状也不敢说话了。没中,卫哥哥居然真的没中?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考官没有认真看卫哥哥的考卷。对,一定是这样,真是倒霉。


    柳天骄把两人的神情收进眼底,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哼哼,再聪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糊弄住了。看卫文康以后还敢不敢在家装样。


    “让让,堵在门口做什么,你们不饿呀?”


    卫文康回过神来,缓缓挪开步子,低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没胃口啊?可惜我今日做了这么些好菜了,还有美酒,本想着庆贺一番的,看来只能作罢了。”


    “庆贺什么?”江闵猛地抬头,看到了柳天骄眼中的得意,一下子反应过来,“骄哥哥,你骗人?”


    第137章 第 137 章 出头之日


    “哈哈哈, 开个玩笑嘛,谁叫有些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显得就我自个儿跟个傻子一样。”


    “那你也不能这么骗人啊,把人吓死了怎么办?快说, 卫哥哥是不是真的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 第四十八名。”


    江闵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就好。”


    柳天骄也是庆幸中带着后怕, “不容易啊,听说这回还有廪生没考上的呢。”


    “廪生都没考上?”


    “可不是,实力在那了还要看运道呢。”


    两人说得高兴,半响才注意到正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江闵戳了戳柳天骄,示意他去瞧瞧什么情况,估摸着是真把人惹恼了。


    柳天骄默默鼻子,有点心虚, 硬着头皮走到卫文康身边, “怎么不说话, 乐傻了?”


    卫文康侧了侧身子, 摆明了不想理他。


    柳天骄跟着侧了侧身子, “别介呀, 不就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吗?你那么稳得住的人, 应该没有被吓到吧?”


    卫文康还是不理人。


    柳天骄受不了了, 直接托着人下巴硬把人脑袋抬起来,跟自己面对面,“差不多得了啊,不就开个小玩笑吗, 还不是因为你老气……”


    话还没说完,柳天骄就看到那玉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乱了,“我错了,哥,我错了,你别哭呀。”


    卫文康眨了眨眼睛,泪水更加汹涌了。


    柳天骄是彻底没招了,把人揽进怀里,比哄孩子还小心,“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快消消气,只要你能消气,让我怎么着都成。”


    卫文康终于开了口,声音瓮声瓮气的,“怎么着都成?”


    柳天骄赌咒发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悄悄潜伏在边上看热闹的江闵,正准备趁人不备离得再近一些时,突然看到一双还挂着泪珠的眸子直勾勾地朝自己扫射过来,里面写满了警告和威胁。


    得,这个热闹是不敢看了,江闵缩缩脖子,退回到桌旁,挑了自己最喜欢的红烧肉,护在怀里飞快回了自己房间。


    那边的道歉进行了多久江闵是不知道了,反正他吃完饭又睡了一觉起来,对面的房门还是紧紧关着。江闵也没胆子去敲门,自个儿跑到街上买了根糖葫芦,五文钱一根,在安泰可以买两根半了,但与昨日灵山寺那价格比起来,简直是良心得不像话。江闵吃着糖葫芦,心情大好,也不回房间,就坐在客栈大堂里跟那些学子搭话。


    “大哥哥,你们都是来参加这回州学入学考试的吗?”


    谈话的几个学子声音一顿,瞧这孩子模样俊俏,两只黝黑的眸子里写满了灵透,倒也没嫌他乱插嘴,“我们都是来参加考试的,你家也有人参加考试。”


    江闵满脸骄傲,“是啊,我陪着哥哥来的,他考中了。”


    “哦,你哥哥姓甚名甚?”


    “我哥哥叫卫文康,安泰县人。”


    众人想了想,竟是未曾听说过这号人物,料想对方只是这回运道好,便没有多在意。毕竟这个时候还能留在大堂高谈阔论的都是考上州学的,没考上的早就躲到房间里去了。


    “说来这回头名也姓卫,叫卫长信,说不得多少年前你们还是本家呢。”


    “陈兄此言差矣,卫长信可是出自京城世家,家主还是当今宰相,哪是旁人可比的?”


    江闵听出对方的不屑来,忍不住说了句:“家世是天生的,本事靠自个儿。”


    开头说话那人圆圆脸,一看脾气就最好,听到江闵这话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口气不小。”


    江闵经了昨日那事,再不敢张扬,“我不会说话,众位哥哥别见怪,就是将将来州城,对什么都好奇。”


    众人都是当爹的年纪了,有些成亲早的家中的孩子比江闵还大,哪里好意思与他计较,只道:“那你倒是说说,对什么好奇?”


    “就是,我等都是常来州城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知道不少,可要说与你听?”


    江闵眼珠子一转,“我才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感兴趣呢,就想知道州城有什么大人物。”


    “哦?你小小年纪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有志不在年高,我虽然年纪小也没什么用,但跟着大人物多学学,说不得也能多少沾染些他们的好处呢。”


    众人见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哈哈大笑,还是小孩子天真啊。


    “那我们就说与你听听,看你能沾到哪个大人物的运道。”


    “就是,我先来与你说说咱们州城的刺史大人。大人姓尹,出自关中尹家,在咱们江东担任刺史已五年有余。”


    上回梁大人来家里赴宴后,卫文康与江闵简单说过大乾朝官吏体制,他脑瓜子聪明,全都记下了。这会儿一下就回想起来,江东州是上州,刺史乃是从三品,是州城最高长官,的确是个大人物了。江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问道:“刺史大人也是科举出身吧,是一甲吗?”


    那人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刺史大人乃是同进士出身,但大人为官勤勉,选贤任能,是个难得的能臣。”


    江闵还小,并不知道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敢多发言,换了个话题,“说来昨日我还在灵山寺碰到刺史家的小姐出行了呢,可惜遮着帷幔,瞧不清什么样子。”


    “你个小屁孩,还想瞧刺史家的小姐,做梦呢。”


    “也算这小子识货,话说他家小姐可是江东州一等一的美人,且饱读诗书,颇有才名。”


    有个长脸的书生一看就是古板的性子,温言道:“姑娘家能读多少书,识得四书五经和几本诗词便算是才女了。”


    圆圆脸的书生笑着摇头,“高兄你呀就是不解风情,怪道不说这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哪个姑娘家受得了你这张嘴。”


    一方脸书生道:“就是,如今多少人都不识字呢,人刺史家的小姐会写诗作赋,又生得好模样,可不是难得的佳人?若能下嫁于我,我反正是不会嫌弃的。”


    圆圆脸书生笑骂道:“你就算了吧,人刺史家的小姐就是瞎了眼也瞧不上你啊。”


    连长脸书生都忍不住笑道:“瘌□□想吃天鹅肉呢?就凭刺史家的门第,怎么着也得配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


    方脸书生本就是说着玩的,也不恼,“说来咱们袁都事也还没成亲,两人也算得上般配。”


    袁都事?江闵听到熟悉的名字,立马竖起耳朵问:“这袁都事是何许人也?”


    方脸书生道:“袁都事你都不知?他可是出身京城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是当今宰相的亲侄子,论起门第来,刺史家也是比不上的。且他本人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十八岁便状元及第,如今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正四品,前途不可限量啊。”


    圆圆脸书生点头道:“别说刺史家的小姐,就是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尚公主有什么好,前程尽毁。幸得圣上英明,一口回绝了七公主,不然咱们袁都事可算是毁了。”


    “说来他在江东已任职三年,明年是不是要挪一挪了?”


    “定是要挪的,他年纪轻,回京再历练几年后外放便是封疆大吏,日后入朝拜相只是时日问题。”


    江闵脸色煞白,他听卫哥哥轻描淡写的分析,以为袁家再厉害也有法子禁锢,今日才知,自己是惹了多大的祸事。


    圆圆脸书生见江闵脸色难看,忙问道:“小娃娃,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江闵强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袁都事好生厉害。”


    “可不是厉害,我等与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江闵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袁都事为人如何,可是个和善大度的?”


    长脸书生道:“袁都事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在他手底下办事,但凡稍有差池,少不得吃些挂落。”


    江闵更害怕了,“如此严苛,大家对他没有意见?”


    长脸书生道:“能有什么意见,袁都事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没点本事还入不了他的眼呢。”


    圆脸书生说起来都满是向往,“袁都事待人多敞亮啊,跟他混,功名利禄那是一样不少,别说严苛些,就是要我命都使得。”


    “哈哈哈,对,但凡你倒下了,全家都起来了。”


    江闵不信,“袁都事真有这么好?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他家一些人行事张扬跋扈。”


    圆圆脸书生显然是袁都事的狂热拥护者,闻言蹙眉,“还有这事?不可能,定是有人乱传。”


    长脸书生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其实我也听说过。袁都事忙于公务,时常就宿在官衙,他家又没个主母当家,有些下人行事是不太妥当。”


    江闵问:“那袁都事就不管?”


    “袁都事管不管我不知道,但先得有人敢说才是,那些下人再怎么也是袁都事的人,只要闹不出人命来,谁愿意去得罪人?”


    江闵急了,“真要闹出人命来他才管?”


    众人沉默了,其实还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他们不好说。袁都事再是好官,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门子弟,天生就比他们这些平民高一等,纵是给他们些委屈受又如何?哪个不识相的去与下人争个高低,反倒是失了风度。


    卫文康见江闵蔫头耷脑地回来,问道:“怎么了,在外头受委屈了?”


    江闵摇摇头,只是问了句:“卫哥哥,咱们这种出身真的有出头之日吗?”


    第138章 第 138 章 开学(二更)……


    卫文康望着窗外, 掷地有声道:“什么算出头?科举及第一朝为官不过是小小七品,百官之首只是皇家奴才,当今天子亦是受命于天。高贵贫贱皆不过是与旁人对比,出头与否亦只是相对而言, 万事万物皆不能逃脱各种约束, 再高的位置也不是稳坐无忧。江闵, 你小小年纪, 该知敬畏,更该如初升的太阳, 满含希望才是。”


    江闵觉得卫文康说的不对,又说不出哪些不对,坐在小板凳上,把那个聪明的小脑袋都快想废了。


    柳天骄看着好笑,“你就可着劲儿忽悠他吧。”


    卫文康道:“也不算忽悠,袁都事再厉害也不是没人管得了,总有法子应对的。”


    “但愿如此吧。”这都过去一日了, 谗言定然都进了, 就算把那厮杀了也没用,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卫文康入学的事情。


    柳天骄叮嘱道:“你带五十两银子去, 也不知道州学的吃食怎么样, 油水不够的话拿些银子叫江闵去买, 可别只顾着省钱把身子熬坏了。”


    卫文康听话地点点头。


    柳天骄接着唠叨, “笔墨纸砚这些也别用太差的,叫人笑话。书要好好念,不过实在念不好也没关系,咱都已经是秀才了, 勉强也够使了。”


    卫文康:“……”还说没关系,秀才都只是勉强够使。


    “报名那天我能进去不,大包小包的你一个人提着也费劲。”柳天骄说完突然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以后在外也别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入赘的,少不得有狗眼看人低的,听着闲话糟心。”


    卫文康不乐意了,“我本来就是入赘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什么入赘,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当初可是我拿刀逼你的。”柳天骄说着偷偷瞧卫文康的反应,对方但凡有点认同之色,他就该想想后路了。


    卫文康回道:“的确是你逼我的。”


    柳天骄觉得自己有点手痒,可惜现在手头没刀,正磨着牙憋屈得想骂人时,又听卫文康道:


    “多亏你逼了我一把,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骄哥儿,我很珍惜这一切,不想要任何改变。”


    柳天骄心中的憋闷一下子就散干净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甜言蜜语就是好听得不得了。


    州学入学考试显得仓促,开学也是紧锣密鼓,放榜第三日考生们便背着行囊,在家人的陪伴下昂首挺胸走进了这个江东州的最高学府。明明大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门,这会儿就跟金子做的一样,让每个走过的人身上都撒着金光。


    一大堆父母带着自己念书的儿子来围观,“瞧见没有,那才是真出息。日后你要是能走进这个大门,爹死了都甘心。”


    小孩儿才念几天书,哪里知晓走进这道门有多难,只昂着下巴一脸骄傲,“爹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还有些马车停靠在不远处,车上的门帘被悄悄掀起一条缝,这些便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哥儿们了。其实能考进州学的,年纪都不小,多数都已经成婚,剩下为数不多的金龟婿便很抢手了。


    订了亲的未婚妻们过来远远瞧上一眼,既满足了云英未嫁时的羞涩,又听着周围人艳羡不已的话,充分享受嫁给才子的荣耀。未定亲的更是少不得被多方打量,州学可是出了名的举子培养机构,趁如今还未发达时买定离手,几年后便能跟着飞黄腾达。


    有些不讲究规矩的小户人家更是大剌剌指着人看,男人爱俏,女子爱才,说来也是雅事。


    “那位公子瞧着最英俊,年纪也轻,想必还未成亲,待会儿娘帮你打听打听。”


    姑娘以绣掩面,羞答答地回道:“怕是不妥吧,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哥儿,说不得就是他夫郎呢。”


    自家女儿自己知道,当娘的拍拍姑娘的手,笑道:“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像是能配得上州学学子的?估摸着就是家里的小厮,你怕甚?”


    “那他能看上我吗?”


    “我家姑娘这般美貌,但凡他是个男的就定会动心。再说了,你瞧他那穿着,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娘多给你备些陪嫁,保你稳妥当个官太太。”


    一辆模样不显的马车上,将将还挽起的帘子被打下,“蒲柳之质,粗鄙不堪。”


    身边的丫鬟笑道:“自然与小姐您是云泥之别。”


    那小姐沉默了一晌,复又叹道:“可那又怎么样,说不得她就能如意呢。”


    丫鬟不敢说话了。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再优秀能与袁大人相比,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眼光。


    “我记得醇表哥也是在州学念书,咱们改日进去瞧瞧吧。”


    丫鬟手头剥着的荔枝咕噜一下掉了,“小姐,万万不可啊,您都订了亲了,怎么可以?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小姐轻笑一声,“瞧你这点子出息,订了亲也没耽误人家养外室,我对州学向往已久,进去见识一下怎么了?”


    柳天骄这头就跟乡下人头一回进城一样,看啥都新鲜,偏偏压根不敢乱看,生怕多瞧一眼就有人出来训斥他不懂规矩。不是他怂,实在是州学这地儿就跟有机关一样,进来的人个个都面色严肃,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因着现任院长是个能干的,州学外面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里面的建筑却都是新翻修过的,宿舍集中在书院南边,皆都是青砖大瓦房,排列得整整齐齐。


    里面柳天骄就不好进去了,只听江闵说床铺都很结实,每个学生都有单独的柜子放东西。书童住的地方条件要差些,也还算齐整,没有风吹雨淋的隐患。


    他们到的不早不晚,四个人的宿舍,卫文康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人铺好床在那坐着闲谈了,身边都站着书童,衣着也光鲜,一看便知家世不错。


    卫文康主动打了招呼,对方也都客客气气地回了礼,只是瞧着卫文康晾着书童不用,自个儿亲自动手整理床铺擦柜子的时候有些错愕。


    他们还去吃了午食,价钱倒不贵,对于穷苦人家的学生来说填饱肚子足够了,至于味道,只能说跟王夫子私塾提供的饭食半斤八两。


    柳天骄当即对两人施以同情的目光,但没敢开腔,毕竟自己也算小小的背叛了他们一把,忍痛拒绝了来福客栈的差事,也没了给他们改善伙食的机会。


    任是卫文康过惯了苦日子,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还是忍不住叹气,在私塾时每日里还能回家改善伙食,在这儿只能强忍了。


    江闵年纪小,脸上更是藏不住心事,上面写满了生无可恋。


    旁边桌子上的人瞧他们这样,好心提醒道:“州学还有个食堂,叫品味斋,那儿的味道饭菜要好得多,实在吃不惯了可以去换换口味。”


    柳天骄瞧着食堂里满满当当的人,问道:“那边饭菜价钱是不是略贵一些?”


    那人笑道:“自然不是略贵一些,是贵几倍。没法子,咱们州学富家公子多,有的是不差钱的。”


    这人皮肤黝黑,双手粗糙,衣着也是简单的布衣,多半也是乡下出来的,主动与他们搭话想必是有结交之意。卫文康笑道:“多谢兄台指点,学生卫文康,将将考进州学,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沈知行,彭城人,也是将将考进州学的,只是比兄台早来几日,对州学略微熟悉些。”


    彭城人,姓沈,卫文康心念一转,“兄台可是彭城府试的案首,此届院试的第二名?”


    沈知行微微一笑,神色间不见任何才子惯有的倨傲,“见笑了,正是在下。”


    卫文康难得有些激动,“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然后两人便热络地聊了起来。柳天骄不好插嘴,转而拉着江闵去打饭的窗口瞧了瞧,见他们已经忙完了在吃饭,碗中的饭食比提供给学子的多了许多油水,却同样蔫不拉几的看着就倒胃口,便对着江闵耳语了一番。对方听完眼前一亮,摩拳擦掌的恨不得当场就挽起袖子干活。


    过了好一会儿,卫文康那边总算是聊完了,几人对着桌上的饭食却是再没了吃的兴致。没办法,将将某人把自家夫郎的手艺好生夸赞了一番,害得对方早已麻木的味觉又忍不住造反。


    还好柳天骄这回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卫文康承诺晚上带着辣酱和泡菜来与沈知行分食,刚刚建立的友谊才不至于立马分崩离析。


    当然,边上被连累得同样吃不下去的同窗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只得暗暗把卫文康骂了一遍。


    头一日就是留给新生收拾床铺适应环境的,便没有安排课业,但柳天骄一个哥儿也不好在州学里待得太晚,吃过午食不久别挥手与二人告别。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圆满完成,以柳天骄抠搜的性子,本该第二日就启程回安泰才是,想着说要来寻他却迟迟未来的齐明泽,柳天骄还是忍着对房钱的心痛又多留了两日。


    第139章 第 139 章 来访


    齐明泽倒也没有辜负柳天骄的信任, 第二日便来了,如在安泰县时一般只用绸带绑着长发,一身浅蓝色长衫,明明一眼就能瞧出是清冷孤傲的性子, 但微微一笑间便能摄人心魂。毫无疑问, 自打他出现起, 客栈里的众人目光再没有移开过。


    柳天骄把人拉回房间, 只庆幸道:“得亏那些秀才都被关到州学里去了,客栈里都没几个人, 不然你今日这一出现,不晓得会引起多大的骚乱呢。”


    齐明泽笑道:“那可是不巧,好不容易出来张扬一回,倒没几个看的。”


    柳天骄想起齐明泽在安泰卖布时的场景,也笑了起来,“看来你跟我一样不是个薄脸皮。”


    “那是,脸皮薄了吃亏。”齐明泽问柳天骄, “卫秀才入学去了?”


    柳天骄给人倒了杯茶, 然后道:“可不是, 昨日就关进去了, 连带着江闵, 我这会儿在州城就是个孤家寡人。”


    齐明泽道:“巧了, 我也是个孤家寡人, 要不你勉强一下, 跟我过算了。”


    柳天骄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你跟我一块过?也不怕小手都被我摸秃了皮。”


    齐明泽愣了一下,接着回过味儿来,哈哈大笑, “你这好色的性子可是一点儿没改,看来卫秀才还是太温柔了些。”


    明明先出言调戏的是柳天骄,结果先红脸的还是他,“说不相干的人做什么?还没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怕半道叫人截了去?”


    齐明泽满不在乎,“若谁真有那个本事,换个主顾也不是不成。”


    这话柳天骄哪里好接,只干笑两声,“待我哪日发达了就把你劫了去。”


    “再好不过,但我要做大的,你得先把卫秀才修了,实在舍不得就只能委屈他做小了。”


    柳天骄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一想到卫文康那黑沉沉的眸子,又没有那个够胆,“罢了,我不过一个杀猪的,这辈子怕是没那本事喽。”


    “怎么就没有了,你在安泰的生意不是做得风生水起?”


    “都是小本生意,忙活一年,除去家里的嚼用,还不知道够不够卫文康如今的束脩呢。若不是想着等你,我今日就该卷铺盖回安泰了,州城挣钱的门道少,花起钱来却是跟水流一样。”


    “好些读书人都是举全家之力供的,单靠你一人,能把整个家撑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说来论家世、论才学,柳天骄都跟齐明泽都不是一个层级的。但不过短短几面,齐明泽就把对方视为至交好友,为何?


    因为他在柳天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顽强不屈,任何情境都想法设法让自己活得更好,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当然,柳天骄比他更加真诚坦荡,不经意间透出的微憨对聪明人来说更是致命的吸引。谁能抵挡一个明明很彪悍勇武的人在你面前坦诚乖顺得跟个小奶猫似的?齐明泽反正是抵挡不住的。


    瞧着柳天骄发愁便给他出主意,“你既能自己一个人撑起吃食摊子,这方面定是有些天分的,有没有想过拜师好生学习一番?”


    柳天骄当然想过,小时候做梦都想呢,哪里突然钻出一个和善的大师来,手把手教他做各种美味吃食。然而他打小就知道,这只能是妄想。


    谁家有好手艺不是藏着捏着,自个儿赚够了钱再让子孙后代接着赚,甚至是传男不传女,谁愿意教他一个外人?就是给钱都不行,赚一回快钱还是留着赚几十上百年,这么简单的账谁心里算不清楚。“想也没法子,没人会教的。”


    “想就行,只要你想我便能给你寻到路子。”


    “不用不用,我如今日子就挺好,你就别费心了。”


    “费什么心,有权不用纯属浪费,你就等着吧。”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柳天骄不想齐明泽为了他的事情委屈自己,执意不肯,“反正我不学,你找了也是白费心思。”


    齐明泽笑道:“怎么,怕我因为这事儿又被人坑?放心,这点儿小事还用不着求别人,我自个儿就有路子。”


    柳天骄知道齐明泽是个能干的,但这毕竟不是小事,狐疑道:“没哄我?”


    “哄你作甚,这样的客栈我在州城就有五家,还有两家更体面的。”见柳天骄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齐明泽轻叹一声,“你齐哥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自打懂事起就想方设法插手家里的生意,想着日后就算老头子偏心不肯分我多少家产,也能趁机多捞些钱过逍遥日子。只是可惜,钱是攒到了,却被老头子釜底抽薪直接把人卖了。”


    “那他们知道你攒了钱不?你那个啥家里那么有权势,该不会轻易就查到了吧。”


    “当然不知道,老头子多精的人啊,为了防着他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至于那个啥,他自大惯了,只拿我当依附着他才能生存的玩意儿,哪里会想到这些。”


    什么叫玩意儿?柳天骄听着就不舒服,“他才不是个玩意儿呢,你早些离开他算了。”


    “哪里这么容易,好在他也要成亲呢,那可是个好机会。”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也是一份助力,你定好了就给我来个信。”


    “成,到时找你。只是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你哪天把生意做大了,咱俩强强联合,我出住宿,你出饭食,开大乾朝最好的酒楼呢。”


    柳天骄说到底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被齐明泽描绘的宏伟蓝图勾得实在是心痒难耐,最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两人许久未见,又难得有独处的时间,越聊越来劲,转眼就到了午食。柳天骄借了那日煮面的小灶,给齐明泽做了几个小菜,俩人就着甜酒,吃得是好不自在。


    可惜酒菜用到一半,门外就传来一阵骚动,柳天骄正要起身看发生了何事,齐明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笑道:“狗腿子些找来了,咱们改日再聚。”


    柳天骄当即反应过来,“是那个玩意儿派的人?”


    听到柳天骄的称呼,齐明泽差点儿笑岔气,“那个玩意儿,对,就是那个玩意儿。”


    不过就三两句话的功夫,门外动静更大,有一道气息雄厚的男声传了进来,“齐公子,小的奉命前来接您回府,还请不要耽搁。”


    柳天骄一听就知晓说话之人乃是练家子,不由皱眉,“他家到底什么来历,未免派头也太大了些。”


    齐明泽回道:“袁家,那玩意儿是江东州的都事袁麟。”


    柳天骄呆了,“你说什么,他就是袁都事?”


    袁麟在江东州甚至大乾朝都有些名气,齐明泽只当柳天骄是听过对方的名头,一下子惊到了,也没多想。“就是那个袁都事,所以你有事别客气,趁我如今还算得宠,不妨多给他找些麻烦。”


    至于齐老爷子让齐明泽帮什么忙都被他以能耐不够的由头怼了回去的事情,齐明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又不是傻子,齐家卖他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哪里由得他们再占便宜,就是过年挨宰的猪都有几分血性呢。


    柳天骄能说什么,什么都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袁都事,跟他们家可当真是有缘。


    外面动静闹得那般大,客栈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齐明泽知道是耗不过袁麟手下武艺高强的侍卫,也不耐烦被人当猴子看,乖乖跟着他们走了,只剩下脸色难看的柳天骄和一群意犹未尽的看热闹的人。


    “那是哪家的人,那般大的架子?”


    “袁都事家的,正四品的官儿,你说架子大不大?”


    “袁都事家的,不是说他如今只身一人在江东?此人是谁,不像是下人啊。”


    知情人满是不屑,“跟下人也差不多,不过是一个外室。”


    将将还沉浸在美色中不能自拔的人闻言一惊,“外室,看着那般冰清玉洁的人竟然是外室?”


    “不作那般样子能勾引到袁都事?看人别光看面上,背地里说不得多下作呢。”


    “也是,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袁都事那样的人物也逃不过美色啊,以后娶亲可就受影响喽。”


    嘴上说着可惜,眼神间的交流却渐渐变了味儿。


    “不过是一个玩意儿,娶亲的时候打发了就是,又不像姑娘家,还怕她率先搞个庶长子出来。就哥儿那肚子,施十年八年的肥也不一定能长个萝卜头子出来。”


    “种不出东西来又如何,这样的好地我能夜夜耕。”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柳天骄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来,“这么能说,要不要去袁都事府说?”


    那些人回过神来,忘了这个丑哥儿还没走呢。真是晦气,果真跟那种卖屁股的小白脸交好的都不是什么好货。罢了罢了,跟他计较也是自降身份。


    客栈掌柜的见人都走光了还有些可惜,悄声跟厨房管事的说,“将将怎么动作那么慢,酒菜都该逮着最贵的上。”


    管事的听得直摇头,“这种热闹钱您也敢挣,不怕叫袁都事砸了店,没瞧见他家侍卫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吗?”


    “说来这个丑哥儿也在咱们店住了好几日了,倒是没瞧出来他有这么硬的后台。”都是做生意的老江湖,比起看热闹,掌柜的更在乎背后的利益纠葛,能派出这么多精卫来请人,这个外室分量可不低啊。


    管事的没好气道:“你没看出来的事情多着呢,一天就掉到钱眼里去吧。”


    掌柜的反唇相讥,“掉到钱眼里怎么了,这是我当掌柜的该做的。就你清高,活该当初争不过我。”


    第140章 第 140 章 骄哥儿的事业(二更)……


    州学每旬放一天假, 卫文康前日刚入学,离着放假时间还早,柳天骄不可能再等到他放假。因而见了齐明泽后,柳天骄便收拾东西回安泰了, 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这回路上没有柔弱书生和小孩子拖累, 柳天骄懒得讲究, 直接找了个最便宜的商队, 一路上就吃干粮和酱菜,晚上跟着宿在野地, 糙得连带队的小头领都直叹气。


    “你这个小哥儿,怎么比男人还不讲究呢,也不怕遇到啥事儿?”


    柳天骄把腰间的长刀一亮,笑道:“能遇到啥事儿?”


    小头领失笑,“也是,就你这身板,要不是错生成了哥儿, 说不得就能建一番大功业呢。”


    “建什么功业, 没有人撑腰, 到了战场再厉害不也是结实点的人肉盾牌?”柳天骄瞧商队这些伙计个个腰板挺直, 做事也规矩, 问道:“大哥你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小头领没否认, “你怎么瞧出来的?”


    柳天骄道:“我爹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身姿行事跟各位大哥有几分相像。”


    听到柳天骄这么说, 小头领语气和善了许多,“原来是这样,你爹可还好?”


    “好啥啊,为了挣钱去山上打猎, 把命搭上了。”柳天骄真心觉得,“还是你们这样好,比地里刨食儿强,也没那么危险。”


    小头领苦笑,“小哥儿你是不知道,以前还好些,现下是越发乱了。如今从上到下都重文轻武,各地守城的士兵都是老弱病残,匪患越发猖獗,走在官道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盗匪来。”


    说到这里,边上一个伙计忍不住接话道:“前几日这条道上就有商队被打劫,货全没了不说,人也死了一大半,你说大家伙出来风餐露宿挣个辛苦钱已经够不容易了,还出这事儿。”


    柳天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这世道,怎么反倒是回去了。”


    “罢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日后只有自己多小心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生生赚点银子养家。”小头领其实还是很眼馋柳天骄的身段的,“你要是个男人,我说什么也得把你留下。”


    就算柳天骄是个男人,他也不想干这么危险的活计,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养呢。不过柳天骄对跑商这行还是很好奇,“你们除了送人还带货不?”


    小头领说:“有顺路的就带。”


    柳天骄道:“我看临安和州城好些东西差价都大得很,你们没想着自己来回贩些东西?”


    “赚得起赔得起吗?我们都是挣的小钱,能拿多少货,万一再有坏的卖不出去的,本钱全押在里面了,更不用说碰到什么天灾人祸了,那可是家底子都要赔光。”


    柳天骄想起小包他爹,不得不承认,“是我想的太少了。”


    小头领倒是对柳天骄印象不错,“年轻人嘛,有想法是好事。你家夫君不是在州城读书,日后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的可以找我们,保证给你办的妥妥贴贴的。”


    “那敢情好,谢谢哥。”


    柳天骄是个大方的,还勤快,路上遇到沟沟坎坎的还能搭把手帮忙推车,商队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能处的。


    短短三日的行程,双方的关系却是突飞猛进,柳天骄临走前还特地给他们送了些自己做的泡菜,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他们这些出远门通透啃干粮的人来说,是再实用不过的东西。


    回到家照例已经是晚上了,柳天骄推开门,两只庞然大物划破黑夜,一个跃身就冲到了他怀里,得亏柳天骄腰够好,否则这一下非得有个好歹。


    “好了好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我哪里还抱的住你们嘛。”柳天骄大笑着往后退,极力抗拒着两只大狗的热情。


    小包拿着棍子从屋里跑出来,满脸警惕,听到是柳天骄的声音才笑开来,“骄哥哥,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又是小偷。”


    “什么又是小偷?”柳天骄随手又把两只大狗拍开些,问道:“家里这些日子常有小偷?”


    “可不是,咱们蘑菇卖得太好了,有的是人眼馋。”小包这些日子晚上都不敢睡个安稳觉,见了柳天骄那是有一肚子苦水吐,“时不时就要闹出些动静,如今我们几个每天晚上都要轮流守夜,也幸好你临走前把周哥找了来,加上金泉哥,我们三个勉强能轮换得过来。”


    “三个,不是还有李耕田吗,他没跟着守?”说来守夜并不是人家该干的,又没有东家吩咐,李耕田不愿意干也是正常,但柳天骄是出了名的不亏待人的东家,家里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李耕田这样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李哥开始是跟着我们守的,守了两天后说是家里人有意见,就不干了。”


    柳天骄问:“他地里活干得怎么样?”


    小包如实道:“地里活干得还是不错的。”


    “那就行,日后就叫他专心干地里活吧。”守夜不是提前定好的工作,人家不愿干也没什么可苛责的,“至于你们几个,好样儿的,待我把这事情搞定,该奖赏的奖赏。”


    “谢谢骄哥哥。”小包倒不是眼馋柳天骄的奖赏,但自己的努力能被肯定,自然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天色太晚,柳天骄也没太折腾,洗漱后吃了碗小包下的面就睡下了。说来小包能干是能干,厨艺比着他弟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煮个面条也就能熟的水平。好在家里还有些肉酱,就着新采的小辣椒,倒也有滋有味的。


    “骄哥哥,起来了,早食吃什么?”


    睡了个好觉,柳天骄伸着懒腰,心情大好,才不愿吃小包做的猪食,道:“你把水烧着就行,早食我来做,吃疙瘩汤。”


    “好嘞。”小包高高兴兴地应了,说实话,他也有点想念骄哥哥的手艺了。


    柳天骄瞅着院子里的猪都已经分拆好了,蘑菇装满了几个大背篓,卤猪杂的香味儿也飘了出来,金泉在切萝卜丝,周铁锹在院子里劈柴,身上都是湿的,看得出来都已经干了很长时间的活儿,心里有几分满意。


    “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们洗洗手歇一会儿再干吧。”


    “好。”几人嘴上答应着,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直到饭菜的香味儿勾得人肚子里得馋虫不断造反,才去洗了手进屋端饭。


    柳天骄做的是疙瘩汤,精白面搅的,加了番茄,酸酸辣辣的,口感细腻,鲜味儿逼人。筷子一搅,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三人心里美得直冒泡。


    金泉叹道:“还是你回来了好啊,日子都过得有滋味儿了。”


    小包喝了口汤,感觉从头暖到脚,“可不是,骄哥哥回来我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踏实。”


    柳天骄笑道:“我也觉得还是家里的日子好。”


    周铁锹跟柳天骄没那么熟,不敢像金泉他们那样随便说话,只埋头吃着碗里的美食,心想今日就是白干也值了。至于李耕田,他只干地里活,早上并不会像周铁锹一样来这边帮忙,自然也就错过了今天的好吃食。


    吃过早食,几下收拾好东西,小包和金泉跟着柳天骄去镇上干活,周铁锹就去地里忙活了。


    柳天骄问小包和金泉,“他每日里都过来帮忙吗?”


    小包道:“是啊,有时候来得比我们还早,帮我们干完再去地里,忙到太阳最毒的时候才回去休息一会儿。”


    金泉都感概,“我就没见过几个干活这么实诚的,要不是有他帮忙,我和小包还真忙不过来。”


    柳天骄走的时候是把几个人的任务分配好了的,小包和金泉专门干铺子里的活儿,周铁锹和李耕田主要是干地里活,一人负责一半的田地。


    柳天骄走的这段时间,铺子里忙不过来,周铁锹和李耕田也要帮着点。结果这两个人的表现倒是有些意思,但眼下他将将回来,情况都摸得不是很清楚,柳天骄也没有急于下定论,准备先观察两日再说。


    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没有州城的多,一个个却是中气十足。


    “柳老板,你回来啦,州城好不好耍?”


    柳天骄一边炸神仙肉一边回道:“不好耍,州城哪里有咱们安泰有意思,光吃食这一项就差了老远。”


    “哈哈哈,州城的吃食怎么样我不知道,这神仙肉还是你亲自炸的好吃。”


    小包红着脸,“何大娘您这是嫌我炸的神仙肉难吃呢,前日里可不是这个说法。”


    大娘笑得牙不见眼,“那不是没有柳老板的手艺做对比嘛。”


    边上有人跟着起哄,“可不是,做吃食还得是柳老板。”


    柳天骄就笑,“你们再夸我也只会多给一块。”


    “多给一块就成,一块就城,柳老板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就是,大家伙都听见了,你可不能小气了。”


    “给给给,都给。”


    也不知道是见到柳天骄新鲜还是小包的手艺确实比不过,今日里的生意格外好些,铺子里的东西早早就卖完了,几人收拾好就高高兴兴往回赶。路上经过自家的庄子,柳天骄特意看了下,地里的庄稼长得都还不错,比别家略微强些。


    周铁锹和李耕田都没在地里,想必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们来的时候柳天骄嫌麻烦,并没有像小包和金泉一样包吃食,而是按周边的规矩给了饭钱,月底的时候和工钱一起发。当然,他们来家里帮忙,遇上了吃饭的点,在家吃顿饭,柳天骄也不会另外收钱就是了。


    地里的庄稼长得好,说明干活的人肯下力气,十几亩地呢,他俩也不容易。柳天骄琢磨着,春耕秋收最忙的时候,怕还是得雇些短工。


    李耕田是个种田的料子,也只适宜种田,至于周铁锹,再观察观察,真的可靠的话不如安排到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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