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61 生
ch.61 生
一整场排练,孟盈都忐忑不安。
这场排练包括了几个学院不同年级的汇演,节目有十多个,时间很长。
孟盈她们的舞剧排在中间靠后。
这种排练向来是早开始早结束,按照顺序,估计得到傍晚才能排上,朱迪老师抽签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运气实在不好。
安娜找了她半天,这会儿才找到人,边急匆匆帮她往发间别羽毛边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朱迪老师找了半天,说负责人说我们的顺序要改到第一个。”
这种排练跟演出顺序一致,不会轻易改顺序。
孟盈抿抿唇:“那我们快点准备吧。”
“好好好,你别这个羽毛好漂亮,”安娜帮她整理好,“刚才我们还说,要是按顺序,结束天都得黑了,下雪天路难走死了。看来是你带的幸运饼干起了作用。”
当然不是幸运饼干。
是周司屹。
孟盈垂下眼,呼吸微滞。
周司屹的骨子里是一把商人思维,这些幸运,她不知道偿不偿还得起。
果然,没多久就有老师过来催她们准备。
孟盈吸了口气,简单做了下拉伸准备,跟同学一起登上舞台。
领舞的人选还没定,城堡中只有演王的那个男生。
朱迪老师在逐一确认开场的站位,这儿的暖气最近有点不好用,屋子里的温度很低。
舞裙单薄,肌肉很快有点僵,所有人都在动着热身,孟盈的手臂举过头顶,吸腿,小幅度做了几个跳转。
她的动作很漂亮,手臂舒展,裙摆的天鹅绒羽随着旋转层叠起伏,荡出粼粼细浪。
旋转停止时,目光正跟台下的周司屹相撞。
确切地说,是周司屹双腿交叠,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她在舞台上。
他在灯光昏暗的头排观众席。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目光擦碰,暗瘾涌动。
她的胸脯还轻微起伏着,气息不稳。
周司屹抬起手,鼓掌,钻石袖扣折出冷淡光芒。
台上的舞者很多,她站地方并不算中心。
周司屹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莫名有种危险的直觉。
在这样毫不掩饰的注视下,呼吸几乎停滞,她的脚趾蜷了蜷,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心跳砰砰作响,旁边的舞伴察觉出异样,问:“怎么了,Ying?看你的状态有点不对。”
她摇摇头。
台下,周司屹勾了勾唇,冷淡锋利的眉眼隐没在昏昧光线里。
“他在给我们鼓掌诶,那位Zhou。”有人小声说。
“赠送玫瑰花墙的那个Zhou吗?”
“对啊,就是他,听说好厉害,除了台上台下,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存在。”
“他好像是在看谁。”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舞台上的女孩子们好奇地彼此看,有人笑嘻嘻地戳同伴的胳膊调侃。
站位很近,他看的究竟是谁,不太好分辨。
孟盈站得笔直,脸几乎红到爆炸。
好在朱迪老师终于示意台下的工作人员,开始播放伴奏。
一支舞结束,谢完幕,朱迪上来指导动作。
孟盈下意识往台下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周司屹已经走了。
他来这一趟,似乎是为了给出一个攻城略地的信号,又似乎,只是来看一支舞。
身边人的话题还集中在他身上,捐赠出这样昂贵的一面玫瑰花墙,又有副禁欲绅士的好皮囊。
加上负责人恭敬的态度。
来头明显不小。
孟盈没参与进讨论里,她忐忑不安极了,有种本能危险的直觉。
一直到朱迪老师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过来看录像。
“这次领舞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Ying。”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孟盈,她的实力摆在那儿,确实让人服气。
孟盈抿抿唇,想说什么。
朱迪老师拍了拍她肩:“我刚才在台下看了每一个人,你是最像天鹅的人。”
呼吸滞了一下。
最像那只养得娇贵,被王留在城堡的天鹅。
“别着急拒绝,”朱迪安慰她,“你不是在做心理干预,作为一个舞者,总不能一辈子上不了舞台,不然每天刻苦练习是为了什么?”
起早贪黑,她的确是学院最努力的一个。
确切地说,练芭蕾的十几年里,她都是最努力的一个。
这样努力,的确无法甘于永远登不上舞台。
不然她也不会放弃物理,选择了芭蕾。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孟盈点点头。
所有人都来恭喜她,她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心口仍砰砰跳动着。
聚光灯熄灭,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台下,周司屹慢条斯理推上眼镜,注视过来的目光。
昏昧光影里,暧昧涌动。
直勾勾,一寸寸侵略过来的目光,深处的暗瘾让人不寒而栗。
————
忐忑不安持续了好几天。
被定为领舞,她这几天几乎泡在舞蹈教室。对于跳舞这件事,她一直认真。
用朱迪老师的话来说,是少见的同时拥有天赋和努力的舞者。
只是少了点运气。
陆栩生从安娜那儿听说了她当选领舞,过来恭喜了一趟,后来干脆待在舞蹈教室不走了。
他追人追得很有少年的粗粝莽撞,直白得不行,喜欢就要天天见。
学院的人都开他俩玩笑。
孟盈说了几次,但陆栩生一副公子哥脾气,压根听不进去,反倒来的更勤了。
她七点半到教室,他居然也起得来床,比她到得还早。
孟盈没办法,索性随他。
等新鲜劲过去,大概也就淡了。
演出的前一天,她照例在舞蹈教室泡了一整个上午。
过度的体力消耗,中午的时候已经累得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拿外套准备去吃午饭,刚打开更衣柜,就看到手机屏幕上一串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
都是章行芝的。
她拨回去,对面一片盲音。
看了消息,才知道章行芝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被带去警局配合调查。
至于到底是什么问题,章行芝支支吾吾没说清楚。
只说是因为债务纠纷,和一些其他的事。
消息打得语无伦次,看得出有多慌乱,估计事出得匆忙,章行芝很早就辞职在家,没什么社会经验,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手足无措。
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孟盈的头脑还是懵的。
到底有血缘关系,而且章行芝的确为了她牺牲过不少,再怎么说最后一次,她没法对亲生母亲的事坐视不理。
陆栩生看出她脸色不对劲,问:“怎么了?”
“我妈妈出了点事,”她紧紧抓着手机,“你在港城有认识的人吗?事情太急,我买最近的机票也得明天才能赶回去,现在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情况。”
“港城,”陆栩生想了想,“陆家在港城没什么生意,不过你可以找找周四哥啊,他对港城很熟的,他妈妈在世的时候,一年里有半年都定居再港城。”
听到周司屹的名字,孟盈的眼睫轻轻一颤。
几天前的那面玫瑰花墙,直白滚烫,看猎物似的注视,还有绅士地虚扶在她肩上的手。
似乎给了她十足的拒绝空间。
但她总有种无处遁形的忐忑。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抿了抿唇,手指绞在一起。
陆栩生看出了她的紧张。
女孩一袭没换的舞裙,黑色大衣,脖颈纤长,裙摆的天鹅绒羽在风中轻晃。
陆栩生的心念一动,伸出手臂,想以安抚的名义,握住她肩。
一辆黑色宾利迎面驶来。
车头正朝这边,轮胎擦过路面,冲击力灼得空气滚烫。
侵略性十足。
还有不到百米距离时,司机才踩下刹车。
车头跟陆栩生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让人心惊肉跳的距离。
陆栩生的手臂倏地缩回来,脸色发白地看向那辆车。
周司屹的手臂探在车窗外,修长手指夹了支烟。
漆黑的瞳孔眯了眯,目光甚至没有掠过他。
完完全全落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直勾勾,灼烫的注视。
心慌意乱,下意识后退。
后知后觉地发觉车过来时完完全全避开了她,她的白色裙摆没沾到一点雪粒。
跟她相比,陆栩生就狼狈多了,大衣上沾满了雪泥。
车停住,陈似拉开车门。
周司屹慢条斯理走下来。
他周身的压迫感太足,陆栩生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在看到人的那一刻气焰全无。
周司屹朝两人的方向走。
绅士斯文。
但孟盈毫不怀疑,即使那辆车撞上去,周司屹的表情都不会变。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指令。
周司屹停在两人身前。
“周四哥。”陆栩生的表情有点惊愕。
周司屹这才撩起眼皮,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唇角勾起淡漠笑意。
“抱歉,”没有波澜的语调,十足绅士,“吓到你了。”
语气里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认出他来,自然也知道他是多厉害的人,陆栩生连连摆手说没有。
周司屹已经侧过头。
跟往前挡了一步的孟盈对视。
孟盈下意识地挡在了两人中间,反应过来才觉得无措。
对视的瞬间,目光似乎被攫住,后脊僵硬,蹿起一阵麻意。
她被刚才的一幕惊得眼睛微红,这会儿大义凛然,但眼角的泪还湿着。
周司屹抬手,擦去她眼角的一抹湿意。
语气松懒温和:“有什么好哭的?”
“谢谢。”孟盈抿唇,手指揪住他的袖口。
周司屹垂眼。
她想阻止他的动作,但两根手指太细,没一点劲儿。
但周司屹的确没下一步动作。
目光一寸寸下掠,从女孩蜷起的手指,到袖口被攥起的一道细细褶皱,再到差点儿被握住的肩膀。
她身边总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第62章 ch.62 生
ch.62 生
孟盈正挡在陆栩生跟周司屹中间。
周司屹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他要想干什么,她不是他的对手。
周司屹打了支烟。
骨节修长的手指扣动机匣,咔哒一声。
懒散的动作。
灰白的烟气徐徐升起。
很烈的烟气,她虽然顶着好学生的名号,不是没抽过烟。
这烟气她闻不惯。
心跳莫名紧了一下,像被捏了一把。
“哥哥。”
“嗯。”
“你…”
语气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章行芝的事,不该再求周司屹,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她早已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的烟。
而且,周司屹要的,她不可能付得起。
当年在游乐场分开时,她就清楚得明白,他们不该有交集。
攥在他衣袖的手指轻轻松开,周司屹偏了偏头,视线掠过她抽回的手。
他的眼底没有笑,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几乎让她无处遁形。
孟盈的头皮发麻,手指缩了缩,握住手心的一块水果硬糖。
刚刚陆栩生递过来的。
大脑一片空白,周司屹掐灭了烟。
“不是不喜欢?”
她猝然抬头,周司屹噙着笑,但眼底并没有一点笑意。
“不喜欢什么?”下意识问。
问完好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晚在学院门口,她说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
孟盈抿抿唇,周司屹的视线已经落在她蜷起的掌心。
“不喜欢苹果味。”周司屹把玩着把火机,轻描淡写。
提紧的呼吸松了一刹,孟盈垂下眼。
她身后的陆栩生一直听着,这会儿才找到插话的机会:“你不喜欢苹果味啊,绵绵。我都不知道,没关系,下次我换个味买。”
孟盈的身子一僵。
这才意识到陆栩生在看,本能不想让陆栩生知道,毕竟她跟周司屹的关系并不能放在明面上,也不算多愉快。
周司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松懒垂眸。
孟盈的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抬头时,周司屹已经拦在她身前。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身后的陆栩生站得远,浑然没有发觉。
两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周司屹的手臂几乎贴着她身侧。
陆栩生总算有点疑惑地看过来,叫了声周四哥。
想上前,人被陈似拦住。
而几乎同一刻,周司屹的手臂穿过她身侧。
“周司屹。”
她抿抿唇。
怕被听到,声音很轻,像是情人间缠绵的情话。
不是周先生,不是哥哥。
是他的名字。
以前两人暴烈缠绵的时候,她到极限的时候,最常叫的三个字。
但这次周司屹没退,也没迁就。
这个缠绵到几乎拥抱的姿势,他的手指一根根插进她的,极有耐心地攻城略地,直到掌心紧紧贴在一起。
很冷的天,她的掌心都是汗。
那颗糖磨过掌心神经,她轻轻颤栗了下,周司屹握着她的肩。
几乎近在咫尺的对视。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都在颤:“哥哥。”
又叫回了这个称呼。
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本来是什么关系。
脆弱又倔强的抗拒。
就像刚才,揪在周司屹袖口的那只手。
周司屹的目光落下来,指骨相碰,他轻笑一声,一寸寸抽离。
目光始终落在她头顶。
“不喜欢就丢了。”
他语调平淡地说。
最后一寸贴合的肌肤抽离开。
孟盈颤栗了一下。
“你不能这样,我们…”
“断关系了。”周司屹低了低眼,眉眼间有戾气,语气却平静,“所以,你在怕什么,妹妹?”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一针见血,她根本回答不上来。
后退第二步,她脚下不稳,后脊被周司屹扶住。
退无可退的距离。
周司屹慢条斯理勾下眼镜,注视着她的反应。
手指一松,那颗糖径直掉落在深深的雪地里。
她几乎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后背被轻拍了几下。
像是哥哥对妹妹会做的举动。
深深的纵容。
温和的拍哄。
还有…绅士皮囊下的掠夺欲和杀伐气。
直到陆栩生走过来,她的后脊仍在颤栗。
陈似做事一向周全,陆栩生没看清什么,只惊讶问:“你是周四哥的妹妹啊,难怪。我之前没听说过。”
也像季蔷一样,把两人当成了堂兄妹一类的关系。
刚才视线被陈似阻隔,他没看清这边发生了什么,听到孟盈这么叫,自然地以为是兄妹之间的叙旧。
孟盈抿了下唇。
手指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她蜷了蜷,辛辣的烟气在这时才发作,轻轻咳了声。
周司屹掐灭烟,掀眸:“不熟。”
语气毫无波澜的两个字。
“没关系,以后多聚聚就熟了,绵绵就在纽约,四哥你不是要在这边投一个项目。”
陆栩生天生是把社交好手,这会儿自然地接下话题,也自然地站在她身侧。
周司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掠过。
心口砰砰跳,裙摆被风吹动,碰着周司屹的西裤。
孟盈心不在焉嗯一声,又伸手牵住周司屹的袖口。
很快地一攥,很快地回缩。
缩回来前,手腕被周司屹压住。
一个微妙的角度,只有两人知晓的缠绵。
指腹缓缓摩挲,她死死咬住唇,忍住颤栗。
“用不着那么熟。”
周司屹的视线掠过陆栩生,笑了声。
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一寸寸收拢。
一寸寸侵略进安全距离。
手心都是汗。
一场暴烈的人后缠绵。
孟盈从来不习惯,一整个夏天也没能习惯,耳根几乎红透。
陆栩生在后面叫她的名字:“绵绵,不是说要去信号好的地方给那个朋友打电话?不过碰到周四哥了,你…”
“咱们去吧。”
孟盈倏地缩回手,周司屹没拦。
他原本也是虚握着。
孟盈愣怔抬头,正对上周司屹的目光。
他在注视着她。
心跳一寸寸加快,做出反应前,周司屹已经绅士地开口:“陈似,送孟小姐跟她朋友过去。”
表情不变,情绪看不分明。
只很轻地笑了一声。
似有若无的暧昧因子终于切断。
孟盈轻轻松了口气。
陈似应声上前。
孟盈很怕陆栩生再提那件事,几乎慌张地回身那放在台阶上的包,陈似已经帮她拿好,恭敬弯身。
这次连陆栩生都察觉出点儿不对。
陈似以前混的是其他道,也算方人物,现在回来了,也只对周司屹低头。
头顶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太强烈,孟盈转身告别,然后上了车。
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车上坐稳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胸腔中过分剧烈的心跳。
她不动声色地往车窗外瞄了一眼。
周司屹还站在原地。
正撞上他抬起的视线。
明明是单向玻璃,目光相触的那刻,头皮还是麻了一下。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手指在裙边磨了磨。
陆栩生一直观察着她情况,过了两个转弯才想起跟陈似说地址,陈似淡淡应了一声。
这边的街道岔路多,车居然很巧地没有拐错。
运气实在是好,陆栩生有点惊讶地转回目光,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你还好吧?看你刚才的脸色就不太对。”
“没关系。”
陆栩生以为她是紧张,安慰:“没关系,伯母会没事的。周四哥在港城那边的圈子很广,我找的这个朋友也是通过周四哥才认识的,常年在港城,很可靠的。伯母的情况可大可小,全看那边怎么定,实在不行就找周四哥帮个手,反正他是你哥哥。你不好意思麻烦他也没关系,他父亲也在港城,那边的消息是通的,他总会听到点风声,周四哥人很好的。”
孟盈轻轻咽了下口水。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拍。
浑身的血都冷起来。
对了,她一直忽略了这件事,章行芝和周正临生活在一起,周正临的消息,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周司屹刚刚儒雅绅士的模样,还有轻飘飘掠过她的目光。
他分明知道一切,一步步前进。
侵略性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直到她退无可退,穷途末路。
孟盈有点头晕目眩,车在此时停下。
陈似恭敬拉开车门,开车的司机是个白人,风趣友好地说了句—have a good day
孟盈拿包的时候,陈似递了张名片过来。
周司屹的私人名片。
上面有他的私人号码,和在纽约的住址。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心悸感强烈,孟盈抿了抿唇。
“周先生说,哥哥应该照顾下妹妹。”
陈似公事公办地转达。
孟盈握着名片,掌心被硌出道不太明显的印痕。
几乎想象得到,周司屹是怎么噙着淡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
陈似回去的时候,周司屹两腿交叠,坐在剧场的头排座椅。
台上空空荡荡,灯光昏昧。
只有那块蓝宝石光芒璀熠。
这块蓝宝石在苏富比竞价激烈,拍出了天价,周司屹那时在国外执行任务,让陈似去的。
只交代了三个字——拍下来。
可谓一掷千金。
后来港城的小报上还铺天盖地报道了这次拍卖,尤其是这块身价数亿的蓝宝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谈。
那交易数字看得陈似都肉疼。
陈似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用途,但周司屹只让他去做了这面玫瑰花的城堡。
以此作为捐赠给朱莉亚学院的一笔赞助。
这简直是亏本买卖,陈似都觉得荒谬,周司屹从小在名利场浸淫,从来没做过亏本生意。
但这次,是打算一掷千金,找一只挠过他的猫?
这位孟小姐漂亮归漂亮,但这个圈子漂亮的何其多。
不该是被蛊惑。
又或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陈似越想越觉得荒谬,回过神时,周司屹正垂眸看着掌心的一个挂链。
一只很小的巴塞罗熊。
她刚刚落下的。
周司屹的视线在上边停了一会儿,掀起眼皮:“她的裙摆是不是脏了?”
陈似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司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没注意,但雪天穿白色舞裙,应该很容易脏。”陈似答。
周司屹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他的半张脸都在阴影中,完全看不清神色,修长指节在膝上轻扣着。
“这个挂链要给孟小姐送过去吗?”陈似多嘴问了一句。
周司屹的视线落在舞台的方向。
漂亮的玫瑰花城堡。
眼前浮现出她刚才离开时的模样,故作镇定的模样,慌乱得裙子都擦碰在车门上,车门有雪痕,她心疼得吸了口气。
模样可爱又天真。
天鹅就该如此,在最温暖的城堡里,永远天真。
周司屹笑了笑。
“用不着。”
她会自己回来拿。
第63章 ch.63 生
ch.63 生
陆栩生口中的朋友姓赵,叫赵非,是纽大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去了港城工作,从事法律工作,在香港的几家头部律所都工作过,声名颇盛。
几乎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他的外祖很低调,但在港城颇有影响力,也认识不少各界的朋友。
出了事的第一时间,陆栩生就去找了赵非。
章行芝的事可大可小,非得算起来,不足赵非接手那些难缠官司的万一。请赵非帮忙,几乎是十拿九稳。
赵非跟陆栩生的关系很好,答应得很痛快,让她安心等。
挂断电话,孟盈的心才稍定。
怕她担心,陆栩生还给她传了赵非的履历过来。
很漂亮的履历,难怪各大律所争相挖人。
如果连赵非都解决不了,那整个港城,应该没几个人帮得了她。
孟盈咬咬唇,本能地忽略了最糟糕的那个情况——也许这件事本身就是周司屹做的。
如果是这样,再漂亮的履历,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周司屹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分开的一年半里,没了感情账,他愈发高不可及。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总会本能地抓住那根稻草。
她只能往好处想。
因为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她毫无办法。
“事情交给学长,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可别跟之前似的,所有压力都一个人消化,偷偷躲起来哭鼻子。”陆栩生安慰她。
“知道了,谢谢你。”
孟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陆栩生,他的确帮了她很多。
“谢什么?”陆栩生大方笑笑,“我在追你啊。”
坦荡的少年心性。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孟盈也笑笑,大方地说。
回去的路上,她搜索了回港城的机票。
还有两天公演,孟盈犹豫了一下,把票定在了公演的后一天。
票钱是找安娜借的。
月底几份兼职的工资结清,她才勉强还完账单,但卡上也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
后面的一切都需要钱,如果钱能解决,就是万幸了。
新年的演出能拿到一笔补助,不算多,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回去的时候又开始下雪。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冷,天气也怪,她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回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寓的热水坏掉了。
孟盈蹲在进门的热水间,对着复杂的闸门看了一会儿,无奈给维修工打电话。
进入圣诞假期,两个维修工都不在纽约,要下周才回来。
这意味着一整周都没有热水可用。
折腾一天,孟盈几乎疲惫到极点,烧了壶水,简单洗了脸和头发,昏昏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难得没赶上起来练早功。
她的生物钟很准,所以没订闹钟的习惯,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就这么被打破。
好在养回了点精神。
手机上有朱迪老师的三个未接来电,她红着脸回拨过去,连连道歉。
朱迪老师说没关系,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好好调整状态,别太紧张。
但不是说不紧张就不紧张的。
她随意地煮了半包面当午饭,算算时间,赵非的消息也差不多该回过来了。
果然,洗好碗碟,一串港城的号码打进来。
几乎在响铃的同一刻,她按下了接听。
赵非的语气很遗憾:“抱歉学妹,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
所有的希望和侥幸在这句话中被激得粉碎。
心口骤然一紧,她抿住唇。
果然听到赵非继续说:“栩生是不是认识Zhou?我跟这边的朋友问过了,这事恐怕得让栩生找他帮个忙。”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保释的人,是Zhou父亲的情人,对吧?周正临被流放到港城,本就是周司屹一手安排的,当时周家人还骂他冷血,后来见识了他多百无禁忌,愣是没一个人敢再置喙这件事。周正临消息,一直是递到周四那儿的。”
赵非说得隐晦,但孟盈听明白了。
是啊,这件事牵扯到周正临跟章行芝。
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也许他推波助澜,也许只是冷眼旁观。
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似会递过来那张名片。
一场明牌,周司屹坦荡地摆在台桌上。
绅士地让她选择。
但她分明,退无可退,走投无路。
她把剩下的半包面装进冰箱,点开Lyft,输入了名片上的那个地址。
正值通勤高峰,司机接单很慢,她站在公寓门口,手指被冷风吹得微僵。
抬头的时候看到挂在玄关的舞裙。
昨天实在太累,没来得及处理,裙摆上有块不太起眼的污痕。
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洗掉。
——
周司屹住的是私人别墅。
外面的安保很严,有人拨了内线进去,十来分钟后,陈似出来接人。
见到她,陈似并不意外,让她在会客厅稍等。
会客厅很大,她攥着手指,笔直坐着,这栋别墅是复古建筑,客厅三面都有壁炉,里面的火木熊熊烧着,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实在太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她真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被冻醒。
脸颊贴了只冰酒杯,里面是很烈的威士忌酒液。
周司屹收回酒杯,垂眼看着她。
孟盈在他的眼底看到晦暗的欲。
来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件白色长裙,外面披着黑色棉服,单薄了些,但她演出经常要穿舞裙,有时候来不及换,冻习惯了。
这会儿耳根冻得红透,长裙垂到细瘦脚踝,很像以前两人的那一段。
那时她总觉周司屹是新鲜感作祟,反正都是要腻的,百无禁忌陪着他玩。
但玩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她是他的欲。
此时此刻,周司屹垂眼看着她,那条一年多未见的卡罗斯犬蹲在他脚边。
凶神恶煞,嘴边有血。
以前跟周司屹的时候,他恶劣地威胁过她很多次,再跑就放狗。
但实际上,这条卡罗斯犬在她这儿算得上乖顺,现在这嗜血的一面,她第一次见。
生杀予夺,面不改色。
孟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刚睡醒头脑还昏沉着,像受惊的猫。
后知后觉得发现,大概是屋中太暖和,她刚才完全丧失了警惕性,真睡得昏沉。
周司屹一步步走过来。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和辛辣刺激的烟气几乎将她拢住,孟盈抿了抿唇。
看到他随意握在手里把玩的一只老旧打火机。
还有他手腕的一道血痕。
周司屹眼皮垂下,手背贴了贴她的额:“这么大的雪,怎么不让陈似接?”
不问她为什么来,不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只问这么一句。
孟盈哆嗦了一下。
“不想麻烦他。”
“嗯,”周司屹靠着壁炉,“睡这儿凉。”
语气温和得像是哄人。
“我不小心睡着的。”
屋中温度实在暖和,她整个人暖烘烘的,思考能力也变得迟缓。
在这样哄人的语气里,竟然生出点委屈的情绪来。
也无端生出微弱的希望。
就像冬天身在温暖宫殿的天鹅,总是容易忘掉下一个春天的危机。
相较于居安思危,趋利避害才是一种本能。
周司屹拨开她脸颊的碎发,指节跟脸颊触碰。
碰到她眼角的微红。
“你不该为乱七八糟的人哭,妹妹。”
似怜惜,似哄诱的语气。
孟盈怔怔地,轻颤了一下。
周司屹的表情清淡,眉头微拢,一只手插在兜里,仿佛在给一只猫顺毛。
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孟盈叫了声:“哥哥。”
“能不能请您帮我个忙,“她抿了抿唇,“哥哥。”
最亲昵禁忌的称呼,最客气疏离的语气。
周司屹侧过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相碰。
他身后那条卡罗斯犬嗅到剑拔弩张的意味,猛地站起来。
周司屹慢条斯理扯松领带,视线笔直地看进她眼底:“我不是慈善家,妹妹。”
平静的语气。
他的确不是慈善家,他只管生杀予夺。
“抱歉,”微弱的希望丧失,她抿了抿唇,“那我…”
语无伦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知道要怎么跟周司屹谈判,他手把手教过她。
也知道跟他谈判意味着什么。
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挣动的一下,手腕被箍住。
她惊愕抬头,眼角又敏感地生出微红。
下巴被周司屹握住,目光几乎避无可避。
昏昧狭窄的空间,目光相接的对视。
周司屹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她浑身紧绷,莫名的委屈涌上来,眼角开始湿润。
她骨子里一直挺坚强,但也娇气。
以前是孟宗海宠出来的,后来是被周司屹养出来的。
周司屹垂眸,手指掠过她的眼角:“抱歉,我也不该让你哭。”
绅士的语气,堪称温和。
乱七八糟的人不该让她哭。
与她相关的人更不该。
孟盈的所有防线就在这一句话中被破除,那些委屈的泪终于一滴滴掉下来。
周司屹耐心十足地替她擦去,揽着她肩,轻缓地拍哄着。
弄哭她的是他。
说不该让她哭的也是他。
孟盈的浑身都紧绷,但周司屹太了解她,他的话几乎击溃她所有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她羞耻地闭住眼。
骨节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掠过她眼睫。
“别哭了,玩一个游戏。”
“你只有一次机会。”
熟悉的一场赌局,仿佛回到了两人荒谬关系开始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指也这么掠过她的眼角,悠然地说过这样一句话。
她愣愣睁大眼睛。
周司屹靠在沙发,十足有耐心地等她消化完这句话。
“赢了,我帮你解决你母亲的事。”
“输了…”
第64章 ch.64 生
ch.64 生
输了会怎么样?
周司屹并没说,他端着杯威士忌,靠在沙发边。
孟盈抿了抿唇,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穿的是条长裙,漂亮,但不够方便,裙摆被扶手挂住,她的脚步不稳,腰被周司屹握住。
完全占有的姿态。
她本能地抖了一下,周司屹的手掌并没有移开的打算。
他耐心十足地把她扶稳,滚烫的温度无法忽略,还有那些熟悉的感觉。
她就这么落在他怀里。
裙摆被撕扯,破了一道狭长的口。
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有点心疼。
她的双眼闭着,长发碰着他的衬衫领口,有种娇气的脆弱。
在纽约的这一年半,她鲜少有过这样的感觉。
人会本能适应环境。
就好像,十五岁那年跟章行芝去B市后,她学会了不被爱,不被喜欢。
十八岁那年夏天,她对周司屹产生了习惯性依赖,在他这,她学会了哭,并且哭是有用的,娇气也被养回来了。
圈子里知道他们事的朋友都调侃,周司屹养了只多金贵的猫。
以至于,从洛杉矶离开的时候,她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戒断期。
她整个身体都是软的,抬头,只看到周司屹的衬衫领口。
上面多了一道褶痕。
他的手掌顺着她腰上移,滑过她的颈侧,一直抚上她的侧脸。
称得上绅士的虚贴,但她本能地颤栗了一下。
周司屹垂下眼,耐心十足地看了她一会儿。
等她有点适应了这样的触感,才捧住她的脸。
这一次,滚烫温度毫无阻隔贴上来。
“你该习惯一下。”
她抬眼,透过金边眼镜,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周司屹静静看着她,帮她理好蹭皱的裙领。
攻城略地,强势放肆。
他要什么,从来分明。
一年半那段关系的开始,分不清是她先进的一步,还是他有意放纵。
也许那把掠夺欲,在更早之前,就扎根在他的骨血里。
她一直知道周司屹的百无禁忌,也习惯了他的纵容。
而现在,他懒散平静地和她说,玩一个游戏。
就像春天到来,暖和的城堡中,天罗地网,图穷匕见。
孟盈咬了咬唇。
周司屹要跟谁玩玩,没人拒绝得了。
一年多前,他只是,陪着她玩罢了。
壁炉烧得暖和,她得手指几乎揉在一起,周司屹垂眸看着她,伸出手。
修长分明的手指上,有只小熊挂坠。
她掉在雪里的那个。
他握住她手腕,把蜷起的手指一根根打开,小熊落在她掌心,干干净净。
上次是结束,这次是开始。
女孩的手指要蜷不蜷,抗拒又羞耻的姿态,头垂得很低,眼睛看着地面。
像上课走神被叫起来的好学生。
周司屹静静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勾下眼镜,丢在一旁的圆桌上,叫陈似过来领她换件裙子。
和那年夏天一样,给足了她选择,拒绝的机会。
但—
只有一次机会。
———
周司屹出去买了盒烟。
十二月是纽约最冷的时候,夜晚的街头荒芜混乱。
街头的便利店都关得差不多,他走进家亮灯的店,随手拿了盒烟。
结账的时候才注意到上面有个粉色的草莓。
草莓爆珠,他挺久没抽过了。
店员扫码的时候,周司屹又随手拿了盒牛奶。
草莓味的。
陆霄洄的电话打进来,国内这时是半夜,陆霄洄打这个电话,看得出来挺闲。
周司屹按了接听,抽了支烟出来。
没打,指腹碾过爆珠,咔哒一声。
草莓的甜意浓重。
“你人在纽约吗?栩生刚才求到我这儿了,为的还是你妹妹的事,真是新奇。”
周司屹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
淡淡的语气,在纽约凛冽的风里。
“这事你怎么打算的?如果不插手,跟周正临清算就顺理成章。”
陆霄洄啧一声。
他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周司屹布下这个局,为的是周正临,还是找一只猫。
“看她。”周司屹撂下两个字。
“看她什么,哭不哭吗?说到底是个姑娘,都娇气嘛,你…”
不用说也知道,是陆栩生求到陆霄洄这儿了。陆霄洄在陆家小辈里人缘很好,尽管玩世不恭皮囊下,手段狠戾不吝于周司屹。
“她是你妹?”周司屹打断这句话。
她哭的确有用,但娇气到为谁都哭—
指节摁在烟身,尼古丁地苦被草莓的甜移遮盖,周司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
———
别墅很大,孟盈被陈似带到一个房间。
这里实在是暖和,紧绷的神经在适应这种温暖后不由自主地放松,直到屋门打开,她才反应过来。
不由自主咬了下唇。
陈似恭敬递上来个袋子。
以为周司屹会让她换什么奇怪的裙子,毕竟以前跟他的时候,他玩得百无禁忌,的确什么都换过。
手指碰上那只袋子,她深吸口气,拆开。
然后怔了一下。
很熟悉的一条裙子,最简单的白色,腰间缀一只珍珠蝴蝶。
很有少女感,干净,漂亮。
那天她去看周司屹的比赛,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白色裙子的少女,天真明媚,光是坐在那儿,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但没人知道,休息间里缠绵暴烈的问,红透的耳根,和男生颈侧的抓痕。
那是两人那段混乱关系的开始。
那时她还怀着天真,试图跟周司屹进行开诚布公的谈判。
那天晚上,这条裙子被弄得满是褶皱。
周司屹仍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模样。
狼狈的只有她。
她那时红着脸,气恼地揪着周司屹地领口:“这件裙子我很喜欢。”
她天生好脾气,不会生气,这句气话说得像撒娇。
周司屹的手握在她腰上,目光直白得近乎灼热地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如芒刺背,脚趾蜷了蜷。
“你得负责。”憋着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紧张得差点咬了舌头。
“我手洗,”周司屹看着她,直白问,“还有什么要负责的吗?”
孟盈羞耻地抿住唇。
周司屹慢条斯理叠起那条裙子:“那再做一次。”
她不记得那晚最后怎么样,可能是她娇气地哭了,然后周司屹去冲了澡,冲好久。
所以,后来他真洗了这条裙子。
她并不知道周司屹为什么在这时,让她换上这条裙子。
他的耐心十足,她磨磨蹭蹭穿了好一会儿,门外地陈似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一年半过去,她长高了一点儿,那条裙子变得有点短。
穿上莫名有点羞耻。
换完裙子出来,孟盈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分明是她的裙子。
柔软裙摆碰着膝,她轻轻拉了一下,陈似领她往外走。
正碰到慢条斯理走过来的周司屹。
他插着兜,缓缓撩起眼皮,视线掠过她身上那条白色长裙。
很有涵养的注视,但对危险的感知几乎将她淹没,孟盈本能后退,周司屹仍朝她走。
直到两人的距离几乎退无可退,她揪了下他的袖口,掌根紧张蜷起,压出到细细褶皱。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感觉到周司屹在看她身上的裙子,直勾勾的,审视的目光,很烫。
烫得她小小往后退了一步。
“走吧。”周司屹的语调淡淡。
她这才注意到,陈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走廊昏昧,她又怕黑,揪着周司屹地袖口走了好一段,才像摸到烫手山芋似的,悄悄缩回手。
周司屹瞥过来一眼。
她的手忐忑背在身后,站得笔直,看着他袖口那道消不去的褶皱:“不好意思…”
头顶的注视过于强烈。
她垂下眼,避开跟周司屹的对视。
一道力落在她手腕。
周司屹的手心温热,有很淡的烟草味,混杂着草莓爆珠的甜腻,她敏锐地觉察出来。
手指蜷了一下,然后被一根根打开,直到跟他的手指严丝合缝扣拢。
周司屹的动作堪称绅士温柔,但侵略得彻底。
她动了动手指。
“你得慢慢适应。”周司屹侧眸睨过来。
十指相扣,像一张紧密的网,彼此的体温都清晰感知。
“可是,还没…”她心慌意乱。
可是,游戏还没开始。
“既然玩游戏。”周司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走廊狭长,他似乎只是引路。
“就要做好输的准备。”
温和的语气,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句话。
似乎是某种预警,又似乎是随口一说。
但她的心都悬起来,仿佛被盯上的猎物。
走廊狭长昏昧,整个人几乎被周司屹的目光笼罩,孟盈的头皮发麻,看到他打开了扇门。
那扇门上有密码锁,两道,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难怪陈似没有跟过来。
“玩什么游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僵硬。
周司屹的指腹缓慢摩挲着她掌心脉络。
房间门打开。
是间书房,里面三角有几个保险柜,应该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角立了个冷柜。
冷柜门打开。
里面是几十只棉花糖,外面的包装纸不透光,精致漂亮。
孟盈愣住。
周司屹握住她的手,挑了其中一支。
手指被冷气一打,她轻轻哆嗦了下,周司屹的手牵得很紧,面对面的姿势。
鼻尖嗅到轻微的甜意,她抿了下唇。
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
她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能轻易勾起心底最恶劣的欲念。
周司屹慢悠悠伸出手臂,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支是什么口味?”
“这是问题?”她怔怔抬头。
“这是游戏。”
孟盈愣住。
绿色包装,应该是苹果或者青提味的。
一次机会。
二选一。
要么输,要么赢。
周司屹并不急,握着她因紧张轻颤的肩膀,耐心十足地等着她给出答案。
孟盈抿住唇,在心中默念了句好运。
希望新年的好运气还没用完。
“苹果。”她轻轻地说。
一个胜算最高,十拿九稳的选项。
结局落定。
呼吸几乎屏住,孟盈垂下眼,下巴被抵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避无可避,对上周司屹的目光。
他的手仍牵着她的,极具侵略性的十指相扣,手臂穿过她身侧,仿佛一个拥抱。
她的手被握着移到包装袋的封口。
浑身都是僵硬的,包装纸一寸寸剥落,露出里面粉色的棉花糖。
鼻尖有甜腻的草莓味。
意识混沌到极致,分不清是错愕还是紧张。
为什么会是草莓味的呢?
“你输了。”
周司屹的松懒垂下眼,慢条斯理帮她拨开贴在脸颊的长发。
带着笑意的语气,但平淡冷漠到不近人情。
既然是游戏,就该愿赌服输。
斯文皮囊撕开,强势的掠夺性毫不遮掩。
孟盈的头埋在手臂间,肩膀轻轻颤抖。
浑身发软,难过到极致。
“愿赌服输,”周司屹的手在她背后一下下轻拍着,“别哭,绵绵。”
愿赌服输。
别哭。
这才是游戏的意义所在。
———
心情大起大伏,孟盈几乎累极。
晚上还有一节晚课,很重要,NH的首席会来给她们做动作的调整和指导,确保每个人都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新年夜的演出。
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朱迪千叮咛万嘱咐,每个人都不能缺席。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
孟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这儿待了太久。
“我可以先去上一节晚课吗?”她抿抿唇。
周司屹的手握着她后颈,毫无间隙的触碰。
她整个人落在他怀里,周司屹的手掌用力,她的额几乎跟他相抵。
气息强势得扑面。
孟盈的眼睫受惊地颤了一下。
她输了,周司屹当然不必继续做个绅士。
这才是输赢的意义。
她紧紧抿着唇,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件大衣。
周司屹的。
他比她高了几乎一整个头,这件大衣穿在她身上有点儿过于大。
周司屹的手臂一揽,她整个人就在他怀里了。
她的头缩在宽大的衣领里,浑身都在颤。
周司屹一下下拍着她的肩。
耐心的安慰。
想看她穿最漂亮纯稚的白色长裙。
又无法避免地生出恶劣的欲念。
想把长裙压得褶皱破碎。
周司屹自诩不算什么好人,有些善他乐于施舍,但她总能轻易地激起他身上的掠夺欲。
所以,他当然不会乐善好施地做个绅士。
这场游戏,他陪她玩了两次。
不会有第三次了。
晚课七点钟开始,六点五十五分,黑色宾利停在学院楼下。
不少同学在往学院走,孟盈吸了口气,似乎终于回到应有的轨迹。
但她再清楚不过,从愿赌服输的那一刻,不可能回得去。
心跳咚咚作响,她刚要拉开车门,突然看到站在学院楼下的陆栩生。
男生穿了件冲锋衣,在学院楼下张望,明显等人的模样。
等的自然是她。
手里还提着杯热可可,之前周司屹买的那家。
那家店的确五点打烊,陆栩生握在手里的那一杯已经冷透了。
手掌的温度不足以在冰天雪地里让一杯可可保持温热。
孟盈愣了一下,不知道那天周司屹是怎么买到的。
一直到她回公寓,那杯还是热的。
陆栩生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半分钟后,她放在帆布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司屹掠过来一眼。
孟盈头皮一麻,这才想起有几个小时没看消息,大概陆栩生不放心,索性来学院找她。
她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别开眼,周司屹的视线已经掠过陆栩生的方向。
手掌顺势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得唇碰唇,长驱直入地撬开。
这是他索要的第一件东西。
他的金边眼镜没摘,孟盈被金属框架冰得颤栗了一下,呼吸几乎被悉数掠夺。
大雪里的一场深吻。
一直到她身上暖和过来,耳根红透,周司屹才拉开距离。
她的呼吸急促混乱。
周司屹的掌心仍贴着她后脑勺,安抚地拍了拍。
“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绵绵。”
第65章 ch.65 生
ch.65 生
头顶的天仍是灰蒙蒙的,冬日的风凛冽。
长发被吹动,无声地碰着周司屹的领口。
帆布包里的手机第二次震动。
周司屹站在她身前,陆栩生被完全挡在视线之外。
心跳一点点加快,后脊几乎僵硬地贴在墙壁上,手机被周司屹抽出来,干脆利落拒接,关机。
周司屹的手里还握着那部手机,就这么懒懒下滑,挑起她的裙摆。
冷风灌进来,孟盈哆嗦了一下,抬头。
对上周司屹幽深浪荡的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懒于掩饰的暗瘾。
骨节修长的手指缓慢上移,她的眼睫剧烈一颤,整个人被拢在他的大衣里。
冷热剧烈反差,脚趾止不住地绷紧。
“哥哥。”她艰难叫出这两个字。
似乎又提醒了一遍这层禁忌关系,羞耻更甚。
周司屹肆无忌惮地掠夺,她狼狈得不行,他的袖口都没乱一点儿。
耳边清晰得听到陆栩生问一个跟她一起上课的女孩,又没有看见她。
她一分神,周司屹恶劣地曲了下指。
理智完全崩塌。
羞耻地闭住眼,但周司屹的手捏住她下颌,不许她避。
温柔又暴戾,在她到达的前一秒,周司屹懒懒收回手,打了支烟。
她的脸颊潮红,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周司屹这才满意。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羞耻感快要把她逼哭了。
整个人被周司屹一把抱起来,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细细替她理好一塌糊涂的裙摆。
罪魁祸首也是他。
“你得有点觉悟,妹妹。”
他解开领带,帮她一点点擦干净。
布料滑过肌肤,她猛地颤栗了一下:“输了,要陪你玩多久?”
语气发着软,娇媚得陌生,她轻声说完,咬住唇。
周司屹掰开她的唇,轻笑。
绅士的姿态,温柔,但分明是恶魔的举动。
“输掉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条领带湿皱得不成样子,被周司屹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理智跟身体都接近极限,视野中能清晰看到往舞蹈室走的同学,和仍在等她的陆栩生。
眼角浸满湿意,分不清是被刺激的,还是实在难过。
整个人被周司屹揽着,他捏了捏她脸,周身的戾气消了,完全的哄诱。
手指停在她的眼角,捻去一滴泪。
“怎么总在哭,”周司屹居高临下地掠过一眼。
收拾好往教学楼里走,已经是五点五十七分。
孟盈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好学生的习惯根深蒂固,从来都是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有时候需要练习,去得更早。
踩着点到还是第一次。
大冷的天,她的脸颊却是红的,被周司屹抱在怀里。
路过陆栩生的时候,周司屹停下脚步,捏了捏她脸:“跟陆同学打个招呼。”
陆栩生目光愕然地看过来,下意识叫了句周四哥,然后看着在周司屹怀里的她—周司屹不熟的妹妹。
“绵绵,你跟周四哥…”
孟盈咬着唇,身子还发着软,不知道怎么解释,怕周司屹真对陆栩生做点儿什么,脸埋在他领口。
两根手指捏着他领口,轻轻拉了拉。
力气比猫还小。
只捏出了道细细的褶。
周司屹斜靠在门口,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
她的手指紧张得揪成一团。
周司屹轻笑,抬头时轻描淡写跟陆栩生说:“抱歉,她胆小。”
完全占有的姿态。
孟盈被他抱进学院,再往里就是舞蹈教室,今天人来得齐,所有老师同学都在。
要是就这么被抱进去,明天她就得在学院出名。
“周司屹。”她着急喊了一声。
不是哥哥,是他的名。
忐忑抬头,正对上周司屹的视线。
“我自己进去就行,我能走。”她抿抿唇。
“腿不软了?”周司屹面无表情。
刚才陆栩生走过来的时候,她情急之下说腿软,这会儿变得倒快。
“不软了。”孟盈镇定说。
其实手心都是汗。
周司屹阴沉沉瞥过来一眼,她垂下眼睫:“我想吃糖,周司屹。要之前那个牌子的。”
那个牌子是国内的,不算出名,在纽约哪儿找得到。
孟盈心口砰砰跳,犹豫了一会儿,唇碰了下周司屹的下颌。
很轻的一碰,几乎还没碰到就飞快缩了回来,但明显愉悦到周司屹了。
他轻笑了声,手指缓慢滑过她颈侧一道吻痕。
他轻轻一碰,她就敏感又可怜地颤了一下。
以为他要做点什么,浑身都紧绷。
但周司屹只是把她放下,扶了把她腰,等着她站稳:“要什么味?”
她愣了一下,小声说:“草莓。”
没想到周司屹真会去给她买糖,孟盈站在教室门口,腿还是软的,耳边是周司屹走之前撂下的那句——
“再为乱七八糟的人哭,今晚让你哭个够。”
温和绅士的语气,充满威胁的一句话。
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拿手背贴了贴脸颊,降了会儿温,才往更衣室走。
没走两步,陆栩生追了过来。
陈似在大门口等着,陆栩生不可能从正门进。
孟盈停住脚步,紧张地揉了下手指。
陆栩生不是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她十五岁后碰到过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
尽管两人不在一条道上,以后也不可能在一条道上。
她拿陆栩生当朋友,不想骗他,不想给他希望,也不愿意让他知道太多。
陆栩生跑得气喘吁吁,手撑着膝盖,冲锋衣上脏了一块,应该是从学院后面的窗户翻进来的。
她刚要说话,他先开口:“周四哥…没欺负你吧?”
孟盈愣住,以为他要问两个人的关系,她甚至准备好了敷衍的说辞,但陆栩生却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那他是你…”陆栩生没说出来那三个字。
他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确有种一往无前的劲,即使亲眼看到,也毫不避讳地问出来,要个答案。
“不是男朋友,但我和他接吻了。”
陆栩生很聪明,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栩生紧紧盯着她脖颈的吻痕,嘴唇紧抿着,没说话。
“我们的关系,希望你别说出去。”孟盈轻轻说。
陆栩生仍盯着那道吻痕,过了好一会儿,视线移到她脸上。
舞蹈室有同学看到她,探头喊了声:“快进来,绵绵。”
孟盈从更衣柜拿了舞鞋,又翻了个创可贴出来,匆忙跑过去。
在教室站定,她的胸脯还剧烈起伏着。
好学生做惯,她红着脸低头,颈侧的吻痕刚贴了创可贴,黏面拉扯着肌肤,有点儿不舒服。
旁边的安娜碰了下她胳膊,小声调侃:“难得看你迟到,脸这么红,不会是因为哪个男人吧?”
“我…”她从来没说过什么谎话,说不出不是两个字,脸都憋红了。
“哇,居然是真的诶。”
国外的恋爱观一向开放,安娜一肚子好奇,好在这会儿朱迪老师宣布开始一个个上台单独展示。
这个之前没有通知过,所有人都开始紧张地热身准备,安娜也暂时收起了八卦的一颗心,上把杆的时候,突然想起个事,凑过来说:“对了,你最近注意点,下午我回公寓拿东西,碰到有人打听你,说是你什么亲戚,反正话说得没多好听,被我骂回去了。”
孟盈点点头,她国内的电话号码欠费停机,这两天为了登一个账号才重新办理,开机后的确看到两条奇怪的消息,被她当成误发删除了。
晚上的课程紧张,NH的首席给她们一对一做完动作指导后,还要做舞台指导。
所有人又去了礼堂。
礼堂里面放着那面玫瑰花墙,花做了处理,几天过去没有任何枯败的迹象,中间整颗蓝宝石雕刻的玫瑰更是夺目。
而她,现在完完全全是困在城堡里的天鹅。
心口紧绷着,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好在有平时刻苦习练出的肌肉记忆,一支舞完成得很漂亮。
但她的掌心都是汗,呼吸也没调过来。
朱迪老师宣布中场休息,她独自去了天台,打了支烟。
烟是周司屹那件外套里的,还有只打火机,很旧,很眼熟。
她的拇指扣着机匣,熟练按动。
火光明灭的烟身夹在细白指间,烟气浓烈,她低头吸一口。
反差分明。
吸完第二口,才掐灭烟身,揉了揉冰凉的手指,进去排下一场。
两个同样出来抽烟的工作人员在另一角,其中一个啧一声:“那妞是真纯,这腿这腰,可惜哪哪都小,看着就好学生…”
“这种好学生最好泡,这脸是真绝,上午拿照片那个人问的是不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同伴捂着胳膊叫一声。
另一个人慌张扭头。
视线中一条长腿,男人慢条斯理勾下眼镜,手中的动作跟斯文皮囊截然相反,烟头一拧,皮肉灼烧的声音骇人。
那人本能要跑,胳膊被周司屹一拉,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咔嚓一声。
那人登时面目扭曲。
“操你大爷…”那人嘴里骂骂咧咧。
“我爸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随你骂,”周司屹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手,嗓音淡淡,“不过,骂一句,一根手指,应该不过分。”
听着挺斯文的一句话,但刚才的暴戾行径全不留情。
周司屹抬起手,身后的陈似递过把刀来。
他的手指夹着刀,慢条斯理转了半圈。
熟练的动作,生杀予夺,完全魔鬼模样。
地上的两个人都哆嗦了下,没一个人敢再说一个字。
———
下半场排练得也算顺利,但想到排练之后的事,孟盈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首席已经走了,快演出了,朱迪老师又多留她们练了一遍,熟悉舞台。
舞剧的最后一段是白天鹅的独舞。
被困在城堡中的白天鹅,扇动翅膀,但始终飞不出一扇窗。
收尾动作是三十二圈挥鞭转,转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孟盈心神不定,脚下踉跄了下。
心口跳得更快,视线正跟坐在台下的周司屹对上。
他双腿交叠,仍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来是预留给校董事会的,现在名牌换过,是个Zhou字。
他的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掠过来,金边眼镜后蓄着危险气息。
空气似是在烧。
输掉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孟盈慌乱收回视线,旁边的舞伴已经谢幕,她慢了一小拍地屈膝,并不明显的迟滞,除了周司屹,没人发现。
女孩们退到后台,孟盈被围住庆贺,台下有观众送花。
这不算是场正式演出,来看的基本也都是校内外的学生。
有个男生过来,递了束栀子花。
这个男生孟盈见过几面,跟陆栩生玩得很好,所以这花是替陆栩生送的。
还捎了句话—栩生说,要是你是被欺负了,尽管找他。
陆栩生明知道她的意思,还没死心。
孟盈抿抿唇,想把花还回去,但那男生已经走得没影,她抱着那束花,抬头看到陈似。
陈似的手里只有一支玫瑰,他恭敬递上来,说:“孟小姐,周先生在台下等您。”
那支玫瑰下面,挂着个钻石王冠。
王给天鹅戴的那顶。
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舞剧用的道具是锆石的,这顶是真正的钻石。
舞台上的视线纷纷投过来,有人看出来,捂着嘴惊叹。
如果说上面玫瑰花城堡还不知道是因为谁,那么此时一目了然。
孟盈往台下看。
周司屹仍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明显等得有点不耐烦,视线从她手里那捧栀子花掠过,黑眸的气息更加危险。
对视之下,心里咯噔一声。
男人的占有欲实在致命。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她落下的发带把玩,他懒懒开口。
“等我过去请你?”
第66章 ch.66 生
ch.66 生
她戴着那顶王冠,站在舞台上,漂亮得像只天鹅。
周司屹咬了支烟,没打。
尽管只是走台,也很费体力。
女孩的脸色潮红,漂亮的天鹅颈有层薄汗,胸脯起伏着,脸颊潮红。
勾魂摄魄。
仿佛那个夏天,她刚被带到周家。
那年夏天阴雨连绵,球局因此经常泡汤,有次球打到一半,下了场暴雨,他被周正临的电话喊去吃饭。
不是什么家庭和睦,前一天周司屹给陆霄洄递了个消息,第二天公司的一笔合作直接泡汤,负责这块的是周正临的心腹,周正临叫他是为了探虚实。
收伞的时候,碰到白裙子的小姑娘。
雨水把一切都浇得湿漉漉的,她蹲在地上,抱着膝,心疼又认真地看着裙子上溅的一个泥点。
裙摆被风吹动,碰过他的膝。
湿漉漉的,很轻的一下触碰,留下道不甚清晰的水痕。
周司屹瞥过去一眼。
她抬头,怯怯叫了声:“哥哥。”
他这时才看到她裙摆里挣动的一只雀。
她心疼的不是裙摆,是藏在裙摆的雀,掉了窝的小雀鸟,看上去半死不活。
见他的目光移到那儿,她的小脸白了点儿,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只有两根手指,软绵绵的力气。
“哥哥,你能不能别告诉妈妈,她不喜欢这些,肯定要把它丢掉。”
丢了,就活不了了。
尽管不丢也未必能救活。
周司屹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她的手指就这么松开了,眼睛红红的。
他进去了好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进来。
一进来就被章行芝骂了:“去哪儿了一天天,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你哥哥要过来,饭都做好了,赶紧洗手来端菜。”
她乖乖地应,碰着那只小雀鸟往房间走,转头正撞上他胳膊。
抬头,正跟双漆黑的眸光撞个正着。
周司屹扶住她手臂,不轻不重的力道。
懒懒垂眸,掠过一眼,在她站稳时就松了手。
绅士又冷淡。
她慌乱地转开视线,小声说:“谢谢哥哥。”
说完小步往回跑,没跑几步,身后人叫了声:“妹妹。”
她白着脸回头。
周司屹握着个挂链,她刚不小心掉的。
视线漫不经心掠过她曲起的掌心。
“记得藏好点。”
她的脸色白了又红,胸脯因慌乱轻轻起伏。
掌心像是被烫了一下,背到身后,悄悄藏了藏。
那只雀乖乖窝在她掌心。
那天章行芝并没发现,她的确藏得很好,又或者是,那段时间章行芝经常不回家,周正临请了个阿姨,每天过来帮忙做饭。
剩下的一切,几乎都是她自己处理的,包括养这只奄奄一息的小雀鸟。
一直偷偷养到雨停,临近夏末的时候,那只雀才被她强行放走。
那天周司屹出来买烟,偶然看到。
那雀长大了不少,明明是最该怕人的东西,却亲昵又恋恋不舍地蹭着她掌心。
少女的眼睛红红的,一下下摸着它的羽毛,似乎在认真叮嘱什么。
后来暴烈缠绵,扣着她掌心,胸膛相抵着深吻时,周司屹想起过那天。
想的是,她是怎么留住的那只雀。
火舌在指间一下下蹿动,周遭气流被灼得发烫,机身上模糊不清的草莓在指腹轻摩。
暧昧,糜烂。
却鲜活。
周司屹的眸底一片晦暗。
———
这种走台一般不对外开放,但不同级跟其他学院的学生来观看得不少,后台一贯热闹。
从陈似递过那顶王冠开始,后台已经一片交头接耳,不少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陈似的举止,明显不是什么普通身份。
偏偏姿态放得恭敬,而且还送上了这样一顶明显身价不菲的高定王冠。
连安娜都拉了她,小声问:“这个是陆栩生给你的吗?我来的时候在学院门口看到他了,他还在追你吧。”
看了眼仍在等她的陈似,又自己否定自己地摇头,捏了把她胳膊:“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不是朋友了。”
“刚才。”孟盈含混地说。
等她被七嘴八舌询问完,再看台下,周司屹刚才坐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骨子里向来一把霸道,不怎么耐烦等人,孟盈抿抿唇,说:“我先走了。”
陈似领她去了贵宾室。
这里的贵宾室几乎不对外开放,只有接待重要客人时才会使用。
陈似恭敬打开门。
心口紧张地砰砰跳,空阔的贵宾室只有周司屹一个人。
没几个人能让周司屹等,他站在落地窗边,神情淡淡。
分明是斯文矜贵模样。
她身上的舞裙还没换,肩上挎着个简单的帆布包。
灯光昏昧。
周司屹的指间夹着支烟,他并没抽,只是把玩似的懒懒转着。
草莓爆珠的味道清晰。
他又抽回了这个牌子。
指甲掐进指腹,孟盈看着他身后那面落地窗。
这场景其实很熟悉。
以前老宅也有面落地窗,两人经常在那儿,外面是湿缠的雨,整面玻璃都被雨雾打得晦暗不清,近乎溺水的感觉。
周司屹喜欢看着玻璃上,她耳根一点点红起的模样。
直到她承受不住,转身扶着他脖颈,闭着眼喊他的名字。
孟盈把帆布包挂在门边,脸因这些回忆红透,弯腰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怀里还抱着那捧栀子花。
犹豫了一下,她把那捧花放在了门边,抬手拆头顶的天鹅绒羽。
长发顺着手臂滑落,她转身,周司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他比她高一个头,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空气中充斥着草莓爆珠的甜腻,和他身上清凛的气息。
眼睫颤了一下,她抿唇:“哥…”
周司屹低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伸出手臂。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靠近,后脊贴着门板,她急促地吸了口气,周司屹垂下眼皮,手臂穿过她的身侧。
她往后退一步,刚有所动作,才发现退无可退。
仿佛一个拥抱。
狭窄空间,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漆黑视线直直看进她的眼底。
绅士的皮囊撕碎,一个近乎掠夺的拥抱,感知到他的体温,她的心口都砰砰跳。
“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隔着舞裙,他的体温清晰,这句话就在她的头顶。
刚才她跟陆栩生的对话,周司屹听到了。
“周司屹。”她叫他的名字。
周司屹懒散玩着绕在手腕的发带,垂着眼,伸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
“哥哥。”腰被握住,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嗯。”
周司屹不置可否地应一声,门边那束栀子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
周司屹垂了垂眼,看着那束包装精致的话,神色冷淡地抬手。
那束花被丢进垃圾桶里。
孟盈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周司屹插着兜直起身,她才松了口气。
想起下午的事,抿唇问:“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已经保释出来了,请好了律师,那些款项的来处她并不知情,之后的事律师会处理。”
心里的气略松,周司屹的确有本事,而且他对港城实在太熟,不然也不会把周正临送到那儿。
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近乎抓不住。
她没心神继续想下去,松下的那根弦很快因愿赌服输四个字绷紧。
周司屹垂眸,看着她颤抖得不停的眼睫:“不是闻不了栀子?”
她对栀子花过敏。
以前老宅客厅点的香里有栀子,她一住进去就浑身发痒,自己不知道这事,撑着没跟章行芝说,又或者提过,但章行芝并没放在心上。
后来还是周司屹知道了这件事,让人把老宅里外都清了一遍。
“那是以前的事了,后来我做了脱敏治疗。”她说,“都过去了。”
每次公演结束,难免会被送花,有次她没注意,抱着一捧栀子回后台,当晚就被送进了医院。
不仅错过了第二天的演出,还背了笔不小的救护车和治疗费。
那段时间章行芝刚背上赌债,她身上的钱几乎都给了章行芝,本来就紧巴巴,后来靠安娜借钱,才勉强撑过了那一个月。
再后来她就去做了脱敏治疗。
有些东西,总得早日治好,早日断掉。
周司屹的唇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
自重逢以来,两人都避开了当年的事。
无论是他丢的那只猫,还是她许的那三个生日愿望。
这是第一次提起。
门后传来说笑声,学院的同学都回了后台。
明天是圣诞节,难得有休息,所有人都很兴奋,打算找个地方聚会。
这时太晚,邻近过节,街上没几家店开门,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有人提议买点酒,偷偷打开贵宾室,喝酒玩一会儿游戏。
这间贵宾室的使用频率并不高,基本只接待很重要的人,最近没什么大型演出,几乎闲置着。
其余的人很快响应,有人打电话找钥匙。
孟盈的脸色骤然一白,浑身都紧绷起来。
周司屹的手臂还撑在她身侧,呼吸几乎挨碰在一起。
“能不能先回去?”她的声音很轻,“你答应过,不在人前。”
这还是那年夏天,第一夜后的清晨,她提的要求。
周司屹撩起眼皮。
视线不可避免地相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避开,下巴被他扣住。
“不是都过去了吗?”周司屹的神色并不分明。
“我们本来不是一路人。”孟盈垂下眼睫,声音轻得近似耳语。
谢老爷子当年说的那句话不无道理。
门外的说笑声远了又近,钥匙碰撞的声音刺人神经。
还有,陆栩生的声音。
陆栩生是来找他的。
贵宾室的钥匙有备份,在助教那儿,助教是个很好说话的学长,没演出的时候不难拿到。
孟盈的后脊紧紧贴着门板,眼角发红。
她委屈的时候忍不住这样。
以前没有,那年暑假被周司屹养出来的,他欲起来的时候,只有她哭才有用,而且每次都有用。
然而,这次没用了。
周司屹仍扣着她下巴,两人在几厘米的距离内对视,指腹温柔抚过她下颌。
“是么?”手指陡然用力,她不得不勾住他脖颈,脚尖踮起,两人的距离因此拉到几近于无。
“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我们在楼道做了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移到她后颈,话音落时施了记力。
她几乎撞上他的唇,齿关被长驱直入撬开。
熟悉的记忆汹涌而至。
那天,她踮起脚亲了他。
那是一场令人心怀忐忑的交易的开始。
又或者…
本来就是周司屹的纵容。
心跳如鼓,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门外,钥匙擦进锁孔,一圈圈转动。
门内,是一场汹涌到无法承受的吻。
呼吸几乎绷到极点,手指在周司屹的颈侧留下三道深深抓痕,他面不改色地吻得更深。
锁孔转开的最后一秒,陈似的声音响起来:“抱歉,这间贵宾室被预订了。”
外边的人遗憾地叹口气,三三两两散开。
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又在下一刻收紧,周司屹的手指从她湿漉漉的唇角抚过,一寸寸下掠,一直到她的裙摆。
她今天穿的是件很漂亮的tutu裙,为了贴合天鹅形态,上面镶满钻石和白色羽毛。
周司屹的手指拢在裙摆,目光抬起。
“喜欢他吗?”
呼吸湿潮,她迟钝地思考了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只是…朋友,愿赌服输,我说过,不会喜欢谁。”
安静两秒,周司屹笑了。
她几乎接近崩溃,周司屹突然抽了手。
她浑身颤抖,在心里骂了句变态。
周司屹垂眸,修长手指夹着支烟,咔哒一声打着。
火舌蹿动,他的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湿红的眼角,动作绅士又温柔。
但毫不掩饰的掠夺欲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愿赌服输。”几近于蛊惑的语气。
那支烟他只抽了两口,就懒懒掐灭。
“周司屹。”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腰被握着,无法动弹。
“喜欢谁?”周司屹扣住她手腕,淡淡重复。
反反复复,周司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应了她十九岁生日那天那晚,他说过的话。
孟盈闭着眼,浑身颤栗。
“喜欢…”
手指深深陷进他后颈,留下的印记跟他颈侧的抓痕纹身几乎贴合。
呼吸乱到几乎说不出话。
周司屹只是漫不经心重复。
湿靡雪夜,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无论是掠夺,交易,还是缠绵。
但又跟那个夏天不同。
“喜欢…哥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语气说出的这四个字。
身体几乎紧紧挨在一起。
周司屹垂睫,再一次耐心十足地帮她把裙摆理好。
“真乖。”
一颗硬质糖果送进来,舌尖卷着,轻轻吮了一下。
草莓味的。
她常吃的那个牌子。
第67章 ch.67 生
ch.67 生
之后的几个白天,孟盈都泡在舞蹈教室。
周司屹让陈似把她的东西搬到了他那儿。
不知道愿赌服输的期限有多长,也不知道他的新鲜感会持续多久。
两人的关系没公开,周司屹也懒于遮掩。
白天偶尔去剧场,从来都是坐在那个预留的位置,实在惹眼的一个位置,十场重要演出里几乎九场都是空置预留。
不少人都私下讨论过他到底在看谁,话题转来转去,最后十有八九到孟盈那儿。
但孟盈看着是很乖的好学生,骨子里其实挺冷,敢拒绝,跟一切八卦几乎不沾边。
所以很少有人冒昧来问。
今年的公演不像以往的汇报演出,规模很大,所有学院都排练了整整一个学期。
座位几乎一票难求,在售票开放的十分钟内就完全售罄。
但演出当天,第一排的座位全空。
只有中央一个座席被预留,名牌上写着Zhou。
后台都在紧张地准备,下午走过台了,所有人都聚集在化妆间补舞台妆,孟盈被单独领去了一间。
她没什么胃口,没去吃晚饭,只点了杯外带的热牛奶,离演出还有一个多小时,暖气弄得人昏昏欲睡。
眼前光源被高大身影挡住。
她浑浑噩噩睁开眼,正对上双漆黑的眼。
周司屹俯身,几乎额抵额的距离,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拢着。
一个接吻的距离。
她本能屏住呼吸,人比站在舞台上还紧张,脚背都不自觉绷直。
周司屹淡淡撩起眼皮,视线从她脸颊一寸寸掠过。
如有实质的掠夺性,偏又斯文温柔。
白皙脸颊因屏息慢慢变红,她的视线小心翼翼挪开,强装镇定。
周司屹只是一寸寸地看下去,直直的目光,甚至都没有接触,但划过时,她无比敏感地颤栗了下。
她的脸颊憋得通红,直到胸腔中最后一寸氧气耗尽,才悄悄挪回视线。
做贼似的,刚想看看他的神色,就被那双漆黑的眸攫住。
她的脸颊原本就憋得红,这会儿刷一下红到耳根。
周司屹盯了她几秒,轻笑了声,捏了下她鼻子。
“心虚什么?”
不得不跟他对视,她的手指蜷了蜷:“明明是你想。”
“我想什么?”周司屹懒懒靠近对面的椅背,很有闲情逸致地问了句。
“想,想…”
想接吻。
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后脊僵硬,她实在说不出后边的两个字,倒被反将一军。
周司屹的眉梢微挑,握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她整个人就坐在他腿上。
她不自在地想动,后颈被扣住,只能跟周司屹面对面对视,手抵在他胸膛,似乎拉开距离,但那点微末的力气,根本没什么作用。
周司屹的掌心顺着她的后颈游移,像是给猫顺毛。
直到掠过她发顶,停了一下。
那顶王冠推进她乌黑发间。
“Break a leg, my swan.”
演出顺利,我的天鹅。
———
公演很成功。
根据往年的惯例,学校会选出评分最高的三个节目进行巡演。
孟盈她们的节目稳居第一。
巡演的第一站是港城,开学就开始,舞蹈学院是quarter制,本来新年后就是下一个quarter的开始,但由于年末的公演,学校多放了一个礼拜的假,给参加巡演的学生订了一月中旬的机票。
孟盈没跟大部队一起,提前几天飞了过去。
港城没有冬天,下机时一阵湿热。
穿过廊桥时就感受到热意,她拉着登机箱,关闭了手机的飞行模式。
她的朋友寥寥,除了舞团的通知,手机里基本没什么消息,所以很少像其他人一样,飞机滑行还没结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联网。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期待的。
但这次关闭飞行模式,手机里突然跳出条消息提醒。
【Z:好挂住你嘅】
心跳乱了一下,孟盈突然想起那年他被老爷子叫去港城,跟她通电话时,也懒懒说过这么一句。
从机场出来,她把东西放在酒店简单收拾了下,去了章行芝家。
章行芝住在一栋鸽子笼居民房里。
因为赌债的事,她跟周正临的关系几乎破裂,周正临自顾不暇,出了事后对章行芝避之不及。
倒是把大难临头各自飞展现得淋漓尽致。
走廊逼仄狭长,孟盈在那面老式防盗门前站了一会儿。
对面那户的墙壁上也被贴了不少小广告,开锁的,保健品的,男科的。
孟盈慢吞吞读了一会儿。
仿佛回到十五岁那年,她背着书包,一个人坐在楼道,等着章行芝发来消息,告诉她可以回家了。
从一开始的紧张忐忑,到不受控制地难过,再到习以为常。
再然后,是混乱的十八岁。
她踮着脚,青涩地勾住周司屹的脖颈。
一场与恶魔的交易。
也是某种层面的救赎。
她转身,手指曲起,扣在门板上。
三下长,一下短。
仿佛某种根深蒂固的敲门习惯,敲完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
对面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僵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砰一声关门声,才迟缓转过头。
一个背着港城大学背包的男生转身往楼下走,一手插兜,二十岁的年纪,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踮了下脚。
一身少年风流。
她愣怔看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章行芝一手扶着门,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拽着她袖子把人拉进来,飞快地关上门。
大概是被追赌债时形成的习惯。
房间只有二十多平米,一室一厅,客厅狭窄得几乎容不下两个人错身。
一年多没见,章行芝老得明显,完全从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变成了迫于生计的中年妇女。
她以前在省文工团,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注重外形,发永远整齐盘着,束一支不算贵但花样新奇的发卡。
这次只是草草一梳,掺杂的白发明显。
“这次来打算待多久?”气氛有些尴尬,章行芝勉强自然地找了个话题开口。
“过两周有个巡演,演出结束就飞意大利,要在那儿准备第二场。”
“我们绵绵长大了啊,也厉害了,”章行芝摸了摸她的额头,“妈妈还记得,你这么高的时候,你爸爸专门在墙上贴了把尺,每次休假回家就给你量一次,标一个记号,后来那些记号越来越高,快要到他胸口了。后来妈妈带着你到B市,你就长得更快了,妈妈都记不得你什么时候超过我的。你一直很乖,很努力,在学校跟同学相处得也很好,妈妈真的很欣慰。”
语气难得有了些母亲的模样,听得有些陌生。
似乎回到记忆中,她很小的时候,那个在她跌倒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哄,会给她补破掉的毛衣的妈妈。
“妈妈,”孟盈轻轻抿了下唇,“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跟同学相处得并不好,被孤立过很长一段时间。”
章行芝抚她额的手僵硬了一下:“怎么可能?”
“你当时在跟着周叔叔到处出差。再后来,上高一的时候,我放学总被几个男生跟,那几个男生都是混社会的,我很害怕。有一天下雨,路上人特别少,我被堵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巷子,他们咬着烟,抓我衣领。”
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孟盈愣了一下,突然发现那些从来没说出口的,好像说出来也没那么费力气。
因为没那么在意了。
“那你怎么没给妈妈打电话?”
“我打了,妈妈,第一次拨错了号码,是个空号,第二次才拨对。”孟盈笑笑,“我跟他们说,我家在旁边,妈妈一会儿就来,其实当时特别紧张,很怕这通电话打不通,好在后来打通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说很忙。”
“妈妈…”章行芝的声音嘶哑,“妈妈…”
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地停住。
“没关系的,我很聪明,没挂电话,叫了声妈妈,他们怕惹上事,就走了,再后来,就有人陪着我上放学了。”
再后来,就有谢凛陪她上放学了。
她抬起眼睫,视线落在桌角的一张全家福上。
说是全家福,其实只有她和章行芝,有孟宗海的照片都被章行芝剪了,章行芝一直怪孟宗海毁了她的生活。
“不过,你说得对,妈妈,我长大了。以前我总想得到很多爱,现在我学会了爱自己,那些小心翼翼的挣扎,好像都过去了。”
章行芝收回手:“那你可以再帮一帮妈妈吗?妈妈真的没办法了,绵绵,你在纽约,听说你哥哥也去纽约了,他那么厉害…”
看着章行芝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以前小心翼翼的是她,现在变成了章行芝。
“他不会帮你的,你的债主就是他。”
看着章行芝的神色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孟盈笑笑。
“妈妈,你和周叔叔□□的时候,有想过我在做什么吗?”
章行芝再一次被问愣住,嗫嚅:“你那时候功课不是很多,不跟同学一起写作业吗?”
指甲陷进掌心,孟盈垂下眼睫,轻声说:“我在和哥哥接吻。”
章行芝的表情在那一刻近乎扭曲:“你,你怎么会,你们怎么会…你一直很乖的啊,你们兄妹的感情不是很好,怎么会突然…”
“可能因为他人帅活好。”
孟盈想,她的确不是个好人。
“爸爸以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妈妈。以后每月我会给你打一笔钱,别再赌了,好好还清债务,等还完债,如果你想,可以到处走走,别再困在这里了。我走了,妈妈。”
这趟来,本来就是告别。
所有的混乱,腐坏,都源于十五岁那个夏天。
总该跟那个夏天进行一场告别。
这句走的含义,章行芝听明白了,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离开的时候,孟盈拿走了柜子里的一个背包。
这是她留在这儿唯一的一件东西。
拿走了,就是彻底的告别。
书包里没装什么,有条舞裙,是孟宗海出事那天,她比赛时穿的那条。
还有一个小熊玩偶,孟宗海送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拿出玩偶的时候,里面掉出朵很小的纸玫瑰。
她最喜欢的蓝色。
上面写着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Y。
孟盈弯腰捡起来,那朵纸玫瑰静静躺在她掌心。
她突然想起,那年在洛杉矶,谢凛给她一枚创可贴当报酬。
她问他怎么小气得连玫瑰都舍不得给,少年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漫不经心笑笑,说,因为我很穷啊。
那时她没看懂那个笑的含义。
谢凛的确很穷,穷到他自己都没有过玫瑰。
但在很早之前,他就把一支玫瑰送给她了。
港城的冬天没有雪,从居民楼出来,街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孟盈抱着那只书包,蹲在路边。
手臂撑在膝上,看着抱着女儿走过的年轻母亲,成群结队跑过的少年少女。
书包里还有一颗过期的糖。
她剥开糖纸,经过几个高温的夏天,糖已经化得不成形状,也不是她喜欢的草莓味。
突然委屈到无法自抑。
大概是被周司屹养成的生理习惯,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的委屈从来都忍不了。
头埋着,所以没注意到,停在街角的一辆柯尼塞格。
————
黑色柯尼塞格里,周司屹降了车窗,看着蹲在居民楼下的女孩。
她穿了件水蓝的线衣,薄薄的衣料,后脊的蝴蝶骨轻轻颤动。
又哭了。
耳麦对面传来章行芝的声音:“我都按你交代的说了,没有提让她不开心的事,能不能再借我…”
没有赌徒回得了头。
他本也是个商人,而非什么做慈善的善人。
周司屹摘下耳麦,干脆利落丢进置物槽。
陆霄洄侧头看他一眼,又看向蹲在居民楼下的孟盈,啧一声:“你在这儿半天不会就是等你妹吧,小姑娘要委屈死了,你这当哥哥的都干了点什么啊。”
“听她夸人。”
周司屹拉开车门,淡淡撂下这四个字。
孟盈是真委屈,实在太委屈了,哭半天停都停不住,有点丢脸,她的手捂在脸上。
一直到眼前的阴影被一双长腿挡住,她才怔怔抬头。
刚说过人帅活好的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
周司屹垂眼,孟盈的心口一阵紧,缩了缩脖子,更委屈了。
都只会欺负人。
“哥哥。”她乖乖叫。
能屈能伸,心口不一。
周司屹弯腰,拍了拍她脑袋。
“你怎么来了?”大概是刚才在章行芝那儿放开了,女孩扬脸,脸色还有点白,眼角红红的,无辜又楚楚可怜。
周司屹的指腹耐心掠过她眼角红意。
“跟你□□接吻。”
第68章 ch.68 生
ch.68 生
肌肤相贴的一刻,孟盈颤栗了一下。
周司屹的指腹抚上她的侧脸。
暧昧,危险,混乱。
心跳一片混乱,兜里的手机振动。
一个陌生号码。
她在混乱中按了接听,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怎么能跟外人狼狈为奸,连亲生母亲都不管…”
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她哪个叔叔。
自从孟宗海离世后,所有人都对她们母女避之不及,后来章行芝跟了周正临,才有人趋炎附势,慢慢有了联系。
周司屹已经面不改色地撬开她的唇。
对面还在骂:“简直混账…”
同一刻,舌被周司屹卷住,逗猫似的。
她狠狠颤栗了一下,想要摸那部手机,手腕被周司屹扣住,反折到身后。
他松了领带,绑在她手腕上。
几乎侵略性地掠夺完,又恶劣地碾磨她通红的耳根。
她紧紧咬着唇,不受控制地呻吟一声。
心中的情绪反倒有了个破口。
好学生做得太久。
她是个混账,周司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直到被松开,整个人没力气地趴在他怀里,她的眼睫颤着,落在他这,说不出的勾人。
“你混蛋。”她的脑袋还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骂。
重逢以来,第一次没当好学生。
他以前给养出的脾气。
“嗯。”周司屹拍着她肩,供认不讳。
她噎了一下,抹了把眼睛。
周司屹拍了拍她脑袋:“别哭了。”
“没人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哭?”
周司屹垂眼,指腹掠过她眼角的湿红,掠夺又温柔的姿态。
“爱你。”
如果死亡之前,想要跟她接吻算□□意。
周司屹没怎么学过爱人,就像他从来讨厌瘾性的东西。
欲望本身就是一种瘾性。
直到那晚,他亲手弄皱一条白裙。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手段百无禁忌。
但在她这儿,他永远退后一步。
因为不想看到她哭。
“你骗人,”孟盈哭得浑身没劲,勾着他脖颈。
“骗你什么?”周司屹很有耐心地哄诱。
“你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和我睡觉。”她闷闷地说,“除非你说以后不这样…”
“不这样什么?”周司屹幽幽看过来一眼。
“不这样欺负人。”
两人的呼吸几乎挨在一起,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司屹低着脖颈,所以她才勾得毫不费力。
“喜欢你,也喜欢睡你,”周司屹笑了声,“换个条件。”
她的哭都停住了,睁大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说:“想吃棉花糖。”
周司屹弯腰把人抱起来。
她的手还被周司屹的领带绑着,他禽兽得心安理得,衬衫领口罕见地有一道暧昧褶皱,金边眼镜架在鼻骨,一副斯文败类相。
走了没几步,前边突然冲出个中年男人。
孟盈的脑袋被周司屹按在胸口,抬头看了一眼,才认出是家里的一个表叔。
这个表叔做点小生意,常年定居在香港,章行芝到周家后,他自诩娘家人,来内地厚颜无耻求周正临办过几次事,当时周正临还算周家的掌权人,一来二去,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周正临的半个心腹。
刚才给她打那通电话的应该就是这个表叔。
如今周正临落魄,这个表叔的日子估计也没多好过,不敢找周司屹,只能欺软怕硬迁怒到她这儿。
之前安娜说有人打听她,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表叔。
“你这小没良心的,找了个奸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那个表叔怒气冲冲走过来。
周司屹慢条斯理给她揉着手腕,她手腕上还绑着他的领带,周司屹不想解。
听到这么一句,他撩起眼皮,掠过去一眼。
极具杀伐气的一眼,中年男人满头冷汗地停住脚步:“周…周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我是那个奸夫。”周司屹仍给她揉着手腕,她一口咬在他胸口。
他低声笑。
奸夫两字倒是让他爽到了。
“你,你们…”中年男人死死盯着被周司屹抱在怀里的她,“所以设局的是…”
估计被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利落。
周司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骨子里淡漠冷血。
中年男人哆嗦着,恐惧更深。
“我姓孟。”孟盈淡淡开口,“我爸爸出事,需要一笔治疗费,我当时给您打过电话,表叔。您当时说,早就离开海宁了,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他跟着周正临,见过周司屹的全部手段,一点都不敢招惹。
敢招惹周司屹的,只有他怀里这一个。
她自己不知道。
“道个歉。”周司屹玩着她肩头垂下的长发,懒懒说。
那个表叔混迹商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对,对不起。”
“不用跟我,跟她。”
表叔汗流浃背地弓身:“对不起。”
孟盈抿抿唇,没说话。
不是每一句道歉都有回应的必要。
周司屹的目光带着审视,须臾,瞥了坐在车里看戏的陆霄洄一眼:“处理下。”
她的表叔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棘手的是,两天前,周正临不知道怎么甩开了跟着他的人,没了踪迹。
这也是周司屹这趟来港城的原因。
陆霄洄被气笑,周司屹这是拿他当陈似用。
他啧一声:“你自己不会去查?”
“没手。”周司屹笑了笑,语气坦然。
陆霄洄冷笑,瞥了眼周司屹,又看了眼靠在他怀里的孟盈。
突然想起半年前的某一天。
深更半夜,陆霄洄接到一个电话。
一串陌生号码,卫星电话拨过来的。
对面没说话,咔哒一声拨动火机的声音,混杂着震耳的海浪声。
陆霄洄的神色凝重起来。
会深更半夜打来这通电话的只有周司屹,他不是什么闲得没事叙兄弟感情的人,应该是任务出了意外。
那段时间他在极圈附近,环境恶劣,任务风险极高,一旦出现意外,随时可能尸骨无存。
愿意过去的队员并不多,队里缺人,周司屹主动打的报告,申请抽调过去。
海浪声几乎拍在听筒上。
三分钟后,周司屹打了第二支烟。
“什么时候回来?”陆霄洄问。
“不知道。”周司屹淡声说。
作训服被海水打得湿透,周司屹抽出张纸巾,擦干手指上的血。
咔哒一声,机匣扣动,第三支烟打着。
海上昏昧,血腥气和尼古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除了拍打在救生艇上的海浪,没有其他活物。
他习惯了刀尖舔血,对生死也没什么所谓。
“你在干什么?”陆霄洄问。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给他做的,那边情势有多危险,两人都心知肚明。
“想她。”周司屹撂下两个字。
当年在洛杉矶,谢老爷子曾问他,抽那三支烟的时候,在想什么。
抽第一支烟,在想她所有算计。
抽第二支烟的时候,想带她吃个晚饭。
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了跟她的余生。
挺可爱,挺有趣。
想跟她睡觉,也想跟她不带任何情欲地接一个吻。
———
周司屹背着她,找了大半天棉花糖。
她在他背上,哭完又折腾了半天,累得不行,一回去就窝在沙发上不想动。
那个棉花糖她没吃,拿在手里玩。
一整天的坏情绪去得差不多。
其实她十五岁那年就习惯了,习惯了妈妈不再是妈妈,习惯了很多人不喜欢她。
没期待就不会难受。
习惯了四年,又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周司屹养了回来。
一边肆意掠夺,一边俯身,温和跟她接吻。
周司屹瞥了眼她举在手里的棉花糖:“怎么不吃?”
“太累了,不想动。”她的眼睫眨了眨。
“你出什么力了?”周司屹点了根烟,皱眉。
劲儿小成这样。
“不吃就睡觉。”他把人抱在怀里,面无表情说。
孟盈浑身颤栗了下。
他是变态吧,背着她走了一下午,一点都不累,还能想那事。
整个人被周司屹抱着,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她羞耻地想要合上腿,被周司屹更深地揽住。
“再动现在就让你自己动。”
毫不掩饰威胁的语气。
孟盈顿时不敢动了,手脚都僵硬,周司屹把她右手握着的那支糖拿回来,耐心喂给她吃。
呼吸间都是草莓的甜腻。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差点没起来床。
周司屹已经出门了,有菲佣送来早饭,她坐在桌边吃完,收到安娜的消息。
今天有个称得上老前辈的艺术家来港城,学院给有意向的同学改签了机票,安娜她们中午就到。
孟盈盯着黑眼圈到机场的时候,安娜刚取完托运行李,一见面就给了她个巨大的拥抱。
又贴着她耳边:“困成这样,昨晚跟男朋友一起?”
她的耳根刷一下红,忘记反驳那三个字。
安娜是个闲不住的,放完行李就拉着她出去玩。
安娜在港城交换过半年,在这边有不少朋友,喊了几个有空的一起组局,去了九龙的一家音乐酒吧。
下午四点的酒吧还没进驻乐队,大半卡座都是空的,挂式屏上播着近期的一场球赛。
有个叫赵琳女孩来得很晚,所有人拉着她罚酒。
赵琳大方倒满三杯冰啤,笑嘻嘻喝完:“本来都要翘课走了,结果学院请来了周做演讲。”
眼睫颤了一下,孟盈的心神一散。
周司屹的体力的确不错。
安娜立刻接:“新年汇演走台的时候我见过他,给我们学院捐了面玫瑰花墙,不知道勾了多少女孩心。”
“估计有主了,”赵琳压低声音,“今天演讲,看他颈侧有道抓痕,那女孩挺凶。”
孟盈抿着口气泡水,轻轻呛了一下。
耳根刷地红。
“说起来,我哥以前也在救援队,跟周当过一段时间战友。我哥说他特别厉害,指挥几乎没有过失误,还有个有意思的,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买一支棉花糖,我哥说肯定是给女孩子的,不知道是家里的妹妹还是女朋友。”
孟盈愣住,抬眼。
安娜往酒里丢了枚小橄榄:“哇,听起来好浪漫,那些棉花糖他给那个女孩子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
转播球赛,红方长驱直入,进了一球。
一片欢呼。
孟盈撑着腮,出神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天,她被领去书房玩的那个游戏。
那间陈似都不能进的书房,有一角专门放了冷柜。
里面都是棉花糖。
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所以,每一支棉花糖,都是他执行的一次可能有去无还的任务。
为什么要买一支棉花糖呢?
气泡水喝完,孟盈拿了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碰酒,是杯长岛冰茶,甜腻,酒精味并不明显。
她还有点渴,小口小口地抿,喝了半杯,才后知后觉有点头晕,出去吹风。
走了一半路,酒劲上来,脚步有点飘,过台阶时踉跄一下,腰被一只手扶住。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下滑,拖住她的膝弯,直接把人抱起来。
孟盈愣愣抬头。
正对上周司屹的目光,一贯的直白和侵略性。
她被看得莫名有点羞耻,转过头,却被他扣住下巴转回来。
酒精作用下,呼吸有点急促。
她被周司屹放在一张椅子上。
他耐心地帮她整理裙摆的褶皱,修长手指掠过,她本能地颤栗了下。
周司屹单膝蹲在她身前,没有居高临下,但她仍觉一举一动都被他看穿。
脚趾小心翼翼地蜷了蜷。
“你是从港城大学过来的吗?一个朋友说看到你了。”
最后一条褶皱理好,周司屹的手背虚贴了下她脸颊。
似有若无的触碰,被酒精烧得缠绵。
被他抚过的地方红透。
“从港城大学出来,我去了趟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她慌得屏着呼吸,话题也是胡乱找的。
周司屹并不拆穿,只贴住她另一边脸颊,逗猫似的碰了碰。
“准备一场维港烟花。”
新年已经过去,在维港放一场烟花极其复杂,偏偏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又或者,对于周司屹来说,的确是轻描淡写。
“为什么要放烟花?”她愣愣地看着他。
“庆祝你演出成功,还有…”
周司屹拿了杯冰水,碰了下她烫得过分的脸颊。
“跟你接吻。”
“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她抿抿唇。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指蜷了蜷,浅浅的热意滋长出来。
放一场烟花,比举办一场演出还要复杂。
“因为跟你有关。”周司屹握着她腕骨,细白手腕上还有未褪的红痕,昨天留下的,她的皮肤实在太娇气。
指腹慢条斯理揉着那道红痕,目光径直地攫住她的:“我在追求你,绵绵。”
确切地说,不算追求。
追求是你情我愿,可以选择拒绝或接受。
他没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
强势掠夺又绅士温柔的哄诱。
第69章 ch.69 生
ch.69 生
在追求她。
心跳因为这绅士又霸道的四个字骤然加快,她慌乱挪开视线。
之后几天,舞团开始忙起来。
周司屹也忙,她隐约察觉,他来港城是因为这边出了事。
但再忙,每天早上,她都会收到一束新鲜的玫瑰花。
周司屹做事向来妥帖,整个班级都收到了一份甜点,以她的名义。
他忙得经常不在港城,在的时候,一定会坐在贵宾席位,专注看完一整场走台。
视线只在她身上。
时间久了,她的同学都有所发现,再拿到小甜点的时候,有人跟她说:“台下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我今天碰到他了,问他是不是看你,他说麻烦多关照他女朋友。”
孟盈正压着腿,脸被女朋友三个字弄得通红。
旁边的舞伴也过来:“你男朋友是是给学校赞助的Zhou吗!他这么厉害,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戴眼镜超有感觉,而且他好绅士。”
她抿抿唇,耳根通红。
周司屹平时的确斯文。
但不绅士的时侯也的确厉害,昨晚她睡着了,在梦里被弄得热醒,折腾了大半夜。
她要跳舞,跟他约法三章,舞裙外的地方不能有痕迹,他答应得顺利,也的确没在她穿舞裙会露出的地方留下一点儿痕迹。
但不影响要她生要她死。
昨天她一点儿体力都没有了,被他握着下巴看床顶的镜面天花板,光线明亮,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红透的脸。
和小腹上,他的形状。
她红着脸岔开话题,脸颊还是烫的,好在很快开始训练。
这场巡演时间紧张,训练强度很大,练到傍晚,班上的同学陆续去了食堂吃晚饭。
孟盈被朱迪单独叫住。
“这次巡演想要加一场独舞,我想让你来准备,”朱迪的语气柔和,“你愿意再跳一次《巴赫的最后一天》吗?”
心跳停滞了一拍。
这支舞,是她十五岁那年终赛准备的。
跳完这支舞,她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从那天开始,她有足足三年没碰过芭蕾,即使后来凭努力重新穿上舞鞋,转学进了朱莉亚这样的顶尖学府,她的心理障碍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甚至,在半年前,她还无法在舞台上完全发挥出正常水平。
这场巡演很隆重,台下几乎座无虚席,很像十五岁那年。
她全然没有信心,能在这样的地方,再跳一遍《巴赫的最后一天》。
指甲陷进掌心,她抿了抿唇,犹豫着想拒绝。
“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也和主办方商量过,他们同意你自行选择一支舞,”朱迪拍了拍她的肩,“你很优秀,但如果想成为最优秀的舞者,必须要克服这个心结。爸爸也会希望看到你光芒万丈地站在舞台上,对吗?”
朱迪老师让她仔细想想,不用有太大压力。
她明白,这是朱迪给她争取的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走出去,成为一名舞者的机会。
她五岁以来的梦想。
心乱如麻。
孟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更衣室,外面灯光昏昧,她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台下的周司屹。
他的视线掠过来,幽暗,莫名蛊人。
那些慌乱好像安定下来。
她突然想起一个同学说的——
“他好爱你诶。”
“目光都只停在你身上。”
她出着神,周司屹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胸腔仿佛被烫了一下。
“带你去个地方。”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明明彬彬有礼,但又不容拒绝的姿态。
周司屹没带陈似。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车一路沿着公路开,很快就看到了海港。
她降下车窗,试图吹散脸上淡淡的热意,过一道弯的时候,侧面突然驶出几辆黑车。
头皮一麻。
孟盈突然想起那天在章行芝家楼下,那个表叔被陈似带走时,阴测测说的那句,你们等着。
是你们。
不是你。
难怪那天在章行芝家,她支支吾吾,一直没有提周正临的事。
所以,从在洛杉矶打听她行踪开始,那个表叔就已经跟周正临在筹谋。
不光要报复她,还有周司屹,毕竟当年是周司屹亲手削了周正临的权,把他送到港城。
陈似难得严峻的模样,陆霄洄突然来港城,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周司屹这几天应该都在处理这件事。
这事章行芝大概也知情。
浑身都冷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安静。
所以,那天章行芝那些软下来的语气,都是欺骗。
她从来没回头看过,也没念过旧情。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司屹已经冷静地猛打方向盘。
车胎刮过路面,发出刺耳声响。
第二道疾弯时,前面又冲出来辆车。
旁边就是悬崖,那辆车猛踩油门从侧面擦过,目标明确地要把他们逼下悬崖。
电光火石间,孟盈看到了侧面那个司机的脸—周正临。
跟在B市时相比,周正临苍老了不少,那张电视新闻中一向慈眉善目的脸,这时只剩下一片阴测测的杀气。
周司屹没往旁边躲闪,反倒给油。
车几乎以最高速度飙出去,前面的两辆车仓促躲闪,其中一辆翻下悬崖。
车身擦碰,后视镜被撞得粉碎,飞溅的碎玻璃砸进车窗。
电光火石间,周司屹解下安全带,侧身抱住她。
她整个人被挡在他怀里。
滚烫的触感。
“闭眼,别怕。”
周司屹捂住她的眼睛,气息覆在她身前。
车一路疾驰,不知道开了多久,其他车都被甩开,只剩下周正临的车。
夜色浓稠。
雪亮刺眼的车灯里,孟盈突然意识到,周司屹是故意的。
他是顶级车手,明明可以甩掉所有车,偏偏只剩下周正临这一辆。
心中陡然一惊。
两辆车的车身几乎贴在一起,擦出滚烫火星。
周司屹降下车窗。
后视镜倒映出周正临惊恐万分的脸,他叱咤风云了半辈子,这时终于穷途末路。
周司屹的右手握在方向盘上。
前面的弯道狭窄,一面是陡峭悬崖,只要方向盘一打,周正临的车就会被撞下悬崖。
周司屹眯起眼,侧脸隐没在一片黑暗里,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气。
一身暴戾的杀伐气。
孟盈打了个寒颤。
周正临理应受到惩罚,陈似报了警,会有法律来惩罚他。
但这事如果由周司屹做,他这辈子都会背上个冷血的名声。
临近弯道时,她伸出手,贴住周司屹的右手手背。
周司屹侧头。
她的手指软绵绵的,并没有什么力气,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温热柔软。
女孩闭住眼,眼睫一下下颤抖。
一秒。
两秒。
耳边是剧烈心跳,然后,周司屹的气息笼罩下来。
孟盈睁开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整个人被周司屹抱住,头靠在他胸膛。
他一身的杀伐气散了。
在来不及思考的一刹,本能使他决定,抱住了她。
车内漆黑一片,周司屹盯着白裙子的女孩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抚上她湿红的眼。
地狱没意思。
死亡没意思。
跟她接吻要有趣得多。
“没事了,别哭。”
孟盈的手指还发着抖,被他一根根反扣住,滚烫有力的触感。
然后,是一个滚烫的深吻。
一切的混乱暂停,她缓慢眨了下眼,鼻间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有周司屹的,也有别人的。
浓稠夜色如用地狱,一道血痕蜿蜒过周司屹的领口,他刚才给她挡玻璃时划出的伤口。
而她的白色裙子干干净净。
周司屹扯松领带,擦去手背上的血,牵住她的手。
“周司屹…”
开口时才发觉嗓子哑了,她眨了第二下眼。
后知后觉的恐惧。
所有人都畏惧周司屹斯文皮囊下的败类做派,畏惧他百无禁忌的手段。
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是如此。
但她怕的不是这些。
“裙子没脏,别哭了。”周司屹拍着她肩,哄人的语气。
“你别有事…”她终于说出了这四个字。
刚才她真的很害怕。
怕他会出事,怕那些血都是他的。
一种从没有过的感受。
嗓子还是哑的,说完就哭了,委屈得忍不住。
周司屹低笑:“有事的是我,你哭什么?”
她手足无措地想给他擦去颈侧的血。
手指刚伸出来,被周司屹握住。
“脏。”他轻描淡写说。
她抽出手,手指还哆嗦着,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脖颈:“疼不疼?”
周司屹收回手,低头,眸中蓄起暗色。
她是真的吓到了,确认完他脖颈的伤口,稀里糊涂摸到他领口,手往里摸,还嫌碍事地解开几粒扣子。
周司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双黑眸除了暗瘾,还有别的沉默情绪。
孟盈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手背被周司屹握住。
她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姿势,耳根刷地一下红,手背被周司屹握着,往下滑。
手掌包不住的滚烫触感吓了她一跳。
“混蛋。”她的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软得不行,轻易勾起最深的欲念。
忍无可忍。
周司屹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背,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把人捞在怀里,堵着唇亲了上去。
很深的一个吻,外面一片混乱,陈似的车截停了周正临的,然后是轰鸣的警笛声,和粤语的喊话。
周司屹懒得管。
女孩皮肤白,脸皮薄,刚才被吓得发白的脸,很快就被亲出一层红晕。
所有的烦躁感都没了。
周司屹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擦去上面沾上的血。
她被弄得痒,含混喊了声他名,他轻轻慢慢亲吻着,一直亲到她的手指。
她羞得蜷了下手指,从这个角度,终于看见了他后颈的伤。
扎进了一道碎玻璃,很深,浸着一道纹身。
那个纹身是两人鬼混的第一晚,他去纹的,他穿衬衫的时间多,她没怎么看到过那个纹身到底是什么。
现在终于看清了。
Deeply immersed in a rose kiss
深陷玫瑰吻中。
热烈地相拥,深情地接吻。
周司屹永远游刃有余,百无禁忌。
唯独在她这儿。
愿赌服输,他设下天罗地网,但输的从来不是她。
心脏无法克制地跳动,她愣愣看着那道纹身,又看那个深深的伤口。
手足无措地想帮他捂住,但血还在流,慌乱下,她的眼角忍不住又红。
周司屹失笑:“别哭了,难受的不是那儿。”
前半句耐心哄人,后半句是句混蛋的荤话。
她回过神,视线都不知道放哪儿,被周司屹握着腰拉进怀里。
“哭也没糖给你吃。”
周司屹的手指掠过她裙摆,她几乎以为他要做什么,心脏砰砰跳,但他收回手,打了支烟。
耐心给她擦去眼角的湿意。
“不想吃糖。”她撇过脸。
“那哭什么吗?”周司屹眯了下眼。
“哭…”她吞了吞口水,“哭是刚才被你,被你亲的。”
说得结结巴巴。
周司屹笑了笑,不紧不慢:“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风流浪荡,斯文中带着痞。
她的耳根刷地红了。
“行了,一会儿给你买。”周司屹说。
都说了,愿赌服输,输的人从来不是她。
她就坐在他膝上,几乎呼吸相贴的距离,裙摆因为刚才的混乱有点皱。
说不出的勾魂动魄。
裙摆下面,那层薄薄的布料贴着他的西裤,白色的,上面有只小熊。
无法忽视的风光。
她完全没意识到,抿抿唇,红着耳根问:“你在想什么?”
那样灼烫的目光,烧得她脚趾都快蜷起来。
在情欲上,周司屹从来不是斯文君子。
周司屹的喉结滚了一下,掐了眼。
“想跟你接吻。”
暗瘾翻涌,但这句答案不带任何情欲。
那年在洛杉矶,他被老爷子叫去书房,问他为什么开始抽烟。
因为有了欲念。
后来那个差一点儿就回不来的夜晚,陆霄洄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了。
抽第三支烟的时候,想跟她接吻。
但没哄好也没关好,他的猫跑了。
那晚他想,如果死在这儿,就算了,他委托律师做过公证,除了给老爷子的跟捐给慈善组织的,剩下半副身家都给她,她以后过得多好,即便嫁人生子,他看不到,免了烦心。
如果活着—
他打算放纵一次骨子里的掠夺欲。
没办法,他的所有欲望,只有她。
前面挂上警戒线,有警员过来,看到周司屹,恭敬地敬了个礼。
“周先生,我们送您和这位小姐下去。”
刚才的撞击下,这辆车已经接近报废了。
她的耳根还是红的,不自在地往车座缩了缩。
周司屹挑了下眉,像是看到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然后拉开车门,说:“不用。”
那个警员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关于周正临的后续处理,周司屹表情淡淡。
周正临是他的父亲,但从他背叛谢繁缇,半推半就造成她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父子亲情都已经断掉。
他从来杀伐果决。
隔着车窗,听不清他们说话,孟盈抱着膝走神,快要无聊到睡着的时候,车门被拉开。
她的眼皮沉沉的,被周司屹托着膝背起来。
他手背扣在她膝上,因用力,上面有淙淙青筋隆起。
莫名面红耳赤。
“做个交易。”
周司屹捏了捏她的小腿,她敏感缩了下:“什么交易?”
“你问我三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不会骗我吧?”她认真思考了会儿,警惕问。
“你先问。”周司屹懒懒说。
好像是笔不亏的生意。
她想了想,问:“你这样背我,会不会很耗体力,周先生?”
一本正经的语气。
周司屹低笑:“就三个问题,你打算浪费一个?”
她气哄哄捏了下他胳膊:“是我问。”
“不会,我身体测评报告全A,孟小姐。”
正经的语气,但心跳莫名乱了一下。
她揉了下手指,慌乱憋出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被看得脸都红了。
“看你。”周司屹笑了笑,不紧不慢撂下这两个字。
心跳有点加快,她咳了一声:“第三个问题,我妈妈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
“是。”周司屹答得坦然。
“那,前天她和我说的那些话呢?”她伏在他肩上,闷闷问。
周司屹停下脚步,黑眸幽暗。
“没关系的。”孟盈在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意料之中的答案,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有点惊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怕你哭鼻子。”周司屹轻描淡写说。
他的指腹扣着她的小腿,滚烫的体温。
“可是,如果她拿这个威胁你…”她轻轻说。
穷途末路,章行芝做得出这样的事。
“有人爱你,对我来说并非威胁,而是幸事,绵绵。”周司屹的语气云淡风轻。
她的眼睫缓缓眨了一下。
“不会亏本吗?”
周司屹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周司屹目光幽沉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放下,握着她的腰,吻住她唇。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脸颊滚烫,心脏猛缩。
“有人…看到…”
她羞耻地推了推他胸膛。
周司屹不慌不忙抽出领带,蒙住她大半张脸。
“现在没人会认出你了。”
这句话好像偷情,她浑身烫得不行,气息混乱。
周司屹轻笑了声,一边不疾不徐地吻她,一边问:“喜欢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
她慌得不行,胡乱回答。
话音落下,左手被牵起来,有什么东西推上无名指根。
领带扣被解开。
孟盈这才发现两人在一座海边悬崖,周围空荡,海风扑面。
她的无名指根上被套了一枚戒指。
完全贴合的尺寸。
她足足愣了半分钟:“你不是说在追求我?”
“嗯,但我着急了。”周司屹握着她肩膀,一字一句。
“追得到就追。”
“追不到,就花一辈子,慢慢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