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来时路第一站,去的是李奶奶家。站在……


    第一站,去的是李奶奶家。


    站在李奶奶家里的门口,不由得扭身朝着自己家原来的院子处望去。


    那边现在住的还是人事处的秦丽霞一家,她丈夫现在厂里混得风生水起。曲灵准备今天晚些时候带着曲聪去拜访,主要是帮着曲聪做人情。大哥、大嫂还有曲聪都在他们手底下,多走动没坏处。


    李奶奶家的院门依旧虚掩着,她站着的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两个人,拍着手“哎呦”一声,急急忙忙往出走。


    曲灵便笑了,推着门快步走进去。


    “李奶奶,我来看您了!”


    李奶奶距离曲灵两年前过来登门看望时,老了些,也多了许多白头发,但被脸上丝毫不作伪的笑容一衬,就显得年轻了许多。


    她双手往前伸着,曲灵连忙跑跳着上前,握住了那两只有些粗糙的大手。


    “昨晚上听人说你回来了,今儿个就见着你了。多少年了,也没忘了我这老太婆。外面冷,快进屋!”李奶奶还没忘招呼梁爱勤,两人因着曲灵的关系,也是老熟人了。


    曲灵双手被李奶奶握着,对方没有松开的意思,她也就握着对方,两人以奇奇怪怪的姿势进了屋。


    进屋之后,李奶奶终于松手了,又是给沏水,又是找瓜子、花生,又是要给洗水果。曲灵忙说:“奶奶您不用忙了,我们是喝了水出来的,肚子也饱着,吃不下东西。”


    但也没能阻止李奶奶的一通忙乎。


    等小炕桌都被摆满,她才终于坐了下来。


    曲灵将带来的东西放到炕席上,说:“两年没回来了,挺想您的,带了些燕市的特产回来,给您尝尝。”


    这次带的礼物比以往都要多,都要贵,毕竟自己赚钱了。


    李奶奶推拒着说:“每次回来都给我买东西,咋买这么老些,太费钱了,你也是刚上班,发了工资得多攒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别乱花,这些东西你走的时候拿走,奶奶家里头啥也不缺!”


    曲灵:“您别跟我客气,这些是我专门从燕市带过来的,礼轻情意重,您要是让我拿走,就是瞧不起我。”


    两人你来我往地推拒一番,李奶奶这才收下了,心里头不知道有高兴。


    虽然说是礼轻情意重,但通常意义上来说,带的礼物越多,就代表着对受礼之人越看中。从曲灵到了均州矿上班开始,每到过年的时候,就必定带着礼物来家里瞧瞧她。即便是在燕市那几年,即便是没有时间回来,也委托梁爱勤上门送节礼。


    李奶奶自问当初也没有为曲灵做什么,却被她放在心里这么多年,感慨着,这是个知恩图报,又长情的孩子。


    两人少不得又说说彼此的近况,身体如何,工作如何等等。


    李奶奶早就从梁爱勤那里知道了曲灵已经留在燕市工作了,自然替她高兴,说:“我早就知道你将来肯定错不了!”


    曲灵笑:“都是多亏了您!要不是您给我出主意,我就上不了高中,后面也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也就更不可能留在燕市。”


    李奶奶摇摇头,说:“还是你自己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到什么时候都错不了!”


    李奶奶是父亲去世,李三梅跟她散伙后,第一个对她释放出善意,尽心


    尽力在帮助她的人。


    也许当时的曲灵,还不能够理解这份帮助对当时的她来说,代表着什么。但长大了,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之后,她回想当初,李奶奶不光教给她解决问题的方法,还让她感受到了善意,给父亲突然去世,变得无依无靠,被迫感受人生冷暖的她,带来了一道温暖的光。


    所以,在她心目之中,李奶奶一直占据着特殊而又重要的位置,也是第一个就要来李奶奶家的原因。


    两人又聊了好长时间,谢绝了李奶奶的留饭,答应正月时候再来给她拜年,到时候一定会留下来吃饭,这才和梁爱勤一起走了。


    梁爱勤憋了一肚子疑问,走出了好久才终于问出来,“你和李奶奶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曲灵就笑了,跟梁爱勤讲了讲当年的事情。


    这些事情,现在的她都可以非常坦然地说出来了,不担心有损于自己在好朋友心目中的形象。


    梁爱勤抽了口冷气,说:“原来你还遭遇过这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怎么不和我说啊?”


    曲灵说:“那时候你也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跟你说了,也只能是让你跟我一块犯愁。”


    梁爱勤也明白,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替那时候的曲灵难受,不过很快,她就又高兴起来。


    “幸好,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气死那些欺负你的人!知道你正式留在管理局的那天,我特意跑去了李小志办公室,就在办公室门口跟人聊天,说你的事儿,我瞧见他脸都绿了!他跟他爸这两年到处送礼,就是想转成干部身份,他那个怂包货,干啥啥不行,又没有突出贡献,凭啥转干部?多少人都盯着他呢,他要是真转了,保准有人举报他!他那个人,做事不地道,得罪了好多人。”


    曲灵这人记仇,多少年了都记得李小志父子的嘴脸,知道他们过得不如意,自然是高兴的。


    接下来,梁爱勤又陪着曲灵去了高粱河街道,自己的房子那里看了看,不过没有打扰租户,只是开了院门,在院子里站了站。


    因着分租给了两家人,院子里看起来稍显凌乱,堆放了许多东西,但窗户、墙面等都维持得不错。


    曲灵便和梁爱勤讲了刘琳屡次三番想要买这套房子给唐卫红住的事情。听得梁爱勤直皱眉,“她怎么这样,地主恶霸吗?亏我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是个挺有礼貌,挺讲道理的人。”


    唐卫红结婚的时候,曲家人都过去帮忙来着,梁爱勤也是因此认识了刘琳,还帮忙照顾她来着,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才不管她呢。


    “这事儿应该就是刘琳自作主张,我觉得唐卫红是个挺明白事理的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儿来。”梁爱勤禁不住替唐卫红说话。


    曲灵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她跟唐卫红相处时间不长,但对她的性格也摸得很清楚,她只是娇气了些,但单纯、善良,没有歪、坏的心眼子,跟唐卫国蛮像的。


    之后,两人就提了东西去了关奶奶家。


    看望了关奶奶,两人买菜,回家做饭、吃饭,赶着中午的时间,曲灵去了邹师傅家,又去了阅览室的张姐家,还有在青年营时,结识的两位师傅家。


    晚上,带着曲聪去了秦丽霞家。


    这几户人家都是稍坐一下,简单聊几句,说说客气话,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也就是今年情况特殊,来走动走动,送点东西,算是给以前的交情划上一个圆满的句话,以后应该就不会再登门了。


    从秦丽霞家回来后,曲灵没用人陪,提上东西,准备去张九钢家。


    冬日天短,曲灵打上手电,循着熟悉的路,往他家走。一路上,又遇到不少熟人,曲灵就带着微笑和他们打招呼。每个人都知道她留在首都单位的事儿,对她都很热情,还有人想要拉住她,问问她是怎么留下来的。


    曲灵都用“着急去张处长家,回头空了再聊”的借口,把人打发了。饶是如此,路上也耽误了二十来分钟。


    到了张九钢家的时候,窗户外的棉窗帘已经挂好,并且压上了木板,只隐隐透出一点黄色灯光,告诉她,这家人还没休息。


    曲灵推开院门进来,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一声:“张大爷,张大娘,睡了没?”


    屋里很快有了动静,“是不是曲灵来了?我就说这闺女肯定得来!”


    这是张大娘的声音,声音不大,应是在和张大爷说话,曲灵嘴角轻轻动了动,往院里走着。


    门栓滑动,门被打开,张大娘迎了出来。


    “曲灵啊,你咋黑天来了,冻坏了吧?可是老长时间没见了,快进屋,你大爷在里屋呢。”


    曲灵忙笑着,叫了声:“大娘”,而后笑问着,“您身体可好?”


    “好,都好。”


    曲灵穿过外屋,进到屋里时,张大爷也从炕沿处站了起来,往日严肃的脸上也带着笑容。


    曲灵上前一步,跟老两口寒暄着,无非也就是问问身体如何之类的,然后将礼物递过去,又是推拒、拉扯、收下这么一套。


    之后,张大爷又问她在燕市的工作生活情况,曲灵一一回答了。


    张大爷鼻孔吸张几下,显出很激动的样子,说了好些夸奖她的话,什么没给你爸丢脸,好样的,替她高兴云云。


    曲灵笑听着,谦虚了几句,也就站起来告辞了。


    张大爷和张大娘两人挽留着,让再待一会儿,曲灵说:“天晚了,你们早点休息。”


    张大爷又说:“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


    曲灵:“大爷,大娘,心意我领了,明天我就回曲家村老家了。”


    张大爷有些遗憾,说:“那年前还回城里不?”


    曲灵:“应该是不回了。”


    张大爷:“那年后呢?”


    曲灵:“还没定。”


    张大爷:“年后一定来家啊,让你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曲灵答应了一声,说:“您两位回去吧,怪冷的,等我回了均州,一定来家里吃饭。”


    老两口一直将她送出大门口。曲灵走出去老远还能看见他们站在原地。


    曲灵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张大爷,说句实在话,曲灵没有太多的好感。


    从父亲去世之后,作为父亲的好战友,好朋友,他给予自己的帮助其实并不多。当然,她也没有主动去寻求他的帮忙。


    大概那时候的她就意识到张大爷也是靠不住的,与其用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去麻烦他,还不如积攒着,在最需要的时候再让他帮忙。


    曲灵当然明白,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帮助自己,但张大爷一直以父亲的好友自居,父亲在的时候也确实跟他关系走得最近,也一直表现着对她的关心和照顾,但除了偶尔叫她来家里吃上顿饭,其他什么实质性的事儿都没干过。


    曲灵觉得,自己能带着礼物来家中看望,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第122章 曲家村隔天一早,吃过了早饭,曲树强……


    隔天一早,吃过了早饭,曲树强就送曲灵去了班车站。梁爱勤本来还想让她多待一天,去均州矿里面转转的,曲灵想了想,觉得该知道她“衣锦还乡”的人都知道了,再去显摆也挺没意思的。


    她给梁爱勤留了一些带回来的特产,让她帮着给以前相熟的同事们发一发,自己就不去了。


    刚出了巷子口,就有一辆自行车朝着他们这边骑过来,曲灵看着自行车上的人,笑着摆了摆手。


    那辆自行车上的人却连忙跳下来,朝着她喊:“曲灵,你上哪儿去?”


    曲灵没有下车,只答了一句,“回老家。”


    那人见自行车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连忙搬着车子掉头,上了车子,往前快蹬两步追上来,“曲灵,你先别走,我跟你说说话。”


    曲树强


    将车子停下来了,曲灵只好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追上来的人,“李月梅,你跟我有啥好说的?”


    来人是李月梅,两人从来就不是能够好好说话、聊天的关系。虽然对这人算不上讨厌,但自来也不是朋友。曲灵刚进均州矿,就被李月梅视作了竞争对手,之后只要见了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像个斗鸡一般。


    隔着这么多年,那么一点点的恩怨曲灵早就不在意了,但也绝对不可能跟这样的人做好朋友。


    李月梅:“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气人。”


    曲灵笑了下,说:“大冷的天,你要说啥,就说呗。”


    李月梅却不说话了,问:“你要去哪儿?我结婚了,我带你去我家待会行不?”


    李月梅跟梁爱勤关系还算可以。这两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没有交集,又一个是干部,一个是工人,平时在单位里,如果不是刻意的话,见面的机会都少。据梁爱勤说,是李月梅主动跟她交好的,还总是跟她问起自己的事情,打听她的近况。


    梁爱勤瞧着她好似没有恶意,有时候就听她讲一讲,但要说两人关系有多好,倒也没有。


    曲灵就挺搞不懂李月梅这个人的。


    曲灵拒绝道:“我还要回老家,得去赶班车,就不去了。”


    李月梅有些失望,看了眼曲树强车筐上的柳条包,“就不能多留一天吗?”


    “家里头奶奶盼着我回去呢。”曲灵也不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儿,就跳上后座,跟李月梅摆手,说:“我走了,再见。”


    李月梅在原地愣了下,而后骑上车子,又追上来,说:“我送你去车站吧。”


    这……曲灵真不记得自己跟李月梅有这般的深情厚意,但腿长在她身上,曲灵也不好撵人,只好让她跟着。


    这一路上,李月梅都试图开口说话,但东北的风又冷又硬,又骑在自行车上,刚一张口就被冷风呛到,只好闭嘴,一路跟着到了班车站。


    下了车,进了候车厅,曲灵见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四十来分钟,就不忙了,让曲树强帮自己去买票,她带着李月梅在木椅子上坐下。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李月梅点点头,“曲灵,你走了这么多年,我经常会想起你,还想着,等你重新回到矿上工作,咱们就好好相处,可是没想到,你留在燕市了,是个好事儿,恭喜你。”


    “谢谢。”曲灵说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些年,我在矿上文艺队过得一点都不好,一开始去的时候被他们排挤,没有朋友,我都忍了,后来,跟团里面的人发生了些冲突,我才知道,真正的排挤是什么样儿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坏!”


    曲灵认识的人中,李月梅是变化最大的一个,依旧是漂亮的,只是人沉闷了许多,身上没有那种张扬骄傲劲儿了。


    她说到这里,深深的抽了口凉气,好似不想回忆那些似的。


    “不瞒你说,我那时候,总把你当成坏人。我太可笑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后来,我在文艺队熬不下去了,就申请转岗了。我那时候,就特别想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月梅这话说得挺真的,曲灵没有插话,想听听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她从来都是把人往坏处想的,寻思着,痛说过去的不幸,应该就是为了博取同情,博取同情的目的应该就是求人帮忙。李月梅想求自己什么?自己身上实在没有啥是可以图谋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曲灵继续听下去。


    “我转了岗了,在矿上找了对象结婚了,结婚之后也就那样,鸡毛蒜皮的。我对象想早点要孩子,我却不想。去年10月份,听说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是想去报名的,可是我对象坚决不同意,我托人找了教材,可是看了几眼我就放弃了,那上面的题目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曲灵,要是当初我跟你似的,也去工农兵大学就好了。”


    曲灵想着,重点应该是要到了,插了句嘴说:“我们工农兵大学的处境也挺尴尬的,有了正经考上去的大学生,我们这些就跟冒牌货似的。”


    心里想着,即便是考不上大学,考大专也行啊,多少人找教材都找不到,有了教材,耐下性子好好学习,即便是考不上,也付出努力了,哪儿有试都不试就说自己不行的呢?再说了,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啊。


    李月梅继续说她的,“我真是挺后悔的,如果那时候我要是也想去上大学,应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曲灵嗤之以鼻,心想着,我为了能上这个大学,从一进矿就开始努力,你没有吃我吃的苦,工作表现也没有我优秀,人际关系也没有比我更强,凭什么就能取代我去上学?


    她不明白自己为啥还要坐在这里听这些。


    曲树强排队买好了票,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她,曲灵便说:“票买好了,我得先进站了,你们也得上班了”。


    李月梅也看见了曲树强,朝着曲灵点了下头,还是把自己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也就是想想罢了,我知道我根本就争不过你。你这个人,想得比我长远,我很佩服你。”


    说完,她就笑了,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你进站吧,我走了。”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曲灵在原地,眨巴着眼睛,一脸莫名其妙。


    曲树强走了过来,将车票递给她,问:“她找你说什么?”


    曲灵:“莫名其妙地说了些她自己的事情就走了。”


    倒是闹不清楚是自己想太多,还是李月梅临时改主意了。


    可能是前者吧,毕竟李月梅这个人打从以前开始就挺莫名其妙的。


    算了,管她是什么意思呢,反正都和自己无关。


    曲家村里,曲奶奶和二叔二婶翘首以盼,在公社派出所工作的曲树钢也早早回了家,几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喜悦。


    曲灵跟曲奶奶他们是有两年没见,但跟曲树钢却有三四年没见了,与记忆之中的大变样,身高没怎么变,身材却魁梧了许多,行走坐卧都是军队的作风,当个人民警察,还真挺让群众们有安全感的。


    曲树钢退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家。一开始去部队的时候,整天想着训练,想着要进步,憋着一口气,想着要比别人强,等提了干,这口气就散了,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家,后来跟家里头商量干脆转业算了。


    家里人想得就比较现实,反正已经提了干,回来之后也能给安置工作,回来就回来吧。


    当时这事儿曲树钢是写了信跟曲灵商量过的,曲灵自然没有意见,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


    回村这些天,曲灵


    就跟着家里人一起准备过年,又是做豆腐,又是大扫除,又是炒瓜子、花生、榛子什么的,每天家里都是一屋子的人,这个来了那个走,都是本村或者隔壁村的,都想看看她这个“首都人”,打听打听那边风土人情,听她说些大城市的新鲜事儿。


    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说话有些荤素不忌,常常听的曲灵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答。等吃饭时间,人呼啦啦走完了之后,屋地上厚厚一层瓜子壳。


    一天两天的还行,到第三天曲灵就受不了了。曲奶奶索性就把院门一插,有人在外面叫门,她就让黄春妮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得休息。


    有些人就回去,不再来了,有些人却不忿,说上几句“去了首都就不认人了”的风凉话,说句“我还不稀得来呢,请我来我都不来”,愤愤着离开。


    曲奶奶怕曲灵生气,一劲儿地安慰:“他们就是说话不好听,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子。我当年生病的时候,他们都拿了钱和东西来家看我来着。”


    曲灵倒是没有生气,被人当成西洋景观赏,也挺烦的,看来“衣锦还乡”也有衣锦还乡的苦恼。她赶紧宽曲奶奶的心,说:“我知道的,我没生气。”


    人不来了,家里消停了,曲灵就可以清静地吃吃喝喝了,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了就吃饭,白天帮着干点活,抽空看看她从燕市带回来的英文书,日子过得挺安逸的。


    找了一个晴天,曲灵带着自己砸的纸钱、贡品去给曲铁军上坟。


    曲铁军埋在了老家的坟圈子里,是曲灵上大学一年级那年从均州铁矿的公墓迁过来的。那年均州下了大雨,公墓上的好多坟地都被淹了。以前那边是定期有人管理的,可是那年铁矿领导层出了大变动,之后就没人管了。


    曲灵跟奶奶、二叔商议着,还是决定将父亲迁回来,跟爷爷挨在一块,上坟也更方便些。


    曲灵坐在曲铁军坟前,将一整瓶酒都散在土地里,絮絮叨叨地跟他聊了好久,又哭又笑的,直到冷得受不了了才离开。


    在老家热热闹闹地过了个万事不操心的团圆年,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日子。


    第123章 临别曲奶奶极为不舍,跟二婶两人,拉……


    曲奶奶极为不舍,跟二婶两人,拉拉杂杂收拾了很多吃的,蘑菇、木耳,各种菜干,准备让曲灵带到首都去,当成人情,送给领导、同事。


    曲灵不想带。菜干还好说,蘑菇、木耳都得跑到老远的山里去采,都是辛辛苦苦才弄来的,她舍不得,说自己到了燕市后,去百货大楼买些点心什么的送人就行。


    曲奶奶却一定要让带上,老家的特产,送给人的意义不一样。


    曲灵没办法,只好带上,两个大的柳条包,又被装满了。


    这些日子,该叮嘱的,曲奶奶等人都叮嘱过不止一遍了,等曲灵要走了,觉得再说就显得絮叨了,反而无话。


    曲灵却拉了曲奶奶在自己旁边坐下,将梁爱勤还给自己的那个装着钱的手绢包递给曲奶奶。


    “这是高粱河那个院子两间正房的租金,大嫂说你高低不肯收,就还给我了,奶奶,这钱你得拿。”


    曲奶奶却又把那包钱推过来,坚决不肯拿,说:“门房的房租我收了,够我每个月吃药看病的就行了,其他的你自己拿着。我不缺钱,在老家也没什么花销,用不着那么多。这钱你拿着,以后你用钱的时候还多着。”


    “奶,我一个月工资有七十块,不管怎么花都够了。这是我还有我爸我们两个人给您的孝敬钱,您不能不收。这钱你要实在不要,我就还交给大嫂,让她每个月用这些钱买肉、买奶粉回来,给你补身体!”


    曲灵语气非常坚决,这次回来,感觉到曲奶奶的身体大不如前,后背都有些佝偻了,她很心疼,自己不能时时在身边照顾着,每个月多给些钱,也能够心安一些。


    听曲灵都这么说了,又看她一脸的不容拒绝,曲奶奶没有办法,只好收了钱,说:“那行吧,我就拿着,给你攒起来。”


    曲灵摇摇头,说:“别给我攒着,您多吃点好的,用点好的,身体棒棒的,长命百岁,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强。奶奶,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了,您得好好的才行。”


    说得曲奶奶心里头一阵儿的发酸,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握着曲灵的手,不住地点头,“奶奶多吃好的,争取多活几年!”


    正在曲家人都为离别而伤感的时候,家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亲(qing四声)娘,亲家二叔,亲家二婶,过年好啊!”


    来人是曲家曾经的大儿媳李三梅的妹妹李五梅还有李家的大哥李大力,还带了个二三十岁的小媳妇,自称是李大力的大儿媳,叫王广华。


    虽然这一行人的出现太过意外,也不受欢迎,但到底是在正月年下里,一行人又是客客气气、笑容可掬地来给拜年,曲家人便也装出热情来招待了。


    自从曲铁军去世,李三梅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曲奶奶去李五梅那里询问李三梅的下落,什么都没问出来后,两家就再没来往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对于这几人的到来,曲家人都在心里头猜测着原因,总不可能是想要修复已经断了的亲家关系吧。


    曲灵没有主动跟这三人打招呼,只是点点头而已,她知道,这几人的到来肯定跟自己有关。


    他们不吝惜用各种赞美的词语来夸奖自己,她这辈子还没从李家人那里得到这么多的赞扬。她只是淡淡地听着,肯下这么大的力气夸人,必然是有所求的。


    果然,等这三人寒暄、客套了好一通后,终于说道了正题。


    还是李五梅先开口的,她看着曲灵,一脸的慈爱,说:“如今曲灵大了,都到首都去当干部了,出息了,可我三姐,却是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她也没个工作,没有退休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这一开口,曲灵就和曲奶奶对视了一眼。


    曲奶奶自从生病之后,整个人的性格柔和了不少,但也绝对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尤其对于李三梅在儿子刚过头七就抛下曲灵自己跑了的事情耿耿于怀。


    一听这话,就不客气地说:“她要走的时候,曲灵跟恳求着让她留下来,说她已经十五岁,再熬个几年就能去矿上上班,到时候就能拿工资,赚钱养活她。可她当时跟曲灵怎么说的?咱们一拍两散,从此之后就没有关系了,我不管你了,也不用你给我养老。现如今,她有钱没钱,过得好不好,都跟曲灵没关系。”


    那位叫王广华的笑呵呵地开口,说:“亲家奶奶,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三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说了气话。不管她说了什么,她把曲灵从几个月大,养到了十五岁,这份母女的情分是变不了了。曲灵如今是首都的大干部了,可不能不养老娘是不是?”


    曲奶奶给气个不行,当初想走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将来养老的事儿,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她正要开口,曲灵按了按她的胳膊,开口问:“今天你们过来,是……她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曲灵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三梅,叫妈,两人断了情分,叫名字,不合适,只能用“她”来替代。


    李五梅、李大力还有王广华三人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李五梅开了口,说:“当然是三姐的意思,也是我们的意思。”


    曲灵点点头,说:“既然是她的意思,就让她自己过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你们不是她,不能越俎代庖。”


    李五梅忙说:“我们代表她就行!”


    曲灵淡淡地说,“我不和你们谈。”


    三人一噎,又是互相看了眼,而后王广华说:“你不是要耍赖吧,这是三姑自己来,还是我们替她来,都没有区别,要不然咱们先谈,等谈得差不多了,再让我三姑


    来。”


    曲灵重复着:“我不和你们谈。”声音无波无澜的,却很坚定。


    气氛就僵了下去,曲灵记忆中脾气很暴躁的李大力额头上的青筋就有些往出冒,王广华咳嗽一声,他才低下头去,但仍旧梗着个脖子,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这三人,看来还是有分工的。李三梅是主力,王广华这个小辈能跟着一起来,恐怕在家里头的地位不低,大概是个类似于军师的角色,跟李三梅打配合,而李大力,则是来压阵的。


    空气静得可以,李五梅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舔舔嘴唇,说:“曲灵,你别这样,你妈她过得不容易,前些年给人家看孩子,孩子大了,能上学了,那家人就不用她了,她就又找了一家。她年纪也不小了,干活又累,整天腰酸背疼的,这还不算,她一个农村户口,但在农村又没有地,等她干不动了,赚不来钱了,是生生要饿死啊,曲灵,那可是你妈,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吧。”


    曲奶奶被气笑了,说:“老五,我是年纪大,可不是老糊涂了,李三梅她落个如今的地步谁造成的?当年,我们家老大到处托人找关系,给她找了棉纺厂的工作,可她这个当姐姐的心疼妹子,把工作给了你!李三梅她就是饿死了,也找不到曲灵的头上,罪魁祸首是你!我说你们大过年的咋就突然上门了,感情李三梅成累赘了,你们谁都不想养,跑我们家里找冤大头来了!真是不要脸,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说着,曲奶奶就动了真情,曲灵连忙帮着顺气,说:“不生气,不生气,不值当的!”


    曲二叔和曲二婶也赶紧跑过来,怒瞪着那三人。


    王广华仗着自己嫁进来的时候两家已经不来往了,没有交情,便说道:“亲家奶奶,一码归一码,咱们现在说的是曲灵赡养三姑的事儿。我们虽然是乡下人,可乡下人也是懂法的,我三姑养了曲灵,曲灵就得给她养老,这话说到首都去,也是这个道理!你家二孙子不是公安吗?要不咱们找找他去,看他怎么说。”


    还真是个厉害的,曲灵看了王广华一眼,说:“跑我们家里卖弄口才来了,真显你能耐。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让她过来找我,我只跟她谈。还告诉你们一句,明天我就回首都了,你们得快点,否则想谈也谈不成了。”


    那几位好要再说,曲灵摆摆手,“慢走,不送。”


    “唉,你这死丫头,成了首都人就抖起来了……”李大力实在没控制住,“嗖”地站起来,指着曲灵的鼻子就骂。


    曲二叔可容不得他跑到自己家里来撒野,一下子就抓住了李大力抬起的那只胳膊,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出走。李大力猝不及防,下意识就要甩开曲二叔的手,可曲二叔长得人高马大,又比李大力小上几岁,根本就甩不开,只好踉踉跄跄地跟出去。


    迈出外屋门槛,曲二叔将人往外一推,“赶紧给我滚蛋,也不打听打听这村叫什么名字,跑这来撒赖,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


    李大力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分对谁,在压倒性的力量之下,他也就认了怂,只敢用眼睛瞪着曲铁民,做出个想要冲上来的架势,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见曲二叔发火了,屋里面的李五梅和王广华也不敢再说什么,一个拉着一个,溜溜地贴着门边出来,临走到门口,李五梅转头,问曲灵:“你明天什么时候的火车?”


    曲灵说了个时间点,李五梅转头走了。


    等这三人出了门,曲二叔“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朝着他们的背影喊,“以后别上我家的门!”


    屋里头消停了,曲奶奶叹口气,抚了下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在卡子后面,看着曲灵,一脸担忧,说:“灵儿,你说,今儿这事儿,是你妈,是李三梅让他们来的吗?”


    曲灵摇摇头,如果是以前她认识的那个倔强的,宁可吃苦也绝对不说句软话的李三梅,今儿这事儿她应该是不知情的,但曲灵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她了,她非常清楚,环境、经历对人的改变有多大,她不确定,李三梅还是原来的那个性格。


    曲奶奶说:“她走的时候,我心里头是真狠她,可是那茬过去了,你现在又过得这么好,我又没那么恨她了。听说她现在过得不好,我心里头也不好受,可要说让你养她,又总想到她就那么撂下你自己走了,我这心里头就不舒服。”


    曲灵呼口气,说:“奶奶,我理解你的感受。”她的感受跟曲奶奶差不多。曾经以为自己是冷硬的心肠,如今自己过得好了,听说对方不好,心肠又软了。


    曲奶奶问:“灵儿,要真是李三梅的意思,你是个啥想法?”


    曲灵想了想,说:“我现在经济也算宽裕,给她些钱是可以的,但让我养她,我没那条件,她自小就不待见我,这么多年不见了,更处不到一堆去了。”


    曲奶奶:“你这个法子好。给些钱,以前的那些情分也就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