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终于渡过了漫长的难熬冬日,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不会再发生寒潮,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地冻天寒的日子又来了。
早在气温一天天下降的时候,周惟静就做好了准备,在盖房子时提前埋好的火道终于能派起用场。
空调+地暖,两人头碰头地蜷缩在小小的砖房中,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
那些在寒冷的冰雪下钻出来的植物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枯萎着,那些挺立的大树第二天树叶就被冻枯了,在寒冷再临后的一周,就冻成了黑灰色的枯枝。
地上原本高出膝盖的杂草和灌木们被冻烂了,几天就和地上的冰层融为一体。
郁郁葱葱的大地在风雪的席卷下再次清零。
“真可惜啊……”
周惟静抱着杯子坐在取暖炉前,看着窗外结冰的水面,脑海浮现出那藏在山洞中的小村落。
江述穿着厚实的棉服,手上戴着厚手套,正拿着钉枪将一块块木板将窗户封上大半。
太冷了,一开始建房时设计的窗户从没想过这么快就又要接受寒冷的考验,雪花从窗台的缝隙飘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尽管房子外雪厚得能淹没人的膝盖,但好消息是,温度没有寒灾时那么的丧心病狂,最低的夜里也只有零下二十多度。
这让周惟静松了口气。
困在狭小的房子里,他们每天的娱乐生活只剩下彼此拥抱着一起看空间光屏上的过期影视节目。
“……在节目的最后,我们恭祝大家蛇年快乐,阖家团圆!!我们明年再见!”
忽然在综艺节目的尾巴听到综艺节目住持人喜气洋洋的在镜头前恭贺新禧,周惟静顿了几秒,掐着手指默念了一遍‘鼠牛虎兔龙蛇马羊……’
距离天灾开始的那场台风,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已经到鸡年了。
她划开节目表,这档曾经被称为华国国民综艺的节目结束于线虫肆虐的时期,在宣布节目停播的时候,没人会想到这就是娱乐节目的最后一点余晖,从那以后,灾难接踵而至,普通人们的家庭被天灾击打得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心情去关注电视节目。
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周惟静记得,是个子小巧眉毛很浓的女人,一向以脾气利落直爽,为人正直热心出名。
但广播中曾报道过关于她的最后一条新闻就是她的死讯,在台风期间被借住在家中的好友杀人夺财。
再也没有以后了,无论是做节目的人还是看节目的人。
寒冷的雪期在三个月后结束,这意味着周惟静和江述终于可以结束每天除了清理屋顶的雪足不出户的蜗居日子了。
融化的雪水淌过黑色的土地,污浊的水流化进盆地的冰河里,水面再次升起。
那些被寒冷击倒的植物们很快就在上升的温度中腐烂发酵,然后变成黑色的泥土,更多的绿色从这些肥沃的腐殖质中钻出来,以一种野蛮的方式迅速汲取阳光雨露强横地向上舒展着。
周惟静他们的房子选址在盆地的边缘,水平面虽然上升了,但还不至于给他们的家带来生存危机,只是阳光一天比一天好,他们顺应温度,又换上了明亮宽敞的大窗户。
和煦的春日持续的时间不长,周惟静种在屋外菜池里的生菜刚用最后的几颗做了烤肉和拌饭,酷烈的旱季就来了。
滚烫的日光深刻地钉在每一寸的土地上,将树林间的空气都烧得扭曲,那些即将要冒出头来的嫩芽,丛林间刚刚出生的野兽幼崽都在热浪的烘烤下干瘪。
周惟静的家在饥荒的旱期经历了几次夜间突袭。
都是饥肠辘辘将目光瞄准小院的野兽群,野狼、鬣狗、黑熊,全都在小院的陷阱和两人的各式新型武器中败下阵来。
有了血淋淋的教训,再来夜袭小院的野兽们就少了。
偶尔也会有翻过围墙来偷偷和小吉抢零嘴的松鼠和在天空中盘旋找准时机来啄一口她放在屋外桌子上的面包的飞鸟。
太热的夏天两人也不出门,外面的温度晒死了一大片的草叶树木,大地被晒得龟裂,就连那看不见边际的沙漠海也干涸了,露出了底部深褐色的泥土。
在几个月的酷热后,这片土地再次迎来了严寒前的缓冲,这个时候,草木葳蕤,枝头树上都挂满了果实,森林凉爽又丰饶。
这也是唯一一段时间,他们会背着背篓去森林中逛逛的时候。有了丰富的资源,没有野兽有闲情逸致来捕食不好惹的人类。
灌木丛中浆果成熟的时候,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这些天灾中再次萌发的果实,因为旺盛的生命力,根系和这片土地扎得更紧密,汲取的养分也更多,长出的果实又大又甜。
他们采摘这些果子,在夜风清香的晚上,坐在庭院里一边吃果子一边看露天电影。
多的果子他们分了一部分存进空间,更多的在日光下晒干,另有一部分被来回徘徊的鸟儿叼走,剩下的,放进亲手做的陶罐里,在雪天来临的时候,和红茶一起咕嘟咕嘟煮上一壶,从指尖一路暖到胃里。
他们在独自居住的日子里将这辈子想做的,有兴趣的事全都做了一遍。
在天气合适的时候,周惟静会陪着江述一起去钓鱼,季节性的河流里只有寸长的小鱼,抓了回去两人会耐心地剔去鱼刺,做一顿耗时许久的手打鱼丸。
在寒风萧瑟的时候,江述会陪着周惟静一起学习织毯子,教程还是几年前上传到视频网站上的某个针织博主那得到的,当年风靡一时的苔藓毯子,如今做出来,漂亮得像被她一人独占的春天。
他们还在小院里亲手建了一个曾经觉得无比麻烦且不必要的陶瓷窑,耐心地等待化冻后寻找合适的泥。
也在困在家中无处可去的寂寞时间里一遍遍的重复刷新着各种网站。
他们的时间是流动的,但互联网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在各个网页间穿梭,就像是儿童时午睡醒来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要是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消失,只有我一个人拥有一整个地球该多好啊!
现在就是这样。
整个互联网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她找到有意思的微博,在下面回复对方‘你这个穿搭好有意思!’‘我也这么觉得!渣男就该扔进垃圾桶里!’‘这套艺术照我小时候也拍过,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衣服哈哈哈!’……
她像是在演独角戏,回复着几年前的人,看着几年前的讯息。
越是明白这些都不会再更新了,越是觉得内心压抑烦躁。
当看着窗外的树叶又开始泛黄,周惟静知道,灌木丛中的浆果又开始熟了,但她坐在窗前的小凳子上,只是发呆。
手和脚都没有力气,她不想动,只想坐在这里。
“江述,我不想去,我们去年摘的蓝莓还没吃完呢。”她这样对拿着背篓的江述答复道。
江述嗯了一声,说他去看看院子里的鱼。
他们的小院里有一个小坑,被两人涂上水泥贴上瓷砖,成了一个光洁的小池子,里面养了两尾他们从山涧里捉回来的金色小鱼,江述很喜欢。
这点周惟静知道,在他这么说时,她很自然地嗯了一声,继续拖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但就是这一秒,她忽然想起。
捉小鱼的事,是去年发生的了,那两条小鱼没熬过去年的暑热,在一个酷热的早晨翻肚皮死去了。
她几乎是手脚发麻像个木头人一样爬起来,扶着门框,看着窗外——
江述蹲在水池边上,看着池子的眼睛没有焦距。
他们俩都病了。
第152章
周惟静灌了两杯咖啡,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拉着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江述回了家。
房子里最宽敞的桌子就是厨房的那张大木桌。
既是他们俩一起做饭时备菜的地方,也是他们一起吃饭的地方,但从去年冬天开始,周惟静总觉得累,所以他们的饭经常是支一张小桌子,两个人蜷缩在某个角落吃的。
这张由两人亲自挑选木材,亲自刨木花手工制作的大餐桌因为久无人使用,原本清亮的桌面漆都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江述困惑道,看着她此时格外有精神的样子有些不适应,“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天灾又要来了?
周惟静定定地看着他,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几乎是错愕地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瘦了好多。
脸颊清瘦单薄,下颌的线条简直像两条直尺才能划出来的线。眼眸中依然充满了对她的关切,但神态间的疲态还有低沉的情绪是再怎么强打精神也掩盖不了的。
“最近运动量太少,没什么胃口,要不我们晚上吃酸汤火锅?”江述不动声色地拉下她抚摸自己的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瘦就瘦脸。”
他知道她在难过。
周惟静难掩心口往上涌的酸涩。
她的小情绪有江述在照顾,她不想动弹,他就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各种食物,哪怕她没有胃口一顿只吃几口,他也一直在做。
但她却没有发现,江述在她的关注之外,自己一个人在默默消化难以排解的抑郁情绪。
她吸了吸鼻子,握紧他的手,“我们搬家吧。”
搬到人类的族群中去。
人天生是群居动物,和同类居住在一起,和不同的人交流,社交是非常重要的生存需求,这是生物的本能。
他们已经在无人出现的荒野中生存了将近三年,在此期间,他们能交流的对象只有彼此,但随着生活的固定,他们就像是被困在模型里的蚂蚁。
固定的住处,固定的人,即便是上网,看到的也是一潭死水的互联网,有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了的孤独感。
是时候主动去改变了-
他们在长期的生活观察中知道,在旱季和雨季之间的过度时期,那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温度和煦阳光柔缓,是适宜出行的季节。
但在长期的天灾中,他们也磨砺出了漫长的耐心,在下定决心去寻找人群后,每天都会开着收音机,寻找现如今还存在的频道。
在信号消失的时候,如果有人试图向其他同类发出声音,必定会选择广播。
在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们会选在中午之前乘坐直升机去周边转转。
“上次那个山洞在那吗?”
江述偏过头看着底下几乎只能看到草木的地方,茂盛生长的植物已经将那个山洞全部盖住了。
周惟静低头看着膝盖上的罗盘,“里面没有活人了。”
他们围绕着沙滩海和附近山涧里溪流来回绕飞,看到了许多模样奇怪的动物,但就是没有人类的影子。
没有人的踪影,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该去哪里,他们在这个平和的过渡期没有找到方向,只能怀揣着希望,在风雪交加的小屋里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汤粉一边调着收音机的频道。
“人类真的都死完了吗?”
“这个世界上不会只剩下我们俩了吧?”
“哈哈哈,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亚当和夏娃!”
“那可真是对不起上帝了,我在几年前就结扎了。”
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宛如火炉上放着的一把玉米粒,在受热后砰砰砰地变成一朵朵爆米花,将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渲染上一层香甜蓬松的味道。
有了目标,即便暂时还没有找到方向,周惟静和江述两人的状态也比之前压抑低沉的无所事事好多了。
两人对‘可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寻找’这件事都接受良好。
她想,他们的生命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就算找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她也会去的。
转机出现得很突然。
天还在下大雪,厚实的雪将小院外的路全都淹没,人在雪里走,个子矮一点的,踩一脚下去连头顶都漏不出来。
按理说,这不是一个在外面乱逛的好日子。
但就是这样突然,周惟静和江述正打算享用冬日的白菜豆腐肥牛锅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野猪在拱门吗?我去看看。”
江述匆忙套上厚实的防寒服,袖子里的枪都准备好了,但在靠近门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瑟瑟发抖的虚弱女声。
——“喂!里面有人吗?救命!我朋友掉进雪坑里了!求求你!”
在这个几年都看不到人烟的地方,突然出现有人拍门求助,很像人疯掉之后才会出现的幻觉。
江述顿了一下,选择慢慢转身回去找周惟静来一起听,她听到的话肯定会很激动。
门外的董欢欢愣了一下,有点踌躇要不要继续拍门。
她明明听到开门的声音,也听到了人的脚步声,但ta为什么在听到她的求救之后反而转身走了呢。
是怕麻烦所以不愿意伸出援手吗?
天灾后,她见过太多这种例子了,在不安定的环境下很容易催生出人性的黑暗面,有的人假借求助其实是诓人去特定地点埋伏,也有人不止不回应他人的求助,还专门围猎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尤其是这个求助的人是女性。
想到掉进雪坑里已经晕过去的同伴,董欢欢咬了咬牙,摸着兜里的枪继续拍门。
“有人吗?!求求你救救我们!有——”
‘砰!’门骤然打开了。
里面跳出一个漂亮的女人,睁着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激动又兴奋地望着她,董欢欢的话顿时哽在了脖子里,一下子有点忘记自己在哪里了。
“你……”
董欢欢艰难地伸出手,想确认掉进雪坑里的不会是自己,而面前的这个美女其实是她死前的幻觉吧。
周惟静终于见到人了,才不管这么多,激动地甚至有些结巴,一把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连连问你好。
“你好你好,我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你朋友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救她吧!”
“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脚上套着自制的雪板,走在雪地里,边走边说话,董欢欢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指向自己,“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诶!”
她看看走在她身边的这个看起来就不缺衣少食的美女,还有美女身边高大英俊的丈夫,还是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周惟静将手里的雪仗分给她,理所当然地点头,“为什么不相信,华国人不骗华国人嘛!”
美女纯洁明朗的笑脸让董欢欢的良心隐隐作痛,她默默收好袖管里的枪,决定要好好报答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厚衣裳里面都套了防弹服,右手的手心都放着一把枪。
只要她露出一点不对劲,迎接她的,将是枪支、手雷还有只有他们知道在哪的雪地陷阱。
第153章
这片区域曾经是片连绵起伏的沙漠,后来又经历了浩浩荡荡的地震,注定存在许多深坑断层。
在寒冷的冬日,那些深坳和裂坑都被积雪填满,正片天地都被均匀的铺上一层厚实的雪被。
看上去都是一片平坦,但只有走上去才能感觉到底下是什么。这种隐藏的危险,就连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对家附近的地质情况非常了解的周惟静和江述都不敢轻易地在雪天出门。
“就在那!呼——你看到那深色的绳子了吗?我们的雪车也掉下去了!”
周惟静戴了雪镜,看到了董欢欢说的地方,那里四面开阔,不是作为埋伏和陷阱的好地方,而且,这个地方的底下在夏天时是一道溪涧。
因为水流的冲刷和地势的落差,这段溪涧相对于她们脚下的地面足足低了有三米,在旱季干涸,雨季又重新恢复溪水潺潺。
她听董欢欢说她们是怎么来的就明白了。
她们在远行的时候,带了一个自制的轻便滑雪车,在遇见下坡的时候就一前一后坐在滑雪车上往下滑,这样又快又舒适,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片山头,在几年前压根连根草都看不见,也不能用寻常的雪山来看待。
她们坐着滑雪车从山头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滑,但雪车在划过深陷的溪涧时车头撞上一侧土壁,整辆滑雪车翻了。
坐在后面的董欢欢被甩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的,但好歹是被甩在了雪堆上,在松软的雪里爬了爬算是爬起来了。
但她的同伴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车头磕到了坚硬的土壁,脑袋直接在惯性的作用下也磕上去了,周围的雪因为撞击纷纷扬扬砸下来,将砸进雪坑的连人带车都埋得严严实实。
“我的朋友很可能晕过去了……”董欢欢又急又焦虑,“我爬起来之后一直叫她的名字,但她一直没有回应我!我不知道她伤势什么样,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被埋的具体位置……”
江述用手里的雪杖不断确认着脚底下的地面是否牢固,确认安全才示意他们俩可以往前走。
“从这里往前就到深涧的坑了,小心一点。”
他用雪仗在雪面上画了条线,示意脚尖的位置不能超过这里。
“那我们怎么救她呢?”董欢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急!”周惟静塞了张纸巾给她,“来得及,我们会救的,你别哭,眼泪会冻住的。”
她有作弊神器,生命罗盘,比gps还好用的定位器,她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董欢欢的同伴被埋在哪里了。
但一铲子就挖到人有点太突兀,周惟静思忖了一下,装作不经意道,“那我们三个人分散开来吧,欢欢你到最里面,江述你到中间,我在最外面这一侧开始。”
她随意地在最外侧找了个方位挖了两铲子,然后下一铲‘正好’挖到了一只红色的靴子,周惟静激动道,“我挖到人了!”
“在哪!肯定是小梁!”董欢欢飞快地窜过来,几乎又要哭出来了,“小粱!”
在好运的加持下,三人配合默契地挖开周围的积雪,有些被冻硬了的雪块还需要用锤子砸开,董欢欢一开始挖不开这雪层就是因为这。
在雪地里躺了快二十分钟的人很可能已经陷入失温,周惟静医学生的基本功还没忘,检查了一下瞳孔和心跳,确定这个年轻男生不处于重度失温后,几人将他搬上雪车盖上厚毛毯,快速将他推回小院。
小院狭小的客厅里因为壁炉和地龙烧得很旺,温度很暖和,江述笨拙地帮小粱换完湿透的衣服,周惟静简单地帮他在额头的伤口处抹了点药膏,又指挥着江述灌了几个热水袋包了一层毛巾放在他的腋窝、颈部和腹部。
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他苏醒了。
董欢欢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了,但她之前太着急都没发觉,现在人安稳下来了,她才开始感受到冷,瑟瑟发抖地盯着小梁。
刚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失温症状中的人需要尽快将衣服换好衣服,周惟静下意识以为他们俩不是夫妻就是男女朋友,让江述拿了干净的衣服就递给她。
董欢欢被弄了个大红脸,语无伦次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周惟静错愕了一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误会了!”
但此刻,周惟静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和这个男生恐怕不是情侣也是朋友之上就差一层窗户纸的关系了。
她友善地拍拍女孩的肩膀,“欢欢,你跟我一起来房间里换身衣服吧!”
董欢欢刚开始还想拒绝,“我们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这身衣服等会儿就干了!屋子里很暖和穿着湿衣服也不冷!”
末世到来后,正常的社会生产全都停止,现代文明留下的大部分资源和物资都被席卷而来的天灾摧毁,衣服、食物、药品……全部昂贵得可怕,就连一件像样点的棉衣都能引起基地里的小规模轰动。
她这次准备完全的出行也只带了两套衣服,不是不想多带点,实在是没有。
周惟静一开始还没明白,听她这样说了才错愕理解。
“我们这次出来就是找物资,希望能换一张居民资格证,没想到刚出来没多久就遇到这种事……”
董欢欢沮丧道,“谢谢你姐姐,要不是你,我们俩估计都要死在这里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借用你的衣服。”
周惟静拍拍她的脑袋,“不要紧,你们来给我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帮助了,你看,我有很多衣服,你拿着穿吧!”
周惟静翻出来一套几乎没穿过的衣服塞给她。
拉开的衣柜里满满当当的,里面从外套到内搭,从马甲到大衣应有尽有,看得董欢欢目瞪口呆。
“姐姐,你们家怎么什么都有啊……”
她脑袋晕晕的,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说,惶惶然闭嘴。
周惟静已经想好了措辞,微笑道,“我和我丈夫在地震后逃到这里,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栋保存得这么好的房子,我们俩就收拾收拾住下了,这些东西也是我们在这几年到处翻找找到的。”
“噢,看来这附近果然有城市遗址啊!”董欢欢两眼发光。
周惟静笑而不语。
等到她们俩换好衣服出去,江述已经做好了两碗热乎乎的红糖红枣汤,“来喝两口暖暖。”
周惟静指着汤碗微笑介绍道,“红糖是我们去年夏天挖出来的,红枣是林子里长出来的,你尝尝!”
她刚想补一句,这红糖虽然理论上过期了,但味道和营养肯定没变,董欢欢已经飞快地道了声谢,虔诚地端起碗小口小口认真地品味起来了。
嗯——好甜——好香啊——
董欢欢已经起码五年没有吃过味道这么浓醇的甜味了,感觉灵魂都要被进化了。
周惟静和江述相视一笑,感觉自己都被感染了。
小梁是脑袋被撞击后昏迷的,醒来之后扶着塑料袋吐了一通,顿时感觉轻松多了,等到眼前金星不冒了,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非常像天灾前的房子里。
温暖、干净,还萦绕着一股勾人的红枣甜香……
直到熟悉的脸蛋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红枣米汤过来,他才感动地哭了出来,“欢欢!谢谢你救我!”
董欢欢往边上一让,露出后面坐在餐桌边的年轻男女,“别谢我!谢谢周姐和江哥,是他们俩救了我们俩!”
“谢谢谢谢!”小梁边谢边咽口水。
招待他们俩的是森林里出产的资源,蘑菇、板栗,还有各色果干菜干,虽然简陋,但在他们俩眼里也是难得的美餐。
吃饱后,四人坐在壁炉前,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谈话。
“你们从哪里来,我有听欢欢提到基地,你们在基地吃不到这些吗?”
董欢欢苦着张脸摇了摇头,“基地里人可多了,这些东西只有山里里林子里才有,林子外围的物资都是那些厉害的人的,我们抢不过,林子深处又有各种野兽,还容易遇到危险,进去了连小命都要搭上。”
“你们的基地在大湖那边的山后头吗?”
小梁摇了摇头,“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但基地比这还要远,绕过那座大山,还要走很长的一截雪原,我们足足走了半个月呢!”
要不是这片雪原太大,那些在基地附近寻找物资的人们早就找到这边来了。
周惟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远,怪不得他们开直升机的时候从来没发现过人的影子。
但这也让她感到非常意外了,他们居然距离人类聚集地这么近!
她又问,“冬天那些林子的东西基本都被野兽吃完了,要么就掉进泥里枯萎了,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基地啊?”
正常的逻辑,这么冷的天应该是窝在家里吃存粮的时候。
董欢欢苦着脸,“周姐,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第154章
她简单得说了自己的困境。
他们俩在逃难路上大难不死,遇到了基地出来寻找物资的人,一路跟随着去了基地。
但基地的情况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原本作为地下城建设的基地,在即将完工时却碰上了大地震,无异于灭顶之灾。
他们这些投奔的人全都傻了眼,地下城崩塌了,即便是基地居民也全都变成了流民,连吃带住全都要靠自己。
周惟静在听到这的时候,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基地就是乔安和邹家人赴任的那个基地。
她心中一动,“那个基地是不是叫做人类火种,你认识邹勇志和乔安吗?”
董欢欢仔细思考了一下,和小梁确认了几句,困惑摇头,“我们不认识,不过基地里的人很多!我们认识的就那么几个。”
董欢欢接着说,“我们出来也是被逼的,之前天气反复无常,天气好的时候虽然找不到什么资源,但就是吃草根啃树皮也饿不死,但旱季和寒季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们根本没法在外面找到资源,只能找蛇头赊账……”
说到这,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俩已经欠到没有蛇头愿意再放贷给我们俩了。”
“而且,要不是我们俩出来找资源了,估计那些蛇头就要来剁我们的手指了。”小梁悻悻补充道。
他们俩之前虽然也要靠赊账,但好在胆大心细又运气好,每次在暴力收账之前都能刚刚好找到一处资源点,紧张刺激地过了几年,日子虽然苦但也勉强活了下来。
但今年念成格外不好,秋天林子里的蘑菇和板栗被一群长得既像狐狸又像狼的动物糟蹋完了,连那些手里有枪还有人的大户都要勒紧裤腰带生活,他们在基地附近早已被人翻过几百遍的地界翻了又找,最后咬了咬牙,偷了隔壁那家大户的枪,卷着铺盖行礼连夜跑了。
他们这次出来,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想法出来的,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资源,他们便是死在外面也不回基地了。
江述面带微笑,但心中腹诽,什么不回基地,是想回也回不去了才对吧。
基地,有很多人,还是乔安和邹家人可能在的基地,周惟静心念一转,这不是刚好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吗。
她又从边上的柜子里摸出一罐蓝莓干,递给他们,询问道,“现在基地还欢迎外人吗?基地平常有人管理吗?我听你们说的,进入基地需要居民身份证,意思是需要捐物资?”
周惟静现在对捐物资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董欢欢连忙摆手,“基地是每个人都能进的,但是很多人都宁愿呆在基地外面,因为里面太不方便了。”
据董欢欢的描述,地震后,基地的人(主要是士兵和建设人员)三班倒地在废墟中救助还活着的人,在救完人之后就开始着手基地的改建,大概用了一年的时间,建出了一个地上的雏形,让所有人有了居住的地方。
临时住所在灾后半年,就宣布只有基地内部人员可以使用住房,其余人宵禁之后,不能在基地建筑内逗留。
基地内部的所有东西,包括基地集体耕种出来的粮食都是需要积分兑换的,住房需要兑换,食物需要兑换,而积分都是靠劳动或者物资兑换获得的。
且积分交易只面向基地的正式人员。
但基地的进入门槛不高,像他们这种前来投奔的人员,只需要经过考核就能进去。
得益于基地的性质还有军队,在基地附近晚上就不用担心野兽等的入侵,也不用害怕因为有物资而被围杀,非常的安全。
但基地唯一的缺点就是,基地区域范围内管理非常严格,不允许私下交易,也不允许以积分以外的东西作为交易货币,编入基地内部名单就必须遵守基地的规则,每天遵守基地的安排来劳动。
有一部分脑筋转得快的就想到了取巧的办法,那就是围绕着基地,在基地的外围自己用木头搭一间小屋,既享受基地的治安和基础设施,又不用接受基地的劳动安排。
周惟静闻言松了口气,不是那种交了钱和物资才能进去的就行。
江述在边上发问,“既然进基地的门槛不高,为什么你们不进基地,反而是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了?”
这句话犀利又直中核心。
准得让董欢欢和小梁都要捂心口了,小梁苦笑道,“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人在基地外混得风生水起,我们也就起了一样的心思,只是后来我们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的时候,想进基地也进不去了,我们一身债,得还完了才能进。”
周惟静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们打算留在这里收集物资,你们呢?”董欢欢目光灼灼。
从这位看起来就过得很好的周姐就能知道,这边的林子里肯定物资很丰富,只要留在这里,一两年时间就能攒够物资,然后再也不用愁进还债的事了!
“我们打算去找基地,”周惟静好心劝道,“这片林子虽然物资丰富,但是林子里的野兽也很多,旱季和冬天都挺难熬的。”
董欢欢眨眨眼,天真道,“可是周姐你们不是过得挺好的吗,而且我觉得这间小房子很暖和,比我们在基地里住得都好。”
小梁急切为情商下线的同伴补充道,“周姐,你放心,我们不是要赖在你们家里,我们会去附近找城市遗址,然后想办法自己建房子的!”
周惟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事,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走,这间房子我们也住不了,给你们住也行,也谢谢你们给我们带来的情报消息。”
小梁心虚又惭愧地低下头。
不管怎么说,自己又是住在人家的家中,吃了人家的东西,自己这条命还是人家帮忙才救下的,竟然还得寸进尺地打人家房子的主意……
等到这场谈话完毕,他们俩可以单独说话,小梁迫不及待地想要质问她,“刚才周姐说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
董欢欢疑惑地斜他一眼,“周姐没生气呀,而且周姐这房子也不是自己搭的,好吧,可能自己装修了改造了,还自己做了很多布置,但她要是离开的话也带不走了呀,大不了要是周姐回来的话我们就立马搬走,怎么样?”
小梁还是觉得不对,但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董欢欢哼了一声,“你就知道当好人,你敢说难道你不心动吗?现在就是你既要住这个不道德的房子还要来指责我!”
“那我们说好,以后我们攒了物资,分一部分给周姐,就当是我们付房费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
他们没发现身边的小桌子桌腿被桌布盖住的地方,蹲着一只小黄鸡,而他们压低声音的谈话,每一个字都被房间里的人听见了。
江述冷笑一声,“这俩还不如死在雪地里呢,有什么救的必要。”
周惟静撇了撇嘴,“算了,他们有这个想法很正常,虽然听起来不舒服,不过我们现在知道了基地的位置,这房子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了。”
江述还是有些不开心,“这房子可是每块砖每片瓦都是我们俩亲手搭的,白白给他们住,我不爽。”
“是啊……”周惟静想到自己建房子时画的精力,也开始有点舍不得。
但一切都只是计划,外面这么冷,长途跋涉并不安全,周惟静二人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家去寻找基地。
后续该怎么处理,都还有待商榷。
第二天一早,周惟静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走,忽然吸了吸鼻子,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硫磺味。
是她闻错了吗?
她将这个发现告诉其他三个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这不可能吧?”小梁脸色发白,“我从前从没听过疆市有火山啊!”
“按照地理资料来说的话,有的,”江述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只是之前的火山规模不大,但地震之后,很可能发生了变化。”
周惟静当机立断,她看向江述,“那我们马上离开吧?”
小梁意动了,“周姐,不如我们一起走吧!人多,也安全一点!”
董欢欢嘴唇蠕动,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没有说拒绝的话。
说走就走,房子里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早在董欢欢两人没察觉的时候就被转移了,背上需要的衣服,在装上存储的食物和紧要的东西,两人干脆利落地就要走。
看着那些被扔在衣橱里的衣服,还有拿不走的干菜,董欢欢心疼地眼睛都要红了,“周姐,这么多食物还有衣服别浪费了,我帮你们拿点吧!”
说是帮,其实也等于是送了,周惟静也不计较,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剩下的我们也拿不了了,你们想要啥就拿!”
小梁直觉这么做不好,但在董欢欢的再三劝说下,他还是扭扭捏捏地装了一大麻袋。
如今还是寒季,行动不方便,几人背着沉重的包袱踩在深深的雪地里,非常艰难地开始爬山。
晚上就地扎营,董欢欢出门也准备了渡夜的帐篷,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天一亮就继续爬。
等到了山顶,已经距离她一开始闻到硫磺味已经过去了三天。
站在山顶俯瞰,没人知道火山口在哪,但那股硫磺味也随之消散了。
正当周惟静想要继续往基地的方向前行时,董欢欢拎着她沉重的袋子进了她的帐篷。
“周姐,我们还是打算留在林子里……这些是你的东西!”董欢欢歉意道,“周姐,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们,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还完债去基地找你,一定会报答你的!”
在天亮前朦朦胧胧的月色里,两人下山的步伐越走越远。
就此,双方分道扬镳。
第155章
江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我之前还以为这个女生烦人,没想到那男的才是真没良心。”
“啧啧,谁说不是呢,这男的只知道嘴上说愧疚,其实该拿的该住的一个没少啊!还不如敞亮点。”
两人闲聊几句,看着外面的天越来越亮,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基地的方向走。
按照董欢欢的描述,他们翻过这片连绵的山,然后再顺着雪原的向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走到基地。
周惟静和江述已经做好了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但身边没有其他人之后,他们的形成也能轻松许多。
掩人耳目的行礼扔进空间,出发前还能进空间的小木屋里舒舒服服地洗漱完再慢吞吞地吃完一碗鸡汤面,顶着风雪,他们俩出发了。
得益于生存的本能,早已在极端寒冷和极端炎热的环境中适应了的周惟静如今在雪地里行走时,身体非常自然地重心向前,微微向前倾,以最省力的方式前行。
董欢欢两人走了半个月的路,周惟静和江述走了足足大半个月。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没董欢欢二人走得快,单纯是他们在去往基地的路上,顺路去附近的城市遗址转了转。
在和董欢欢聊关于基地的情况时,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基地会回收建筑物资,这些建筑物资可以折算成积分后再换取对应的其他物资。
这种回收,是非基地居民也可以兑换的。
那些围绕着基地边缘的那些游离分子,许多人的职业就是遗址猎人,通过寻找掩埋在地下的城市遗址,将砖瓦钢筋清理出来和基地换需要的生活物资。
他们如果在进入基地后想要维持一定的生活质量,必然需要兑换一定的物资来使用,积分需要过了明路的物资兑换。
在这片暂时还没有遗址猎人来到的地盘,周惟静两人很快就搜集到了几十吨钢筋。
“你看!那是不是?”
周惟静和江述翻越一座小土坡,正打算下了这个坡休息一会儿,没没想到站在坡顶上,视野里出现了一小片建筑群。
方形的建筑群,房屋都十分低矮,多是六七十年代时流行的平房,墙体外糊了一层厚厚的干泥,仔细看还能看到这些房子之间还有一道围墙,在围墙内的建筑都建造地十分规整,沿轴线规划建造,而围墙外的那些则建得十分不规则,有的占地大,有的占地小,有的高有的矮。
还能看到细小如蚂蚁般的人在建筑附近走动。
“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江述偏过头,“要不再观察一下。”
如果能遇到和他们一样远道而来投奔基地的人就更好了,正好能摸摸底。
周惟静摇了摇头,“还是直接去吧,你这荒山野岭到处都是雪,估计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我们现在先对对词,等会让有人问我们怎么来的话,我们就——嘶!”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点刺痛,周惟静还以为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一口,下意识抬手捂住刺痛的地方。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是毒虫。
而是弹起来的小石子打在她的脸上,一股来自于脚底下土地的剧烈震颤,让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下摔倒在地。
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隆声,空气里一股浓重的硫磺味瞬间蔓延开来,周惟静倒在地上,惊骇地转头望去。
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滚滚浓烟迅速升腾,呛人的灰色很快就将大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灰色。
火山喷发了!
周惟静来不及去确认喷发的火山具体是在哪个方向,就被反应过来的江述拉着手腕往前跑。
向着和火山灰弥漫相反的反向逃跑就对了。
仓促间,两人连滚带爬地直直往山坡下跑,那些生活在基地中的人也闻到了硫磺的味道,他们也在基地间快速奔跑。
但和周惟静预料中快速逃离不同,那些人居然飞奔的方向居然是围墙内?
另外一部分看起来像是基地管理人员的人正脚步匆匆地试图去关城门。
在看到周惟静二人后,着急地挥手大喊着,“快跑快跑!快进来!”
江述拉着周惟静,也喊道,“大哥!火山喷发了,你们为什么不跑!”
这也是他们疑惑的点,如果火山喷发他们清楚的知道没有危险的话,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如果危险的话,往基地里躲又有什么用?难不成那受损的地下基地还有躲避岩浆的功效?
关门的人神情有些慌乱,不住地朝他们俩身后看去,像是在害怕某种随时会从雪原中逃出来的怪兽一般。
这件事说来话长,那守卫中的一员只是朝他们摆手,“先进来!再不进来来不及了!”
两人一肚子问号,但还是听话的进去了。
这是董欢欢他们俩没有告诉他们的。
当沉重的一道道门拦在数十个守卫的齐心协力下安放好后,刚才和他们对话的那几名守卫的脸色明显松弛了许多。
为首的那名戴厚毛帽的男青年松了口气,笑容和煦地向两人解释道,“你放心,我们这里选址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附近的火山,火山再喷发也不会影响到我们这里,但只要火山喷发,那些藏在林子里的动物就会很暴躁出现兽群攻击基地的现象。”
周惟静大为震撼,“这野兽攻击基地是之前就有吗,还是最近这个月才出现的呀?”
“我们之前就住在两百多公里外,遇到了一个基地里出去寻找物资的好心人,我们才知道原来这里有个基地。”
“噢,原来是基地里出去的人告诉你们的!”厚毛帽男青年了然地点头,“兽群攻击基地确实是这个月才出现的。”
他比了个往前走的手势,“既然你们知道了我们基地,那想必来基地就是来加入我们的,我直接带你们去找负责任吧?我们边走边说。”
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不藏私,不仅告诉了他们兽潮出现的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前那场小规模的火山喷发。
那次喷发是基地的另一侧发生的,非常小规模,如果不是基地的专家出去找野兽躁动的原因的话,普通基地住民甚至都没察觉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居然发生了一场火山喷发。
还同他们仔细介绍了一遍基地内的运行规则,从加入基地的话需要做什么,住在哪里,每天的伙食如何,再到如果不加入基地的话也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和那些做遗址猎人的人一样,贴着基地自己搭建一间小屋子。
这些人尽管不是基地住民,无法享受和基地内部人员一样的待遇,但是人类火种基地,一向秉持为人类文明留下火种的原则,在危难关头,绝不会见死不救,就像这持续了一个月的兽潮,基地取消了原有的宵禁规则,敞开了大门,让游离在基地外的人们可以进入。
总而言之,都是让你自行选择。
周惟静听完了他的介绍,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有认识的人在很早之前加入了人类火种基地的建设,她的名字叫乔安,请问你认识她吗?”
“乔安?”
厚毛帽男青年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他显然是认识的,因为他的错愕更像是意外听到了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居然认识的反应。
“乔队长是我们护卫队的队长!”厚毛帽男青年嘴角微微向下,看她的目光复杂了许多,“但是她在一个月前的第一次兽潮中受伤了,据说情况不太好……”
“什么!?她受伤了!”
周惟静急切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她吗!说不定我还能帮帮她!我在天灾之前是医学生……”
“我们基地里的医生都是非常厉害的大佬……但是……”厚毛帽青年哽咽了一下,“不好意思,除非你能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然我不能随便让你去。”
周惟静知道乔安情况不好,心头像是比人塞进了一把毛毛虫,又痒又痛。
她手脚微颤地从背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把许久没用过的手机翻了出来,所幸她再开机时手机还能正常使用。
她从相册里找出他们俩的合影,给厚毛帽青年看了,他才留下一句‘我现在就去向上级申请’匆匆跑开了。
她们呆在办事处中心,面前是厚毛帽青年走之前让他们填的信息表。
这上面一串串字看得周惟静有些晕,她现在压根没有心思也根本静不下来心去填这么长一串表!
脚步声匆匆响起,周惟静看到来人时也吓了一跳,“添添?”
这个天灾后跟着爷爷一起赴任时还曾牵着她的手指,奶声奶气地求姐姐陪她一起去上厕所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女孩。
十岁的添添个子拔高了许多,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小时候的轮廓,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模样依然是个孩子,但站在那里,很难让人将她当做是一个小孩。
她的眼睛很成熟。
和身边高她半个身子的工作人员说话时沉稳又妥帖。
小小的女孩在天灾后像是枝头烈日下迅速涨红的苹果,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被催熟。
“姐姐!”添添弯了弯嘴角,大大的眼睛里溢出晶莹的眼泪,但她想到这里是哪里,眨了眨眼很快将那一点泪意缩了回去。
在周惟静走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向上张开双臂,这是小孩子在面对可信的大人时下意识想要索取拥抱的姿势。
但只是短短一瞬,她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做什么都要大人抱抱的年纪了,刚想笑着和她说什么,下一秒,鼻息间就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记忆里总是温柔牵着她的手,还会悄悄给自己塞糖吃的姐姐像抱小孩子一样弯下腰双臂绕过她的腰,托着她的后背将她抱进怀里。
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带着温柔的安抚。
“添添,你长大了……”周惟静的眼睛里忍不住泛起泪花。
时间的流逝,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一直困顿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但在她的生活之外,年幼的孩子在悄无声息的默默长大。
从懵懂无知到成熟老练,从稚嫩娇气到坚韧刚强,这是时间的打磨,也是天灾施加的苦痛。
如果天灾没有出现,添添应该会永远像她小时候那样,可爱又娇气,每天只用苦恼奶奶不给吃糖和作业太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小小年纪像个大人一样,熟练地处理着各种实务,柔软的小手被冻疮和劳作变得皮肤粗糙指节肿大。
添添只是吸了一下鼻子,就调整好了情绪,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但却懂事地帮她擦眼泪,笑着说,“姐姐,我带你去看安安姐。”
江述留在办事处办理加入基地的手续,周惟静和添添一起去基地的医疗站。
基地的面积不大,居住区加在一起才不到两千平,医疗站就在旁边的这栋楼里。
看得出这些地面上的建筑都是临时搭建出来的,看起来很粗糙,但却非常干净明亮。
医疗站里用砖块隔出了一间间小房间,作为病房,穿着白大褂面容憔悴的医生们在看到他们之后,强打起精神笑了下。
但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
周惟静是曾经在医院和医生们一起工作了许多年的医学生,她一眼就看出这些医生们承受了很重的心理压力。
她还没来及困惑,就亲眼看到了原因。
第156章
医疗站的规模不大,一字排开的建筑,最前面是医生办公室,旁边就是器材药品室。
此时药品室正好打开着,周惟静看到了里面。
顿时大为震惊。
那些本该摆放药品的货架上除了几个陶罐外空空如也,周惟静甚至没在药品室看到保存生物制品类药物的冰箱。
没有药怎么能治病呢?
乔安受伤后连药都没有吗?
添添和一位走出来的医生交谈了几句,那医生顿时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很抱歉……”
“这不怪基地的医生们,底下基地坍塌之后,那些药物被埋在最底下,等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而且,当时受伤的人太多了,手头上能用的药基本都全用完了,”添添摇了摇头,沮丧道,“我们也试过向中央和别的基地请求物资救援,可是压根联络不上……”
周惟静看着紧闭的病房,她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门。
比视觉更快的是嗅觉,干燥的血腥气混着碳火的烟味卷着中药的味道扑面而来,病房里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有许多人陪着,甚至连乔安的父母也不在,只有一个正在用手帕替她擦拭身体降温的护士。
床边放了一圈小水盆,一大半里都沾了血色。
看到门打开了,护士放下手中的手帕抬头看过来,向他们扯了个笑脸,尔后熟稔地向添添汇报道,“小邹,乔队长今天情况稍微好了一点。”
看得出,添添经常来看望乔安。
添添向病房中的所有人介绍了一下周惟静,“这位是周惟静,今天喝丈夫一起来加入我们基地,也是乔队长的多年好友。”
站在添添身边的医生目露了然,怪不得是亲自作陪,和乔安是多年好友,估计和基地创始的那波人都是熟识的。
周惟静走到乔安的病床前,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多年未见的好友。
在她的印象中,和乔安见面的最后一面,是在夏城分别时,她扎着马尾,流着眼泪朝自己用力挥手告别。
那时她的脸颊圆润饱满,高挑的个子,挺拔又紧实。
但现在,周惟静颤抖的指尖碰到乔安凹陷的脸颊,触摸到的肌肤温度冰凉,罩着氧气面罩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尊没有生机的蜡像。
周惟静只是一瞬,眼泪就掉下来了。
护士在边上看了看着,有些不忍地移开眼。
第一次兽潮之后,医疗站的病房挤到几乎没法下脚,到处都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和哭泣哀求的家属们,那时,整个医疗站的医生护士都忙得脚不沾地,熬得满眼都是红血丝。
但很快,医疗站就空了下来。
高热、感染、大出血,那些在最前方抵御野兽们的人们身上的伤,在医疗资源短缺的情况下没多久就失去了生命。
那些失去了壮年劳动力的家属们目光呆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段时间,火化的炉子昼夜不停,烟雾将整个基地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乔安是这批人里受伤最重的人之一,她的右臂被一只老虎撕咬断开,大出血,右腿被鬣狗咬得神经坏死,就连腹部也被猛兽的爪子挖出一个大洞,把她抬回医疗站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坚持不住了。
当时还是病得几乎快站不起来的邹老爷子拍了板,不计后果,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激进到把人当场治死了也不怪你们。
没有止痛药,没有专用的缝合用品。
针线是从基地某个兼职做缝补生意的阿嫲那买来的,放在锅里沸腾煮了十分钟,消毒的酒精是医疗站自己蒸馏出来的。
手稳心狠的庄医生眼也不眨,让守卫队的年轻人们死死的按住乔安,生缝。
止血的药物不够,还是医疗站的老中医孙老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几个小徒弟进山里挖出来的车前子捣烂敷在缝合完的伤口处,才勉强止住血。
但只是止血还不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乔安已经安全渡过危险期后,她开始发热了。
庄医生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伤口感染导致的,没想到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在受伤期间天气剧烈变化,乔安的免疫系统低下,在寒冷到来后患上了感冒。
外伤和感冒一起发作,让她原本控制住了的伤口再次开始发炎肿胀,出现感染的迹象。
起初乔安本人还能有清醒的时候,但逐渐恶化成肺病的让她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非常痛苦,忍耐着咳嗽,一旦忍不住咳着咳着就会咳血,伤口崩裂。
听庄医生江述病情的时候,周惟静几乎快站不住,捂着脸忍耐哭声。
瘦小的小少女添添也垂着眼,忍耐着握住了小小的拳头。
她的爷爷,死于十天前,严重肺炎,无比痛苦地死去了。
庄医生既是怜悯也是感慨,“这已经是我们现在仓库里最后的一瓶氧气了……现在她的命全靠这点氧气吊着。”
在物资极端短缺的末世,等同于提前宣判了死期,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条原本鲜活的生命死去,对活着的人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不停地折磨着医疗站的医生和护士们。
一个个明明可以治好,却因为缺少药品和器械苦苦挣扎后依然死去的生命,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他们面前。
周惟静看着乔安惨白的脸,又看了一眼氧气瓶里不到一半的氧气,忽然问道,“乔叔和乔婶呢?还有大勇哥和小勇哥……”
原本添添看到这熟悉的病房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听见她这话,一下憋不住了,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姐姐……他们都不在了,爷爷……爷爷死了,爸爸死了,叔叔死了……他们都死了!呜——”
周惟静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两刀,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都死了,那些她熟悉的人,那些她本以为应该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死了。
在与世隔绝的时候,那些熟悉的人和过去的回忆一起都封存在脑海深处的回忆里,但当你试图想要去寻找他们的时候。
就会发现,那些人早已被永久地困在了回忆里,留给未来的之后一方小小的坟包和冰冷的墓碑。
添添哭得喘不上气,像小时候那样靠着周惟静埋头哭泣。
她哽咽着倾诉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不用强忍悲伤,不用竭尽全力学着大人的样子担当起责任。
邹家人刚到疆市就出现了噩耗,受伤已久的邹家大儿子邹勇安病情恶化,因为长途跋涉和高温,死在了来疆市的第一个月。
邹勇安在一年后和跟他们一起来贝溪芮在一起,乔安当时还伤心了好一会儿,没想到他们都没走到结婚那一步就又分开了,当时有小道消息说是邹老爷子不同意,乔安听到后还不安了好一会儿。
在低温开始没多久后,基地的建设刚走到一半,寒潮来得凶猛,建设人员们只能临时住进半成品基地。
基地的建筑在低温下变形,砸下来的钢筋将一部分居住区掩埋,贝溪芮就被埋在里面,等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呼吸。
从那以后,邹勇志就彻底没了斗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作为基地负责管理军队的二把手,在物资短缺时,他亲自带人去附近的城市找物资,这一去就是永别。
他死于裂开的冰湖,救他刚新婚不久不小心掉进湖里的战友。
再之后,传来噩耗的就是乔家。
乔父和乔母都死于地震,乔安亲眼目睹了深深的裂缝将父母卷了进去,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
之后,年纪最长的邹老子年近耋耄担起了所有的责任,重新开始提拔新人,重启基地的建设,还要安抚痛失两子的老妻,照料年幼的小孙女。
他熬过了漫长的冬天,熬过了生死存亡的地震,却死于春天来临后气温剧烈变化的一场感冒。
如今家属院常常来往的三家人,死得死,伤的伤,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性命危在旦夕的乔安,在灶房中每日忙活着做饭打扫不肯休息的邹奶奶,还有一个年幼却承担起大人们重担的添添。
周惟静捂着脸,多么希望天灾只是一场梦,如果一切重来,这些人是不是不会死。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她向来都明白,自己的空间对于自己这一家人来说是救命稻草,是容纳灵魂和**的乌龟壳。
也清楚的明白,空间的物资对于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就成了鸡肋,空间救不了这么多人,也容纳不了这么多物资。
所以她洗脑自己,躲着是对的,只能顾着自己的性命是对的,她的选择没有错,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救下所有的人。
但她现在发现,当自己真正关心的人们一个个因为天灾死去的时候,她的心好痛啊。
她没有办法忽略这种疼痛和愤懑。
如果天灾能够结束的话,她愿意放弃一切。
周惟静咬紧牙齿,握住病床的栏杆,她要把空间里的药和器材拿出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乔安能活下来。
“姐姐,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添添擦了擦眼泪,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掌,把她拉进了病房中隔出来的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