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彻夜不停的鸣笛声彰显了昨夜夏城的紧张氛围,在广播中,主持人报道了高市长亲临丽景酒店指挥救援,直到天明才暂时离开。


    “据悉,昨夜的爆炸事件中,造成了死亡人数132人,受伤人数429人,所有的伤员都已在医院接受救治,其中……”


    周惟静和江述都没睡好,睁着一对熊猫眼一边食不知味地啃面包,一边听着广播。


    自从卫星坠落之后,通讯信号就彻底消失不见,得知外界的消息只能靠广播。


    他们亲眼目睹了爆炸的惨像,周惟静现在脑子里甚至还记得爆炸发生时的一幕——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被巨大的冲击波撞下了楼,在几十米的高空坠落,还蜷缩着拼命保护怀里襁褓中的孩子。


    人的生死从来不仅仅是自己能决定的。


    哪怕只是住错了一间酒店,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门逛了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据调查人员对坠落卫星的调查,发现该卫星是通讯卫星α3号,对于卫星坠落的原因,暂时无法与国家航天局取得联系,夏城航天所提出猜想,与近日的地球引力有关。”


    “地月引力发生巨大变化,卫星的运行因此改变,从而导致脱离既定轨迹坠落,昨夜夏城航天局观测,坠落的卫星至少有十颗,全球的通讯将面临严峻的考验。夏城广播台在此提醒您,请及时打开车辆的广播系统,以便接收到更多信息。”


    周惟静咽了一口冰牛奶,“按照广播里说的话,现在全球的通讯都受到了通讯卫星坠落的影响,而且估计恢复很困难,那以后就没法打电话和使用网络了吧?”


    江述脸色也有些忧愁,“以前虽然洪涝也经历过了,沙尘暴也经历过了,连丧尸都看到了,但没了网络和信号,才有了灾难的实感……”


    以前得益于祖国强大的基建和为人民风险的各种工作人员,就算信号短暂的消失了,不超过一个礼拜准能修好。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只要躲在家里,还能刷着手机,看短视频上各种网红博主拍的居家搞笑段子,只要家里的食物足够,吃吃喝喝看电影打游戏,生活甚至比天灾前更滋润。


    这就是网络带来的丰富信息,让人足不出户也能看到全世界。


    周惟静之前有个习惯,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国内外的社交平台上搜索几个关于‘天灾’的关键词,观察国内外的灾情。


    通过各种最真实的用户信息,她看到的各地发生了什么,现在那儿的人民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的心里就能一直更新着躲灾地图。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总能有地方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一直走,一直躲,就能一直活着。


    但现在。


    纤细的指尖停在刷新键上,页面最新的内容还显示着3.12日,不管怎么刷新,都只剩下一行灰色的小字——


    “网络连接断开,请检查网络设置”。


    全世界被同时切割成一片片孤岛,再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和乔安的聊天窗口停留在了她发来的预警,关于a市现在市长换人。周惟静了解乔安,她是个知道了八卦便会喋喋不休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只说一半。


    但她后面发来了什么呢?


    周惟静的手指在页面上扫了扫。


    江述几口吃完了面包,把盘子端去了厨房,没过多久,厨房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哈?’,周惟静凑过去看一眼。


    江述正半蹲在厨房的洗碗机前,一脸无语地打开检查着里面的零件。


    “这洗碗机居然是坏的?!”他嘟囔道,“漏网之鱼!漏网之鱼!我昨天检查的时候居然没发现!”


    周惟静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他们自己种的小番茄,多汁酸甜,忍俊不禁,“就算昨天发现了,他们送过来也来不及了。”


    谁能想到房子刚拿到手里就发生意外事故了呢。


    江述更气自己居然没看出来这漏洞,磨牙道,“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的。”


    他的性格就是完美主义的强迫症,不仅生活的空间要井井有条,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应该放的地方,在其他的方面也不逞多让。


    比如他从来不吃玉米和石榴这种有很多粒的食物,因为一旦吃他就想要把每一粒都吃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旦有一点点留下点皮,他能耿耿于怀难受一天。


    好在他的强迫症只针对自己,从来不要求周惟静。


    不管是在钟山别墅也好,还是后来搬去了家属院,又或者是昨天仓促搬进了夏城的新家,所有的摆设和整理清洁几乎都是江述做的。


    他的原话就是——


    “你找个我看不见的角落带着,或者回空间种地去吧,什么都别干就是帮忙了!”


    嗯,真是绝世好男人。


    周惟静对这点感到非常欣慰。


    所以,作为一点力都没出一点汗都没流的妻子,她决定提供一点精神上的支持,比如转移一下强迫症的注意力。


    “反正现在也没事做,不如我们来看看那个歹徒的记忆晶体吧?”


    江述顿时眼前一亮,“这个我也能看?”


    周惟静笑着点了点头,使用介绍上说,使用者只需要的手握着这个记忆晶体,然后放空大脑,感受到困意来的时候不要抵抗,就能看到记忆晶体里的内容。


    按照她对空间系统的了解,只要没说就是没要求。


    躺在欧式大床上的两人双手交握,包裹着灰色的记忆晶体,缓缓闭上了眼睛——


    记忆的主人名为李亚军,是个典型的社会淘汰分子。


    中考时没考上普高,又自尊心强不愿意去上技校,一直逼迫父母花钱找关系把他送去普高借读。可他家境贫寒,母亲刚生完小儿子身体不好,父亲以家里开销大,你早点去学门技术出来上班为由拒绝花钱支持他。


    他和父母闹僵了,死也不肯去读技校,就这么在家过了一年。再父母开始转变态度,想让他直接去找工作时,他闹了回自杀,吓得邻居街坊报了警。


    李亚军的父母一气之下,干脆带着小儿子一家三口去大城市打工了,留下五百块钱给李亚军的奶奶,儿子看都没看一眼就上了动车。


    被断了经济来源的李亚军满心怨恨,并不愿意和穷困潦倒的老人相依为命,他还是拒绝去工作,靠着奶奶的低保和辛苦种菜买菜的钱勉强生活。


    又过了几年,李亚军已经彻底失去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了,他因为整天窝在家里沉迷网络,熬夜熬得日夜颠倒,变得浮肿又猥琐。


    也没有任何社交。因为他现在在街坊邻居处已经出了名了,就连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见到他都会边喊‘臭米虫来了’,边嘻嘻哈哈地跑了。


    一事无成但自尊心极强的李亚军把所有人都恨上了。


    但他懦弱又无能,除了诅咒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灾难制造系统的出现。


    系统是在他去偷一处别墅区黄金被发现,在跨越围墙时从墙头摔下去时发现的。


    灾难制造系统。


    只要制造出灾难(注:造成超过两千元的财产损失或人员伤亡。)就能获得系统奖励。


    躺在床上的周惟静眼睫轻颤。


    沉浸式体验让她第一次看到了别人的系统长什么样。


    和自己天灾苟命空间系统不一样又一样,他的系统里没有面积广大的仓库,只有构成极其简单的空间面板。


    面板上显示他有九个待解锁的小空间,每个小空间的解锁条件是他造成的灾难值。


    在面板最下方有一个能量池,池子的下方有一行字‘阶段一’。


    他偷盗了价值超过一万元的黄金,阶段一的池子迅速被填满,在几个呼吸间跳到了阶段二。


    别墅的物业和保安从门内冲了出来,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毒打,好不容易偷来的黄金也被抢了回去。


    可被打得头破血流凄惨无比的李亚军却在那癫狂的大笑,吓得物业和保安以为这人被打得精神病发作了,骂骂咧咧地心虚退走了。


    钞票!!他看到无数的钞票!!


    随着第一个能量池收集完成,第一个小空间也解锁了。正如周惟静猜想的那样,系统当下给系统主人的,都是当时主人最想要的。


    李亚军的第一个小空间里堆满了层层叠叠的钞票。


    估计李亚军本人都没发现,小空间的门框上写着一行小字,但周惟静看到了:小空间的物资源源无尽,每次使用完毕都可刷新。注:刷新需要消耗能量液。


    一夜暴富的李亚军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挥霍无度地大肆花钱,各种奢侈品、游戏机……还开始拿着钱出入声色场所。


    等到他发现自己的空间无法更新钞票时,已经奢侈无度上瘾的他策划了第二场灾难——


    他放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的亲生奶奶。


    但系统的第二阶段的池子需要的能量更多,李亚军像是迫切想要钱的赌徒,不择手段地的开始祸害自家周边。


    着火的山,幼儿园投了敌敌畏的运水箱,莫名泄露的邻居家煤气阀……


    他很快解锁了第二个小空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豪车名表,他也拥有了那些看不起他的富家子弟都没法有的限量款!


    但好景不长,调查队很快就追查到了他的身上。


    狼狈窜逃的李亚军用所有的能量液换来了系统的逃难策划,这个逃难策划ai还占了他的第三个小空间名额。


    之后,在逃难策划ai的帮助下,李亚军不禁躲得快,还制造了不少新的灾难,活得风生水起。


    直到膨胀的他,不满第四个能量池迟迟不满,问ai怎样可以快速得到许多能量。


    ai给他的回复是,去杀一个人。


    杀了这个人,造成的影响,足够你解锁剩下的所有小空间。


    是什么样的人能和这么巨大的灾难值挂钩?!


    周惟静心中震撼。


    然后看到了他花钱撺掇流浪汉去家属院附近公园抽烟放火,又花钱在黑市购买炸弹炸桥试图杀了他们一行人。


    一直到他潜藏在沙漠中,勒住她的脖子。


    那个人难道是我?!


    周惟静不敢置信。


    记忆结束,江述被弹出记忆,他睁开眼看向身边,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愣住了。


    周惟静……她还没醒。


    第112章


    周惟静此时明明是在梦中,但却无比清醒地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般场景孙素变换,一秒后,她就从李亚军的记忆中抽离,来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一片雪白的宽敞房间。


    她摸了摸地板和墙壁,是熟悉的亚克力质感。


    她来到了一个类似她升级前的空间仓库的地方。


    一道和系统一样又不一样的电子机械音缓缓响起:


    [你好,欢迎来到系统中转站,我是负责管理天灾系统的系统负责统,这里是只有杀死了其他空间主人,获得其空间记忆结晶的人才能来到的地方,周惟静,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


    要准备什么?


    周惟静满脑子问号,有种现在站在最强×脑选手席即将上场的错觉,原本她以为拿到那灰晶,只能看到他的记忆,得知更多关于天灾系统的信息。


    就像她从李亚军的记忆中看到。


    每个天灾系统都不一样,李亚军的就显得十分粗糙,甚至在换取逃难策划ai之前都无法的和自己的灾难系统交流,相比之下,她那憨厚老实又忠心的系统就显得有用多了,能当搜索引擎使,也能当产品讲解,甚至还能做到紧急灾难预报。


    还有关于刺杀,策划ai告诉他,只要杀掉一个人,其带来的收益和造成无数场巨大灾难换来的积分一样。


    天灾是能够被人为影响的。


    但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造成这么大的作用,只要杀了她就能间接杀死无数人。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策划ai在告知李亚军有这样一个杀人换大量积分的办法之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不能在这一个月之内杀死ta,那未来你将几乎没有机会获得足够开启所有小空间的积分。”


    李亚军的积分是要靠制造灾难,造成伤亡和财产损失获得。没有机会,是否说明一个月后的受灾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人为无法造成更严重后果的程度了呢。


    比如区域人口密集度不够,投毒也无法造成足够人数死亡,人口少到甚至无法被大型火灾再多削减的程度。


    周惟静每次想到这点,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关于记忆灰晶,她还想过,说不定会触发一项隐藏成就,但系统消息栏没动静,她也就失望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总不可能是看了记忆她还得付‘观看费’吧……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五秒倒计时,电子音系统看她一脸蒙圈地注视着这个倒计时,看上去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由得‘嗯?’了一声。


    [周惟静,据后台数据可知,你的系统是二级系统,你的系统没有向你解释记忆灰晶的作用吗?]


    周惟静摇了摇头,实诚道,“没有,我的系统因为一些原因电量用完了,没来得及说。”只是草草跟她解释世界上有其他系统存在,还有记忆灰晶产生的原理,就把电量用完了。


    电子音系统沉默了几秒。


    从后台查询了天灾苟命空间系统的电量收支表,它明白了。原来这是个实心眼的货色,把不能向宿主透露的系统规则说出去了,涉及红线那扣电量是十倍十倍的扣,能不被扣完吗。


    它在查看数据的同时,还发现了另外更有意思的事情,让见多识广的系统负责统都露出了兴趣。


    它居然在休眠期间也时刻注视着宿主的安全,并且因为他强大的帮助欲,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宿主的直觉。


    有趣,真是有趣。


    [因灰晶拥有者不知道灰晶使用规则,现在由我来代替讲解,在讲解结束后,选择倒计时将重新开始。]


    系统负责统简洁地解释了一遍,记忆灰晶不仅承载着系统主人和系统相关的记忆,也凝结了原系统的力量。


    只是力量的使用有两种方式,由灰晶的主人选择方式一还是方式二。


    方式一:继承原系统的所有任务和奖励,继续原主的进度条,可继续推进任务获得未解锁的奖励。


    方式二:原主的系统和已经完成的任务都被转化为纯净的能量值,可注入其他系统,直接推动自身系统的进度获得奖励。


    两种方式各有优缺点,方式一的潜力大,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一个全解锁的新系统,带来收益不可估量,但缺点就是,这是个缺德缺良心的系统,得拿起屠刀立地成魔,才能继续用。


    方式二的缺点也很明显,这个折价是按人类规则中的二手打骨折的设定定的价,省心省力保良心,但获得的奖励有限,更别说周惟静现阶段并不缺什么。


    “我选方式二。”


    周惟静干脆利落,几乎没有思考。


    倒计时还没开始呢,她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系统负责统都呆了一下。


    [周惟静,做出选择后不能后悔,有且仅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确定吗?]


    作为一个阅历深厚的系统负责统,他在空茫的宇宙中见过了无数星球末世,也见过不少末世系统的主人。


    人性自私这个道理它很懂。大部分人往往都不会在利益不相关的条件下主动去伤害别人,更不会去吃力不讨好的人为制造灾难。


    被灾难制造系统选中的都是一些极端激进厌世分子,被杀掉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过往得到灰晶的人能现在这里的系统宿主,面对的往往都是是否要继承灾难制造系统的选项。


    结果很明确。


    百分之七十的人选择继承,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在犹豫和抉择后选择了方式二。


    选择继承的人中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在选择时,想的都是——即便是继承了它原有的小空间也是赚了!我以后不会违背良心去做害人的事的!


    (社会渣滓们开启的小空间都很相似,离不开现金黄金和吃喝玩乐,诱惑力非常强。)


    但这一半的人里百分之百都会在之后的人生中选择违背良心制造灾难。


    因为原有的资源在能量池干涸的前提下是有限的,而未解锁处于未知的小空间更是充满了诱惑力,吸引着系统主人去开启它。


    周惟静是少数中的少数。


    完全没有被诱惑吸引,也完全没有因为奖励缩水折损而肉痛。


    对更多奖励,周惟静的态度很无所谓,心情毫无波澜。


    “我一向是个很懂知足和见好就收的人,”她耸了耸肩,轻松笑道,“我见过太多贪心的人了,小心维护就能一辈子不发病,但却因为想要一劳永逸而躺上手术台,最后再也无法醒过来的病人很多,他们都因为想要更好,对接受缺陷而耿耿于怀,但最后,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圆满和十全十美的压力太大,只要有所收获就是好事。


    她看到记忆和知道更多关于系统还有天灾的消息,就觉得很值了,更别说,她还杀了那个试图想要杀她的人绝了后患,这个最值的事已经完成。


    记忆灰晶还能换来能量值,简直是意外之喜,不管换来的多还是少,周惟静都很开心。


    系统负责统是个很有统情味的统。


    规则中说,选择方式二只能折算能量值,但没说折算时打几折,负责统欣赏地给她打了个十一折,抓了一大把能量值像撒饲料一样散到她面前后分身缓缓消散。


    像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能量值散成满天星,悬浮在逐渐变得透明的房间中,周惟静的意识也在渐渐消散,在彻底清醒前,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掌中,又握住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晶体。


    线条漂亮的肩膀微微一颤,周惟静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是一枚透明的晶体。


    只要她想,这枚晶体就会像水一样融化在自己的掌心,然后自己的空间迅速得到再次升级。


    “这是什么?”


    江述原本还在担心,为什么记忆都结束了她却还没醒,此时看她醒来,手里又突兀地出现了透明水晶,他猜到这也许就是系统给出的新奖励。


    周惟静意念一动,这枚透明水晶就被她放在了空间仓库里。


    “这是那个李亚军的系统转换成的能量值,使用后能提升我这个系统的进度,但我现在不打算用。”


    江述点点头,“我也觉得等需要的时候用更好。”


    现在反正他们什么都不缺。


    空间里肥沃的黑土地可以不断产出新鲜的蔬菜水果,水库里的那些河鲜海鲜和谐共处,在空间系统的加速下甚至连下一代都产生了。


    系统面板上水库养殖的列表中,新增了好几页迷你小海鲜,让很馋鱼杂锅的周惟静立马捞起了好几条揣崽的大鱼,生怕一眨眼,只能看到满水库的小鱼仔。


    两人又兴致勃勃地聊彼此关于系统的新发现,聊了好一会儿,墨迹到了晚饭时间,两人一个下厨一个打下手。


    摘了新鲜采摘的小米椒和青椒,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鱼杂锅,在厨艺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江述菜谱越发广泛,还烤了一盘香气扑鼻的蓝莓麦芬,酸甜麦香,很适合看电影的时候配咖啡。


    夏城的政府速度非常快,现在通讯卫星坠落导致信号消失互联网无法使用,他们就将最近新闻和大事在广播播报,同时打印出来在各个街道的通知栏里张贴。


    周惟静也在广播里听到了关于赔偿外来游客损失的通知,但凡是住在丽景酒店导致的受伤医疗费还有财产损失补偿都由政府负责。


    只要凭借医疗缴费单,还有行李存放的凭证就可以去夏城的几个服务点兑换相应的赔偿。


    周惟静没去,她这种物资大户就不去浪费夏城的资源了。


    她照例和江述在城内转了几圈,将一些物资转成明面上的,再搬回新家,他们家出现的物资就算是过了明路。


    这套流程,他们已经做了半年多,堪称驾轻就熟。


    直到某天照例在一家烧烤店门口排队时,周惟静被一个眼熟的人拦住了。


    第113章


    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丽景酒店坠星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夏城的人们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信号和互联网的日子,生活模式逐渐回归原始。


    收起了各种二维码,替代的是验钞的小手电;外卖服务变成了预订服务,需要到店付钱才能预订第二天的送餐上门;没了消磨时间的互联网,越来越多的居民选择了出门玩,麻将馆和茶楼的生意堪称火爆。


    摊贩上和小吃店又开始像几十年前一般收起了现金。店老板时不时地就要和拿**来骗吃骗喝的人打嘴仗,硬是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周惟静和江述的心态很稳,反正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当下都好好享受吧。


    抱着现在吃到了买到了就是赚到,他们经常外出觅食。


    天气又热又燥,清凉爽口的凉皮就非常得周惟静的喜欢,西北的凉皮汤汁更多,掺上黄瓜丝和豆芽菜一口爽脆,再配一口肉汁满满外皮酥脆的肉夹馍,堪称暑日的绝佳消暑午餐。


    这个中午,周惟静和江述又站在了羊角街拐角的一家小店门口排队,这家胡记凉皮不仅味道好分量足,给的黄瓜豆芽分量都比别家多一半!因为干旱,新鲜蔬菜的价格可是几倍的涨!


    因此胡记门口总是排着长长的队。


    周惟静在队伍里,手里拿着个电动小风扇,还是热得脸颊通红,鼻尖出汗。


    这天越热越夸张了,就连海拔高常年夏日最高温都不超过二十五度的地方,中午都最高温都能超过三十五度,再配合高海拔地区强烈的紫外线,简直是皮肤癌的天然培养皿。


    为了生命安全,天气再热,周惟静出门都会多涂几遍防晒再套一层防晒衣。


    起初,这种对紫外线如临大敌的装扮在街上还时常遭到本地人不解的眼神。他们在夏城住了一辈子,早已习惯高原上的紫外线,往往皮肤粗糙发黑。


    可最近天越来越热,也让走到树荫下就凉快了的西北避暑法则失效,就是平常习惯了的本地人也开始被晒得脱皮刺痛,不得不开始学起了外地人打扮,把自己裹得像个香蕉,不下雨也随身带着伞。


    往排队的队伍里望去,几乎人人都贴着墙角的阴凉处站着,不是打着伞就是用丝巾挡住露出的皮肤。


    周惟静正在和江述商量今天买几碗。


    “买个十碗!”周惟静想起这家凉皮酸辣的独特味道就止不住流口水,别看这凉皮用到的调味料就简简单单几样,但偏偏自家和别家都做不出这个味。


    “我上次看到有人一次性买了二十多碗呢!”


    虽然那人被后面排队的人骂得半死,周惟静心想,那十碗的话应该就还好吧,放在空间里都够吃好久了。


    囤货主义的周惟静甚至有些遗憾,要是可以的话,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囤上几百几千份放空间她都不安心。


    为了不引起多余的注意,他们还是安分一点慢慢买吧。


    江述皱着眉头,“蒜水、油泼辣子、醋、花生酱,再加一点点麻油,怎么还是调不出他们这个味道呢?”


    这事儿已经成为完美主义江述的一个心结。


    周惟静爱吃胡记的凉皮,作为一个日渐出师的厨子,他一尝就尝出了里面放了什么料,但偏偏他试了一周都没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让江大厨子非常挫败。


    周惟静非常不走心地安慰道,“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厨,而胡记的老板娘可是全夏城都出了名的大厨,咱不跟她比!”


    “你也觉得我做得没她好吃?你昧着良心告诉我!”江小厨佯怒道,“我顿顿大鱼大肉地都喂了哪只猪啦?”


    “诶呀!我昧着良心告诉你,你做的更好吃!”周惟静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那我们明天再来排吧?”


    屯屯鼠周惟静生怕胡记什么时候就开不了了,想赶紧多囤一些。


    江述在听到那句‘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厨’就心里甜丝丝的,黏黏糊糊地凑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们做不出来这个味道,问问老板娘卖不卖调料不就行了?”


    周惟静眼睛一亮,凉皮和牛筋面这些菜市场都有正袋卖的成品,刚好空间里的黄瓜也熟了,自己在家就能diy料足味美的凉皮了。


    两人忍着中午的暑热,等待着排到他们。


    猝不及防地,旁边就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巧连,小麦色的皮肤,亮得夺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


    “你好,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是在他们手里吃了个哑巴亏的陆夏夏,她的神情有些焦急,迫不及待地想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你在这里就说吧,我还在排队走不开。”周惟静指了下前面还剩三个人的队伍。


    这种熟悉的表情她在家属院看得多了,八成是看她手里有物资,所以想跟她换市面上稀缺的东西。


    但能让一个在本地小有势力的商会找不到只能借助外物的东西,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况且这么着急,八成背后还藏着什么错综复杂的原因,牵扯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是给再多物资她也不干。


    陆夏夏眉心一皱,偏过头朝身后喊了句邢月杉,“我朋友替你们排,想要买什么跟她说,你们跟我单独聊两句行不行?”


    “那可能不行,我们比较喜欢自己排,”周惟静惦记着买调料,心无旁骛地期待着快点排到她,“你们要是事情不急呢就等会儿,要是着急呢建议换个人找,我们俩普通人解决不了你的急事。”


    陆夏夏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语气又低了几分,堪称恳求,“这件事只有你们能帮我,算我求你们了行吗?”


    “你家庭背景应该不简单吧?”周惟静目光兴味,“一般不是很有依仗的人,说不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话。”


    她在家属院长大,见多了高官子弟,在还没见过更广阔世界前的年纪,一个个傲得尾巴翘天上去。


    也就这种出生就被人捧着的人,才把自己看得太金贵,赏你一眼是看得起你,主动跟你搭话你要受宠若惊,恳求更是不得了。


    放在以前,陆夏夏绝对做不出低头求人的事儿,尤其是求坑过自己的人,但今时不同往日,求这个人她甚至已经不当做什么了,毕竟她这几天来她已经见识过了太多更丑恶虚伪的嘴脸,那点自尊心已经碎得连渣子都不剩了。


    她咬了咬牙,挤出一句话,“这件事不仅仅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甚至是整个夏城的事,这我不是骗你!”


    周惟静抖了一抖,缩了缩脑袋,“这么大的事,我们这两个普通人更不可能了!”


    陆夏夏后牙槽都要咬碎了,这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呢,连听都不愿意听。


    后排的人见着几人纠缠,不耐烦地催了句,“你们干啥呢,买不买啊,不买站旁边去行不行?”


    江述笑吟吟地回了句,“买买买,大哥我们送您一根肠!”


    周惟静眼睛一亮,对陆夏夏匆匆说了句,“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走就走吧!”一溜烟窜到窗口前探着脑袋扬声道,“阿姨,我们要十份儿凉皮,超大份的,加辣加菜,打包!”


    他们这些天总来买,一买买十份,还长得这么水灵,胡阿姨想记不住都不行,笑了笑熟稔道,“你们俩可是我们胡记的大客户,阿姨给你们每份送个荷包蛋!”


    周惟静笑眯眯地,“谢谢阿姨!你们酱卖不卖啊?”


    江述在旁补充道,“我们在老家有亲戚特别喜欢吃凉皮,凉皮没法儿发快递,就想买点酱料回去让他们尝尝!”


    胡阿姨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经常给老顾客送小菜,但卖酱料这事儿,很麻烦,她脸上露出为难,“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一直都是不卖酱料的,十几年来一直有老顾客买我都没卖,真是不好意思。”


    周惟静失望地点点头。但还是理解,毕竟独家酱料,确实很重要。


    陆夏夏这时候凑近她耳边,狡黠一笑,“这样,你听听我的话,我帮你说服胡老板卖你们酱料,怎么样?”


    周惟静挑了挑眉,“只是听你讲?”


    “对!”陆夏夏爽快道,“不管你听完答不答应,只要你听完。”


    “行,”周惟静也很爽快,仿佛刚才那个油盐不进的人不是她一样,“我要一百瓶,25升矿泉水瓶的那种瓶。”


    陆夏夏目瞪口呆,“你不会是真要偷拿去开凉皮店吧!”


    哪个好人家买酱料一百瓶……不对,一百桶一百桶的买啊!


    周惟静脸上露出陆夏夏从未见过的热情笑容,腼腆道,“你也直到,我的门路也很广的,我有很多朋友,我的那些朋友胃口比较大,两三天就能吃完,至于开店,这个天气酱料做好了也放不了多久,是吧?”


    陆夏夏收回下巴,“……行,你和你朋友都……都胃口挺好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人不仅自己能吃得像个猪,买饭买菜都十人份的买,身边认识的朋友还都是巨能吃得猪呢?


    第114章


    陆夏夏此时只能庆幸自己之前和爸爸赌气带着妹妹出来做商会,在走街串巷期间和周边不少商铺老板都有了人情往来,还算说得上话。


    就比如这个胡记,老板娘和她的丈夫一直在这卖了十几年的凉皮,有口皆碑,生意很不错,所以即便租金昂贵也一直租着这个狭小的店面。


    但天灾之后,各行各业都不景气,这间商铺的主人破产后,便打起了胡记的心思——不续租,自己再用胡记这个名字继续卖凉皮。


    胡老板气急了,但她老实惯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四处打听找关系,结果钱送出去了不少,事情依然没有解决。


    是陆夏夏帮她从中周旋,说动了商铺的原老板,一大笔钱把这间小小的商铺买了下来,省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因此,当陆夏夏提出买酱料的时候,老板娘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哪怕听到她说的数量这么大,也咬咬牙点了头。


    “陆老板,就是可能要晚点,行不行?”老板娘为难道,“我们店里的调料只准备了今天店里要用的……”


    周惟静从后面探出脑袋,“不要紧不要紧!晚点做我们能等!”


    陆夏夏吐了口气,疲惫道,“周小姐,我们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人忽而变了脸色,一把扯着她往小小的店面里面退。


    天空一瞬暗了下来,不远处的狂风卷着乌云般的沙尘朝夏城碾了过来,乌压压地沙尘暴在干旱越来越严重的西北高原肆虐得越来越频繁。


    陆夏夏被往店里拉就明白是沙尘暴又来了,心中暗骂了一句‘该死’,乖乖地捂着嘴在狭小的店面里站好。


    夏城的人已经对时不时突袭的沙尘暴见怪不怪,在良好的疏散引导下,排队等凉皮的人骂骂咧咧地纷纷去找躲避的地方。


    在沙尘暴来临之前,空旷的地方还会出现小型的龙卷风,在扰乱的气流中打着转,因为裹挟着沙子让人能轻易地看清形状。


    店面里的空间大概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大部分都是制作凉皮和酱汁的锅灶,空余的地方还堆着他们备下的货,七个人挤在里面几乎脚跟贴着脚跟。


    “不好意思哈,我们店里小了点……”老板娘一张朴实微黑得脸上露出羞赧之色,“马上沙尘暴就过去了!”


    陆夏夏体贴道,“不小不小!我们这么多人都挤进来了呢!”


    “是啊,谢谢老板娘!”周惟静也帮腔,要不是老板娘看天色不对,就立马打开了锁住的小门,示意他们一起进来,他们估计也要像其他排队的人一样,着急忙慌地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鼻息间满是黄瓜的清香味和酱汁独有的酸辣味,周惟静一边流汗一边流口水。


    江述看得好笑,从口袋里拿出小风扇,举在她面前。


    就在周惟静以为这里面挤了这么多人,陆夏夏就是再缺心眼也不至于在这盯着她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直直地凑到了她面前。


    “那我现在就跟你说吧?”


    周惟静看着她冒着几分憨气的眼睛,觉得这俩怪不得是双胞胎,这么直白单纯。


    “我爸爸其实是夏城的市长。”


    “噗——”


    是边上正一边提着毛巾擦汗一边喝水的老板娘丈夫,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夏城市长的女儿,堪称古时候的公主,这么突然地就说这么刺激的内容。


    他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周惟静也尴尬地笑了笑,“你这让我们这么多人听见,没关系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夏城的市长不就是那个传说中带着夏城成为北方中心的超级领导者吗,在夏城说一不二,手握大权。


    陆夏夏居然是高市长的女儿。


    周惟静的态度更谨慎了,陆夏夏要说的事明显和她的爸爸有关,但连高市长都没法做到的事……


    陆夏夏显然是被抓住尾巴的猴子,急得要跳墙了,苦笑道,“告诉你们也无所谓,我也是刚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在靠我自己才做出了这个商会,没想到那些道上的,政府的,所有打交道的一个个都知道我爸是谁。”


    她瞥了眼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板娘,“老板娘估计也早就知道了。”


    老板娘憨厚一笑,搓了搓手,“更新营业证的时候,我听见**的那人说我这个要加急,我就问了句为啥,那人跟我是同乡,就稍微透露了两句。”


    这对陆夏夏来说是非常有挫败感的一件事。


    “我妈前两年死了,死之前实在是想我妹妹了,才告诉我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养在外婆家的乡下,”陆夏夏扯了扯嘴角,“很荒诞吧?”


    “我爸太忙了,忙到接到我妈的消息,赶去把我妹妹接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到死都没见到我妹妹一眼。”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说我还小不懂,我那时候还很信任他,所以我忍了,只是重新学着熟悉自己有个妹妹这件事,但后来,他改了我的志愿!我本来想考a市的大学,想学土木工程,结果他给我改了个本地的大学,改学工商管理!这次,他还是那句话,你还小不懂。”


    周惟静眉梢忍不住上扬,这么狗血。


    “最可恨的是,他想把我妹妹送回外婆家,对外还是不公布佳佳,我就问他,你是个畜生吗?”


    陆夏夏的神情里既是不理解,也是伤心,“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我才知道,他在夏城为了改革,得罪了太多人了,他想把妹妹藏起来,虽然生活条件没那么好,但好歹能平安,不想我去外地读大学也是为了让我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好保护我……”


    江述垂着眼皮耐着性子听了一通,还是忍不住打断,“你的悲惨过去我很同情,但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堪称教科书般的不解风情,将现场陆夏夏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抒情氛围打了个粉碎。


    他双手一摊,冷酷道,“如果你只是想吐苦水的话,很凑巧,我和我太太两人的童年和家庭也不是那么和谐,我们可以互相分享分享,但你要是想求我们办事的话,我只能和你们说,同情牌无效。”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陆夏夏暗恨,边上正酝酿着眼泪此时不知道该不该掉的老板娘二人茫然无措,现在是该哭呢还是不该呢。


    周惟静微微一笑,“抱歉,我丈夫说话比较直……”言罢,手势示意她继续。


    但陆夏夏这时候哪还说得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我知道你们门路广,还是a市过来的,就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弄到心脏支架。”


    “心脏支架?”周惟静拧起眉头,“……不会是给你爸吧?”


    如果夏城能变成这样的那些政策都真是出自高市长之手,那现在高市长需要心脏支架的话……岂不是夏城要有大震动了?!


    陆夏夏苦着脸点了点头,“我爸这些年太辛苦,为了工作总是熬夜早起,还经常情绪波动,运动也不够,还爱吃肉喝酒,半个月前在救灾现场晕过去,医生说是心肌梗塞,必须手术。”


    “夏城现在就没有心脏支架?”周惟静睁大眼睛。


    周夏夏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反正我们找遍整个夏城的医院都说没有。”


    周惟静和江述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爸的手术等不了了,现在就靠着体外的机器在维持着生命,再拖下去,我爸必死无疑。”


    陆夏夏说着声音里就带着几分哽咽,“如果我爸爸能醒过来,那些人绝对没办法动你们一根汗毛!”


    江述冷酷道,“手术也有风险的不是吗?”


    陆夏夏眼睛一亮,正当她以为没直接拒绝就是有机会时,那冷血男又接了一句,“而且,心脏支架这种东西我们能从哪弄,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陆夏夏的眼睛又暗了下来。


    “可我爸要是真的死了的话,没人能压得住那些人,夏城……夏城只会变得和其他城市一样!”


    陆夏夏啜泣道,“a市b市那些沿海城市已经被海水倒灌淹了!那么多难民都在往我们北边涌,到时候夏城是那些人做主的话,我们全都没活路……”


    周惟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她从陆夏夏无意中透露的话中抓住了一个格外刺耳的词汇。


    “什么!?a市被淹了?!”


    陆夏夏擦了擦眼泪,错愕道,“你们没有从黑市上得到消息吗?但凡是商会里的,几乎都知道了。”


    夏城官方因为之前一意孤行搞改革的原因,天灾后不仅和a市联系得少,得到的物资也几乎没有,全靠暗中扶持民间的商会去往东边的省市进货,再把紧缺的资源带回来。


    从陆夏夏口中,神情恍惚的周惟静才知道了这个震撼的消息。


    就在几天前,商陆商会派去a市求购心脏支架的队伍姗姗来迟,带队的人狼狈地说,他们走到半道就感觉到了这条苍茫公路上流亡的难民格外多,各个都能看出以前生活优渥的样子,停下来一问,居然是沿海地区被海水倒灌淹了!


    他们不信,亲自逆行人群,车开到一处山顶,亲眼看见面前的那片翻滚着的汪洋大海才相信。


    这领队甚至还拍摄了路上的一些场景。


    陆夏夏拿出来给周惟静看,有在山顶上拍到的翻涌的海面,有路上流离失所的大批难民,还有车行途中,随处可见的尸体。


    周惟静手心冰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她的背后刺得她浑身战栗,“……怎么会这样。”


    陆夏夏眼眶含泪,“以后,夏城只会挤进来越来越多的人,就当看在我帮你们弄了张购房资格证的份上,帮忙想想办法吧?”


    第115章


    周惟静沉默了几分钟,“那我今天尝试去联系一下我那个朋友,我尽力给你弄来。”


    陆夏夏千恩万谢,和她约了个地点,不管能不能找到支架,之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都尽管去那里找她。


    沙尘暴肆虐,将整座城市都卷得乱七八糟,地上、墙上、玻璃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黄沙,就连空气里都是浑浊的沙土,呛得人止不住咳嗽。


    每次沙尘暴之后,街上的生意都容易受到影响。


    周惟静夫妻俩开车回家,一路上,看到那些躲在店铺中的路人陆陆续续地返回住处,商铺老板们则收拾着门口吹倒的摆设和被吹走的货物。


    缤纷的丝巾在风沙中扬起了一个鲜妍的尾巴,在一片灰黄色的天空中显得格外轻快。


    一个头上包着头纱的年轻女人手里捧着一沓纱巾,脚步匆匆地追着丝巾跑,过路人纷纷让路,没有一个人去抢拿。


    像这样的场景,一路上看到许多。


    周惟静支着下巴想,现在的夏城的人们还能遵守秩序,不去抢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因为夏城一向严格的管理。


    和拿走不属于自己的物品带来的罚单相比,人们就会选择性地不占小便宜,扭过头做一个看起来很有素质的文明人。


    但堕落和破坏远远比遵守秩序更简单。


    现在信号断联,互联网无法使用,监控只能起到记录作用,查监控的难度比之前复杂百倍,少了这个好用的工具,夏城想要维持之前的良好治安,必然需要更严格的管理。


    也更需要一个有魄力且有能力的领导来带领。


    高市长很重要。


    她觉得夏城现在的样子很好,比起担心那些夏城的当地势力暗搓搓的报复,她选择冒个险,雪中送炭一回。


    只要高市长醒过来,那些人的算盘可就全都无效了。


    当天晚上不到八点,提前收工的胡记老板娘就亲自把已经做完了一批的凉皮调料送到了锦绣华庭。


    自从无法电联,负责的物业管理就在门口安了个大喇叭,一旦有什么事需要通知,就通过大喇叭喊。


    因此,当大喇叭的声音传到周惟静耳朵里时,整个小区的人都听见了——


    “13栋周女士,您的外卖到了!凉皮调料到了!”


    江述扯了扯嘴角,“……这下整个小区都知道我们今天晚上吃凉皮了。”


    去搬那25桶凉皮调料时,一踏进保安室都能闻到里面让人不停分泌唾液的调料味。


    轮值的保安是个年轻的退伍兵,表面尽职尽责,帮业主一桶桶地码好酱料桶,可一跟后面的同事交班,就顺着那送货老板给的位置,直奔胡记吃凉皮。


    这味道,馋死他了!


    吃完回来,还不忘给同事们也带一份,一传十十传百,胡记在锦绣华庭一下出名了!


    周惟静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靠一己之力掀起了小区的一股凉皮风,只是惊讶于胡记的老板娘居然这么快就把剩下的酱料做好了。


    还是通过一连几天都去排队买凉皮的保安传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老板娘夫妻俩临时借用小学生儿子的铅笔写的。


    她在上面说,怕耽误周小姐和陆老板的生意,他们这两天紧赶慢赶熬夜把需要的酱料都做好了,周小姐啥时候要她随时可以送来。


    “这陆夏夏看起来对这些普通人不错!”周惟静微笑。


    胡记的老板娘听到她要凉皮调料是为了给朋友,而她可以从朋友那得到高市长急需的心脏支架,生怕自己耽误事,不睡觉也赶了出来。


    “那我们今天就把事情办完吧!”江述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周惟静把纸条叠好,担心道,“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江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灰吸多了。”


    周惟静点了点头,“那我们把东西送完,也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是苟命的基础,必须要好好保护。


    黑色的越野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调料汁驶出夏城,再次往午城的方向出发,但在开出去不久,江述就发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尾巴’。


    “这几辆车估计还以为自己很隐蔽,”江述不屑道,“连车都没打算换一换。”


    周惟静轻笑道,“人家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当然觉得你好糊弄,做事就粗糙了点,能甩掉吗?”


    江述眯眼,“当然。”


    黑色越野车在沙尘中利落加速,一脚油门直接冲进了午城,在显得破败许多的城市里,几个漂亮的甩尾,就在街道中想一滴水落进湖泊一样消失不见。


    等到暗中窥伺的人再次蹲到他们的踪迹,已经是在夏城门口了。


    那人重重地拍了下方向盘,“该死!!那群人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普通人都玩不过!现在好了,人都进城了!”


    后面的小弟颤颤巍巍地安慰道,“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就搞到了心脏支架呢,估计是没办成!”


    那人阴沉着脸,只能勉强接受小弟的安慰。进了城,就等于是进了姓高的地盘,哪怕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半生不死,但只要没彻底断气,那些被他打怕了的就不敢轻举妄动。


    周惟静和江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空间里从阿美莉卡得到的心脏支架和车里的调料换了换,停留了半个小时回了城。


    直接去了陆夏夏留给她的地点。


    一个藏在夏城大学城里的小别墅。


    守在门口的是个十几岁未成年的小女孩,咬着根西瓜棒冰,听见他们要找的人之后,转过身拿起对讲机对着那头问了几句,立马就把两人放了进去。


    陆夏夏是接到消息急忙从医院赶回来的,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一进门就软下了双腿。


    “你们是来跟我说好消息的吧?”她止不住的哽咽,期盼地看着她。


    周惟静心头一胀,想起了她儿时的回忆,要是她的父母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的话,她也有这么重要的家人了。


    “你放心,拿到了。”


    周惟静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能救人一命的心脏支架,“你拿去医院吧。”


    她扫荡的那家阿美莉卡药企不止做药,还制作医疗器械,放在她的保鲜空间里,也不会发生任何损坏。


    陆夏夏一拿到这盒子,眼泪就止不住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强忍着不在别人面前落泪,生怕自己露出软弱的迹象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踩倒她,从而害死她的父亲。


    但装得了坚强,却无法装出希望,她比任何人都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之前引以为豪的创业做商会,其实在真正的困难来临时,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看着父亲一日比一日更虚弱,她焦急却无法改变现况,她父亲的主治医生忧心忡忡地对她道,“夏夏,你说的支架有着落了吗,再不做手术,你爸爸的身体恐怕就没法做了……”


    当小梅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无比晦暗,她甚至想过,如果爸爸死了,她就和爸爸一起走,反正之后那些人也不会让她活着。


    她呜咽着深深抱了一下周惟静,涕泗横流,“周姐!你放心,之后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还你的恩情!!我陆夏夏以后要是有一点点对你的不感恩,我就是畜生!!”


    周惟静有些嫌弃地单手撑着她的肩膀,拒绝她的眼泪鼻涕蹭到自己身上,温和道,“去吧,去吧,早点拿去,你爸爸就能早点开始手术。”


    她没有说自己出城的时候被跟踪了的事情,也没有提醒她去医院的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


    要是高市长的身边人还有女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高市长醒不醒的,都作用不大。


    解决了一桩大事,在场商陆商会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高市长的事,让整个商会的氛围都像是黑洞一样,每个人走路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生怕自己的未来像被沙尘暴卷走的塑料袋一样,失去了依靠,只能被卷得支离破碎。


    那看门带路的小女孩脸上的笑都藏不住了,傻笑着对这两个救了整个商会的恩人示好,“恩人,要不要喝点水?我们这的茶都是雪山水泡的哦,味道甜滋滋的嘞!还有水果,本地哈密瓜!”


    周惟静摸摸小女孩卷卷的额发,同样笑眯眯地,“好呀!”


    小梅不仅带着小伙伴们给他们准备了瓜和茶,还热情地带他们看这栋小楼,一栋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房子,外观古朴,房梁的角落甚至还能看到五彩的壁画,引得两人赞叹连连。


    顺便玩了一通的周惟静走的时候,车锁刚开,边上就走出两个女孩扛着一麻袋的瓜塞进了车的后备箱,对上视线的时候,各个都露出了羞涩又质朴的笑,“姐姐!瓜送给你们吃!可甜了!”


    周惟静这时候才发现,商陆商会里绝大多数都是年纪很小的孩子,而且全都是女孩。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年纪这么小也在商会工作吗?”


    小梅笑嘻嘻地举手回答,“我们是夏夏姐姐收养的孤儿,商陆商会全都是女孩子!”


    周惟静顿时心生佩服,对有些娇矜出身不凡的陆夏夏又改观了,她虽然年纪不大,有些少年人自以为是的小毛病,但却非常的热心。


    能心存善意想要帮助别人的年轻人很多,但真的去做了,并且持续做下去的人却非常少。


    她看着不断远去的远门,和远门内一直依依不舍朝她挥手的小女孩们,不由得感慨,要是陆夏夏一开始就邀请她来这里谈事,她肯定立马就同意了。


    但只是一会儿,她又抿唇笑了下。


    陆夏夏如果是那种随随便便带顾客来这里的人,她也不会看到这么多可爱天真有活力的小女孩了。


    第116章


    “洗肺?”周惟静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报告单。


    江述戴着口罩斜倚在护士台边,松散地低头看她手里的报告,一副报告单的主人公不是他的松弛样。


    周惟静看看单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问他,“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灰尘吸多了吗?”


    “应该是。”江述接过单子,两人走去排队交钱,原本方便的线上支付现在因为互联网的瘫痪,只能重归原始,在窗口排队清点现金。


    为此周惟静后又跟商陆商会用黄金换了一批纸币。一克黄金现在能换一千一百的纸币,现金贬值的趋势已经成了越来越严峻。


    自从那次他在沙尘暴中走了许久寻找失踪的周惟静之后,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洗肺了。


    等到交完钱,两人再次在检查室外等待,排队等着洗肺的病人和之前做肺部ct的队伍不相上下,全都是爆满。


    一次又一次的沙尘暴,给夏城人带来了严重的肺病,空气中常常弥漫着细小的灰尘,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里。


    一开始只是觉得鼻子痒,然后总是觉得咽喉有异物,胸口闷闷地发痛,咳嗽得也越来越频繁,在之后就是喘不上气,咳出的唾液间有红血丝。


    整个西北地区的医院呼吸科都人满为患,患上尘肺病和肺癌的人越来越多,一场潜伏的灾难在悄然发生。


    和江述相反,周惟静哪怕这段时间吸进去的沙砾也不少,但她的肺依然很健康,周惟静猜测这和系统给的体质提升口服液有关。


    强大的体魄和超强的恢复能力,让进她肺部的灰尘很快就被代谢出去。就像上回在沙漠中被偷袭,周惟静被掐得脖子上留下了深深一道淤痕,紫红色渗血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但第二天她就不得不在其他同伴面前捂上厚厚的纱布,因为她的伤口恢复速度太快了。


    先前面诊的时候,医生对着江述的片子也只是说没什么大碍,洗完肺尽量少出门,出门也要佩戴好口罩和防尘面罩。


    周惟静想,这介于她和普通人之间的反应,是因为他也喝了口服液,只是喝得不多,三分之二都进了周惟静的嘴里。


    “我们之后还是少出门吧。”周惟静有些懊恼,因为她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所以也没想到空气中沙尘对人体的危害。


    晚上两人回到家,虚弱的江述等着她开门,微微弯腰就看到了墙上的刻痕。


    细小的,用指甲掐出来的印子,在雪白的墙面上只留下两道浅浅的凹痕,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呵,这是那些人在踩点吗?”江述冷笑一声,微微低下头,从纸袋里拿出一块海绵,在凹痕的地方一擦,墙面重新恢复了平坦。


    “好歹是政客,手段像小混混一样。”他很不屑。


    周惟静笑了下,示意他去看自家的门锁,金属把手已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家里的门窗在万能门的加固下,除非把所有的墙一起拆了,那是不可能打开的。


    那原本想开她家门的人应当是发现门都转开了,可却怎么都打不开,气怒之下直接那门把手泄愤。


    楼道里的监控拆下内存卡再导出,能看到就在上午十点左右和下午一点左右分别来了两拨人,全是身材差不多很普通的男人,蒙着脸带着手套,辨别不出身份。


    “这是他们在恐吓我们呢!”


    江述轻蔑地笑了下,“有本事就来呀,我们可不是吓大的。”


    周惟静淡定地从空间里拿出了一颗雪梨,洗洗切切给江述煮个清肺的梨子水。


    “那帮人现在估计是不敢做太多,就等着看今天晚上的手术情况怎么样,要是那高市长情况不好的话,估计就要上门来找事了。”


    江述捡了她切剩下的梨子核啃,“没事,要是高市长真出事儿了,夏城迟早要变成土匪窝,多打几次那些人就不敢上门了。”


    钱多人多物资多,夏城要是真乱起来,绝对是犯罪的天堂。


    “大不了我们以后躲到郊外去。”周惟静思考了一下两人现在手里有的东西,有枪有罗盘有物资,绝对不存在被人暗算的可能-


    在另外一边,匆匆带着心脏支架赶往医院的陆夏夏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医院,将小盒子递给高明的私人医生。


    “周叔,你看这个行不行?”


    周医生看了眼盒子一脸意外,“进口的?现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就连他这段时间一直让人带着亲笔信去找散落在各个地方的师门亲友寻求帮助都没得到,心脏支架这种专业医疗器械想要在民间私人手上找也很难很难,毕竟没人会没事花大价钱存点用不上的东西在家里。


    陆夏夏热红了脸,开心道,“就是我之前卖购房资格证的那个人,她果然是有点家底和人脉的,她和朋友提了提,就弄来了这个!”


    周医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从a市来的,人脉很广,一来就有物资买房子……夏夏,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陆夏夏不解,“也就一个多月之前,怎么了?”


    周医生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抖了抖肩膀,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没怎么,我就是想到了被调去疆市基地的那个老领导,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时间到的。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就去准备手术室,预计一个小时后就开始手术。”


    关于的高市长的手术怎么做,多个专家每天都在进行探讨,时刻准备着进行手术,只差最关键的心脏支架。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动刀。


    陆夏夏在病房里看到父亲时,眼泪忍不住又在眼眶里打转,她深呼一口气,蹲在床边握着爸爸的手。


    “爸爸,你放心,你马上就要好了……我真是太幸运了,我居然找到了心脏支架,爸爸,爸爸……”


    即便此时昏迷的高明根本无法听见她的话,可她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想你了,我想起了小时候,我每次生病的时候,你都对我格外好,我说什么都说好,等你醒过来,我也听你的话,我会去好好上学……少去找妹妹……我……”


    周医生在门口看了很久,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晚上,陆夏夏焦灼地吃不下一点东西,紧张地胃部止不住地反胃。


    一个裹着头巾的脑袋悄悄地从楼道边钻过来,陆夏夏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提着篮子走路小心翼翼的是她的双胞胎妹妹陆佳佳。


    “姐,我给你做了牛肉饼,吃点吧?”陆佳佳脚步拘谨,她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爸爸也不会想看见她,但,但她也很担心。


    陆夏夏拿到心脏支架,今晚就要做手术的消息她知道后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


    在冲动驱使下,她催眠似的告诉自己‘我就做个牛肉饼,姐姐肯定没吃饭,我送去就走’。


    “牛肉饼还热的,姐,我走了——”


    陆佳佳腼腆的声音一顿,她睁大眼,偏过头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姐姐。


    “佳佳,对不起。”


    女孩淡红的唇抿了抿,下一秒,滚圆地眼泪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本该亲密无间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出生后第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第二天清早,周惟静刚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蹲在客厅的饲养箱前给她的芦丁鸡们投喂谷粒。


    养生壶里的梨子水在咕噜咕噜的冒泡,江述正哼着歌在煎鸡蛋。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吓我一跳!”周惟静捂着心口,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去门口。


    知道她家地址的,除了那些暗搓搓等着报复他们的夏城政客,就是爸爸手术成功结束来报信加感谢的陆夏夏。


    周惟静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但透过猫眼,她惊讶地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是个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孩,神情惊慌地像后面有鬼在追。


    周惟静‘嗯?’了一声,后退两步,打开了门。


    门口的陌生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睡衣,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你好,我是隔壁的住户,我看到你家阳台在冒烟,你快去看看吧!”


    “噢……谢谢!”周惟静愣了下,还没来记得把话说完,对面的年轻女孩就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怪不得像是有鬼在追,原来是个不得不主动来和人交流的社恐。


    周惟静到阳台一看,真是有一股呛人的烟味。


    是对面楼玻璃的反光正好照在了这块掉下来的毛巾上,炽热的阳光聚集成一点,直接将干燥易燃的毛巾点燃。


    门铃再次响起,这回是来感谢的陆夏夏,她的身边还站着高市长的助手,一位发丝微白的中年男士。


    两人手上都拎着沉甸甸的礼物。


    陆夏夏告诉她,高市长的手术很成功,早晨麻药的时间还没过完就睁开了眼,医生说他状态很好,只要好好修养,恢复正常不是问题。


    周惟静也松了口气,高市长能继续管着夏城就好。


    他们暂时就不用担心夏城大乱又要换地方了。


    走之前,陆夏夏眨着眼睛私下跟她说,“欠你一个大人情,可千万别舍不得,想要什么都要跟我说啊!你放心,没有期限没有不可以,只要我做得到,义不容辞!”


    一个人的承诺真心与否,看眼睛就能看出来。


    周惟静笑了笑,“我也没什么缺的,我想要点种子和树苗吧!最好品种稀奇一点的!”


    “还有呢还有呢,快给我个有点难度的东西!”


    周惟静乐不可支,什么叫有点难度,她还能要点什么,“那我想要夏城农科院里实验的品种。”


    她狡黠地朝陆夏夏眨眨眼,“我猜夏城肯定研究这个已经研究了很久了。”


    粮食供应,才是真正决定一个城市乱不乱的关键。


    第117章


    夏城的粮食储备是目前为止全国数一数二的。


    因为地势够高,洪涝的时候仓库中的粮食没有受潮泡水,再加上在天灾刚开始初期,夏城就控制住了粮食供应,避免了少数人抢先囤积大量粮食而大部分普通民众只能花高价从他们手里买的局面。


    沿海城市在大量粮食仓库被淹,民众闹饥荒时,夏城甚至还分出了一半的粮食库存去支援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但也是那次,让不少焦头烂额的大人物们重新看到了这个被忽略了很多年的地方。


    安插人手,试图调职自己上位,几个大人物为这块肥肉抢得脸红脖子粗,但最后,一向沉默配合的夏城市长高明选择了硬刚到底。


    他不愿意。


    他在西北当了这么多年的市长,在地方上一向很得民心,也不是刚上任时底子浅薄什么人脉关系都没有的毛头小子了。


    一向指手画脚习惯了的大人物们被狠狠打了脸,自然不痛快,自那之后,物资援助没夏城的份,救灾宣传动员没夏城的份,就连大会商讨未来对天灾的应对策略也没夏城的份。


    夏城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繁华的。


    是靠一点点地为外来商会提供福利,不惜耗费地维持秩序践行政策,先宽再严,逐渐打出的名气,吸引来四面八方的人来夏城。


    没有好的酒店住宿环境就出资招标,粮食越来越少天气越来越热,就花钱花资源投进新品种开发,缺什么就去努力。


    最艰难的时候,高明这个政府班子甚至背了一身债。


    夏城如今的商场和超市里货架上粮食米面都依然还在供应,便是多亏了市政的先见之明,在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就开始进行耐热耐旱品种的开发。


    陆夏夏当天晚上就让人送来了她要的东西。


    一个包装精美点的大纸箱子,一个菜市场买菜很常见的红色塑料袋。


    大塑料袋粒装着的,是一个个分装袋,分别装着不同品种的土豆和番薯块茎,还有不同种类的玉米粒和花生粒。


    另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箱子,则是农科院仓库里收集的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蔬菜瓜果和水果的种子。


    每一个品种的种子数量不多,一小包大概五十粒到一百粒的样子。但她看了一眼,不由得‘哇’了一声,光是番茄的品种粗粗一看就不止一百种了!


    红色塑料袋里还贴心地放了个说明手册,交代了这些东西该怎么种。


    周惟静道了声谢,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矿泉水递给帮忙跑腿的小哥,“辛苦你了!”


    小哥戴着眼镜,皮肤被晒得黝黑,浑身上下都透着在太阳下晒久了的矫健,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没事,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些种子最好放冰箱冷藏里保存,现在天气太热了又旱,一般的品种基本都活不了,我建议你箱子里的种子最好都种在室内!”


    放在以前,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种子送出去,还是送给看起来就不会种的菜鸟,他们这些农学人能心疼死。


    但现在,大家都忙着改良耐高温和耐旱品种,那些曾经看得比命重的珍贵种子既没空种也种不活,与其看着它们在仓库里一天天失活,送出去落个眼不见为净也挺好。


    周惟静笑得乖巧,“嗯,我家里有营养土和盆,种在房间里也给自己找点事做!”


    那小哥是个自来熟,闻言立马露出了个这个我懂的表情,“现在这狗天气还是呆在家里最安全,我姑妈和表舅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前段时间都因为尘肺病进了医院,听说还要做手术,这空气质量真和老天在下毒一样!”


    和她扯了东来西望地扯了几句,他看了看时间,哎呀了一声,“我要走了,上班要来不及了!”


    他歉意一笑,指了指她家隔壁,“正好也巧,你家隔壁就是我们单位同事,我帮你去跟她打个招呼,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正好可以问问她!”


    周惟静关上门,轻轻松松地把两个沉甸甸的物件儿搬到了客厅里。


    天气又晒又热,他们白天的时候也很少把窗帘全都拉开,只留一道缝,客厅里就够亮堂了。


    她先看了那红色的塑料袋。


    翻开手册,这是夏城农科院自己改良过的品种,最开始编写是为了夏城承包农田的农户们,里面的文字简练浅显,通俗易懂,周惟静扫了一遍止不住地感叹,“真厉害啊!”


    手册上说,新研发的耐旱耐高温被命名为夏城一代,土豆和番薯可以耐地表七十度以上的高温,就算地表的叶子全都被晒焦了,只要到了晚上,一样可以抽出新芽,茁壮成长,且所需的浇水量比起优化前的品种减少了五分之三。


    而花生和玉米则是在种植土质上做了深入的改良,可以在贫瘠的沙土上种植,扩大种植区域,将夏城光秃秃的沙土高原利用起来。


    这些浓缩了夏城农科院心血的新品种们,现如今最大的缺点就是产量低,虽然能适应极端的环境,但产量只有常见商业品种的十分之一。


    可谓是劳心劳力却收成极其有限。


    “没发现你居然对农业有那么大的兴趣,当初你应该去学农学的。”


    江述端了两杯水果捞盘腿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坐下,把放了许多蓝莓和西瓜的那杯给她。


    外面热得像沙漠,四面都是黄沙和秃山,即便打扫得再勤快,街道上房屋上也永远都蒙了一层沙土灰扑扑的。


    被细心打理的家里有清凉舒适的冷气,应有尽有的仓库和永远满满当当的冰箱。


    周惟静兴致勃勃地摆弄着种子们,“一样是兴趣是一回事,真当成工作和学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说了,当初我要是和你们说我要去学农学,你们应该都会觉得我疯了吧?”


    江述噗呲一笑,想象了一下高中毕业毅然决然拍着志愿书说我要去学农的周惟静,摇了摇脑袋,“那我爸估计立马就要去找你外公要还钱。”


    在江父那辈要体面要说出去响亮的暴发户心里,学农等于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种地谁不能种?说出去儿媳是个农民,太难听。


    周惟静笑得肚子疼,“估计到时候你比你爸还想换人。”


    江述睁大眼为自己辩驳,“我可不是那种没文化没涵养的人,我尊重每一个搞研究的人好不好!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吧!”


    两人窝在沙发上笑闹了一会儿,晚上一起做了个新鲜的菜——捞汁海鲜。


    清新酸辣的酱汁配上肥美鲜嫩的海鲜,吃得两人肚皮滚圆十分满足。


    宅家研究菜谱,固定时间进空间开地种菜种稻的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最开始种下去的水稻开始结出了青色的稻穗,海水倒灌后最先一批的难民也抵达了夏城附近。


    高明已经提前出了院,在一周半前接待了从沿海多个省市的领导,他们都没了往日的威风,悻悻地只能接受安排。


    当然也有仗着自己的背景和之前的成绩试图想借高明生命的由头自己上位的,被‘地头蛇’的软钉子下直接被送出了夏城,想进城都不能。


    这些是周惟静听陆夏夏说的。


    她每隔几天就会来给周惟静夫妻俩送一些东西,都不是出格的东西,和夏城体质内的福利差不多,多是米面油还有矿泉水这些,偶尔还有一些新鲜水果,甜脆的葡萄,甜到齁嗓子的蜜瓜。


    偶尔也有她没空的时候,来的人就是她妹妹陆佳佳。


    陆佳佳性格单纯又好说话,吃了两块冰镇的蜜瓜眯着眼就把和姐姐之间的小秘密说完了。


    爸爸担心政敌迫害,不想让陆佳佳出现在人前,醒了也是如此,陆夏夏现在听话得多,不敢违背爸爸又心疼妹妹,就和陆佳佳商量着两人互换身份,一起用‘陆夏夏’这个名字。


    平静如水的生活被某天晚上带着麻辣烫来找周惟静吃夜宵的陆夏夏打破。


    她在餐桌上擦了把嘴上的油,试探性地问她,“周姐,现在有个工作你愿意来吗?”


    “工作?”


    周惟静正在措辞拒绝,就听见陆夏夏道。


    “现在城外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我爸爸和其他人的一致意见是不能直接将他们放进城,不然他们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迟早要弄出大事情。”


    这么多人,既要吃又要住,怎么看都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但把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赶走又太残忍,同胞受难见死不救也不是我们华夏的风格,我爸爸就想做筛选。”


    周惟静对这个感兴趣,听她仔细说了一遍之后的措施,领悟了。


    高市长是打算先在城外搭难民营,临时提供简陋的住处和食水,然后将难民进行分流。


    先筛出一部分需要的人才,用补贴和分配房屋留下他们。


    剩下的则是以工换酬,招募青壮年去开荒,种植农科院的新品种粮食。


    陆夏夏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姐,我觉得你和姐夫眼光很好,还是高智商人才,愿意来做资格审核的活吗?”


    第118章


    迎着陆夏夏期待的眼,周惟静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我丈夫就不去了,他最近刚洗了肺,身体还需要恢复。”在江述开口之前,周惟静抢先一步替他拒绝。


    被一人留在家里的江述顿时目光就有幽怨。


    等到人走后,周惟静才拍拍他的肩膀,“我的身体比你好,目前的沙子对我的伤害没那么严重,你现在不能再去吃沙了。”


    江述哼了一声,往后靠在松软的沙发上,“你是觉得闷在家里太无聊了吧?”


    周惟静笑嘻嘻地支在他的肩膀上,“和陆夏夏在一起安全也有保证,说不定在难民堆里还能看到熟人呢。”


    “但你只能第二天再去,”江述抓着她纤细的手腕,谨慎道,“如果第一天的情况不对的话,之后你也不要再去了。”


    周惟静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为了安全,等到去工作的日子,周惟静认真做了准备。


    穿了一身半新不旧平常在空间里锄地时穿的t恤和工装裤,为了防晒头脸上半身还裹了一层宽大的纱巾,既透风又遮阳挡沙。


    口罩和遮阳眼镜将她的脸也挡了大半,就是认识的人面对面也不见得能认得出她来。


    她腰上还别了一个小巧的腰包。


    腰包里放的东西很少,但很重要。饭和水工作的地方会发,她就塞了两根能量棒,以备不时之需。一小罐防晒霜,两小瓶藿香正气液防晒伤中暑。还有一小瓶自制的辣椒水。


    在人堆之中,杀伤性武器使用的代价太大,她就想出了替代的武器,这一小瓶辣椒水别看只是辣椒做出来的,但原材料是他们当初去云南采购的时候老板都说要小心使用的涮涮辣辣椒,打成汁兑点水,喷进人眼里能痛得对方当场升天。


    出门透风但不带他,江述对此有些不满,但出门前还是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份便当,五六颗做成贡丸大小的饭团。


    里面混了培根、肉松、核桃和海苔,表面还撒了芝麻。精致可爱,饭团即便是冷掉了也很美味,一口一个饿了就往嘴里塞一个,别人也看不出来你在吃什么。


    可谓贴心煮夫。


    周惟静出门的时候,笑眯眯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开心得朝他挥挥手,“等我回来!”


    “这是你的马甲和身份牌,”陆夏夏第一天就去了难民营地,露出来的脸晒得发红,是晒伤的痕迹,神情虽然疲惫,一双大大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活力。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女孩微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地指了指她的眼镜,“外面阳光是有些刺眼,但你最好还是把这个摘下来。”


    周惟静诧异,但很快就拿了下来,塞进了腰包,“是太显眼了是吗?”


    在这种集体工作中,搞特殊确实不对。


    陆夏夏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从东边来的那些难民有多难搞,又有多刻薄……”


    自古以来西北贫瘠穷困,东部沿海富庶发达,东部人也习惯了用看乡巴佬和偏远穷苦人的目光看待西北。


    但没想到天灾的到来,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翻涌的潮汐越过了海平面呼啸着将高楼大厦、公寓豪宅淹了个彻底。


    财富和地位只能匆匆塞进狭小凌乱的手提箱里,抱着孩子拉着家人慌张地踏上逃亡路。


    一路往北的逃亡一开始这些人还能在酷热和烈阳中保留一点体面,可随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多,食物越来越少,再体面儒雅的人也被撕开了最后一层面具。


    饥肠辘辘地人目光瞄准了那些吃得面颊圆润的;靠双脚走到脚底磨烂的虎视眈眈地算着那些有车的人什么时候休息;在秩序紊乱人心惶惶的环境下,有些猥琐变态的眼睛则盯上了落单的女人孩子。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路上群魔乱舞,人的底线已经被无限拉低,只要能坐上车代步,只要能有一口水一口饭……人能做出的事很多。


    那些能最先走到夏城难民营地的,心理大都受到了影响,变得扭曲而偏激。


    当他们看到夏城大门走出的审核人员时,面上越是恭敬谦顺,心中就越是阴暗嫉妒,嫉妒这些之前远远不如自己的贫苦地方人现在居然能过得这么好。


    恨他们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有同情心一点直接来救助他们呢?!


    陆夏夏和她说了昨天现场发生的一些乱象,来做资格审核人大多是夏城内部的政府下各单位的人,一半都是女人。


    有个农科院的女孩子差点被队伍里一个忽然暴起的男人强/奸,幸好昨天现场有巡逻的警卫,当场把那男的抓住扔进了警局等待处分。


    那男的被抓住的时候还癫狂地大声叫嚣着,“臭婊子,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你居然还有钱戴首饰!让你落井下石!让你见死不救!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还有个因为眼睛长了麦粒肿所以巡逻的时候戴了墨镜的警察,被人堆里一双双阴恻恻带着恨意的眼睛盯得后背凉飕飕地,差点被一根生锈的铁针扎到。


    仇富,敌视一切看起来可能会让他们觉得高高在上的表现,比如戴墨镜,比如吃带有味道的食物。


    周惟静闻言后背和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迈出去的脚步都迟疑了。


    “不过你放心,这些人只是难民里的少数极端分子,大概连十分之一都没有,”陆夏夏拍了拍胸脯,“而且针对昨天发生的事,李主任今天又做了针对性改良。”


    她掰着手指头道,“我们女性工作人员的话,会给我们配一个警卫,持枪的那种,只要有危险情况,上面允许开枪来平息骚乱。”


    周惟静松了口气,能开枪就行。到时候乱起来,只要警卫先开枪,后面打中人的子弹是不是从他枪管里出来的反正也没人能看得清。


    “而且,今天分流的队伍又细化了,分了性别和年龄段。”陆夏夏回忆了一下,“女审核员负责女性队伍,女人里变态和危险分子可少得多了。”


    这群变态是难民营地里的极端分子,而这些极端分子又百分之七八十都为男。


    危险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点,周惟静这才放宽心继续往前走。


    她们出发的时候是早晨六点出头,太阳才刚从地平线升起来,刺在皮肤上的阳光就有些刺痛,温度也渐渐升起来。


    审核员们乘坐班车来到东,这里是原本的收费站改成的关口,被严密地控制着,从大巴车上下来,就能看到远处一望无际地深蓝色大棚顶。


    蜷缩在棚下的北上难民们或是蜷缩蹲着或是站着,各个瘦得像骷髅,已经早早地排成了长队,在军队和枪支的监管下暂时保持着平静。


    李主任拍了拍手,将所有下车到达的审核员们叫过来。


    她锐利的眼透过镜片扫了一圈,严厉地声音响起,“今天是我们工作的第二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管昨天来没来应该都听说了,我再强调一遍!安全第一,不要擅自行动,尤其是女性审核员们,不要落单!不要和随行的警卫分开!不要相信他们的任何话!”


    叮嘱了一遍怎么避免和难民们过多交流,不要中不怀好意之人的欺骗后,她才开始说正事,关于今天的分流如何进行。


    “在关口会按照性别和年龄层设立不同的通道,不同的通道由四个人负责,两个人负责一个部分,由前到后,通过一关就按下手印,第一道关卡不通过的直接遣返难民营地,第二道不过的进入城内暂时安置点,两道都通过的才能过关上大巴,懂了吗?”


    李主任仔细解读的规则和陆夏夏来时说的差不多,周惟静领悟地点点头。


    签了到,代表她们的工时开始计算,到时候工作积分会按照工时计算,夏城的改革之一,就是购房资格证以后需要积分达到标准。


    有陆夏夏在,两人被分到一张桌上。


    为了挣积分,审核员的队伍里也不可避免地有不少关系户,但在高市长的铁腕治理下,关系户也得干一样的活,只能拿一样的积分。


    有个看起来和陆夏夏很熟稔的年轻女孩,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酸溜溜地说了句,“怪不得你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原来是有新朋友了!”


    陆夏夏做了个鬼脸,“请叫我的新朋友周姐!她可厉害了!”


    女孩哼了一声,挽着朋友的手臂走远了。


    周惟静笑吟吟地看着小女孩们拌嘴,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她们俩在并不明显的特殊照顾下,被分到了中心的通道,和她们搭档的是两个看起来就很老练成熟的刑警,面容严肃,语气犀利。


    在炽烈的阳光洒满正片大地时,队伍终于开始动了。


    但周惟静也没想到,遇到曾经的熟人居然这么快。


    她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女人,披头散发面色蜡黄,瘦得厉害,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美丽和与江述相似的五官。


    “……阿姨?”


    对方神情一震,瞳孔骤缩。


    在分辨出她是谁后,难堪地垂下脸拉着手边的小男孩就想往回走。


    第119章


    瘦削的女人拎着呆呆的小男孩慌乱地从人堆里钻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乌泱泱的队伍里,周惟静没去追,陆夏夏察觉到她的目光,不解道,“怎么了?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周惟静嗯了一声,“是啊,一个亲戚。”


    “那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周惟静摇了摇头,“不用,也不是很熟。”


    江述的母亲在她的记忆中一直是个精致且高傲的女人,不喜欢江家,对这个有江家血统的儿子也爱不起来,对她这个便宜儿媳更是冷淡疏离。


    既然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那她又何必追上去让人难堪。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既然见到了江述的母亲,不可避免的她就想到了江述那个满肚肥肠又一心只有利益的父亲,说不定以后这曾经的一家子都在夏城里生活呢。


    她耸了耸肩,算了,反正只要麻烦不要主动找上门一切都和她们没关系。


    长途的逃亡,对长期住在交通工具便捷的城市居民来说非常难熬,路上的危险有很多,突发的沙尘暴,夜晚游荡的野生狼群,虎视眈眈争抢食水的陌生人。


    资格审核一个通道的两张桌子相距一米,足够她们在后听到前张桌子的女警问询的全部过程。


    陆夏夏还好,昨天的三观已经被洗礼过了,周惟静则是第一次听闻沿海城市被海水倒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对灰尘仆仆的母女,女孩才十岁出头,整个人木木的,警官问话也两眼发直,一言不发。


    女孩的母亲讪讪一笑,挡在女儿面前解释说,“路上遇到了点事,我女儿吓到了,我就想进城以后给我女儿找个心理医生。”


    警察敏锐地目光在母女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她注意到了母亲的手臂横过去时,女儿下意识瑟缩的动作。


    但她没有立即发问,而是转而问道,“看你们现在的状态,在逃亡路上应该生活条件还不错吧?”


    和逃难队伍里许多瘦成骷髅的人相比,眼前的这对母女虽然偏瘦,但并不消瘦,头发和皮肤还有嘴唇,都能看出生活有基本保障。


    尤其是女儿,只是皮肤黑了点,衣服整洁,皮肤干净,头顶甚至还裹了一件丝巾遮阳。


    警察的目光借翻记录册的动作扫了一眼桌子对面女孩的两只脚。


    普通运动鞋,灰扑扑的,但脚摆放呈微微内八。


    一般人长途跋涉走路的话,尤其是走不平坦的上下坡,最容易受伤的就是脚尖,在休息的时候最舒服自然的姿势就是外八。


    那个母亲努力争取着机会,积极道,“我们家之前是做生意的,我和孩子她爸离婚,分了不少钱,够我和我女儿路上吃喝了。”


    “你家之前在哪,前夫做的什么工作?他现在也在夏城这里吗?”


    女人极其流畅地报出了一个公司名字,“孩子爸爸我不知道,他当初出轨,我怎么可能再去找他!”


    女警翻了翻手提电脑里的资料,目光一沉,“你确定,这个公司名字我怎么没看见呢?”


    那女人似乎是没想到现在连网都没了,她是怎么查到别的省市里的资料的,语气顿时慌乱起来,“是是是……是我前夫在跟我说谎!”


    “不对,可能是我记岔了!”女人还想狡辩,女警严厉地喊了警卫过来,“把这两个人都先拘留,大的和小的分开关。”


    周惟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陆夏夏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了?”


    陆夏夏眸光里既有愤怒又有不忍,“这妈可真不是个人,这女儿八成是被她卖了。”


    陆夏夏不是夏城人,她在西北一个贫瘠的小县城出生,在她童年和少年时期,她经常去爸爸任职的县城玩,在她读初中之前,为了方便也是在那个县城上的学。


    只是后来因为一件事,她爸爸立马把她送到了夏城来读书。


    在资源贫瘠,信息闭塞的地方,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总是容易被骗被卖。


    她的一个小学同学,前一天还在挥着手说要南下去找姐姐一起打工,不到一个月她就听到了同学的死讯。


    原来同学的姐姐因为长得漂亮,在小学刚毕业就被不怀好意的亲戚骗去了南方的夜总会卖酒,天高路远逃也逃不走,一开始只是卖酒她也就接受了,后来长大些了,在环境的影响下自然而然地做了陪酒,再之后堕落也成了必然。


    一边赚着卖血钱,一边还要在亲人面前维持自己的尊严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她在南方知道自己的妹妹也被骗来了,不愿让妹妹步自己的后尘,那赚脏钱的中介自然不肯让她断了自己财路,在她赶去老家拦住妹妹时,姐妹俩双双被杀。


    就是这桩轰动的杀人案,才解开了小县城闭塞了十多年的南下打工赚大钱的真相,被包装成赚钱捷径的美好梦想背后是一个个年轻女孩的血肉。


    再之后,在当地的警察和政府的雷霆手段下,才终于抓到了这根藤上吸饱了血吃得膀大腰圆的黑中介们,之后更是开展了一次次深入的普法宣传,教导年轻人们拒绝不要相信恶人编织的美好谎言,遇到骗子就报警。


    罪恶的道路被切断了,那些被救回来的女孩们却过上了生不如死的生活。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他们,可回家之后拿着他们血汗钱的家人弃之如敝履的态度,还有整个小镇其他人的有色眼光却像一把把刀,扎得她们里外都是血。


    这些被救回来的女孩一半以上都在回家三年内自杀了。


    当时小小的陆夏夏深深地被震撼了,她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不甘,她觉得凭什么。


    她应该做点什么。


    所以在她高中时,就拉上了几个家里有资源有人脉的发小成立了商陆商会,专门帮助被性伤害,或最可能被性伤害盯上的女孩们。


    带他们来无人认识她们的夏城,给她们介绍工作,她们虽然年纪小,但身后的家人力量大,利用家里的关系也能办成许多事。


    陆夏夏在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精神恍惚还有畏惧人的种种表现,就隐隐有了猜测。


    父母卖女儿,兄长卖妹妹,在道德底线极其低下的环境里,老弱妇孺是最先被压榨和舍弃的对象。


    两天旁听下来,儿女狠心将走不动路的父母遗弃,为了能蹭一张车椅,默认将自己的女儿作为礼物一样送出去的父母,甚至啃食了幼儿尸体吮吸血液的一家……这些让人三观尽失的例子还少吗?


    周惟静听完久久没有平息内心的震动,她手指动了动,“所以你的商陆商会里才全都是女孩吗?”


    陆夏夏嗯了一声,“小梅她们是福利院的孩子,自从刮完大风又听说东边又发洪水,粮食啊水啊都越来越少,我就怕有些人又朝这些无家可归又没亲人的女孩子下手,干脆就拉她们来给我打下手。”


    只是后来她和她爸闹矛盾,她离家出走,每天和这群女孩们捣鼓倒卖的事,没想到还真弄出了点名堂,这是她从来没想到的。


    周惟静赞叹道,“我觉得你很聪明。”


    陆夏夏从来都很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就是她有个当市长有实权的爹,所以她做好事也不会不计后果,而是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利用这个优势,将特权和关系用在正道上。


    陆夏夏笑得两眼微眯,“那是!所以之前我爸生病的时候我才那么着急,要是我爸没了,那前途未卜的人可太多了!”


    周惟静点点头,“夏夏,你很厉害!”


    她们俩负责是对于人才认证的审核。


    上级给他们的标准是,对夏城未来的建设有用的人,比如在技术领域有成就,或者是硕士以上的学历,又或者是管理和经商方面的人才。


    虽然不能联网,但政府系统里的资料是互通的,在断网之前系统里有的,断网后还能检索到。


    那些试图想编造假资料,谎称自己的证书和证明在逃难的路上遗失或者损坏了的统统败下阵来。


    只能不甘心地在枪口的威压下脚步沉重地去了另一个难民营地,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他们种土豆玉米的时候也有巡逻员,周姐,你愿意去不?”


    周惟静看着帐篷外火辣辣的太阳连连摇头,“我现在有房子了,用不着那么多积分!”


    陆夏夏又透露了一个消息,“姐,往后积分只会越来越重要,说不定买水买粮也需要积分呢?”


    周惟静心下一沉,试探道,“就是说每个人都必须要工作?”


    陆夏夏打哈哈,“我也不知道,就是听我爸开会的时候听了一嘴,姐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除了你我谁都没透露,但你放心,有我在,你缺积分了就来找我。”


    忙碌了一天,午饭是统一发的包子和饭团,发到手已经凉了,周惟静怕便当里的饭团丸子馊了,配上工作餐和陆夏夏分着一起吃了。


    “姐夫的手艺可真好啊!”


    陆夏夏吃得两眼发光。


    傍晚,当一天的工作快要结束,有警卫来通知他们可以收拾东西车快来了时,在灼热的晚风中,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顺着声音望过去。


    这一天下来,她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小学同学,高中同学,还有大学同学,对有人认识自己已经见怪不怪。


    可这个人,还是让她愣了一下,随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钱春爱?!”


    第120章


    人海匆匆,刚才还打了个照面的人一转身就可能彻底隐入人海再也见不到,周惟静急忙对陆夏夏解释了一句,快步往钱春爱排队的地方去。


    说来也巧,钱春爱带着妹妹和儿子正在排队,眼看着在太阳底下耗了一天,结果在距离通道几步之遥时审核员们下班了,只能守着位置等待第二天。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带着家人在队伍里守一夜的准备,没想到放眼一望,居然看到了远处一张熟悉的侧脸。


    脸部的轮廓,眉眼的形状……甚至脸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都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如出一辙。


    一激动,她就大声地喊了出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他乡遇旧人,怎么不算是一路辛酸艰难后的一点点惊喜呢。


    陆夏夏走在一群身穿红马甲的审核员之间,夕阳在她背后,晕开金灿灿的光晕,看到周惟静走的方向她立马让跟随他们他们俩的警卫跟上去。


    守在通道口的士兵们接到的指示是严格管理难民营的难民们,但不讲人情只讲制度这一条对夏城内部的审核员们放宽。


    领头的队长甚至示意钱春爱可以往前一步,走到关口内部来说话。


    钱春爱感激地连连道谢,在队伍中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拉着家人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在难民眼中象征着两个世界分界线的关口。


    “你现在怎么样?”


    见到曾经钟山小区的邻居,周惟静心情挺激动,但想了想,她现在问什么问题都不合适,只能问候一句,你现在怎么样。


    钱春爱也瘦得厉害,她一只手握着儿子的小手一手握着一把斧头,眼睛却依然明亮,“还不错!虽然生活水平现在不怎么样,但起码都活下来了。”


    周惟静想起她家里还有母亲和丈夫,不由得问她,“你家里其他人呢?”


    在这逃难的一路上,钱春爱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事都遇到过了,不仅练大了胆子,原本觉得走不出去的坎如今也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提到故去的人,她只伤感了一瞬间,就洒脱道,“我母亲身体不好,在逃难的路上去世了,我的丈夫在北上路上被一个有车的女人相中,丢下我和孩子跑了。”


    她指了指站在她妹妹另一侧的女孩,“这个是我在路上捡的,我看她可怜,就干脆拉着她一起走。”


    钱春盈皮肤晒黑了很多,看到这个在钟山小区时就帮了他们家很多的姐姐很开心,咧嘴笑道,“周姐姐好,姐姐现在和当初一样漂亮!”


    确实,和她们在路上风餐露宿,有了上顿没下顿的难民相比,周惟静看起来就过得十分滋润。


    苗条健康的体型,光洁白皙的皮肤,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活环境很不错的气息,甚至还在夏城成了一名吃公粮的审核员!


    但钱春爱一行人眼里只有佩服和感慨,没有嫉妒,“在钟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小静你很聪明,做什么事都很冷静,有条不紊,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按照你的能力,现在过得好是应该的。”


    “当然,我们现在也挺好的,”钱春爱笑道,“这几个月我可见过太多死人了,我们还活着,还走到了这里,已经过得比好多好多人好了!”


    周惟静作为审核员,如今也算是夏城正式落户的正式居民,直接向难民营地打了个招呼,把钱春爱几人直接领到了关内的另一个难民中心。


    时间有限,马上就要到最后一班回城大巴出发的时间,周惟静告诉她,“你有管理学硕士的学历,还有外企多年的管理经验,可以带一名家属直接进城。”


    这项规定钱春爱在排队的时候就知道了,摇了摇头,“我妹妹大学还没毕业,我只能带一个人,我们一家人不分开,我就留在外面。”


    钱春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呆在城外也没什么区别,我相信按照你们的能力,很快就能进城的。”周惟静安慰了一句。


    但在她告别之前,钱春爱又指了指另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小静,她能不能算是特殊人才,她虽然大学也没毕业,但她是我们a市去年的高考理科状元,特别聪明,天生做研究的料。”


    高考状元?


    “没问题,我等会儿去问问我领导,你们等我明天来告诉你们!”


    周惟静挥了挥手和他们告别。


    坐上回城的班车,陆夏夏在前两站下车,周惟静下车时天边还挂着鲜红的云朵,人彻底从忙碌的工作中抽身,才感觉到饥饿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走下车按了按空空的胃袋,脑子里冒出了一堆想吃的晚餐。


    往前走,路灯下,是另外一道与她做出了一样动作的背影。


    长长的头发,拖着疲惫的步子,微微弓着腰按着瘪瘪的胃。看身上的红马甲,是和她一样,出去做审核员工作的隔壁邻居。


    周惟静知道,她原本是农科院的职工,因为临时的难民潮,被调去临时做审核员。


    还记得上回她帮忙发现了阳台上起火的毛巾,周惟静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跟在女生的身后,等到吃晚饭的点,带了一饭盒的西红柿焖牛腩和一兜子新鲜葡萄去敲了隔壁的门。


    打开门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冷着脸眼袋很深,看起来很严肃冷漠,他警惕地看着门口的周惟静,在听到她说是隔壁的邻居,专门带东西来感谢那天帮忙时,神情松了下来。


    “不要紧,我们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哪怕家里这些天顿顿吃的都是红薯土豆,但他依然拒绝了香味扑鼻的肉和水果。


    “叔叔,不止呢,我还要谢谢你家女儿,”周惟静笑眯眯的,“农科院的朱则成前段时间帮我联络了你女儿,让我在种菜相关的事上有问题就找她,我这也是拿来感谢地。”


    他闻言,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歉,“我家丹丹是有些太内向了,我记得她有跟我们说这件事,但她不好意思跟隔壁说话,就一直什么都没做。”


    吴丹丹饿了一天,正坐在餐桌前打算擦擦手吃饭,就听见爸爸叫她,她耐心地放下筷子,走到门口看到门外提着东西的人就愣了一下。


    是隔壁的那个漂亮邻居。


    “你晚饭还没吃吧!我这里有我老公刚做的西红柿焖牛腩!”漂亮邻居温柔地笑着,“我最近也在难民营地当审核员,我们也算同事了!”


    吴丹丹不擅长和人交流,尤其是不擅长和长得漂亮又很开朗的人对视,慌乱之下,下意识就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避开视线,干巴巴地说了句,“……好巧,我都没看见你。”


    说完自己都有些懊恼。


    等到人礼貌地以吃饭为借口道别,关上门,吴爸爸才恨铁不成钢地对女儿道,“丹丹,你现在也要学着怎么和人交流了,工作上也是,要是你和领导关系稍微打好点,按照你的能力,这次临时借调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吴丹丹慢吞吞地拎着东西走回客厅,“这种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其实我也挺想多和人交流来着,但只要和人对视,我就尴尬……”


    吴爸爸还是心疼女儿,帮她打开饭盒盖子,让她先吃饭,“你中午怎么没吃饭?是那边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吴丹丹尴尬地吞了一口白米饭,“盒饭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份,我去得晚她们以为都分完了,我又不好意思跟发饭的说我没吃……”


    “哎!你这孩子!饭都不知道主动跟人要!”吴爸爸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吃干饭的呢!”


    “行了,明天早晨我给你烙俩饼带去,要是没发到饭就啃两口饼,不吃饭怎么行呢!”


    即便是在外面再辛苦,在家里听到家人唠叨又无微不至的关怀,心里都是暖的。


    吴丹丹抿了抿唇,“爸!你帮我装点土豆和红薯,我等会儿给人家送去!”


    那边的周惟静也正在吃饭。


    在家闲了一天的江述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等待她回家。


    炖得软烂入味的番茄焖牛腩舀一勺酸甜的肉汁浇在米饭上,拌一拌满嘴都是肉香味。


    干锅花菜、可乐鸡翅、酸辣土豆丝全都是下饭的菜,周惟静饿得不行,扒拉几口米饭吃得腮帮子圆鼓鼓的。


    江述倒了一杯自己刚做的手打青柠薄荷气泡水推到她手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吃,心中满足。


    “审核员的工作这么辛苦?”


    周惟静咽下嘴里的饭菜,“还行,感觉我身体变好了,能量消耗也更大了,特别容易饿。”


    江述点了点头,“那明天我再给你带点别的吃的去上班。”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关口那碰到了多少认识的人!蒋博,就是那个我高中毕业硬要邀请我去他老家吃农家乐的那个!他现在居然孩子都有了!看起来现在过得也不错!”


    白天见到的人,遇到的事,一些不能和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说的话,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江述说,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甚至包括一些吐槽。


    “钱春爱那个老公也太不靠谱了,傍上有车的富婆就丢下老婆孩子了!”周惟静愤愤不平,“当初他腿断了的时候钱春爱可以从来没想过抛弃他,一直照顾他找他!”


    江述充当着合格的丈夫兼好友,她说的人他都认识,毕竟他们相伴的时光,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记忆和时间是共享的。


    就在两人收拾碗筷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