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青春校园 > 我心悠悠 > 40-50
    第41章 没关系,还不迟。


    李执第一次体验早上接送吴优上班。醒来已是九点,阳光刺眼,扫走昨夜的一室晦涩。


    等吴优匆忙洗漱好,披了外套拿上包,看到李执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等她。他手中拎着提前点好的外卖,就是故意不叫她的!


    上了车还顺便给她吹风:“我就说你买辆车挺好,可以多睡会儿。”


    她不接茬儿,李执的心思吴优清楚。但现在这样挺好,不要打破平衡、也不互相受制。再进一步可就牵扯不清了。


    吴优平日都是早到的,难得今天踩点,公司门口高峰期有点拥堵。


    饶是如此,吴优下车后李执并没有立刻启动车子,意有所指地看她,隔着车窗似乎有话要说。


    “???”


    “没有临别吻么?”李执探身把早餐递过去,战术性地低眉垂眼不看她。


    吴优手里捏着他给的牛皮袋子,里面是生椰冷萃和贝果。她最近咖啡换了新口味,李执为什么会知道呢?


    阴险狡诈的人,原来不止会下厨做饭,还会渗透她周边刺探消息。


    看在他算得上用心‘用力’,吴优侧脸过去。却还想逗他一下:“不给呢?”


    李执偶尔也脾性顽劣:“我用强的……”


    “喂,在我们公司门口,我跟保安很熟的!”


    “保安知道我是你的谁么?”


    “滴滴司机?”


    李执被气笑了,他的小蓝好歹也有七位数,刚换了不到一年跑滴滴?不光他的人,他的车都得在她面前做低伏小受委屈。真是天亮就不认人。


    吴优却猛地向前,最后停在李执下巴处,在唇角轻轻触碰,蜻蜓点水很快离开。他肌肤上有好闻的男士剃须水气味,生姜的辛辣被沉稳的雪松尾调糅杂,不易察觉的浅浅胡茬扎得她心痒。


    吴优上楼吃完早餐,准备工作时,收到了李执的信息。


    “以后多穿点,别感冒了传染我。”


    办公室中央空调打得温度太高,她懒得穿穿脱脱,深冬还是衣着轻薄。李执到公司才想起叮嘱她,却还是带点嘴硬。


    “怕传染以后就别亲亲~”


    吴优倚着椅背、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是有点坏的,以前嫌弃他、现在拿捏他。竟然有点乐此不疲。


    稍后李执推给了吴优一个微信,是昨晚说介绍给她的mcn机构朋友。她爽快地加了,那边也是位很干脆的姑娘,亲热地打了招呼:“hi,我是容容~”


    A司已经运营了一年多的直播业务,现在进入高速增长期,准备加速孵化一批主播达人。吴优也研究了一些机构的模式玩法,这行正是野蛮生长的初期。


    容容是个蛮健谈的妹子,两人没见面就沟通地有来有回。好像网友一样插科打诨,连带行业八卦也聊了很多。原来她前夫是业内新兴柚子娱媒创始人,这两年异军突起。


    容容的朋友圈没有本人出镜,按理这种运营主播的圈内人,一般也是网红。听李执说之前做过模特,居然一张照片都没有,有点稀奇。


    吴优约了周五拜访她们公司,一条渠道隐约有搭建成型的影子,满满成就感。


    转眼到了中午,吴优拿了手包早早下楼,今天约了陈宴吃饭。这是她“结婚”后俩人第一次约饭。


    两人这半年疏远了不少,可陈宴难得过来A司谈项目,总归是要见一面的。


    冬日难得的湛蓝晴空下,陈宴身旁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同事。外资投行的金融精英们不止实力强硬、颜值也十分靓丽。衣着精致、妆发深究到发丝,和楼里面出来的互联网从业人的休闲装扮是模样迥异。


    其中的姑娘还跟吴优打了声招呼“Yoyo,你好,我是Jocelyn,总是听Yuri提到你。”


    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子,寥寥几句就如一段婉转的歌谣,清澈若溪流回荡幽谷。


    吴优伸出手跟她相握,外企流行中英文混杂,就像她们互联网公司奇奇怪怪的花名一样。


    猛地听到陈宴的英文名Yuri和她的Yoyo放在一起,还有点陌生感。说起来那还是二十年前,两人在小学一同起的。两个名字还有点类似,曾经被发小群取笑是最强cp感名字。


    后来长大了,才发现Yoyo这个名字太过幼稚,和自己有点违和,却也用惯了。


    经了时间的滤镜,很多事物渐欲褪色,反添了丝温情。


    吴优回过神,把菜单推过去。许久不见,对面的陈宴有点清减了些。


    陈宴瞟了眼她扶着单子的手。深棕色的樱桃木桌面上,白皙的肤色衬得无名指上的玫瑰金戒指分外扎眼:“你跟李执这是假戏真做,在一起了?”


    “这家的鳗鱼还不错。”她错开话头,是默认的意思。


    陈宴突然觉得吃什么也没所谓,兴趣寥寥。


    中间有一段安静,两人都想起当初领证时,陈宴对她说的话。他果然最了解吴优,她决定踏入李执这条河流,就做好了顺水推舟的预想。


    “黎老师那怎么交待?她连你结婚都不知道吧……”


    小时候不觉得,成年后陈宴才发现,吴优跟家人的相处有点问题。他去过她家做客,说不上哪里奇怪,她也慢条斯理地吃菜、讨论新闻,一家人似乎和美,却不亲热。


    和他家的氛围比,就像喝一杯果汁,与吃一枚水果的区别。礼貌、疏离地抿上一口,与咔滋咬上清脆果肉的区别。


    黎老师大概想不到最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女儿,会离经叛道地悄悄闪婚吧。


    “这件事要分开看,我只当谈了场限时恋爱,婚姻还是假的。课题分离。”


    输人不输阵,吴优对外在跟李执的关系上,有着自己的节奏。


    陈宴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她,一字不信。


    一个自诩职业现代的女性,试图用解构主义手法去拆解婚恋关系,但改变不了亘古不变的性缘惯性。她难道没有对这段关系有过期待么?不可能。


    正午的光线射入落地窗内,温度爬升。吴优鬓角析出细微汗粒,脖子上圈着的白色钩织围巾却没摘下。


    陈宴从略高的角度俯视过去,看到被围巾挡着的吻痕。粉紫色蔓延成一片,斑斑点点、深浅交错。


    吴优谈起工作到兴起,动作无意间大起来,猛一低头,猝然露出颈后隐约的牙印。


    这该是场多么激烈的情事……


    “我们只是偶尔一起做做新品牌项目,都是朋友,资源共享。”


    她还在欲盖弥彰地遮掩。一起做了什么项目,不言而喻。


    一些阴暗的情绪在滋生,像蟒蛇一样攀扯着陈宴的心脏,绞杀了他的理智。吴优的嘴唇虚空地翕张,他仿佛听不到声响。


    嫉妒是疯长铰接的藤蔓,遮天蔽日、阻挡光线。他是男人,最懂得那些痕迹意味着发生了什么……


    李执从背后咬住悠悠的脖子,凶狠地进。入了她。而悠悠,也全盘接纳了他。


    亲眼目睹的视觉刺激,激发了雄性动物的好斗。吴优和前任谈恋爱时,陈宴还常驻海外没回国。仅有的几次见面,是客气的社交场合,高医生和吴优顶多斯文挽手。


    不像这样,也不该这样……悠悠应该是拒人千里的。自己表白的那晚,连安慰拥抱都没有获得。


    悠悠明明看不上李执,李执也对悠悠不冷不热。秋天的时候,他亲口说过不会追她。


    凭什么靠着走过场的一张证,就走了捷径


    陈宴陡然觉出一股倾颓之势,他早该知道李执不是善类。


    就像夏天的初次见面,李执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和吴优叙旧,从求学到家人、再至发小。他并不插话,似乎忙于回复工作信息。


    在陈宴几乎要以为李执对吴优不感兴趣时,最后结账他突然一副强硬姿态。


    后来者表面不争不抢,实则阴险狡诈。


    故意请悠悠做品牌策略,增加工作接触,展现个人魅力;利用妹妹和悠悠的闺蜜情,拉她到自己圈子,降低排斥感。


    乃至……在悠悠受挫昏了头时火速领证;借她脆弱之时,找由头同居。


    简直像一尾毒蛇,暗处蛰伏、一击毙命。


    陈宴后悔万分,他怎么会相信李执说的话……商人最善于伪装,生意人怎么可能给对手透底


    没关系,还不迟。起码,李执还名不正、言不顺。他和她之间,还有嫌隙……


    吴优看着对面的陈宴阴一阵、晴一阵,最后勾唇的神色。吃错药了?


    “不说我了,刚刚那位jocelyn是新同事么?看着不错,很飒。”


    “刚从新加坡分部回来半年,人是挺有趣。”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覆水难收,两人再难找回旧时的无间情谊。只能谈些无关痛痒的同事八卦。


    吃完饭上楼的时候,吴优口袋里的手机叮咚连响几声。打开是几张照片,瞬时在电梯里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是容容发的信息:“刚刚去跟前夫领了证,这个大好日子里咱们相遇,预兆着我们的合作也像这红本一样红红火火。”


    确实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吴优也算长见识了,第一次见离婚证居然是在这种场景下。吴优跟容容投缘,直接回她:“先我一步,过两年我也领~”


    她跟李执是约定了两年为期,这也是个悲伤的期限,他母亲顾秀青的生存期。


    “你结婚了?!”


    容容震惊,吴优的朋友圈全开放,却没有一丝男人的痕迹。


    “说来话长……不知道算不算,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结了个薛定谔的婚。


    容容表示赞同,她跟前夫这场狗血戏终于落幕了。柚子娱媒是两人一起创办的,到收割成果时却想把她摘出去。这是她这些年栽的最深的跟头,现在只想用心搞事业。


    她手上也有很多达人的资源,与前夫闹崩后,正愁如何整合变现。吴优抛出的橄榄枝不失为一个契机,借住A司扶持,流量可能几个月就指数增长。


    范容没想到李执还会帮自己牵线,毕竟当初她离开公司时狠狠大吵过一架,甚至情绪激动地跑到他家楼下说决裂。


    第42章 哪个姿势


    范容从民政局领了离婚证,出来喜气洋洋,就顺路拐到了李执公司。


    很多员工都是老相识,提前点的下午茶也到了,大家在活动室嘻嘻哈哈聊天,这是她离开后第一次拜访。


    如果婚姻是坟墓,离婚就算是一种重生,值得跟老朋友聚会欢庆。


    李执双手插兜进来靠在门旁,瞟了她一眼。范容有丝尴尬,很快就修复了。说到底,他们是从微时就认识的朋友。


    她做过一天几百块的穿版模特,也终于靠自己背上了铂金包,今天甚至有了风口攒局的机会;一如李执曾无数次以为自己只是最普通的一枚垫脚石头,也终于能做一个支点撬动更大的商业企划。


    走过一样来时的路,这种惺惺相惜的情谊,弥合了曾经的矛盾。


    她冲李执点头:“聊聊?”


    沈南雨在旁边插话:“他跟你聊不到一处,你刚离婚,他正新婚。人家蜜月期呢,甘愿在婚姻里当个古墓派人。”


    范容难以置信,两人几年前蜻蜓点水“谈”过的那么一段,她自然知道李执对婚姻的谨慎。今年新业务形势正好,这么忙怎么又突然结婚。


    李执伸出左手向前摊开,在她脸前晃了晃。无名指添了枚戒指,和他中指那枚并列在一起。他竟然孩子气地在炫耀。


    范容跟李执朋友这么久,是知道第一枚戒指意味着什么。


    能跟那枚戴了二十年的戒指相提并论的配饰,李执是认真的?难怪他整个气质变了点……很矛盾,似乎更沉稳,人又轻快了些。


    范容拉开李执办公桌前的椅子,点了根女士烟。斜睥他:“没想到啊,你当年不是说恐婚,先立业后成家?”


    “你呢?不是说真爱无价要闪婚,今天还不是领了毕业证书”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李执这句不止是范容的痛处,还是两人闹崩的导火线——当初他是朋友里,最反对范容对象的人。


    真话难听,范容不高兴了,把离婚证往桌上一扔:“先熟悉下,回头你也去领本。”


    ……真晦气,李执想立刻把范容赶出公司。他刚借着问晚饭菜单的由头,跟吴优发着信息呢。


    他近日正在兴头上,多亏了过得去的厨艺,自觉两人进展神速。


    “讲真,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李执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回。


    范容不大信,却看到他脸上的哂笑。“那为什么结婚?”


    “这两年生意稳定下来,我妈身体又不好,想让她这段时间高兴下。”


    李执补了合理的解释,他对很多人的说辞,逻辑或缘由可以说出口。只有自己清楚,做决定的那刻,没有考量只有冲动。


    大概就像当初决定创业一样。必须要闭眼去赌一把,没有退路。


    范容探究地看着他,李执真会因此结婚?她不信。


    他这幅皮相挺唬人,这几年事业也不错,却一直孤寡独身。能让他一猛子扎进婚姻里,必定要有点真感情。


    “说正事,你介绍给我的无忧姐姐合作挺愉快的。”


    “嗯?”


    “沟通流程挺爽落,一点没有大公司的架子和套路。最搞笑的是,我说刚领证,她说她两年后也要领。”


    李执掀动眼皮,没接声,窗外的风声有点大。嗯,这几天辛辛苦苦做的饭都喂了狗。


    范容大大咧咧地继续:“你说离婚也可以定期么?整得跟一个两年期存款一样。”


    “也许她也是跟一个不爱的男人结婚了呢?”李执闲闲地回,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范容刚刚走出一场失败的婚姻,又接连遇见两个不是为爱走入婚姻的男女。


    一向活泼的她也少见地沉思:婚姻制度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当李执和吴优又一次抵死缠绵时,却觉得婚姻还是挺有必要的。两个彼此看不惯的男女,却又被绑在了一起。两年定期又如何?大多数都市人都擅长谋划将来,鲜少有勇气尝试当下的未知。


    遥远的天体可望不可即,却也给了他一捧清幽皎洁的月光。


    两人在黝黯中变换着姿势,怎么都不想停。


    吴优偶尔也顽皮,风消雨停的间隙逗李执:“明天晚上请你出去吃海鲜补补吧?”


    其实是念及他总是一下班,来不及换衣服,就细致地挽起袖子,为她洗手作羹汤的认真模样。


    她眯着眼睛打量他,也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差强人意的男人。


    “怎么,还不够?”李执懒洋洋的语气,尾音扬起,像在水中打着浮漂。指尖却向下滑,腻在她尾/椎的软窝。


    他舌尖舔了下干燥的上唇,眼睑轻抬,敛着的情绪不易捉摸。斜睥她一眼,脸颊嫣红还未退却。


    “精益求精嘛~”


    吴优捂着酸麻的大腿,属实嘴强王者。


    说浑话也这么干净利索,是她直击要害的风格。李执噗呲笑了,一侧居然隐约有个浅浅的酒窝。


    惹得吴优心下一动,并拢食指与中指,轻推他胸/口,逼着李执又躺倒。跨/上那对觊觎许久的人鱼线,掌/心往下缓缓摸/索。


    顶灯太亮,光线有点烫。任由自己下坠,世界在周边膨/胀,挤/压出变形的感知。


    真要命……李执难耐地低。喘了一声。就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女妖精,终于现了原型。


    李执想起了夏天那场婚礼上她的虎狼之词,手撑起上身,唇贴在她耳后逗/弄:“你那时就对我有过幻想吧?哪个姿势?像现在自己在上/面?还是我搂着你从后/面?最喜欢的又是哪个?”


    吴优感受到鬓/边的呼吸,层层叠叠,像避不开的厚重雾气。


    “倒打一耙!是你肖想过我吧?”


    吴优停下来,长发散开垂下去,一如理不清的藤萝枝条。俯身把李执的脸撩出yang意,她注视进他的眼眸,深不见底。


    她审视的目光投下,仿佛刺眼光线般眩晕。李执仰起头,沐浴其中。


    “是,从第一面起我就想睡/你了。”直白不避讳,后半句却憋了下去,可还想爱你……


    他心里突然没由来多了丝愤懑,掌/心箍/紧她要侧,猛地一阵蓄意上丁页,送她在颠簸中到了云巅。果然是个永远不服输的男人。


    吴优也是个绝不后退的女人,低下头吻住他的锋利。喉/结。


    是孩童得了枚话梅糖,舌/尖回。转作响。


    她当然不会承认,盛夏里有那么几个夜晚,她的梦里出现过这个男人。


    倾盆而下的暴雨,淋/湿/了月光。


    最终又是风清月明,静静地共枕而眠……


    似乎大部分时候都是快乐的,也有乌云蔽月,两人都视而不见。


    比如吴优在线下见到范容时,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挺有意思,介绍自己的前女友给她这位法律上的老婆,是光明磊落?还是觉得她全然不知?


    吴优之前看到的模特图册上是范容的英文名flora,如果不是曾经跟李琢打听过,还真可能认不出。范容跟当初那个bobo头也不太一样,换了个公主切发型,消瘦了一些,十分魅惑。


    范容看到吴优手上的戒指,有点眼熟,突然意识到什么。


    眼前这位亲力亲为、作风果敢的合作方,就是李执口中,不爱他的女人。


    吴优和范容两人坐在CBD附近的火锅店,冬日的傍晚室外清冷阴霾,玻璃窗内却是热气蒸腾。翻滚的红油和辣椒把一身班味掩去。


    傍晚下起了一阵小雨,零落间夹杂着冰粒。天气预报的雨夹雪,在魔都也就缩减至此。作为北方人的范容,拿出老家的积雪照片,给南方人吴优吐槽开眼。


    吴优工作时怕晕碳,中午只吃了一份三文鱼牛油果沙拉,这会儿拿着单子洋洋洒洒、大开杀戒。


    范容也不拘束,工作框架下午已经聊得差不多了。碰面主要是增进下了解,差不多进入八卦的水域。她在吐槽跟前夫那档子狗血,离婚时转移资产、分割公司的事。


    吴优十分费解,前夫和李执都是前任,当初范容和李执争吵的那么激烈,为什么现在却能互相介绍资源?


    又想想,范容跟李执谈了两年,而她认识李执不到一年……自己才是那个不熟的人。


    两人都知道对方实际的身份,又都以为别人还没发现。


    像隔着一层窗户纸聊天,不好戳破,又摸不到关键。


    红男绿女、兜兜转转,都市宛若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旋转木马的音乐声起,绕过下一圈,大家就再见。爱情,不再是现代人的第一位序。


    吴优觉得对于相投的女孩们,男人从*来不应成为问题。她只是怕尴尬,


    范容也是直爽的姑娘,多喝了点生啤,两人忍不住就聊开。


    吴优先起的头:“其实我以前就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bobo头造型。”


    “不是吧……我的颜值低谷被你见证了,黑历史。”范容懊悔地捂着脸。


    “哪有,挺好看的。”吴优顿了一下,“只是某些人眼瞎而已。”


    吴优又想起李执对沈容嗤之以鼻的样子,他冷冷地说“你长胖了,还剪了短发。”


    太恶劣了……


    吴优不屑于恭维人,她是真觉得那时候的范容虽比现在丰腴,但有种凡事不挂心的刺头感。配上骄纵的表情,一打眼就是大美女啊。李执是真的没有审美吧!


    范容乐不可支:“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被好几家品牌解约了?它们都说我胖了。”


    这是范容职业生涯的滑铁卢,曾经避而不谈,如今也能谈笑视之。


    它们,不是他不是李执吴优心中升腾起猜疑。


    范容也好奇,吴优怎么会见过她?搂着她的胳膊求告。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跟李执在他家楼下吵架……”吴优干脆说了出来。


    范容反应了一阵儿。当时李执的品牌是最后跟他解约的,她面子挂不住,气不过去吵了一顿……


    “我还以为你们是感情纠纷呢……”久久的迷雾突然有消散的迹象,吴优想确认却又不好开口。


    这误会大了,范容紧张到欠了欠身:“我俩可是一清二白,别想多,李执没跟你说过”


    范容又一想,李执确实不方便说。俩人虽没实质关系,毕竟有那么些传言。


    “我在意毛线……”吴优掩饰得有点不自然。


    “你俩是合法夫妻,你当然有立场在意……”终于捅破这道窗户纸。


    “李执告诉你的?”


    “我自己发现的。”范容狡黠地眨了眨眼。


    吴优笑了笑:“这婚是我俩闹着玩的,只是个意外。”


    被范容无情戳穿:“我只知道意外怀孕,还没听说过意外结婚……”


    一贯精明的人,自称巧合或凑活的婚姻。掩盖着背后无法停下的化学裂变,以及昏了头似的气场契合。


    两人换了个场子,在沈南雨的酒吧续摊儿,范容跟吴优把当初的事讲清了。


    第43章 还需沸腾,仍待点亮。


    范容经历过一波服装业网销的红利期,那时候缺模特,特别是她这种出片爽快、颜值吸睛的。最勤快时,运气好一天收入过万。


    可高负荷的工作后身体产生了厌倦,范容想换种生活。很快地恋爱了,想早点定下来。跟前夫吃吃喝喝,胖了十几斤后,不再上镜。完全放弃了模特这条路,觉得这是口青春饭。


    前夫算是有点资金,她也有点渠道。很快把过去的朋友人脉搭起来,做了MCN机构柚子娱媒,范容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和资源。后面的事情吴优也清楚,范容不太熟悉公司运营套路,成熟该摘果子了,才发现自己被架空。


    两人碰了下杯,范容一饮而尽:“我这次离婚算结结实实地褪了层皮,现在只想赚钱。”


    能搭上吴优,能够跟A司的平台流量合作,再好不过。


    “当初放弃模特主业时,我跟李执吵了一架。这是我签约的第一家,也是最后一家品牌。”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前夫什么为人李执也有所耳闻。作为朋友他乐见范容转型,但不是全部身家压在一个人身上。


    如果范容不放弃主业,自己单独慢慢转型,也不会免费给前夫做了嫁衣。


    “你后悔么?”吴优自觉答案显而易见。


    吧台的射灯洒下昏黄的光线,姣好的面盘上睫毛蝶翼颤动。


    “后悔,但重来一次的话,还是会做同一选择。”


    答案却出乎意料。


    “为什么?”吴优觉得匪夷所思,她了解范容和前夫争夺股权的惨烈狗血。


    “那时候就是想恋爱、想结婚、想辞了旧业、开公司。正巧遇到前夫哥,做了,也爽到了。吃亏是因为没做好,不是不该做。”


    吴优手指把玩着面前的威士忌,冰球在酒液中回环了两圈,凉意沁过杯壁,凝结出流淌的水珠。巴卡拉天使杯的水晶切面把光线折射得上下飘忽,转动中若游鱼浮沉。


    公主切的黑发衬着范容的脸颊白皙中透着丝决绝,吴优突然觉察出这个女人的一股力量。是折断桅杆后再次扬帆出发的勇气,对自我的认同和魄力。


    “那你为什么不选李执你们也谈了很久。”


    吴优想:两年,真是好长一段时间。比她跟李执相识的日子都要多上一倍。


    “啊”


    匪夷所思……范容一副听到了鬼故事的样子,酒差点喷出来。


    *


    快到凌晨时候,吴优放在吧台上的手机振动了几声。翻过来看了眼屏幕,唇角微微勾起,是李执的信息进来。


    “加班”


    “陪朋友喝酒。”


    吴优不是爱玩的人,这个点也该回家了,但两人从没有插手过对方的私人社交。


    想问她是哪个朋友?却套不进习惯的对话模式。但也毫无困意……


    李执指尖划到上一条,是傍晚时陈宴发来的:“我跟悠悠小聚,谈到你们的项目,据说年后会引进融资抽空聊聊。”


    他难得有闲情点进别人的朋友圈,看到陈宴最新的一条。


    【yoyo&yuri,二十载可追忆,共醉今朝。】


    这种酸不溜溜的语言风格,跟陈宴那副精致文雅的样,倒也契合。


    李执想:二十年真是好长一段时间。比他跟吴优相识的日子都要多上二十倍。


    陈宴、还有那个穿滑雪服的头像,李执真讨厌透了微信里叫吴优“yoyo”的男人们……


    吴优,只可以是和他斗气、趾高气昂的“无忧姐姐”;或者亲密时分、俏皮妩媚的“悠悠”。


    黑糊糊的照片是吴优和陈宴的合影,背景是五彩马赛克玻璃砖拼成的可能玄关一样的幽暗空间,两人被染上同一种光怪陆离的颜色。不知道是什么新开的网红店、还是酒吧……


    吴优从右侧探进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甚至还幼稚地比了个耶。


    李执轻点屏幕,拇指和食指滑动放大。倚在沙发上的背不自觉挺直,终于辨认出吴优的那截袖口,一件墨绿色打底绉绸衬衫。


    他嘘出口气,这件衣服昨天见过,不是今天。吴优配了条乳白色的羊绒围巾,早晨在副驾跟他聊了一路到公司。


    车厢里空调暖风有点大,李执却无端觉得吴优有点像一株沃雪的冬青,清亮的浅白与油润的深绿。姿态亭亭,爽落又潇洒。


    李执喜欢她兴致勃勃讨论议题、攻击力很强地诘问,又在默契时会心一笑。


    与前夜在床上顽劣玩耍的她一样,都让他喜欢。


    活得很用力、心思其实很浅的女人。偶尔,也是他的女人。


    他再次点开对话框:“地址发来,我去接你”。


    李执没有借口可用了。早上送她,欺骗自己是顺路讨论工作,可没人会在午夜醉酒后谈项目吧?


    他颓然地认命,就像伸出双手准备被戴上镣铐。从来没这样过,毫无把握地做一件事。


    可男人总要多迈出一点点。交颈相拥的时刻,她对他应该是有一些喜欢的吧。至少,是对他的身体……


    却总比爱少了那么一点点。


    李执近距离见证过炽烈的爱,那是他对于“家庭”的定义。他和吴优之间,远远不是。


    父亲生意破产前一个月,曾经和母亲发生过一次争吵。六岁的李执,从来没在家里见过那么愤懑固执的父亲,和哀怨坚定的母亲。两个人分寸不让,誓必要让对方屈服。


    后来顾秀青说,那是十年婚姻的第一次分歧,也是最后一次。


    李兆熙托了很多关系,从已经很紧张的现金流中,腾挪出一笔钱。把选择摆在了顾秀青面前,或者,叫请求更合适。


    他请求发妻跟自己离婚,那笔钱不多,但够她和两个孩子易地而居,延续目前安稳富足的生活。


    98年的金融海啸即将卷起,经济的细枝末梢都被牵连。大宗市场价格掀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足可以覆灭数不清的中小企业。不要说还有无数黑白手在其间准备鲸吞蚕食,捡尸分之。


    但也有退路,金蝉脱壳、无奈之举,总可以转移出一些资产。父亲当时朋友的妻儿,就是辗转后定居了加拿大。世事不论黑白,常常混沌难辨。


    许多年以后,顾秀青问过李执,怨不怨母亲当年的决定变卖家邸、一朝落魄,但仍能挺直脊梁和坦荡生活。


    可她自己,从未后悔。


    爱人没有选择,共风雨、同进退是自然本能。


    李执和吴优当然不是这样,现代都市里也鲜少如此。


    大多像是温吞的白水,泛潮的火柴,烧不开、划不着。


    他们,还需沸腾,仍待点亮。


    当李执看到手机上吴优发来的地址,沈南雨的“雨夜”酒吧,莫名地得了丝慰藉。


    像在山林间艰难跋涉太久,翻过崎岖狰狞的峭壁,经由蜿蜒曲折的狭径,终于在谷地中,得那簇暖光。


    李执很庆幸当初在酒吧投了点钱,它是朋友们的一个据点,第二个家。链接起他和吴优。


    城市的零点已过,入口的风铃频频奏响,到了散场的时分。


    吴优放下手机,往窗外不经意地张望了几眼。范容意味深长地抿住笑,说起来是闹着玩,明明早就动了心吧?


    午夜霓虹泛着朦胧光晕,漾出圈圈波浪。将寒冷冬夜浸润在温暖间。


    又过了一阵,酒吧的旋转门再一次响起叮铃声,高大的身影肩承雾气而来。黑色大衣搭着深灰色毛衣,从墨色的图景里走出,神情清浅。


    李执没脱外套,只在门口和吴优对视了一眼。最近人少,李琢在外地出差,沈南风为了出国提前赶设计图。他也在忙着品牌上市,连坐下喝杯酒的兴致都没。


    眼风扫过她的对面,居然坐着的是老熟人范容,没由来地卸了口气。他的悠悠这么有上进心,当然是和新认识的合作伙伴聊到深夜,而不是什么外面的野男人啊~


    范容也看到李执了,大为不满:“这么着急来领人,我们本来打算不醉不归的。”


    李执扶了把步履歪斜的吴优,也冲范容撒火:“你酒量好你喝,没看她遭不住?”


    范容觉得新奇,这就护上了啊……说好结婚是为了家人高兴呢?我看你小子自己也挺满意这门亲事!


    一起出来的时候,范容冲他不坏好意地笑了下:“回去好自为之吧。”


    李执觉出不妙。吴优跟范容才刚认识,周五的晚上当然不可能只谈工作,要聊点八卦解解闷……她俩的共友只有他。


    先送了范容回家,全程一路畅通、分外安静。下车的时候,范容遗憾瞟了眼车内。一路上那俩人不太对话,别别扭扭的,勾得范容的窥探之心无处安放。


    车子启动,吴优微翘了下唇角,然后面色如常。像湖心落入了一粒石子,涟漪很快消失殆尽。


    那表情转瞬即逝,却也入了旁边正在调转方向的李执眼里,等到了又一个红灯,他终究是耐不住了。


    “笑什么?”


    “为什么不提前说,范容跟你的关系。”


    吴优语气讥诮,不像是要个答案,只是在促狭地逗他。


    “不是说了么,一个朋友。”李执也答得随意……


    “谈了两年的‘前女友’”


    李执握着方向盘的指骨紧了一紧:“谁告诉你的范容”他有点急,语速都变快了。


    但看吴优眼睛又弯成浅月,在副驾上亮晶晶地看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意识她已知晓前情。


    “原来你有假装情侣的癖好跟我居然不是第一次。”吴优接着打趣。


    “情况所迫……但跟你不是。”


    “不是假装,只因你要我做演员,才许我入场”,他内心默念。


    第44章 完全相反、完全相吸。


    李执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之前甚至连正常的恋爱都懒得谈。


    他现在有点后悔把范容介绍给吴优,早知道就不好心搭线了。范容怎么改不了自己那大嘴巴……什么都往外抖落。


    怕不是在吴优的眼里,自己现在就跟位热心市民一样,整天没事干,到处凑合搭戏了。


    热心市民不好吗


    ……李执是不知道他之前的形象有多恶劣,比起来已经算是改头换面了。


    吴优在副驾兴致突起,指尖轻触上车窗。次序闪过的盏盏街灯,退后成珠串,为夜戴上璀璨项链。


    都市的洪流再湍急,也总有细碎的温情。


    范容是销售出身,为人爽朗大方,和李执是老相识。后来在上海当模特后,他帮她介绍过几次商单。朋友都知道两人熟识。


    外人以为平模只要美美拍照就行,实则生态野蛮生长。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像掐出水的嫩芽一样招眼。摄影师、品牌商……都是圈子,个个得罪不起。


    还好范容泼辣,大部分色壮怂人胆的家伙,会被她在嗔怪中化解。


    总有回转不了的情形,一个嘉兴的大品牌商负责人追得特别紧。季度活动硬留范容到庆功聚会,当众放话非她不可、人生缪斯。


    说得好听,但范容知道,上一个拒绝他的姑娘,在整个江浙商拍模卡都递不出去。


    话赶话到了这一步,女孩子的冷脸甚至被起哄成故作矜持。范容眼里机灵,看到她在李执那见过的眼熟面料商。


    “您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呀,上次大家还一起喝茶。”


    稍晚李执到场喝了几圈酒,他是被范容紧急摇过来的。


    对方未必真心卖李执面子,那时候他也才刚起步。只是一个圈子,以和为贵。素闻李执是那种揉不得沙子、分毫必争的人。没必要为个小模特闹得急赤白脸。


    后来范容跟李执道歉,这是情急之下才先斩后奏。李执倒觉得无所谓,还安慰她:“反正我公司稳定前,也不打算谈恋爱。”


    再之后,范容弄清楚李执心急早日买回老宅的心病,知晓他不是客套。更加把他当幌子了。


    李执也觉得有个“女朋友”挺好的。下次约朋友谈项目也有了推酒的借口,反正都知道范容娇纵蛮横。他这个“千杯不醉”竟然有了早回家的特权。


    两人甚至会偶尔出现在对方朋友圈。那时琢子在忙着论文和实习,只能从哥哥的状态推断一二。她也记得,去哥哥公司时,范容对自己确实分外地好。


    有次过节,李执邀公司的外地年轻人们去家里跟热闹热闹,母亲也在同事的打趣声里侧目。


    “谈了两年。”李琢轻微地挣扎后,就这么大义灭亲,向吴优打了小报告。


    李执被蒙在鼓里,自觉三言两语讲不清。介绍范容跟吴优认识时,干脆抹过这些,只说了是普通朋友。


    “你就不怕我误会你跟前任藕断丝连你朋友圈里跟范容的‘表演’可没隐藏。”


    “两年前的朋友圈你还有功夫看”


    李执表示诧异,全然忘了自己翻看陈宴朋友圈,把相片保存放大的样子,也挺有功夫的。


    ……


    车里突然异常地寂静,1s、2s、3s,发动机在运转,暖风口在吹气,背景音一清二楚。


    不小心露了底牌,吴优轻轻咬了下舌尖,偷瞟李执一眼。凌晨的快速路如此空荡,他却似乎很专心地在注意路况。


    好像,只有她在意;凭什么,只有她在意。


    讥诮地反问他:“那你怎么没顺势跟范容也来一段她没看上你”


    吴优当然知道范容跟李执一清二白,她俩不是白聊的,纯粹气气李执。


    李执果真满头黑线,他最怕的事来了。很想让吴优知道,他并不喜欢假装。


    和她,他是当真的。


    “她没看上,你看上了?”李执也不反驳,单手扶着方向盘泊车,眼睛看着倒车影像,一边懒洋洋地接话。


    他这样子,太过于漫不经心。像每次亲密时沿着背沟滑下去的琢吻,有一下、没一下的,勾撩着人,摸不准节奏。


    “我也没。”吴优置气地回,手指拽着安全带,酒劲骤然冲上来。


    “你上次说追人,不该拿出点诚意么?”吴优抬了下上睫,像含羞草在触动下的反应。李执的心跟着颤了下。


    吴优在拿捏他,蛮横地、不平等地。彼此都一清二楚,她退后一步,却要他先表达爱意。


    “有奖励么?”李执也回击她,用男人的方式。


    探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隔着薄薄一层衬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起伏。侧过脸呼吸靠近交错,很快又回身坐正,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挺好笑的,他和吴优话不投机、针锋相对,这关系却让彼此甘之如饴。


    仿佛一场切磋,决不出胜负,就只能继续酣战、欲罢不能。人性的劣根性在两性关系中最难抑制。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都是一种瘾。


    幽蓝的仪表盘映衬李执微抿的唇。雨夹雪的冬夜里地面也凝结了一层白霜,空气泛着寒气。


    吴优却想起了一些其他,沉渣泛起,似火星飞溅。他的手掌和嘴唇有其他用处,不是这样克制的、内敛的模样。


    那些粘腻的、湿热的氛围里,有她喜欢的热烈。他掌/心包覆着饱满的莹润,唇/齿迷醉地嘬起顶端的莓果。意识破碎的时刻,汁/水飞溅。


    城市的夜消融了,化成体内的暗河,潺潺流淌。


    浅蓝色的车子停在花园附近的停车位。后半夜黝黯树影下的一角里,两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吴优侧目注视了下李执,昏暗中有一些怅惘。范容跟李执很和平,原来他们之间不是自己以为的狗血关系。


    那另一个长发女孩呢?她的照片在李执家房间的抽屉里,她又是谁?


    还有许知瑶,被称为“差点和他成了的女人。”


    她想开口一一问个清楚,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堤坝毁于蚁穴,爱意如洪水汹涌泛滥,再无力抵挡。


    吴优曾固执地判定李执是渣男,预设绝不可能爱上他。可今天发现他对范容说的那些狠话,不过是事出有因、在商言商说公事。


    从前她说自己决不可能爱上他,现在却在思量要不要爱上他?


    范容说一生总有一次燃烧;李琢为了异地恋改变了自己的工作规划;连沈南风这么洒脱的人,都会在赶完设计稿后,飞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航班去挽回一段无望的跨国恋爱。


    她们都如女武士一样,拿起长矛奋力角斗。仿佛遵循古希腊的旧制,从来不是为爱冲锋,而是为自我而战。


    而吴优呢?一贯像使用消声手木仓的冷面杀手一样,此刻突然觉得,是否也可以换种热血的方式?


    努力做个百毒不侵的人,是万全之策,可终究丢了百味杂陈的万千颜色。


    吴优轻轻捏了下李执的袖口,他低头略有迟疑,反映过来这是一个示弱的动作。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彼此,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拥吻,空气仿佛都有点稀薄。


    吴优轻伏在李执胸口,他伸手调了调座椅,抬眼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神。树影浮动,好像一匹迷鹿误入都市森林,仿佛月亮被云影遮罩,一切意境都幽深起来。


    李执伸出食指,触碰了吴优的眼角,不敢相信那真的是泪。意料之外,手足无措。


    吴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为又一次堕入失控的可能而恐慌。只是这个时空的夹缝里,她终究是溢出了一丝真心。


    黑暗里,李执听到了她的询问,是顽劣的小兽终于伸出了毛茸茸的爪子。这一次不是攻击,而是试探。


    “李执,会不会有一天,你选择放弃我?”


    “我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家人。”李执没由来地心里一紧,毫不迟疑、迅速地回答。


    像去接住一尊即将坠地的瓷佛,心急亦心诚。


    吴优在心里轻笑了下,李执不会么?可自己的家人就放弃过她。


    可她又模糊地相信着李执,在拜访老宅的时候,顾秀青告诉她,李执用了二十年把那套宅子买回来。那枚父亲的戒指,他也戴了二十年。


    吴优突然参悟自己喜欢他什么,李执身上有种沉默的、深刻的东西,不容忽视地引诱着她。


    她是聪明的、灵活的,却从不敢交付情绪,她永远怕被放弃,随时准备逃开……他们像磁铁的两级,完全相反、完全相吸。


    “可我不是你的家人。”依然是不抱希望的吴优式反驳,是最后的一丝抵抗。


    “不,我是你的丈夫。”


    李执猛地把她压入怀里,不敢去看吴优的眼睛,只衔住她的耳垂。


    嗫喏着却也是明确的。第一次宣之于口:“悠悠,我爱你。”


    泪水如夜雨洗去纤尘,一滴落在李执的手背上。


    李执不知道吴优为什么哭,可今晚他突然窥探到了她的一角破绽。就像雨夹雪的小冰粒落在羊绒大衣上,悄无声息化成水,渗入每一丝纤维里。


    他一直不解她为何这么牙尖嘴利、疯狂工作,可这一瞬间,不需要言语。肌肤就能传递她的恐慌,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被谁放弃?


    李执一直以为,吴优的人生里,永远拥有主动权,永远在做选择。


    可此刻她像水草一样攀附着他,用力地埋在他的衣服里。李执能感受到她在深深地贪恋着他的气息。


    爱意从来不需要表达,即便卑微迷茫或是误解重重,总会溢出来。


    第45章 不易被“掌握”的女人。


    泪像春天泥土里透出的湿意,车窗外花园里万物萧条,车窗内却仿若雁归回暖。


    李执不再怨她的冷言冷语、高傲姿态。此刻吴优的脆弱昭然若揭,更显得往日里的盔甲多么虚假。


    安慰有点多余,他们从来都有更好的方式。吴优带着醉意的热气吐在李执而耳旁,玻璃被雾气氤染,纵横的水珠冷凝而下。


    肆意流淌,阻隔不断。


    踢掉鞋子,手脚并用地爬过扶手箱,然后双臂勾上他的脖/颈。吴优把脸埋在李执的领口,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涌入鼻腔,清透的柚子加一点点细微的铃兰。


    不似他平日凛冽的雪松香水味,原来李执是在家洗好澡,又临时换了衣服出门接她的。


    黑暗中把唇递到他唇角,吴优指尖不安分地蜿蜒入他的袖口。醉意浸染的女人举止笨拙,却比清醒时更加不管不顾。


    好局促……李执把座椅往后调到最底,无奈看着大腿上扭成蛇的女人,呼吸急了些:“别闹。”


    她知道这是在哪么?就这么肆无忌惮……


    吴优往后退了一下,腰背抵着方向盘。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泄露出一个困倦又肆意的笑。


    “跟自己老公亲热叫‘闹’么?这是合法需求!”


    “……”


    诡异的感觉,她口中第一次出现这两个字,太过陌生。暖流在李执心底升起,有点烫人。像幼年冬天走过老镇的古街,付了几枚硬币,换来的铁皮桶里拿出的番薯。


    那是熟悉的熨帖,不似平日的她,总像一块寒铁制造的机器、精确却没有温度。


    就是一恍惚的功夫,李执的衬衫扣子已经被解到第三颗,柚香越来越近,吴优贪恋地嗅上去。


    空间太小,贴得太紧,李执想起了盛夏里他尝过的味道,鲜美多汁。


    掰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到最远处。吴优费解地看着他。


    “悠悠,我们刚认识还不熟的时候,我就吃过你的桃子,很甜。”


    李执轻笑了一声,仿佛突然兴起说起陈年旧事。


    有么吴优迷迷糊糊地回想,七八月间给李琢寄水蜜桃,是寄到李执家里了。嗯,是挺甜,但这种关键时刻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吴优斗气地顶他:“那不是给你吃的。”


    “是么?落到我手里了,想吃就吃。”真是蛮不讲理的男人。


    缓了口气,“我待会儿还要吃。”隔着衣服,手上轻轻一捏……提醒她上次被吃的记忆。


    吴优的脸“腾”地如火烧,她全身包裹严实,他领口潦草敞开。主客颠倒,却好似自己被看光。


    李执不再继续向前,任她跨/坐在大腿上,停滞了几秒。


    “那时候就给我寄桃子,是不是早就起了意勾引我拴住我的心,从拴住我的胃开始。”


    恶劣的男人,扭曲事实、颠倒黑白,存心调戏她。


    “明明是你在每天变着花样秀厨艺讨好我,我可不会做饭,连泡面都不怎么煮。”吴优狠狠打脸这个自恋的男人。


    “哦,你不需要会做饭啊。”李执一脸无辜。


    悠悠需要烹饪的技能干嘛……她又不是厨师。


    他们相识在夏季,那时雨水盛泽,一切都在疯长。果实都变得糖分充盈,散发出细腻芬芳。


    “好甜……”李执难耐地喟叹。


    吴优却突然化成草丛中惊起的小蛇,抓握不住。他的悠悠,果然是不易被掌握的女人。


    来回拉扯、终于得逞,李执嘴上还奚落:“还说不给我吃,口是心非。”


    这个狗男人,想掀翻了天吧……


    脑子被酒精麻痹,好胜的本能却还在。吴优就着醉意摸/索,熟稔解开、手指附上,满足地噙上一缕笑意。


    李执的眉头终于皱起,若山川重叠,不再游刃有余。外面温度已经零下,她冰凉的手却逐渐暖热。细细拢捻、青筋跳动,


    “悠悠……”


    “嗯”


    “松开。”


    吴优当然不会听他的话。醒的时候很叛逆,醉了更变本加厉。


    “李执,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么?”


    一副探究的表情……仿佛一个可爱的小神医。


    作天真无邪状,做荒银无度事。


    说话间,指甲还微微用力掐了掐令口。潮潮的,是窗外的雨夹雪洒了进来么?


    无异于火上浇油,李执被她逼疯了,丢掉了最后的底线。


    吴优轻薄柔软的羊绒半裙下只有薄薄一层丝袜,平常心疼她穿得少会冷,现在摸上去却是刚刚好。


    ……很好撕。


    车子停在花园一角,本是茂盛的景致。在冬天树木也变得寥落,叶片坠落、枝丫萧索。


    勾画出破碎的天空,像被撕得横纵交错的缕缕痕迹,却是不一样的热烈。


    有好多好多阴暗的想法,李执都想试试。蝉翼被扯破,遮挡反成了助兴。


    李执好粗鲁,吴优好气,醉酒的人突然脾气上来,埋怨他凭什么破坏她的衣服……


    嘴就被同时堵住了。上面;下面。


    几乎吻到断了呼吸,才放她缓一口气。却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奚落一句:“好像悠悠比我更烧”。


    自始至终,不曾远离一分。却又不更进一步,


    吴优感觉自己幻化为燃烧的蜡烛,淌出不绝的烛泪,滚落、凝结。只虚浮地没入一点,就已吐泪不止。


    红烛灼人似酒暖,沉醉其间不愿醒。


    食指触了触吴优的鼻尖,对上她亮晶晶的瞳仁。拿指复把她的眼皮抿上,仿佛是哄睡一个婴孩。


    倏忽间,又喘息着用力吻上:“很想么?”


    “嗯。”吴优闭着眼睛,声音已经变得绵软无骨。


    “上楼?”


    他试着抽离情绪,吴优讨厌这种变动,突伸出双手按在他肩膀,变得蛮横又决绝。李执居然呆滞了几秒,吃不上劲儿。


    借着酒意的掩映,女人轻/抬身体。蝴蝶缓缓坠落高崖,入无尽漩涡。


    李执也被勾出狠厉,径直到底。


    吴优一本满足,幻化为黑暗中上下跃动的火苗。


    李执把双手虚浮在驾驶位上顶,防着她幅度过大,碰到脑袋。


    真皮座椅发出暧昧的摩/擦声,很快被喑哑的欢声压过。


    车窗封印了放肆的声音,薄雾凝结在玻璃上。吴优一只手撑在上面,渐渐脱了力,来回滑动。


    好几次碰到了中间悬着的那枚平安扣,来回晃动。入了李执的眼,月白的玉色,和肌肤的莹润一起,点亮了车厢。


    所有模糊的、纠结的都远去。只有完整的餍足,是跋涉过戈壁荒漠后弥足珍贵的清冽。


    像飞蛾扑火,用手掌控住她,反压过去。


    宛如石臼与木杵。无数次舂捣,去皮、磋碎、成渣,成了一滩烂泥,没了形状。


    不得章法地释放后,彼此却更加躁郁,还不够……


    匆忙地整理好彼此,李执把吴优抱在怀里,下车上楼。电梯里灯光昭昭,黑色的大衣遮蔽了一切。


    只有挂在臂弯的小退上,大片抽丝的丝袜暴露了刚刚的情事。


    一路期待,直至进入浴室。吴优的身子歪斜着,倚靠着李执,热水像大雨滂湃落下,冲刷彼此。


    她伸手附上李执的脸,她的手是湿漉漉的,半醉半醒的表情也沁着水。仿佛刚刚穿行过夏日的一场电闪雷鸣,痛快淋漓。


    李执无力抵抗,好像潜入深海。这片水域却不是寒冷的,而是滚烫的,似乎是翻滚的熔岩。人越来越混乱,是火山喷发的前兆。


    深灰色的大理石墙壁,冰冷、坚硬。水珠飞溅、火花闪过,节奏时快时慢,好混乱。


    她亲手释放了他体内的那头野兽,像海底的水妖迷失了人类的心性。


    当李执用浴巾包裹好吴优的发丝,准备鸣金息鼓,她抬起一双迷蒙的眼,用手指了指衣帽间的一角。


    黝黯角落里是折射着浴室光亮的镜子,李执突然轻笑出声,在暗夜里有点放肆。


    悠悠,比想象的还要大胆热烈。


    镜面映衬矮凳上的绮丽迷乱,黑色的皮革上是落雪肤与麦色肌纠缠着。短兵相接,每一寸争夺都映入彼此眼帘,分分合合,一切都是清晰的、明确的,吴优变得很安心。


    李执嵌在她体/内,她的退缠上李执的要。拿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肩/胛,侧脸品味镜子里的全貌。


    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他们穿行过一片茂盛湿热的雨林,尽端是豁然开朗的天光。


    冬日的光线暖洋洋地穿透纱帘,还好第二天是周末。吴优醒来的时候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像是要废掉,看了下表已经过十点。


    李执敲了敲门,拿着手机推开卧室门进来:“午饭想*吃什么?阿姨问中午的菜样。”


    两人都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但最近实在太忙,请了阿姨周末过来烧个正餐加做下清洁。


    “都行,跟上周的一样吧。”


    吴优的脑子还没上线,最先涌上的是昨晚脸红耳热的片段,再对着眼前一副齐整模样的男人,有点违和。把脸颊翻过去,贴在枕头上看窗外。


    本来没什么的,是她敷衍地太急,倒让李执起了心逗她。倚着房门,静静地抱着肩膀看她。


    吴优等着人走,没有离开的动静,心像悬着的风筝摇摇晃晃。


    “在看什么?”


    “麻雀。”


    李执抬头看了眼外面瓦蓝色的天空,昨晚的夜雨后更显深邃,只是哪里有什么麻雀。


    第46章 隔壁的大美女。


    “先吃点早餐?”


    吴优的喉咙像一脚陷进了沙子里,只微微点了点头回应。


    等李执终于转身去了厨房,她才拥着被子坐起来。缓了缓神,翻出手机快速点了个外卖,起身洗漱好出了卧室。


    餐桌上放着刚煮好的小馄饨,葱节翠绿、紫菜轻薄,点一勺辣油提味。李执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削一只雪梨,切块放在玻璃碟上。


    吴优捏着汤匙,小口舀汤。隔着腾起的缥缈热气,两人仿佛商量好一样,即没有说话,视线也默契地互不打扰。


    尴尬的是就这一会儿功夫,门铃响了三遍。


    第一遍响的时候,李执正要放下水果刀,洗手去开门。就看到吴优一个箭步往玄关走去,状态莫名地着急,一扫伏在那喝汤的蔫样。


    李执唇角简直压不下来,转身去阳台置物柜挑了支花瓶。


    出乎吴优的意料,开门是迎面而来的蓝紫鸢尾花。颜色灼烈又幽暗,花枝若利剑挺立、花瓣如鸟翼飞起。


    家里有每周定期配送的插花,一般是淡黄粉白的配色,温馨怡静。


    鸢尾花风格则不一样,修长耸立的叶片、肆意舒展的花瓣,每一根枝枝叉叉都是写意的张扬。


    特别是那深得化不开的颜色,像刚刚经历过的浓稠暗夜,侵占着这青霄白日,存在感过强。


    看她捧了进来,李执却没吭声。只是把花瓶擦好、默默地放到吧台上。


    “自己的花自己来拿。”吴优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小脾气上来了。不明不白的花她可不稀罕收。


    “帮我插一下吧。”


    李执应了一声,不疾不徐,似乎也有自己的步调。


    吴优拿着剪刀把花枝杆子剪根,高低错落地插成阶梯状花束。送上门的东西,不好真的冷脸以对。


    何况,李执的品味确实还行,几次送礼都有点巧思,大约是跟沈南风这种搞艺术的人混得久的原因。


    李执抬头看她,黑色牛仔裤和轻薄米色毛衣,梳了根偏马尾,在吧台边细致地躬身整理。然后双手捧着瓶子,小心翼翼去水池旁接水。


    室内的地暖开得很足,放晴后的日光下有点热。吴优在水龙头下接水,怪无聊的,感觉今天的水流怎么这么小,花瓶好久也盛不满。


    而李执,也就倚在台面旁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她忍不住拿手指穿过潺潺的水柱。一直低着头注视着水线,仿佛接个水是天大的事。


    他伸出食指,帮她把鬓边落下的垂发捋到耳后。


    突然低声问:“喜欢么?”


    这缱绻的氛围,吴优想打破,故作轻松地调侃:“喜欢。在男人里,你还算有点审美的。”


    “悠悠,你在自夸么?我确实眼光挺好。”不是谁都能透过紧闭的蚌壳,窥见那一粒隐埋的宝珠。


    李执照单全收,再全部推给她……


    吴优以沉默对待,留给他一张后背。李执不想再让她蒙混过关,关键时刻男人就像头嗜血的狼,追咬着那丝甜美的气息。


    “是喜欢我的花?还是喜欢我”


    ……吴优把每枝花都上下左右地调整了一遍,他就这么注视着,等她回应。


    吴优没回答,却抛出一个让李执觉得无语的白痴问题:“李执,你昨晚喝酒了么?”


    “我开车带你回的家,不是走路……”


    “那你还记得说过的话么?你是清醒的么?”


    他和她,都知道是哪句。暧昧是安全牌,表白却是一处破绽,一个把柄,一柄利剑。


    就像恋人间的拥抱,把心口/交给对方,也把最脆弱处托付彼此。


    李执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以至于幼稚地计较、煎熬着退缩。


    然后,仿佛被躲不掉的子弹正中眉心。终于认清了,也认命了。


    他坚定,那她的回应也明晰。吴优一向是个讲理的姑娘。


    ……吴优往后一倚,缩进李执的怀里。他们常常亲热,却极少这样不带情欲地亲密。


    “可我是个很难搞的人,要求很多。”嘴上还别别扭扭地。


    李执笑了,悠悠对自己的认知挺准确。小臂用力把人箍住:“只要我能,尽量满足。”


    恋人拥有特权,内心已给了她全部的允诺,但他是个言少行多的人,


    谁料吴优却像条泥鳅,突然想起件大事一样,“呲溜”从李执怀里钻出来。


    她回了自己房间,从书架上层拿下来一张卡片,又回到李执面前。因太过迅速,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脸颊却涨红。


    “那我现在就有个要求。”


    李执失笑……原来吴优谈恋爱是这个样子也太行动派了吧。


    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吴优的即兴发挥,而是蓄谋已久。


    等看清吴优拈着的那张卡片,李执却猛得一惊:“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吴优没漏掉他的每一丝表情转变。从最开始的错愕,到之后的惊喜,李执毫不遮拦。


    很好,不用她找由头。他先问了,真是自投罗网。


    “不是该我问你家里怎么有她的照片么?你们是什么关系别告诉我跟范容一样。”端起了审问的态势。


    吴优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姑娘和李执之间的情况。朋友间打打掩护她理解,可即便是范容,也只在李执的朋友圈出现过,没有住进他家。


    短暂的同居生活,吴优已发现李执有着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换衣服洗澡;闲杂外物绝不允许进入他的卧室;连阿姨也不喜欢请,只周末让人打扫客厅厨卫。


    进入他的家,总得有点特殊关系吧?


    再说了,吴优又不是傻子,说什么纯洁的友谊这种骗人的鬼话。自己这么意志坚定,都能和李执滚到床上。


    年轻气盛的直男直女一墙之隔、擦枪走火多正常。


    “你在吃醋吃我的醋”


    李执意识到这点,像是一根火柴被刺啦划着。他的眼睛骤地熠然闪亮。


    唇角简直压不下来,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嚣张。意外地窥探到吴优的隐秘心思,简直像发现了新奇大陆,


    “想什么呢?我只是很讲究。”她脸上一僵,掩饰得太不自然。


    嗯,吴优一向对自己用的东西比较讲究。虽然李执不是东西。


    吴优觉得自己才不是在意李执呢。她从小就挑剔:书本一定不可以有折痕;喜欢的玩具别人碰过想扔掉……


    以至于,爸妈偶尔还会教育她:“悠悠,不要太自私。”


    孪生兄妹同天过生日,家里买了哥哥平常最爱的榴莲口味蛋糕。吴优突然说好臭啊,一口也不吃。


    黎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这个女儿是比较难搞,明明记得她偶尔会吃点榴莲酥的。


    父亲则拿上钥匙,出门开车,临时买了个抹茶蛋糕。或许是时间太赶,那蛋糕并不完美,抹面都不平整,吴优吃了一小块,就剩下了。


    蛋糕如此,李执也如此。吴优不喜欢李执和其他女人有关系,她希望他只能有她,乃至在认识她以前。


    她知道这很霸道,自己又不是没有前任。可他的腹肌只应由她来抚摸,他的眼睛只能看着她。


    昨晚镜前的狂乱里,吴优被强烈的刺激弄得异常清醒,注视着叠合的彼此。


    她就那么侧过脸,面颊贴着皮革饰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混乱的残影。


    被谷欠念冲昏了头的男人熟悉又陌生:把她的退弯折打开,欺身压上;或是逼着她跪伏在矮凳,从后面狠撞。极尽花样,忘情地动作。遒劲的身/体把吴优拍打成大风天里摇曳的枝条。


    最后释放的那一刻,李执全然迷醉着。


    她看着他退跟的肌肉群绷直,摸着他精悍的要身浮起薄汗,耳旁是他发出的性感闷哼,都是因为她,都只属于她。吴优也在同时大雨淋漓。


    她爱他,他就是她选中的男人。吴优的占有欲没有随年岁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李执无视吴优睁眼说的瞎话。他算是明白以前沈南雨谈恋爱,为什么总找他分析来分析去。原来谈恋爱是猜谜解题啊……


    “她确实在我家住过,但我跟她很清白。”


    “怎么个清白法隔壁住着位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你都不动心哦,一定是人家没看上你。”


    ……吴优也没说错,卫晴确实看不上任何男人,以及大部分女人。她就是个纯刺头。


    卫晴不高兴的时候,路过的狗都得挨一巴掌。李执经常取笑沈南风,日子过得太顺了没事找虐。


    直到被沈南风发现他对吴优的那点小心思,苍天饶过谁!


    吴优质问得酸不溜溜,一盘饺子都蘸不完。李执被她那傻样逗笑了。


    食指捏了捏她的鼻头,再点了下她的唇尖:“隔壁住着悠悠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当然动心了。……也确实不清白。”


    ……


    话茬绕到了自己身上,吴优突觉羞赧,还不习惯跟李执这样相处。以往她毒舌冷眼,李执也分毫不让。


    不会是想蒙混过关吧!她可不会被花言巧语迷惑。


    吴优正呆滞中,李执已两指夹起那张照片。转身走到工作台那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份文件袋中。


    ……还挺珍惜。


    当然珍惜了,沈南风和卫晴分手时说好一别两宽、再不相见。为表决心,两人把定情信物、纪念照片都该寄的寄、该扔的扔。


    然后,沈南风后悔了……


    李执刚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南风获得米兰服设国际大赏的金奖作品,他们这次新品牌的设计概念就由此衍生。


    卫晴穿着,照片的一角还有个“w”的水印。应该是挺重要的物件,沈南风得好好谢谢他了!


    吴优等着李执的解释,李执正想安抚。第二遍门铃骤然又响起……


    第47章 你该不是有那个瘾吧?


    家政的到来让对话戛然而止,断在了将明未明的节点,像晨雾稀薄即将消散的时分。


    吴优一分心,忘了自己在等的外卖,不留神阿姨就帮她签收直接递了过来。


    她翻折药店的包装袋,还是被李执看到了:“你生病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吃药还不是因为某只禽兽么?可本就是难言之隐,旁边还站着外人,吴优只能狠狠地瞪他。


    李执无端受了白眼,走过去把掌心覆上吴优的额头。刚刚还软着腰往怀里靠的人,是脑子抽风还是发烧了


    吴优想到就来气,往后缩了缩脑袋想躲,李执另一只手臂横过来,勾着腰防止她逃。昨晚在车里衣服脱脱穿穿,后来又是浴室、衣帽间里各种折腾,别真受凉感冒了。


    虽然……他确信她一直精力旺盛、浑身火热。


    这姿态太过亲昵,阿姨刚刚迈出厨房的一只脚,又快速地收回去了。


    吴优想闭眼装死。终于,她也成为不分场合、在外人面前卿卿我我的臭情侣了……


    李执和吴优吃了顿食不知味的午饭。看着对面吴优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实在精彩,一会儿就饱了。


    两个刚刚还在搂搂抱抱的人突然不大说话,显得格外冷清。只是在结束时,阿姨边做清洁,边跟吴优搭话带了句“李太太。”


    ……她差点噎住。几乎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了一些。


    这个阿姨是李执联系物业新请的,确实不清楚吴优的名字。


    太离谱的称呼,她开天辟地人生第一次被这么叫。俩人儿戏地领了证,居然难得有了实感。阿姨也不知道内情,她只能稀里糊涂地应着。


    李执倒被她那想发作而不能的滑稽样逗乐,又不敢太放肆,憋着笑心虚装乖。


    用完餐吴优就回了卧室,直到阿姨离开都没出房门。李执才知道棘手,捱到家里只剩两人独处,主动敲门。


    “你什么居心?”吴优开始兴师问罪。


    “我没说过,阿姨自己理解的。”


    李执没有底气地洗脱,毕竟是他在占便宜。


    “可凭什么叫我李太太???我没有名字么?不可以是男的跟随女的么?”


    “吴”是挺普通,吴率还曾经取笑过:幸好他出了国,她走了商业路子没进研究所,不然家里会出现两只“蜈蚣”(吴工)。但再普通,她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李执回过味来:“下次我让阿姨叫我‘吴女士老公’,我随你姓。”


    他不介意,他心里美着呢……


    也不对,吴优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伏击的陷阱,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彼此的这段关系,像机缘巧合误入了高速岔口,想驶离却找不到出口,被逼得提着胆子一路飙车。


    吴优白了她一眼,准备合上门用药。


    “你还没说生了什么病。”李执从她手里拽过纸袋子,拆了口翻出盒子。


    吴优从来没觉得这人这么烦过。凌晨的那场荒唐,她的兴致像一辆疾驰而过的列车,甚至连警报都没有鸣起,就碾过了彼此。


    成年人为自己负责,她没办法怪李执。但他确实有点太离谱了点……


    那架势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她,他以前的女朋友都遭得住么?还有那些脸红心跳的招式,真像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


    没想到平日里不肯对她低头、端着克制模样的他,扯掉面具,能这么闷骚……


    可范容说过,认识李执的这么几年,他没有女朋友。那他这些经验从何而来


    那张照片吴优也才知晓,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卫晴。在她们的女生小群里,沈南风描述过很多恋爱的甜蜜、分手的撕裂。可惜她跟南风熟识时,卫晴已拿到去欧洲读书的offer出国很久。


    那时卫晴和家人决裂,临时搬出去。沈南风把她安排在李执家,也是逼不得已。


    沈家对南风感情的态度是:不支持、不反对,底线是在外面得藏藏好。至于带到家里,那是绝无可能。


    而那时的卫晴,沈南风如果不稳住看牢,让她躲到哪个酒店。可能一张机票,就逃得不见踪影。


    当然那一切都是苟延残喘,最终卫晴还是跑了,真够铁石心肠的。


    沈南风有时候挺看不起自己的。和卫晴的这段感情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全部的懦弱无力。让自己平日里那些潇洒做派,变成了可笑的虚张声势。


    她不像卫晴一样,可以和家里撕破脸。亲情只占很小一部分原由,沈南风知道自己的底牌:她割舍不下父母的那些资源。它们支撑她毕业回国就可以立刻开设工作室,并被业内买单。


    即便她拿到课业第一、荣誉学位,登上知名大赛的领奖台,杂志上介绍沈南风称“才华横溢的新兴设计师”。


    这些像天边梦幻的云彩,终究是要落地成烟雨,才能长久不息。


    她不是忍让父母,而是败给了自己的野心。和卫晴的分开,体面上讲是异国发展分歧,根源沈南风却心知肚明。


    这也是她为什么发狠工作,放着走顺的旧渠道不做,跟李执、沈南雨一起新创品牌的原由。


    独立,才能自由。


    沈南风的小众取向,决定了她的恋爱是注定荆棘满地的狭径。吴优本以为她和李执的恋爱不同,应该是那种常见的都市男女组合,就像一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


    靠近了,闻到一股辛辣味,不是水、是酒。


    嗯,现在她怀疑,李执有某些小众、甚至阴暗的癖好。


    李执当然不知道吴优此刻的想法,这么得乌七八糟。他正在仔细地翻看手中的包装盒,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药效、适用症……


    看着看着,李执脸红了。


    他反应过来,明白吴优为什么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门铃。自己昨晚真是上了头、失了智。可她没说过一个不字,甚至……还隐约跟自己较上了劲。


    吴优又急又气,垫着脚、够李执的手。这男人,老是利用身高差压制她。但她是会用阴招的,看李执攥着药不松手,就一口咬上了他的小臂。


    反正,他身上也不差这一处牙印,背上、腰间一道道刺目的红痕,都是她的功劳。


    “出去!”


    吴优终于夺了药,转身往里面走。


    李执带着心虚和后悔,本以为她昨晚会十分享受,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说话都没了立场,心思好像悬在杯中的白茶针叶上下沉浮。


    吴优当时确实很投入。酒精和多巴胺的双重刺激,勾得她不受控地弓身迎合。再加上习惯跟李执一绝高下地斗狠,根本没想过要停,最后晕晕乎乎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等醒后过了兴奋点,隐秘的痛觉才提醒她,是操劳过度了。


    “肿了?”


    “你受不了怎么不说呢”


    “说了浴室做完一次,我们就不继续了。”


    出于懊恼,李执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炸裂。


    光天白日,晴空昭昭,虽然室内只有彼此两人,说这话题还是有点尴尬。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归属于逼仄的暗夜,坦诚相见总是在错杂的昏暗灯光里。


    他又有点委屈:昨晚吴优并不沉默,好听的咿咿呀呀就没断过。一开始在车上还是自己坐上去的,最后也是把他夹得欲生欲死,潮红的面颊上看不出半点难受。


    早上仔细回味,李执还以为自己表现这么好,悠悠应该会很满意吧


    看着这位罪魁祸首,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吴优决定不再给他留面子,直接戳破他。


    “李执,你该不是有那个瘾吧?”


    “什么瘾”


    李执一脸茫然。他现在烟基本不抽,酒量虽好、但不贪杯。她说的瘾,莫不是……性/瘾


    换李执铁青着一张脸了。吴优可真会扭曲事实,恶人先告状。当初不是她自己大放厥词么:


    “早就腻了高医生那种文静书生。”


    “不如换个年下弟弟,高低得体验回下不来床的‘青春活力’。”


    兔姐在旁边添油加醋:“年上也行,关键看技术。”


    ……那时的吴优,生活、工作处处触礁,午夜时分坐在雨夜小酒馆的吧台旁,和姐妹们肆无忌惮地说着浑话。


    为了这些神神鬼鬼的话,李执可是健身加练了不少,甚至还换了一个肌肉塑型更好的私教。暗自想想,都觉得过于羞耻。


    至于技术……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他只能自己揣度,努力专研。一不小心就学过了头,各种样式挑花了眼,都贪心地想用一用。


    小朋友才做选择,成年人都是all-in,何况是这么成年的事情。李执像献宝一样全盘托出、任君采撷。


    吴优跟他想的也有出入。不都是说这种时候,女人会软着嗓子,欲拒还迎地推拒着“不要”么?


    她则是像水蛇一样扭着腰,热忱地说,“抱我”。


    李执当即心下一沉,原来吴优之前说的不是醉话,她对这事需求确实比较高。咬咬牙顶上,男人这个时候怎么能不行呢?


    有好几次,决堤的洪水即将漫灌而来,李执靠着强大的意志围堵。悠悠还没够,他怎么能停


    吴优以为李执不说话是默认。谁知下一步他低下头在耳边提醒。


    “悠悠,你在贼喊捉贼么?是谁说喜欢肌肉猛男是谁想体验一夜七次是谁跟人研究尺寸时长”


    有瘾的另有其人。


    ……吴优再心大,这时候也知道害臊了。这人,居然偷听女孩子聊天


    “我去接我妹回家,防止她被你们带坏。顺便,看看你啊。”


    李执食指曲起,蹭蹭她滚烫的脸颊。


    第48章 来自过去的素笺。


    吴优突然回想起那些个如水的秋夜,李执倚靠在吧台等琢子,偶尔在灯影里与她视线交错,才说上那么两句不咸不淡的怪话。


    她以为,他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就像李执一直误会,她看不上他。


    吴优扶着李执的手臂,踮了踮脚尖,靠过去吻上他的唇角,微微泛青的胡茬带着剃须水的气味,简单清爽的薄荷香,轻轻刺痒肌肤。


    “傻子,开玩笑的话你也信……”


    “可以不信,但我不喜欢在你面前认输。”即便是玩笑话,李执也想让她知道,他可以。


    “好幼稚……”吴优把脸埋在李执怀里。终于看透他的那么多次阴阳怪气,不过是一只呲了毛的猫。


    忽又抬起头坏笑逗他:“可昨晚也没有七次吧”


    她眼睛再次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漾着星光。是一贯恶趣味得逞后的促狭表情,却不再惹人抵触。


    李执不入圈套:“我即使没有经验,也有常识。”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浮夸认知,害他跟着起了攀比心、失了轻重,原来只是口嗨。


    “没有经验”吴优很会抓重点,转动的瞳仁漆黑如墨,盯着他的脸探究着。


    “现在有了。”李执拿指尖碰了碰她的小巧鼻头。“以后我轻点,受不了要出声,别逞强硬挨。”


    吴优把脸埋在他怀里,仿佛嗅到了夏日的清风,细不可微地应了声。


    李执顺势在她耳垂旁低声:“药拿来,我弄伤的,罚我来抹。”


    “你滚!”


    太阳还没落山呢,某人就要白日宣淫。


    *


    元旦节后,李琢从北京项目短期调回沪城,发现家里的氛围却与之前天差地别。


    琢子是知道的,优姐负责的直播新业务量能上了新台阶,和范容的达人圈打通了渠道,在公司势头正猛;哥哥的新品牌线上预热反响也十分不错,恰逢喜事。


    两人大概是因为工作上合作顺利,才能维持住表面和平的。


    对吧。对吧?


    直到某天看到,出差回来的李执一到家,行李箱还没放好,就被吴优迎在门厅拥着激吻。……虽然早有些心理建设,琢子还是当场石化。


    过去两人如斗鸡般互怼的场景碎成渣渣。


    陈宴也直面过这种境地,更加猝不及防。


    他本想躲开吴优,再没参与过各种可能相见的场合。


    有次同事邀请一起去听听爵士喝点小酒,看到地点时,陈宴愣了,然后没犹豫就失了约。


    那是雨夜酒吧,吴优在这里第一次说出那么疏离的话:“不要再做没有边界感的事了”;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聚会时,她宁愿找借口假装往反方向,也不肯坐十分钟他的顺路车。


    昔日亲密挚友,如今洪水猛兽。


    陈宴以为他和吴优的交集会越来越少,他想维持自己体面的绅士做派。


    城市里漂亮可爱的姑娘那么多,没人会在快节奏的当下,为爱情要生要死。


    那太傻了,他劝诫自己。


    谁知道机缘巧合,却在感情的迷途上越陷越深。


    陈宴在朋友圈看到了吴优参加的项目峰会,她一扫秋天的阴霾,终于在年底拿到了自己应得的回馈。


    他也看到了吴优转发李执的品牌上线,那堆旧相识都在下面打趣起哄,连萧薇这位“娘家人”都跟着点了赞。


    挺好,俊男靓女、一切顺遂,再与他互不相干。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陈宴就在公司的季度项目会上,看到了李执的品牌Z-wind。


    投资公司跟着风口走,新消费品牌确实是热点方向。陈宴不久之前还跟李执寒暄过,可以帮忙牵线融资。


    但那只是他用来试探的引子,借机搭话,窥探吴优与李执的感情进度。


    现在,没必要了。


    上司在项目会上对Z-wind的商业策略大为赞赏,十分看好。陈宴当然赞同,那是悠悠主导的策略,工作上她一向优秀。


    可他依然在项目会上直喇喇地表示这品牌资质一般,仿佛没读懂气氛般,明确反驳。


    上司不禁诧异,一向圆滑会打配合的陈宴,竟然这么生硬地否定一个项目。虽然面上挂不住,依然重新评估起自己的判断。


    陈宴是手下的得力干将,上司卖了个面子。但仍留了回转余地:“陈经理,再带着手下研究员做下分析,这个项目另行定夺。”


    次日,陈宴拿过一叠厚厚的文件,走到碎纸机前。平日里这些工作都可以交给行政秘书代劳,但今天他选择自己亲自动手。


    日上已三竿,阳光和煦。光线射入金融大厦32层的落地玻璃幕墙内,把人笼罩在温暖中,几乎忘了是冬季岁末。


    陈宴单手拿着咖啡慢慢啜饮,另一只手无聊地叩打着机器,似乎十分闲适。条形百叶数不清的横向落影,将他的脸分割得看不出神色。


    “嘎吱、嘎吱”,单调连绵的声音里,两位研究员昨夜加班做出的项目报告,被碎纸机无情地吞噬掉。详实的内容、缜密的逻辑、精准的格式,可惜归属都是墙角的垃圾桶。


    陈宴根本没看一眼这份报告。


    他没好心到给情敌的事业添砖加瓦,不添堵都够好心了。至于投资项目,公司有无数个备选目标。


    快刀斩乱麻,既然不想再产生交集,不过是顺手推掉一个项目。


    陈宴没觉得自己做错,投融资工作本就收益至上,人和人也合该如此。


    反正李执也挺傲气,他没有通过自己,而是从其他途径把计划书递到他上司那边。看来彼此都懂,大家的寒暄只是套路,其实不带善意。


    陈宴一张一张地慢慢粉碎,却还觉得徒劳。李执也许能找到其他融资,毕竟投资公司不止他们一家,而悠悠却只有一个。


    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一席卓卓的身姿映入眼帘,比如这位新同事Jocelyn。与她入职介绍的初次见面,陈宴就觉得是个分外养眼的姑娘。


    后来,在某些共同开会时的侧影里,陈宴隐约品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Jocelyn跟悠悠有点像……


    她们都是修长灵巧的体型,精力旺盛的体质。笑起来都眉眼弯弯,实则并不是娇软的脾气。背景也有些相似,一样都是中产家庭,良好的教育经历。


    陈宴曾经尝试去接近Jocelyn,像身处迷宫终于看到了一处光亮,却发现那不一样。他徒劳地走了一圈,又无奈回到原处……


    Jocelyn是聪明人,她刚从新加坡分部调任国内,在沪市朋友不多。懂陈宴起初的那点试探,也默契地假装看不出他后来的撤退。


    反而装着糊涂,两人在公司里算是能闲聊几句的朋友。


    也许是类似的气息相吸,上次在吴优公司楼下,Jocelyn与悠悠还打了招呼。她多年海外的经历,人也潇洒开朗。两人站在一起,那份细微的差异更加明显。


    Jocelyn不是悠悠,她们有着99%相似的舒展轻盈,但陈宴知道吴优有另外1%的执拗纠结。


    并不是吴优与陈宴多交心,而是自幼相识的二十年太漫长,一圈圈年轮的增长日积月累,不需要言语去交代。


    就好像飞腾而上的气球,与随风飘荡的风筝,远看没什么不同,只有看着它们升起的人,才知道差别。


    Jocelyn也看到了陈宴,她今天穿了件米白丝质衬衣,搭浅灰色鹿皮绒短裙,在近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款款走来,揶揄道:“Yuri,这么亲力亲为”


    陈宴这个职位,还在碎纸机旁边站着,一张张地做小朋友们的体力活,确实有点少见。


    他侧立着,微微一笑:“久坐对颈椎不好,起来动动。”


    Jocelyn了然于心地点头,捧着杯子倚在旁边闲聊:“昨天的季度会有什么好的项目么?”


    两人分属并列的投资部门,并无竞争关系。之前那点似有似无的暧昧消散后,偶尔会互通有无。


    “都是些小虾米,没什么花头。”陈宴看起来兴致索然。


    Jocelyn勾唇:“听说了,Yuri对这批融资公司很不满意。未必是它们不行,而是陈少格调高。”


    陈宴在季度会上驳了部门总面子的事不胫而走。大家都说笑,到底是老底子深,说话就是比较大声。


    他无奈地嗤笑了声,似乎习惯了这类调侃。自小以来的背景映衬,摘不掉、躲不开。


    风吹动,最后几张文件被吹落在地上。陈宴俯身去捡,修长的身材弯下,即使做这么局促的动作,仍不掩矜傲。


    Jocelyn抱臂在旁边侯着,几张A4纸翻滚飘起,又落在她脚边。春花坠地、悄然而至。


    她闲散得瞟了一眼,突然也伸手拾起一张。纤指若玉笛,拈起纸张,拨弄着这页来自过去的素笺。


    Jocelyn拿的那页只是几位创始人简介:名字,背景,小副照片。


    都变了模样,不复少年青涩。


    陈宴看了过去,以为她在帮忙,作势去接那张纸,继续放入碎纸机。


    谁料Jocelyn收回手,突然很认真的样子:“这项目就挺有意思的啊。”


    陈宴觉得邪门了……那纸上就那么几行字,Jocelyn怎么看出来门道的


    “陈经理介意发我一份资料么”她似乎很有兴趣。


    陈宴当然很介意,他挑了挑眉:“这就是我们老大推荐,我反对的那个项目,怎么也入了Jocelyn的眼”


    然而对面的女人仿佛没见他的弦外之音,淡笑了下:“是挺合眼缘。”


    第49章 破坏欲被激起。


    旧历年尾,空气中弥漫着欢庆的气息。沿街的法桐披挂的霓虹彩灯,暮色里跃动成火焰,点燃冬夜。


    剥离了花叶,枝杈染上暖色。城市里的人们,好像在一枚琥珀中穿行。


    陈宴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再一次“遭遇”吴优。不期然而至,像兜头的一盆冷水。


    那天他是去拜*访李执公司,推进融资计划,一切皆因Jocelyn在上司那边不遗余力的游说。


    起初陈宴很抵触,也想不明白,Jocelyn怎么突然手这么长,对别人的项目分外感兴趣直到翻看李执的公司资料,这地名有点眼熟。敲入公司内网系统,调出Jocelyn的入职简介,果然……


    Jocelyn移民后在新加坡读完大学及硕士。在此之前,她是土生土长的h洲人,和李执就读同一所高中。


    陈宴直接去了Jocelyn办公室,敲了敲房门,在她对面坐下。好整以暇,颇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Yuri今天有闲心”Jocelyn笑眯眯得问他,仿佛早会上的针锋相对并未发生。


    “我还以为Jocelyn职场上是很泾渭分明的。”陈宴意有所指。


    “当然,我们作为投资人,只是代理而已。一切要以公司收益率考虑。”


    Jocelyn无谓地耸耸肩,分毫不让地顶回去。她走的流程很标准合规。反倒是陈宴,连研究员的报告都没看就下了结论。


    陈宴是什么人啊?公司里一贯的清隽贵公子,最讲做事腔调。遇到不同部门项目纷争,也时常做大度模样。


    突然这么咬着不放,她隐隐觉得,陈宴像是跟李执有过节。


    “直说吧,我跟对方创始人算是故交。”Jocelyn唇角扬起,毫不避讳地吐露真言。坦坦荡荡,让陈宴一拳打在棉花上。


    陈宴打量了对面的女人,她多年海外履历,向来不喜人情世故。在公司一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态度。


    挺好,陈宴突然没了意见。歪打正着,事情有了另一条方向。Jocelyn和李执之间似乎有点渊源,如果是简简单单的同学关系,她何至于这么坚持


    一个外形和履历同样漂亮的女人,还搭着点年少情意。就算李执跟她是清白的,悠悠眼里又是两样了。


    陈宴了解悠悠,她占有欲极强,还争强好胜。黎老师跟他母亲抱怨过很多次。


    于是,陈宴180°大转弯,不仅在上司面前表达出对这项目的浓厚兴趣,还主张请Jocelyn加入。


    意外的是,Jocelyn却少见地踟蹰了。她推脱着:“Yuri的项目,我怎么好插一脚。”


    竟带着丝羞怯的模样,完全不见一丝之前的凶悍影子。


    陈宴觉得挺有趣,甚合心意。主动推进项目,难得地加班加点,赶在春节前约李执见面。


    反正,山不转水转,Jocelyn回避,他还可以试探李执啊……


    当陈宴在李执办公室谈完公事后,两人做闲散状聊天时,他仿若随口地补了一句:“其实这次项目本来没那么顺利,我们林副董对新消费品牌的投资,考察的方面比较多,要审慎定夺。”


    李执略颔首,眉眼间带笑:“得感谢陈公子鼎力相助,还是人熟好办事。”


    ……他回得诚恳,姿态却端得不卑不亢。其实,Z-wind品牌的投资意向方不止一两家。


    这个品牌不止是他的,沈南风、沈南雨加起来也近半占股。大家手上都有一些融资渠道。陈宴的公司是行业顶尖,当然是首要目标,他们自是下了一番功夫。


    比如,提前找契机递的商业计划书,拿到陈宴口中林副董的支持票。


    到陈宴嘴里,成了反对票。


    这并不意外。毕竟在陈宴眼里,他们,算是情敌。


    而李执并不认同。连桌都没上的人,算什么情敌


    就连高医生这位板上钉钉的前任,李执都承认地勉勉强强。


    高医生不过是悠悠找的一个“标品”。带着目的、看中实际、明确而规格化。


    自己才是她机缘巧合、歪打正着的爱恋。混沌不清、来回拉扯,她还是愿意接受他。


    相爱就像一场感染。他和她,排斥强,抗体多,似乎最难调和


    可温度愈加灼热,高烧漫过彼此的身体。


    陈宴能觉察李执答谢里的矜傲,他无所谓。此行并不为邀功,下面才是重点:


    “多亏我们公司的Jocelyn许知瑶经理很喜欢这个项目,在高层那边多方推介。Jocelyn原来和李总有同乡之谊,怎么不早介绍一下”


    打官腔陈宴一向擅长,此时故意把话说得端正缓慢,就为了细细品味李执的表情。


    很好看……


    “许知瑶是挺热心的,很多年前的同学,已经不大联系了。”


    李执是经得住事的人,面色仍旧无波,但放置在文件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落入陈宴耐心伺守的眼睛里,十分瞩目,这趟来得称心如意。


    Jocelyn的避而不见,李执的含糊其辞,某些联系昭然若揭。陈宴还把这种回避理解成暧昧,像是男女间明明藕断丝连却故意假装不熟的违和。


    陈宴不知道,李执也不知道,吴优早就听过许知瑶这个名字。


    此时此刻,吴优在忙别的事,她在工作呢。


    工作时怎么能搞情情爱爱呢?下午的项目会堆成山,她连李执的信息都没来得及看,就一头扎进会议室。


    临近年底,吴优终于一改今年的颓势。因为最后一个季度的直播新业务,拿到了特殊绩效表彰。不止斩获丰厚的年终奖,还意味着下一年中,可以进入特别晋升选拔,升任高级管理序列。


    中层和高层,是完全不同的角色。可替代性完全不同,名头的背书价值也迥异。吴优觉得自己真犯贱,峰回路转,立马又干劲满满。


    没什么丢人的,为大公司做事就是这样的,银货两讫、非常公平。


    李执眼中因此闪过了一丝失望,像忽闪而过的火星,很快又熄灭。


    在元旦前后,吴优在公司内还焦头烂额时,他曾经邀请过她去做Z-wind新品牌的策略总监,趁着还没引进融资。


    那时她正伏在李执一侧臂弯,额头细密的汗粒洇湿鬓角,空气中残留着方才的袅袅余韵,像拉丝的蜜糖绵延不断。


    吴优整个人呈放空状,缓缓地把呼吸匀平顺,像是刚从河岸重回水底的鱼。


    听到李执小心翼翼的提议,她忍不住想笑。他还真是老谋深算,精挑细选了这么一个她意志稀薄的时刻。


    仿佛是为了加深疗效,李执在她背后贴上去。湿软的蝶吻落于吴优的肩胛骨,耳旁是他低语呵出的气息,卷她再入热带雨林。


    茂密的叶片遮蔽天光,吴优抓不住着落。她几乎想“嗯”那一声,然后就不管不顾软在他怀里。


    跌跌撞撞,快要走不出情/欲的漩涡。


    够无耻……以身为饵的手段,他现在是越来越谙熟了。


    可李执不知道,若没有这段关系,吴优反而早就答应跳槽过去试试了。


    她本来是想考虑品牌方工作的,可一上来就搞“夫妻店”不太好吧。何况,两人还是开始得扭扭捏捏的假夫妻。


    虽然,现在也是夜夜笙歌的真鸳鸯。


    因为珍惜,所以畏惧改变,吴优把头埋进重叠的棉被中假寐。李执无奈地撑起手臂,俯视着这只小鸵鸟。


    隔了几秒钟,柔软的嘴唇退避,替换上尖利的牙齿。他乖乖地听了她那么久的指挥:“左边”、“右边”、“那里”、“嗯,就是这里”……


    好好服侍,却毫无收获,当然要悉数讨回来。耐心耗尽的男人,像御风而行的山火,满山漫野地烧过。


    很快她就变成被摘下的花苞,揉烂了、碾碎了,压榨出汁。咬痕遍布月退根、月要窝和月匈口,李执实在小气……


    此刻吴优还顶着这副疲软的身体,在将晚的街边等他。已经习惯了浅蓝色点亮暮色,载她于车河中同游归家。


    今天却因为繁忙,漏看了李执推迟的信息,多等了那么一刻钟,吴优的唇角已略带上不满。


    她打开副驾车门,声音接踵而至:“好冷呀,开了一天扰人的会,下次能不能早点,不要让我等很久。”


    是抱怨,也是撒娇,满满的一瓢,全泼了陈宴一脸。


    原来平日再冰冷理性的女孩子,在恋爱里,也是会变了模样。像一簇倏忽间绽放的烟火,刺伤了他的眼。


    晚高峰的街巷旁是刚下班的年轻人。或牵手或挽臂的小情侣,和车窗内的这对儿很衬。


    陈宴是那个局外人,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唯独他门庭紧闭。


    一夜鱼龙舞,灯火阑珊,伊人已不在。①


    吴优看到车上的陈宴,玉面若霜寒。愣了一下,并不知他翻转倾覆的情绪。


    她转身去了后座,却仍不安稳。三人闲聊着,偶尔遇到红灯,吴优从驾驶座后面探出一只手,伸食指戳了戳李执的臂膀。


    小声嘟囔:“怎么不去上次元旦那家餐厅跟你说过的,我喜欢那道花胶螺头鸡汤。”


    李执随口敷衍:“临时订不上位,下次再带你去。”他也较真,这次不行。跨年陪悠悠去吃饭的地方,怎么会请陈宴一起去。


    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狎昵,分外膈人。陈宴的破坏欲被激起,突生好奇:悠悠知道李执的少年情谊又会是什么模样


    第50章 有关青春,无关风月。


    从外面回来,一身寒凉。吴优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就上床休息。


    难得她这么懒散,看起来情绪又有点蔫吧。李执坐在床边,右手附到她额头去试温度,倒是正常。


    刚刚吃饭时陈宴好几回将话题引到这次融资,吴优可能是白天工作太过疲累,兴致不高。


    李执脊背挺立靠着椅背,扫了陈宴一眼,似夜色清冷。他问心无愧,下午就决定跟悠悠交待了。外人别想插一脚……


    吴优抓着他宽大的手掌往小腹带。李执了然,顺时针慢慢揉按。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度熨帖,渐渐暖了过来。


    李执帮她压了压被子,起身去给吴优煮红糖姜枣茶。哄着她喝完,他也换了套睡衣上床。从后面包裹着她,指尖继续在小腹打圈。


    熄了灯,在黑暗中说话。


    “我们春节什么时候见面我开车去你家找你。”节前也就剩几天,趁着这会空隙,早点把之后的安排定下。


    难得的长假,李执打算带母亲去周边海岛散散心,开年后工作忙就分身乏术了。


    而吴优,自然要回家过年的。今年吴率终于搞定教职,要在国内多待几天。


    李执略带点遗憾,沈南雨和乔靓已经同游过两次,他和悠悠却总缺机会。


    这样,如果中间不见面,两人就要分开起码半个月。


    “太赶的话,就等你回上海再见。”吴优闷声应着,整天住在一起,没必要这么难舍难分吧。


    “正月初四是情人节。”李执拿嘴唇贴了贴吴优的脖颈,提醒她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真是没有仪式感的女人。


    哦,他早就盘算好了呀……吴优用脑袋回蹭他胸口:“就初四见好了。”


    “那趁着年没过完,我顺便拜访下你父母”李执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


    原来,他盘算的事不止一件。


    吴优滞住,他们开始于一场冲动的玩笑。先成为法律上的夫妻,才终于做了情侣,实在不明不白。


    这场爱情是一篇倒叙,沿流溯源,寻找的不是结局,而是起始。


    吴优头疼应付黎老师的说辞,到时候必定将李执的家底都要翻一遍。


    恋爱的时长也不太够,见完家长的下一步是什么结婚


    不对,他们已经结过了。那先离了再结流程好复杂,大脑死机。


    她装傻起来很有一套:“情人节又不是母亲节、父亲节,见他们干嘛,陪我不就行了?”


    李执手上没停,脸颊贴了下她的后背,无奈地“嗯”了一声。


    觉察到他的那点儿失落,吴优转移话题:“好困啊,浑身没劲。”


    李执知道她在有意示弱,蒙混过关,却也知道她生理期确实虚弱。


    还是被安抚了下来,连带心中另一件事也搁置,找不到由头解释。


    两人之前嬉闹着刺探过彼此。吴优问他:“我算是你的初恋么”


    李执不想见她得意忘形,压了压她的气焰:“也有过其他感情经历,那时还小。”


    穿校服的年纪已经遥远,就像褪色的毕业照一样模糊。少年的情愫最为单纯,最懵懂的时刻也只是书桌下的勾勾手指,或是等你放学后并肩同行。


    说是恋爱,更像首即兴的朗诵诗。


    一唱一和,有关青春,无关风月。


    也许本可以变为一段佳缘,很多人都起哄过他和许知瑶。一切却戛然而止,像一声短促的蝉鸣,终结于高三那个暑假。


    八年,可以让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李执早已不再耿耿于怀。


    可再成熟的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又会变回幼稚的男孩。


    比如李执跟吴优提起这段经历,只是为了攀比:你有前任,我也不是一纸空白。


    怎么不是呢?当初是谁被一支唇膏诱去了初吻还是用过的、粉嫩色、女士唇膏。


    摸爬滚打,李执见过一些女人,却鲜少有悠悠这样:比矜持多了丝生动,比风情添了缕天真。


    他以为她看不上自己,拼命后撤。她又作贪玩孩童状贴上来,似乎是一道躲避不及的神谕。


    后来,李执对她束手就擒。每次灵与肉的交合,是轰鸣而过的列车,碾压过彼此,破碎、糅杂,骨血成渣。


    这是踏入社会八年后,他的选择。恰好的年纪、刚好的人。


    李执当然还记得许知瑶,今天下午也有一瞬触动。陈宴的话意有所指,却透露了许知瑶的助力,她还记得他。


    而许知瑶没有来拜访他,想来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


    就像他仍保留了许知瑶多年前的书信,隽秀的笔迹渐模糊,李执却从未主动找寻她。


    他们有共同的校友群,虽然万年沉寂,现代社会,想找一个人总有千般手段。


    李执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那段情愫就像季节限定款、过期下架。由作业本、成绩单、篮球赛……构成的世界太过单薄,他正在穿行更嘈乱的现实人间。


    许知瑶也懂,比如她18岁时,喜欢李执是因为他成绩不错但并不多言,是因为他高高帅帅有着干净的笑,是因为他该出头时会为怯懦无助的小伙伴向地痞斗狠。


    他有那个年纪男生少有的坚定和温暖。许知瑶忍不住靠近,又在那个夏天的岔路口离别。


    她看到他变了,走了条更少人走的路。听大人说也正常,这里商贾风气盛行,很多人都幻想乘风上枝头,赚得盆满钵满。


    18岁的心思能有多繁复多长久呢?既然如此,她写信埋怨一通然后选择分道扬镳,而李执,并未挽留。


    后来许知瑶才知道,李执在那半年里母亲检测出癌症做了手术。他没有诉苦、一如他不去求和。


    李执是一个拿到牌就打,鲜少抱怨的人。


    当二十多岁的许知瑶,站在跨国企业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每天出差奔波千里在凌晨落地……


    回看那些过往,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不可否认那份情意的珍贵,是悄然入夜的春雨,恰巧坠落在他们的身上,润泽年轻的心。


    许知瑶看到了商业计划书上李执的近年履历,衬衫西服的他稳重内敛、褪去青涩。


    那一行行小字描摹着一步步来时路,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很庆幸李执也没有留在原地。


    仅此而已,相见不如怀念。


    许知瑶觉得,李执可能已经拥有了相爱相知的女朋友。


    陈宴不这么认为,他见证过吴优和李执的最初,像两只针锋相对的斗鸡。


    悠悠并不是好相处的女孩子,她攻击力十足。是料峭的山石,是湍急的飞涧。可以远观,可以入画,不可近临足下。


    陈宴喜欢吴优,是源于二十年成长的羁绊,也是因为吴优把他当多年老友,极少发脾气。


    李执却正好相反,那时吴优对他可是极尽挖苦。李执凭什么爱上吴优


    陈宴推断是因为脸,毕竟悠悠很漂亮,性格却这么差。总不可能是因为性格吧?


    陈宴赶在年节前,去A司谈了个无关紧要的小项目,“顺便”跟吴优约了饭,“不小心”透露了许知瑶的存在,又详尽地介绍了她的背景。


    以及,给她看了许知瑶的照片,跟吴优气质还真有点像。


    或者可以说,吴优跟许知瑶的气质有点像。谁先谁后,一清二楚。


    吴优回想起上次许知瑶在陈宴旁边,两人恰巧打了个招呼,真是分外有缘。


    陈宴还“无意中”透露了,许知瑶不像吴优,她脾气很温柔,待人和煦如春风;家境也更好,独生女移民多年;背景更多元,海外留学工作经验。


    最后一天班,吴优上午难得清闲。年终奖到账,刚刚看了会儿车。她脑海突然冒出几个熟悉的词:“减配版”或者说叫“丐版”。


    外观设计看起来差不多,内里性能与“旗舰款”却有不少差距。


    是购车者因为预算不足,退而求其次的备选。


    嗯,关她什么事!前任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么?她也有。


    以及,这关陈宴什么事!倒是热心肠的好人一个。


    陈宴最后问:“吴率几号回来的年后一起聚聚初四还是初五”


    “初五吧,初四我要跟李执过情人节。”吴优快速运用排除法给出答案,仿佛没领会刚刚陈宴那一堆含沙射影。


    陈宴被狠狠噎住……悠悠,还真不按常理出牌。


    他缓了好一阵才补充:“Jocelyn今年回h洲祭祖,和同学聚会。”


    吴优终于耐不住了:“陈宴,如果你暗恋许知瑶可以找她表白,而不应背后八卦别人。”


    用她一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


    似乎,刚刚的话语对吴优毫无影响,毕竟她以前就知道许知瑶,还是从李执母亲口中。


    顾秀清说吴优,“和瑶瑶的气质有点像”。


    可是,当吴优回到办公室,还是在洗手间镜台前待了很久。出来时鬓角的几缕发丝有点湿,委屈巴巴地贴在脸颊耳侧,像冬天蛰伏的兽。


    *


    下班的时候,吴优跟兔姐她们互换新年礼物,抱着好几个礼品盒出了大楼。


    李执已经早早地在等她,浅蓝色的车子很是鲜亮地停在泊位,像远山上的一抹浅雪般吸睛。


    远远地看到她走过来,手臂被喜庆的节礼占据,人也沾染上节日的色彩。


    李执下车绕过去副驾开门。吴优低头钻了进去,他掌心顺势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手感不错,唇角扬起。


    “哎呀,不许弄乱琢子给我做的盘发。”


    李琢好久没回上海,每日抓着吴优试验她最新学会的汉服发型。吴优今天斜插着一把扇形的珍珠排簪,温婉替代了干练。


    李执不懂发型,只觉得这样的悠悠不太一样,十分新奇。夸了句,“好看”。


    吴优心下一动,扭头问他:“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女生”


    又不是学生,过年前还要期末考试?怎么突然有道“送命题”李执快速地回,“你这样的。”


    吴优自嘲地摇摇头,李执有时挺爱敷衍人。比如她之前问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她。


    李执永远都是那套回答:“从第一面,一见钟情。”表情还特认真。


    “”


    吴优以为李执在故意逗自己。毕竟第一面,俩人可是一个人白眼,一个人回瞪,这样“眉来眼去”的。


    那时,她直接讽刺他智商比琢子低多了,他也把她的工作贬成中介掮客。怎么都不像能激发爱意的交流。


    吴优有过另一种解读:一见钟情,又称见色起意。


    她是毒舌、脾气怪、爱讽刺人,可毋庸置疑,她的脸李执十分喜欢,就像她也为他的眉眼着迷。每回亲热时他细密的啄吻落下,都让她确信这喜欢的货真价实、不掺水分。


    现在不敢细想,他的喜欢,是偏好还是沿袭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