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持证上岗。
他们出门逛逛,演了半天,是该歇歇了。踏出家门挽着的手就立即松开。
午后的街头,两人走在青石板巷子里。吴优穿了件米色的牛角扣毛线衫,戴了顶堆堆帽,私下里是有点可爱的小女生模样。
许是异样的环境释放了平日拘谨的天性,蹦蹦跳跳、张头探脑,路边的一樽石雕或是一湾清潭都能让她探究半天。
李执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这里的一切他都太过熟悉。景致并不在眼底停留,只追随着前面时动时静的女孩。
有时候隔得远一些,有时候又堪堪只差一两步的距离。连影子都偶尔叠在一起,印在青苔漫生的古街上。
岁末的水镇,阳光扫过斑驳灰砖,静悄悄地,仿佛只有风居住在此处。吴优却少见地突然惊呼一声,像一只骇住的兽。
李执身材高大腿又长,猛跨两步就能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低头看她紧张涨红的脸:“怎么吓住了?”
“好像有蛇……”他低头看,长长一条闪着银色的粼光,不过是褪去的皮。
“白天没事,它们怕人,只要别太晚来水边草里玩……”
就势把人在怀里箍紧,挺有意思的。自己像条蛇一样爱扭来扭去,倒是还怕起来了。
“放开!”吴优缓过来,为刚刚的乌龙而窘迫。
更为头顶的青天白日急眼……她和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天光下拥抱过。
李执环着她的腰不肯撒手,穿的什么啊,毛茸茸地像只猫乱蹭。整个人被遮在他黑色大衣里,推拒不开、口不择言:“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妈了……”
“怎么告?说你不是我老婆?你在我妈面前不是挺乖的,特怕被拆穿?”
“街上有人,这不是你长大的地方?好多人不都认识你么?”
“我搂我自己媳妇儿不行?”
吴优确信,他是有点子无赖在身上的。
脑海里有个疑虑萦绕不散:“李执,你是不是因为你妈特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
李执低头看她,松开手臂不再玩闹,让人出去。什么脑回路?现在还流行包办婚姻?
她这个人怎么永远从收益出发考虑问题?职业病?
“你闲着没事少动你的脑袋瓜,多想多错!”他迈开长腿将她甩到身后。
什么人啊,正说着话呢就走了!吴优才不会去追他。干脆原地找条藤椅屈膝靠着,把脸伏在腿上晒太阳。
李执扭头看人没跟来,闲闲地走了一段路,自觉挺没趣的。折返回去:“又不怕蛇了?”
故意吓她……
“你不是说白天没事?”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嗯。”
隔了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远处的市声传来,吴优恍惚间觉得像雨夜催眠的背景音。
她闭着双眸,却知道李执仍在身前。因为他把她的光遮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使坏。
“那我说,我本来没想在26岁结婚,即使我妈病情等不及。你信么?”
李执撂下句突兀的话,不再多语。吴优在心里来回掂量,一字一句像溪水中的浮叶上下荡着。
她垂下的一只手臂无聊地划拉了几下,仍不掀动眼皮。
李执觉得她这样子实在滑稽,像在假扮一个盲人,戏精上身。弯腰攥过她一根小手指,并不狎昵,完全是打趣心态。
吴优并未如意料的甩开他,倒是反手扣住李执的手掌。
指尖来回滑蹭几下,摩挲着他的手指,作孩童态认真问:“你手上戴的什么呀?”
李执琢磨着她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女人着实花样多,也逗她:“跟我太太的结婚戒指啊……”
“那这枚呢?是跟哪个女人的?”
她轻轻拨弄了一下,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不是女人。”李执想起来很多旧事,把另外一只手伸进她发根。“这是我父亲过世前交给我的。”
“嗯。”与预设不一样的答案,突然有点懈怠。仿佛竭力翻过一座山,却发现山的后面,并没有什么。①
“为什么上次不告诉我?”
上次?她有问过么?李执在脑海搜罗,像在泼墨的阴云中寻一道闪着金边的缝隙。
“你想听?以后慢慢讲给你。”最终还是按下不表,只回握了下她的手。
回到老宅正值晚饭,顾秀青没让阿姨烧菜,她想自己亲手做给孩子们吃。
下午李琢陪她去镇上的老相识那打麻将,说起儿子儿媳,老人舒心的笑直达眼角。这一年是她过去这二十年过得最顺心的时节。
李琢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心情有点复杂。她是亲眼见证,哥哥和优姐两人是多么不对付的。
可抬眼又见两人一同回来,走在曲折的游廊上。下台阶时吴优挎过李执的胳膊,十分自然。
琢子想起兔姐的话,着实有点毁三观……乔靓说:这俩人需求互补,干柴烈火,早晚会成为‘床搭子’。
这什么鬼称呼?她不忍直视。
在老宅没什么事做,吃过饭沿着河边散步。遥遥的有烟火爆裂的声音传来,是景区的庙会演艺。
吴优侧身张望过去,李执也瞟了两眼。快步回了宅子,上二楼房间拿上车钥匙,顺手把李琢的相机也带上。
琢子生日刚收到的新相机,正想拍拍夜景出片、喜笑颜开。但没想到李执会跟她们一起去:“你不是说看腻了这种热闹么?”
“给你们当司机。”他嘴上没好气,手已经扶上车门了。
琢子倏忽起了念头:“这么近的路,我自己开,女孩子逛街不带男的。”
后面吴优也接茬:“你不是还要准备明天的安排么?我俩自己去。”
李执挑了挑眉,‘没良心’会传染么?算了,也就几里路,把钥匙抛给琢子。随她俩自行安排,他乐得回去陪母亲。
十分钟的车程,两个女孩子夜风中自在乐游。
江南的千年桑蚕重镇,中西合璧的建筑傍水错落。
政府为了鼓励夜经济,连其中的古寺都掌烛待客。
此寺历来是乡里祈福之处,盛名在外。今天却尤其人气鼎沸,琢子拉着吴优往寺门处探个究竟。
到近前看着乌压压的后脑勺,吴优打起了退堂鼓。但难得小寿星兴趣高涨,一定要拍据说为祈福放置的上千盏莲花灯。
长阶没入河道,穿着灰色僧衣的居士手捧红莲,拾级而下,俯身将瓣瓣烛火置于清流上。任其带着念力、随波下行。
周遭香灰弥漫、烟火嘈杂,岸上祈愿的人却都静静伫立,目光追着自己那盏直至远处。
吴优推了推琢子挺立的后背,碰到她肩胛突出的蝴蝶骨,小可怜见,最近瘦削了好多。
“去请一盏吧”。
“啊?太久了吧?”琢子看看排队的长龙,眼底神色纠结、却也不舍。
吴优含笑走过去,把位置帮她占了,推琢子先去拍照。
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吴优在手机上刷够了八个楼盘的介绍,才来到盛着烛灯的铜盘前。
琢子托起一盏莲灯。火苗在眸光中跃动,嘴角噙笑,难得露出一丝无忧无虑的欢喜。
吴优活动了下站桩到酸的小腿,陪她放好灯、完成一件心愿,准备往寺门口走去。
李琢拽了下她的衣角:“无忧姐姐,你不请一盏么?”
吴优压低声,“我不信这些”。周围是虔诚的人们,求姻缘、告富贵、祈长寿,她说这话有点违和,难得不好意思。
琢子点点头,也是,无忧姐姐家庭和美、事业上游,确实求无可求。
穿过庙的山门,檐下的灯笼来回晃动、重影飘忽。吴优挽着李琢的手,一起迈过门槛,突然开口:“你特意支开你哥,是想跟我说什么呀”
李琢这个小傻子,整晚的那点儿纠结,早被吴优看在眼里。
“我很怕你将来和我哥闹崩了,会不会不理我。”琢子干脆将担忧和盘托出。
吴优费解地看着她,自己最近和李执合作地愈加熟练,何出此言
“兔姐说你跟我哥是那种关系,论坛上说这种一般都走不到最后……”
“等等,哪种”
“就……py关系”李琢支支吾吾挤出来,难得从她口中冒出虎狼之词。
……吴优满头黑线。兔姐和琢子,老师傅和小白兔,没有她这个调和剂在中间,还真是能碰撞出别样的火花哎~
“血口喷人,我跟你哥还没睡呢!”吴优严谨地纠正了她。
俩人正巧走到入口的正殿,佛祖高高在上,依偎着的女孩们却红口白牙地说着男女俗事。
吴优从冲击中缓过来,嗯,py,倒也无处反驳……无奈安抚琢子,“我们和其他的不一样,持证上岗。”
……轮到李琢无语了。
其实李琢的担忧不无道理,吴优和前任分手后就割断一切。她们公司有个高意昆的发小,以前还能和吴优说说笑笑,现在直接被当成空气。
何况,她是李执的亲妹妹!
“那如果将来有这一天,你选谁”吴优故意逗她,看琢子急得直跺脚。
“我肯定站无忧姐姐这边的,我们都是女生。”底气不足。
她戳了戳琢子的相机,“小没良心的,你手里还拿着你哥送的礼物呢。”
“放心,将来我跟你哥分了,主动把你拉黑,不让你为难。”吴优促狭了起来,说得有模有样。
明摆着耍人玩,李琢也是会急的,追着她拍打。
庙门外有株千年古银杏木,通身黄金叶,宛如戴甲凯旋的将军,鼎立于冬夜,熠熠生辉。
吴优一头钻进树下的人群,李琢久久寻不得见。水面正有人打起一簇炸开的铁花,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吴优趴在一位木雕师傅旁边,眸子闪亮。
第32章 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么?
两个姑娘回到老宅时,四处已声响湮灭。仅花草间隐约有蛰居的虫鸣。
老太太早早地张罗好她们的房间,自己先行歇息了。
李琢看了眼站在楼梯上的哥哥,心虚地打招呼。嗯,回程路上她刚义正言辞表示,关键时刻一定大义灭亲。
李执见琢子溜得飞快,正摸不到头脑。却见吴优在院中仰头打量他,并不上来。
二楼的卧房已经提前备好床褥,那还是李执小时候的房间。如今幡然一新,已成家的夫妻自然而然是要睡一间的。
李执伏在围栏上,等人过来。木质楼梯踩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像喑哑的絮语在暗夜中娓娓展开,却只断在拐角处。
悬挂着雕花的灯笼随风晃动,光线影影绰绰。吴优穿过矮墙远眺,趴着看远处河道上拱桥的残影。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对比上海,这边的时间仿佛慢下来。
李执也觉得此刻如此寂静,以及凝滞,终于决定走到她身旁。消声耳语:“有什么需求赶紧提。”
内心的那点赧然泄露,吴优面上却带点挑衅:“你待客不会察言观色啊。”
她有约法三章,不信他能不要脸、说话不算话。
李执被她气乐了,无奈地摇头。
风吹过院子里的花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秋天残留的枯叶在冬日瑟缩。
夜里她的毛线外套不隔风,抱了抱肩,李执走了过来。
“客房早就帮你备好了,睡觉空调开高一点,这边不比高层公寓的地暖足。”
完事指尖又在她肩头上敲了敲:“早点睡,你明天不还要去工厂呢?”
吴优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既不想回客房休息,也不想直接进他房间。
白天李执说,他本没有想过结婚。吴优也记得,起初他很排斥假结婚。
那么两人算什么呢?
水乡的天际线低矮,晴天里星光直没入原野尽头。
李执取了琢子的相机,倚在一旁翻看。
他出生于此、成长于此,景致并不新鲜。流水迢迢、人群涌动,他看到她蹲在金光闪闪的银杏树下,背后的铁花四散飞扬。
她单手托腮,眸子专注地紧盯着指尖,另一只手拈着串红绳。看不清下面的挂件,但一定很可爱吧。
因为她居然笑了,唇角翘起,像春日招摇的花枝。
李执输入密码、连上wifi,把照片传到手机上。两人隔着几米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居然有种隐秘的紧张。
好歹她走过来的时候,照片已经传完。
“在做什么?”
“你买的什么,怎么没见到?”
两人同时开口,李执戳了下照片里的挂件。
吴优突然滞住:“随手买的……顺手挂你车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然。
李执打开车门,没发动车子。探进去半个身体,只用手机照明。
吴优选了块金丝楠木枯木老料,无油无漆,泛着原真的本色。非遗艺人在她注视下,一笔笔现雕出五层莲花。她又选了枚和田玉平安扣,莹白透亮。红色结绳串联起来,静静悬在那里。
手心托起轻抚,很小巧的一串。放下又来回摇摆,搅动手机照出的光柱,
他仰头往二楼看,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不期然触到天边的上玄月……
再上楼时突觉脚步重了些,吴优在楼梯口看他,没话找话:“你车子之前怎么不挂东西?”
“我不信这些,你信?”
“我也不信。”
是呀,吴优怎么会信什么祈福许愿。她只不过是听手艺人念叨了半晌非遗传承,民俗文化。自觉收获满满,需要消费支持一下。大约相当于“知识付费”?
一前一后的两人,李执顺手熄了廊下的灯笼,光线黯淡下来,显得月色愈加清白。
他往前一步,从背后拥住了吴优。
“别去客房睡了。”他终于违反约定,主动了一次。
“为什么?”
“冷。”
吴优噗呲笑了,真也是嘴挺硬的男人。
正想曲肘推开他,温热的嘴唇却突然贴上她脖。颈。如树影扫过窗棂,带着讨好的意味。
“今晚是不是对你意义非凡?”吴优的心软了下来。
李执说他七岁离开这里,用了二十年才回来。他说了儿时的梦想,或者说是承诺。
在黯淡而没有光亮的日子里,那枚戒指意味着他对家人的责任。
更多的残忍血腥他没办法开口向她吐露……
吴优没试过这种感情,她跟家人之间始终淡薄。
而在她的身旁,哥哥吴率永远被父母呵护、护航,一路保驾走向风光旅途;密友陈宴则是幼稚中带着点天真,恣意又心思轻浅;至于前任高意昆,更是她筛选出来的社会完美符号。
吴优以为男人基本都是这样的:他们占据资源倾斜、性别便利、先天优势,天然缺乏同理心。
好胜的她偏要斗一斗,她也习惯了以这种刻板印象里“男性”的思维去处理感情,从来不想产生什么过深的羁绊。
一切都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价值交换。
可今天李执跟她讲:“悠悠,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没有标价的。”
李执松开她,去开卧房门,“进来吧,外面冷。”
“你这是邀请么?”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好吧,欢迎你加入我的夜晚。”
回来住的第一晚,如果能抱着喜欢的人,是更意义非凡……
“我还是睡客房吧,怕你定力不够。”吴优还不忘刺他。
“怕不是你才念念不忘……”这句话有点耳熟,吴优怀疑李执有个小本本。把她损他的话都记着,找机会原路返还。
吴优不再扭捏,反正是合法夫妻,睡一下也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第一次见他,不就有过那种渴望么?又不是贞洁玉女,什么时代了!
她和他之间,本来只是颗塑料苹果,可她好想要咬那一口。
摇曳的灯影落在她脸上,遮不住那抹浅浅的嫣红。李执拽着她的手腕进了房,指尖已是冰凉。真行,再纠结会儿她得冻感冒。
“去洗个澡暖暖吧。”李执说得自然而然,一派正气。
洗就洗,怕什么!甚至隐隐地有点期待。她倒是要看看李执不能自持的样子,应该很有趣。
莫名地,吴优笃定李执一定会尊重她。如果他想要,一定得想方设法求着她点头。
吴优洗好换上软绵绵的睡衣,长发裹着干发帽,钻进了被窝里。李执看她像条小蛇般呲溜一下就上了床,忍不住嘴角轻扬。
两人整天吵架有个好处,一点也不认生。上他的床怎么像回家一样驾轻就熟?
拽了下她的毛巾,也不知道擦干头发,吴优生活上倒是挺懒。
李执也去快速冲了个澡,取了吹风机来给她吹头发。
两人身上漾着同款沐浴液味道,在深夜紧贴着。他的手指伸入她的发根,长发反反复复要吹蛮久,李执没烦、吴优先烦了。
“这个吹风机没有我们上海家里的舒服。”
“嗯,回头换掉。”
她说得自然而然,上海那个家是“我们”的家。李执心里潮乎乎落了场雨,就像她躺在他大腿上,长发来来回回粘黏,湿度浅浅透进皮肤的感觉。
吴优觉得李执挺有耐心的,自己嫌烦,忍不住安抚他:“回去我想把头发修短,吹头发很烦吧?”
“不要,回去也可以给你吹。”李执贪心地绕起一缕在指尖。
吴优懒洋洋地躺着,那个bobo头女孩的剪影突然闯入脑海。想起李执蛮冷漠地说:“你长胖了,还剪了短发。”
心突然有点空落落的,那时自己暗骂他爹味、控制狂,现在却和他在一张床上。
人真是复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无意识地絮语:“李执,你是不是不喜欢短发?”
“你长发好看。”他低头在吴优额头边轻轻印了一口。
吴优有点难过,自己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从来不会被别人的喜好控制。虽然她凑巧是长发、身材也算凹凸紧致,可此刻她讨厌这种巧合,更讨厌自己下意识的揣度。
她在揣度他的喜好,这算什么?李执不过是她阴差阳错的一个搭子而已。
他是长得不错、人也温柔,可也仅此而已。男人上床前有不温柔的么?
“你在想睡一个女人的时候,都这么有耐心么?”
李执愣了愣,拔下插头,收起吹风机。按灭主灯,只留了几道幽蓝的灯带。掀过被子,把她裹在怀里。
一声没有出。
吴优蜷曲着身子,后背抵在他怀里。初次的同床共枕,李执异常地沉默。只默默地勾手碰了下她的脚丫,果然是冰冷的,这女人体质和性格一样寒凉。抬起大腿把她压地更紧,吴优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
两只夜猫子这个点睡意都不浓,睁着眼睛想事情。吴优用手肘抵了下李执的胸膛:“今天的鳝丝好吃,你会做么?回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李执低头琢磨着她的神情,月光从花窗射进来,被分割得零零碎碎地、辨不真切。
她怎么这么会熬人,不搭理她,又突然来挠你一下。
毛茸茸的一只猫爪,握不住、放不下……
吴优没有意识到,她和李执像是绷着一根弦。每次他沉默后,她都忍不住再去招惹他。她从来都不是个嗲妹妹,可她对李执的理直气壮里,隐约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可不敢答应下厨做,不然更显得我为了睡你,费尽心机。”
李执当然是记仇的,吴优被他的反击窘地笑了。小朋友打架一样,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第33章 那你得求我。
吴优觉得好稀奇,李执今晚有点过于拘束了,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这人是真狠!莫不是还得要她低头主动?吴优颓败地意识到,这是遇到了油盐不进的对手。
没关系,她偏要勉强!
她翻了个身,换成面对面,往李执怀里钻得更紧。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彼此的体温短兵相接。
冷的、热的……还有别的触感。
她环上李执的后背,手心下感受到男人肩脊紧实的肌肉走向,以及隐隐的背沟……
嗯,吴优默默在内心一边谴责自己的好色,一边赞叹自己的眼力。
初遇的那个夏夜,她是因此多看了他两眼的。
李执看着她这幅怕冷的模样,实在是过于体寒。手掌抚上她腰侧,想把人搂在怀里,却无意让吴优受了痒。
她无序地在怀。里扭动,李执深刻地感受到了那句“女人似水”,你根本不知道她要流淌到哪里,完全失去了形状。
这么精力旺盛地折腾,也不看看自己的扣子松散、衣角掀起。
真要命……他暗暗咽下一句粗口。
她的气息、她的柔软,都在挑战他的下限。
李执觉得自己太肮脏了……面色仍平静如水,脑海却已经将她剥开、品尝、吞。入。
淡淡的体香在鼻息萦绕,李执几乎想屏气压制。无奈地闭上眼,月光抵达不了双眸,却有莹润的物件在心底荡漾。
她专注地盯着那枚平安扣的样子,像静待一朵花开……
“还不暖?下次不带你回来了,这边没有家里暖和。”李执喑哑着嗓子安抚她,想着回头让程师把这边的暖气装置调一下。
……
“李执,你不光体力好,定力也挺好的。”吴优终于忍不住打了直球,她不是遭不住自己的yu望,是等不及戳穿他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平常在家里客厅偷偷摸摸都要亲一个,这会躺床上变纯情了?
吴优,真的是一个蛮极端的人。一个没有中间态,不遗余地、全力以赴、尽情尽致的女人。
李执被“噗嗤”逗笑,缓了下,幽怨地吐出两个字:“没T。”
“啊?”吴优被他的直接噎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对哦,忍不住伸脚丫踢了踢他小腿,“你怎么会不备呢?”
李执滞了一下,垂眼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却又绷紧了唇。仿佛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沉默。
过了几分钟,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愈加清晰,都睡不着。
“你想啊?”李执抬起身,低头琢磨着她的表情。
“你有病吧?”吴优觉得他简直太坏了。
既然不准备做坏事,还陪着她纠结要不要进房间,整晚都在钓她这条鱼吧!
“到底是谁想睡谁?”李执挑了挑眉。
“我睡你呀,别忘了我还转你五万块呢,你要好好表现的。”嗯,他们是领过证的。
吴优跟他逗乐间嘴角含笑,分外诱人。
李执的眼角突然生了一丝狠厉,这样意味非凡的夜晚,他不介意得到更多。
“悠悠,待会儿不要叫得太大声。”他声音因着热情带了丝溢出的色。气。
吴优恍然触碰到男人炙热的眼神,毫不遮掩的yu.望,似乎要把她撕yao咀嚼、生拆入。腹。
很快她确实被剥了皮抽了筋一般、绵软得不成样子。
她毛茸茸的睡衣像一只怯懦的小兽,被赶在床尾。彼此间拥抱并不陌生。唇印叠加于起起。伏伏的曲线。来回缠闹间,最后一层轻薄的衣料也被掠去。
一丝恐慌感袭来,吴优在他耳边断续提醒“不可以的……”
李执看着倔强的女人难得脆弱,男人的恶意袭来。她招了他一晚上,勾出他的火气。这个时候不惩罚她,更待何时?
李执顽劣地吓唬她:“没有也可以呀。”双臂撑在两侧把她ya着。
吴优拼命摇头,整个罩在他的控制中,也只有在此时,男女是失去平衡的。如果他想,她是无法从体力上拒绝的。
觉察到吴优当真害怕了,李执意外地怔了一怔。无奈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安抚:“想什么呢?我是说用其他方式。”
轻揉她的乌发,垂下眼睛和她对视:“悠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李执好像有种魔力,吴优真的会信他。他也真的把她带到了意料外的高峰。
忆起盛夏的第一次见面,幽蓝色车厢里,李执扣打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曾让她有过一丝暗暗的悸动。
温度在攀升,比当初更扰乱她的心智。
突如其来的刺激,旖旎的声响泄出。
她赧得耳。垂滴血,呡住自己的chun瓣想压下声音。
灼烧的呼吸在耳旁:“悠悠,别害羞……”
他戴着他们的婚戒,凉凉的,又很快变得炙热。
从试探,到熟稔。
窗外好像下起了一场骤雨,周遭都是湿。漉。漉的,
薄茧撵过。整个人被推到悬崖边一样,他真的太过混蛋。
命悬一线间看到他的脸,好看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
指环被吞没,成了浅水中的锚。他神色却依然清明,是一艘终于归航的行船,搁浅在风平浪静的港湾。
李执轻抿着干燥的唇,如此专注又执着地继续。
指尖是发不出声响的琴弦,是一圈圈回环的珠串。
繁复的情愫在生长,她像雨季后抽条的藤蔓,枝条四散、找不到落脚。恨得咬住他jian.膀,想封闭掉暗室内逃不掉的声响。
耳旁却炸起了更多烟花,以及噼里啪啦的火星。
在最后意识的一片模糊中,狠狠地留下一个血印。
一向清冷自持的女人,脊。背弯曲成弓,脚背绷紧成弦,丢盔卸甲、溃不成兵。
李执遭着疼,终于有一丝痛快。
猛然间,一滴生。理性。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跌入他的心。口。
她皮肤滚。烫,是绽放在骄阳下的红玫瑰,夏日的自然香。气弥漫。他手心却凉凉的,像冬夜里捧着一簇皎皎白月光。
……
许久才平缓下来呼吸,李执用被子把吴优裹。紧拥着。折腾这么一下,她身。子倒是变得热乎。
神回归位,吴优坐起准备去清洁,转身对上他幽怨的眼神。
“你自己不备T的。”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现在知道我没想睡你了吧?”
吴优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儿。他什么意思?当真没肖想过她?死装!气鼓鼓地瞪着他。
“我是说,不是做什么事都是为了那个,我这趟就是纯粹带你回来玩。”李执还记恨着刚刚吴优那几句嘲讽的话呢。
她也自觉有愧,他给她吹发好耐心,他的手指也足够温柔。这样的夜晚,人都像小镇的溪水一样恣意流淌,清澈浩渺。
又觉得他这样委委屈屈挺惹人疼,故意拱起腿,抬起膝盖往上碰了碰他:“可是你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哎,一点也不纯粹……”
她这样虚虚的剐蹭,最是让人难捱。
李执耐不住了,捉了她的手,作势往下拉,cu重的呼吸在她耳旁蔓延:“你帮我。”
“那你得求我。”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两人一直在角力,此刻她好像来到了审判席,主宰着他的生杀。
李执不擅长服软,过往的岁月里,他自视是骄傲不甘低头的,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可这个女人总想把他揉碎了、拆解了。从第一面起,她就俯视着他,可他自己还硬要犯贱贴上去。
他没谈过恋爱,也许有过一些朦胧的情愫,猜想中年轻女孩子在爱里总会是柔软一些的。但吴优不是,她争强好胜、爱奚落人,稍不顺意就会反唇相讥。
可她偶尔泄露的那一点点天真,又把所有玻璃碴都变成了糖霜。
顽劣的手来回缓缓dong了两下,吴优停下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李执,求我。”
她等他开口,两人的眼神对上的一刻,她却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那丝隐忍和压抑。
吴优的心软了,他的眼睛蒙着层qing爱的湿润,却让她想到了孩童的无助。
莫名地想起平日里的他,有很多身份,好像是永远担着责任。可此刻他只是她怀里的男人,只要她想,她可以给他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快乐。
香烟缭绕的佛殿上,神明高坐,被瞻仰被供奉,俯瞰着虔诚的凡俗众生。
座下红尘皆是客,从来没有什么救赎。不过是片刻的依偎,以及一瞬的慈悲。
已经足够,已是侥幸。
吴优把唇递给他,暗夜里言语失去效应,只有cu感在彼此间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连自己都又再次燃烧起来,可总是不得章法。李执感受着她的热情,却被弄得火气越来越盛,不得抒发。
忍不住抱怨一句:“悠悠,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不是灭火,而是煽风点火……
她有点儿脾气,翻转身,光洁的玑背扭过去,不想理他。
李执只能央求着再把人掰过来,指尖抚过她双退,绢绸一样莹。白.x.滑。
山间清泉、林中朗月,化为掌。心。凡尘。
“我自己来。”带点诱哄意味。
吴优后悔了,亲手释放出一个陌生的他,没有克制、没有距离……利剑归鞘、合该如此。
她突然觉得快渴死了,像被卷上干涸河岸快窒息的鱼。
忽冷忽热地,梨花落雨、沾染人间。
温度渐冷、声响渐息,却又有一丝怅然若失。心像被丢进江南的雨夹雪里,阴湿寒凉、酸涩难耐。
入眠已是凌晨以后,再次洗好澡后,吴优*满足地蜷缩在李执温暖的怀里。将梦将醒间,听背后的男人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悠悠,今晚对我意义非凡。”
因为你对我意义非凡。
“我知道你不仰望我,甚至有点看不上我。你总带着脾气,将一切泾渭分明。可我们终究是能如此亲密……”
夜露打湿青草,生长总是悄无声息的……
第34章 我恋爱中。
好似做了个很久远的梦,顺流而下漂浮着。小舟颠簸,提起精神、左支右绌,陡然间一朵浪花袭来,睁开眼,却是阳光溅在身上。
清晨的灿烂霞光里,郁葱的远山入眼。整个人有点恍惚,拿起手机,连惯常的闹铃都被自己无意识地关过了。
抚了下身侧的床铺,凉了许久。吴优快速洗漱完毕,轻踩原木阶面下楼。
倏忽迎上李执的目光,神色澄澈、似乎一切照常。
她下到和他视线平齐时,他仍站在那等着。
怪尴尬的……吴优开口埋怨,实则没话找话:“你早醒怎么不叫我?害我睡懒觉。”
“起不来就是身体太累了,安排都可以改。”昨天计划,待会儿要去工厂一趟。
嗯,不是不对,可听着总觉得话中有话。像在影射她纵欲过度,还没真刀真枪就遭不住了。
……明明是逛庙会暴走的锅!
吴优不搭理他,往南向的起居室去吃早餐。李执也不多言语,径直走向院中的花房。
真得感谢这季节,高领毛衣遮住了吴优胸。口、脖。颈下的斑斑点点。礼尚往来,李执肩膀手臂的牙印和抓痕也掩藏地很好。两个人看起来清清白白的。
琢子在那里养护花苗,李执也拿着把剪刀,有一搭没一搭裁剪枝叶。
可他三心二意地,李琢心疼地看着离门口最近那株月季即将变成秃子,必须得赶人了!
琢子瞟了眼一闪而过进了早餐厅的身影:“哥,你还不去吃早餐么?”
“不饿。”
奇奇怪怪的,刚刚不还在楼梯口等人么,哪受的气冲花撒?
李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哥,你有事情么?”
“没事。”
李执摧残完那一株,终于状若无意问:“平常在公司有人追你的无忧姐姐么?”
琢子懂了!她哥这是在刺探消息。
沈南风说的没错,自己真成他俩间的电灯泡了。
不止,李琢以后就会知道,她还是传话筒、受气包、防火墙……
“自然是有的……但都没你帅。”亲妹的滤镜戴得稳稳的。
A司本来就男员工多,吴优长得又出挑。合情合理,李执也自觉多嘴一问。
“很多么?”
“中午吃饭碰见过五六次想加她微信的……”
李执思忖了半分钟:“她加了么?”
“加了……优姐说,不同事业部的以后会有项目往来、调动部门,同事也算人脉、互通有无。”
李琢缩了缩脖子,如实答了。看到哥哥有点失望的表情,又有点难受……
为什么别人谈恋爱,受伤的要是我!
李执毫不意外,这就是吴优的作风。她从来不囿于儿女情长,与异性相处大大方方、并不避讳。
“最近搭讪是少了点,优姐带婚戒了。”
琢子抓住根救命稻草……
李执眼睛亮了亮,接着问:“你们公司同事聊天还用英文啊?”
“???我们又不是外企。”李琢被问地更迷糊了。
阳光正好,李执却想起了曦光里的薄雾。彼时他侧靠在床头,隔着微凉的寒气,看吴优睡得正沉。
短促的闹铃声声响起,只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她来回翻滚了几下又沉沉睡去,涟漪荡开、归于平静。
她无意识的时刻,终究是个柔软的人。睡意懵懂地揉着眼睛的样子,也少了份锐利,收了弯钩指甲只留了绒毛触感。
随手按掉喋喋不休的铃声。顺便打开微信,吴率的信息跨过大洋而来:
“missyou,yoyo.”
亲兄妹,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吴率永远是这样简单随性。估计是开车出去露营,或是看了风景,临时起意想起了家人。吴优把手机丢到旁边懒得回。
李执的眼风飘过去,看到没息屏的手机上,依然是雪镜遮脸的头像。单板大回转的瞬间,很帅气的剪影。
还是上次那个男人吧,她工作忙,圈子也不大,是同事、还是同学?却不知道以什么立场问出口。
他终于还是被琢子从花房撵出来,进了早餐厅。
吴优在慢条斯理地吃馄饨,香菜、辣油一应俱全,口挺重。李执挪了下椅子,在旁边坐下,阿姨端了一碗招呼他来吃。
吴优朝阿姨又忙着推过来的托盘佐料摆了摆手,她熟悉了,李执吃东西挺清淡地。
两人倒也不闲聊,对面顾秀青客气问她还住得惯么。
除了冬日有点湿寒,这边的夜晚挺宁静,吴优甚至产生了有种民宿度假的感觉。
没成想,顾秀青居然也有想法,院子太空荡了。年前可以看一下周边的民宿,春节后试着运营一下。
吴优第一次加了顾秀青的联系方式,商定回头把她做旅游的朋友介绍看看。
*
李执把着方向盘,车子在国道上缓行。两侧民居渐渐稀少,十几分钟的路程就是工业区。错落青山和星布河网间,是点阵布置的企业厂房。
公路边一闪而过的随便一副招牌,细究可能就是一家纳税上亿的民营企业,就这样不起眼地坐落在江浙镇落间。
“你想创业。”
吴优没有点头,当然这也不是疑问句。人真的是会变,大四那年她羡慕哥哥继续走学术路,她或被迫或主动地选择了商业化道路。现在自己却对做生意起了兴趣。
说到底,百万年薪也不过是打工人,能量是倍数增长、而不是指数增长。上面永远有压着一头的老板和层层林立的职级。
“不如先加入我们来试试水?贸然出来水土不服。”
她了然地笑了,A司高层出去创业是有名的不行,曾经被叫过“行业冥灯。”这也是前人的教训,常居云端、是踩不实泥土的。
“你想让我给你打工???”吴优逗他,真敢想。
“是合作,有干股的。”不看交情、实事求是讲,她现在跳出去任何公司肯定是有股票的。
“那等我们第一期合作结束,到元旦时候我再决定。”到那时新品上线,她也跟完了品牌初建的整个项目流程。如果觉得调性不合适,就拿经验走人。
如果合作愉快,那是可以更进一步的。她没有因为昨晚就对彼此盲目信任,工作从来很纯粹。摸牌、组牌、打牌,吴优习惯自己来。
“悠悠,永远这么计算不累么?”李执内心想说,不用给我时间节点,我都等你。
吴优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周末的厂区略有点空旷,但旺季也有人值班和部分加班。
“你现在就好为人爹了”丢了一句给他。
李执笑了笑,记性真差,下了床就不认人。
有一个副厂长来接待他们,他喊李执“李总,”眼神移到旁边抄手站着的吴优。
“这是我太太。”
“老板结婚了,怎么没有宴请?”
“老板娘太忙了……”李执戏谑地说。
这个女的可是随时打算跟他拆伙的。
待两人独处,吴优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故意的吧,今天过来是公事,有必要到处说他俩关系么?
“你忘了咱俩就两年约定?大张旗鼓什么?”
李执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挺赌徒的,他从来都当两年后不存在……
却故意眯着眼逗她:“换老婆又不丢人……说明咱们品牌做得蒸蒸日上,我越来越发达了啊。”
他是懂一句话将军的。
什么鬼价值观……吴优觉得对他的好心太多余。
过来之前吴优提前看过厂子的经营报告,有备而来,今天对各个部门倒是不算陌生。
采购部门的经理过来陪着,一个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李执跟他随口闲聊。似乎没什么侧重的八卦,不一定职责相关,多是一些招工或是设备的杂事。
吴优看着李执和人站在廊下抽烟,谈吐挺老辣,这感觉有点怪异。不像那个她熟悉的他,比平常更遥远一点。
跟他来到这里,吴优有了实感,他是白手起家做了八九年,才有了现在的生意规模的。在这里他刻意显露的草莽气质与周边是如此契合,游刃有余如鱼入深潭。
而在上海写字楼里他则更多以管理者的样子,甚至跟她公司的一些高层有点类似,会拿腔作调、也会虚与委蛇。
吴优拿了李执的车钥匙,开了门坐到驾驶座上无聊等他。打开微信,随手把昨天拍的小桥流水发给了吴率,回应他的异国雪景。
“这么闲情雅致,居然有空出去玩?上周妈妈还让我扒拉下同学资源,给你介绍对象。”
无聊!吴优跟母亲黎昕推脱自己每天996,除了同事见不到其他人,来糊弄过关。没想到黎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哥的朋友同学们上。
还好她不知道自己最近不怎么加班,不然肯定夺命连环电话过来。
吴优抬眼看向车窗外,李执正走过来,鬼使神差地对哥哥回了个:“别扒拉了,我恋爱中。”
她没觉得两人在恋爱,就像也没觉得两人是夫妻。心中宽慰自己,挡箭牌挺好用。
李执上了副驾,注意到吴优轻轻皱了下眉、鼻头轻嗅。他开了车窗,从扶手箱翻出盒口香糖倒出两粒。烟其实不大抽,难得今天陪人说话太尬才抽了根。
合上扶手箱的时候,吴优眼尾扫过,一支透明粉色的物件一闪而过,是之前她送的唇膏。
“走吧,附近山上有农家乐,土菜挺好吃的。”
吴优轻摆方向盘,李执在旁边指路,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旁边的公司,这边面料、辅料、成衣都是产业链上的工厂。
“很多已经易主了,也有过一些倒闭的。”那时候,李执是跟着父亲的早年相识戚叔,拿着家里的一笔仅有的积蓄,投入到一个刚刚接手的小厂子。
2010年,借着外贸的东风,两年规模扩大了十倍,才有了第一桶金。
他在这里经历了自己的18岁到20岁,曾经低落怀疑过,现在只有感激。
“你看到那个袋子了么?它本来不会飞,只是恰巧出现在那个街口,正好此时来了一场风。”
车轮飞驰,吴优从后视镜看到一闪而过翻飞升空的一道白影。
第35章 “一起上床的朋友?”
李执挺谦虚地,倒不像其他发了家的人一样飘。
“何必妄自菲薄?”
“这不是你的一贯看法么?我不过是运气好点,赚了点钱。其实没有文化、也没有品味。”
李执坐在副驾,语气毫无波澜,轻吐三个字总结:“暴发户。”
两人互怼贯了,可吴优也没这么直白地当面说过他。
“喂,我讲过么?”
李执没有反驳,就像吴优没有底气一样。
她是没有说出口,但潜意识有过这样的想法。最初相识时,更是赤裸裸地对闺蜜调侃过。
李执知道,他本可以跟她装一下情操,只带她去上海的公司。像每一个发家后的老板一样,讲一讲成功学,表明自己是多么地睿智。
可他偏想带她来到自己起家的地方,甚至跟她讲最初的那两年,他曾经多么得落魄,那些为了订单生意喝过的酒,或是旺季出了问题在车间通过的宵……
曾经这里多么的偏僻、一片荒芜,和她出入的5A写字楼顶级CBD恍如两个世界。
她一路顺遂、像天上的星辰渺远光亮,一如他像山野间的青草疯狂生长。
她不接受他,即使在经过昨夜的亲密。刚刚上车的第一时间,她提醒他:说好了,在无关人等面前,两人是普通朋友。
李执觉得吴优也没有错,一个姑娘不喜欢你,有错么?
作为朋友,他们已经比当初和谐多了。可若想成为恋人,她的那份嫌弃若隐若现。
冬天的青山是灰扑扑的蓝绿色的,茶树还没有抽出新芽。雨季过后,山泉不再湍急,只是兀自和缓地流淌,宛若悄声细语在谷底沟壑间轻响。
吴优把车停在了一家农庄院落,熄火后又停顿了片刻。偏头看了他一眼,揣度着词句。
“我是觉得……可惜,你很厉害、资质很好。没有人能依赖运气走远。”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夸我?”李执不确定这话真假,吴优当然也会说场面话,尤其两人还有工作关系。
但唇角压不住一丝笑意。这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好话,即使是虚情假意,他也照单全收。
“哪里厉害?”她的右手被他拉了过去,虚虚地包在掌心。似乎怕她不悦挣扎,只轻捏了捏,很快又放下。
浅浅的肢体接触,却让对话变了味儿,密闭的空间突然有了一丝旖旎的气息。
“还需要考察。”吴优看到他带着婚戒的修长手指,心神有些飘忽。
“那回去多‘深入’体验,悠悠。”他故意咬了重音,还叫了小名。尾调下压,勾起某个时刻的遐想。
男人果然是这样,给点好脸就顺杆上。吴优只是觉得李执确实还算聪明,她懂得,他读书未必比她差。
“我不后悔,虽然现在我没你书读得多,但比你有钱啊……”
“???”
有病吧,刚还觉得他委屈巴巴的。现在倒是跟她比上了?吴优不知道,李执就是想胜过她。以前他很知足,但遇到吴优,开始变得贪心。
他想要她心悦诚服地爱上他,像在幼稚地斗气。以前只是想把品牌做好,现在多了另一种期待……
他们不知不觉把两人的关系引到了一个怪圈,总想压制着对方。
下车旁边停着辆粉色的轿跑,挺扎眼的,吴优扭头瞟了两眼。
“悠悠,我给你买辆车吧?”
吴优的脚步慢了下来,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在搞什么?拿钱收买她?
“李执,你忘了我们只是朋友?我没想买车,想买我自己有钱。”
“一起上床的朋友?”
“你要是有意见,以后可以不上。”
吴优一句话把他噎住,李执噤了声。其实只是第一次看她开车的样子,干脆利落很是帅气,临时起了意。
李执看到了那条界限,泾渭分明。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他连给她买东西都没资格。
李执不知道,吴优并不针对他。当初和高意昆的五年感情,也只是用两小时打包了一箱杂物,还不如搬一次家耗神。
而李执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他陌生不易掌控,不像高意昆是她拿着尺子选出的安全牌。就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挺好。
吃饭时聊起工作,两人才算和解。吴优的睫毛掀合了几下,大多时候,别人的事她懒得费心,但对李执她其实挺上心。
“刚刚那个采购经理有点滑……”
“不同的位置放不一样的人,工作上不讲喜好的,还是你有什么由头?”李执能感觉出她欲言又止。
吴优研究过经营报告,采购周期、品牌偏好上过过手,再跟其他同行同规模对比。不难觉出蹊跷,她不信李执看不出。
“你觉得他中间吃了回扣,留了过手油?”李执拿汤勺帮她盛汤,低头看了她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找证据,只是从成本数据看啊,偏离常值的数据往往都是因为人为。”
经营数据只是给吴优做个参考,她主要负责的是品牌搭建顾问。才一周时间,没想到她会这么用心,专门去查资料作对比。看来她是真的想创业了,才会处处留心。
“这个经理呢,是像条泥鳅。我用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实体产业要落在当地,中层有私心很常见,关键人要能担事。一个有瑕疵的能用之才,李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他也会偶尔敲打下。
工厂赚钱不容易,要平衡在地关系,人力维系,中间盘根错节。粗俗点讲,你不知道这人的小舅子是哪个领导的弟弟,就不会提前清楚旺季临时的环保检查。
“接地气是一个经常被人提起的词,但是你知道“地”是什么?你看这泥、这灰、这石粒,都是地。所以接地气,不止会弄脏你,还可能膈着你,甚至是划伤你。”
吴优安静吃饭,听李执在旁边缓缓诉说。窗外是竹林浸润在冬日的清风里。
“那你累么?”
“所以我们想做品牌,做高附加值的事情,赚容易的钱。期待你的助力,无忧姐姐。”他话尾故作客气官方,似乎回到刚认识那时。她还在忙着相亲,两人总是反唇相讥。
此时就显得有点滑稽了。
吴优点点头,除掉男女这层关系,工作上她挺能跟李执共鸣的。殊途同归,他们都不是与世无争的白莲花,就像都不信神明只信己。
隐约有一丝兴奋,虽说第一眼是见色起意,但她可不想和一个绣花枕头做。爱。
不,吴优觉得李执反而是一纸素笺,简简单单没一丝描花烫金。原以为是空白无物,靠近才觉察藏于背面的密密麻麻。
他昨夜抿起唇,缄默着注视着她的样子。不泄露一词一句,意外的性感。
好看的桃花眼里只有她,是纯粹的少年气。
“你不可以像别的生意人一样。”
“哪样?”
“不可以油腻,不可以发福。你要是没了腹肌,我就不要你了。”
吴优其实清楚,李执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虽然他陪人抽烟谈事貌似一身江湖痞气。但她出来等人时,遇见了厂子里的值班宿管阿姨。阿姨在这已经做了五六年,家就在隔壁镇子上。吴优的眼神刻意避过去阿姨残疾的手,甜甜地打了招呼。
她留意过用工报告,在不影响岗位效益的前提下,下面工厂是聘用了一部分残疾人的。他圆滑知世故,在该狡诈的时候会讲人情、玩手段,但也懂得庇佑孱弱。
挺讨厌的一个男人,很会戳她心窝。而只要吴优上心,偶尔也会撒撒娇,调调情。
比如此刻,李执故作不满地皱了皱眉,嘴上反驳:“你是因为腹肌才跟我在一起的啊……我是你的男模么?我不卖的。”
李执其实挺受用的,他不卖,他免费,他倒贴。一边委屈巴巴,一边甘之如饴。
吴优想起暗夜里,指尖划过他腰。腹的触感,肌肉有微微的弹性。坚实有力的男性躯体因着她的挑逗而升温颤栗,撑在她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比狭长的刀疤还要骇人,忍不住有点脸热。
彼此关系未定,但着实快乐……
李执给她添了碗鱼汤:“多吃点,我比你大度,不会嫌弃你,胖点手感好。”目光直剌剌扫过去,故意在她胸口停留了一瞬,是在噙着笑挑衅。
暗室共渡的沉渣泛起,他扫过的眼风似曾经轻抚过的双手般轻柔。
冬天的日头挺短,转眼只剩潇潇的风声穿梭在午后山阴。两人在堂下喝着白茶,暖炉上烘着一些茶果,竟起了一丝暖意。
都也不想去深究、去定义,朋友也好,合作也好,在一起就好。
是在一起回程的车子上,琢子坐在后排,刷到兔姐的朋友圈:“和弟弟(男朋友)的海岛瞬间,太晚遇到你。”
马上划到下面一条,是沈南雨同款的朋友圈:“和姐姐(女朋友)的海岛瞬间,山海都是你。”
李琢压不住在后面尖叫,简直嗑疯了。不可思意,难以想象!这就是热恋中的男女么?
兔姐那么酷而有品的女人,沈南雨又是腼腆而乖乖仔的男生。居然同时挂出了这么土味的情话,放出官宣视频。太违和!荷尔蒙的作用太强大了吧!
这对五岁差的姐弟恋,老房子失火遇到小鲜肉这把柴,简直是风卷残云。他俩还对彼此年龄特别满意,沈南雨觉得乔靓成熟大气有阅历;乔靓觉得沈南雨简单干脆心思浅。
乔靓喜欢侘寂风,沈南雨跟着改变家居摆设,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对沈南风类似风格工作室的诋毁;沈南雨闲时会听听古典,乔靓居然也能耐心陪他看那么几场,明明她之前只听摇滚。 :
可怕!这哪是谈恋爱,分明是连体婴。
大家纷纷在下面点赞,沈南风突然把视频转发到小群里,配文“来点阳间的恋爱洗洗眼”。
琢子在后座随口吐槽了句,“还有阴间的恋爱么?”
无意拉踩,最为致命。前座的两人都没接话,同时在想:“有的。”
李执觉得,沈南风也太会揭人痛处了,回去必须骂她一顿。
南风姐姐远在国外打了个喷嚏,实在是冤枉。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米兰挽回女友,刚落地就看到老弟的秀恩爱视频。收到一万点暴击,无奈自嘲这么一句。
心里有鬼的人,就会疑神疑鬼。分明晨光渐熹微,却以为暗夜无尽头。
李执的视线落在旁边,吴优和李琢在讨论兔姐这次的出游,海浪声中,她眼睛也亮晶晶的。
“等最近忙完了,跨年的时候,咱们也选个远点的地方玩吧?”
“好啊,我们也去海边么?巴厘岛怎样?”
琢子已经开始畅想了,吴优还没来得及接话。
“或者滑雪也行,趁着雪季。”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第36章 战地记者。
回到上海家里,琢子在卧房收拾出差的行李。一只22寸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喊吴优过来帮忙压实。
“去北京一周也不用带这么多衣服吧?”
“我申请了三个月的长期项目。”
琢子狡黠得冲吴优眨了眨眼:“以后周中就你和我哥单独在家了,我周末才会回来。”
言外之意,你俩好自为之。
吴优翻看了下,里面还有冬款披袄和斗篷。琢子最近迷上了汉服,看来是准备下班出门拍照穿的。
新入职的年轻人真有精力,她现在早晨经常随手套件冲锋衣就出门了……
周日的夜晚,白天玩了一天人有点疲顿,两人靠在琢子床上跟乔靓闲聊。
“我看了天气预报,可能要下雪,约了朋友去拍故宫雪景写真。”
“北京哪个朋友,和你同期的那个男生?男摄拍得好造型么?”
吴优记得那个实习生,来部门找过李琢,听她说拍照技术不错,但男人的审美拍人像靠谱么
“咱琢子明显是有情况呀,情人相机出西施!”
视频对面的兔姐想冲出来摇晃吴优的肩膀,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不得不说,对自己感情钝感的人,对别人的八卦也永远是最后察觉。
“叫啥呢?”、“梁暄……”“照片分享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言两嘴基本情况就被群里摸透了,是不错的一男生。
跟李琢一同校招时就认识,北方人。工作能力强、条儿也顺,别管梁的、热的,总之挺亮眼。
原来琢子申请去北京项目,不止是为了远离哥哥和优姐的剑拔弩张,也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小心思。
被乔靓戳穿后,李琢脸红地好似烧起来的晚霞。
她读研时的导师是业内大拿,以严苛知名。琢子又好强,一边泡实验室、一边忙实习,根本没时间恋爱。
迟到的少女情愫,像霹雳吧啦响的奶油爆米花,甜蜜的味道根本藏不住。
反而让吴优和兔姐都一阵恍惚,这种不管不顾的春心萌动对她们都太过陌生了。
好似艳阳天里耀目的光线,有点刺眼。
停了片刻,吴优皱了皱眉:“可我记得你说梁暄确定要在北京发展的?”
之前琢子毕业意向纠结过,有个关系不错的男生选了北京,原来伏线埋了这么久。
当时吴优还感到不解:李琢在上海读的书,家又离得这么近,校友和实习资源都在这边。还可以直接住在哥哥家,免受大城市租房之苦,为什么会想要选北京?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必是母亲顾秀青的身体状态变差,替琢子做了抉择,才放弃了北京的机会。
“梁暄是打算落户后在北京买房的,他大学也在那上的。”
吴优看着琢子这个标准的江南姑娘,有点欲言又止。她毕业前也曾经在北京实习过半年,后来还是申请调回base上海。虽然跟父母不太亲近,但从上海回家乡只要一小时,民风饮食、乃至方言习俗都相通熟悉。
北国风光很美,冬日什刹海冰场上与朋友的嬉戏让她怀念。可也很广阔寥落,加完班走在刺骨寒夜中,干燥的西北风凌厉地刮在脸上,总还是会念起长三角的温润细腻。
何况琢子这种从小跟母亲、哥哥感情很好的女孩……这次陪他们回h城,吴优时常有一种陌生茫然的感觉,她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氛围。
吴优自幼生活在严苛的环境,可能来自于父母职业的原因,很多事情像被丈量过一样,有对或不对两种判定。
但顾秀青和李执、李琢的相处里,没有这种界限分明的标准,一家人更像宅前清潭的游鱼,自由随性。母亲不会管女儿的奇装异服,也不会过问她待在花房发呆是做什么,女儿又很黏母亲,会陪着她去串门打牌。
不像吴优,现在回家经常有种做客的感觉。她也从来不会和黎昕一起逛街出游。
“你是要跟他异地恋,还是以后换到北京工作,忍心离妈妈那么远么?”
“我没想好呢,正好公司目前项目可以选base北京嘛,周末回来上海也行。”
李琢的脸颊赧得绯红,被追问地不太好意思。年轻女孩的爱恋还处于懵懂期,之前一直羞涩地捂着。
是人间四月天最轻软的风,显得吴优的问题现实得不合时宜。她觉得自己也成为那种“讨厌的大人”了,总是一针见血。
好稚嫩的感情,吴优想起了萧薇说过的:恋爱就是在雨中的街头,轻舞起一曲探戈。随性而行,随遇而安。
作孽啊,她一个理性女为什么会被一群文艺女包围……
吴优探身出去,看到李执在客厅,摆手喊他过来。
李执攥着一杯调好的西柚气泡水,转身去了吧台。从那几层精致的陶瓷杯盘里挑出今日的“幸运儿”,给吴优做了杯热可可,李琢则是一贯睡前喝温牛奶就行。
吴优搬来后,经常赖到琢子屋里,在她床上聊天刷剧。李执基本不参与女孩子们的讨论,怕她们不够自在。
马克杯里是滚烫的热可可,吴优接过来捧在手中尝了一口。一降温,体内开关好像被触发,总喜欢喝点甜甜的。
李执斜倚在门口,拿过手机看了下照片,是张私下与朋友打篮球的运动照。挺白净的高个子男生,人看着也似乎算爽朗。
又瞟了眼琢子,刚刚群里的讨论他自然是看到了。
真行,春天校招就有苗头了,现在才跟家里人透底。也怪自己天天忙着生意和母亲病情,没办法分心。
吴优等李执发表意见,性子有点急,幽幽提醒他:“这个男生可是铁定要在北京定居的……”
李执抿了一口气泡水,斟酌了片刻,问妹妹:“你习惯北方的气候和饮食么?试试也行。要是不喜欢,随时回上海,这边有家人朋友照应。”
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跟梁暄认识快一年,第一面就互相crush。中间忙着论文、毕业、入职,终于两人都稳定后,他向她表白了。
吴优狠狠瞪了李执一眼,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用得着这么含蓄么,琢子又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男人在感情问题上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的么?她不一样,一贯利索行事,坏人她来当!
“那你想过么?你们暧昧这么久,为什么工作他还要选北京,不选上海。明知道你留在这边有家人朋友。”
琢子被问得有点气结,梁暄父母在北京多年,家里关系都在北方。但这依然有点替他找补的意思,她也有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哥哥啊。
或许仅仅是梁暄对自己更固守,而李琢对感情更坚定。纯粹可爱的姑娘,以无道应有道,像花开不绝的重瓣朱槿,不论朝暮、简明热烈。
相恋男女的局势,往往像棋手对峙,是至亲至疏的关系。有人主掌大局,也有人顺应跟随。外人看来费解不已,局内人却往往甘之如饴。
屋里的地暖温度有点高,琢子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甜甜地、依然不太解渴。
李琢预感到优姐会提出意见,彼此关系足够好。吴优又多工作那么四五年,见过太多都市男女在灯红酒绿中,从情迷意乱到情消意散。心早就安若磐石、不可撼动。
吴优不是感性的人,何况这种一开始就异地相隔的恋爱,定要女孩子多付出一点点的爱情。
“我想试试,最后总有解决办法的……”但李琢是一个为爱勇敢的女孩。
“没有未来的感情我不会开始,男女crush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很多人本身是不合适的,何必随便开始浪费时间?”
李执自然不想让妹妹远走他乡,但吴优此时的话语在他耳里多了一层意味。
像在描摹他们间的情形……可是那么刺耳,像是利器划在玻璃上的尖锐;又是那么钝疼,仿佛厚重的冰面被一下一下地凿着。
视线落在远处,俯视城市的夜景。楼宇的缝隙里风在游走,把乔木拉扯摇曳。月光穿梭于云层间影影绰绰,虚幻莫测、并不真切。
李执从来知道吴优对他是有一点情愫的,他们拥抱接吻时她会陶醉地闭眼,同床共眠时会窝在他胸口狠蹭。可她给这份情愫的定义是:没有未来、简单crush、不合适。
她劝琢子的那些话语,仿佛明镜般映照着,她自己的坚硬凉薄。你给点热气,也不过生层水雾,擦去了还是寒。是冬天的早晨醒来,指尖触到窗玻璃的冰冷。
她有什么资格指导别人恋爱?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一定要像她那样算计么,琢子这样单纯地过着,不也每日心清气爽、言笑晏晏。
“早点睡*吧,晚安,明天还要上班。”白天开了高速,李执有点累,转身准备走。
“喂,你做哥哥的不发表意见么?”
吴优最讨厌人敷衍她,才十点半,鬼才信李执这个点睡觉。她捧着热可可生气瞪他。
李执看着她这幅自以为是又指手画脚的模样,心中火压不住了……
真是一个自负、自傲、自大的人,对别人、对自己;对情人、对朋友。
他真是上了贼船,看上了这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搅得原地打转……
“那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未来?又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李执的话撂下来,琢子觉得屋子里不是温度过高,是要点燃炸药……她现在明白一线战地记者是什么生活状态了,待会儿真得跟沈南风和兔姐求安慰。
第37章 随便的男女。
吴优被窘住,她和李执向来默契地在李琢面前不提感情,一副有限合作的关系。
脸有点红,又急迫又羞臊,似乎有什么破绽暴露,站起身就往外走。
李执被那股怒气冲着,攥住她手腕,跟着要问个清楚。
指节因为用力发白,男人无意识的劲道让吴优生出逆反的情绪。她也不出声,只是争着手臂、愈加抗拒。
餐厅的灯光照得脸色惨白,她把可可放在吧台上,甩开了他拉着胳膊的手:“我不一样,我拿得起、放得下。”
话落眼睛扫过客厅插着的白色玫瑰,在一束射灯的倾泻光线下,于黝黯中清雅地开放、纤弱的花瓣有点单薄。
她的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丝,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你的意思是你玩得起,对吧?‘玩得起’难听点就是‘随便’!”
“对,我是随便的女人,你不是随便的男人么?”
“我不是。”
吴优嘲讽地笑了笑,她不信。想起了在她房间床头柜夹缝发现的那张照片。
卡片边缘不小心割伤了手指,纸张原来可以像刀片一样锋利,突然来那么一下,好疼。
搬进来的这么多天,她一直麻痹自己去忘记。
浅浅的一道划痕在指腹,愈合得很快。可它又寄居在她心里,隐隐发作。那张照片背后有着浅蓝墨线写的名字,这是她知道的第三个女人的名字,关于李执。
第一个是在秋日的小楼上,叫许知瑶。她没有见过面,但听顾秀青讲过,和李执差点“成了”。
第二个是某天她问过琢子的。吴优努力表现地风轻云淡:“你哥哥上一个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李琢有些纠结,不知该站在闺蜜立场,还是哥哥阵营。
那时琢子还没明确两人的情愫,只隐约觉察萦绕着不一般的气场。她决定不偏不倚,实事求是供出了范容,是和李执恋爱过两年的。
吴优后来在李执公司的往年产品图册上,见过这个名字。面貌有点变化,长发披肩,更消瘦柔美些,仔细辨别才能和她短发bobo头的现状对上。
初夏的那个夜晚她拉着李执的胳膊,吴优就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得清晰。
他们在一起两年,但那天李执还是可以毫不留情地输出冷言冷语。这瞬间让吴优手中的热可可变得好不真实。
后来第三个,却是最猝不及防。就像忽然被门夹到手一样地生疼,
在新人入住的房间里有一张旧人的照片。李执还真是……明晃晃不把这段昏姻当回事。
那何必又是对戒又是镯子地作势甚至还提起车子,是觉得把曾经看不惯他的女人“拿下”,很有成就感么?
这位长卷发的女孩吴优也见过,和范容吵架那天李执领她上楼,女孩声音悦耳如银铃,内容也足够放肆随意。
这张照片是模卡,吴优哂笑了一声,李执审美挺统一,都是长发、模特。怎么不算是专情呢?
是呀,那日湖边的微风里,他的话被吹到耳旁:“我就喜欢小模特”。
她一清二楚,却还是入了局。
好在,她还知道斩断歧途。
迷津失路,凡人自渡。
*
新的一周,李琢拖着行李箱出差去了北京。家中那对战火纷飞,她可不想惹火上身。
琢子觉得异地恋没什么难的,她和梁暄有着类似的求学、职业背景,相同的职位、年纪,从没起过争执。
优姐和哥哥一墙之隔、朝暮相见,不还是照样吵架?她搞不懂两个人,在事业上挺清醒的大人,怎么恋爱中就昏了头。
琢子是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当然知道自己在恋爱中是退让的那一方。但有时候低头也是一种能力,是被亲人朋友滋养出的底气。
那俩人就太爱压对方一头了。高兴的时候也能亲亲热热,不爽了连共友群里都不冒泡。
琢子找沈南风吐槽两人的状况,南风姐姐难得没有兴致取笑。
沈南风最近彻底失恋了,从国外回来就十分消沉。几天内往返中欧,不知是时差没倒完,还是酒醉不醒,头昏沉沉的。
别人是千里追爱,她是万里追爱。还没追上!
感情这东西,难以捉摸,却又惹人挂念。往往像身陷流沙之中,越用力越下坠。
吴优和李执步入了冷战,家里仿佛幻化为极寒之地、不宜停留。
有那么一些瞬间,吴优好像穿越一般,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怪异又熟悉的位置。
她想李执选择自己,就像她曾经选择前任一样吧。那时她觉得,高意昆背景和个人条件都是适合婚配的;此时她认为,李执也是把自己当做一个良选。
是母亲的病情,让他想定下来,她恰逢其时地出现。甚至工作也有助力,沈南雨不也经常说,对他们公司两人正好双剑合璧。
吴优本不该计较,现代都市里的男女鲜少不在权衡。可她就是嫉妒纠结到难捱,根源是:她没有在权衡,虽然曾自我欺骗过。
夏天时拒绝了母亲介绍的一波波大好青年,她本不再急于恋爱。
李执是她的一次意外,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骤雨,呼啸而过的一阵疾风,躲避不及的一道光线。
她惯常精明算计,除了对李执的喜欢,那是悄然无声地发生的。窗外的法桐不知是哪个时间节点枝叶变得枯黄,就像她不知从哪刻起,开始渴望他的亲吻和拥抱。
是当你走过巷口,一片蜷曲的叶子掉落在脚边,轻踩过咯吱吱地响。才惊觉夏天已经走了那么远,好似追寻不到残影。
却又是那么地近,仿佛湖畔的清风仍在脸颊吹拂。李执打开车窗,吴优侧目望向远处。廊桥与游船都是自小陪伴的景致,却在那个绵长的午后,有了专属于两人的浪漫。
那时沿着环湖公路折返,他说:“你喜欢哪条路就走哪条好了……”
于他似乎是随口一提,她却悄悄潜入心底。
一次次的斗嘴,不是对他的反驳,而是她对自我的一次次无谓抗争。
沉沦,不能自拔。
吴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亲情上摔过跤,居然在爱情上还如此掉以轻心、随便心动。
却又做不到毫不计较、全力以赴。
人真是好难压抑自己的欲望,原来是如此渴求一份独一无二的珍视。父母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纳。可恋人是她自己看上的,真是活该……
又可能这就是注定的宿命,奢望偏爱的人类会撕扯,就像匮乏雨水的土地因干渴而皲裂。
想起成年后再次学游泳的场景,捏着对消毒液味道的嫌弃,说服自己闭气漂浮。绷紧的身体尽量克服恐惧,奋力扑腾,本意是追寻安全感,却呛了更多水。
风筝只有坠地时,才能摆脱飘荡无依的宿命。俗世凡人,贪念是那根拽着的绳子,如影随形。纵使飞得再高再远,是羁绊,也是诅咒。
*
吴优连续两天在公司吃完晚饭、健过身才回家,跟李执也只聊公事。脸上表情绷得紧紧的,不松懈一口。
李执也不带搭理她的,他知道男人应该更包容一点点。但害怕她的别扭和冷眼,更放不下自己的自尊。
他记得她说:“我跟你就是图方便安全。”抹杀了彼此间亲密时刻的所有浓情爱意。
那个清晨,李执醒来,怀里的人软绵绵地。鼓鼓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双手无意识地攀附着他的腰,一切刚刚好、彼此契合。
像她私下里会穿的兔毛线衫、或是戴的一顶塌塌的绒线帽。以及特意换上的暖色调家居品,和与她外表人设不相符的那些收藏小玩意。
多么难得的柔软一面,对世界没有一丝防备心。
毛茸茸的小兽收起利爪时,是如此暖呼呼的一团,窝在人心里。
李执后来才意识到,他喜欢上她,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是春天里的匆匆一瞥,当时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还未相识。就像悄悄抽出的新芽,倏忽间就枝繁叶茂。
以至他才会在初夏的正式见面时,面对她高高在上的恶意,如此针锋相对。
她有时又是如此令人生厌。
生气时口不择言:“那你可千万不要靠近我这种随便的女人。”咬牙切齿、面目可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恶狠狠的血痕。
下了一场冻雨,又结成了冰凌,悬在那里让人不踏实。你以为多一点日光的照耀,终会融化吧?可碎渣却突然掉落,砸得人生疼。
……
日暮时分,李执开车出了公司,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回家。调转方向上了另一侧的高架闸口,想去沈南雨的酒馆喝点酒。他在刻意减少和吴优的独处时间。
旋转玻璃门叮铃响动,他把黑色的羊绒大衣交给服务生,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定。
沈南风走过去,拿了台笔记本先跟李执谈工作,从近期的产品定稿,到年后的线下系列,过了个遍。
“你没事吧?”李执掀动眼皮打量她,仿佛见到了稀奇的新生物。
沈南雨这个酒吧大家合伙都投了点钱的,当初开业,沈南风可是拍板立下禁令:这里是娱乐场所,请勿讨论公事!
“我都请了一周假,绕地球快一圈了,这会收收心不行啊?”
“太用力,……你忍着不哭的样子太用力了。”
“你呢?如果没吵架,这会儿早该回家,讨悠悠欢心了吧?”
沈南风无情揭穿,拆台谁不会!
李执轻笑了下,摆好酒具,陪她一起喝。两人都破了戒,过往都是在保存实力。此刻不再节制,颇显酒鬼本色。
第38章 无公害、没副作用的恋爱。
雕花玻璃落地窗印着年轻的人影,已经歪歪斜斜。在冬夜里,好看的男女神色都有点落寞,像是经霜的枫叶,鲜艳里带着点伤感。
李执觉得自己很惨,日日相见,却如隔天涯;沈南风觉得自己更惨,心意相通,敌不过相距万里。
“你这都不算事,不然回家跪一通好了。”
沈南风促狭地挤兑李执。她可没心情安慰他。在沈南风看来,李执简直在无病呻吟秀恩爱。再吵再闹,还不是连哄带骗把人搞到一张证上了
前两天不还挺嘚瑟,在她们面前显摆悠悠送的挂件,自称“有主儿”了么。
“你怎么不跪米兰也没人认识你,被围观就说日语。”
沈南风不吱声。她这趟当街下跪不至于,但猛女落泪是有的,太丢脸了。
“遵循本心,如果你想出去,国内的品牌我们再想办法。或者异地办公,或者再聘请新设计师协助。尊重你的选择。”
说回正经的,李执把选择权交到沈南风手中。
卫晴决定在欧洲定居了,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或者断掉、或者团聚,不要中间选项。这是个刚烈的女孩,能跟家里决裂坦白的人,总归是果断狠心的。
琢子谈了场异地恋,沈南风谈了场异国恋。
南风姐姐真是羡慕李琢,北京到上海算个啥事。京沪高铁五小时的等待,纵隔千里,也不过一日往返;不似上海和米兰不同时区的挂念,跨越了欧亚大陆的山海,终究是太过遥远漫长。
“怎么回事,亲姐的酒都请不起了?”沈南风抬眼冷睥,沈南雨走到面前收酒,被两人同时发声撵走。
他跟乔靓情意相通、臭味相投,怎么会懂失意人的孤独心境?
世间爱恋,模样不一。得到的都是侥幸,不是谁都能轻易抵达彼岸。多得是苦苦挣扎、却不肯放手的,像溺水的人挣扎纠缠着一缕缕苇草。
白天在工作台间穿梭,仿若金刚不坏之身。夜幕下的酒醉,是都市男女遭不住的一丝破绽。酒精暖热的是身体,还有寒凉过的心意。
沈南风握着一枚银戒,那是她初玩雕刻时,自己手作的。昨天收到了卫晴的国际包裹,她说:“不想幻想渺茫的未来,农历春节前,或者带着这枚戒指来找她,或者算物归原主。”
在米兰的时候,卫晴说会考虑一下。没想到这就是她的答复。
不当面说分手,已经是对南风最后的温柔。
真是坚决,一如她爱她的模样。最初的定情信物,最终的分手通牒。
“你们尊重我的选择,那我也要尊重自己的事业啊。”
李执看沈南风解下项链,把戒指挂在其间。尘埃已定,她做出选择,就像卫晴一样。
沈南风和卫晴是同类,她们都不会为了爱放弃自己的节奏。那不是不够爱对方,而是对自己的生活足够热忱。
南风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她也在米兰追逐过自己的梦想,高定工坊里她亲手缝制过黎明与暮色,可异国的风终究是带着陌生的气息。
她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永远等着她不打烊的小酒馆。乃至她的中国胃,终于有了随时实地、触手可及的江湖菜。
他们的新品牌马上就要揭幕,十几年的求学,籍籍无名时孤独的设计、制作、缝制、裁减,终于小有名气,她不可以放弃。
人离乡贱,她在国外没有这么多帮手和资源。
她也不可能让李执在国内,她一个人遥控指挥。这不公平,朋友是用来并肩战斗,而不是让别人兜底的。
在卫晴决定留学拿永居的那刻,沈南风就知道两人的航线开始偏航。她尽力过,把卫晴带回家正式拜访;在卫晴和家人闹崩时,让李执帮忙收容安抚她。
可卫晴终究比她还要恣意,她想要在街头无所顾忌地亲吻,不惧怕遇到任何亲友,没有任何多余的注视。
这份爱艳丽又单薄,像柔韧又招摇的红色虞美人。又像忽明忽灭的烛火,沈南风护不住,不如放她走……
吴优接到电话已是十一点多,她正在家刷剧。从玄关处取了风衣随手套上,还好没洗澡呢。
刚刚做的热可可还没来得及喝,马克杯放置到餐台就出了门。
这几天李执都回来的有点迟,但今天尤其地晚,她本以为他要出差或是夜不归宿。
到小酒馆也就十分钟的车程,过去看到了烂醉如泥的两个人,赖在窗边不肯走。
“喏,这位刚刚分手,马上回归单身狗了。”
吴优听沈南雨提起姐姐那个神秘又遥远的恋人。虽然没见过面,能让沈南风肝肠欲断,绝对是个狠人。
“这位已婚人士呢,貌似也为情所困。”
沈南雨瞟了眼吴优,又朝李执看了看,意有所指……刚刚李执死皮赖脸缠着他打电话,一定要吴优接才肯走,是少见的孩子气模样。
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再说了,李执会为情所困?吴优可是亲眼看过他处理三角恋的,那叫一个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她和沈南雨扶着李执往车子走,霓虹渐暗,夜风卷起一丝寒意。
李执酩酊中步履微斜,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却穿透风衣,念念有词:“悠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吴优不搭理李执,他继续追着含糊地念叨:“可是我好冷,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冷?”
神经病……沈南雨觉得一阵恶寒,他冷!
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学学他和乔靓,谈场无公害、没副作用的恋爱?
沈南雨不知道,不是每对情侣都能那么幸运地一拍即合。
不断地打磨、摩擦、挫伤彼此,像流水一遍遍冲刷过砾石,此间如此漫长难捱,也终将水落石出。
李执断然不肯去后座,一定要去坐副驾。吴优和沈南雨扶他安稳待好,醉了的人不听使唤,两人被他折腾地累得够呛。
待沈南雨离开回酒馆,吴优关上门上了驾驶位,气不打一处来。
冲着成了泥的人发火:“咱俩吵架,我还得给你当代驾”
李执也不反驳,突然分外地安生。虽然还是不成个形,却乖顺地倚在座椅上看她。
……吴优输了。
无奈地把身子探过去,肩膀越过他的胸膛,俯身帮李执系安全带。
手背剐蹭着他的大衣领口,柔软细腻的羊绒肌理,带着男人呼出的热气,
蝶翼轻轻震颤,细雨隐入平湖,夜悄无声息,滞了几秒。
李执抬起来右掌,附上她停顿的手。无意识地握着,又用力地攥住。
这感觉很陌生,两人在长辈面前落落大方地牵过手,也在床笫意乱时掌心交叠于凌乱枕席。
却从未有过这样,没有社交性质、不带情欲色彩,磁石相吸般、自然而然地触碰。
吴优突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他爱她。”
这有点离谱,他醉了、她可没醉!“爱”仿佛是块禁地,两人都退避三舍。
她陡然恨上了这旖旎的氛围,以及这个趁醉乱撩的男人。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狠狠拍上他手背。
李执没预兆地挨了这么一下,手腾地松开。
“……啊”
宁静的车厢有小声惊呼,最受疼的,却是她。
指骨坚硬、肌肉紧实,膈得她眼角都湿了。没人告诉吴优,应该怎么打男人。
突然意识到,跟前任高医生在一起五年,也极少有这种时刻:想打他骂他……更想贴着他。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抵抗。吴优无奈地起身,却对上他注视的目光。
漆黑的瞳仁像幽深的秘境,让人一瞬间滞住。吴优想,李执的眼睛真好看。望着你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含着深情。
却又有一种专注的赤诚,即使是把她拢在怀里、几近疯狂的最后时刻,情欲的底层依然有丝澄澈清明。
他的眼睛仿若在说:“跟我走吧。”让她沉醉痴迷。
她不敢再看李执的眼睛,视线往下移,却触碰到他滑动的喉结。
一些破碎的记忆袭来,他含着她耳垂吮xi时,牙齿轻轻划过,黏腻的吞咽声音断断续续。
如在耳旁,隐约回响。
太难熬了……他们甚至没有过真正的交合,却又如此熟悉和吸引。
不知道是彼此的身体太过合适,才会挣扎着接近。还是性格太过不合,撕扯和拉锯,激发了更多的执念。
像埋在灰烬底下的一粒火星,随时准备随风而动,席卷世界。
吴优伏在李执胸口,双手捧着他的脸。把嘴唇递上,让舌尖交汇。窗外已是深冬,车厢内雾气蒸腾。
李执尝到了一丝暖意,他觉得也许自己是错的,她从来都不寒冷。每一下触碰、每一寸气息,都是火热的。
*
吴优捧着一杯咖啡在楼下透气,午后的阳光里和乔靓玩踩影子的游戏,两个大人有点傻里傻气。
刚刚在部门组会上脑暴过度,急需放空。
“陆峰是不是又给你画大饼了?”兔姐看到上午俩人在开小会。其实是把部门的直播电商与品牌扶持计划,两部分全权交给吴优负责。
“他这是在笼络人心……”
这个呢,就是上司的驭人失策。下属心野了,想出去扑腾两圈了,才知道放权。
无所谓,吴优看开了。这两个模块,直播是新的利润增长点,容易出绩效;品牌扶持是自己的老本行,还可以积攒私下的创业资源。
“可以嘛,你现在事业是公司内外双开花,以后忙不过来了,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那还是挺遥远的事。现实问题是,拿下两块肥肉板块,组会上明枪暗箭就多了起来。
张川假意附和:“无忧负责直播业务是最合适的,光是在这一站,盘条亮顺。谁能分得清主播和咱们优姐的区别啊……”
话是没啥大问题,语气却带着点阴阳怪气。在男性占70%以上的中层会议室里,笑声有点刺耳。
吴优敲了敲桌子:“咱们平台也扶持了不错的男主播,期待男同胞能迎头赶上、同台比美。”眼尾扫过了笑得最欢的几个,他们的okr她要重点‘关照’。
职场嘛,不招人妒是庸才。兔姐宽慰她,那帮孙子就那副德行,爱蛐蛐,所以进公司比你早、还被你倒挂。
吴优拨弄了下手上的戒指,最近她配饰带得多,倒是减少了些和陆峰的八卦。
她有点疲累,昨晚睡得有点迟,兔姐也听沈南雨说过了:南风在分手,吴优在冷战,琢子深陷异地恋……
感情充沛的人们啊……不像她跟沈南雨,整天就知道吃喝探店,最大的分歧就是今晚吃哪家店。
第39章 “比如”“你。”
“有什么好吵的?相逢一炮泯恩仇。”
“喂,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是矜持少女。”吴优追着兔姐的影子使劲踩了两脚。
“无忧,你恋爱但凡拿出工作上1%的坦诚呢?想要就去争取!”
吴优是心软了的,可是让她弯腰好难。她就是那种“身体里装钢板了”的女人,宁折不弯、绝不服软!
昨晚她把李执扶回家里,他185高的身形沉沉地靠在身上,嘴上却是少见的轻声细语,一遍遍地喊她“悠悠”,挠痒一样。
吴优把耳伏在他唇边,温热气息的问句:“yoyo,我带你去滑雪吧?”
她皱了下眉,挺跳跃的想法。
李执是有点洁癖的,喝了酒不想直接上床,在沙发上靠着。吴优看他难受,走到人身前,一粒粒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来回跳动间,男人的体温传到指尖,冬夜染上了层暖意。
她就那样立在李执两膝之间,低头俯视。轻轻把他衣料褪去,宽肩露出、背脊的肌肉线条流畅、男色一览无遗。
吴优轻轻吸了口气,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女人!
然后手伸到他腰间,却被推拒开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吴优贴近去听,“别碰我,我不是随便的男人。”她被气笑了,都喝醉了还记得维持人设。搞得好像谁想主动爬你床似的……
去浴室放了热水,试好温度,好歹哄着他进去洗了澡、上床睡觉。
吴优环顾一圈李执的卧室,第一次进来,却是大咧咧地东瞅西看。反正人睡着了,她自助参观。
不意外的黑白灰配色、简洁到没有一根多余线条。搁架上有几块玉摆件,也是精炼的调子,跟他人一样清淡。
阳台的藤桌上放着套紫砂茶具,h洲自古就是茶圣故里,大唐茶都。李执虽不那么嗜茶,作为当地人偶尔也会品赏几盏。
角落里一株枝叶油亮的龟背竹养在白陶盆中。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吴优暗自盘算,这么大的面积,不养花真暴殄天物。
临走前,恶作剧般地在李执唇边浅浅一吻。既然人已经失去意识,那就任她享用吧。
甜甜一笑,掌心摩挲过他下巴的浅浅胡茬,粗粝的触觉让人心头一痒。言语直白、有点放肆:“你不乖,可我还想疼你。你想不想姐姐疼你?”
吴优纳闷:初识的半年,李执怎么那么喜欢咬着重音,喊她“无忧姐姐”。
夜晚释放体内的野性,带着点魅惑的意味,指肚在他脸颊上虚浮着点过:“不是挺爱叫人姐姐么?乖弟弟。”
是零点时分的限定剧场,只在午夜的角色扮演……
吴优不知道,李执从来不会把自己喝断片……他酒量很好,早年谈生意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号称千杯不倒,只是近来少喝了。
李执当晚的梦里,吴优的声音一遍遍重复,乃至白天工作时都萦绕左右。
可怕,这么冰凉的一个女人,原来可以这么性感妩媚。平日吵架时凶地像是要吃人,张牙舞爪;昨夜似乎也想把他吃掉,伸爪试探,却是不一样的吃法。
她是寄居清潭的女妖吧?带着寒气和邪气,最可怕的是那缕色气。
又在办公室忍不住笑出声,也挺有趣的一面……
吴优在下午五点收到了李执的微信:“今天忙么,早点回家?我得空下厨,鳝丝方子我从阿姨那要过来了。”
他们和琢子是有个小群的,家里日常事务会发进去。但今天他是私发的。
吴优盯了屏幕半分钟,高冷地回了个:“行。”转身在电脑上把临下班的小会取消了。公司不是她开的,这ppt明天看也成。
一路顺畅,打了个车二十分钟就到家。寒潮过境,可她还是喜欢穿轻便的风衣。乘电梯上楼,走得赶了些,却觉得有一丝丝燥热。
指纹按在密码锁上,玄关是一盏暖黄的射灯,照在一开门就能看到的简笔装饰画上。不似过去几天的黝黯。打开旁边的衣帽柜,李执的藏青色大衣果然在里面,吴优把米色风衣脱了挨着挂在旁边。
客厅只有几条灯带划破黑暗,有窸窣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吴优走过去,站在玻璃移门外侧,看着他在低头切配。
李执做事是很细致耐心的,早早就去了超市挑选了新鲜的鳝鱼。去骨切丝,加入料酒、淀粉上浆。把青红椒、洋葱、生姜一一成丝备用。锅中宽油烧热,倒入鳝鱼丝滑油,变色后捞出沥油,然后等着吴优到家再入锅煸炒。
旁边的炉灶上是炖着的砂锅粥,处理好剁成块的梭子蟹放一侧,待最后半小时入锅。
李执想,天冷她又总爱穿得单薄,昨晚在车里,手握在掌中都是冰凉的,吃点烫烫的热粥暖暖身子。
吴优就那么静静看了半分钟,没有开口,还是李执扭头先发现了她。
彼此都有一丝尴尬,冷战好几天了。李执也不是惯于低头的人,转移了话题:“饿么?吧台上有甜品先吃。”
吴优扭头看摆着的几个纸袋,有打包的糖水,还有以前给她买过的泡芙。这次按她的要求买了草莓和抹茶的口味。
默默拆开包装、拿起一枚,抹茶味道的奶油融在口中。先是有点清香、又带丝轻甜、隐约的层次里藏着涩,像两人的感情。
吴优抬头看着那男人,又在厨房兀自忙活。李执背对着她,丢给人一个背影。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弯曲,下意识地敲击着台面。
……不对,他在装忙。到底是相处得久了些,对彼此的了解渗入生活点滴。吴优知道,这是李执纠结踌躇时才会有的动作。
原来,他也挺爱演……
吴优盯着李执僵直的后背半分钟,仿佛一个老师注视着打小抄作弊的学生。而李执,全然不知。
冲动支使着她上前,径直伸手到李执面前:“你尝尝。”
李执有点意外,迟疑地低头看吴优。这是冷战几天来,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少顷,才就着她的手在剩的半枚泡芙上轻咬一口。
“专门去买的?”
“顺路。”
可吴优知道,那家店并不在李执从公司回家的路线上。
吴优突然觉得有点生气,跟这个狗男人有什么可说的?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她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似乎是要出去。却又慕然贴上去,从背后双手环住了李执的腰。
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可能自她从下摆蜿蜒探进他身侧的时候。柔软的、冰凉的,李执轻颤了一下。却没躲开,想给她捂热。
他换了居家的便服,吴优的手宛若游蛇,在他打底的t恤下面慢慢摩挲。
李执神色清明地俯视她,克制自我的知觉。她的手在他紧实的肌肉线条上来回点触,甚至顽劣地来回**。
直到她不知死活地向腰下划去……
“悠悠,不吃饭了么?”李执的嗓音因着压抑欲望的侵蚀,而间断停滞。转身过来,把人拢在怀中。
灶上的砂锅发出细微翻滚声,米粒间涌动绵密的气泡,送来丝丝缕缕的谷物香味。袅袅水汽从盖子孔洞中升起,在交颈的男女背后勾勒变幻的深浅图像。
升温缓,必将持热久。年岁还长,不要心急于沸腾那一刻,总得需些时间小火慢熬。炖煮得精心,才能煨一钵好汤食。
“先吃别的。”吴优一边低声回答,手上动作没停。
她没有抬眼,额头抵着李执肩膀,发丝已经凌乱。终不似昨晚暗夜里,他醉酒她一人嬉闹的放肆。
“比如?”
“你……”
此后的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彼此的身体已经默契地交换了合约。没有领地之分,你占有我,我品尝你。
等得太久了,这几天真不好受。李执不能再多迟一秒钟,反手把灶台的火关掉。
一把将吴优抱到料理台上,单臂承托着她。进程很快,他的头埋在正合适的位置。
很快有啧啧的水声,吴优知道那是什么,像孩童嗦着自己的糖果。今天他格外暴戾,莹润从指缝挤出。
心神飘忽、眼角扫过餐台,不规则的曲线陶瓷瓶里插着新换的红玫瑰。是李执刚刚买回家的吧,鲜花美食、不言不语,他求和的全套流程。
些许玫瑰蓓蕾还未开放,饱满却有锐利的尖顶。掌心来回按压过那鲜嫩的花芽,乃至用牙齿轻轻噬咬,或是含住吞咽。
这太过难捱,吴优的指尖无意识划过台面。碰到一小滩花瓶淌下的痕迹在蔓延,水渍粘在皮肤上,湿乎乎、黏答答。
她感觉自己体内也有条暗河,忍耐着把指甲掐进李执肩膀,仿佛用力就能够阻断水流。
脑海中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过,她不能束手就擒。反客为主,吴优被李执激发出了全然的斗志。
他们从来就该是一对,争斗、纠缠,有着一样不服输的精力和心气。
有温热的气息在李执耳后弥漫。像他一样,她不再压抑声响……吴优感觉到李执明显一僵,忍不住在他耳旁溢出笑声。
这笑*游刃有余又高高在上,像平日里的她。
吴优不知道这声笑,点燃了李执蕴着的那团火。她轻轻划了一根火柴,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踉跄着到了卧室,还是昨晚的这张冷色调的床,此刻吴优伏在浅灰色的床单中央。房间没开灯,只有朦胧暮色透着纱帘倾斜而下。
黄昏让一切失了形状,她辨不清李执脸上的神色,只能模糊地看他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然后站起来。之后玻璃纸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吴优侧着脸看他,脸颊感受着贡缎床单的经纬交织……感觉有点太久了,李执可真磨蹭。
第40章 坐电梯vs滑滑梯
李执走到没关严的房门漏出的那道光亮里,前后翻看着什么。然后才细致地为自己戴上。
T有什么好看的,比你床上的老婆还有吸引力?犯得着这么研究
狗男人存心不良,又在故意熬她。
吴优置气地在床单上踢了下小腿,转头望向窗外一侧。
突如其来,李执从背后攥紧她的脚腕,欺身上去。一切如此凶狠,纵使水意润泽,依然刀劈斧砍。
寂静无声的暗室里,墙上有斑驳破碎的残影。如黑白水墨画中,山川的重叠形势一般。
黑暗中感官格外灵敏,仿佛脑海里传来的遥远歌声。
吴优被钳制着,李执像是给她布了一座牢。却是她主动伸出双手,让他戴上镣铐的。也只能是她自己,他是她选中之人。
脊。背绷紧若被挑起的琴弦,悬而未决、虚空无涯……
像是无助地奔跑在暴雨里,情绪崩溃掉。
她把脸趴在枕头里,压抑自己的反应。仿佛在较劲,李执偏偏要她出声。
这是一场鏖战。
他是一张弯曲的弓,蓄势待发的箭矢在等待。
李执在等她求饶,就像船只盼望泊岸,车马期待驿站。他等着她,像昨晚酒醉时那样,泄露出一点点天真模样。月光洒进室内,她却将面颊深埋,看不清情绪。
他也是个不肯罢休的人,将躲避的她调转位势,掀开了所有开关。
吴优仰头看着无数光线射下,夹杂着眼前男人的目光。如处在烈日灼烧下,无处躲藏。
她却将沉默继续……牙齿咬紧嘴唇。
两人将较量带到床上,誓要一决高下。一次次浪潮中失去意识、失去理智。李执的背。上是指甲划出的一道道血痕,一如她被留下的斑斑点点若沃雪红梅。
最终都忘了开始的由头,山火借着风势,呼啦啦漫野覆盖。这样不出声也挺好,宛若两头野兽,本就没有语言功能。一切爱意都在肢体间游走,如此倒也没了负担。话语会曲解,动作却是真实的。
他的肌群近在咫尺,绷紧或是颤动,带着力量的胁迫。她则如狂风中翻飞的叶,浮沉中失去方向。
感知也是真实的,坚硬和炙热,温暖或紧致,旋转着、包裹着。反应骗不了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重,节奏开始变得狂乱,像不得章法的剑客,顾不上任何技巧,只剩手搏的意识。
前路愈加地纵深。黑暗中逼仄推拒、或是猛然倏忽迎上,也把他逼到绝境。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淋下,是青草上的露水,还是早晨的一缕薄雾?
床单的布料被她的手来回揪着,吃力地去抓,给自己最后一点倚仗。又在被高高抛起,失去意志时松开,好像一切重力都不存在了。她浮在遥远的云端,而他却在很幽深的另一端。
眼中是刺目的白光,她脸颊的潮红涌出若鲜血不止。李执恍惚间懂得了吴优最隐秘的那处,就着那里狠狠石展摩。吴优没有办法,只有一个出路,只能共同沉沦。
幽深、狭窄的小径,她要带他一起走,两侧荆棘遍布、脚下步履跌撞、头顶电闪雷鸣。两人的手紧握,看不清来路、不知道归途,只有彼此。
他是她的解药,含住他的嘴唇,把尖叫喂到他的嘴中,同时品尝他的喘。息。越来越快的频率里,瞳仁相交,攀上高峰的那一刻,彼此把对方印入心底。
声息终于平静,两人一同坠落,沉入浩渺的湖底……
吴优掉了线一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穿越者,在某个时空的缝隙里。
天色已全然暗沉。耳旁是细碎的声响,像隔岸的浆声一样遥远。脑子仔细回转了一下,那不过是李执在外面为她做菜。
这又是一个怪异的场景,明明昨天还在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她却躺在李执的床上,身上是被碾过后的酸疼,以及欲。望满足后的餍足。
空气中似乎还有刚刚那场情爱的气息,凌乱的衣物已然被收起,撤掉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旧床单,却总似乎还有痕迹。
阳台门开着一道窄缝,夜风清凉,人从昏昏沉沉中抽离,神情渐渐开始明晰。
触到手边的毛巾,那是李执给她擦发用的。摸了摸身上的睡衣,也是李执给她换过的。床品不错,内外兼修,把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摸过床头一侧的手机,摁亮屏幕,
居然八点多了……折腾了两个来小时。
划拉下各种未接信息,下班时兔姐居然还来了条关照:“差不多了就给个好脸色,男人也需要台阶下的。”
……嗯,吴优气笑了。李执哪里是下台阶,人家直接坐电梯到下一层了。
掀开薄被坐起身,肚子咕噜一声。消耗太多,她饿了。
李执正把砂锅海鲜粥端上餐桌,响油鳝丝刚已出锅装盘,还洗切了水果。
看吴优施施然出来,盛了一碗热粥递过去。她接过尝了一口,咸香鲜美、绵软粘稠。也不矜持,汤匙舀动很快见底。
李执隔着热气看她,身体被喂饱后的女人通体舒畅,眼角不自觉带着丝笑意。像只皮毛顺滑、油光发亮的猫。
他突生出一种错觉:吴优也挺好哄的嘛,过往是自己不够努力。
下一秒想打自己一巴掌,糟糕,被这女人给pua到了。
再看她已经专心夹菜、开动起来。胃口挺好,可惜不涨体力,做完之后澡都是要他抱过去洗的。
吴优依旧是不肯说话,反正人也吃了、饭也吃了,大不了占完便宜抹嘴就跑。让她低头,不可能!
终究是李执心软了些,主动起了话头。
“以后不吵了,好么。”
“好。”
吴优接地飞快,她下台阶也挺迅速,堪比滑滑梯。
刚刚暗自辗转反恻,吴优已经想得很明白。何必奢求太多,她信奉实用主义。跟李执在一起让她快乐,身体是诚实的,和他的情事是真的解压又舒畅。像是演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大片,彼此都沉浸其中、享受愉悦。
事业上也于她有益,他有的产业经验正好是她缺失的,一如她也有他需要的平台资源。互惠互利,说随意点叫搭子;冠冕堂皇地讲,不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么。
何况彼此还有这么多中间关系,李执对朋友家人是真的重情重义。还有比这更安全便捷的xing爱伴侣么?
甚至他还会亲手做饭,带着锅气的餐食给吴优一种家的联想。她不想辨别,只想享受。
吴优很快说服了自己,并把那浅浅的爱意掩藏在心底。李执的那些前尘往事她假装不去计较,起码目前他疲于母亲病情和新品牌之间,也和她达成了某种默契?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其实自己是个悲观的人,从不对他人期望更多。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李执胃口一般没吃什么,拈起一粒车厘子,看着她。
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比吴优要直接和强势。可她并不接招,低头吃水果,假装没听到。
“恋爱关系?”李执接着加码,并不放弃。
“不公平,你都没有追过我!”吴优被李执逼迫着拆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有过了最亲密体验的男女,氛围终究是不太一样。她的埋怨理直气壮,他也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行,悠悠,那我好好追你。”吴优的托辞被李执做了另一种解读,他拥有了一个追她的资格。
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吴优傲娇劲儿上来了:“你爱追就追,反正咱们的假婚也在存续期,闲着也是闲着。”
“我很荣幸,你挺不挑。”李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吴优抬眼:“你还行。”
其实她挺挑的。
李执捏了粒蓝莓放到她嘴边,稍一用力,黑紫色的汁液浸透了他的指尖、她的唇角。
……好似中了毒一般。分明是甜美的浆果,却显露骇人的颜色。
可味蕾无法欺骗,两人都尝过了。是好吃的,并且欲罢不能。
“哪儿行?”李执语调低了下去,有些许喑哑。
吴优轻拍开他的手,嗔怪地瞪了李执一眼,腿跟还酸着呢。
他讪讪然转身,去收拾残局。
“你怎么跟这辈子没碰过女人一样。”想起他最后时刻收不住力道、快要把她冲撞成碎片的疯劲儿,吴优追着怪罪。
李执背对着她,正弯腰把杯盘放进洗碗机,起身顿了几秒:“我确实这辈子没碰过你。”
吴优疲惫地趴在沙发上,很快就进入浅眠。半梦半醒间,身上有按捏的触感,李执在帮她揉腿。
她挪了挪头、枕到他腿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不着边际地、纯粹排解压力舒舒心。
负责直播业务算是不大不小的挑战,出了业绩能更进一步、脱离中层。但搭建新框架关键是找寻新热点,也挺头疼。
“我有个朋友做mcn机构孵化,自己之前做模特,不然介绍给你?找找思路启发。”李执脑海里冒出一个挺熟的朋友,只犹豫了片刻。交情是有的,不管合不合适,她能用到就好。
吴优点了点头应下,又琢磨着:李执认识的女模特可真多,竟然不知道避讳她一下,一副坦荡荡的姿态。他是这么追女生的?!
搞得她的别扭挺不知所谓,冷战几天,绕了一大圈他做菜来哄她,只是生闲气。
忍不住嘲弄他:“在老宅不是说过么?不会为了睡我下厨?”
李执被吴优取笑得有点窘迫,侧过头贴在她的脸颊不说话,内心默念:“只是为了和好。”
而你以为我只想和你睡觉……
最后总算趁着困倦,理所当然地抱她上床,拥抱着入夜。吴优望着阳台蕾丝纹路的白色纱帘,被风轻轻地吹拂起,又缓缓地荡下,一如身后李执轻柔的吻。
终究还是缱绻地续上间断的情。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次的李执过分地耐心,仿若细碎地泡着一壶清茶。品味她每一丝情绪变化,若茶叶自蜷曲到舒展,茶汤香气四溢。
黝黯中,细雨绵绵、微风入骨,是与傍晚完全不同的煎熬。
她把手放下去催他,等待地太久,急迫不耐。
李执终于开了口:“悠悠,出声好么?想听你的声音。”
吴优也不再压抑,寒冬里如有莺啼不断,在他耳边啁啾婉转、余音不绝。恍惚间雪消春回,李执顺了意,吐出一口浊气,夏日清风悠然如至。
“好听。”低哑着在她耳边沉声诱哄。
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漫天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低吟声编织交汇在一起,密密麻麻成了网,两人沉浸又疯狂……【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