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表情包石沉大海后顾惊山便搁了手机, 顺便把秦岩拉进黑名单。
等把桌上的文件处理完,顾惊山拨通内线把陈文叫了进来,吩咐道:“在江城给我租套房子, 地段不需要太好,要符合正常打工人的水准。”
陈文捏了捏手心, 顿觉压力山大。
正常打工人也有很多种, 这到底是要好的还是不好的。
不过,不管如何陈文也不能问出口。作为特助,他早就默认了自己是万能助理这件事。
出去后, 陈文叫来一位秘书, 开门见山道:“你是江城本地人?”
他要没记错, 这个家伙应该是独居, 房子是自己全款买的,地段还算不错,每天通勤两个小时。
秘书点点头,不知道这位总助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
“在你住的小区租一套房子,租期半年。房子的装修得是今年年初竣工的, 不能住过人。”陈文思索片刻, 补充道:“不需要太过豪华,比肩你自己的房子就行。”
秘书:“我能问问这房子是给谁租的吗?”
问清楚对象他才知道该怎么选。
陈文公式化地笑了笑, 轻声道:“顾总。”
秘书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和陈文来了一场眼神的交流,“我明白了。”
陈文笑了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秘书办事很是迅速, 当天下午就找好了房子,他刚把信息递上去,陈文就一次性结清了半年的房租。
当晚便安排人把顾惊山放在松山别墅的行李搬了部分进去, 没有生活气息的房子稍稍收拾就成了打工人的标准样房。
当然,只是表面样子。但凡有人仔细去看,就能看出这里面的东西没一件是便宜的。
顾惊山解开指纹锁,开门后,自动化的家具瞬间运转起来。灯光敞亮,装修简约却不失格调。
随便扫视了一番,顾惊山点开聊天框,向自己的金主发了条消息。
【追人是你这么追的?消息不发,面也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冷暴力。】
“噗——咳咳!”
段崇明正叼着吸管在他爹身边玩手机,猛地跳出来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话,吓得他赶忙把手机盖在沙发上,咳得撕心裂肺。
段四海从书中抬起脸,拧眉道:“都说了,吃饭喝水都不要玩手机,呛到怎么办!”
段崇明咳得眼尾挂泪,强忍着反驳的话,屈服道:“你说得对,我得睡觉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你还知道上学?段四海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能少给他造点谣他就感天谢地了。
等进了屋段崇明才终于缓过劲来,不死心地再看了眼发消息的人。
确认过头像,就是这个人。
黄花大姑娘上轿子都允许娇羞一会儿,他做做攻略怎么了。
再说了,他也没说不追啊……
【?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脾气还不小。
顾惊山笑了下,把门关上,扭头就回了松山别墅。
金主不在就没必要作秀了。
……
周五下午,莱夫的人走了大半。
走的这些人要用周末的时间,先行评估江城周边的县城医院的水准,为后期的设备调度提供数据资料。
三倍的加班费在上,没人觉得这份差事苦。
陈文正准备将此次的人员安排表拿给顾惊山,就见自己这位上司已经准备走了。
顾惊山走得匆忙,步履不停地往外走,沉声道:“电子档发我邮箱。”
电梯门一合上,今天整个公司加班到最晚的人便只剩陈文了。
“好的。”陈文盯着反光的电梯门任劳任怨道。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等顾惊山一上车,迈巴赫便朝着暮色酒馆的方向驶去。
顾惊山把领带留在了车上,下车前对驾驶位充当司机的保镖沉声道:“把车开回去,这些天不用跟着了。”
“可是——”保镖惊讶地看向后视镜。
顾惊山不容反驳道:“没有可是。”
此话一出,保镖便没话再说了,等顾惊山下了车才开着车子回了松山别墅。
见他一个人回来了,管家问道:“小少爷呢?”
保镖摇了摇头,“小少爷不让跟着。”
“胡闹!”管家顿时火冒三丈:“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完管家又狠狠捶了一下手心。
“我先和薛老说一声,你们时刻待命。”
电话那头,薛怡年远比管家想象中的要冷静。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自家外孙的反抗。
薛怡年沉默了许久,长叹了口气:“让他去吧。”
秦有海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看着一脸沉重的薛怡年,道:“惊山向来是个懂事的,这些年由着我们无厘头在身边塞了这么多保镖,直到现在才开口拒绝。”
薛怡年:“我既怕他开口,又怕他不开口。”
“……”秦有海道:“蕴青死后,我们调查了整整三个月,把那场车祸涉及的所有人都排查了三遍,没找出任何蹊跷和阴谋。”
秦有海语重心长道:“老薛啊,该放手的时候要学会放手。”
薛怡年没出声,静看着棋盘上的黑子被一颗颗收走。
周围藏匿的保镖尽数撤离,黑衣一个接着一个,远比明面上看到的多得多。
顾惊山敛下眼皮,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愿意让这些人跟着的原因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不想被某人察觉到端倪。
但有些东西一动就会戳到往事,扬起一阵尘埃。
遥遥看到某个人影,顾惊山挑了下眉,从楼上下来,接手了一个工位。
这里的领班是认识顾惊山的,哪敢真让他在这里调酒工作,不动声色地把所有转向他的顾客隔开,给顾惊山腾出个空无一人的吧台。
段崇明打眼一瞧,自己要找的人门前冷清,都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开张。
他径直走到顾惊山面前,直截了当道:“走吧。”
看着这一幕,领班神情恍惚,这人不是之前江边那个吗?
等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领班也没能回过神来,那位少爷就只是为了等人才突发奇想来这里串了个门……?
出了门,走到没人的地方,段崇明把兜里那张卡递给顾惊山,“给你的补偿,翘班的钱。”
顾惊山略过眼前的卡片,盯着段崇明的眼睛,嘴角微扬:“你追我,每一件事都有定价?”
段崇明不自在地撇开眼,“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缺钱。”
他可是要当金主的人。
“好。”顾惊山轻声应下,把卡片塞进兜里,问道:“所以,我们今天要去哪?”
顾惊山等着金主的追求,却不想只在今天下午得了个不痛不痒的约会。
既没说干什么,也没说去哪里,霸道地让他在“工作”的暮色酒馆等着。
说到正事,段崇明眼睛一瞟,“去做义工。”
顾惊山眯了下眼,重复道:“做义工?”
“对,”段崇明点头,第一次觉得在这人面前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肯定道:“就是做义工。”
他做了整整五页的攻略,最后发现最有用的不是鲜花巧克力、豪车房子大珠宝,也不是谈天说地,讲山无陵天地合的情话。
论心不论迹这句话段崇明不信,他要论心又论迹。
他不想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干脆把人拉入自己的世界“同流合污”。
段崇明很是认真地看着顾惊山:“这就是我追人的方式。”
“……好。”
顾惊山连行李都没带,吃穿住行段崇明一手包揽了。
江城这几年的基建做的不错,不少县城都通上了高速公路,县城里的大道也不像以前一样坑坑洼洼了。
拿了驾照没多久的人开车并不鲁莽,也没有当初在乌山赛车的那股子冲劲。
车开得很稳,几乎没有任何颠簸。
县城条件有限,饶是段崇明订的酒店是这里最豪华的,也掩盖不了它的落败。
顾惊山倚在门边,看着金主忙前忙后地收拾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搭过手。
段崇明定的双床房,上次吃过一次亏这次便长了记性。
床单被子、洗漱用品、烧水壶、毛巾……能换的全换了新的。
等段崇明一个人哼哧哼哧弄完,天已经黑了。
段崇明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往外走,“走吧,吃饭去。”
他走了几步,没听到关门的动静,又走了回去。
顾惊山不语,只一味地看着他。
段崇明迎着他不咸不淡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和对方交代这次的“约会”要干什么。
一句做义工就包揽了全部。
段崇明:“我偶尔会来这边做义工,把各地的资助物品送到这边的学校。物资明天才到,今天我们先去陈老师家吃个晚饭。”
顾惊山:“……”
气氛安静的可怕,酒店平时都没人住,也没人能来为他们破冰。
段崇明扣了扣手指,看了眼顾惊山的表情,试探道:“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顾惊山淡声道。
完了,真生气了。
段崇明舔了舔唇,把房门关上。
“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段崇明一脸牙酸,没想到自己第一天就遇到了宇宙级难题。
脑子飞速运转,段崇明赶忙从自己的攻略里找解决方法。
有了!
{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要学会物质和精神双重补偿。}
顾惊山看着他背对着自己捣鼓着什么,挑了下眉,静等着他的话。
下一秒,段崇明一扫方才的气馁,举起手机,“我刚给你转了五万块钱,你别生气了,我错了。”
滑跪一般迅速的道歉并没有让面无表情的人消气。
顾惊山眯了眯眼,一时间竟有些气笑了。
不难看出,自家金主目前对他的人设深信不疑。
顾惊山并不打算轻飘飘地把这件事揭过。
他向前走了几步,和上次在小舟山一样,把人挤在门上。
这一次,他用额头代替了手。
额头贴着额头,贴近的两张脸不容许段崇明反抗。
“你瞒着我,不告诉我,还要用钱来打发我。”
顾惊山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着段崇明的罪,低哑的声音让段崇明的冷静瞬间被抽空。
顾惊山拉直了嘴角,过了许久,落下判词:“我不开心了。”
段崇明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那,你想怎么办。”段崇明屏住呼吸,静等发落。
“你要补偿我,”顾惊山压着嘴角,隐忍的不知足恰到好处地出现,“嗯?”
……
“嗯,”穿着家居服的女人朝门边的小孩儿招了招手:“丫丫过来。”
“妈妈我要喝neinei~”
一岁多的小孩话还说得不太明白,软软糯糯的奶香味让人不禁想笑。
只除了某个出神的人被这一声“嗯”锤了一下。
厨房里的男人忙把才洗干净的水果放桌上,把孩子抱了起来,不好意思道:“小孩儿饿了,我先去给她冲个奶。”
陈老师冲他抬了抬下巴,对着沙发上的两人腼腆一笑,“小段,你上一回来丫丫才刚学会坐,这次再来就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走了。”
段崇明把手里的坚果剥开,把果仁放进小盘子里,满了以后才递给一边没说过几句话的人。
听见这话瞬间被勾起了一些回忆:“一年过去,坞里的变化大到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陈老师:“县里的医院最近要进一批新设备,学校的操场也在规划当中。”
陈老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不难看出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段崇明还不知道医院的事,好奇道:“丫丫出生的时候,不都因为这里的医院没有保温箱才转到市里的吗?”
“听吴书记说是上头的政策,医疗改革的试点在江城,再过几年大家就不需要再为了大病奔走他乡了。”陈老师道。
段崇明剥壳的手顿了顿。
陈老师的父亲是个庄稼汉,早年间诊出了肝癌,是中晚期,按理来说有一定的机会治好。
但长久的攻坚战让人看不到希望,这位在坞里活了一辈子的男人不想客死异乡,最后放弃治疗,回家等死。
老一辈的执着无人可以劝阻,看不到终点的治疗寒了太多人的心。
顾惊山一直没说话,像个挂件一样坐在段崇明的身边,悠闲地吃着坚果。
只在他们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才抬眼看了看强忍哽咽的陈姝含,眼里划过许多未知的情绪。
陈老师家住六楼,刚好卡在七楼的分割线,阶梯一道接着一道,反折往复。
段崇明没让陈老师再送,婉言拒绝:“陈老师,你腿脚不好,就不要再上下折腾了。”
陈老师温婉一笑,应声道:“好,那你们下楼的时候小心些。”
等下楼的声响彻底没掉,陈姝含才关上了大门,转过身摇了摇头。
“怎么了?小段难得来一次,你叹什么气。”丈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见她这幅神情不禁有些疑惑。
“你不懂,小段今天带来的那个朋友哪有表面那么简单。”
陈姝含以前在S市教书,见过许多功成名就的家长,今天一见面就看出了男人的不同寻常。
即使他有意遮掩,也藏不住骨子里的清贵。
段崇明虽未和她讨论过家事,她也不难看成少年的出身不错。
但和今天那人相比,厚重的底蕴却又相差甚远,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陈姝含不免有些担心,段崇明是不是招惹上了什么人。
“害,你就是瞎操心。”丈夫和她聊着天,手上动作也没闲着,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收进了厨房。
他擦了擦手,把围裙带上:“你看得出大富大贵,难不成就看不见人好人坏了?”
陈姝含一言不发地坐下,没从他的安慰中得到几分宽慰。
小段今天忙前忙后,又是烫碗烫筷子又是用公筷给人夹菜。
那所谓的朋友倒是一副被服侍惯了的样子,在她明里暗里的视线扫过下,没有分毫坐立不安的表现。
她不好把情侣两字安在他们身上,搜肠刮肚,最后扯出个奴颜婢膝,却又觉得怎么安怎么不对。
县城的夜空黑得发亮,繁星点点缀在空中,空气凌冽清爽。
路灯昏暗,偶有几声狗吠,荡漾着无边的宁静和谐。
他们从县城里开车过来,把车停到了稍远的路边,这会儿从陈老师家出来便权当消食了。
顾惊山插兜走在后边,开口打断了这片静谧:“你做这个多久了。”
段崇明挑了下眉,莫名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去年年初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边说,边把脚边的石头踢开。石子咕噜咕噜滚动到前面,又被他几步追上再踢飞。
“坞里只有小学,这边的人普遍觉得小学上完就够了,读得走的就再去市里读个初中,读不走的就出门打工,补贴家用。”
“但市里的初中贵,一般人都读不起,早些年能读出名头的人没几个,也就这些年坞里才好起来的。”
顾惊山注视着先自己一步的身影,从这闲散的语调里听出了几分淡淡的惆怅。
“这里的人自掏腰包买了水泥和砖,到处请老师回来教书。一穷二白的地方工资少的可怜不说,还看不到出路,没一个老师愿意留下来。”
“陈老师是第一个,也是她牵头搭建起了现在的老师班子。”
段崇明还从没跟谁聊过这些琐事,他爹一天忙得不可开交,闲下来以后父子俩也很少聊这些琐事,尽挑有趣的话讲。
至于许南禾,段崇明也就零星地讲过一些。
从未说于人和人这样细致地讲过。
冷风中没有蝉鸣也没有蛙叫,只有一些往事在缓缓讲述。
“机缘巧合下,我了解到这边的情况,捐了几次款,时不时来一趟,给他们送点物资。”
他说得简单,三言两语带过自己做的事,像是觉得这些东西无足轻重,远没有陈姝含的故事听来有趣。
顾惊山眸子微挑,对陈姝含反哺家乡的故事不感兴趣,转口道:“没记错的话,江城最大的慈善机构隶属于四海集团,这些年建了不少希望小学。”
“啊,对。”段崇明若无其事道:“我爸是个包工头,早些年做过四海集团的工程,零星认识几个人,让我摸到了渠道,在里边当个外围员工。”
包工头。
顾惊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眸光一沉。这对父子,当真不一般。
“看来你父亲承包的工程利润还算不错。”
不然怎么拿的出钱去做包养的勾当。
段崇明脑袋“嗡”的一声,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出了差错。
他稳住心态,赶忙找补道:“前些年我家房子刚被拆,补偿了不少钱,我爸说了,那些钱都是我的。”
段崇明把石子直接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他这话可没撒谎,他名下的一栋房产确实是被拆了,拆迁补偿款昨天刚到他的卡里。
“哦,”顾惊山眉眼带笑,故意道:“养我可是很花钱的,一个拆迁款,可能不够。”
闻言,段崇明双手插兜,转过身来倒着向前,一双眸子黑沉。
“放心,拆了不止一套房。”
养你,绰绰有余。
顾惊山凝神看着他,被他的顾眄炜如烫了一下又一下。
顾惊山跟着自己的靠拆迁发家的金主回到酒店时候,酒店早已没有原先冷清了。
一楼的大厅聚了不少人,一个个西装革履,像是从写字楼匆匆赶来的。
“先生,这是你们的房卡,请保管好。早上七点半到九点半我们会提供早餐,有任何需要请和我们前台联系。”
前台微笑着把一叠卡双手递上,对于今天这份大生意很是开心。
真难得,酒店开业一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多的客人。
“多谢。”
梁郜笑着把房卡接过来,按照先前的安排把卡分发到对应的人手里。
期间酒店的大门开了又关,梁郜本没多注意,只是同事一直在拍他的手臂。
梁郜不解地拧着眉头:“别着急,下一张就是你的了。”
同事比他还焦虑:“不是啊不是,你快看那是不是顾总啊?”
哪个顾总?
梁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着门口的顾惊山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
等等,古着的机车外套搭西装,顾总什么时候这么会穿了?!
顾惊山看见梁郜,脸上没什么异样,只是压了下眼皮,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
梁郜顿悟,连忙把两腿一迈就要过去打招呼的同事拉了回来。
“诶,回来。”梁郜头疼道:“顾总摆明了不想我们过去,你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同事:“啊,所以这次是微服私访吗?”
梁郜无语的眼神藏都不想藏了,一个小组的调查工作罢了,还用得着大老总微服私访抓他们的小辫子吗?
不过……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咱今天带出来的这些人可没见过顾总长什么样,你可别露馅坏了顾总的大事。”梁郜煞有其事道。
因着他秘书的身份,同事信了大半,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绝对会把嘴巴闭得死死的。”
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段崇明定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坞里的县城中心,县政府的红色在夜晚亦是红得发正。
趁人去洗澡,顾惊山给梁郜去了个电话。
“顾总?”
“在外不要说认识我,管好自己手下的人,你们的工作按照安排进行。”
“是。”
顾惊山挂掉电话,倚在窗边,望着房间那隔了老远的两张床不知在想什么。
一墙之隔的浴室内,段崇明任由热水浇了自己满脸。
睫毛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不知因何而起的紧张和氤氲的热气誓死抵抗着,没让肌肉放松半分。
一回这里,段崇明就想到临近出门前两人的谈话。
被挤压后推的东西到底是逃不掉。
“你要补偿我,嗯?”
上扬的尾调勾得段崇明的脑袋一片糊涂,还没来得及权衡思考就傻傻答应了下来。
被推迟的补偿怎么想怎么暧昧,全然不知那个心机深沉套路颇多的男人这次会给他设下什么套。
要不,先攒攒,等下次选个好点的礼物,然后一笔勾销?
“叩叩——”
段崇明扶了扶额,勾销个毛线。他不过是在浴室磨蹭了点,外面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顾惊山听里面的水声停了才满眼促狭地靠着墙,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门打开,浴室里的热气模糊了顾惊山的眼眸。
视线中,穿着整齐的人不像是要去睡觉,倒像是要出门。
顾惊山轻笑了一声,音量极小,被脚步声一脚踩死。
完了,逃不掉了。
段崇明咬着唇,当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这样无声地和顾惊山对峙着。
顾惊山嘴角上扬,语调慢条斯理,不管是神情还是肢体的语言,都端着稳操胜券的味道。
“我想喝neinei。”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经大人转述过后,沾染了许多不该有的压制和恶劣。
段崇明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个人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奶香味被凛冽又惹人心痒的冬风一刮,只留下了坦诚相见的目的,尾调张扬又奇怪,听起来就不正经。
是冒犯的、紧绷的,更是强行擦过边界线的。
顾惊山缓缓落下眼皮,把所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前,又把那句轻佻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喝neinei。”
段崇明被抽成真空的肺终于重新灌入了空气,脸一下子涨红。
好一个下流痞子!
还学人小孩儿说什么neinei!!!
又不是舌头捋不转!!!!!!!!!
“流氓!”
“低俗!”
“下流!”
慌不择路的判词一道比一道应景。
顾惊山仿若未闻般撩起眼皮,好笑道:“不让喝?”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能被打作马叉虫的话。
“不行!”
美色诚可贵,清白价更高。
段崇明完全不能接受两人感情都还没建立起来,亲亲抱抱也没有就直接跨越到这种事上。
他忙把浴巾盖在自己身前,一副防备的姿态。
顾惊山没说话,只是做足了行动,像之前几次一样逼近。
只是这次的靠近受到了些许微不足道的阻力,顾惊山扬着笑,握住他的手腕。
“不行,你说什么都不行!”
段崇明恼羞成怒,眼瞅着就要甩开他的手了,但一对上那张脸手上的力道就卸了一分又一分,最后又跟先前一样自投罗网。
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被轻飘飘地压在洗漱台上。
洗漱台的灯光向来是最讲究的,把一个人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照得极美。
白狐压狮子,想都不敢想的场面在两人身上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段崇明浑身的肌肉和力气就像摆设,一对上顾惊山就变得软趴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顾惊山眼里忍着笑,看着还差几分就能做好自我攻略的人,轻声道:“还没开始养我就不让我喝奶。以后要真开始养我了,是不是连饭都不让我吃。”
段崇明硬着脖子,反抗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总听人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顾惊山细细打量着他的脸,意有所指道:“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被钉在渣男耻辱柱上的段崇明陷入了沉默,眼里的不可置信甚至没地放。
过了几秒,道:“水到渠成四个字听过吗,哪有一来就要……”
“就要什么?”顾惊山轻拧着眉,疑惑道。
你还好意思问?
段崇明无语地闭上了眼,他得缓缓,得先免疫这个人的魔法攻击。
顾惊山唇边泛起一圈玩味的笑,故意贴近他的耳朵,“一瓶旺仔牛奶五块,一瓶蒙牛两块五,巴掌大的数你都不愿意给。”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行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
“老板,你好抠门。”
这句话说得暧昧又缠绵,用最性感的嗓音说着埋怨,勾得人心荡漾。
耳朵密密麻麻的痒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等消化完顾惊山的话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你——”
段崇明张了张唇,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竟然真不能给这人判一个流氓罪?!
“我,”顾惊山贴着他的耳朵,让温热贴着温热,细声细气道:“我现在可以喝了吗?”
半个小时后。
洗漱完的顾惊山成功喝上了段崇明狂走十五分钟买来的旺仔牛奶,还有一包奶糖。
他颇为大方地给生闷气的金主分享,最后得了一句冰冷冷的“不吃”。
男人挑了下眉,一言不发地撕开红色的包装给自己塞了一颗。
被白色毛巾包住的黑色长发从边角漏了几缕出来,沾湿了顾惊山身上穿的藏蓝色长袖。
他走得突然,衣服一件没带,现在身上穿的都是金主接济的。
顾惊山想到他掏出衣服后的第一句话,又忍不住勾了勾唇。
“新的,没穿过。”
看来上次的嫌弃给人弄伤心了。
段崇明冷着一张脸,快把天花板盯出个洞来,不玩手机也不说话,摆足了生气的样。
顾惊山收着笑,不敢冒然去拔胡须。
这么大个人,生气起来不像虎也不像豹,唯独像个炸毛的大橘猫。
顾惊山把喝了一口的牛奶往桌上一搁,略过自己的床,对段崇明化成实质的拒绝视若无睹。
“我不会吹头发。”
这句理直气壮的话给段崇明竖起的坚冰扔来一团五彩斑斓的墨。
段崇明不为所动,睁着眼装聋。
“真不会。”顾惊山话说得诚恳,满脸认真。
段崇明象征性地望了回去,眼神俨然,终于把他那出色的眼型生出了几分凶狠。
顾惊山:“头发长了,自己吹至少得二十分钟,一不注意就有一股烧焦的味道。”
头发被尽数包住,长发带来的些许温柔缱眷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如月一般的寒凉和深邃。
那张脸从来都不是温柔的,嘴角倒扬不扬,盯得久了,只觉得那是敷衍的不在意。
当眼睛活了,这轮冷月才生出了其他的颜色。
段崇明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双眼,把眼里弥漫的低头和循循善诱看得一清二楚。
别这样清透的眼瞧上一会儿,心里反倒涌上一股莫名的怜惜……当真是美色惑人。
段崇明心里满腔的怒火消了大半,究其原因,大概是你没必要和一个压根没把你生气当回事的人计较。
这一点,段崇明深受感触。
他爹就这样心大地一个人把他给带大的。
他完全不想问这个人以前是怎么解决的。
他没兴趣,他完全不想知道。
他只想让这个人麻溜地去睡觉。
段崇明沉默地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任劳任怨地把插头插上。
抬了抬下巴,示意顾惊山坐过来。
毛巾被轻轻扯开,黑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落在颈肩下颌,柔化了锐利。
吹风机停留地恰到好处,吹出的风温度适宜,撩动头发的手力道轻柔,令人昏昏欲睡。
洗发水的香味向来是醉人的迷药,带着香味的分子不停挑动着人的心,让人心一软再软。
洗发水是段崇明从家里带来的,他这个月才新换上。
初步熟悉的味道在另一个人身上闻到,这种交融让段崇明不自在地抓了下手心。
段崇明严谨地把每一寸头皮都摸了个遍,确定没有一点湿润才转向去吹发尾。
吹着吹着,看着下面这颗脑袋,段崇明莫名幻视了奥利奥。
他爸养的那只阿富汗猎犬每次洗完澡吹毛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奥利奥的毛更多,段崇明没耐心的时候就把它拉到宠物店去洗。
嗯……一样的黑,一样的长。
也一样的炸毛。
“笑什么?”
段崇明一呆,这才发现自己没控制住笑出声来了。
俯视着那张脸,段崇明抿了抿唇,“你听错了。”
顾惊山笑道:“这屋子闹鬼?”
段崇明把吹风机关掉,用眼神无声刀了一眼他:就你话多。
垂顺了的头发很滑,带着点没吹散的水汽,没有平日干燥,也没有段崇明所谓的炸毛。
“行了,吹好了。”
段崇明把吹风机收好,马不停蹄地就要把人赶回去。
顾惊山岿然不动,没一点自觉性。
就在段崇明要上手驱客的时候,顾惊山冷不丁道:“你生气了。”
段崇明:“……”
他没生气,他生鬼了。
看得出人并不想和自己说话,顾惊山哑然一笑,扯了扯他的衣角。
“别生气。”
顾惊山问都不问他原因,直接认错,态度诚恳谦恭。
经水汽氤氲的眼眸眼波流转,泛着似水的柔情。
“你让我不生气我就不生气?”
美色当前,心里的烦闷也没消散,段崇明没忍住回了句嘴。
“我第一次,”顾惊山松开衣角去拉他的手,攥着手腕,用自己的凉去碰那抹热,“有点紧张。”
段崇明眉心跳了下,不知道他这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
手腕被冰冷光滑的玉拷住,把他钉在了原地。
顾惊山站起身来,眼神晦涩不明,放轻了音量道:
“我第一次做这个,听人说,有些金主在床上总爱使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是情趣,我光是听着就有些怕了。”
他说得可怜,脸上却没多少担忧,借着相差无几的身高把下巴放在金主的颈窝。
过了一会儿,缓缓道:“你把主动权给我好不好。”
低哑的声音带着磁性,性感的鼓点密密麻麻地敲着段崇明的心房。
“什么主动权……”段崇明傻不愣登道。
隐秘的愉悦从心底升起,很快就漫步到全身。
此刻若有人看顾惊山的眼,定会为他眼底恐怖的侵略性心颤。
观音撤了温润如玉的皮,露出了真实的狐狸样貌。
在边界线原地踏步了不知多久的人,终于想放弃那圈紊乱的脚步了。
他跃跃欲试,拉扯着未知的暧昧。
“想亲你,抱你,和你一起睡觉的主动权。”
每个字都在舌尖滚了一下才被吐露出口,包裹着绵绵的暧昧和欲望。
段崇明瞬间哑了声,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包养这玩意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你当金主他当鸭。
都是成年人了,谁想去扯柏拉图的旗子谈恋爱。
顾惊山等了会儿,没等到回话。
他往后退了几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映入眼帘的羞涩便一下子煮开了他心里压抑的恶劣。
从初次见面就开始缓缓酝酿的瘙痒终于在这时候决堤。
这个社会是竞争的社会,学不会主动出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顾惊山深谙这些丛林法则,亦是一个优秀的猎人。
他闭了闭眼,把眼里的升起的肆虐全压了下去,再睁开眼,眼里只剩下了温润。
顾惊山松开金主的手,缓缓抱住眼前这个僵硬的人,循循善诱道:“可以吗。”
得不到回答,也没收到拒绝。
顾惊山盯着他的眼,以肉眼可查的缓慢慢慢接近那张脸。
薄唇停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只要再往前一分便能和它的同伴亲密接触。
交织的呼吸轻柔滚烫,比火山爆发的岩浆都要热。
“可以吗。”
段崇明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紧张到屏气的呼吸被这看似礼貌的一问打乱。
他不耐地想把人推开,张唇的瞬间,那一直喋喋不休情话连篇的人就吻了上来。
舌尖的一点被含住,是被包裹的下唇顺带的礼物。
亲上的瞬间,视觉和触觉的两大冲击让段崇明的大脑一片空白,灵魂出了窍,失去了肢体所有的支配权,忽而附上的一层麻让他一激灵。
顾惊山轻轻碾了下含住的唇畔就松开了,他眉眼带笑,额头抵着金主的额头。
“就像这样亲,这样抱,一点一点来,可以吗。”
“……”
没得到拒绝便是无声的允许。
顾惊山轻啄着重新闭上的双唇,把金主没吃上的奶香味通过唇畔的相触分享过去。
这样,好像,也还行。
段崇明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宽慰了自己几句。
顾惊山放在金主腰间的手很守规矩,放在后背没有乱动。
他一点一点舔|弄着紧闭的唇缝,用奶香和柔软去撬开薄荷味的唇。
等段崇明找回一点清醒,已经被按在了床上,舌头好好的,就是嘴巴有些疼。
他觉得自己的嘴巴被吸肿了。
段崇明没亲过人,不知道别人是不是都跟顾惊山一样,喜欢去吸,喜欢用牙去磨。
逮着那一块肉不放,像在锻炼自己的牙口。
他想归想,却不太敢睁开眼。
他不想对上那要吃人的招子。
等那阵陌生的紧张劲头过去,这浅尝辄止的吻所引起的热也下去了。
段崇明攥了攥手心,心想:……也没想的那么可怕。
顾惊山舔了下被自己弄得水光潋滟的唇,看着金主紧闭的双眼无声笑了一下。
头一低,把脑袋重新埋进颈窝。
段崇明常年锻炼,身上压了个人也没觉得多重。
只是回想起方才自己的反应不免觉得有些丢脸。
他清了清嗓子,强忍着嘴巴的刺麻,道:“你亲人怎么跟小狗一样。”
顾惊山眨了下眼,从善如流道:“因为这是我的初吻,我没亲过人。”
他用下巴蹭了下搏动的动脉,哄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下次肯定亲得更好。”
段崇明抓着被子,眼睛瞪得有些圆,囫囵道:“……你是该好好学学。”
颈窝传来的一声“嗯”带着浓浓的鼻音,震动顺着脖颈的皮肤一点一点向上、向内,侵占了大脑全部的感觉神经元。
被入侵的宿主无神地望了会儿天花板,除了过时没找出其他差错。
起伏的胸腔逐渐同频,生出无限的安宁。
屋里没有空调更没有暖气片,全靠段崇明的体温供暖,顾惊山趴了会儿,觉得周身懒洋洋的。
这几天忙得连轴转,强压之下被绷直的神经松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就要推着顾惊山进入梦乡。
离入睡临门一脚的功夫,顾惊山被人一把推开,没了热源,蛰伏已久的冷空气便一下子涌了上来。
“你还没刷牙。”
顾惊山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家金主太实诚也不是件好事。
刷个牙的功夫,顾惊山那张床除了乱什么都没了。
人形热源正缩在被窝里打游戏,十分投入,完全没注意到他无声的凝视。
顾惊山眉心跳了跳,很自觉地爬了床。
“你干嘛!”
段崇明正在峡谷大杀四方,眼看五杀就要到手了,结果脖子和手冷不丁地被冰了一下。
毫秒之差,不但仅剩的一个敌人被队友无情收割,自己还被防御塔打死了。
顾惊山迎着他愤懑的眼,无辜道:“我冷。”
“冷你不知道开空调啊!?”
没了五杀,段崇明气都不太顺了,硬气地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定的这个酒店就是没有空调。
段崇明:“……”
看出了金主的尴尬,顾惊山很是善解人意地从他空出的胸口爬了上去,跟方才一样埋首颈窝。
口吻闲散:“你抱起来更舒服,也更暖和。”
胸腔不规律的跳动让顾惊山的唇角又上扬了一度,他闭上眼,轻声道:“就这样打,不会影响你发挥的。”
段崇明看着自己胸口的黑发,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脖子,身上挂这么一个人形挂件,哪里不会影响发挥了。
他觉得这人一躺上来,他的心跳都被压的紊乱了。
想归想,段崇明却没说出来,只是默默把音量键调小,操控着自己的游戏人物改行做了推塔战神。
不杀人以后,游戏时间被缩短了大半,没过五分钟对面的水晶就爆炸了。
看着评分界面,段崇明竟没了以往感觉。
耳边均匀的呼吸无不张示着这人已陷入沉睡。
段崇明叹了口气,把灯关了,轻手轻脚地带着人往下躺。
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更别提贴着一起睡了。
段崇明倒是想走,但睡着的人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让动。
他一动,这人就要跟着动,直到重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肯停下来。
动就动了,但凡那颗脑袋没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他都忍了。
最后段崇明只好把人抱住,禁锢在自己怀里,才得了仅有的安宁。
奔波的劳累上来了,大起大落的心很快催着段崇明闭上了眼。
两道绵延的呼吸均匀湿热,心腔的起伏也逐渐归于平稳。
埋在胸口的脑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在黑暗中近似呢喃地道了句:“晚安。”
段崇明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觉,却也不是第一次和人一起睡觉。
第一次的意外姑且被他排斥在外,勉强让这次的心甘情愿得到了名义上的第一次。
“第一次”这三个字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人总爱给万事万物赋予特别的意义,以此彰显那份特别的存在。
第一个吻,第一个喜欢的人。
第25章
段崇明的闹钟才响了一声就被他按断了。
过了十分钟, 闹钟再次响起。
响起,按断——响起,按断。
往复了十余次段崇明没醒, 这一番折腾下来顾惊山倒是想不醒都不行。
他把手机拿过来,直接把闹钟关掉, 看着那赖床的人心里一阵好笑。
光线、气味、声响……
这些东西都能刺激人的大脑, 让视觉、嗅觉、听觉系统启动,传递信号给潜意识,唤醒大脑, 启动四肢。
但这些显然对他的金主没用。
顾惊山睨着眼看了会儿, 等时间过去五分钟才开始实施自己的叫醒方式。
得益于那具温热的身体, 顾惊山醒来的时候双手都是温暖柔软的。
他坐了起来, 从手开始顺着摸到手肘、肩颈、脸颊……
温柔,轻缓,传递着麻麻的痒意。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比闹钟来得有效。
顾惊山注视着那缓缓蠕动,要睁不睁的眼睛, 把停留在脸颊上的手往内侧带, 捏住了金主的鼻子。
“九点了。”
段崇明眼睛猛地一睁,问道:“几点?”
顾惊山笑了下, 又道:“七点半。”
听到时间段崇明松了口气,他就说,按照以往的习惯,他该在第n个闹钟响起的时候起床。
初步估计, 起床时间会在第一个闹钟往后延迟的四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今天早起了整整二十分钟。
被迫早起无异于浪费生命。
段崇明心死地望着天花板,对所谓的软玉温香怀中醉没有任何实感, 他半点没有品尝到对被窝的沉醉。
段崇明无言看着那张脸,忍了一口气。
等两人收拾完出门,时间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段崇明轻车熟路地带着人去了一家小店,装修简单,但胜在干净。
就餐的位置可以把后厨的一切尽收眼底,规规矩矩,看不出半分脏乱差的迹象。
顾惊山无声看着凳子和桌子,已经在心里虚构了许多层看不见的油脂和污垢,他立在那儿,半天都没有入座的迹象。
段崇明扭头一看,一言不发地去后厨借了张毛巾,把桌子凳子都擦拭了两遍。
顾惊山有些恍惚地抬眼,看着往后去的身影心情莫名。
他的洁癖大概就像薛定谔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源于哪一点。
明明淌过泥,看过肉沫,摸过畸形的组织团块,却也不见这洁癖没掉。
嗯……亲人的时候也没幻想出所谓的唾液细菌。
少年端着砂锅粥还有豆浆油条出来,没有过问,只把开水烫过的碗筷放在顾惊山的面前。
“尝尝,他们家的味道很地道。”
顾惊山浅唱了一口粥,软糯留香,味道还算不错。
一觉睡醒,顾惊山没太多食欲,分了几分心神去观察对面。
金主不爱用油条沾豆浆,干巴巴地啃着,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不优雅却也不粗鲁。
等段崇明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完手上的早餐,顾惊山才吃了个顶,还没有五分之一。
段崇明也不催,吃完后兀自玩起了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顾惊山勉强又吃了几口,把勺子一搁,淡声道:“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算了。”段崇明没说什么,把兜里的纸巾递给他,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了进去。
“陈叔,碗给你放这儿了,还剩了点粥,你记得拿给小黄吃。”
少年人昂扬的声线突破水泥墙砖的阻挡钻进顾惊山的耳朵,他垂着眼把手里的一小包纸打开,感受着这不同寻常的柔软。
擦完嘴,顾惊山把纸往口袋一放,站在门口等着。
听见身后的动静,顾惊山微微偏头,询问道:“现在去哪。”
“运物资的志愿者九点到学校,我们现在过去正好。”
顾惊山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多嘴,也不多事。
安安静静地做着金丝雀该做的事,当一个精美的挂件,站在一边看着他的金主忙得晕头转向。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却仍有不少学生。一个个排着队,安分守己地领着自己的那份大礼包。
顾惊山寻了个角落,看着男孩儿黑得暗沉的脸思量了好一会儿。
在衣兜里掏了掏,掏出几颗红色包装的奶糖放在手心。
他没有冒然地伸出手,站在原地温声道:“吃糖吗?”
男孩儿摇了摇头,警惕地看着他,偷偷移动着自己的脚,只要顾惊山上前一步他就会从立马逃走。
顾惊山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抗拒,又道:“那边带头发物资的大哥哥是我的朋友,他经常来你们这里吗?”
听到男人和段崇明认识,男孩儿松了一份警惕,但还是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顾惊山的一举一动。
“你们平时怎么叫他,段哥哥?崇明哥哥?还是叫他小明。”
不知戳动了哪个点,男孩儿温吞道:“小明哥哥。”
顾惊山哂笑一声,跟着他念道:“小明哥哥。”
倒是没想到他会更喜欢这个称呼。
学校的绿化其实一般,唯一称得上后花园的大概就是他们现在待的这个紫藤长廊。
顾惊山没多在意石凳的灰,浑不在意地坐下,把手心的糖放到了一边,继续和男孩儿聊起了天。
“小明哥哥好久才来一次,你怎么记住他了?”
男孩儿见他真认识段崇明,逐渐卸下了心防,慢吞吞道:“小明哥哥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好多东西,陈老师说我们能有初中读离不开小明哥哥的帮忙,大家要学会感恩。”
男孩儿一开始还有些为自己的乡音感到自卑,说话磕磕巴巴,看到顾惊山眼里的温柔的鼓励后才变得大方起来。
听到这番解释,顾惊山眸光深了一分,昨晚他可没有听到“小明哥哥”这么夸赞过自己。
顾惊山拍了拍边上的石凳,示意他坐。
两人因着段崇明终于搭建起了一段可以说得上话的关系,男孩儿只是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了。
“你喜欢小明哥哥吗?”顾惊山知道男孩儿的突破口在哪,便什么话都往段崇明身上引。
反正,他感兴趣的也确实是这个。
“喜欢。”
“喜欢他什么?”
男孩儿望天好一阵,才终于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明哥哥人长得又高又壮,像花园里的巨人,把我们保护得好好的。他不像那些坏人一样,说是来帮我们却很嫌弃我们,还悄悄说陈老师的坏话,只有在摄像机前面才会变得和小明哥哥一样温柔。”
男孩儿说起话来语速很快,不带标点符号地说了一大通。
“小明哥哥跑得快,还会打篮球,大家不会的题一问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陈老师说,小明哥哥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要比她聪明一百倍。”
陈姝含是北城大学毕业的,从这个山沟沟出去的金凤凰不论是智力还是努力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能让她在学生面前说出这句话,想来,她是真的这么想。
“小明哥哥有带别人来过这里吗?”顾惊山盯着紫藤花摇曳的身姿问道。
男孩儿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不穿红马甲的人。”
他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是小明哥哥的哥哥吗?”
顾惊山挑了下眉,扭头去看他,从那张乌黑的脸蛋子上瞧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困惑。
他笑了下,道:“不是,我是他的男性朋友。”
“男性朋友……”男孩儿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在朋友前面加上性别。
操场那头,段崇明有条有理地把东西都分发完了,确保每个人手上都拿到了符合规定的大礼包才想起来自己身边丢了个人。
他轻蹙了下眉,在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这么显眼的大人怎么就不见了,段崇明有跑到帐篷边,随手拉了一个人,问道:“小吴,你有没有看到今天跟我一道来的那个人。”
小吴回忆了一下:“你朋友啊?我不知道啊,我们刚才都在这儿清点东西呢。”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段崇明火急火燎地就走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上把自己相识的学生都薅了个遍。
终于从一个女孩口中得到了人形挂件的去处。
“小明哥哥!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一个美女姐姐在和黑蛋说话,就在紫藤花那边。”
听到这个描述,段崇明笑了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给她:“谢了,小伊伊,你可别在李想面前再叫他黑蛋了。”
小伊伊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就是顺口了。”
“好,我先过去了。”
知道了人的下落,段崇明的脚步才慢了下来,晃悠着去了目的地。
遥遥看着那一黑一白的两人半天都没挪动步子。
他和顾惊山站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色差吗?
顾惊山很快就发现了小路尽头的人影,他笑了下,用眼神示意道:“这是你小明哥哥买的糖,吃吧,没下毒也没过期。”
迟来一步的段崇明只听到了他后半截话,把那几颗歪瓜裂枣一把抓在手里,从兜里掏出一包新的未开封的奶糖给了李想。
“李想,来,哥哥给你一包新的。”段崇明摸了把他的脑袋,催促道:“该到吃午饭的点了,赶紧把东西放回宿舍吃饭去吧。”
顾惊山默默不语,看着他把男孩儿支走。
等人消失在拐角,顾惊山才好笑地看了人高马大的红马甲一眼,“小孩儿的糖都要抢,你霸不霸道。”
段崇明拆了一颗塞嘴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懒散道:“你一个陌生人,给的东西他怎么会吃。”
顾惊山勾了勾唇,沉声道:“我们聊了快一个多小时,应该称得上是朋友了。”
说完,顾惊山发现段崇明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活像是在看世界第九大奇迹,下一秒就能九九归一。
“怎么?”顾惊山疑惑道。
“李想小时候生病把脑子烧坏了,因为没钱也因为没学校愿意收,十五岁了还没读过书。只有这里愿意收他,还不要学费。”
顾惊山眼里多了几分诧异,回想了一下,发现男孩儿说话确实常常颠三倒四,好无厘头。
“除了我和陈老师,他基本不和人聊天。”段崇明咬着奶糖,含糊道:“你用了什么秘密武器把他坑蒙拐骗走了。”
能用什么武器,左不过是沾了“小明哥哥”的光。
顾惊山温声道:“可能是我长得比较面善。”
段崇明把奶糖推到舌尖,听到这句话大彻大悟。
顾惊山:“一般人捐了钱便算结束,你怎么还要到亲自服务。”
段崇明咬了口奶糖,眼里流露出一点怔然:“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反正我也有空,跑一趟的事,顺便就把收来的物资发了。”
“就一次是救,救万次便不是救了。”顾惊山淡声道。
段崇明哂笑一声,用一种“你觉得我很傻吗”的眼神睨了顾惊山一眼。
道:“升米恩,斗米仇,我既不是圣母玛利亚也不是普度众生的神,只是一个心怀怜悯的普通人。”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建一个踏板,让他们能有一个竭尽全力奔赴未来的机会。”
“再多的,我也给不起了。”
说给不起,转头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一头栽进了狐狸的窝,任由摆弄。
顾惊山勾了下唇角,看着远处奔走的小人,问道:“我们中午吃什么?”
提到吃饭,段崇明摸了摸鼻头,商量道:“要不,我们回去吃?”
顾惊山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从这里到江城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真正吃上饭少说也得下午一点了。
这个时间并不算晚,但顾惊山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人要大费周章地跑回城吃饭。
“怎么不在这里吃了再走。”
段崇明扣了扣手下的石头,道:“我怕你吃不惯。”
不管是昨晚上去陈老师家蹭饭吃得那几粒米,还是今早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砂锅粥。
段崇明对他的勉强心里门清,这人强撑着礼貌的皮,不声不响,也不主动开口说,静等着别人猜。
经过昨晚初步的观察,段崇明发现这人不吃有肉味的肉:有猪味的猪,有羊味的羊,有牛味的牛。
沾一点腥味的海鲜不碰,有蒜粒的菜不吃……咸了不吃,淡了不吃,摆盘丑的也不吃……
总结下来就是这不吃,那不吃。
要不是看在他吃不饱饭的份上,他昨晚才不会跑哪大老远去买牛奶和奶糖,还有几块没拿出来的巧克力。
顾惊山并不为自己的不好养活辩解,坦然地用目光描绘着阳光下那张满是朝气的脸。
“所以啊,我们回去吃,我知道有家巨好吃的菜馆……”
段崇明滔滔不绝地讲着,余光留意着顾惊山的神情变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鼓了个掌。
他就说,网上还是能学到点东西的。
追人守则第一条:要让对方知道你对他的在意和关心。
少年谈及趣事总是眉飞色舞,分享欲哗地一下展开,混着紫藤花的香味把顾惊山包裹进透明的大网。
顾惊山眼里渡了一层春水,静看着少年不知从何而起的兴奋。
为期不足一天的行程结束地一点都不匆忙,段崇明显然要比秦岩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东道主来得地道。
找的菜馆不论是格调还是味道都很一流,这里的私密性很不错,没有大堂只有雅间。
透过木雕的花窗向外,太阳照耀之下,竹影轻晃。
看着对面胃口大开的人,顾惊山少有的来了几分食欲,不知不觉地竟然吃完了一整碗米饭。
饭后,段崇明把顾惊山送到家楼下。
他抬头看了眼小区的房子和四周的建筑,初步估计出了一个市值。
顾惊山开车门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温声道:“上去坐坐?”
“啊?”
段崇明欲盖弥彰喊了一声,他倒是听到了顾惊山说了什么,但是这才多久就登门入室,不太好吧。
追人手册里可没说要随随便便进对象的家。
相处久了,顾惊山已经从细节分析出自家金主心里大概是个什么想法了。
像此刻,就是典型的只需要再来一点推力就能从善如流地答应。
“送佛送到西。”
“那走吧。”
说完,段崇明马不停蹄地就下了车。
“……”顾惊山轻声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跟了下来,朝走过头的金主道:“这边。”
和段崇明想象中的低调奢华不一样,顾惊山的房子相当简约,和他本人完全不适配。
作为房子的主人,顾惊山也还是第一次踏足门口以外的地方。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家里没什么东西,将就一下。”
段崇明接过水看了一下,看着那眼熟的logo心里咯噔了一下。
很好,一瓶矿泉水就几百块,他为他之前妄言的低调道歉。
顾惊山注意到他的神情,看了眼瓶身,若无所觉地又打开冰箱看了看。
从水果到蔬菜再到水,都无一例外的贵。
最重要的是,这份贵明目张胆地标在了包装上。
还好,他拿的那瓶水算是最便宜的。
顾惊山镇定地把冰箱门合上,“坐会儿再走吧。”
段崇明自踏进这间房就丧失了话语权,顾惊山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等两人尴尬地坐到一起,这间房便彻底没了动静。
顾惊山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软沙发,整个背完全放松地向后靠着,是和一边挺立的腰杆截然不同的松散。
站如松的景顾惊山很早以前便见过,倒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坐如钟。
顾惊山只犹豫了不到两秒,很自然地从后包绕,抱住了那截挺拔的腰杆。
忽然靠近的热源,耳边倏地滚烫的空气,颈窝陷进来的下巴,无一不在提醒着段崇明:
身后那人又要行事他的主动权了。
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走的时候漱了个口。
客厅的电视屏幕很大,也很亮,把沙发处的亲密照得清清楚楚。
电视没开,却耐不住主人非要亲自上演一部动作片。
沙发没有床来得柔软,这个吻却比昨晚要轻、要柔。
牙齿不在局限于火红的唇,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里面进攻。
舌尖先是被咬了一下,而后便覆上了另一条柔软的滚烫,一点点向内,一点点探索。
很客气地先和每一个没见过面的柔软来了次贴面礼。
直到把地图探了个全面才开始大举进攻,所到之处寸水不留,寸肉不放。
顾惊山把头发尽数拢到了一边,把身下这张脸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他一直没闭上眼,亲眼看着这张脸被自己吻得满脸通红。
睫毛扑朔,偶尔鼓起勇气主动踏出安全区,小心翼翼地舔他一口。
幼狮懵懂的试探让人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十指相扣的手腾不出一只来做多余的动作,便只能拜托唇齿再加点油。
分开的瞬间,“啵”的一声响羞得段崇明好半天没睁开眼。
顾惊山直起身,看着他的金主闭着眼絮絮叨叨。
“你亲就亲,能不能别一直吸我的嘴,还用牙齿磨,跟啃骨头似的。”段崇明感受着指缝被塞满的感觉,有些别扭道:“而且,为什么每次亲你都要压着我,就不能,就不能坐着好好亲吗?”
顾惊山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声音微哑:“可以,那再来一次?”
他话里打着商量,行动上却没有给金主任何反应的机会。
天旋地转,再亲上的时候段崇明就已经坐到了顾惊山腿上,被亲得直往后仰。
逃脱的距离不到五毫米就又被追回来,到了后边,后脑勺直接被一只手按住,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还不如躺着呢。
段崇明睁了下眼,和顾惊山那双盛满欲望的眼对上后又立马闭上。
往复几次,只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起来衣冠楚楚,结果竟然是个流氓,亲嘴还睁着眼睛。
两人都是新人,对这件事的摸索却是天赋异禀。
只是两人都跟升级打怪一样,每次只会解锁一个技能,亲了这么久,只学会了唇舌的纠缠。
亲到后边段崇明就不让顾惊山再吸自己的嘴了,他并不想顶着个嘟嘟唇回去见他爸。
用美貌拉扯了三十秒都没得到松口的顾惊山见好就收,抱着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段崇明碰了下自己的嘴,一碰就“嘶”一声,刺刺麻麻地,肯定比昨天晚上更肿。
又吸又舔又咬,三大酷刑今天一次性尝了个遍。
段崇明无声叹了口气,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这家伙的学习能力也太强了,再来几次不得折腾到床上去了。但是他还没学会怎么和男人上床,到时候不会被这家伙嫌弃吧。
“要是我把你弄疼了你会反悔吗?”段崇明道。
耳边冷不丁的一声让顾惊山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没得到回话段崇明抿了下唇,唇畔的刺刺麻麻再一次提醒着他,顾惊山是一个食肉主义者。
“到了那天你要多给我几次机会,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会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的。”
段崇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件事产生不自信的想法,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揣满了忐忑。
听到这句话,顾惊山望着电视屏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抱了这么大个人在怀里,舌尖抵死缠绵,从头到尾都没有收敛过自己的进攻性。
也不知他的金主是从哪里看出他们的位置是颠倒的了。
顾惊山垂下眼帘,低声附和道:“好,我会帮你好好准备前期的准备工作的。”
好好两个字眼落得不算很重,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这份起伏。
不同频的交流在某个奇怪的点达成了一致,一个以为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一个顺着对方的话去说,没让任何的不对惊扰现在的安宁。
“别人也这样抱过你吗。”顾惊山阖上眼,呢喃道。
段崇明认真回想了一下,“我四岁以后就不要人抱了。”
说到这儿,段崇明看了看自己目前的身位,一阵沉默后推了推顾惊山:“为什么是我坐你腿上,不是你坐我腿上。”
对此,顾惊山的回答十分质朴,“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顾惊山轻微仰头,玉色的脖颈坦然地暴露在空气中,从上往下看还能顺带瞧见一点漂亮的锁骨。
段崇明不自在地撇开眼,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段崇明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自从顾惊山成了自己的“内人”,没过多久便切换了相处模式。
大发慈悲道:“好吧,虽然一家之主被这样抱有点抹了面子,但看在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份上,以后你想这样抱就这样抱吧。”
反正和最后的关卡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总归是他占的便宜最大。
让小利谋大计,值了。
顾惊山埋首在他的颈窝,轻轻吻了下锁骨的凸起,“嗯。”
金主走后,冷清的房子彻底恢复平常的冷清。
顾惊山动了动脖子,若有所思地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电脑是最顶级的配置,不论是外置的键盘还是显卡都是顶好的,这样的电脑不论是用来处理工作还是打游戏都是绝佳的。
但顾惊山全然辜负了它的性能,用鼠标轻点着浏览器的光标。
然后,挪动着那葱白般剔透的手指,缓缓打出几个字。
接入外网后,顾惊山想要查找的东西便如潮水一般势不可挡地占据了整个屏幕,上演着野兽最根本的欲望。
顾惊山的眼神无波无澜,不像是在看片子,反倒是在研究高深莫测的学术论文。
他慢条斯理地看了好几个视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双眸不时轻颤,得到恍然大悟的果实。
在情欲的深海中,这座冰山岿然不动,一如先前的亲吻,仿若只是为了那两块肉而不是其他的企图。
埋藏已久的欲望从未抬头。
顾惊山按下暂停键,在脑海中梳理着自己的学习成果,把它记录在册,成为学习资料的一部分。
这份资料中的某一页正写着“适当让伴侣得到掌控的权利,不要让对方一直处于下位。”
顾惊山是个好学生,最会举一反三,学以致用。在刚才就让金主坐在了自己腿上,让俯视成为上位的桥梁。
学有所成的男人轻按着太阳穴,慢慢思索着更多待解锁的姿势。
叶非白的电话进来的恰是时候,顾惊山正好结束遐想,关掉了满是限制级信息的电脑。
“合同我发你邮箱了。”叶非白开门见山道,“这份合同没有法律效益,其中涉及的金钱还有其他条约你自己加上吧。”
顾惊山“嗯”了一声,对他搭建出来的草架子十分满意,“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克制点。”
顾惊山不解地眯了下眼,疑惑地发出一道鼻音。
“我希望你找的是对象,而不是床伴。”
他的所作所为让人误会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惊山向后一靠,好笑道:“我是人,不是个发情的动物。”
说完,不等对面再回,顾惊山便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越想越有趣,顾惊山忍不住点开微信,从拉黑的对话框进去,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的表情包给自家金主发了过去。
看着备注下方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顾惊山勾了勾唇,心情愉悦地闭上眼。
循序渐进,他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26章
美好的周末稍纵即逝, 该上班的回去上班,该上学的回去上学。
只是往日只作为通讯工具的手机多了几分人味,充当起了聊天的桥梁。
金主顶着暴躁的小孩儿头像, 定时定点地给顾惊山发消息,分享一些琐事。
来往平淡, 期间夹杂的暧昧却是新鲜至极。
顾惊山不爱长篇大论地发绿泡泡, 也不喜欢一句话拆成几句去说。
要么言简意赅地回复一句冷冰冰的文字,要么来一张反差极大的表情包缓和气氛。
他们发消息的时间总在午休晚饭之后,更晚和更早都没有只言片语。
顾惊山不是个喜欢主动分享的性子, 只在偶尔兴致高的时候从秦岩那边顺一张表情包发过去。
屏蔽掉秦岩以后, 顾惊山的手机总是很安静, 最近这份被打破的宁静总在晚上悄无声息地回归。
顾惊山想了想, 发现自家金主全然没问过自己每天在做什么。
是觉得他每天都像花蝴蝶一样社交,在和自己的兄弟团上演豪门情深?
人在学校待着,顾惊山也不能把人薅出来。
他沉思许久,直到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才回过神来。
“进。”
“顾总,背调结束, 这是最终筛选出来的名单, 请您过目。”
顾惊山随意翻了几下,看着那一连串的叉, “正里为什么没有一家医院通过审核。”
陈文早有准备,听到这个问题不紧不慢道:“正里在大山深处,这里的人排斥西医,更排斥医院的存在, 他们普遍只接受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三无”医生给他们治病。”
所谓“三无医生”,便是靠着独门秘技行医的人,玄乎其玄。
涉及民族文化, 医院的合不合适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正里的医疗向来是最贫瘠的,只有诸如诊所一样的基础设备,加之原住民的排斥情绪,去医院就医的人并不多,江城以往派遣过去的医生不出三月就会申请回调。”
顾惊山敲打着桌面,听完这席话久久没有出声。
顾惊山:“肖科长那边怎么说。”
陈文:“肖科长说他们正在积极沟通,希望能扭转他们的排斥情绪。”
思想工作没做到位,顾惊山他们的援助便是白搭。
“嗯,就按这份名单来吧。”
顾惊山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西克莱明天开发布会,先把和各公司接洽的人全部调回,尤其是夏利那边……最迟这个周要定下莱夫在国内的合伙人。”
海伦集团虽说是国内的第二大医疗厂家,但确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达到顾惊山一开始的设想,一年内推动医疗开发计划遍布全国,那就必须要夏利也加进来。
让国内的三股势力拧成一条,一举把暗处的贫瘠扫掉。
顾惊山忙起来的时候很专注,全然不会因为外界的事分心,不知多久以后才想起来去看眼时间。
他拿起手机一看,来自金主的好些条消息已经占据了整个屏幕。
19:21
金主:今晚我能来找你吗?
19:57
金主:你几点下班,我下了晚自习来找你吧。
20:47
金主:我好饿,但九点四十才下晚自习,隔壁栋楼的人都快走光了。
21:20
金主: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22:20
金主:你不在家吗
顾惊山看了眼时间,已然十一点了,他穿上外套,径直出了门。
外边,还在加班的陈文和几个秘书对顾惊山的“早退”有些惊讶。
陈文扫了一眼右下角,看到明晃晃的“23”后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已经关上的电梯。
顾惊山发过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没人回,全然不知金主现在走没走。
缓缓上升的电梯“叮”的一声,把楼道间的声控灯震亮,门口那支着一条腿的人咬着鸡腿看了过来。
顾惊山缓步踏出电梯,神色不明地看着团在门边的人。
一身衣服全换了,书包也没背,完全看不出方才还在学校上自习。
段崇明坐在地上,艰难地把脖子伸到极限也没能看清他的眼,瞥了眼那万年不变的西装,含糊道:“你补能吗?”
顾惊山:“不冷,在这等了多久。”
段崇明把鸡腿放进盒里,几口把肉咽下去,用纸擦了擦手,“没多久,大概就十来分钟吧。见你没回我就下楼去对面买了只烤鸡,他们家生意真不错,我排了半小时队。”
顾惊山敛下眼眸,朝地上的人伸手:“起来吧,进去再说。”
段崇明愣了一下,伸出干净的那只,慢一拍把握上那只沁着凉意的手。
进了屋,地暖自发运作起来,把屋外带进来的寒气通通驱散。
段崇明没丁点见外的在把自己的宵夜放在了餐桌上,招呼道:“你要吃点吗?有甘梅味儿的。”
顾惊山摇了摇头,坐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盯着。
段崇明咬了口脆皮,眼珠子转了一下。心里有些纳闷,这个家伙,怎么这副表情。
等把肉咽下去,段崇明才要求道:“你能不能别坐我对面,或者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顾惊山用手托着下巴,听到这番话过了两秒才垂眼把自己的目标换成了桌子。
“今晚怎么想着过来。”
他的音色有些哑,还有些沉,多了几分厚重的裹挟,没有平时清润。
段崇明大咧咧道:“想你了啊,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五天没见了。”
“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我有些馋了,就来找你了。”
顾惊山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缓声道:“疯狂星期四,不仅想吃鸡,还想吃鸭。老板,你是不是有些太贪了。”
段崇明目瞪口呆地消化着这句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说什么。
段崇明:“……”口中的鸡瞬间就不香了。
“我说的是吃的!”
顾惊山没抬眼,保持着这个安静不打搅的姿势,“我说的也是吃的。”
“那是给我的五脏六腑进贡,你说的是一样的吗?!”
顾惊山稍起眼皮,勾出一抹笑:“如果是吞吃入腹的那种,那我想,应该是了。”
段崇明说不过他,自顾自地拿着自己的烤鸡去了客厅,指挥着电视播放自己想看的动漫,一点没被顾惊山影响到食欲。
顾惊山低头哑笑了一下,只觉得这些天堆积在心里的阴云都被这一遭打搅弄成了雨水,滴答滴答地向下浸入大地,催发出新的嫩芽。
想到金主还在高三,顾惊山打开冰箱挑出几个最有营养的水果,熟练地洗净装盘,带着自己的赔礼坐到金主的身边。
段崇明起初是不吃的,他还没这么没骨气,转头就能因为一点小利小惠就忘记自己方才收到的调戏。
但,亲手喂到嘴边的这种他实在是拒绝不了。
一连吃了几个草莓还有葡萄以后段崇明只觉得口齿间全是甜得发腻的果香,他往后躲了躲,“不吃了,太甜了。”
“是吗,”顾惊山收回手,眼神幽深,“我尝尝。”
段崇明满意的头还没点下去就被一张美脸暴击了。
……不是尝尝吗,怎么就亲上来了。
顾惊山说尝尝,就真的只是尝尝,把嘴里的果香搜刮走后便撤离了犯罪现场。
泰然的样子让段崇明歪头打量了好久。
可恶!
段崇明顶着通红的耳根泄愤似的把自己剩下的烤鸡吃完,决口不吃顾惊山送来的水果了。
顾惊山试了几次都得到一个大门紧闭的下场,他有些可惜地把暗红色的果子放进嘴里,只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金主吃完,顾惊山才缓缓抱住他,用下巴蹭着肩窝,“想亲你。”
“……”段崇明盯着自己腰间的那双手,用目光描绘着手背上淡淡的青筋,温吞道:“今天不能亲。”
“为什么。”顾惊山没太大反应,只道。
“这,我才吃完烤鸡,一股味儿。”段崇明咬了咬嘴里的软肉,坚持道:“反正你不能在我吃完饭以后亲我。”
“上次都亲了,刚才也亲了。”顾惊山口吻温和,为他举了两个可以反击的例子。
段崇明牙酸地闭了闭眼,上次是因为漱完口后连吃了好几颗薄荷糖,刚才是因为吃了好多颗甜得发腻的水果,嘴巴哪里还有该有的饭味。
“不行就是不行。”
段崇明才不想和他解释,要是解释了不就相当于把突破口拱手送出,那下次自己还找什么借口。
他明天还要上学呢,要又和这个人亲上了,都不肖想,那嘴肯定是又红又肿。
他的朋友们以前可能只会觉得他的嘴巴子做了火锅spa,但现在,把最后一点漏洞修复好的人包一眼明白他的异样。
顾惊山有些可惜地收了收手,妥协道:“那给我抱抱。”
不能给嘴谋福利,给手谋点福利也是好的。
抱一抱倒没事,段崇明无所谓地放任了那只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按捺住心里的奇怪。
肚子好痒,怎么他自己摸的时候就没这种感觉。
这腹肌难道认人?
段崇明整个人跟火炉一样,顾惊山抱了几分钟手脚便都热了起来,脸上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段崇明看着电视,有些心不在焉,任谁都没办法完全忽视那只作乱的手吧,尤其是那爪子还不满足地想向上爬。
被金主无情按住的爪子没有挣扎地回到了起点。
“你有皮肤饥渴症?”段崇明偏头撞了下耳边的那颗脑袋。
顾惊山低声道:“遇到你就有了。”
他望着更深一分的耳根,淡笑不语。
段崇明缩了下脖子,只觉得这人身上的病大概都跟色情沾上边了,不仅爱咬人还喜欢贴着人。
段崇明沉默一瞬,忍无可忍地把他的爪子揪了出来,推着顾惊山的肩膀往后移了几分。
“你能不能别想着摸我的胸!”
顾惊山无辜地眨了下眼,眼尾带笑道:“最上头的腹肌贴着那里……”
他的半吞半吐并没让金主放下警惕,眼里的狐疑和猜忌反而更深了。
顾惊山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继续编借口:“我练不出来你这种,便想着摸一下。我看健身房里的人都大方的紧,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般小气。”
段崇明沉默了会儿,把人又推远了几分,冷哼一声:“那你去找大气的。”
顾惊山忍着脱口的笑,连忙拉住要走的人,诚恳道:“我没去过健身房,刚才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的。”
见金主脸上的神情从生气到怀疑,顾惊山把人扯到自己腿上坐下,仰着脖子,诚意满满道:“你不喜欢,我便不这么说,也不做这种事了。”
段崇明这个人最不能招架的就是别人的示弱和讨好,一旦对方后退一步便不可控地升起怜爱的情绪。
看着那双眼,段崇明的心跳可耻地漏了一拍。
如果是兄弟间友好的健身交流,好像也没什么。
但健身房的人真像顾惊山说的那样会彼此交流到这种地步吗?
段崇明没去过健身房,不喜欢那些刻意的练体,一时间也不知道顾惊山说得是不是假话。
因为之前被故意撩拨了几次,他已经不敢随便相信这人的话了。
浓密的鸦羽遮挡住倾泻的光,在眼下投下一片灰色,顾惊山就这样看着金主眼里的坚持开始松动。
他故作不知地吻了下金主的下巴,轻声哄道:“别生气了。”
话音刚落,那份坚持轰然崩塌。
段崇明别扭地把脸偏向一边,小声道:“你真的只摸一下?”
顾惊山舔了舔牙,“嗯。”
得到保证,段崇明一副赴死的姿态:“那你摸吧。”
明明整个人紧张得像一根绷直的弓,却还是信了他的鬼话,又可怜,又可爱。
顾惊山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地把人抱紧了些,温声道:“下次吧。”
不等段崇明说话,顾惊山就道:“太晚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休息吧。”
几分钟后,段崇明拿着自己的新牙刷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其实他没想着留宿的,今晚之所以出来主要是为了解馋,其次才是顺带见一面,见一面后就回自己的那套房子。
结果,怎么就留宿了。
要是他是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他爸应该就抄着家伙打过来了吧。
段崇明仔细刷着牙,第一次为自己的糙养感到了庆幸。
他把衣架上全黑的丝绸睡衣取了下来,等穿上以后才发现,这睡衣不仅是摸起来滑腻腻的。
穿上也跟没穿一样,像回归了原始社会一样“自在”。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穿衣服的尺寸却差了点,最起码胸围和肩宽都不一样。
段崇明认真看了一番,发现这件睡衣和自己的尺码分毫不差。
段崇明:“……”
顾惊山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去找人的时候发现金主正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大小眼。
“咚咚——”
顾惊山敲了两下门,眼底流出一点不怀好意的暗芒:“还不睡?”
“睡……”
进了房间上了床,又和顾惊山躺在一起的段崇明愣神好一阵,“你家没有客房吗?”
顾惊山关灯的手停了一瞬,神色自然地关上灯,借着床头的光躺下:“其他房间没安床。”
段崇明回忆了下,把自己家这只“学识渊博”的少爷鸭和所知的网红对比了下。
幻想出一间又一间满是垃圾的屋子,堆满了外卖盒和饮料瓶。
顾惊山斜着身子,撑着脑袋看着那乱转的眼睛,好笑道:“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一间是书房,一间是杂物间。”
被戳破心思,段崇明撅了下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学过一点心理学。”
段崇明缓了会儿,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有正经工作吗?”
“有啊,”顾惊山张嘴就来:“这不就是在为我未来的工作做准备吗。”
段崇明一把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确保把脸全部盖住才扯着嗓子暗骂了一句:“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着调?!”
顾惊山一笑,伸手扯了下盖过头的被子,和那象征性挣扎的力道对抗了一会儿。
望着那因为气不顺被闷红的脸,神情带上了一份认真:“其实,我是做销售的,副业调酒,再副业——”
顾惊山拉长的尾调被段崇明一巴掌塞了回去,他无辜地望着人,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闭麦了。
段崇明气定神闲地收回手,早在心里预判了他的下一句话:再副业——做鸭。
“你卖什么?”段崇明恍若不知继续追问。
难道是柜哥?这张脸应该很能招来顾客。
“……”顾惊山张了张唇:“卖医疗器械。”
真话说三分,也算不得假。
段崇明狐疑地看了他好一阵,当真没看到几分撒谎的痕迹,把被子掖到自己的下巴下面。
问道:“做销售的不应该挺赚钱吗?”
“嗯,是挺赚钱。但市场总会饱和,全款买下这套房子后就没钱了。”
段崇明“哦”了一声,虽然家里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但他并不是很了解行情,初步估计这套房子怎么着也得值几百个吧。
这么看来,这人追求的生活质量着实挺高。
不是日赚斗金的工作根本养不活他。
眼见就快十二点半了,顾惊山把最后的暖光灯也关了,温声道:“睡吧。”
他无比自然地把有些精神的金主揽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
段崇明的身体僵了好一会儿,后背的轻拍恍若隔世般出现,勾出他的几缕记忆。
他这辈子就和两个男人这样睡过觉,一个是他爸,一个就是这个人。
但尿了一次床以后他爸就把他赶出房门,让他在隔壁“自立门户”了。
静谧之下,木质香散发着悠悠的香气,催人入睡。
丝绸睡衣轻薄如羽翼,也如蚕丝,让热源源源不断,几乎零阻挡地钻入另一具从内沁着凉的身体。
顾惊山对金主说得话多是三分真,唯有一句话是十分。
他确实喜欢抱着这个人。
不管是触感还是温度,都很合他心意。
第27章
“追人该怎么追?”
“约会当然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玩玩, 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些相处中见缝插针地互相了解。”
“记住了,对于真正的爱情:喜欢是开始,了解是过程, 志同道合是结局。”
喧闹的教室里不知哪一方的月老开始做起了法事,在周围围了不少红鸾星动的上仙。
“柳星!你真神了, 上次我按照你说的话术去回了, 她反倒对我没以前那么冷漠了。”
首当其冲的上仙当属班里话最多的李明洋,这小子从幼儿园开始就开始谈女朋友,每一任都说着天长地久的情话。
结局却大都相似, 无一例外地以被甩被绿分手。
第n次后, 李明洋认为自己完全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正缘, 奈何怎么都勾搭不上, 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以红娘著称的柳星。
至此,一有空就要赖上去。
段崇明斜勾着脑袋,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最后一排。
他可是知道柳星在论坛的身份:一名知识渊博的“同人”小说家。
想到知识渊博,段崇明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人……他摇了摇脑袋,把出走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
眼神放空, 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后边的动静。
“聊天的姿态要平等, 不能像个舔狗一样。”
“要给彼此空间,不要时时刻刻都粘着对方, 分享的话题可以是你自己擅长的,不经意间展露自己的优秀。”
“不要太自我,要潜移默化的成为对方的支柱。”
柳星勾了勾唇,神神秘秘道:“虽然我们现在没钱, 但是我们身上有这个社会最追捧最向往的东西。”
“什么?”李明洋瞪大了眼,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有这种宝贝。
柳星用手指着他,暗笑不语。
“我?”
“对啊!”
柳星闭上眼得意地笑了笑, 在心里默道:感情这事儿,不就是图你年轻貌美,图你身强体壮,情和欲总是纠缠。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信徒的赞叹,满脸疑惑地睁开眼。
“柳星。”她亲爱的姐姐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你再在班里当红娘,我就不帮你瞒着妈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那堆书要怎么办吧。”
“啊,姐,我错了!”
信徒早在柳妍来的时候就退下了,有些肉疼道:“再神的仙儿也逃不过家法啊。”
段崇明若有所思地盯着地板,把自己之前记得笔记全擦了,重新写上更权威的。
他可知道程晚是怎么追上许南禾的……不对,是怎么让许南禾步步失守的。
陈说解决完人生大事以后缩着脖子进了门,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念叨:“这天好冷啊,阴冷阴冷的,我觉得下午我就可以把衣柜下边的羽绒背心拿出来穿了。”
“对了,段哥,你昨晚怎么又回家了,不是说好了要吃一顿肯德基吗?我都给我哥说好了,下了晚自习以后去后门拿外卖,怎么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去宿舍找你也没人开门。”
陈说抬了抬自己的小眼镜,噼里啪啦一顿说,说完以后发现他家段哥完全不搭腔。
小眼镜眯了下眼,疑惑地伸手在段崇明面前晃了晃:“段哥?”
段崇明眼睛猛地一睁,“怎么了?”
怎么了?他还想问怎么了呢。
陈说狐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国庆放假回来你就不太对劲。”
“你想多了,”段崇明翻出一本地理杂志,眼也不眨道:“我只是觉得学着有些无聊。”
听到正确的理由,陈说舒了口气,“我说呢,你怎么一天魂不守舍的,该是高三了感觉到作业的繁重了吧!”
“你说说,当初去学文多好啊,非得一头栽进理科的深海。”
陈说可不能理解他段哥了,一马绝尘的文科大佬怎么非得去非洲东山再起。
“没意思,那些东西背下来消化了就行了,分的多少全看脑子够不够灵活。”段崇明用指肚抵着书的页脚,无所谓道:“理科多有意思,一棋下错万盘皆崩。”
陈说努了努嘴,没敢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理综,只得在心里暗叹一句:老天爷赏饭吃就是好。
想到这儿,陈说又转头看了看那角落的一对佳人。
这人和人能玩到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天才的身边尽是天才。
这么一想,陈说心里忽然有些高兴,按这个说法他也是个天才!
段崇明瞄了一眼自己莫名兴奋起来的同桌,有些无聊地收回视线,盯着摊开的白崖照片出了神。
学校是一个社会,社会又是另一个社会。
在学校里,每个年级之间都有鸿沟,更何况是学生和社会人之间呢。
相差的岁数横着阅历,三观,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你就能够一笔带过的。
段崇明没打算让自己的初恋胎死腹中。
只是在所谓的追人行动中,他没能掌握到分毫主动权,一直被人玩在股掌之间。
撩拨的,主动的,让人心痒的,始终是那个张口闭口喊着“你要先追我”的人。
这恋爱的前奏,什么时候才能停。
等成为金主,他总能拿回自己应有的权利吧……
段崇明反手掏出手机,借着监控死角疯狂点动着屏幕。
追妻之术,御夫之道,两相结合才是最完美的计策!
段崇明朝思夜想的合同此刻悄然无声地摆放在顾惊山的办公桌上,每一句话顾惊山都曾好生瞧过。
啪嗒——
合同短暂地看了一眼尘世,下一秒就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抽屉。
顾惊山收了收下巴,决定把自己设下的追求期再拉长一些。
少年人的青春情动,确实挺有意思。
当办公室内唯一的异类被收编,被夺取光芒和瞩目的物件全部重新回到顾惊山的视线。
电脑屏幕上,西克莱暴跌的股价泛着盈盈红光。
顾惊山松散的神情多了几分沉重,眉心始终团聚着一团很淡的疲惫。
从五月回国他就下了第一颗棋,医疗改革,新药研发,抗癌新技术的争夺……一颗棋子捎带着另一颗,占据了冰山一角的棋盘。
漆黑的双眸闪过一抹寒芒,深深注视着那急速弯折的曲线。
埃尔金卸任当天顾惊山也在场,他亲眼见证了西克莱权力的交接。
年迈的埃尔金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发布会,当着众多记者的面宣布了西克莱下一任掌门人。
年迈的雄鹰用那双浑浊却不失锐利的眼紧紧盯着台下的某一点,中气十足道:“dann Strmt vorwrts, Nachwuchs!”
顾惊山坐在最后一排,和台上的人无声相望着。无人知道埃尔金的这句话不是送给自己孙子,而是送给自己最大的对手。
晚年的争斗,让那些随时岁月流逝、随着容颜老去所不见的冲劲和冒失慢慢流淌回埃尔金的血液,也让埃尔金在宣告老去这天坦然承认了对顾惊山的欣赏。
掌声如雷,接过权柄的皮埃尔笑得张扬肆意,近乎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唯有顾惊山一人将目光长久而持续地放在迟暮的英雄身上,经久的凝视横跨了埃尔金近五十年的光辉历史,最后缓缓回收落到那满是花白的头发。
最后敛下眼帘,遮住眼中流转的诸多情绪,等再抬眼,他又成了众人熟知的Alfred。
眼眸波动一瞬,顾惊山面无表情地叉掉界面,点开陆依娜发来的试验报告。
脸上的肃穆换了味道,是和实验室融为一体的冷白。
夜幕缓缓落下,陈文看了好几次时间,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紧闭的办公室。
梁郜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他桌面上,有些疑惑道:“陈助,你在看什么呢?”
陈文:“今天周五。”
梁郜:“周五怎么了?”
陈文:“……”算了,和你们这群凡人说不清楚。
陈文随口应付道:“周五好啊,周五过了就是周末。”
梁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上司,默默咽下了自己的沉默,关切道:“天冷了,注意多穿些衣服,虽然最近任务重,但还是要注意休息。 ”
陈文沉默地看着键盘,接受了这份关怀,等人走后才叹了口气。身为租房事件的直接交接人,竟然迟钝到这种地步。
上周五,顾总可是早早就下班了,怎得这周却又延续回了以往的时间。
晚十点,顾惊山处理完今日份的事务,和往常一样回了松山别墅。
门口停了一辆从未见过的车,顾惊山下车的时候却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主人是谁。
那辆熄火不知多久的车在顾惊山出现的这一刻终于有了动静,车身微微晃动,后座下来一个人,一张久违的脸就这样出现在顾惊山眼前。
那人不再穿着如出一辙的黑,驼色大大衣内搭了一件棕色的毛衣,颈边垂挂的围巾是男人身上唯一多余的装饰。
除了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内敛,其余的一切都和顾惊山记忆中大不相同。
管家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陷入沉默的父子俩。
顾惊山率先打破了沉默,站在原地唤了一声:“爸,好久不见。”
男人眼尾的细纹微弯,没有冒然走近,就着这个距离,温声道:“七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变得和你母亲越发像了。”
晚风习习,立志于让每一阵凉遍布顾惊山的全身。
顾惊山淡然一笑,神色看不出一丝端倪:“是吗,您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顾惊山的眉眼随了薛蕴青,鼻子和脸型随了顾文生,嘴和耳朵则随了薛怡年。
取各自精华而成的一张脸鲜少被人说长得像谁。
顾文生:“我也希望我是最后一个这样说的人。”
顾惊山神色未变,对他话里的深意恍若未闻,道:“外面风大,进去聊吧。”
顾文生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
在看到顾文生的第一眼,顾惊山便知道他今日为何而来。
果不其然,寒暄过后,便是此行的目的。
“退出这次的招标。”
用温柔的命令催人是顾文生惯用的伎俩,顾惊山眼里划过一抹不耐,开门见山道:“您还没死心吗。”
其他无关的人员早已撤离了战场,把花园留给了看似平和实际剑拔弩张的父子两人。
“……”顾文生道:“你不该止步于此,也不该在沾满铜臭的地方长久立足。”
顾文生脸上的笑散了几分,“若当初我能带走你,你绝不会——”
“没有当初。”顾惊山淡声道:“我不是经由谁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在你离开的前一年我便想好了今后的路。”
顾文生用一种及其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神色一片苍凉:“你两岁识字,五岁便能作曲,十岁就通过了耶鲁大学的考试……”
顾惊山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地听着,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少年天才的故事惊艳绝伦,放到任何地方都足以惊掉一地下巴,唯独在顾惊山这里失去了所有的威力。
“十一岁,你放弃了从商,从政,从法,从文,从艺。”顾文生顿了顿:“选择了从医,一学就是七年。”
从那一年起,他顾文生的儿子不再拔羣出类。
“唯有这一件事,你坚持了如此之久。”
说到这里,顾文生连公式化的笑都扯不出来,“若是蕴青还在,她今日定会和我一样劝你,阻你,拦你。”
温柔的话越说越重,包裹着许多浓郁的情绪。
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呼吸重了一瞬,直直望着他的眼,缓声道:“世界没有这么多如果,亦没有这么多假设。”
顾惊山等了片刻,不见顾文生还有开口的迹象,歉声道:“我还有事,先进去了,失陪。”
顾文生一言不发地看着合上的门,只觉喉间的哽咽难消。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成了如今的深潭,百般捶打都不见他泛起波澜。
熄火的汽车再有所动作的时候便是离开之时,寂静的院子里唯一的声响引得二楼的人予以瞩目。
那双和薛蕴青如出一辙的眼眸此刻却没了和她相似的柔情,剩下的尽是婉转的线条也无法掩盖的深寒。
那些貌似含情的话裹着砒霜,也含着眼底盘踞的伪善,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浓郁的黑也无法遮掩这份相同的腐臭。
手机的震动和铃声让顾惊山收回了视线,看着来电人,幽深的眼眸才终于有了波澜。
“喂?”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像平常一般,一开口就是铺天盖地的话,小心地抛出一个字。
顾惊山:“怎么了。”
段崇明:“我都知道了。”
第28章
话筒传过的声音和平日不同, 没有平日阳郎,多了些许厚重。
这似是而非一句话落下,那些未曾言说的隐瞒在这一瞬间依次在顾惊山的心里冒了个泡。
他的眼神没有分毫波动, 淡声道:“你都知道了。”
亲耳得到答案还是要比自己瞎猜推断得来地让人踏实,段崇明单手抛着棒球, 耷拉着眼皮半靠在床上。
“嗯。”
顾惊山神情未变, 安静地等着他的下句话。
“你根本就不是暮色的正式员工。”段崇明低声道:“我都问过了,你就是个临时工,一个月都不见你被叫去顶几次班。”
顾惊山眼眸一暗, 轻敲着栏杆, 任由冰山再次沉寂在深海。
他忘了, 他家金主不是寻常人。
段崇明回想起领班口中的字字句句, 心情复杂。
他时常在顾惊山身上感到一阵浓郁的割裂,无法把他和那些表浅浮夸的人放在一起。
昨晚上似玩笑般一带而过的话到了现在,反倒成了真相。
他家的小黄鸭,说着要赚快钱还打着几份工,想来, 小舟山上那一次也是被逼的而非自愿的。
但能靠卖医疗器械赚钱的, 除了口舌灿华就是有不少人脉。
不管哪个,都是个低头求人的行当。
“我有钱, 有很多钱。”
年幼的狮子似不知社会险恶,直白地说着话,把自己拥有的珠宝尽数奉上。
顾惊山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眸色渐渐软淡。
他家金主惯是心善, 单纯得紧,明知他扯着贪财的旗,还要义无反顾地把钱送到他的手上。
那些扯谎的工作想必是让他伤心了。
顾惊山温声道:“以后不去了。”
无中生有的冷眼和委屈又被顾惊山接了过来, 横竖添上几句软,便又成了一把犀利的刀,一插就插进了段崇明的左心。
“那……销售呢。”段崇明温吞道。
“销售不好吗?”顾惊山反问道。
段崇明扣了扣棒球的缝,没说好还是不好,只道:“屈才了。”
顾惊山一笑,有些好笑道:“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段崇明沉思了许久,对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脱口而出的勾人视若无睹,认真道:“做你喜欢的事。”
“……”顾惊山:“喜欢的事,可挣不来钱。”
“不用你挣。”段崇明抬起眼皮,把棒球扣在手心,道:“一个家,有一个会赚钱就够了。”
说完,他又填补了几句:“说了要养你,你能不能拿出点自觉性来,做些金丝雀该做的事。
车,房子,亦或是投资,这些我都能给你。说要赚快钱,却不见你从我身上薅些好处走。”
段崇明:“我养你,却不想有一天会说出‘我养的你’这句话。以你的聪明,用钱生钱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顾惊山自己给自己搭了个爱财不清高的人设,以至于金主每每讲起钱都不觉伤人自尊。
一来二去,反而磨出了几分情趣。
被养的人勾了勾唇,脸上捎带的冷不知不觉化了,顺手摸了把狮子绵软的肚子,温声道:
“金丝雀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只是我确实懒,不爱赚钱,有你养我就够了,先头的工作昨天就辞了。”
知道金主要出声,顾惊山便用下句话堵了他的嘴:“我贪财,却更好色。”
加重的两个字眼饱含深意,段崇明耳根一烫,囫囵道:“又没让你不贪……”
这句话说得近似呢喃,又轻又细,不知被话筒收音了几分。
顾惊山转身回了卧室,由着暖气赶冷,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我更喜欢不工作和你待在一起。”
段崇明:“……往前推个几十年,你应该天天都能被定个流氓罪。”
“那可不成。”
段崇明挑了挑眉,有些不大适应这家伙的正经,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应该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顾惊山笑了笑,几乎都能猜到他家金主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心里又是怎么个想法。
不急不缓道:“夫妻之间的事,怎么算流氓罪。”
话音刚落,被挂断的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明明是先说“一个家,有一个会赚钱就够了”的人,现下却又羞于他夫妻之说。
真是……有些可爱。
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在实验室不眠不休忙碌了三天的陆依娜强撑着马上就要倒下去的身体,用死气非常浓郁的语气宣判道:“二期临床,结束。”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年的试验在后半年突然发力,让陆依娜成功从一个闭月羞花变得形如枯槁。
她看着桌上摆满的数据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道:“增加受试者的人数,全世界的人种,不,每个地方的人都要给我薅来几个……”
Jason记下她的话,和一边的助理搭手把人放到隔间的床上。
“我只睡五个小时,待会儿记得叫我起床……顾惊山……”陆依娜推了把空气,“这个狗东西,自己和小情人蜜里调油,转头让我挑大梁……又要当牛马又要当老板,这差事给他他要不要啊?”
涉及高层秘闻,Jason连忙带着助理往外撤,但还没来得及关门陆大小姐的下一句话又蹦了出来。
“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怎么偏生在最忙的时候谈上恋爱了,怕不是因为之前不行……”
Jason连忙把门合上,和助理心照不宣地把今天的秘密封存在心底。
两个大老板,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被念叨的顾惊山此刻正因为金主受困于家,而勉强接受了秦岩等人的做客请求。
都不肖想,几人定是被限制了去处,才想着来他这里谋求出路。
最好是带着他一块儿,去寻花问柳。
虽是周末,顾惊山也还是抱着个电脑在处理工作。
他十指飞舞,解决着一茬又一茬滞留的需他过目的文件。
秦岩还没怎么见过顾惊山在认真工作的样子,一时有些新奇。
忙不迭地去捣裴予安的胳膊,冲他努了努嘴:“快看,顾惊山真TM像有钱的大佬。”
正在玩游戏的裴予安抬眼一瞧,见怪不怪道:“在场的谁差钱?”
秦岩没说话,只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裴予安不可置信地指了下自己,半晌,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我顶多是新时代的艺术青年,你才像一个穿金戴银的暴发户。”
秦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咧咧道:“学会花钱,是一门艺术。”
裴予安:“学会赚钱给自己花更是一门艺术。”
秦·啃老十级专家·从小到大没赚过一分钱·岩默了半晌,最后倔强地看着天,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小声的争执惹得张金伟笑了笑,顾惊山抽空看了他们一眼,见怪不怪道:“狗见羊,起范了。”
秦岩不屈道:“我属猴的。”
“……”
打闹再度起范,顾惊山却没什么心思再去看。
他的目光停在陆伊娜那篇引起躁动的论文上,冰冷冷的数据在某一瞬间化形,缠绕在他身上。
迫使他想起许多年前在实验室写下的一个个化学符号,还有一只只被用于实验的小鼠。
不甚起眼的第二作者短暂地荡开一圈水花,涟漪慢慢晕开,消失地无声无息。
白发老人和蔼地笑着,自信道:“Alfred,源自盎格鲁-撒克逊语,意为“智慧的顾问”。”
“我本以为这个名字以足够概括你,然而现在却觉得你的中文名远比Alfred来得合适。”老人笑着伸出手,诚意满满道:“欢迎加入我的团队,顾惊山。”
“顾惊山!”
秦岩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双手平放在键盘上的人回话。奇了怪了,他可是看他没再工作了才叫他的。
顾惊山缓缓抬眼,平淡深邃的眼眸让秦岩一下子噤了声。
秦岩:“……”
裴予安若有所感地抬了下脑袋,顺着秦岩的目光回头,瞬时忘了自己操控的游戏角色,放任它啪叽一下掉入岩浆。
张金伟一无所知地给自己塞了块桂花糕,吃得腮帮子鼓囊,“还得是这个味儿,板正!”
这句话打破了空中的凝滞,顾惊山合上电脑,若无其事道:“张姨的手艺一向很好。”
张金伟点了点头,把盘子往秦岩那边推了推,招呼道:“你不吃吗,来的路上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吃?”
“啊。”秦岩随手拿了一块,盯着上面的点点桂花,扯出一抹笑,“我尝尝,顾惊山不在我都不好意思去蹭饭了,也是好久没尝过张姨的手艺了。”
说完,秦岩边吃边踢了一脚裴予安,若有所指道:“今天一吃,还是觉得味道和当初一模一样。”
裴予安轻拧着眉,硬着头皮接了一块,“吃个东西都闭不上嘴,话真多。”
两人若无其事的打闹着,仿佛方才出现的片刻停顿只是意外,亦或是谁的眼花。
等顾惊山不知接了谁的消息离开,被扔下的三人才面面相觑道:“好凶啊。”
秦岩:“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我也许久没看到了。”
张金伟:“别这样说你自己。”
裴予安:“别妄自菲薄。”
秦岩:“……”
他不死心道:“我只是找了个恰当的形容!”
张金伟和裴予安默默不语,用极其和蔼的眼神看着他,无声道:好好好。
先走一步的顾惊山长腿交叠,在车后座拿着刚在处理工作的电脑回着消息。
有更让他感兴趣的人在,家里的“客人”也就无足轻重了。
小明:你今天不上班吧,我来找你。
A:不是出不来吗。
小明:翻墙逃了。
A:……从二十多层爬下来了?
顾惊山可一直记着,自家金主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住得楼层高,不是大别墅,摊上个霸道的爸一人要睡几间屋,没地藏他。
暴躁的小孩儿不知暴躁了多少时间才缓缓打出一行字:“我睡的婴儿床。”
消息刚发出去,段崇明就觉得自己身上多了道视线。
很锋利,一看就知道是他那应该在睡午觉的爹。
段崇明尴尬地坐在墙头,“爸,好巧。”
“我觉得不巧。”段四海皮笑肉不笑道:“要去哪?”
段崇明想了想,觉得谈恋爱也是一门课,真诚到:“去读书。”
段四海:“?”
这还是他家儿吗?
“什么书非得跑去外面读?你那书房可是读书的风水宝地,中西合并的文曲星局,有哪里比得上它?”
“……”段崇明眨巴眨巴眼,“一家高能量自习室,特别出名,许南禾都经常带着他对象去。”
段四海狐疑地睨了他一眼,“真的?”
段崇明忙不迭点头,“嗯嗯。”
“……”段四海:“下来。”
段崇明心理哀嚎一声,得,得另找机会了。
“走大门。”
段崇明拍灰的手一停,惊喜道:“真的?”
见他爹不语,段崇明连忙跑了,边跑边道:“爸,再见!”
段四海注视着那活蹦乱跳的小人,好笑道:“真当你爹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他手一拍,慢半拍道:“高三了,这臭小子,自己不学可别让人姑娘分心了。”
手将将要按下拨号键,段四海又叹了口气:“算了,还没到高三下呢,这小子心理应该有数。”
勾魂的“姑娘”才到“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顾惊山开门的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像一个诱拐无知少年的黄毛,看着那双澄澈的眼一时间都想全盘托出了。
“打游戏吗!”
段崇明期待地把手上的袋子提到顾惊山眼前,有些奇怪地看着那张脸多了几分无奈。
顾惊山:“好。”
段崇明转了下眼,思量道:难不成不爱玩手柄游戏。
顾惊山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手柄,再看了眼电视的游戏,只觉得金主的追人方式委实是不一般。
不过,他倒也能把这无聊的东西变他一变。
故意输了几把的顾惊山按下暂停键,望着看向他的金主道:“一直输,好没意思。”
第一次连赢的段崇明压着上扬的嘴角,安慰道:“游戏而已,输赢很正常。”
“不成。”顾惊山摇头,道:“得加点赌注。”
“加什么?”
顾惊山勾唇:“输一把,脱一件衣服。”
段崇明看了看他,再看看了看自己,“……我全身上下就三件衣服。”
“我四件,很公平。”顾惊山道。
段崇明用打流氓的眼神盯着他,一副不干的架势。
顾惊山退一步道:“那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口。”
段崇明一乐,这才像样嘛。
不过,“那赢的人呢?”
顾惊山状似认真地想了会儿,“赢的人便随意指使输的人干一件事。”
段崇明眼皮跳了跳,按捺住心里的奇怪,虽然他一直赢,但就怕有意外,补充道:“……不能是脱衣服。”
“好。”
顾惊山应得干脆,看不出分毫勉强,让段崇明心里的不安越发大了。
小黄鸭静悄悄,那必定是在作妖。
果不如然,不知是他分神惹的祸还是小黄鸭在藏拙,定下规矩后他当真输了!
顾惊山不语,只笑看着他家金主,无声督促着。
段崇明愿赌服输道:“说吧,让我干吗。”
“我有些渴了。”
段崇明眯着眼,三步一回头地看他,奇了怪了,这么正常?
他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门边的水,里头全是瓜果蔬菜。
段崇明不禁点了点头,还算健康。
他随意拿了瓶水,递到顾惊山面前,“喏,喝吧。”
顾惊山手撑着地,头微微歪着,一副大爷的样子:“喂我。”
段崇明:……不对劲,好不对劲。
他转身就想走,想把这局癞了。
顾惊山哪里会让人逃,拉住他的手,迎着那诧异的视线缓缓道:“用嘴喂。”
第29章
“……”
段崇明这辈子的沉默都在顾惊山身上用干净了。
段崇明到底是没忍住:“你恶不恶心?!”
顾惊山眨了下眼, 坦诚道:“恶心。”
当真是——人不脸树不要皮,学得此招,天下无敌。
段崇明震惊地都忘了害羞, 使劲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了抽:“我也觉得恶心,你要么自己喝要么滚蛋。”
“你好凶。”顾惊山一点不慌, 云淡风轻地倒打一耙。
段崇明不躲不避, 直言道:“凶的就是你。”
“……”
顾惊山接过水,沉默地喝了一口,一言不发地挑起了地图。
真消停了, 段崇明反而不自在了, 眼皮一撩再一撩。
然后, 再输一把。
看着屏幕上巨大的KO二字, 顾惊山挑了下眉,藏起意味不明的眼神,望向金主的时候眼似清泉,蒙着一层浅淡的雾。
放低了声音道:“你给我道歉。”
顾惊山无辜吗?
不无辜的人配上这张脸都变得无辜了。
段崇明很没骨气地抿了抿唇:“……我错了。”
他跪得倒也迅速,只是不知这声道歉是因为愿赌服输还是出于真心。
“还得亲亲我。”
顾惊山抓住机会, 放软了语调, 故意说着叠词,搭在地毯上的手悄悄咪咪地摸到了金主的手, 讨好地勾了勾。
段崇明张口,一声“得寸进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马上想起了输家该履行的承诺。
顾惊山直勾勾看着他,等着金主送上门, 再贪几分便宜。
结果,金主望了他好一阵,不等顾惊山再催, 一把把顾惊山的手捉了过来,猛地亲了两口。
顾惊山:“……”
“你就说,这算不算吧。”段崇明得意地挑着眉,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算是明白了,要想从这家伙手里夺走掌控权就得学会钻空子,实心眼的老实人是玩不过他的。
顾惊山勾着唇看了眼地上的毛绒,迁就道:“算。”
得了这句话,连输两把的段崇明脸上总算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来,自信道:“再来!”
顾惊山垂着眼,确定道:“再来?”
“再来!”
顾惊山从容一笑,眸色发黑,对重整旗鼓的满级选手又上了几分心。
光明正大地搬运着原属于段崇明的技巧,借力打力,这一局可谓是打得有来有往,好不精彩。
只可惜……
顾惊山了然轻笑:“我赢了。”
输家怀疑地看了良久,脸上的生气一滴不剩,整个人被死气浸润透了。
“输——”
“输得起。”
“哦?”顾惊山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那我提的要求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段崇明有些不自在地按着A键,小声道:“恶心人的不行。”
顾惊山保证道:“不恶心。”
不恶心那就无所谓了,段崇明道:“你说。”
顾惊山没着急说话,又给自己加了道保障:“愿赌服输?”
段崇明:“愿赌服输。”
顾惊山舔了舔牙,嗓音低沉:“你把衣服,撩起来,咬住。”
红得发黑的狮子眼睛都忘记眨了,拿着的手柄“咣当”一下落到地上,满脸痴呆。
顾惊山不急不缓道:“这事不恶心,也没让你脱衣服。”
“……”段崇明恨恨咬牙,恼羞道:“变态!”
顾惊山:“我都让你钻了漏子,你却不让我也钻一个。”
他是商人,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那两个吻可不是白白让出去的。
段崇明晒干了沉默,把裤头往上拉了拉,手轻颤着去拉自己的衣摆。
顾惊山赤裸的目光毫不收敛,一点一点覆盖着衣服消失之地,摸过两次的腹肌第一次在顾惊山这边现了个形。
越往上,越接近胸大肌。
当着别人的面袒胸露乳,段崇明还没在游泳以外的地方上干过,简直要被顾惊山那炙热的眼神煮熟了。
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算我欠你半局。”
委屈的眼睛要睁不睁地望着顾惊山,可怜的样终于唤醒了几分顾惊山做人的道德。
顾惊山心里叹了口气,往前挪动几分,握住金主的手腕,温声道:“那这次可得好好亲,我之前是怎么亲你的,你便怎么做。”
段崇明忙不迭点头,雾蒙蒙的眸子一瞬间晶亮,也顾不得自己裸露在外的腹部,一嘴就啃了上去。
他把顾惊山亲吻那套学了八分,四分□□,四分咬。
只是力道轻柔,技艺青涩,比起欲的纠缠,更像是好奇的探索。
顾惊山含住要走的舌头,反客为主,直把人亲得头昏脑涨,再想不起其他。
嘴被人含着,腹肌被人摸着,手柄被扔在了一边。
段崇明设想的美好约会就这样泡汤,又让单纯的游戏和色扯上了边。
回家吃晚饭的段崇明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顾惊山一眼,生气地扭头就走,他以后再也不相信什么爱巢能让感情升温的鬼话了!
遇到顾惊山这个大色魔,进了屋就是送人头。
说是要亲,但既没说要亲个把钟头,也没说要又亲又摸啊!!
上了车,段崇明羞赫难掩地往下瞧了眼,啐道:变态!
又摸又亲……都亲出反应来了……
段四海正坐在大厅看电视,看见段崇明进来不禁有些惊讶:“你没和你女,你同学去吃饭?”
段崇明一半的心神都不在身上,也没注意他爸话里的转折停顿,把买的特辣版酱鸭放到了桌上。
拿着剩下的一半心神信誓旦旦道:“爸,尝尝,这酱鸭特别辣,辣得我嘴都快秃噜皮了。”
段四海沉默地看着他通红的嘴,“行,我待会儿尝尝。”
段崇明点头,转身往餐桌走,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他后退几步,扒拉着门,问道:“爸,饭呢?”
段四海:“吃完了。”
段崇明:“?”他的饭呢?
段四海一点也不尴尬,拈了个翅膀,朝里指了指:“冰箱里有饺子,要吃自己煮。”
出门被占了半天便宜,回来还没有一口热饭吃,段崇明只觉得人生寡淡之际,活着好没意思。
心灰意冷地打开冰箱,给自己下了四十九个饺子。
看着沸腾的水,段崇明冷冷道:“顶多七七四十九天,到了提枪实干的那天我绝不会再被压倒了。”
“你被谁压倒了?”
段崇明一激灵,魂又散了一半,剩下四分之一苟延残喘地看着他神出鬼没的爹。
他舒了口气,煞有其事道:“被一门深奥的学问。”
“哪门学问这么深奥,值得你吃饭都要分神?”段四海只听到了后几个字,不禁有些疑惑道。
段崇明在心里暗道:当然是用造人的原理不造人的学问。
“一门为何孩子回家没热饭吃的学问。”段崇明深沉道。
“啪——”
段四海给了段崇明后脑勺一巴掌,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你爹我天天在‘工地’上班,哪腾得出时间给你做饭。到了饭点不回家吃,要么饿着,要么自己煮。”
说完,段四海就回了客厅,继续和皇太子进贡的酱鸭厮杀。
徒留皇太子一人在厨房陷入沉思:他下次,得把人拉出去约会,再也不能傻不愣登地自送虎口了。
金主孤苦伶仃地煮着饺子,顾惊山却吃上了热腾腾的好饭。
张姨问过顾惊山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得到个不回的话才尽职尽业地为剩下三位做起菜来。
三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子,报菜名一般把想吃的菜罗列了一筐罗,生怕吃了这顿下顿就吃不着了。
见顾惊山回来,张姨还有些惊讶,扬着嘴角道:“小少爷回来啦,今儿做了你最爱喝的鱼汤。”
“张姨!那明明是我最爱喝的!”秦岩点的鱼汤却如了顾惊山的意,他不依不饶地想给自己讨个“正妻”的名分。
张姨笑了笑,没理会他们的孩子气,去厨房把剩下的菜端出来。
一桌子菜,集齐了八大菜系,其中尤为出色的当属苏菜。
制作精巧,清新味美,最合顾惊山的口味。
来了江城以后开始嗜辣的秦岩忙把目光转向红色的辣子菜,吐槽道:“顾惊山,你一天天人都快淡成菊花了。”
裴予安:“那个词叫人淡如菊。”
秦岩:“就你长脑子了?”
张金伟不语,只默默地给自己加了个鱼脑,多说多错,还是多吃点吧。
顾惊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吃了几口饭垫了下肚子,问道:“你们打算在我家癞多久?”
秦岩不乐意了,拧着眉道:“朋友之间能叫癞吗?这顶多算借住。”
顾惊山不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道:“你们准备住多久?”
“百八十天?”秦岩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哥说我要是再敢和那些小明星不三不四他就把我赶出家门。”
“哼,不就比我大了个五六七八岁,怎的一天天管我这么多,肯定是我爸给他下了命令。”
秦岩越想越气,咬着筷子发狠道:“我要离家出走给他们瞧瞧,我可不是个软柿子!”
顾惊山眼皮都没抬,没对这离家出走到自己家的人投以过多关注,转而问起了另外两人。
“那你呢。”
裴予安看着他的眼睛,努了努嘴,“我……叶非白什么时候来找我,我什么时候回去。”
顾惊山眉心跳了跳,不知道这两人这又是吵了什么架,叶非白那块石头,什么时候能学点甜言蜜语,好生把人给哄住。
明明早他两年脱单,现如今,反倒不如他了。
被顾惊山眼神扫到的张金伟满脸真诚道:“我来蹭饭吃,他们走了我就走。”
看着这二拖一的局,顾惊山挑了下眉,淡声道:“待会儿让管家帮你们收拾几间屋子出来,车库的车想开就自己拿钥匙。”
“要在我这里住下可以,不要惹事,不要飙车,不要酗酒。”顾惊山掀起眼皮,冷冽的目光扫视向三人:“一条都不许犯,犯了就把你们连夜打包送回家去。”
得了三人的保证,顾惊山吃完饭便回了屋。
不太意外地接通了来自薛怡年的电话:“外公。”
“他去找你了?”
“嗯,”顾惊山:“您放心吧,只丁点水花罢了,翻不起什么波涛。”
“……”
电话那头,薛怡年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把想说的那句话付诸于口:“赖皮蛇终究成不了龙,没在你这里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只怕会锲而不舍用你母亲戳你心窝。你无需与他客气。”
“我知晓。”顾惊山心里的阴云早被太阳驱散了,如今再想起顾文生说的话,只觉可笑。
“外公,我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我了。”
顾惊山没逞强,现下更让他心忧的不是顾文生的伪善,而是他的金主。
挂了电话,顾惊山有些无奈地看着没有消息进账的聊天框,轻声道:“逗弄过头了。”-
陈文发现自己上司近来有些沉默,也更严格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总助。
“这次的招标并非靠抬价,江城卫健委首取技术转让,其次才是公司的班底。夏利低头和我们签订协议的第三天,西克莱和港市的厚璞合作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我们给了海伦更短的技术考核期,待莱夫成功入围,便立马安排研发部的研究员前往他们的科教室……”
陈文说完,迟疑道:“只是,夏利的潘总想和顾总再当面聊一聊。”
顾惊山蹙着眉头,“因公还是因私。”
“因公。”
“因公便走正常的流程,你看着日程表安排,像这种事就不需要在大会提起了。”
陈文点头坐下,看着大气不敢出的众人内心一片安然。
一起毁灭吧,顾总好久不曾这么直接地说过话了。
那个披着温温柔柔的皮,一天端着个上扬的嘴角的顾总去哪了?
……
“你不上课?”
潘登一杆把黑八打进了洞,见段崇明没注意,若无其事地走到那边又把球掏了出来,接着打起了下一颗。
段崇明闷闷不乐道:“最近搞活动呢,看完了我想看的就溜了。”
终于打进一颗彩色球的潘登一乐,斜倚着台球桌,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这个“忘年交”,问道:“你失恋了?”
“……没有。”
“呵。”潘登几时在段崇明这里听到过迟疑的话:“得了吧,你心里想的什么都摆到明面上了。”
“哪家姑娘,我认识吗?”
“是城东的张婧还是城西的王柳?”
潘登喋喋不休起来简直让段崇明的眉心一拧再拧,“都不是,别猜了,你不认识。”
潘登不依不饶道:“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段崇明深知不透露点东西堵不住这家伙的嘴,“长头发,绝世大美人。”
得了点消息,潘登噤了声,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
“我前段时间也见过一个长发美人,性子和脸,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段崇明:我信你个鬼,这话你说过没有百来次也有百十次。
“得了吧,那全是你自己中意的,我可没说过我喜欢哪种。”段崇明冷道。
“是吗?哈哈。”潘登毫不尴尬地笑了笑,“所以说你真的谈恋爱了?”
“……”段崇明想了会儿,觉得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潘登不失为一个好计囊,“还在追。”
“啪——”
潘登一杆子又把黑八打进了洞,颇有些惊讶道:“你怎么追的?”
段崇明抿了抿唇,诚实道:“就,带他去做义工,去他家玩……玩游戏。”
听完,段崇明见潘登叹了好大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你,追的是学生,还是……”
“不是个学生。”
得,他这个兄弟喜欢的还是姐姐。
“你个没破壳的小雏鸡,尽带人家干这些无聊的事。”潘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你要能追到,只能说是傻人有傻福。”
段崇明:“?”
第30章
见段崇明一脸不信, 潘登摇了摇头。
这么单纯的少年郎,也不知道是被哪位温柔知性的美人勾了魂。
为了兄弟的幸福,潘登翻起了自己的情史, 逐字逐句地为自己这个单纯的兄弟上课。
“听好了,长你几岁, 就比你多活了几年。你干的那些事人家都干过了, 要是能有所不同就只能是人不同。”
要硬拽一句酸文,潘登穷尽脑汁应该能说出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为什么看上你这年纪小的了, 还不是图你身强体壮有朝气, 你不干些自己擅长的事去向她展示年轻的□□和力量, 又怎么追的到啊, 我的傻弟弟。”
段崇明先是为潘登的上一句话打了个叉,再为随后一句打了个勾。
“你是说,我应该带他去玩赛车滑雪冲浪这些好玩的事?”
潘登不语,先是紧抿了下唇,过了几秒才点头。
要他说, 那位慧眼识珠的姐姐应当是看上了他家兄弟身上那股傻劲, 不然早就在做义工那天就得让他家兄弟知道“失恋”两个字怎么写。
潘登牙酸地来了一杆,把母球送进洞后忍无可忍道:“你成年了吗?”
段崇明不知所以地点头。
潘登又道:“她成年了吗?”
段崇明还是点头。
潘登猛地一拍手, “这不就得了,都成年了,你还玩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呢,上垒啊!”
“……”段崇明微微偏头, 神色有些嫌弃,沉声道:“潘登,我头一次觉得你是个正版流氓。”
潘登拿着球杆, 一时间竟有些无以言对,流氓还分正盗版。
不是,他怎么就是流氓了?
看着角落的校服外套,潘登顿悟,“我懂了,虽然你十八岁了,但你还是没摆脱学生的皮。”
也是,这要上了三垒,那位姐姐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天可怜见的……”
段崇明没理会他,把杆子往墙角一插,扔了句轻飘的谢,浑身轻松地往外走。
潘登:“诶,你干嘛去?”
段崇明;“回去上晚自习。”
包了场的潘登看着偌大的场地无语望天,到底是谁在喜欢男高。
一天天的,不是读书就是读书,打了一把就走了。
找个男大多好,没有门禁也没有作业,还能毫无顾虑上垒。
顾惊山整整一周都没得到金主的只言片语,期间还去美国出了个差。
闲暇之余,顾惊山调出监控看了看,没在门口看到金主半个影子。
“脾气确实不小,一口气闷了七天也不见散。”
顾惊山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觉得自家金主不好哄。
说到哄,顾惊山又点开两人的聊天框看了看,看着七张表情包一时有些失言。
七张表情包竟然都没激起一圈水花。
“还是太快了吗……”
剩下的未尽之意,尽数藏在口中,再没吞吐半分。
陆依娜绕着自己的发尾,不知道顾惊山在一边嘀咕些什么东西,微眯着眼打量着顾惊山,半晌,道:“顾惊山,你还没吃到?”
顾惊山:“?”
“呵,你就装吧。”陆依娜的烈焰红唇一勾,信誓旦旦道:“那个才成年的家伙,你肯定还没把他拆吃入腹吧。”
没看到顾惊山脸上的神情有所变动,陆依娜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下正人君子的皮,让我想想,在中国,十八岁应该还在读高三吧。”
陆依娜扳着手指数了数,“十一、十二……五、六,哈,差不多八个月。”
顾惊山没出声,静看着陆依娜的手舞足蹈,任由那嘲笑的话落到头上。
“你要做整整八个月的禁欲修士啊~”
顾惊山勾唇不语,抿了一口酒,没对陆依娜的话做太大反应。
看他这幅样子,陆依娜反倒拧起了秀眉,迟疑道:“你——”
顾惊山轻掀眼帘,眼里的势在必得团聚在上方,在其下却又是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和谦谦。
“你猜。”
等顾惊山坐上回国的飞机,陆依娜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对身后的Jason道:“所以顾惊山到底打不打算当人啊?”
“Jason,我们来赌一局吧!”
Jason挂着公式化的笑,无声婉拒了。
陆依娜可惜道:“好吧,那我只能和我家亲爱的赌一把了。”
顾惊山还不知道自己的性|福上了陆依娜的赌桌,回程的路上看着聊天框里的表情包面露思索。
他现在的人设是不是有些单薄了。
贪财,好色,却无一技傍身。
顾惊山参照着秦岩身边的莺莺燕燕,列出了一些金丝雀常见的工种。
娱乐圈,划掉。
网红直播,划掉。
……
画廊艺术家,暂定。
乐团小提琴手,暂定。
……
挑挑拣拣,顾惊山总算挑出个满意的。
没什么比一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画家更合适了,毫无规律可言的画展成了出差最好的掩护底色。
草草画几笔,应当能糊弄过去。就算金主有所涉猎,他也能拿初学者当借口。
等顾惊山拟定好第二阶段的计划,他家金主还没消气。
草草写完卷子,把笔一搁,提前半小时交了卷。
想了整整一周才去找罪人泄愤。
久不见动静的监控终于出现了熟悉的人影,顾惊山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高了,温声道:“去北山苑。”
顾惊山看着手机里的小人从一开始的站立不安到一身寂然。
背倚着墙,端着漫不经心的架子,散漫地抄着兜。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鞋尖。
接近寒冬的天,仗着年轻,少年穿得甚有风度,被楼道的风一刮,不知吹起了几分凉。
顾惊山眸色渐深,操控手机解了门锁。
在金主第二次来北山苑的时候,顾惊山便把这座房子买了下来,把屋内所有的系统都换了,也重新写了程序。
点开后台,指尖轻动,那扇久闭的门缓缓打开,金属感十足的女声诚邀门外徘徊的少年入内。
“外面风大,进来等吧。”
一听这话,段崇明就知道这是顾惊山惯用的语调。
当那道低哑的声音被金属女声代替,话语间夹杂的味道便全然变了个样。
段崇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满肚子的吐槽完全没地塞,进了屋往沙发一趟,轻阖上眼,等着房子的主人回来。
仗着金主看不见,也无法感知藏在屏幕之后的视线,顾惊山肆无忌惮地看着那张脸,莫名从那无甚变化的下颌线觉察出了几分胖。
指纹解锁的声音一响起,沙发上假寐的人就睁开了眼,等着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下。
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张轻易就让他没了气的脸,郁闷道:“我不找你,你便不来找我。”
顾惊山张了张唇,正想说自己找了。想开口的上一秒又想起了自己那几张表情包,只好无声应下了这份有些偏颇的罪。
段崇明闭上眼,下定决心道:“以后我不会来你家找你了。”
顾惊山眸色一暗,安静地在沙发边坐下,等着金主发落。
“你就是个流氓,我回回来都要占我便宜……”段崇明这句话说的极轻,要不是顾惊山凑近了全神贯注听,几乎听不清金主在说什么。
“以后的约会地点改了,具体在哪你等我通知。”段崇明免疫了魔法攻击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把自己重新拟定的计划娓娓道来。
“追人,当然得带你去玩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反正你也把工作辞了,等我有空我就带你出去玩。”
顾惊山扬了扬眉,对自己“被限制出入,天天盼着金主带自己出门”的身份接受良好。
唯一不满的点,大概就是那嚷着再也不来他家的金主了。
他既不出声打断,也不诉说自己的委屈,只半卧在金主的胸口,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金主轻颤的睫毛,等着和里面的慌乱对视。
段崇明呼吸一滞,紧了紧下巴,“你干嘛。”
顾惊山低声道:“你不喜欢这间房子?”
段崇明咬咬牙,这家伙难道真没听见他那句细如蚊呐的话?
他可不会再说一遍……
见金主当真不睁眼,顾惊山便也不藏脸上的笑了,稳着声线道:“还是不喜欢我对你动手动脚?”
有些问题不挑破,便不会尴尬地难以自处。顾惊山看准了金主的性子,轻飘飘地为他送上了东风。
只是,这东风,显然并不是金主想要的。
段崇明清了清嗓,硬着头皮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天天宅在家里不好。”
“……那就好。”
顾惊山故意用着低落的语气,引诱着金主睁眼。
只是今天段崇明的定力当真比以往更胜几分,死活不愿睁开眼。
顾惊山百无聊赖地数着他的睫毛,温声道:“上次你说让我去做些喜欢的事,我这周想了想,决定开个画廊。”
“只是,做了画家,少不得需要在外奔波。”顾惊山道:“就不能天天和你见面了。”
段崇明耳根一红,“咳,那不正好,反正我一天忙着学习,也没多少时间和你见面。”
“唔,”顾惊山也不恼,细声道:“可你不是在追我?”
“没有前期的投入,你怎么追得上我?”
一连两道诘问,让段崇明困惑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回都落了下风?
顾惊山数着第一百二十根睫毛,沉声道:“我有一个主意,能减少浪费的时间。”
段崇明抿了抿唇,直觉这个主意应当不是什么好主意,他聪明地没说话,等着后发制人。
没能和往常一样引得金主跳坑的顾惊山自顾自道:“我在你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你想我了,便来看我,怎么样?”
段崇明怔愣地睁开眼,对上那双满是认真的眼,不可置信道:“你——”
他想说“不是我在追你吗,怎么你反倒将就起我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豢养在身边的金丝雀,限制了自由,只能依附我活着”。
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却又因为那不似作假的神情三缄其口。
段崇明的神色郑重了几分,拒绝道:“不行。”
顾惊山没和他争,顺从地应了声“好”,只把段崇明胸口的那口气噎得不上不下的。
“……我搬过来和你住。”
顾惊山一直垂着眼眸,听到这话,只道:“那你家里……”
段崇明滚了下眼珠子,“我有自己的房子,跟我爸说自己住就行了。”
明明得了好处,顾惊山却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又拿着回旋镖去扎它可爱的金主。
意有所指道:“你刚才还说再也不会来我家了。”
段崇明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憋出一句能占上风的话:“我都住进来了,你家不就是我家。”
顾惊山笑了下,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指尖,哑声道:“你说得对。”【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