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结局(下)朝起共梳妆,暮归同暖床。……
喜鹊赶忙去告知霍令仪,随后到屋外恭候。
越少珩在另一个院子里沐浴过,才披着狐裘走回自己的寝殿。
这一路都十分熟悉,但又十分陌生。
廊下张灯结彩,寝殿门外也悬着红灯笼,挂着红绸,四处张贴着囍字。
寝殿里灯火通明,映出窗纱白茫茫一片。
看不见里面的人,却知晓,他的妻子在里面等他。
越少珩心头火热,加快了脚步。
到了殿前,喜鹊与其他几位婢女垂首恭迎:“王爷。”
越少珩嗯了一声,推门而入。
喜鹊与其他几位婢女留在院子里伺候,有位婢女扯了扯她的衣服,说道:“喜鹊,咱们去耳房。”
喜鹊有些不解:“为何?屋里万一要伺候呢?”
“嬷嬷没教你吗?”其余几位婢女互相看了眼,皆抿唇偷笑。
喜鹊是霍令仪唯一带来的丫鬟,其余三人都是王府派遣来伺候的,她们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因此喜鹊也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有位好心的姐妹指了指檐下的铃铛,解释道:“这儿悬挂了铃铛,主子有需求会摇铃,咱们听见了再来伺候,你是要回去歇着,还是去柴房盯着烧水?”
喜鹊想了想,还是先与她们去耳房,再互相彼此熟悉一下,毕竟往后都是一起伺候王爷王妃的姐妹。
院子外的夜空不如白日清透,星月都被厚厚的云层遮掩。
空气冷冽,有飞絮在夜色里飘过,落在庭院的树上、寝殿的屋瓦上,慢慢形成一道薄霜。
与屋外的寒夜相比,寝殿内却温暖如春。
越少珩掩上屋门,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又往手心呵了口气,没有酒味。
他搓了搓有些寒冷的手,直到它变得温暖,才绕过屏风和层层纱幔,走到里间,与新婚妻子相见。
霍令仪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却十分纳闷他为何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她才不是等得心急,只是讨厌等待。
她抓过肩头的秀发,举到自己鼻尖轻嗅,又闻了自己身上涂抹的香膏味,没有异味,好闻得紧。
有一道身影透过层层纱影要进来了,霍令仪心跳异常的快。
镇定在他沉稳的脚步声中瓦解,渐渐变得慌乱。
越少珩绕过最后一道屏风,来到架子床前,瞧见穿着寝衣,乌发散落肩头的霍令仪,正板板正正地坐在床榻上候着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屏风,坐姿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她和他一样紧张。
越少珩将狐裘脱下挂到置衣架上,走到她身侧坐下。
他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侧头看她:“歇了,还是想说会话?”
霍令仪紧张不已,对他抛出的选择十分感激,膝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她朝他嫣然笑道:“说会话吧。”
越少珩:“想聊些什么?”
霍令仪一时也不知与他聊些什么好,明明平日里他们无话不说,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她目光落在他放在膝头的手上,有些泛红,外头很冷吗?
“外头下雪了吗?”
“尚未,也许半夜才下。”
她起身来到旁边的窗台,推开一扇窗,趴在窗边往乌沉沉的天空望去。
越少珩随她起身来到窗前,火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搂着她细软的腰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少女花香。
他的下巴搁在她肩窝:“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你期待吗?”
窗外传来丝丝冷意,但屋内和他的怀抱十分温暖,叫她紧绷的思绪渐渐放松了下来,她笑着说道:“嗯,幸好白日里没下,否则,婚礼便要延迟了。”
他沉声道:“不会延迟,下雪我也会来迎亲。”
霍令仪惊讶回头看他:“可是下雪了呀。”
夜色中,他的眸色比夜色还要幽暗。
他垂眸落在她脸上,缓缓低下头来,动情地吻上她额头,顺着光洁滑腻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她唇边,低声道:“下刀子也要来。”
霍令仪在他轻柔的啄吻中,感受到了他的情意,她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真是好执拗一个人。”
越少珩毫不退缩地回望,承认了自己的偏执:“不执拗,早在你第一回拒绝我时,就离开了。”
霍令仪眼底闪过迷茫,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只知道他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她伸手去勾弄他落在自己腰腹上的手指,互相牵扯着逗弄,忽然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夜色下有白色的絮状物在漂浮着,越少珩望着它有几分出神,懒懒说道:“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个答案,霍令仪并不满意,挥掌轻轻拍在他手背上责罚,好不刁蛮:“怎么会记不清楚,你对我一点儿也不用心。”
他却不以为意,抓住她的手继续在掌心里揉捏,语气松散,却又格外认真:“因为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喜欢上你,到底哪一次才是义无反顾的喜欢,我已经分不清楚了。你呢,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霍令仪感觉到他在慢慢打开自己的内心,将潜藏在深处的爱意倾诉。
她抱住他的臂膀,靠在他肩上:“我也记不清了。”
越少珩无奈笑了:“你又耍赖。”
霍令仪转过身来,主动抬手搂上他的脖子,桃花眼一闪一闪,笑意蔓延到了嘴角,甜丝丝地与他说道:“可是我记得每一次你让我心动的时刻。”
他十分好奇,低头凝望她的眼睛,笑问道:“说与我听听,都有哪些。”
霍令仪正想一条一条列举,可忽然发觉有几分不对劲,自己怎么被他绕了进去,明明是她在问他,怎么反过来了?
她皱了皱鼻头,娇蛮地调转话头:“你感觉不出来吗?”
眼前的少女表情灵动狡黠,质问他的时候又娇又蛮,桃花眼熠熠倒映着龙凤烛的光。
旖旎的烛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五官轮廓,皓齿红唇,喋喋不休。
润泽的红唇上泛着水光,仔细一瞧,原来还抹了口脂。
白日时不敢吃,怕留下痕迹,夜里合该吃了。
越少珩目光渐深,扯唇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感觉。”
霍令仪丝毫不察,手指不轻不重地点着他的鼻子,脸颊,对他耳提面命:“那你就要好好修炼,努力争取成为我肚子里的蛔虫。”
越少珩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好啊,我们不如现在就修炼,我今夜就做你的蛔虫如何。”
霍令仪来不及反应,眼前人就已经抬手关上窗户,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回到架子床内。
两人滚落床榻时,他顺手落下了纱幔。
新婚夜,床上的纱幔都是红色的,外头的烛台明亮如白昼,但送入床内的光线则黯淡了稍许。
不够明亮,但视物清晰。
霍令仪面红耳赤,完全不敢抬眼看他,正欲说话,便被他温软的唇舌堵上。
话语吞咽进肚子里,口不能言,只能嘤咛,呜咽,和发出娇弱的喘息。
他们心知肚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迫切地亲吻,情动得很快。
撕扯彼此腰带时,有什么东西滚落到床沿,发出一声“咕咚”闷响。
她来不及细看,便被卷进新的一轮的浪潮中。
他总是在漆黑的夜里与她纠缠,耳鬓厮磨。
他教她探索身体的奥秘,她被他引领着体会极乐之妙。
他们暗度陈仓,却从未在磊落中相见。
直到尘埃落定,才在规行矩步中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暗香浮浮沉沉,光影中不见彼此的影踪。
潮湿的雾气会传染,凝聚成水珠滴落冰面之上。
他们的墨发像是海藻一样缠绕包裹着彼此结成茧。
红色的茧房在吐息之间鼓起落下,脆弱的娇娥在痛楚中完成最后的蜕变,获得新生。
龙凤烛才燃至一半,距离日出还很漫长。
红鸾帐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煌煌烛光像是耀目的太阳,却只能在层层纱帐上映出一道模糊虚影。
霍令仪恍若在云浪里浮沉,被推动前行,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将她彻底淹没,无法呼吸。
越少珩仗着自己权力滔天,能兴风作浪,忽然在浪涌时停歇,托着颠簸的船,迟迟不送入港湾休憩。
他俯身靠近,埋首贴近她耳边与她耳鬓厮磨:“舒服了?小心肝。”
艳丽的荼蘼遍布雪丘冰原,红痕斑驳,冰山消融,打湿了被衾。
她像是旅人在攀登,峰高又险,迫使她处处小心。
她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忽然一脚踏错,险些摔下崖去,幸好她一路在腰间绑着红绳。
红绳的另一端在他手里,在危急之时,二人齐齐被迫在半山腰悬停。
霍令仪迷迷糊糊不肯应答,不满地哼唧起来,睁开水雾弥漫的双眼,委屈道:“不舒服,心肝脾肺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拉扯红绳,将她拉上来。
一阵地动山摇后,她忽然又从半山坠了下去,却被一双大手托举。
他带着她贴近悬崖峭壁,一起往上攀爬,重重碾压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上,她战栗不休,哆嗦地求饶。
山顶可真高,雪地里结了冰,又有雪水在日光暴晒下消融流淌。
太慢了会向下滑去,得快快地,重重地脚踏实地,方可向山巅攀爬而去。
屋瓦上传来叮当声,细碎的雪覆盖上青瓦,料峭寒风吹不皱春江潮水。
铃铛声响,耳房里的婢女们迎着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前来应召。
殿门外挂上了挡风的帘子,婢女们小心拢着门帘抬进热水。
灯火通明的寝殿内,香气缭绕,间或夹杂着古怪的气味。
纱幔重重,看不见屏风后一对交颈鸳鸯喁喁私语。
喜鹊瞧不见人,却记起在耳房时听见了小姐的哭声。
隔着门窗,隔着耳房的墙,隔着漫天风雪,传到她耳边。
她太熟悉小姐的声音了,以至于轻易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是痛,是委屈,亦或是开怀。
她们耳房里有一株昙花,夜里开了。
屋门被重新掩上,一切归于寂静。
越少珩赤脚踩在地上铺设的羊毛毯上,拧干温热的毛巾为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汗渍与浊物。
染了红胭的白帕被抽出置于盘中,他坐到榻旁将她从暖衾里剥出抱进怀里。
他替她拂去湿漉漉的鬓发,笑道:“可还受得住?”
霍令仪却不正面回答,无力倚靠在他臂弯里,沙哑着嗓子命令道:“想喝水。”
他依言为她斟了杯温热的酒水,执壶里一直温着:“茶冷了,喝热酒。”
霍令仪低头,就着他的手啜饮着酒盏里的酒水。
越少珩拂开纱帐,起身出去处理自己。
霍令仪撑着床榻坐起时,碰到了藏在衣服底下的东西,取出来看,是一块玉印章,正面篆刻了景王的名号。
玉印章上的麒麟背面却生出了一对金色镂空点翠的蝴蝶翅膀,口里衔了一颗粉色的东珠,这对组合尤为眼熟。
纱幔被重新撩开,一道温凉的身躯钻进她的被窝里,汲取着她身上的暖热,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缩着身子要逃。
可惜力气太小,速度太慢,狭小的被衾里她也无处可逃。
很快便被人从身后霸道地搂住,捆住了四肢不许她逃跑。
身后之人低声说道:“安歇吧。”
霍令仪尚有余力,拿出了刚捡到的玉印章问他,这是何物。
越少珩解释道:“它是王府的信物,库房的钥匙,你也可拿它调动我的所有亲卫,包括暗卫。你嫁给我,往后就是王府的女主人,本就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方才兴起,一时忘了,你好生收着吧。”
帐内光线还算明晰,她手指轻抚上面凸起的装饰:“那上面的点翠蝴蝶,还有东珠,有些眼熟呢。你不是说踩烂了吗?”
越少珩料到她有此一问,撑着脑袋半坐起来,挑起她一缕秀发把玩,慵懒答道:“不是我踩的,赎回来的时候就碎掉了,听说是当铺伙计不小心弄碎的,不敢拿损坏的还你,怕你生气,便自作主张换了支金钗还你。”
她转过身来,干脆趴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玉印章:“那为何它们会在这上
面?”
云雨时,衣裳都被扔出了床榻外。
此时她身上不着寸缕,趴着的姿势,春光乍泄。
墨发披散在香肩雪背上,脖子纤长,锁骨精致,往下露出大片的白皙凝脂细腻柔软,偏她全然不觉。
他靠在软枕上,目光一错不错,眼神愈发幽深。
搭在锦被上的手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明显,他的理智绷得很紧。
原本考虑她初尝人事,明日还得进宫拜见皇兄和母后,今夜只行一轮,让她好生歇息。
可身体却不如理智好控制,他默默移开视线,躺在床头换了个姿势平躺下来,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作答:“印章光秃秃的,瞧着不好看,心血来潮便找了个玉匠镶嵌上去,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一举两得。”
霍令仪偷偷瞄他一眼,心血来潮还是蓄意为之,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转着手里的玉印章,忽然想起与他在御花园的争执。
那时候他早就喜欢自己了,而她却因为感情上的迟钝,拒绝并且伤害了他。
如果她那时候没有阻拦亲事,他们是不是早就成亲了?
可是那样,就不会有后来与他相处时心动的点点滴滴。
但她知道,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动心,她也一定会再次爱上他这件事。
越少珩察觉到被子里的异动,他才睁眼,怀里便钻进了一具软玉温香的身躯,将他缠绕抱紧。
她闭上了眼睛,乖软地在他怀里蹭蹭脑袋,嘟囔道:“安歇了。”
寒冷的冬夜,她不再需要汤婆子了。
越少珩极力克制着调整睡姿,捞过锦被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试图入睡,可总有人无故捣乱,搅乱他的心神。
他呼吸有些乱了,抓住她作乱的手,低声问她:“不想睡了?”
霍令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羞涩地看着他,满脸无辜地说道:“你想睡吗,你睡得着?”
他喉头上下滚动着,最终一本正经道:“咱们明日要进宫,我怕你休息不好。”
“哦。”霍令仪从顺如流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没再乱动。
灯花噼啪发出爆燃声,屋里陷入安静。
红鸾帐里,却有暗潮涌动,炙热的太阳烤灼江河,浪潮迭起,雪白浪花拍打礁石,灌入礁石深处。
水雾化作积云,再在巫山中翻云覆雨。
说好的一轮,铃铛却接连响了三四轮。
每次都说最后一回,霍令仪彻底对此人的信誉失去了信任。
彻底昏睡过去前,霍令仪被人搂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后背哄睡,迷糊间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令仪,成亲前一日我去灵泉寺的观音庙前许了一个愿。”
她迷迷瞪瞪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愚愿与妻令仪,朝起共梳妆,暮归同暖床。笑看岁月短,执手情意长。”
他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化作温柔的手指拨弄她的心弦。
霍令仪睡意消散,神思变得清明,她低声唤他名字:“少珩。”
他应了声:“嗯?”
霍令仪从他怀中仰头,拉下他抚摸自己脑袋的手,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缠,对他坚定地承诺道:“你的愿望会成真的,我会一直陪你走到人生的尽头,然后,下辈子还要和你在一起。”
“好。”他动容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窗外雪夜茫茫,但新房内彻夜不灭的莹莹烛光,成了寒夜里最温暖的归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