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听香菱这么一说,史湘云当即表示难以置信:
“打死了人?怎么还能往京城来?!这事件还有王法在呢!”
分明是薛家的事,客居甄家的香菱都能知道,可见知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
那薛家未免也太过猖狂。
探春冷笑道:
“天下逆了王法的人和事,多了去,倒也没有那么奇哉怪也。”
几人对宝钗都算不上有多好的印象,不过想到她早就进了宫中,当下倒是不受此事牵连。
倘若她家中有这样的兄长,焉知是不是为了谋得前程,才花了大心思将她送进去。
家中遭逢此事,薛家宝钗从宫里面出来,将来只会更难。
比起谋划大的薛家来说,甄士隐便十分务实。
如今上京城赶考能有一番际遇,他已经知足。
甄士隐有自知之明,料定自己不能循此道,早就想要携妻女归家去,做一富足乡绅足矣。
也是甄家老爷看重他为人,故而多留了许久。
当下听说薛家与甄家三房夫人有亲,要投奔甄家,就算甄家如何家大业大,甄士隐也无继续在旁人家白住之理。
故而越发定下要南下回乡的计划。
香菱想到这回上京,还能有幸认识几位公府娘子,当下想到将来一别不知今生何时再能相见。
顿时生出伤感,表情也哀哀戚戚起来:
“我母亲说,我们家在京城叨扰得够久了,下月就回江南。”
一众姊妹又道将来还可继续书信往来,方才劝解开来。
消息很快就传到史苗耳朵里。
甄家要走,在她意料之内。
论起家里的资产来说,现在没被下面伙计坑掉大部分产业的薛家,家财远远在甄家之上。
但是论家中人品而言,却是差得天上地下。
甄士隐这种人虽然不能成大事,但有自知之明,自有一番风骨,史苗是不讨厌的。
养出来的香菱虽是小户人家,豁达学识,也不在高门大户之下。
况且原著里面香菱和薛蟠还有一桩公案。薛蟠又是个男女不忌的脏东西。
也不知道香菱这样的娇姑娘受了多少苦。
甄士隐早早回去,不要和薛家牵扯最好不过。
史苗也笑道:
“人家来了客,她们一家肯定会想走,总是
认识一场,又是江南人士,咱们家礼数不能错了。”
于是甄家要走的时候,荣国府也正经派人送了别礼,只当将来给原著里的香菱,而今的英莲压箱。
也就只有薛家那样厚脸皮的人,能带着一大家子人赖在别人府里七八年,最后把媳妇也娶在别人家。
对于薛蟠命案一事,
黛玉特意回去请教父亲林如海:“父亲,这种事情,薛家那边用什么法子逃脱的?”
好歹是读过史书的官家儿女,黛玉当然不是傻白甜。
薛家能往京城来,脱罪之事,肯定少不了花银子打点运作。
林如海听女儿说了此事,回想近来官场上的人事变动,忽然想起来:
“先前听说有个叫贾雨村的补了应天府的缺,兴许专程为这桩事情去,至于从中如何操作,还要看案子来龙去脉。”
这人居然也姓贾,没听说外祖母那边舅舅们接触过这个人。
黛玉决定什么时候要是遇见表哥们,再仔细问一问。
黛玉又问:“所以坐牢也好,杀头也罢,都能找到替死鬼?”
林如海点头:
“此事倒也不难,倘若想死无对证,把户籍一销毁,那边的人也不能追到京城来。”
林如海想了想,薛家人既然要花这种心思脱罪,说明他打死的必然不是半点依仗都没有的平民。
若是平头百姓,也不必花费心力,将应天府的人都换了。
林如海留了个心眼,将此事默默记在心上。
江南那边果然不太平,一日史苗还是仍旧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忽然贾敏来拜会,神情严肃,一脸的忧愁:
“母亲也知道,江南盐税出了岔子,砍了许多人。”
“前天他就留在了宫里,今天又不见回,叫人担心。”
说的是林如海,这种事情,放到哪一家,必然都不能安心。
贾赦安慰妹妹道:
“妹夫历来最谨慎,为官又勤勉,应该无妨。圣上大约要把重任,交到他手上。”
贾赦和贾政在官场上泡了好多年,虽然不是高瞻远瞩的头一等,基本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况且林如海的资历和能力,早就该被重用了。
果然,圣上给林如海拔了一级,特任他为巡盐御史钦差,南下肃清盐政。
这一桩差事,足够显示上面对林如海的看重,却算不上一件好差事。
史苗一听,眉头就拧紧没松过。
贾赦又道:
“母亲,圣上还派了接管军务的人,想来是要给妹夫撑腰。”
史苗灵光一闪:“是不是那个……王子腾。”
贾赦点头:“正是他。”
王子腾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正是王子腾一步步往上升的时候,只要他那边顺利,林如海的差事也不算特别难办。
怎么说也该比原著里林如海当扬州的差好。
依着宫里的安排,林如海很快启程,贾敏和黛玉只能在京城等候。
天又热起来,皇帝陛下为避暑热,搬到秀春园办公。
秀春园和后世的颐和园、圆明园之类一样的性质。
宫里暑热难当的时候,皇帝陛下会带着心爱的妃子们和太后、太妃到园子里避暑。
前三四年,圣上没有挪动的意思,一干妃子也不敢提,只能在宫中干熬。
这回皇帝一挪窝,有头有脸的娘娘们也跟着挪出来。
出宫之后,娘娘们想和宫外的家人亲眷沟通感情也更加容易。
皇帝陛下体恤后宫与家人难得团聚,一般来说依着规矩召女眷来园子中相见,多半都是应允的。
当然也少不了像是甄妃娘娘一样,连带着将荣国府老封君史苗也请来逛园子的做法。
贵人请了,史苗当然要来。
看起来换了个住处,甄妃娘娘过的不错,脸色比起之前好上许多。
“听说那丫头以前也去过府上玩耍……”
不等史苗反应过来,甄妃娘娘就对回廊那头的宫女道:“金钗,过来。”
薛宝钗弯着脖颈,恭敬垂着脑袋,上前来请安。
史苗和儿媳都有些疑惑:“金钗?”
这孩子不是叫做宝钗吗?
甄妃娘娘嫣然笑道:
“前儿公主进来,问了她姓名,说是金字为重,所以给她改了名字,叫金钗。”
宝钗,金钗。
两个名字一比较,还是宝钗听着顺耳。
金钗总是俗艳了一点。
公主轻飘飘一句话,就完成了对薛宝钗的姓名剥夺。
一如薛宝钗可能也对家里买来的丫鬟改过名字。
平民百姓,还要感谢贵人赐名。
就算轮到荣国府头上,哪天皇帝陛下心血来潮要给史苗改名。
她也要叩首三次,谢主隆恩。
是以史苗听说薛宝钗被改了名,就算她不喜薛宝钗,却也不会因此幸灾乐祸沾沾自喜。
没必要,着实没必要。
薛宝钗上前来请了一个安,甄妃娘娘又派了其他事。
史苗冷眼瞧着,甄妃娘娘闹这样一出,不过也是一种彰显权柄的服从性训练罢了。
薛宝钗不见了人影,甄妃娘娘又邀请史苗和荣国府将军夫人一起慢慢赏玩风光。
史苗没有拒绝,便捡着清幽之地走。
薛宝钗才听从甄妃娘娘的话,往贾元春那边送东西。
回来的时候不想遇见人左一次行礼,右一个叩拜,就从小路绕着回来。
靠近一处水榭之中,有议论声传来。
薛宝钗原本也不想听,只是里面的声音有些熟悉。
似乎是娘娘身边的如心和如喜。
她竖起耳朵,不由得放轻步子,侧耳细细听来。
里面有人说到。
“前儿公主来又哭了一场,自己命苦。”
“驸马爷在夫妻之事上不成……病好之后,更不成了。”
如心和如喜虽然来得比宝钗晚,但她们是一对双生姊妹,刁钻古怪,不时与宝钗为难。
宝钗当下更加挪不动脚步,只待听她说再出些什么,将来好做筹谋。
也好让自己在当差之时更加如鱼得水,以免触了贵人霉头。
忽而又听见里面有人说。
“此处看着偏僻,但正是偏僻,真有人偷听也不易察觉,让我们将窗户打开,万一有人来了也能瞧见,早早遮掩了,只当我们在说其他事。”
眼看躲闪不及,宝钗心下一定,反而放重了步子,自袖子中取出一柄小巧折扇。
里面如心和如喜一开窗户,就见宝钗摇着扇子,像是在扑蝶玩耍一半,忽然探出身子。
宝钗笑着就要往里面闯:“迎丫头,看我这次不捉到你!”
如心和如喜见此情景,大惊之下脸色发白。
好在她们都是宫里当差的,胆大心细,不至于方寸大乱。
如心反问薛宝钗:“金钗,你在这儿做什么?”
宝钗没答话,仍旧往里面瞧,似乎真在找人:
“你们后面可是藏了人?莫要躲了?”
见如心和如喜脸色有些迷惑,薛宝钗才作出一副答疑解惑的样子:
“以前还没进宫的时候,我和迎姑娘好得很,今儿难得见一面,刚好见迎姑娘和林姑娘她们往这边来,还说逗她们一逗。”
如心和如喜显然已经信了,当下害怕得很,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有没有被姑娘们听去。
当下只能尽力否认:“不曾见什么姑娘。”
那些大家闺秀,就算真听了去,也不敢出去议论公主的私事吧?
两个宫女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薛宝钗还是一脸的怀疑她们,假装逗趣道:
“我不信,必是你们藏了,先前我分明看见她们从这里过去,是不是从后面走了?”
两个宫女正要再解释,忽然又变了脸色。
史苗扶着大儿媳周氏的手从藤蔓后面走出去:“老身在此处站了许久,如何不知姑娘们过来了?莫不是我老眼昏花?”
宝钗几乎当场晕过去,腿脚发软。
甄妃娘娘见都是自己宫里人,笑着打圆场:“许是看差了,她们应当去摘莲蓬了。”
然后甄妃对几个宫女道:“来园子了玩乐是好,莫要错了规矩。”
宝钗和如心、如喜齐齐整整低头:“是。”
史苗她们站得远,来的也不早,根本不知道如心和如喜说了什么。
薛宝钗假惺惺要去捉人的样子,倒是从头到尾都看了。
史苗心知肚明,宝姑娘肯定用上了栽赃嫁祸那一招。
周氏也看得清楚,这薛家姑娘提甄家迎春也就罢了,居然还提到了黛玉。
周氏冷笑道:“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随意攀咬?娘娘还是好生查一查,也不知她们在做什么,免得一不小心,下面人不知情作出不妥当的事,反而危及自身。”
跟着甄妃娘娘的嬷嬷恭敬道:“您说的是,小的们必定好好查一查。”
甄妃娘娘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说那边荷花甚好,邀史苗过去赏花。
史苗应下,一行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仍旧说说笑笑观花
赏景。
如心和如喜脸色煞白。
主子只是当下不能发作,背过身去,她们必定讨不得半点好处。
两人看向薛宝钗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第142章
皇宫中能混到主子身边的宫女,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她们人品怎么能和黛玉、湘云等人相比。
如心、如喜之流在人堆子里摸爬滚打出来,你做得来初一,她们就会做十五。
今日被薛宝钗坑了,当然存着心思报复回去。
薛宝钗不由得后悔非常,早知如此,还不如一走了之。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如心冷笑:“还说认识娘娘家什么姑娘,改明儿咱们倒是问问,那些姑娘们认不认识这等阴险小人,我们姐妹叫你害了,你也莫想有好日子过!”
如喜也附和:“姐姐,咱们可不能问,她如今攀咬我们,岂知不会攀咬那些姑娘,到时候咱们弄巧成拙,坏了大家娘子的名声,反而是我们的罪过。”
说到这里,如喜斜斜鄙视宝钗:“不像有些人,嘴上叫着姐妹,背里捅刀子的事一样不差。”
如心赞同妹妹的说法:
“你说的是,咱们私下提醒一下为好,改明儿又不知哪家姑娘被拉出来当挡箭牌,她们认识金钗,才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薛宝钗脸上虽然臊得发红,好在她历来也够沉着,马上反应过来:
“两位姐姐,此事是我不对,我一时慌了神,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娘娘问起,咱们要如何说来?”
她们三个就算怎么恨,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宝钗又道:“那一桩事,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是罪过。”
如心和如喜也歇下气焰:“别以为我们怕了你,这桩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三人于是串供,一口咬定谈论的是以前淑妃娘娘的旧事。
……
薛宝钗心思活络,能探听到不少消息,还能给甄妃出主意。
难得又通诗书,甄妃旁边也不至于没个伴儿。
但是出了那种事情,还被荣国府两位有头有脸的夫人撞上。
当主子的脸上是有点挂不住。
没想到这件事还传到元春那边去,肯定是如心和如喜私下传过去的话。
元春亲自过来走一遭,甄妃娘娘也有点下不来台。
只能笑笑对元春道:“要我看,不如给个恩典,放出去算了。”
元春见她亲自提,也神色严肃道:“娘娘不说,我也想找你提此事。”
恩典还是要给一点的,毕竟薛家为甄家出了不少力,甄家若做得太绝,叫和甄家一伙儿的人要如何看?
况且甄家还有用,甄妃娘娘自然知道自从宝钗进来以后,自己的日子愈发宽和,是因为什么。
哪里晓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心和如喜两人被宫里嬷嬷分开一诈,就审出来端倪。
一开始她们说的借口马上就被戳穿。
旁的事也罢了,事情偏偏涉及了她女儿。
甄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脾气,怒不可遏,当时就摔了一个粉彩茶盅子
“竟是如此!”
“这几个东西,万万不能留了!”
元春当即劝她:“也要过一过风口,这会子放出去,也不妥当,叫人偏偏盯上此事。”
甄妃想到元春刚刚说她舅舅在江南办事,又遇到薛家儿子打死人。
要紧的时候,哪里都不能出纰漏:“你说的是。”
不过仍旧越想越气,往日宝钗懂事活络的举止,当下落在甄妃娘娘眼里,都成了缺点。
油滑钻营,真不愧是商户家出来的女儿。
她竟然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果然不是个好的!”
元春一走,甄妃娘娘马上将宝钗传了进来。
薛宝钗已经知道如喜和如心两人漏了馅儿。
她只是无意间听到,正忖度如何开脱。
但见娘娘面色冷硬,唤她的语气森然冰冷。
“金钗。”
薛宝钗做出最恭敬的姿态:“奴婢在。”
哪知娘娘拈着一个梅子蜜饯,看着她冷笑道:“你哥哥打死了人。”
薛宝钗纵使心思灵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雪白的脸蛋儿,白上加白,眼神茫然:“哥哥……”
哥哥怎么会打死人?
元春表姐来过,消息莫不是她带来的?
宝钗正忧心家中,不知父亲母亲当下如何,哥哥是不是被收了监。
宝钗开口欲说话,却被甄妃娘娘抢了白。
甄妃直接就将蜜饯往宝钗脸上砸:
“你是不是想说,你哥哥是个良善之辈?你可想仔细,你那哥哥到底是不是好东西!”
宝钗躲也不敢躲,唯恐惹了更大的气,自己境况愈发差了。
只能流着泪磕头求饶:“奴婢不敢。”
甄妃见薛宝钗认罪,威吓已经达到效果,语气略缓和:
“外面的消息,总会想法子保他一命,你且在宫中,莫要惹出其他事端。”
保住了命……
知道哥哥保住了命,薛宝钗当下却高兴不起来。
焉知保下这条命,薛家又要拿多少利益去换?
原本想着她从宫里出去的时候,依着伺候过宫妃的资历,娘娘能给指一门像样的亲,将来去到婆家也有几分底气。
薛蟠如此,活生生断了薛宝钗多年在宫里的隐忍筹谋。
遑论薛蟠生死,薛宝钗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可是这些委屈宝钗也无处可诉,只能硬生生咽下去,磕头谢恩:
“奴婢知错了,谢娘娘恩德。”
甄妃娘娘也没体罚宝钗,只是又给她派了掌灯的活计,再不许她到跟前服侍,也不许她各处走动。
宝钗只能枯坐熬着日夜,盼甄妃娘娘能说话算话,不求指派什么婚事,好歹能出宫去。
从秀春园回来许久,那日小丫鬟捧一篮子莲蓬来,说是姑娘们亲自采来孝敬的。
大儿媳周氏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她们去秀春园,也采了一篮子带回来。
周氏道:“先前那个薛家姑娘,也不知娘娘会作何处置。”
史苗摸摸手上的蜜蜡佛珠串,掀起眼皮:“慈悲的放出来,不慈悲的,宫里那么多事,宫女们缺医少药的,总能寻到由头。”
薛宝钗那点伎俩,真是原著里荣国府的主子们有涵养,贾母没明面上收拾人。
大家又不是傻子,看破不说破。
这回真遇到不好相与的,又在宫里,怕要有好果子吃。
周氏想想薛家姑娘的言行,小人行径,不知阴沟里坑到谁,那宫里又都是贵人,别真攀扯到自家姑娘。
周氏:“甄家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送这样一个人进宫。”
甄家不出大力,薛家人连资格都难说。
就说前面大姑奶奶,还舍了面子来求老太太帮忙放人。
不料史苗却道:
“她是个姑娘,能做的有限,家中又无权势,才会至此,但凡换个男儿身,能走的路子就更多了,世上比这恶劣的男子多了去。也该叫姑娘们知道,世上的人各式各样。”
并非史苗对薛宝钗宽容,只是比这恶心的男人多了去。
再往后薛家应该荣国府没什么交集,该头疼的是甄家才对。
还有那个如日中天的王子腾,办了薛蟠这件事,在仕途上可是不小的隐患,只看上面的人要不要翻出来罢了。
闺中女儿就是好,黛玉她们只需要读书学习,看着孩子们,史苗自己都觉得年轻了。
难怪原著的贾母喜欢孩子们在跟前玩。
只等这个中秋过去,秋收的账目盘了一回,重阳又赏过菊花。
天一日凉过一日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报:“林姑爷回来了!”
史苗又问细节,林如海回京以后就入宫复命,宫里的消息要留林如海说话,还给林家赏赐。
史苗听罢心里石头落地:“好好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好。”
又过了三日,宫里又给林如海赏点东西,官却没见升迁。
跑这一趟,林
如海勤勤恳恳,实则也没捞到什么。
贾赦甚至为他颇为不值:“我还以为妹夫总能得个大赏赐。”
同去的王子腾可不这个待遇,马上是圣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了!
史苗倒不在意,人或活着就好,这时候出头,不一定能讨得好。
也不知道老皇帝什么时候禅位。
史苗估摸着就这一二年。
况且这一次林如海那边是烟雾弹。
明显王子腾要交割的军务才是大头。
史苗心宽天地宽:“有句话说的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如海好好的回来,皇帝陛下没降罪,已极有能耐了。
万幸林如海自来在官场就是那种竭力办公,人畜无害的形象。
史苗又关心起另一件事:“明年祭奠皇陵的人选,定了吗?”
皇帝陛下属意的继承人,也该浮出水面了。
不然继承人没个着落,再来个几龙夺嫡,遭殃的是百姓。
这个皇帝可没康师傅的能耐,后面的儿子也没一个比得上雍正的。
贾赦和贾政皆摇头:“原本以为妹夫这事办完,宫里能有个明示,当下圣上没露口风。”
各方势力还在揣测,谁会代皇帝去皇陵祭祖。
突如其来,老皇帝禅位了。
就在十一月里的大朝那天,掌事公公捧出来一份旨意。
皇帝陛下禅位于十一皇子。
众臣惊诧,根本来不及反对,也不敢反对。
猜测皇帝陛下是不是故意推十一皇子出来当傀儡,也有人觉得皇帝看重十一皇子纯孝有才,故而禅位培养。
史苗惊讶,也不惊讶。
大约小说里这样不起眼的皇子逆袭荣登大宝的事情看多了。
安嫔娘娘也算熬出头,作为新皇帝的生母,升了位份,接受命妇朝拜。
安嫔一直表现出惶恐的模样,半点不敢和皇后娘娘争锋。
新帝登基恩典,宫里打算放出一批宫女。
“金钗,你得了好命,娘娘让人来领你出去,快去收拾东西。”
薛宝钗听了,双腿都发软。
赶紧收拾自己的细软物件,无论素日为难或是没为难自己的宫人,都给了一份薄礼。
薛宝钗又想到甄妃娘娘那里磕头谢恩。
不料却被嬷嬷拦住:“娘娘说不必谢恩,快些出宫,天色晚了。”
宝钗一听就知先前暗地里允诺的指婚一事,皆付之东流。
心中虽然又悔又恨,也只能赶紧出宫,当下能出去,再怎么也比熬到二十五岁要好。
早就听说西北宫门是宫人出入的偏门,当年宝钗是有身份的秀女,走的不是这一道。
宝钗跟着引路公公走到此处,天色渐渐昏暗。
只剩最后一道门就出皇城,忽然有人叫让开。
但见一辆小板车,拉着一个黑漆漆长条箱子出来。
“嗨!晦气,怎么偏遇到这种事!又是一个死鬼!”
老公公侧头,背身。
赶车的两个公公似乎和老公公认识,偏生故意停下来,笑道:
“您这些年还怕这个?这回死的是杂役房的宫女,指不定还能和你早死的干儿子配个姻亲。”
另一个公公也嘻嘻哈哈道:“好像叫如喜,多喜庆的名儿!”
老公公啐了两口,那些人才赶着车离去。
薛宝钗脚上像是灌了铅水,每一步都难以挪动。
她拖着又木又沉的身子,竭力往前,穿过最后一道门,根本不敢回头。
唯恐一个转身,就被这头皇城巨兽再度吞噬。
第143章
宝钗逃命似的离了宫门,天色擦黑,城墙根儿下一辆油青顶的半旧小马车等着。
来人打了一个昏黄昏黄的油纸灯笼,只照得亮方寸之地。
宝钗一时间不敢认,等那人出声:
“姑娘,小的是来接您回去的!”
原来是薛姨妈的陪房,宝钗应了,踩着凳子上车。
马车一路小跑,总算在宵禁前到了薛家的小院。
宝钗知道家里在京城有房舍。
可自打进京一直住在甄家,而今一下马车,胡同小小,门也只是寻常人家,和甄家、荣国府那样的高门大户根本不能比。
宝钗想到几番筹谋,算得一场空,心里失落落从门进去。
没走几步就进了内院。
薛姨妈见女儿只知道哭,今日哭了一天,当下泪水都挤不出几滴,只能干嚎:
“宝丫头!我还以为要等不到你了!又是七八年,怎么熬啊!还好娘娘开恩,娘娘开恩……”
薛家花了不少银钱和宝贝,现在还不得不感念娘娘开恩。
既把宝钗放出来,又保下薛蟠一条狗命。
宝钗见家中冷冷清清,还差了一人:“母亲,哥哥呢?”
薛姨妈脸上有尴尬的神色,为难道:“你哥哥今日吃酒醉了,起不来。”
无论如何,今儿是薛宝钗回来的大日子,薛蟠这个哥哥,不该缺席。
哪知薛蟠醉死了。
服侍薛姨妈的伶俐小丫头开口道:“姑娘别怪,大爷喝醉了还消停些,睡着不惹事。”
宝钗知道薛蟠素日行径,今日见不到兴许是一件好事。
她来不及问那丫头叫什么,又问薛姨妈:“父亲如何不进京?”
薛姨妈脸色更加不好:“家里生意要料理……”
宝钗见母亲神情不对,便没再问,今后如何,只能重新筹谋。
薛宝钗已经出宫好几日,荣国府那边才慢慢得了消息。
大儿媳周氏马上就把消息传到老太太史苗那边:
“这回放出来一些人,听说薛家那个宝钗也放了出来。”
薛宝钗也算在周氏那边挂了号,看来皇宫里的娘娘是个慈悲的,最后把人放出来。
史苗倒不意外,好奇的问:“她如今住在哪里?”
周氏把这事打探得很清楚:“薛家如今住在花枝巷子一处小院子里。”
史苗这下才是真奇怪了:“居然住在那边?没
在甄家住?”
原著里薛家在荣国府里赖得够久。
对这件事,贾政媳妇也有话要说:
“虽说知晓薛家那姑娘为人的人不多,只说那个打杀人的薛蟠,谁敢留在家里惹事?”
对吧?
正常人谁会收留这样一家子住这么多年。
可以前荣国府不就留了吗?
看来甄家几位老爷在朝廷上始终说得上话,王子腾也不敢强压着甄家收留。
史苗越想越哭笑不得。
果然,原著的荣国府太弱了,不得不保王子腾。
贾赦贾政,你俩真不够争气啊!
这个世界的变量还是有微妙的变化。
比如现在薛宝钗的父亲仍然在世,薛姨妈想投奔妹妹,更说不过去了。
正常操作,薛宝钗的父亲估计在物色下一个接班人了。
薛蟠已经在户籍上死亡,薛老爷只有趁着这个时候过继也好,找姨娘也罢,给家里弄个男丁,将来家财保不住。
其实当下也有女户,薛宝钗是在室女,有继承权。
但薛蟠不是真死了,薛姨妈除了想着要女儿去吊个金龟婿扒拉薛蟠,断然不会考虑薛宝钗的继承权。
不然她那好大儿薛蟠怎么办?
薛家的瓜还没吃明白,马上又轮到京城里吃林如海的瓜了。
新帝登基,宫里人事有小部分变动。
很遗憾,林如海就是被变动的一小部分。
还是江南巡盐御史。
不过这一次不是钦差,是正儿八经上任的驻地官员。
太上皇还在,官员们都等着看林如海弄上来的盐税,要给哪个皇帝。
史苗听了心中不舍也要装出高兴:
“这回不是当什么钦差御史,正儿八经要去那边当官了。”
贾敏欲言又止:“母亲……”
史苗笑笑道:“京城局势不稳,走了也好,咱们在金陵时候,不比在京城里舒服?”
对于史苗而言,金陵确实比京城舒服太多,她都想跟着贾敏下江南了。
史苗又嘱咐贾敏:“就说原先那些印刷、种地的营生,去了江南还能都办起来。”
该干嘛干嘛,至于收上来钱,当然是大部分交给政府财政。
宫里给的旨意是来年上任,给出这么长一段时间,还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安排。
史苗又道:“林家现在就哭丧着脸,兴许有人会打小报告,一个肥差,都高兴点。”
贾敏不怎么放得开,黛玉却挺高兴。
这个京城,她实在住的有点腻。
湘云无奈道:“你这一去,到底比我们逍遥。”
探春也舍不得黛玉:“前儿就听姑妈说,去江南又要办学堂。”
黛玉反过来撺掇她俩:“你们不如求以求老太太,让她答应和我一起去。”
出乎意料,史苗竟然十分赞成:
“好事,出去走走长见识,我们探春还没正儿八经出过远门。”
探春能去,家里几个哥哥怎么闲得住,纷纷道:
“我们也想去。”
贾瑚和贾珠被打住,湘云是史家人,不能跟去。
贾赦道:“马上要成婚的人,去不得,让你们两个弟弟去。”
他们二人婚事眼看就在后面,成了家肯定不能走。
贾瑚和贾珠大失所望,反而是几个小的暂时得到大人的首肯。
离着林姑父动身的日子还很远,几个小的早就筹谋起来。
自打新皇登上大宝,京城里进入了多事之秋。
贾赦富贵闲人的状态也有好处,游走于各家宴席,杂七杂八的消息,灵通极了。
今儿在外面喝了几杯,脸色发红微醺,回来非要先给史苗请安,巴巴把今日打探的消息告诉史苗。
贾赦进来,带着几分酒气,却见黛玉又来这边玩。
黛玉探春行了礼,刚下退下,史苗摇头表示不用。
两人就留下来看贾赦说什么。
贾赦笑嘻嘻:“母亲,出大事了。”
史苗见他喝了酒,也没扫他兴致,顺着问:“什么大事?”
贾赦喝了一碗浓浓的茶,慢悠悠卖关子:“甄家先前三房送进宫里面的姑娘,封了皇妃,宫里传旨的才走!”
史苗大概知道剧情发展,还是很配合的问贾赦:“封了什么?”
贾赦冷笑:“凤藻宫尚书,好像是贤德妃。”
“贤德妃?”黛玉对这个封号表示疑义,是不是舅舅喝酒听错了。
黛玉:“宫里不是贤良淑德四妃,什么时候有贤德的封号?”
这就是封号古怪的地方。
两个字的封号,就和谥号似的。
所以有些红学家提出元妃是‘死人’,元妃省亲是还魂一系列的猜想。
但现在嘛……
甄元春是大活人,确实得了一个贤德的封号。
贾赦冷笑:“宫里的意思,现在四妃空缺,甄家一次占了两个,难道不是皇恩浩荡?”
史苗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后面皇恩会更加浩荡。”
贾赦得母亲肯定,心里愈发高兴,把今日外面得的玉佩珍珠坠子给了黛玉和探春,一人一个。
史苗哄着点,让大太太把贾赦带回去醒酒安置。
甄家元春封妃和省亲的事情,几乎是前后脚定下的,史苗总感觉节奏比原著还快。
贾赦又像前几日那样兴冲冲回来。
贾赦也算开了眼:“真是新鲜,宫里竟然允许后宫娘娘回家省亲,真是古往今来的头一回。”
家里人除了史苗都不能理解:“省亲?”
贾赦又道:“今儿大朝的时候礼部请奏的,但凡家中有园子屋舍可供下榻者,都能奏请,宫里的娘娘们,能回娘家了!”
两个儿媳都说怪哉怪哉。
史苗问贾赦:“可知哪位主子的主意?”
贾赦也不是白吃了这么多饭,神情专注想了想:“说的是圣上一片纯孝,儿子瞧着肯定是太上皇的意思。”
史苗点头。
贾赦都明白了,甄家几位爷政治素养不差,应该看得出来吧?
不多时,黛玉和探春等人也都知道了省亲一事。
探春却觉得宫里胡闹:
“这有什么意思,自古以来,皇家与别人不同,寻常人家的建制怕是不能迎御驾,难不成还专门为了省亲,修个园子?”
又要劳民伤财!
留着银子做什么不好?
宫里的娘娘回娘家,稍微怠慢点,那些管礼仪的大臣能饶得过你?
黛玉也点头:“前儿我看营造法式,真修一个赏玩的园子,既耗时又耗力,略算一算,就是亏本生意。”
贾琏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对两个妹妹道:
“这你们小孩儿就不懂了,花出去的钱,自然有人会送回来。”
贾赦不知道何时进来的,大约是孩子们讨论得太投入,没留意。
贾赦也开口,神情带着鄙夷:“不过不关咱们家的事,且看甄家修不修,他们家毕竟占了贤德两字。”
说了几句,外面有人来请贾赦,他又匆匆去了。
史苗冷眼瞧着贾赦心气不对,尤其对甄家的事,过于上心了。
都不像贾赦平日的行事风格。
史苗招来下面的人问一问:“哪个不长眼的在外面惹了你们大老爷?”
出去打探一圈,还真是老太太慧眼如炬。
大房太太周若亲自来回话的:
“老太太,是甄家大爷家的那位公子,大约做了两句酸诗,暗里说大老爷是膏粱子弟。”
膏粱子弟。
甄家娶了王熙凤那位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
差着辈分,还能作诗阴阳贾赦,怨不得贾赦记仇。
史苗抱着吃瓜看戏的态度:“咱们大老爷当年也是中过举的,怪不得……”
甄家千万要建大观园,钱不够的话,不是还有一个薛家在吗?
第144章
史苗不信薛家会这样相安无事。
原著里面薛姨妈带着薛宝钗还有薛蟠都能弄出不少故事。
现如今薛宝钗父亲尚在人世,又有王子腾助力,薛家不应该更能搞事才对?
薛宝钗从宫里出来以后,薛家倒安分了一段时间。
王夫人那边,甄家上下都忙着省亲,薛姨妈保了儿子薛蟠的性命,暂时没巴巴上去没事找事。
秋日赏菊吃蟹的时候,史苗请了一席,甄家那边,王熙凤带着几个年轻姑娘都过来凑热闹。
最爱热闹的湘云来得最晚。
小姐妹们早就在亭子里玩过一轮了。
大家话说得正欢,史湘云笑着从九曲廊道走过来:“说什么呢?别漏了我。”
丫鬟们赶紧端上墩子和茶水,湘云挨着黛玉落座,先饮了一口茶水润喉。
王熙凤惯常是个出色的,就算到荣国府也照样招呼起来。
凤姐笑道:“我呀,在给妹妹们讲咱们家那边的大新闻。”
她刚刚才讲了一个笑话,现在只要凤姐一开口,姑娘们就只想笑。
湘云唯恐自己听漏了,又道:“什么新闻,讲了多少。”
探春让湘云不必心急:“刚刚起了头,你来的正是时候呢!”
说罢大家又催促王熙凤。
凤姐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唱念做打起来:
“只听说有个姑娘,得了一个大和尚的吉利话,说是要刻在金器上,遇到有玉的,方可正配。”
这笑话可不算好笑,黛玉无奈摇头:“难为她们家想出这样的法子。”
湘云直性子听了更加不屑,左不过就是才子佳人那般,弄出什么天赐良缘信物之类。
湘云道:“君不见司马公史记上,还往鱼肚子里藏书呢!”
然后不知谁问:“哪家的姑娘?”
凤姐没说话,却听甄家一个嘴快的小丫鬟道:“可不就是原先的宝姑娘?”
姑娘们听到此处,方知凤姐故意为之,便不在追问,只让凤姐儿讲其他笑话。
姑娘们有涵养不提,可丫鬟婆子们嘴巴却闲不住。
听了薛家编排的金玉良缘,私下里都议论开来。
“哪个爷们没有玉佩,也不知要配哪一个?”
“和尚还管起来姻缘,还要正配,也不瞧瞧说出去几个人能信?”
不多时,消息
就传到史苗那边去了。
大儿媳周氏听罢只觉得污了耳朵:“那薛家,怎么敢的。”
史苗冷笑道:“如何不敢,大约花了银子吧?”
薛家肯定为元妃娘娘省亲花了不少钱,才敢传出这种话。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薛家的金玉良缘,意在宝玉。
薛家不愧是商人,敢想敢做,先前以为薛宝钗能走宫里那条路子,当下才开始布局金玉良缘不觉得太晚了吗?
说到和甄家相关的薛家,大太太忽然想起来:
“我正要和母亲说这事,甄家来人说,想让咱们家帮忙引荐几个修园子的能工巧匠。”
史苗闲闲喝了一口茶:“先前修小花园那些个,不就成了。”
儿媳又道:“甄家晚了点,前儿被南安郡王家请走了。”
现在京城里修园子的人多,工人紧俏,南安王府也跟着凑热闹。
史苗笑道:“如此,却爱莫能助了。”
好几家都在修园子,而今手艺师傅紧俏,甄家晚了点。
甄家占的是原先宁国府的地盘,依着规矩,把一些他们家品阶不能用的装饰改了改。
甄家出了元春,成皇亲国戚,将来很多东西用着也不算逾矩了。
荣国府旁边好起园子,东府那边反而扩不出去。
只是甄家去哪儿画个地盘修大观园呢?
史苗皱了皱眉头问:“现如今,定下要省亲的有哪几家?”
贾敏道:“皇后娘娘家必定要省亲,妃位上的几个,都递了折子,至于其他家,也不知道圣上允不允。”
“黛玉父亲说圣上特意指了秀春园,让皇后娘娘和家人相见,权当省亲之用。”
修个能配得上皇后规格的园子,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让皇后娘娘省亲。
乍一看去,皇帝陛下真是体贴皇后。
再一看,皇后娘娘都作为表率,其他妃子当然上行下效。
皇后用的皇家园林,国丈省了一大笔钱财。
其他家只有大出血的份儿。
史苗看戏的心情越来越高涨:“京城怕是要有好戏看了。”
贾敏也很高兴。
二嫂打趣她:“瞧着你们娘儿俩倒是高兴。”
昨个她还听见黛玉给姊妹们算账。
贾敏听罢一笑:“各家修园子采买,哪里都要花钱,各样帐子绸缎都是一比大开销,刚好江南有点生意,母亲和嫂嫂们不是也赚了点?”
确实赚了点,除了绸缎,还有木料石料。
先前众人犹疑到底会不会省亲的时候,史苗就交代掌柜们预备了一点。
**国府也不是专门做生意的,囤积的不多,也就小赚了一点。
各家省亲也不是全无好处,当中肯定少不得中饱私囊的人,但起码创造了不少劳动岗位。
京城里好几户官员都忙着盖园子,各类活动都少了。
重阳一过,荣国府连着给贾瑚和贾珠娶了媳妇。
这两桩大事一弄完,天马上就入冬。
今年京城冬日下雪比往年都早,史苗特意叮嘱:
“天冷了,也不必早早过来,过来请个安也就罢了,别着了风。”
史苗这么说,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关怀。
小辈们却不敢照做,尤其两个新媳妇,每天都跟着婆婆来请安,服侍吃饭,表示孝道。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最会疼人,也是他们小辈的孝心,要是怕扰了,让他们在外面磕个头也就罢了。”
史苗没接话,不知是不是炭火多了,她有点一氧化碳中毒后遗症,头晕乎乎的。
贾政媳妇关氏也道:“前儿我们还合计,等雪下得好了,请妹妹她们来赏雪看梅花,花房那边的人说,今年梅花开得好。”
史苗点头:“确实很好。”
外面又说林家有人送东西过来。
史苗觉得气闷,让人打开窗户掀开帘子透气。
不多时,大丫鬟捧了一个红梅盆景进来:
“林姑娘今儿一早叫人送来的,孝敬老太太。”
大太太忙道:“瞧瞧,咱们还来不及,她们先送来了。”
史苗看见那两个孙辈媳妇。
做了妇人打扮,瞧着还是孩子模样。
她略想想,指了指二人:“让两个孩子来办这事,也该让她们历练历练。”
两个太太都说好,让贾瑚妻子姜瑶和贾珠妻子李纨专门来办这事。
史苗又补充道:“甄家那边几个姑娘也请来,一起热闹,白夫子和湘湘还在庙里论经,她们娘儿俩斋戒,就不必惊扰了。”
两个孙媳应了,依着以前的章程,下帖子,预备吃食,布置赏花的地方,好一阵忙乱。
甄家那边忙着省亲的事,姑娘们每日只在家中,已是许久不得玩乐。
荣国府这边一请,几个太太都愿意来,史苗独独嘱咐一定要凤姐过来,王熙凤更加得脸。
当日甄家大太太,三太太,领着王熙凤、迎春和家里两个更小的姑娘齐齐登门。
贾敏和黛玉早一日就到了,在荣国府歇了一夜。
刚好那日一早扑簌簌落了点雪断断续续,算不得大,赏来更有意境。
史苗又吩咐厨房移了烤架来做烧烤,煮锅子,还有烤全羊。
香味飘散出去,不能进来和姊妹们同乐的贾瑚贾珠等人馋得流口水。
倘若都是家里姊妹,还能一起乐一乐,偏生有外客在。
一时贾赦听说母亲高兴,遣人来问要不要听小戏。
太太们都说天太冷,戏班子来了唱不开,若在外面唱戏,天寒地冻的要生病,便都说不听了。
史苗又让人切了羊腿给贾赦送去,贾赦这才没继续来问东问西,还让人送了上好的屠苏酒。
那边甄家的爷们也送了几样小食过来凑趣尽孝。
史苗带着一干女眷,吃肉喝酒,作诗联句玩桌游,其乐融融。
正当荣国府宾主尽欢的时候,甄家西北角门,周瑞家的引着薛姨妈和宝钗,并两个丫鬟沿着夹道悄悄进了王夫人的院子。
原来王夫人今日因操劳元春的事,不甚着了凉,虽好了大半,药却不敢停下,她本来又不善那种场合,刚好以生病为由,没和婆婆一起去荣国府。
周瑞家的带着人,隔着帘子问:
“姨太太带着宝姑娘来了,太太可醒了?”
里面丫鬟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太太刚醒,姨太太来的正是时候。”
宝钗上前来,问过王夫人安。
王夫人道:“天冷,左右住几日,我身边刚好没人说话。”
薛姨妈应了:“听说你病了,我们心里也念着,左右陪你消散消散。”
王夫人让身边的丫鬟瑞禧带宝钗去看花样。
宝钗心知肚明,长辈们肯定是有话要说,就从善如流的去了。
正巧瑞禧她们给宝玉做新鞋,宝钗便帮着挑一挑线,顺便套问丫鬟们年岁家乡,家中几口人等等。
说着话儿,瞧着熟悉许多,宝钗才问:“今儿进来怎么觉得人少了许多?”
瑞禧低着头纳鞋底,随口道:“旁边荣国府赏梅花,请了家里几个姑娘去,太太们也去了,咱们太太吃着药,怕着了凉,不好过去。”
宝钗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今日过路的时候,总觉得其他院子里人少,料想她们出门去了,果然没猜错。
那个表姐王熙凤,宝钗出宫以后见过一回。
王熙凤正烦闷自家有薛蟠这样的亲戚,素来又知道宝钗为人,对着宝钗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回来没遇见凤姐,宝钗心里也暗自庆幸。
听闻王熙凤很得荣国府老太太欢心,宝钗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正出神,院子里的嬷嬷隔着窗户正向王夫人回话:
“荣国府那边听说太太不好,特意遣了人来问安。”
宝钗开了一点窗户缝,只看见有人被领进那边屋子,不多时又出来了。
她侧耳细听,大约是问身子好不好,送滋补药之类的。
大户人家终归和她如今住的小院不同,随便往来送礼,都是齐齐整整的人物。
宝钗以前还不太懂的,进了一回宫,想得更多。
这样的大户人家,又不比皇宫森严,又
有人服侍,怨不得读书的就奔着升官发财去。
父亲和母亲所想的事,果然是为她好。
只是那件事想成,比一桩大生意还难,当下家中境况如此,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
瑞禧笑她:“宝姑娘为何叹气,可是分线累了?”
宝钗也忙笑着掩饰道:“炭火太热,烤的人闷闷的。”
说罢宝钗又拿起剪子,帮忙裁剪。
腊月里的时候,甄家给贾家送节礼,正好让姑娘们过来给史苗请安。
探春见独独少了凤姐:“这次凤姐姐怎么没来?”
迎春藏不住事,一脸忧愁:“家中有事,来不得了。”
第145章
王熙凤那爽利幽默的性子,众人自然都喜欢的,加上闺中也学了点诗书,更是如虎添翼。
探春想到王熙凤终归是当媳妇的人,比不得她们小姑娘能尽情玩乐。
况且自打宫里那位娘娘封了贤德妃,甄家在京城水涨船高,往来交游者比之前几年多了一倍不只。
早前要不是老太太喜欢凤姐,特意叮嘱要来,恐怕王熙凤也不是次次都能来。
探春笑道:“你们家到了年底,事情自然是多的。”
湘云吃着烤肉串,又倒了一杯热热的酒,喝一口,方才道:
“就说我也是最近几天才讨了一个闲,二婶婶允许我出来玩几天,还是找了功课的借口,老太太也愿意去接我。”
迎春依旧面露难色,那种事情她怎么好说得出口。
一来她是其他房的姑娘,总不能在外面议论自家堂兄弟的不妥。
再者若她说了,将来不知探春等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想想只能作罢。
还好外面小丫鬟来说黛玉和她母亲到了,湘云和探春才不问,几人又去找黛玉。
临近年关,人还聚得这么齐全,原来是白夫子回来了,预备对家里的哥儿姐儿们进行年终考核。
莫说正经的公子小姐,荣国府的丫鬟小厮和嬷嬷们,都有年终考试。
迎春等人见了也啧啧称奇,怪不得荣国府上下规矩好,光是让丫鬟小厮读书写字一项上,就不知老太太花了多少心思。
一打听才知荣国府早在二十来年前就有这样的章程,迎春更是佩服非常。
她们家中似乎也学了个样子,不过图个名声罢了,和荣国府是不能比的。
送走了迎春等人,赖大家的送来赖嬷嬷给老太太问安的帖子。
史苗请她过来说话。
赖嬷嬷见几个姑娘们都齐齐在史苗跟前,便故意说起甄家才出的事。
赖嬷嬷坐在史苗下首的位置上,拉家常一般,假装无意:“甄家那边,可是闹出笑话了。”
史苗还没问出了什么事,赖嬷嬷就自顾自道:“前儿听说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在姨妈院里留宿了一夜。”
“最要紧的,那院里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表姐。”
赖嬷嬷哪里是在讲别家笑话,实则借说话的机会,也让家里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哥儿姐儿警醒着点。
当下史苗也不太让家里男孩子和黛玉她们一处了。
倒不是她老古板,她怕有人生出亲上做亲的心思来。
至于赖嬷嬷说的那件事,史苗看过原著,多半是那段宝钗说冷香丸,宝玉去探病,然后看金锁的事。
史苗记得书里薛姨妈说让宝玉只管喝酒,大不了在她那边睡。
所以说,甄家可没有黛玉,这回那边的宝玉真的在薛姨妈院里歇了?
史苗有些奇怪:“快过年了,甄家宝玉好端端跑去姨妈家作甚?”
赖嬷嬷道:“哪里是跑去别家,听说是薛家母女在甄家住着。”
薛姨妈就这么急吼吼带着宝钗去住在甄家,不管薛蟠了?
现在隔着好多层,不能一线吃瓜,真叫人着急。
说到这里,黛玉、探春和湘云都知道为何迎春会那样强颜欢笑了。
就算薛宝钗不是甄家的姑娘,这种事情传出去,甄家的家风不正,紧跟着姑娘的名声在外有失。
迎春和甄家几个姑娘都不是三房的人,却要遭殃。
偏生那一个宝玉是贵妃娘娘的胞弟,虽说名声肯定有所影响,过上不久,只当一件风流韵事罢了。
对姑娘的影响,不能那么轻轻揭过的。
探春几人互相使了眼色,心里虽有议论,却都没当面说出来。
就算看不上薛家的举止,投鼠忌器,要顾着迎春和甄家的姑娘们。
等从史苗这边散了,三人自己在一处说话。
湘云才义愤道:“怨不得凤姐姐不来,倘若我有这样的亲戚,真是要怄死了。”
黛玉道:“为旁人怄什么?不值当的,只是凤姐姐性情刚强,肯定觉得自己平白被拖累,也不知想不想得开。”
黛玉知道王熙凤是个要面子的人,性情泼辣,偏生甄家几房又在打擂台。
王熙凤的身份夹在中间原本就难办,这下子家里亲戚丢了脸面,不知怎么生气呢!
探春也道:“如此行事,竟是将女子名声前程全然不顾了。”
探春还记得之前凤姐讲的那个薛宝钗要和有玉的人正配之事。
看来薛家是铁了心,要把姑娘弄到甄家去。
虽说不喜宝钗,探春还是要为她叹息:
“如此不明不白,自家姑娘怎么能被尊重,将来日子不知如何难过。”
湘云冷笑:
“还是那句古话,富贵险中求,倘若走正道,自古婚配讲究门当户对,薛家如何有机会?话本子上唱的也多是富家小姐看上穷书生的故事。”
史家进来已经开始给家里的姑娘们考量婚事的问题。
这种事,不必提到明面上,私下里家里的婶娘都讲过,就怕孩子们不小心着了道。
黛玉又道:“甄家人又不是死的,这事还真能用一个巴掌拍不响来说,前儿我们算的帐还记得吗?”
探春终究存着几分不忍,记忆中薛宝钗也是个长得有模有样,能吟诗作对的人。
探春道:“倘若此事家中定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能如何。”
湘云却马上制止了探春的感叹。
“你啊,最是嘴硬心软,古人都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那薛家还能拿出钱来,何至于贫贱。你们莫不是忘记了宫里那件事,她若是个好的……哼!”
湘云实心肠,素来最厌恶两面三刀虚伪之人。
要说宝钗在宫里陷害那事,还是黛玉的大舅母周氏去史家作客的时候和湘云婶娘私下说的。
婶娘以此来告诫家中姑娘识人要清,最后兜了一个圈子,最后湘云又讲给了姊妹们。
探春虽知女儿家难以违抗长辈之命,那宝钗已有前事,焉知她自己是不是也甘愿配合。
黛玉做出总结:“横看竖看,薛家都是想以小博大,利益为先,从一开始,上上下下就没想着找个正经人家。”
然后又劝湘云和探春:“咱们今日论过,就当以此为戒,却也莫要因为他事,给自己平添烦闷了。”
几人才又撂下薛宝钗这桩事,又谈论起年终的功课来。
史苗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原来薛老爷一封家书,把薛蟠给弄去别处跑生意了,这才让薛姨妈和薛宝钗有了正当住进甄家的由头。
薛姨妈带着女儿在京城,王夫人顺理成章照顾一二。
既然薛家母女在甄家住着,薛家往甄家送东西,也是应当的。
薛老爷尚在人世,薛家也更有底气。
史苗也十分期待,薛家怎么运作,让宝玉和薛宝钗正配。
只给钱显然不够,不知道会不会从王子腾那边施压。
可甄家三个爷,也不是吃素的。
看着是想做亲,仔细品一品,怎么又像是要结仇?
看别人家的戏,果然痛快,迎春丫头的父亲瞧着比原著那个贾赦靠谱点。
希望迎春这孩子别被坑吧!
史苗领着荣国府上下闲着吃瓜看戏,
隔壁的王熙凤被薛宝钗气得倒仰。
偏生这节骨眼上,身子不爽,请了太医一看,却是喜脉,胎像坐的不稳。
王熙凤再怎么逞强,也只能撩开手边的事,卧床歇息。
偏生有些不长眼的私下议论开,都说凤姐受了王家表亲薛大姑娘的拖累,没了掌家权。
而今王熙凤只要想起薛家就心火中烧,一日里不是害喜,就是烦闷。
平儿端着新熬好的燕窝来劝她:
“奶奶也该看顾身子,而今已经不是一个人,气坏了自己那才叫亏。”
王熙凤歪在迎枕上怒道:“哪家丢得起这个脸面,好歹都是读书识字的人,礼义廉耻都忘了。”
平儿见她这模样,又笑道:“瞧瞧,刚刚说完,奶奶总听不去劝。”
王熙凤接过盅子,捏着鼻子喝下去,又接了香茶漱口。
过了一会儿才冷笑道:
“罢了,把心思放在宝玉身上也比放在咱们院里好,满家的哥儿姐儿,谁找不出一块玉!”
好在薛家一心想着正配,风姐儿也还年轻,她嫁的那个四爷没到纳妾时候。
薛家算来算去,就想谋宝玉。
瞧瞧这没脸没皮又舍得花钱的做派,王熙凤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王熙凤嫁到甄家有段时日,机敏如她早就把上下人物都摸了个清楚。
甄宝玉又不是贾宝玉,没个封君老太太凤凰蛋似的偏爱。
况且那性子,就不像是成大事的。
凤姐又道,言语间有几分酸:“宝玉那孩子虽然不坏,真当起事来,也只是草包一个,真真是得了一个娘娘,不知东南西北。”
可不就是因为那边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和亲妈,甄家只把这件事盖住,谁都不让非议。
毕竟现在甄家头一等大事,是为娘娘省亲修园子。
平儿和凤姐说了一回话,服侍凤姐午睡,自己又往太太那边去回话。
老远看见薛宝钗往迎春那边去。
迎春院里的嬷嬷看见人,马上就大声道:“宝姑娘来了。”
宝钗才走过去,就见那屋里走出个丫鬟,正是迎春身边伺候的司棋。
宝钗知道这丫鬟素来厉害,脸上带笑问:“你们家姑娘,这几日忙什么呢?”
司棋皮笑肉不笑,直接就给了薛宝钗闭门羹:“姑娘正给太太抄经,当下不便见人。”
宝钗也不恼,只往迎春窗户那边看了两眼:“难为她有孝心,我就不叨扰了。”
话毕,领着丫鬟莺儿走了。
看不见那主仆二人,入画才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
另一个丫鬟也打了帘子走出来:“我们姑娘有没有孝心,轮得到她来说?”
司棋只觉得这主仆二人脏了自己的地,立着眼怒道:
“日日都要从西北角小院走过来,宝姑娘脚程还真是厉害,打量我们这儿是那边院子?”
见丫鬟们气得很,迎春声音从屋里悠悠传出来:
“今年记着要几张门神年画,咱们贴着去一去邪祟。”
司棋只能作罢,骂也没法子,终归她们姑娘不能做主赶人。
家里姑娘正是议亲的时候,传出这种事。
对于司棋而言,她必定要陪嫁的,姑娘的前程就是她的前程。
如何能对薛家有好颜色?
贴两副门神,也赶不走这样的邪祟。
前儿姑娘给她们讲成语引狼入室。
依着她们看,三房那边就是引狼入室。
司棋已经回到里屋,给迎春手炉里加炭:
“姑娘,看这模样,薛家是要在咱们家长住,还要过年不成?”
迎春低头不语。
薛家母女,何止要在甄家过年。
第146章
正如迎春所料,薛姨妈和薛宝钗就这样大模大样的住进了甄家。半点没有拜访之后还要回薛家京中产业的意思。
毕竟如今只有薛姨妈带着宝钗在,没了薛蟠那货色,愈发是名正言顺。
嘴上说的是一应供给俱免,实际上甄家给的丫鬟婆子,该用还是要用。
只是如今甄府上有传言,薛宝钗的父亲为建造贵妃省亲园子各方奔走,所以甄家上下明面上还是不太敢作出样子,只在背后议论。
至于薛宝钗吃冷香丸那件事,在丫鬟、仆妇和小厮的推波助澜下,除了甄府上传得人尽皆知,荣国府也听了一个新鲜。
因忙着张罗贵妃娘娘的园子,甄家过年的活动比不上往年多。
尤其几个年龄适婚的姑娘,说亲的事也停滞了。
不知道是受到之前宝玉留宿薛姨妈处的名声影响,还是甄家等着贵妃娘娘省亲的恩荣,坐地起价,争取将姑娘的婚事再往上提一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甄家现在都要看自己这边脸色,生下元春的王夫人得意极了,愈发督促长子好生进学,只等将来姊妹扶持,还有舅舅作保,能给王夫人也挣得一个隔壁荣国府上老太君的超品诰命。
迎春乖乖待着不出门,平日里也少生出事端,不给家中添麻烦,连和隔壁探春的书信往来都少了许多。
冬日里炭火烤多了天气燥热,屋里一个叫做画扇的丫鬟嗓子哑了,瞧着就是上火的症状。
司棋不让她到迎春跟前服侍,反而打趣道:“宝姑娘有冷香丸,要不然你讨了来吃一粒?”
提及宝钗,丫鬟们都没有好脸色,前儿宝钗那个丫鬟莺儿才和画扇吵了一架。
只因莺儿炫耀她们买的胭脂比府里的好,暗里讽刺甄家的丫鬟不识货。
画扇冷笑道:“那是海上来的仙方,怎么能随便吃?听说吃了这药,身上就会有冷香味道?”
司棋做了一个鬼脸,她平日里也做过胭脂膏,并不觉得花蕊香味多浓郁,用的都是花瓣汁子:“我不信,改明儿我也找人配一副。”
说起冷香丸,迎春不由叹到:“前儿我那边府上姑娘给去信,她们还说要试一试,也不知试出来没有。”
如此奇怪的东西,她们必然要会学着做的,前儿比这更奇怪的古方,她们也试过。
迎春只是遗憾,要是自己也能和姐妹们一处就好了。
史苗看到那个要用各色花蕊的海上仙方,心中暗自道,果然如此。
薛家可惜生错了年代,要是搁现代社会,肯定是带舆论,搞宣传的一把好手,没准还是领狗粮那种。
虽然原作本意,大约有隐射薛家并非惜花之人的意思。
但抛开上帝视角,薛家搞出冷香丸这个噱头,大约也存着吸引宝玉的意思,况且宝钗姑娘可是得了和尚吉利话,又得了海上仙方的人,多有机缘啊?
古人又不是傻?
古人也有探究精神,比如贾敏。
比起几个姑娘,贾敏反而是对这个奇怪药方最感兴趣的一个,兴致冲冲的就想来复刻。
贾敏笑道:“真是个稀奇古怪的方子,花蕊
还易得,就是时辰难对,况且也不是年年雨水都有水,要多少霜才能集到那个数?”
这么久存着的水,就不怕滋生细菌?
以前读到书里面刘姥姥逛大观园,妙玉说到用雨水和雪水泡茶的那段,史苗满脑子的念头都是,就算就古代环境比现代工业社会好,雨水和雪水也还是脏的。
史苗:“左不过都是水,先前你们用显微镜也不是没看过,放久了的水里还会长虫子。”
贾敏到也没想着真的按照时令去集水,但要动手的心是万万不会动摇的:“这么稀罕的物件,我倒是要做一做。”
说干就干,集齐了花蕊,照着方子,集齐各色花蕊,按照配方的量,添水加蜜弄成丸子。
和一般吃的丸药大同小异。
贾敏看着那褐色的药丸,仔细闻了闻,并没有什么香味,瞧着就不好吃的样子。
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不是什么能用的方子,从药理上来讲,似乎也不能治疗多少热症。
这种事情,贾敏年轻时候就不知照着古方复刻过多少,薛家母女弄出的风声,落在京城妇人圈子里,实在是太拙劣。
黛玉兴冲冲把母亲做好的冷香丸带去给湘云和探春看:“瞧瞧,那个冷香丸,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探春拿起来闻了一下,一股子活馊味,眉毛皱起来:“我可不敢吃。”
湘云胆子大,早就试了一口:“刚尝了一点,并没什么香味。”
吓得丫鬟们赶紧端来茶水让湘云漱口。
探春拿着那颗丸药,左看右看,又道:“没准就是时令不对,才不香呢!”
湘云和黛玉相视一笑:“这倒是个好借口。”
害怕有人再试,黛玉忙让丫鬟把东西拿去埋在花下当花费。
湘云点头:“这东西用了这么多花蕊,如今埋在树下当肥料,也算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探春伸手一拦,忽然有了个主意:“咱们不如也给迎春看看,这奇怪的方子是她们府上传出来的,叫她长长见识?”
说罢叫丫鬟把那一小罐子姑姑复刻的冷香丸留下,提笔给迎春写了一个帖子。
只隔着一条街,东西马上就送到迎春手上。
迎春看过探春的帖子,又去看那青瓷小罐子里的东西,眼里有点儿羡慕:
“林姑娘她们倒是格物求知,真真复刻了冷香丸。”
司棋把丸子挖了一个,放到鼻尖前面细细嗅闻,不多时疑惑起来:“姑娘,我闻不见香味啊?好像有点蜂蜜味道。”
迎春笑她:“前儿你还和我说如何才能有香味,道理讲得多好,今儿还问这个。”
有人照着方子做冷香丸味道不香的消息渐渐的传开了,薛家母女又成了笑料。
薛家人心中暗恨,那边荣国府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竟像是故意来拆姑娘的台!
简直吃多了撑的。
宝钗明显能感觉到姑娘们对她不太欢迎,丫鬟们说话夹枪带棒,但她与母亲千万不能离开甄家。
她们做生意的,见多了临门一脚又黄掉的生意。
立了文书白纸黑字都能抵赖,嘴上都没说明的事,怎么能保证对方不反水,况且她们在甄家住着,外面的人知道这层关系,爹爹在外做生意反而更方便。
宝钗仍旧往来迎候,一如往常。
薛家人当然也不能任由事态发展,风声越来越烈,薛姨妈跳出来解释:“都是特定时令上集合出来的物件,错了时令,当然做不出来,况且只是一个偏方,平日也不指着能治什么大病。”
迎春和几个姐妹私下议论:“瞧瞧,就是怪罪到时令上,都被林姑娘她们料到了。”
恨不得什么东西都编撰一个缘由来历,说宝姑娘是什么九天玄女恰好和宝玉相配。
史苗暂时不知薛蟠最后去向,唯恐这大傻子最后又和甄士隐家纠缠上。
特意问了一回薛蟠的去向:“她们家不是有个哥哥,可知如今去了哪里?”
大儿媳道:“前儿专门让人查过,赖大家亲自去的,说被他父亲带走了,要去海边做生意。”
细细论来,当下其实薛家的境遇比起原著里面要好上许多。
薛家老爷尚且在世,薛蟠废了就废了,薛家生意没倒,反而做得越来越好,薛老爷也是盘活薛家的关键。
对于这个和林如海贾敏一样逃过剧情杀的薛老爷,史苗不得不多多留意。
史苗心头疑窦从生:“薛家老爷竟是真的来过京城?”
旁人家的事,大房二房的太太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又赶忙叫人去问。
过了一日才来回报。
“先前说是叫人把犯事的儿子带走,前儿赖大家的见过甄家那边的人,多说了几句,确实是薛家老爷亲自来,带了人就走。”
史苗点点头:“这薛家老爷,有几分魄力,也不知是不是只来带儿子的?”
眼瞧着过了年,各家节礼走动,忙得停不下来,今天添了新媳妇,两边多了几房亲戚走动。
按着史苗定下的规矩,两边孙媳送的礼物,公中出的都是一模一样,给贾姝三姐妹和贾敏的东西,宫中也是一模一样,取不厚此薄彼之意。
比起其他家的老太太,史苗已经算十分公正的老人,下面二孙都很信服。
古代娱乐活动有限,京城光是互相拜年就要耗费不少时间,隔壁倒也没添新瓜。
过了初五,史苗懒得出去吃别家年饭,正说休息一日。
忽然听见外面云板响。
还没来得及问是哪家的丧事,忽然就见早年贾姝的陪房家媳妇被丫鬟引着进来。
没等史苗问,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老太太,大姑奶奶殁了!”
史苗大惊,腿脚都发软,扶着膝盖:“你再说一遍!?”
那媳妇红着眼哭道:“老太太,大姑奶奶殁了!”
事发突然,今天只有史苗说要在家休息,两个儿媳忙了一年,史苗让她们该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贾赦和贾政也不在。
大丫鬟鸳鸯见这不成样子,心里暗骂这些嬷嬷媳妇不成事。
老太太年岁那么大,一时间受了刺激,伤到身子,如何是好。
鸳鸯蹙眉道:“你也是个老人,还不仔细说说,出了什么事?”
说罢鸳鸯不安的看向外面,也不知道外面人有没有去请老爷太太们回来。
那媳妇抹了眼泪道:“昨个早起,太太还正常理事来着,下雪路滑,摔了一跤,请了太医来看,也说不妨事。”
“今日早上起来,又摔了一跤,再请太医来,银针都没来得及扎,人就不在了。”
史苗木然的听着,虽然贾姝和原主没有血缘关系,好歹叫着原主一声娘。
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是个孝顺的。
真真切切在史苗膝下当过女儿,活生生会说会笑一个人。
初二才领着孩子上门来拜年,如今就不在了?
史苗像是被从话本中拉回现实,确确实实有人离去了。
一回神,脸上已经布满了
泪痕。
丫鬟捧着帕子,史苗接过来将泪水擦干。
“大爷、二爷回来了……”
不多时,一早出去玩的两房人都回来了,齐齐整整在屋里。
众人皆敛声屏息,暂时说不出苍白无力宽慰的话语。
今日史苗特意让探春穿了一件织锦红袄子,探春一回家就匆匆换下来,此刻跟在母亲身边站着一言不发。
气氛凝重沉闷,有条不紊安排着奔丧事宜。
史苗心情依旧难以平复,哑着嗓子道:
“这就是我常同你们说的,冬日易中风,要多多保养,才让你们早间起了不必来。”
贾赦和贾政和两边太太还有贾敏,都去贾姝灵前拜祭了一回。
贾敏回来和史苗说,那个贾姝亲来求,逃过选秀放出来的姨娘,才和李纨她们一般大,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史苗算一算那小姨娘的年岁,遭了毒手的时候,恐怕才十四岁。
焉知她哭的是贾姝对她的好,还是将来换一个主母以后自己的命运如何。
贾姝的几个孩子,资质中规中矩,至多能保这一代,渐渐往后,若无人出来,必然是家业落败的趋势。
因着贾姝的离世,荣国府上下气氛也沉闷得很。
偏巧今年天从初五以后也没见晴,天天阴沉沉,白日里也要点灯照明。
史苗一个午觉眯过醒来,都以为自己不小心睡到了下午。
贾赦居然不早不晚的回来了,史苗捏了捏眉心,沉声问他:“什么事?”
贾赦神情严肃,就像外面阴沉沉的天:
“外面的消息,说王子腾王大人升了九省统治,不日就要奉旨巡边。”
王子腾挺厉害,就算没和贾家结亲,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被史苗掐了半截,照样步步高升。
史苗瞧着贾赦面色不虞的脸:“你妹夫启程的日子可是定下了?”
贾赦点点头:“宫里的消息,陛下要给几位大人践行。”
史苗哦了一声,这皇帝陛下又要玩什么?
好端端的,还要践行。
难不成还要来一出,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147章
这新皇帝,十八相送是假,恶心太上皇还差不多。
史苗思索片刻:“前儿我记着你们说过,王大人是太上皇的心腹……”
新皇帝这是向太上皇表忠心,还是想借机拉拢太上皇势力,谁说得准呢?
王子腾奉旨巡边,离开京城这个政治中心,明升暗降。
关键王子腾的新差使,是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自己也忌讳王子腾近来跳得太高。
皇帝陛下说要给大人们践行,怎么看怎么像拉拢的意思。
这种事卷进来都讨不了好,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京城官员人事变动,最近十分频繁。
要不是两边没斗法斗出所以然,林如海兴许都轮不到去收盐税。
暂且拿上来一个看起来还算中立的大臣,两边都没意见,背过去慢慢斗。
毕竟斗来斗去,国库的银子是不能放下的。
史苗看贾赦脸色很差:“慌什么,圣上要送,就让他送。”
这次林如海去的又不是扬州,又不用保什么四大家族,暂时轮不到他捐馆扬州城。
史苗唯一发愁的就是:“只你妹妹又要离京了。”
贾赦和贾政都知道此行不善,怎么老太太还想着要妹妹也跟去?
史苗道:“当然要去,你妹夫是去赴任的,带着家眷理所当然。”
没准带着黛玉还能转运,人家毕竟是绛珠仙子。
林如海出行日期一定,探春等人对姐妹十分不舍。
史苗自从贾姝走后,就没有攒局聚会的心思。
贾敏既然要走,此刻再不见面,将来不知几时。
黛玉和探春湘云也有话要聊。
之前还说得好好的,让探春和贾琏贾琮也出去见见世面。
而今原先的谋划尽数作罢,只有贾敏和黛玉随林如海上路。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叫黛玉她们忽视不了。
黛玉瞧着不太高兴的湘云,试探问她:“前儿我听母亲说,你婶娘帮你相看人家了。”
湘云兴致缺缺,轻轻点头,咕哝道:“嫁人又不是什么好事……”
林姐姐比她大,林家半点不急,谁能想到家中竟是已经给她议亲了?
万一定下亲事,兴许婶娘就不太许她出来了。
至于出门游历的事,愈发想都不要想。
湘云知道家中早早议亲,乃是长辈为她的考量与爱护,但心中难免不甘。
黛玉尚且能跟着父亲有出远门机会,她父母早已亡故,这辈子怕是只能指望将来的夫婿,才能有出门看大山大川的机会了。
再如何不舍,王子腾和林如海并几位外派的大臣还是同一日启程了。
王子腾与林如海同路南下。
林如海带了家眷,多与家眷一处,倒是一副纯臣的样子,甚少攀谈朝廷局势,也不问军务。
王子腾从上次和林如海一起出来当差,就很见不得林如海假清高的模样。
以前年轻时,早就听闻林大人和夫人才子佳人的传闻轶事。
他是不懂林如海的,而今膝下无子,还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
王子腾不屑,倘若他像林如海一样办事,恐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底,林如海就是沾了权势不大,清流出身,没什么威胁的光。
上回盐税差使办得也平平无奇,人都是王子腾动手收拾的,林如海就像个配菜。
王子腾皮笑肉不笑,甚至有几分讥讽的意思:“林大人倒是一如往昔啊!”
林如海知道王子腾看他不顺眼,原本他们是想推贾雨村上位,结果没推上来。
林如海笑笑:“为圣上敬忠,乃是臣下当做的。”
还好,王子腾要继续南下,林如海只到金陵落脚。
故地重游,贾敏很熟悉,马上就把之前想办的学堂、刊印的文册着手办起来。
黛玉道:“外祖母与我说过,难得出来一回,要见天地,见苍生。”
黛玉有点疑惑,外祖母手上明明有很多利国利民的东西。
母亲也懂的很多,离了京城,反而像是池鱼归渊。
黛玉越发看不懂了:“我不明白,外祖母有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不献给圣上呢?”
贾敏还是那个解释:
“又不是没献过,最后都入了库,后来渐渐就不献,如今又是新皇,若是献上去,纵使一片为国为民之心,焉知上面如何看荣国府,如何看你外祖母?”
虽然黛玉大约能理解,可又觉得外祖母不是这种在乎旁人口舌就心灰意冷的人,只要愿意,一定想得到其他办法。
黛玉总觉得当中有些隐情,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
京城那边收到黛玉母女的信件,听说她们想做的事进行顺利,除去欣慰,更有羡慕。
贾政媳妇关莹说起湘云的婚事,更是羡慕:“前儿云丫头定了卫家的小爷,那孩子倒是齐整。”
二房太太关莹见过卫家的公子,算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哥儿了。
其实她也动过一点心思的,探春年龄家世合适,没想到让史家抢了先。
这种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原先关家的嫂子提过这门亲,她没回来问家中意思。
错过一门好亲,当娘的心里懊恼,又不敢露出来。
史苗不知其中关节,反过来劝媳妇:“忙什么,不急,探丫头才多大?”
当下木已成舟,急又有什么用?她也只能相信老太太素来看人有眼光,将来能为探春挑一个好的。
就像小姑子贾敏一样。
史苗问她们:“宁府那边,人到哪儿了?”
关氏回过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过个三五日,应该能到了。”
宁府这回要送人来,送的是府上的大姑娘。
贾敬除了贾珍,又得一个女儿,去岁上她母亲不在了,求了史苗,送来荣国府上教养。
荣国府那笔烂账,真是
谁摊上谁倒霉。
这大姑娘的来历,倒有点不明不白,说不准是贾敬的女儿,还是贾珍的种。
都是大人造的孽。
小姑娘衣裳倒穿得齐整,宁国府的家底还不至于败落到没有衣裳首饰。
况且还要在荣国府跟前充面子,跟着来的仆妇和丫鬟衣裳也齐整光鲜。
小丫头梳着两个小揪揪,给史苗磕头。
史苗把人拉到跟前,还好,没有面黄肌瘦,比起探春这个岁数,有点胆小畏缩。
史苗问她:“几岁了?可有取了名?”
小丫头低着头,小声道:“五岁,家里都叫我大姐儿。”
乳母连忙笑道:“不若老太太赐个名字吧!就是咱们姐儿的造化了。”
史苗皱了皱眉问:“什么时候的生辰?”
乳母又道:“三月二十六。”
史苗叹了一口气:“还算春日里,你姐姐叫探春,不然就叫她惜春吧!”
听到史苗这么说,那乳母又连忙招呼小丫头:“还不快谢过老太太?”
小丫头又向史苗行礼道谢。
史苗让人领着她去预备的歇处,就放在探春院里。
史苗严重怀疑,贾敬和贾珍等人是不是有什么脏病,专门克妻。
这边惜春的乳母才安置下,马上就被大太太叫到跟前敲打:
“你虽是姑娘乳母,也轮不到你说话,今后不可如此。”
那乳母把头垂得低低的,脸声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嘴笨。”
说罢作势要打自己嘴巴。
鸳鸯连忙拉住她手,皱眉道:“嬷嬷莫要如此,叫姑娘看去,还以为咱们欺负了你,反而和老太太离心。”
那乳母又放下手,只顾着应和:“是是是。”
大家也看得出这乳母好歹算忠心,为小姐谋划,只要惜春得了老太太欢喜,将来她也有出路,才暂时不与她计较。
又说了家中不少规矩,才将她放回去。
这乳母眼界有限,将来势必要换人从乳母手里接手惜春,不然叫小姑娘左了性子。
按理说老太太可以不管这桩闲事,大太太心里有点微词,到底没敢多说。
还好只是多养一个姑娘,老太太没善心大发,要管教宁府的蓉哥儿。
也不知小姑子贾敏怎么想的,要不是她从中牵线搭桥,老太太也不会动心思把人接过来。
才到冬月里,贾敏那边果然出事了。
阴冷飘雪的冬日最惹人厌烦,就是这样一个日子,贾政带了一个坏消息回来:
“妹夫被弹劾了,看样子,恐怕那差使当不下去。”
林如海要被摘桃子了。
史苗冷笑道:“你妹夫钱是收好了,当下不就是要把钱给谁的问题?”
“给谁都是错,弹劾了不正好,左右不是什么大错?”
贾政见母亲毫不在意的样子:“老太太……”
史苗安慰儿子:“没事,大不了就是被贬官。”
不能管钱了,确实是贬官。
要是林如海还能进京,回来的早些,没准还能赶上元春省亲。
再往后,朝廷又下旨让林如海回京,调任至礼部。
贾政和贾赦才觉出问题来:“母亲,此事你也当知会孩儿才是。”
这后面肯定有史家的手笔,反正林如海是回京了,还扔掉了烫手山芋。
不然收上来的盐税,给谁都是错。
说到底新皇和太上皇顺势放林如海一马,没让他做这项选择。
接林如海班的人,可就惨了。
史苗看着两个儿子,笑道:“知会你们也没什么用,当时也不知能走到这一步,当我一个老婆子是诸葛啊?”
史苗真没那么强的政治手腕,只是和史家打了个配合。
正当这时候,外面丫鬟道:“史大姑娘来了。”
史苗嘱咐让她先去找探春和惜春。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难不成母亲和史家商量事情的时候,就是云丫头传的信。
为了避嫌,荣国府和史家交道不算多尤其新皇登基后,给王子腾践行那事一出。
贾赦和贾政更不敢和史家的爷们多接触,最经常往来的就是湘云了。
两兄弟心里疑惑,最后还是没问出来,心里暗道自己无能。
想当年祖上是掌管京畿的心腹,如今……
贾赦和贾政烦恼,史湘云也烦恼。
她的烦恼脸上根本藏不住,探春一眼就看出来。
关心她道:“我看你今日来与往日不同,出什么事了?”
湘云掐着花,掩饰的笑笑:“无事,前几日账目算得不好,叫婶娘说了几句,心中有些不痛快。”
她越这么说,探春越不能放心,湘云先前学着管家,可是没叫过苦,还苦中作乐,说里面自有一种大智慧在。
湘云见探春还想问,连忙转移话题:“听说林姐姐要回来了?”
探春拿出黛玉寄来的东西:“嗯,她寄来的信。”
湘云看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倘若她是个男儿,倒是可以在那边多呆一呆,何必行止都要随着家人?”
“原以为她能多帮我们瞧瞧我们没见过的世面,想不到还要回来。”
第148章
湘云知道自己难以出门,但好歹黛玉能跟着林如海出去。
是以黛玉似乎就成了几人的眼睛。
她们看不见外面的风光山水,就期待黛玉能多看看。
可惜黛玉就像一只放出去的风筝,瞧着是飞得高,没飞出去多久,最后还要被线牵着扯回来。
探春怅然道:“这有什么办法,幸而姑父安然无恙,她是回京,不是去别处。”
回京总比被贬谪他处发配酷热苦寒之地好。
听闻林姑父这份差使还是有凶险在的。
湘云和探春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是啊!还好是回来。”
湘云犹豫再三,还是把话咽下去。
上回和婶娘出门做客,湘云见到了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忽然透露出打探林姐姐的意味,湘云心里明镜儿似的。
王府有个十多岁的公子,这位怕是对林姐姐动了心思。
那府上是个规矩大的地方,将来林姐姐若真被拘在那地方立规矩,不知是可叹,还是可惜。
是以湘云半点不希望黛玉能回来。
可这些都是湘云的推测,真说出来,除去多连累探春一起烦恼,并无益处,湘云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探春没察觉湘云异样,听见环佩叮当的声音。
一回头,看见惜春拿着今日的课业,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探春笑着招手叫她:“惜春丫头,过来。”
惜春捧着自己的课业走过去。
湘云故意问她:“你今日功课写完了?”
惜春把自己写好的大字展开给湘云看:“写了,湘湘夫子已经看过,我要拿给老太太看。”
探春有惜春这年岁,学的东西比她多多了。
惜春来到荣国府才开始启蒙。
虽然启蒙的幼学琼林还没念出去半本,字倒是写得有模样了。
探春凑过去一看,真心夸她:“好丫头,怎么就写得这样好了!”
史苗看见惜春写的字,也连连夸赞:“字儿写得不错,比起上回又有进步了。”
史苗也不知道这个惜春是不是原著里那个惜春。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孩子在写字上是有天赋的,没准在将来画画也会有天赋。
惜春得了夸奖,也很高兴,她如今多是跟着探春,性格目前还算开朗,说话和探春小时候很像,软乎乎的。
湘云和探春还有惜春都在她跟前说笑取乐,外面来了个办事的媳妇。
专门来回话:“老太太,上回你让打听的妙玉姑娘,被甄家请走了。”
史苗忍不住凝眉。
“哦?”
以前找隔着地儿找甄士隐家都没这么难。
她一年前就开始找妙玉,怎么妙玉还是被先请走了。
媳妇事情没办好,表情满满心虚:
“也不知怎的,咱们家还是晚了一步,听说是个有才情的姑娘,带发修行。”
有才情的姑娘?
湘云和探春对视一眼,都对那个妙玉起了好奇心思。
史苗呷了一口热茶,还能为什么,剧情控制呗。
没准甄家修的园子里也有一个栊翠庵,就缺个妙玉。
古代找人又不像现代社会那么容易。
史苗笑道:“无事,既然在甄家,将来总是能一见的。”
那媳妇也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就这么轻轻放下了,连忙告退出来。
史苗将探春、湘云和惜春都打发走。
屋里才清净一会儿,又有人进来。
她被扰了困,强撑着精神问:“又怎么了?”
来的是老二媳妇。
“是凤丫头,她家姑娘三灾八难的,要讨点料子,给姑娘做一件百家衣。”
王熙凤的闺女生在七月七,应该就是以后的巧姐。
她是个疼闺女的母亲,但凡可能有用的,都要试一试。
史苗道:“既如此,给她就是了。”
说罢
史苗就让大丫鬟去找一件自己旧衣裳的料子来。
这当口,老二媳妇坐下来与婆母闲话:“先前听说她把自个儿陪嫁连着打发走了两个,这丫头,性子爽利,就是太过刚强。”
旁人对于凤姐这样善妒的性子,自是存着非议的。
史苗看看站在旁边的孙媳妇,忽然明白了。
老二家当婆婆的,暗里敲打媳妇呢!
史苗冷笑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老爷自来没和你红过脸,你当然没这个烦处。”
贾政有通房,但是没正经扶过姨娘。
老二媳妇当然没打发人的必要。
史苗又道:“可惜她也不能将爷们打发走,只能对着陪嫁出气。”
王熙凤要求丈夫的忠贞不是错,可是到头来还是拿着弱者出气,并不敢真的找罪魁祸首麻烦。
王熙凤只能发卖陪嫁,不能发卖甄家的爷。
这话说得二太太不知怎么接,原本想敲打旁人,反而最后被老太太敲打。
关氏脸上臊得红,两个孙媳低着头,恨不得扮演空气。
过了一段时日,荣国府又收到贾敏的来信。
史苗让惜春给她念。
惜春还是扎着她的小揪揪,头发比刚来时浓密了,奶声奶气:“老太太,上面说姑母她们一直赶路,年后就到。”
史苗看着雕梁上的寿星喃喃:“年后好啊!来早了反而劳神。”
听着这个,探春拨弄炭火的手顿了顿。
每次过年诰命都要进宫,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冷,老太太这个年纪,也要去折腾,别被冻得病了。
史苗又侧身对大太太周氏道:“衣裳都要穿厚了,冻坏了要生病。”
周氏笑着应承:“照着您的安排,都用新皮子做好了,就是天寒下雪也不怕的。”
老太太特意嘱咐的要用新皮子做保暖内胆,还有要带绒的鞋子,她们当晚辈的怎能怠慢。
今年礼部早就透出消息要大祭,她们也愁呢!
大年初一,天都没亮,史苗和两个媳妇都按品大妆,顶着寒霜进了宫门。
惜春小小一个趴在窗前感叹:“当夫人可真累啊!以后我可不要当夫人。”
乳母穿着簇新的衣裳,笑她天真:“累一点算什么,多少想当夫人,只有命好才能呢!”
惜春年纪小,还不太懂。
乳母却是懂的,巴巴让姑娘到京城来,将来在老太太膝下养大,说亲的时候若是命好,有个好人家,姑娘才能当夫人啊!
荣国府过年最忙的就是探春。
今年春日也有好事,两个嫂嫂前后被诊出有喜。
原本是珠大嫂子身子不爽请了女医,顺带给瑚大嫂子也看看,哪知双喜临门。
她们为着年关操持,胎像都不太好。
最后掌家的任务,都落在了探春身上。
两个太太都看出史苗有故意锻炼探春的意思,顺水推舟,就让探春接手管事。
她们一去宫中,家里事情就是探春做主,打点人情,管辖下人,做得有模有样。
史苗毫不吝惜的鼓励:“我们探春,越来越有掌家的样子了。”
探春却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史苗又问:“这几日你管家,有谁欺负你了?”
探春笑道:“她们才不敢呢!”
“左不过就是那些事,我只是想着林姐姐不知到哪儿了?”
这家里各房盘根错节,就算有她压着,背里肯定会有龃龉。
探春不说,史苗也没强问。
姑娘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心思,湘云如是,探春如是,将来黛玉兴许也如是。
史苗估摸着自己以前进京的路程:“应该离着京城地界还远,赶不上隔壁甄家省亲了。”
听祖母一说,探春来了兴致:“甄家今年要省亲?”
史苗点头:“不错,这个年上应该要省亲的,他们家修了一个大园子,以后没准我们还能逛一逛。”
话音刚落,忽然听外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老太太,要去什么好地方逛?不知我能不能沾光呢!”
王熙凤转眼绕过屏风道跟前了。
笑盈盈屈膝行礼:“给老太太请安,多谢老太太的福气,等我家姐儿大些,一定让她来给老太太磕头。”
不等史苗疑惑问凤姐来作何,她就自报了来意:
“听说老太太有几样玻璃炕屏,想请去给匠人做个样子,倒是我脸皮厚,抢了这桩好差使。”
按理说甄家很有可能在元宵节省亲,现在才找东西去做样子,也不知来得及来不及。
不过也没听甄家请旨的意思,史苗没主动问,让丫鬟给王熙凤找来。
史苗:“刚刚我还说,倘若有幸娘娘应允,没准还能去园子里逛一逛。”
凤姐儿笑答道:“娘娘必然也愿意的,老太太您若赏光,那是咱们家园子的福气。”
忽而王熙凤话风一转:“听说林妹妹也在回京路上,不知几时能到,可惜我忙得脚不沾地。”
探春忽然生了几分警惕,凤姐儿和黛玉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却听祖母笑道:“一月里总是会到的,你若不忙,请你来乐一乐。”
说话间,丫鬟婆子们把东西找出来,正是王熙凤要的几样。
王熙凤却没再探听,笑嘻嘻拜别史苗,又往甄家那边去了。
探春只能姑且当是凤姐找话来说,把心里的疑窦暂且放一放。
……
“真是笑话,贵妃娘娘过来,省的不是咱们家的亲,为何还要咱们去迎?”
贾赦喝得半醉,心里的不痛快根本忍不住。
“大哥!谨言慎行!”贾政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
贾赦讪讪收了点气焰。
史苗坐在上首,目光沉沉,把玩着宫里今天赏的玉如意。
还能为什么,谁让元妃娘娘的御驾要往宁荣街过?
要不是宝玉被蝴蝶效应到甄家,原本就是要宁国府和荣国府两房贾家一起迎接元春的。
剧情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进行了修补。
面对无上君权,就算元妃娘娘省亲的不是荣国府,她们一家子不能当没看见。
然而当下还有个绕不开的问题。
对面是甄家,不是宁国府的贾敬和贾珍那一堆。
男丁还罢了,两家的女眷又如何相迎?
第149章
正所谓繁文缛节,如今的状况,不只荣国府不方便,甄家也不方便。
两边的男丁对于对方女眷来说都是外男。
还有忙忙乱乱一大堆人,想想都烦躁头大。
甄家来人和荣国府商量了几次,才定下初步方案。
管事媳妇道:“老太太,当下两家商量的意思,两边支起围屏,当下已经全力赶制了,给娘娘中间留了道儿,迎接銮驾。”
到时候还有花灯彩饰,遮挡用的锦帐,得把东西摆上彩排一回,才知道屏风是不是妥当。
此事还是其次,回话的人一走,史苗特意把大房和二房太太都叫到跟前。
史苗:“家里两个媳妇直接报病,大冷天的,不必折腾。”
两个儿媳刚刚有喜不久,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去冷风里站一天,别最后站出问题来。
能不去当然是好,她们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干脆,直接就让假装病了。
一病病了俩,是不是太明显了?
史苗见二人犹豫没答话:
“怕什么,娘娘凤体欠安,过了病气怎么办?”
本来荣国府就非主角,谁会盯着她们家两个孙媳妇不在?
那么一大家子病几个人不是很正常?
史苗一点点安排周到:“拿帖子,去请太医,大过年的,他们还看诊,红封银子要多给。”
演戏要演全套。
大儿媳周氏露出笑脸,应承下来:
“还是老太太考量的周到,又会疼儿孙。”
史苗又让丫鬟把预备好的首饰拿来。
两个小小的串珠凤钗。
“这两样一份给探春、一份给惜春,既然要迎驾,都打扮起来。”
然后史苗又指着另外两朵更大的累金花丝牡丹:“这两样给你们先媳妇,虽然不能去,东西将来带也使得。”
几个小辈得了史苗给的首饰,专门来荣禧堂请安谢恩。
和原著安排的时间一样,元妃省亲定在元宵节。
这回宫里倒是没把迎接的人先晾着,早早派出公公,把那天的流程说清楚,贾元春几时请旨,几时离宫。
免去史苗一大早去吹着冷风等人。
日头西斜,昏昏惨惨,外面分隔男女的屏风布置好,嬷嬷们先引着女眷到位,暂且将屏风合起来。
虽然元妃娘娘和荣国府无关,但是史苗品阶高,荣国府的女眷有史苗领着,反而居了主位。
另一侧是甄家女眷,但凡有诰命的,皆按品大妆,穿着诰命服制。
至于姑娘们,无不是衣裳讲究,首饰齐全。
薛姨妈穿着一身褚红色的的锦缎衣裳,薛宝钗穿的是浅粉色,母女俩站在甄家女眷队伍最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远处传来公公
乘骑大马的哒哒马蹄声,刚刚尚且有几声低语,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真可谓皇家气派,确实是寻常官宦不能比。
不用史苗见过各种大会开幕,比这隆重的活动见得多了,但人口和生产力不能同日而语,两边没有可比性。
元妃娘娘被请进甄家去,荣国府也可以暂时散了。
夜风冷飕飕,荣禧堂内温暖如春。
史苗一进屋子就卸了头冠,脑门上都被压出一条褶子,吩咐下去:“都去歇息,一会儿娘娘起家回銮,咱们还要送。”
正所谓迎来送往。
荣国府不单要接,还要送。
贾赦和贾政各自散了,探春和惜春留在史苗这边歪着你等元妃娘娘回宫的时辰。
惜春今天看了一个新鲜,当下双目炯炯,毫无睡意。
虽然省亲隆重无比,阵仗也够大,小姑娘却想不通一个问题:
惜春:“宫里的娘娘,怎么这么晚回娘家?黑漆漆的能看见什么景致。”
惜春还以为是宫里的娘娘和一般人家的妇人不同,宫里的规矩是在晚上回门。
她还不知道,皇后娘娘年前在春园宴请国舅爷的时候,是个大晴天。
探春道:“看不来白日的景,晚上可以观灯啊?你瞧那花灯架子多好看。”
惜春觉得探春姐姐说得有道理,认同的点点头。
果然大半夜的,史苗刚眯过去,又抹黑起来把元妃娘娘送回去。
天黑也有点好处,起码史苗不耐烦的神情不会露馅儿。
甄家这回多有脸面,宫里娘娘省亲不说,就是国公府,也不得不给面子跟着迎接和相送。
甄家为了答谢荣国府照顾甄家面子,第二天就让办事媳妇把谢礼送上门。
“……娘娘给园子赐了名字,叫大观园,那园子里好些地方都是我们家宝二爷提的名字,娘娘还夸了……”
家里出了一个娘娘,又蒙圣恩省亲,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送礼的婆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得意。
史苗客套略问了一句,她就连珠炮似的自夸起来。
那些东西,落到荣国府眼里,还真是不够看。
大太太进来,气定神闲微笑道:“老太太,宫里送了赏赐。”
史苗明白:“把我衣裳找来。”
宫里比较正式赏赐,不是口谕,而是正儿八经的圣旨,内容空泛,表扬了一下荣国府上下恭谨,赐物赐金,权当对折腾史苗这个老太太的精神补偿。
史苗领着荣国府上下接旨谢恩。
甄家的婆子,一时间走不开,只能跟着荣国府的下人一起磕头,再起来连气焰都好像下去一截,下巴都没之前高了。
这事过去三五日,史苗才想起来问:“可知甄家那边赏了什么?”
贾政早就打听过,答道:“与咱们家差不多,就是略多了几样。”
稍微算一算,真分到各家人头上,还没荣国府各人得到的多。
贾赦玩着荷包上的穗子笑笑:“这些看不出来,没准过几日甄家三位老爷就高升了。”
朝堂上表现风平浪静,暂时没有甄家的人要升迁的消息。
湘云再来荣国府那天,贾姝没事也来荣国府看看史苗,大家都在老太太屋里,听惜春绘声绘色讲那天见闻。
惜春比以前开朗许多,湘云欣慰:“难得难得,那样的景致,多少人终身难见。”
但她想到古往今来,宫门深深,嫔妃红颜一入深宫,终老不得归。
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也只有杨玉环一个,最后还死在马嵬坡。
湘云不由叹息:“元妃娘娘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这一回了。”
能出来一回,已是圣上法外开恩了。
自打定了人家,史家管她管得比以前严格,湘云难得过来松快一回,又心热道:
“改明儿咱们把迎春请来,让她给我们好好讲讲。”
毕竟惜春只看到了外面,迎春才是元妃娘娘省亲的亲历者。
听说还做了诗,也不知她们写了什么。
贾媃神神秘秘,用扇子半遮了脸:“甄家那个迎春姑娘?她近日怕是不高兴。”
随后她示意丫鬟们回避,贾媃小声道:
“这事我们娘儿们,私下悄悄说。”
“先前我去忠勇伯家做客,原先他家是对迎春丫头有那个意思,最后她家舅太太不看好,我看是黄了。”
薛家两辈子在原著中的定位都一样,无论是在甄家还是贾家,都是搅家精。
荣国府一介外人都知道,收留薛家,甄家的姑娘要倒霉。
但迎春不是宝玉的亲妹妹。
现在甄家势头看起来很好,薛家的能量不至如此。
而且没听说忠勇伯家有哪个家世厉害到隔着这么远管亲事的舅太太。
史苗手里握着一个橘子,漫不经心道:
“我看和什么舅太太不相干,恐怕是王大人那边和忠勇伯不对付。”
前儿好像听了一句,史苗也不敢确定。
这个样子,不做亲家还好,夹在中间的媳妇难做。
贾媃连连道是,恭维老太太看得深远。
……
甄家还没从元妃娘娘省亲荣耀带来的巨大喜悦中回过神。
虽然已经送了年,甄家比过年还热闹,如此过了十来天。
甄家上下大小,仆从杂役,都喝到了一口汤,连薛家的婆子都跟着沾了光。
那婆子坐在石阶上,把那日得的赏赐荷包拿出来,小心翼翼把铜钱倒出来又数了一回。
边数边沾沾自喜:“瞧瞧,也就是咱们在这样人家,旁的人能长这种见识。”
莺儿从她后面过,见老婆子这个样,笑道:“您老已经数过五六回赏钱了!”
赏钱也不多,老婆子也不是没摸过这么多钱,但这是宫里出来荷包的铜板,可以拿回去当传家宝来着。
莺儿捧着匣子转过去,掀开帘子进屋:“姑娘,新做的首饰送回来了,可惜没赶上。”
说完不等宝钗发话,莺儿直接把匣子打开。
一套嵌红宝石的头面,映着光熠熠生辉。
薛姨妈走过来,拿起簪子看一眼又放回去:“赶不上怕什么,将来还怕没有戴首饰的时候。”
宝钗笑着把脸低下去。
随后薛姨妈又嘱咐宝钗和莺儿:“前儿那件衣裳风毛不好,反正过几日也穿不上,拿出去找个好裁缝改一改。”
说到衣裳,莺儿打开了话匣子:
“也不知道那边府上的姑娘穿的什么料子,大晚上在灯下都光灿灿的,姑娘下回见着问一问可好?”
省亲那天,莺儿给宝钗整理衣衫的时候,见到荣国府两个姑娘的裙子,实在好看。
另一个年前才买的丫鬟燕儿冷笑道:
“想来那样的料子不易得,你用来做什么?你也配?”
莺儿不与她计较,继续道:“给咱们姑娘穿,要是将来姑娘赏我一点半半点,做个荷包,做双鞋子,也是我的造化。”
燕儿还想说什么,袭人自个儿掀了帘子进屋。
莺儿把
匣子一盖,放回宝钗屋里。
宝钗原本在做绣活儿,见袭人进来,连忙往里让,又让人泡茶。
燕儿端了茶,笑容甜甜的:
“袭人姐姐,你来做什么?”
有眼力见的人都知道,袭人是宝二爷跟前最得脸的丫鬟。
为着将来,燕儿当然要相反设法和袭人好。
袭人眼看燕儿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心里虽然厌恶,却没表现出来,笑脸对人。
听见袭人来了,刚刚转进去屋里的薛姨妈走出来,坐在宝钗对面的炕上。
袭人把东西放下,没接燕儿手里的茶。
纵使旁人拿待主子的款儿招待袭人,袭人当下也没那个胆子,敢接了茶水慢悠悠坐下说话。
袭人笑道:“太太那边得了两罐香露,宝二爷惦记着姨奶奶,让我送一份来给您和宝姑娘尝尝鲜。”
薛姨妈看花露上面的鹅黄笺子,心知这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
满脸堆笑:“他素来最有孝心,早前家里送的珊瑚,前儿忙忙乱乱的忘了,拿去给宝玉摆着看。”
袭人送了东西就要走,薛姨妈说还有东西要她带去,就留了她一留。
薛姨妈亲自把东西拿出来,先是几颗滚圆的珍珠,用红盒子装着。
“这个你拿去给你们太太,弄个耳坠子,镶簪子也好看。”
还有几个斗方金戒指给袭人的:“这两个戒指你戴着玩。”
这戒指比不上袭人妆匣里的精致,但胜在用的金子多,袭人假意推辞:
“二爷早说不能再要姨太太的物件,倒是馋姨太太的糟鹅掌了。”
薛姨妈把东西塞到袭人手里:“这几日没做,明儿做了就给他送去,再多做点,给你们屋里的姑娘们也尝尝鲜。”
宝钗也让袭人收下:“长者赐,不敢辞,你自送去,全的是我妈的心意,宝兄弟是个懂事的,不会怪你。”
话说到这儿,袭人就收了东西,先去王夫人那边回了话,再去给宝玉回话。
……
风姐省亲的时候忙了几个月,事情一过,身子就支持不住,病得起不来床,请太医抓药,沿着大半个月,当下才能有精神说说话。
平儿抱着巧姐坐在另一头,把一瓶花露从薛家那边换到几个大珍珠和红珊瑚的事和凤姐说了。
凤姐剔着牙笑:“早知道花露这么值钱,我就让你先去换了。”
薛家如此殷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平儿笑道:“都说做生意的人不爱做亏本生意,她们就不怕亏本吗?”
王熙凤啐了一口:“那点东西想换什么?你没见过好东西?左右也补不了公中,到不了咱们手上。”
随即凤姐冷笑愈盛:“宝姑娘写诗得了娘娘夸奖,多少钱都买不来。只盼将来我家大姐儿也能得个一句半句。”
说到女儿,王熙凤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
不多时又有人来问话,请示凤姐,多出来的桌椅已经清点好,来拿对牌入库。
凤姐让平儿把大姐给自己,嘱咐平儿仔细清点库房。
平儿出去半晌回来,说大太太和三太太请凤姐去说话。
她只能收拾打扮,换上衣裳,簪花戴镯去给婆母和婶娘请安。
甄家三太太指着预备好的礼物道:
“听说明儿公府那边姑奶奶要来,刚好这里几支上好人参,你给老太太送去,你和她们家姑娘又好,难得身子好了,过去乐一乐。”
这差使凤姐愿意,也笑着答应:“这是我沾光,又能借花献佛,又能找乐子,太太放心,我必办得妥当。”
凤姐想想,又问:“咱们家迎春妹妹和她们也玩得好,不然让她和我一起去?”
凤姐合理的要求,两位太太没拒绝。
凤姐回到院里,乳母才把大姐儿哄睡,她让平儿把明儿要送的东西放好。
左思右想,仍然觉得今日有些诡异:“咱们三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竟然热心肠的要给隔壁的老太太送补品?”
平儿也疑惑:“那几日奶奶病重着,但先前就送过一回礼了。”
忽然平儿脑内灵光乍现,无奈笑道:“三太太该不会想在国公府老太太跟前讨个巧,将来想去说亲,人家也会软和些。”
平儿接着说:“奶奶明儿一去,荣国府三姑娘在,林家的大姑娘在,还有史家姑娘肯定也在,兴许……”
凤姐脱掉大衣裳,拿下一根簪子搔头:“咱们宝玉虽然比癞蛤蟆好,也吃不到天鹅肉,且不说那史家姑娘早定下了,就看老太太疼家中孙女的样,宝玉不配……”
平儿这么一说,凤姐觉得三太太怕是还真会动这种念头。
心中暗自骂三房自不量力,偏偏还要自己去。
平儿移了镜子过来给凤姐:“奶奶不能这么说,如今宝二爷是娘娘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凤姐觑了平儿一眼:“你又不是没见家里,从修园子到现在出去多少,进去多少,娘娘的兄弟,也不能当饭吃啊?”
王熙凤觉得再和平儿说,她可能也看不懂。
那些人家,才不会眼皮子浅成这模样。
好在凤姐头顶那两位太太长辈没透出其他事,就让她去送礼。
第二天王熙凤就和迎春一起坐着车过到荣国府。
贾敏到京城的时候天都擦黑,在家中修整一夜,今日一早才到荣国府来。
史苗招呼着女儿和外孙女坐下。
“咱们玉儿果然长了点,走的时候才到哪儿,现在就长到山尖尖了。”
史苗指着屏风,这屏风中途收起来过,冬日里史苗觉得山水图看起来发冷,换成了花团锦簇。
前天忽然想起来,又叫人找出来换一换。
贾敏道:“许久不见,我看哥儿姐儿也是长高的。”
变化最大应该是贾惜春,先前在金陵的时候,怯生生的说话蚊子似的,中气不足。
老太太就是会养人,惜春丫头被养得活波开朗不止一倍。
黛玉、探春、湘云、惜春挨着排排坐。
惜春不明白:“有山尖尖高,那可是多高啊?”
屏风旁边的丫鬟笑着指给惜春看:“姑娘,是这个山尖,不是外面的高山。”
惜春这才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去比了比:“我到树尖尖,还要好久才能长到山尖呢!”
众人笑她单纯可爱,就听见外面说凤姐带着迎春过来。
凤姐拉着迎春上前:“老太太,给您请安了!”
史苗笑着让她起来:“你们来的巧。”
凤姐赶紧把东西奉上:“不瞒您说,我们一听说林妹妹今日来,心里念得很,巴巴抢了给您老人家送东西的差使。”
丫鬟把匣子捧到史苗跟前,三根品相极佳的人参。
凤姐嘴上不停:“咱们家三太太得的,马上就想到了老太太。”
三房?
史苗微笑,并没有更多表示:“多谢记挂着。”
凤姐也不多话,马上又问黛玉这一去如何,有什么趣事。
先前湘云还想请迎春来讲讲娘娘省亲,今日得了一个凤姐,说起来愈发天花乱坠。
讲到元妃娘娘起驾回銮的不舍,叫人闻者伤心。
凤姐自己说完,非要黛玉也讲讲。
黛玉却兴致不高:“左不过也是路上那些事,时日不够,一本书都念不完。”
史苗看着心事重重的黛玉,轻叹道:
“旁人家不让女儿出门,大约为着名声清誉,我倒是想你们都能出门最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惜外面不太平,治安不好,为着你们的安全,不能出去,行走四方。”
第150章
黛玉这一回自然是不尽兴的。
很多事情分明计划得好好的,做到一半便不得不叫停。
原本想着父亲少说也有三年任期,谁能想到最后竟是被旁人挤下去。
今日春光不好,太阳没露头,阴蒙蒙的天气,此刻已经飘起如毛的细雨,室内虽然温暖,人多了反而有几分憋闷。
如此的天气,怨不得人提不起精神来。
史湘云看见黛玉提起此事,神情有不开心之意,自己反而笑着劝她:
“知道你不尽兴,你好歹还出得去走一走,我们想要去看一看风光,还不知几时呢?”
探春说到此事,也唏嘘不已。谁不想自在出门就像话本中说的一样没,会点仙术法术,腾云驾雾,便可遍览群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遇到宵小之人,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那终归是画本子里的情节。
探春也道:“京城之中都不算太平,何况别处。倘若这世间真真是个清平世界,家里自然也愿意我们出门的。”
黛玉想到今天原本是个好日子,不要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旁人来劝她,反而显得自己矫情。
黛玉有些疑惑:
“先前听说外祖母改善了织布机,还有许多机械工艺,为何不推广来去?”
史苗笑笑:“听说过揠苗助长吗?”
黛玉等人纷纷点头。
这样一个成语,刚开蒙开门就已经学过了。
史苗语重心长:“有些东西,不是时候,就是催熟的,揠苗助
长。”
史苗原先也一腔热血想要推进工业农业发展。
然而某日一个转念,忽然想到自己真这么做了,让皇家官宦和地主们赚到更多的钱,岂不是富裕者更富裕,贫穷者更贫穷?
将来那些火器大炮,究竟会被用来保卫家国,还是镇压农民起义。
史苗怕自己成为巩固皇权推波助澜的一环,倘若这个社会将来也会出现变革,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强行巩固了封建帝制的壁垒。
那史苗就是这个世界的千古罪人了。
当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史苗岔开话题:“如今好容易回来团聚一次,咱们今日且先不要说这些东西,乐一乐要紧。”
那么多人都在,就算上下这些女主子,都是读过书的。
倘若有些话史苗现在说出来,那便是大逆不道之言,传到皇家的耳朵里,八百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史苗问了一下王熙凤元妃娘娘可有说将来园子要怎么处置,以后还能不能省亲?
王熙凤道:“娘娘幸过的园子,当然是封存起来,将来传出去也是家里的福气,至于将来的事,也不是我一个小辈能说的。”
史苗点点头,让人取了桌游牌过来玩。
王熙凤又擅长交际,心思活络。比史苗的两个孙媳还要出色,席面上有她说话逗趣,半点不会无聊。
等王熙凤回去的时候,史苗还特意让家里给甄家预备了回礼。
就算不知道那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熙凤领着迎春在这边玩一回,又吃了一顿饭。
等回到甄家,交代人好生将迎春送回去,自己去向两个太太复命。
三太太那边说不必来了,王熙凤便去大太太院子里。
王熙凤让人捧着荣国府的回礼进来:“太太,这是那边老太太的回礼。”
那边是惯常回礼,四匹时兴锦缎。
大太太自己挑了一匹,又让人给三太太送了一匹,余下的直接让王熙凤和迎春分了。
王熙凤想着话已经说完,刚想请示下去歇息。
大太太忽然问她:“你这回去,有没有听到那家两个哥儿的消息?”
王熙凤笑笑,如实道:“今儿听说那边的哥儿,刚好出门去,并不得见,那两个哥儿不是早就定下了?”
反正王熙凤拿不准荣国府说的是不是真话,按理说今日贾家姑奶奶来,几个小辈怎么刚好都出门去。
反正荣国府的说法是,今日四个哥儿见过姑妈,又去拜访哪个学识渊博的先生了。
滴水不漏,听着也在理。
眼看着大太太屏退身边的丫鬟,凤姐就知道当中有事。
大太太看着凤姐,手里捧着手炉,向前倾身,小声说话:“你不知道……先前定下对面二房二公子的那一个崔家,姑娘得了病,怕是不成了?”
凤姐又惊又疑,眼睛都瞪大了:“竟然有这样的事?”
大太太呼出一口气:“错不了,讨药材都讨到老四家的舅姑家去,看情形熬不住几天。”
凤姐假装不懂,懵懂道:“怎么不去求一求荣国府?那边老太太最疼孩子。”
荣国府肯定不缺药材,什么好东西没有,先前大太太病殃殃起不来身的时候,荣国府没少来探望。
将来要做亲的人家,荣国府只会更舍得。
但是崔家求了荣国府不就等于明说自家姑娘有病?如果谁都不惊动,悄悄治好了,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治不好,那就是他家的姑娘没这个福气。
当下崔家舍不得这门亲,最怕的是现在被荣国府知道了姑娘有病,要退亲。
不管治成什么样,有没有好全,只要崔家把事情瞒住,将姑娘嫁进荣国府去有一段时日,那姑娘就算一病没了,也算结两家的姻亲,对崔家肯定有好处。
王熙凤聪明如斯,早就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也知道太太是想着万一崔家那边姑娘真没运气一病去了,甄家姑娘能有机会。
瞧着荣国府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这事。
显然从太太到凤姐儿都不知该不该悄悄向荣国府挑明此事。
大太太只交代一句凤姐不要外道,就叫她下去了。
王熙凤和平儿自己走在前面说体己话。
平儿打着灯笼,小心照亮。
听凤姐说了那件事,皱眉道:“怪不得太太要叫奶奶去?真不是个好差事。”
还好奶奶嘴巴严,不会掺和进去。
王熙凤冷笑道:“我看咱们太太有几分疼迎春丫头,只是迎春丫头,怕是没这个福气。”
平儿明白了凤姐的想法:“姑娘也算不错的,读书写字哪样差了?”
凤姐扶着平儿的手走下梯子:“性子终归软了点,心里没个成算,荣国府的老太太不喜欢。”
平儿连忙奉承道:“那边老太太喜欢奶奶这样的。”
瞧着凤姐儿在那边老太太跟前,可比家里几个太太眼前得喜欢。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起码那边荣国府老太太,总愿意夸奖奶奶几句。
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二人各怀心事慢慢走着。
天又黑,冷不丁回廊上走出来一个人,差点没撞上二人。
凤姐看见是宝玉,穿着一件猩猩毡袄子,自己拎着一个琉璃灯。
凤姐冷着脸皱眉:“宝玉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乱晃?”
甄宝玉看见是凤姐,举起来灯呵呵一笑:“凤姐姐,听说你今日去荣国府上了?”
跟着宝玉的婆子恨不得当场跪下去,搓着手回话:“今日二爷和老爷去外面赴宴,略喝了点酒,二爷想要消散消散。”
平儿见这样不是样子,呵斥几个婆子:“胡闹,你们做什么吃的,吃了酒吹风,不是要爷们生病,还不快带回去?!”
宝玉是真的有些酒醉,冲着凤姐作揖:“凤姐姐,怪不得他们,是我想出来走走,听说那边府上的姑娘才情模样都好,今日有没有写诗联句?”
风姐见他不是个样子,唯宝玉说出什么要变成女儿的疯话来,脸色愈发冷硬,直接指挥那几个婆子:
“宝兄弟真是吃多了酒,还不快带二爷去歇,一会儿仔细冻坏真病了,太太担心。”
见凤姐搬出母亲,宝玉只能灰溜溜去了。
平儿看着宝玉这个样子,将来恐怕比四爷还风流的主,也不知以后二爷的奶奶消受不消受得了。
荣国府这边,已经掌灯许久,史苗留了三个姑娘在跟前说话。
惜春一早就困了,被乳母领下去。
黛玉忽然道:“外祖母,给我取个名吧!要大名。”
史苗看向黛玉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怎么忽然想要大名?”
黛玉低头一笑:“就是想要了,等今年我生辰,外祖母就给我取个大名好不好?”
黛玉只是乳名,林家只她一个,从迷信的角度讲,唯恐有了大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喊走。
所以一直没给林黛玉取大名。
至于探春和湘云,大约也是这样的意思,加上是女儿家,兴许是要出嫁,或者及笄才会取大名。
今年黛玉不是及笄大生日,忽然自己提出来想要名字。
小姑娘这次回来,像是多了许多心事的样子。
史苗没有拒绝,黛玉会主动要名字,在她看来是个好事,于是史苗这个外祖母笑盈盈一口答应下来:“好,就等你过生辰,我正好想了一个极适合你的名字。”
见黛玉要取名,湘云和探春也要,于是史苗都答应,等今年她们生日,也给她们取大名。
史苗看向黛玉:“你今天问我,为什么有些好东西,却从来不拿出来,其实我也不是没拿出来过。”
探春补充道:“父亲说原先每年万寿节,祖母都会有新东西献上去。”
史苗点点头:“就说原先你母亲手上那个火器,你还没出生就献出去了,圣上不太在意。后来你大舅舅还想把
改良过的大炮献上去,细细想来还是算了。”
湘云在史家,这几年家里处处谨慎,去年叔父还被御史大人弹劾。
史苗道:“自古以来没,当皇帝的莫不如此,怕手下无军,也怕下面军队太厉害。他们看重的是江山稳固,不是造福苍生,拯救灾民性命,是怕民造反。”
贾赦把大炮献上去,圣上面上会夸赞荣国府,背里怕是要怀疑荣国府会不会私下勾结四王八公造反。
史苗又问几个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世间没了皇帝,也没了主仆、尊卑、贵贱。”
“我不是老太太,你们也不是什么姑娘小姐,没人前呼后拥的服侍你。”
湘云一听就不能接受:“这怎么了得?”
老太太这个说法,不就是犯事以后的下场?
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就是害怕有这样一天。
只听老太太又补充到:“虽然没了那些,但你们是女子,女子可以各方游历,不必担忧安危,还能读书考试,为官做宰,各兴百业,自食其力。”
也就是神仙话本里提过一点。
湘云已经不是看话本就相信的年纪了。
老太太说得虽然好,但是过于倒反天罡。
湘云摇头:“真这个样子,怕不是天下大乱了吧?”
史苗觉得自打湘云定亲以后,史家对湘云的‘教导’果然是有些成效的。
听见湘云这么说,史苗有些失望。
好在黛玉直接就反驳了湘云:“为什么是天下大乱?真能如此,岂不是天下平定,鳏寡孤独结有所养,四海升平,才能想出门就出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子也能立一番事业,名扬千古。”
史苗没有让她们继续争辩下去,问三个姑娘:“第一种日子和第二种日子,你们会选哪一个?”
探春和黛玉一时间都选不出来。
湘云反而比较坦诚:“若依着当下我的处境,为我自己,自然是选第一种,若为天下女子,第二种为妙。”
众人听罢皆沉默了。
史苗也是穿到荣国府,才越发明白什么叫带着镣铐跳舞,能保住荣国府在红尘中偏安一隅,已是不易。
正如湘云所说,两种生活让她选。
为着自己的好处,肯定是有产业、有仆从、有尊卑最好,因为湘云是主子。
但那些底层的女子,当下本来就没有路,肯定愿意要第二种日子,好歹能凭着本事去拼一回。
谈话到此为止,史苗也没强行要孩子们对自己提出来的第二种选择认可。
黛玉过生日的时候,史苗给她写了大名,郑重其事装在一个金匣子里送给她。
众人看那个名字,都说老太太对黛玉寄予厚望,取了一个好名字。
就连贾赦听了都有些吃味。
黛玉生辰过去几日,甄英莲的寿礼才姗姗来迟,信上还说她家中已经定下亲事,也是当地一个富足乡绅家公子,十月里就成婚。
隐约听闻秦可卿家弄到修缮国寺的差使,而后又是王子腾一时间还不能回京。
史苗和几个姑娘却听到了关于凤姐捉奸八卦。
说是那日凤姐去给王家伯娘过生日,吃了酒身子不爽半道回来,撞上甄家大四爷和一个仆人家媳妇在屋里偷情,凤姐进去就打了一场。
最后那媳妇羞那媳妇愤上吊了。
姑娘们都在,原本也该回避着些说。
史苗看出来大儿媳妇周氏的不满:“那些事,是咱们不说,就不会有的吗?”
况且甄家自己守不住嘴巴,传出来细节还那么详尽。
周氏道:“凤丫头虽好,未免性格太过刚强。”
史苗当即跟着道:“倘若那边的爷们讲究,便不会有这种事了。”
史苗不会给儿媳借题发挥敲打小辈的机会。
瞧瞧,史苗自己是个宽容的婆母,大概因为贾赦和贾政不是亲儿子。
她对待儿媳妇的要求严苛上,总是比不得大房二房两位太太。
两个媳妇没怎么在史苗跟前立过规矩,而今却私下抱怨,因为史苗太宽和,她们都不好教儿媳妇规矩。
人对权力的渴望,哪怕是一点点,就算上面有一个史苗压着。
大房二房的周氏和关氏,终归是媳妇熬成了婆。
明明当下贾瑚和贾珠的妻子先后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呵护的时候。
两位婆婆反而越来越拿起谱子来。
果然是个怪圈。
等两个儿媳走了,史苗才对几个姑娘道:
“她们走了,这事我们娘儿几个关起门来说。”
史苗叹了一口气:“这家里是我镇着,才闹不出那么多难看的事情来。她们都是当婆婆的人,所以站在婆婆的立场说话。你们别往心里去,无论何时何地受了欺辱,哪怕一时间忍了,一定要记着为自己讨回公道,别信什么贤良的鬼话。”
史苗还想说什么宁见法官不要见法医。
似乎太过激进,怕姑娘们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但她希望姑娘们哪怕是一时弱势不得不得忍下来,也不能真当了受气包。
虽然几个姑娘都点头了,史苗也不知道她们听进去了多少。
过了一会儿,刚刚出去的贾政媳妇关氏领了个媳妇进来:“老太太,甄家那边请您去园子里踏春。”
看来这眼生的媳妇是甄家人。
史苗摆出一脸遗憾的模样:“老啦,前儿去给我外孙女过生日,吃了点东西,肠胃上不太好。”
那园子史苗想去,但不能现在甄家一请就去。
史苗自己单纯想去看个新鲜,传出去很可能就是站队元妃娘娘。
关氏让人送了甄家媳妇出去,那嬷嬷得了甄家来人的大荷包,眼睛都笑弯弯:“我们老太太早念叨过好几次,等过几日天更暖,她肯定愿意去。”
甄家后面又请了一回,那次倒不是史苗刻意回避,只是时间刚好和她定下去清虚观的日子撞了。
后面甄家又在那园子里办过文人集会,请过其他官员家,还成了诗集和文集,很快流传出来。
不得不说甄家比原著贾家聪明太多。
发现修院子省亲踩了雷,赶紧把园子利用起来,产出不少歌功颂德的文章,向新皇表态。
等第三回甄家来请,史苗就大大方方答应了。
这回没有刘姥姥逛大观园,却是史太君逛大观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