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别停……屋顶有人。……
李洵拥着沈榶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些:“我当然还是选你, 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他顿了顿,有些委屈地将脸埋进沈榶的颈窝:“我只怕你……嫌我做事拖泥带水。”
“没有啊。”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有些痒,沈榶笑了起来:“你以前在福昌伯府做事就挺雷厉风行的。贵妃……毕竟是你的亲人, 和你有多年感情。面对亲人, 行事谨慎些, 可以理解。”所以他虽然选择自己解决, 却并没有怨怪李洵。
并且……沈榶起初都没有想到,李洵真的会狠下心, 把安国公府也一同拉下水处置了。他摸了摸李洵的后脑,语气不自觉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被爱养大的小孩, 是这样的嘛。”
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嘉文帝的疼爱自不必提。贵妃……虽然她面慈心苦, 最终也暴露了真面目。但她在李洵幼年时给李洵带来的温暖与母爱,即便是伪装的, 甚至故意表演夸大的,却也让李洵在成长过程中是一个不缺爱的孩子。
听他这样说, 李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想到福昌伯大公子的艰难处境, 又想起沈榶或许是附体的精怪,也不知从前过得是怎样的人生, 忍不住侧过头看向他:“……那你呢?”
“我?”沈榶双眼放空了一阵,喃喃道:“我不记得了。”第一个任务世界之前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之后……也不是很好。他毕竟是逆袭组的成员, 每一个宿主都处在人生的低谷, 感受到的恶意比爱要多的多。
不过他又笑了起来, 在李洵侧脸轻轻亲了一下:“或许以前并不是被爱养大,但以后,希望你能用爱把我再养一遍。”
李洵却捂着脸, 吃惊不小差点跳开。孟浪的异世人,给古代人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你、你……”
沈榶眯着眼看他:“怎么?不喜欢?”
当然不是,喜欢,太喜欢了。还未曾经过人事,连辟火图也没看过两本的太子,被这一下搞得心如擂鼓。可是别人家都是小夫郎羞羞答答,做汉子的主动。自家这个也太大胆了,倒反了过来。
李洵默默思索了半晌要不要把主动权夺过来,但最终却垂下了眼,又凑了过去,小声道:“喜欢的,所以……能不能再来一下。”
这种对方打破常规主动的感觉,意外的好,呜呜。
沈榶一愣,继而神色古怪地重新打量了李洵一番,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这种风格?他看着李洵又凑过来的脸,没亲,轻轻掐了一下:“这是重点吗?我的话有没有听?”
“在听,”没有再得到一个吻,李洵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气馁,凑过去在沈榶唇角轻轻碰了一下,就自己先红了耳根:“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并且我也想过了,我会尊重你们种族的习俗,一生都只有你一个,不会再有别人。”
沈榶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中有些满意。他倒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刺激、引导李洵,李洵就已经先想通了。但是……什么叫‘尊重你们种族的习俗’?沈榶有些疑惑,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下唇就被李洵含住了。
没有经验的太子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摩挲着积累经验,慢慢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但又有些沉溺于这种新奇的感觉。沈榶虽然也没有经验,但他在现代做任务的时候,倒是顺便领略了许多优秀的国内外“影视”作品。二人互相学习互相进步,直到太阳西斜日光黯淡,外面禁军的声音也慢慢没有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沈榶的领口已经被拱散了一片,李洵的头发也被揪得有些凌乱。沈榶略整理了一下站起身,却听李洵气息不稳道:“你……你先出去吧。”
方才沈榶就已经感受到了,目光不禁向下滑了几寸。李洵红着脸偏过身子:“我明日就去禀明父皇……然后去你府上找你。”
“好,君无戏言哦。”沈榶凑过来,轻轻捏了一下,在李洵忽然急促地抽气声中狡黠地笑着:“那我等着太子殿下。”
毓庆宫中早已空无一人。从前富丽堂皇的贵妃寝宫,此刻连一盏灯笼也无人点,仿佛一夕之间被抽空了人气儿,萧条败落起来。盏儿几人哆哆嗦嗦抱着小包袱,和几个李洵身边的宫人一起在宫门口站着。看见沈榶出来,都快哭了:“公子!”
老天保佑,他们公子活着出来了!
沈榶有一点点心虚,他在里面“寻欢作乐”,都快把他们给忘了。李洵的心腹小栗子十分机灵,忙道:“我安排人送您出宫。”
沈榶点点头:“有劳了。”
他是最后一个离宫的伴读,其他人早已到家,唯有沈桥还在马车上等着他。二人一同回府,沈榶回府屁股还没座热,便有人递帖子来:“明日安远伯小姐请我去她家赏花?”
沈榶有些诧异地看着帖子,他和安远伯小姐……有这么熟吗?总不会是发现贵妃倒台,选侧妃一事泡汤,来让他退钱吧?
不可能,退钱绝不可能。
沈榶本想拒绝,他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自然有外命妇来拜见,他并不用去故意融入这些勋贵子弟的圈子,只等着他们来拜见讨好便是了。但是余光忽然瞄到了有些出神的沈桥,话头便顿了一顿:“她还请了谁?我能带人吗?”
那来送帖子的仆妇忙道:“还请了几位同在宫中做伴读的小姐公子,都是您认识的,再有就是我们本家的几位亲戚。您要带贵客来,我们巴不得。”
“不是什么贵客,就是我这妹妹。”沈榶点了点头,将帖子收下,“知道了,我们明日会去的。”
沈桥怔怔地看着他,沈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好打扮打扮,你以后也要和这些勋贵小姐们多走动。要是衣裳首饰不够,开了库房选两套好的。”
之前梅姨娘没有将安国公府提亲的事告诉沈易安,而是等沈榶回来才禀报给沈榶,沈榶便算承了她一个情。
沈桥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多谢大哥哥……”
沈榶叹了口气。他穿过来没多久,这福昌伯府说是家破人亡也差不多了。虽然沈榶认为责任并不在他,但终归家里也只剩下他和沈桥两个亲姊妹。将来他进东宫,这府里还要靠沈桥和梅姨娘支撑。
古代不比现代,尤其嫁入皇家,在朝中有些人手是很有必要的。历史上很多宠妃,明明和娘家关系并不好,却也要捏着鼻子扶持。沈榶入乡随俗,也不得不为将来考量。
啧,嫁入皇家就是麻烦。现在这局面和他刚退休时摄像的好山好水逍遥自在可差远了。沈榶摸了摸有些微痛的嘴唇,却摸到了自己翘起来的唇角。
……但也并不差。唉,自己可真是色令智昏啊。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对“狗子”的爱变质了……
小碗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看沈榶坐在窗边脸上带着迷之微笑,简直感到头皮发麻。他和盏儿等在外面时,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公子竟然和太子真的、真的……他们公子,好大的胆子啊!
次日下朝,李洵果然求嘉文帝赐婚,要册沈榶为太子妃。
嘉文帝心情很是复杂。小张子那个废物谎报军情,导致他一直以为李洵喜欢的还是沈榶身边的侍从。这么一对比,当然沈榶的身份就很拿得出手啦,但是……
他沉着脸看向李洵:“郑仲弘的腿到底是不是沈榶弄断的?他又到底会不会空间法阵,你对他的底细清楚吗?”
他当然不反对儿子追求真爱,并且还十分支持。但若是这个真爱十分危险,就另当别论了……瞧昨日沈榶对着安国公府痛打落水狗的模样,可不像良善人啊。
要真是个术法高明的强人,将来为了争风吃醋在后宫施术害人,甚至残害皇嗣,那还得了?
李洵沉默片刻,才道:“儿臣……知道。只是个中缘由,不能与父皇细说。”郑仲弘的腿当然是沈榶干的,但明说出来,沈榶不是欺君之罪吗?
嘉文帝惊讶地看着李洵,这还没娶进门呢,儿子和自己之间竟已经有秘密了吗?
“至于父皇担心的这些,”李洵对着嘉文帝认真下拜,“儿臣也正要禀明父皇,之后不必再选侧妃。儿臣已应了沈榶,此生只他一人,白头终老。”
嘉文帝吃了一惊。便是他自诩深爱先皇后,也从未做过此想。毕竟他们家真有皇位继承:“你可想清楚了,他可是个哥儿,生育子嗣上本就比女子差些。你若真要册他为太子妃也不是不可,但若将来没有生下皇子,又该如何?”
李洵早就想好了:“从古至今,没有生育的皇后也有许多。便是没有子嗣的皇帝,亦有不少。儿臣还有几个亲兄弟,若真到那时,在他们的儿子中选好的便是了。再者,哥儿只是略艰难些,也未必就没有了。父皇不也为了保儿臣地位稳固,多年不入后宫吗?”
在李洵看来,自古以来帝王后宫妃嫔诸多,每人只分得一点雨露,自然受孕几率就会小了。但历史上的真宠妃,许多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呢。若是他细细耕耘,日夜不辍……仍未有儿子,也是自己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想到此处,李洵面色有些微红,昨日亲吻时沈榶扑在他脸上的气息仿佛此刻仍有实感。李洵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只盼能早日大婚好让他赶紧耕耘起来。因此看向嘉文帝的目光更加殷切:“儿臣以此心待他,便是他有些法术,也只会成为儿臣的助力,还请父皇允准。”
嘉文帝有些头疼,他自诩痴情,也一直觉得痴情没什么不好,却没想到生出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来。但是李洵的话也不禁让他产生了一些思考。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以此生不再有他人为代价,换先皇后活过来,他愿意吗?
嘉文帝捂住了眼睛。
“你先回去……这件事朕要考虑几日。”见李洵仍跪着不动,嘉文帝叹气道:“过几日朕召他进宫,要和他亲自聊过才能下决断。”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李洵有句话倒没错,若是李洵只有那沈榶一个,那沈榶有什么神通也会为李洵所用。但前提是人家也这般痴情于自己的儿子,这感情么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昨天只顾着正事,没太看出来,叫过来仔细看看。
见嘉文帝有所松动,李洵这才退下。又在东宫处理了一些朝中的事,待天色暗了,才准备去福昌伯府。他刚换了一身好翻墙的衣服往外走,却遇到一个宫人匆匆赶来:“殿下,贵妃……想要见您。”
李洵默默理着袖口,并没有看那宫人,“你告诉她,她的两个孩子孤会好好照看,不会报复他们。将来该给的爵位也会给,其他的,孤与她再无话说了。她若还想起什么细节来要禀报,直接禀报于父皇就是。”
嘉文帝为了大公主和六皇子考虑,并没有废贵妃位份。将来只对外称其病逝,照样以贵妃礼下葬。否则大公主和六皇子落一个罪妃所生,处境要更艰难了。
如此已是给足了体面,还想求什么?
李洵沉着脸掠过此人要走,余光却见那人低垂着的脸有些异样,刚要细看便见那人忽然伸手朝他丢来一张黄符。李洵大惊,但这人离得极近,躲闪已来不及。然而那符咒刚挨上李洵的衣服,李洵贴身的荷包中却放出一阵红光,接着那张符咒掉了个头,反向那人飞去。
对方大吃一惊,也匆忙闪身躲避。李洵这才看清她的脸,这宫人竟是那神婆假扮。而那符纸却像是有生命一样,直直追了过去,无论神婆如何躲闪都避不开。
神婆见躲避不开,外头又已响起禁军脚步,只能咬牙拿左手去抓,触碰到的一瞬间便炸了开来。
所幸爆炸范围并不大,却也将那神婆两根手指炸断。这一切发生不过几息,殿外禁军侍卫已围了过来,那神婆也只有这一张爆裂符,废了已无法对付李洵,恨恨掷下什么东西,一阵白烟腾起,神婆已不知所踪。
华项明带队跪于李洵面前:“臣等救驾来迟,殿下恕罪!殿下可有伤着?”
李洵摆了摆手,多亏了他腰间荷包里贴身放着沈榶给他的平安符,这会儿已化成了灰烬。大意了……既然知道对方有些法力,便不该只将其关入暴室。都是那神婆之前一副畏惧胆小的模样,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李洵面色阴沉:“封锁城门捉拿这妖人。出宫,去福昌伯府!”
沈榶上午和沈桥一起去了安远伯府做客。安远伯家有个小花园种了许多梅花,此时初绽,确实十分美丽。但安远伯小姐请他可不仅仅是为了赏花——当然也不是要追回钱财,而是兴致勃勃和他八卦了起来:“我们昨日刚出宫不久,就有宫人来府上,说以后不必再去了。过些日子会有内务府的人帮忙把细软送回来……然后就听说安国公被贬为慎安伯了。”她简直眼冒绿光:“那日就你没有出宫,听说被陛下叫去了?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之前安远伯家拖了好些关系,想把女儿摘出伴读名单,贵妃却非要选她。这会儿简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安国公……不,慎安伯家倒霉,她也很痛快。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说请我做什么呢?”沈榶笑了:“我知道啊,我可清楚了。”
安远伯小姐眼中八卦光芒大胜。
“但是御前的事情,我敢说?”沈榶抓了一把松子:“我敢说你敢听吗?”
安远伯小姐犹豫了一秒,“要不我们小声说……”话未说完,她嫂子已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朝沈榶笑道:“她说笑的,谁敢窥伺陛下驾前之事。”
安远伯小姐这才悻悻住了嘴。沈榶要是装不知道,她的注意力大概会在沈榶撒谎上。但沈榶现在明晃晃说他知道诶!!简直让人闹心挠肺。
太坏了。
沈榶在安远伯府上玩了一上午,又品尝了安远伯府的午膳,味道还挺不错的。沈桥好像和安远伯府旁支的几个女孩子玩儿的不错,回府的时候小脸上都带着笑。沈榶见状,便叮嘱她下次也可以请她们到福昌伯府去玩。这安远伯小姐虽然娇纵嚣张,但没什么坏心眼,也不是很聪明。就是个草包美人嘛,能受得了她那脾气的话,做朋友倒还省心。
沈桥眼睛亮亮地点头。
然而他们回府后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李洵来,倒又等到了一队队跑来跑去、驱赶民众的禁军。
“这是怎么了,又要封城了?”小碗震惊道,上次封城也是这副模样。“又出什么事儿了?”
沈榶闻言,脸上蓦的一沉。上次封城是因为太子失魂,这次……?
想到迟迟未来的李洵,他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走。盏儿忙问:“公子,你要去哪儿?”
进宫两字还未说出口,院外忽然闪进一个人影,沈榶一头撞进了他怀里,险些跌倒。站稳了才看清,又是翻墙进来的李洵。
沈榶一把拽住他衣襟,急道:“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话未说完,已被李洵一把揉进了怀里。
“是你救了我。”他将那荷包里化灰的符纸给沈榶看,“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一次,盏儿等人好像习惯了一点,不管心中如何惊涛骇浪,都面色平静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沈榶焦急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他都忘记了,他曾画了一平安符赠给李洵。若再遇到法术攻击,便会反噬给施术之人。看到符灰,沈榶也有些后怕:“回头我再多画一些放你身上。是何人对你下手?”
“那神婆跑了。”李洵顿了顿道:“贵妃与白檀及和几个毓庆宫的宫人都死在了暴室。”
倒也是狠人,贵妃便罢了,那日在勤政殿将李浈供了出来,李浈的人杀她也是应当。但白檀却是他们自己人,恐怕是怕白檀熬不过拷打招出什么,竟然也就杀了,也不知白檀到底知道什么重要的消息。
沈榶一愣,倒没想到贵妃就这样死了。他看了看李洵,也没从李洵面上看出来什么,不知他心中是会畅意还是难过。不过……
沈榶把李洵推到椅子上,亲了上去。
不管是什么心情,来亲亲吧。难过便当安抚,畅意便当庆祝。
李洵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被沈榶推倒亲上来。再来多少次他也会为沈榶的主动而欣喜不已,很快便将其他杂事抛诸脑后。
亲吻的空挡,李洵还边蹭着沈榶的鼻尖,边断断续续道:“我已与父皇说了……求他赐婚。但父皇说,他要亲自见过你,聊过才肯赐婚……到时候……你不用怕……我会……嘶……”
舌尖被沈榶轻轻咬了一下,沈榶退出来,又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小口:“不专心。”
李洵只好住口。两人又沉浸地亲了一会儿,李洵的手都开始不老实了。但沈榶的手忽然在他肩膀上用力抓了一下,继而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亲吻。李洵却察觉到,这回换沈榶不专心了,小声问:“怎么了?”
沈榶搂着他的脖子,又将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贴在李洵耳畔,低声道:“别停……有人在屋顶上。”
第42章 第 42 章 嫁妆里面有什么。
李洵一惊, 果然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抱着沈榶又亲了一会儿。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榶才轻轻推开他,拿手背擦了擦嘴:“走了。”
他的唇被吮吻得鲜红, 唇角一片水渍, 被雪白的手背抹去, 还拉出了一条亮晶晶的银丝, 又很快断掉消失。
李洵喉咙滚动了两下。
沈榶仰着头看了会儿屋顶,拉了拉李洵:“走, 我们跟过去看看。”
李洵犹豫了一下,赖着不想起身:“不太好吧……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不我让禁军去看, 咱们就别去了。”其实他还想再亲一会儿的。
沈榶却轻哼一声, 从一个斗柜里摸了几个荷包系在腰间:“怕什么,我才是那堵危墙。”他扯了李洵两下:“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李洵盯着那几个荷包看了一会儿, 很怀疑里面是他父皇求之不得的仙家武器。他也不敢放任沈榶自己行动,只得叹道:“去。”
又偷偷看了两眼沈榶的嘴唇, 心道来日方长!
沈榶这荷包里装的尽是他这些日子联系画的符纸, 什么效用的都有。只是最低级的,但对于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而言却已足够用。上次去勤政殿答对沈榶就带着了, 想着万一嘉文帝脑残了非要维护安国公府和贵妃,他还能用点招儿。
好在那时候没用上,全攒到这时候用了。两个人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跟着房顶上那人, 一路追到了库房。但那身影只在公中的库房停留了一会儿, 似乎是在辨别, 又朝着旁边一个小院儿去了。
“我就知道。”沈榶冷笑道,那小院存放的是伯夫人的嫁妆,果然是奔着这个来的!
而这偷偷潜进福昌伯府的人也不难看出是谁, 便是傍晚刚刚袭击过李洵的神婆。他二人倒是不约而同,从宫中出来后都往福昌伯府中来。
现在想来,一直打着伯夫人嫁妆主意的,想来也是二皇子手下的人了。就是不知道嫁妆里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但总归不能让人给拿走了。
沈榶早有准备,将所有玉佩都藏在了空间荷包之中,藏在了不显眼的位置。神婆虽然潜进了库房,却半晌都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甚至连一块玉佩都没瞧见。她的手本就被符纸炸掉了两根手指,此刻血肉模糊疼痛难忍,心中更是焦急。
难道因着上次那群废物偷盗不成,已经引起了福昌伯府人的注意?神婆懊恼地跺了跺脚,此时只得先离开……不,外面都是禁军在搜查抓捕,她不如就先躲在福昌伯府中。偌大个伯府,藏个人还不容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先将伤养好了,再……趁机把那太子给杀了!
今日一击不中反断了手指,神婆本就十分懊恼。幸好这太子竟然来了福昌伯府和那小哥儿私会……
神婆打定了主意,便打算去厨房偷点东西吃。然而她的手刚刚摸到门板,却忽然被一阵电流击中,翻滚着被甩到了地上,砸翻了许多东西。
“谁!”这动静不小,不远处值夜的几个仆妇醒了瞌睡,连忙赶过来,却见到他们家大公子正站在院子中,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汉子,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公子……”
“有朝廷要犯躲在了库房中,你们去和外头的禁军说一声,让他们来拿人。”沈榶吩咐道。
仆妇们这才想起声音是从库房里传来的,便顾不得再看那汉子。拿灯笼往库房一照,好家伙!这库房外原本贴的都是封条,现在却又摞了许多符纸。里头那朝廷要犯刚碰到门板,就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奇怪响声,再伴随着一声惨叫。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格外亮还是如何,她们竟然觉得那些门窗之上都泛着森森寒光,不敢再看,忙不迭地去叫人。
“啊,她们看到你了。”沈榶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要不你先躲起来?”
李洵有些好笑,见都见过了,躲还有意思吗?他刚要说什么,却忽然听到库房里一阵炸雷之声,接着门板上一阵电闪,像是两种法术在对抗。几息的功夫门板先不堪重负,冒着碎成了几块。
李洵连忙揽着沈榶往后闪,沈榶脸色也变了,却不想这神婆手里还真有几样好东西。他将几个平安符塞给李洵,把李洵往旁边一推:“你退后。”
自己则摸出一大把符夹在指尖。
神婆也是保命的法子都使用出来了。她虽有几分本事,但是还画不出雷符和爆炸符这样的高级符咒,哪里能像这小哥儿这般奢侈,贴得到处都是。她手上仅有的几张都是她师父留下来的,她师父又已仙去,真是用一张少一张。今日本就刺杀李洵失败,白白浪费了一张却炸断了自己的手指。现在又拿来一张破了沈榶的雷符,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却也不得不拿来用。再被抓住,她就要没命了!
此刻她冲着沈榶疾走几步,沈榶根本不惧,站在原地捏着符纸。这神婆见他如此模样,自己心里倒先惧了二分,临时换了方向朝李洵转去。
但她还记得之前那古怪的反噬,不敢再用符咒对付李洵,袖口里蹿出一把刀子来。沈榶一惊,来不及细想,亦往李洵身前去挡。那神婆却趁他分心,将最后那张符拍向沈榶。
那却并不是一张雷符或爆炸符。沈榶尽力躲闪,却还是被擦了一下,只觉得有什么朝自己胸口狠狠一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撞出去,连忙运气抵御。神婆并不恋战,趁此机会几个纵越朝院外逃去。
“沈榶!”李洵连忙扶住了他。沈榶稳了稳身子,朝着神婆逃走的方向撒出一大把符纸,却只有两张击中了。神婆的身体明显摇晃了两下,却还是咬着牙硬撑着离开。
“你怎么样了?你——”李洵焦急万分。沈榶靠在他怀里,也有些无语。
自己为什么要去替他挡啊。用术法他身上有平安符,不用术法——他武功高强啊!!还用得着自己去替他挡?沈榶越想越郁闷,嘴角缓缓流下一条血线。
李洵:“!!”
沈榶:“……”
操,托大了。这下危墙本墙要倒了……
沈榶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什么在玩儿,结果将那东西塞进花瓶里取不出来了。然后一个美妇走了过来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小孩子有些心虚,瞒下了这件事。笑着朝美妇跑了过去,抱着她的腿撒娇:“阿娘……”
阿娘……
阿娘。
沈榶睁开眼。
好真实的一个梦。梦里那个房间……他转头四处看了看,趴在床边的人便醒了,连忙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样?”
沈榶运气感受了一下:“没什么,一点皮外伤。”
“什么叫皮外伤,都吐血了!”李洵焦急道。他守了沈榶一晚,只觉得自己很没用,没帮上沈榶还拖了他的后腿。要不是因自己分心,那神婆哪里是他的对手!
“真没事。”也就是这具身体疏于锻炼了。修行了那么久,便是小碟的身体,都不至于吐血了。况且……当时那符击过来,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前面挡了一下,碎掉了。“人可抓住了?”
李洵点了点头,“抓住了。你后来两张符把她砸到重伤,外面又都是禁军,没跑多远她就撑不住了。今日午时,父皇便要将其在午门烧死。”
沈榶点了点头,又问:“她可招了,要来福昌伯府偷什么?”
“嘴硬的很。”李洵摇了摇头。这也是嘉文帝为何要这么着急将其烧死的原因了,问又问不出来东西,留着又怕她再使术法,干脆早些了结了算了。“别操心了,要不要吃东西?小厨房温着牛乳燕麦粥,喝一点吧,你睡了太久了。”
沈榶却没什么胃口,蔫蔫地又躺下闭上了眼睛。而之前那个梦,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美妇的身影也一直萦绕在他心间。
阿娘,阿娘……
沈榶捂了捂心口。
李洵亲自端了粥进来,见状连忙放下,想搂他又怕弄疼他,张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又疼了?”
不是疼。是一种胀满,一种酸涩。沈榶也说不上来,摇了摇头,就这李洵的手喝粥。
他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对李洵道:“我想,那嫁妆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恐怕是绕不过盛国公府。咱们应当去一趟盛国公府。”
第43章 第 43 章 外祖母亲自种的萝卜你尝……
沈榶给盛国公府递了封帖子, 天黑之后,盛国公府的小厮才鬼鬼祟祟地送来了一封信。
盛国公府还是很欢迎沈榶的,尤其是他的外祖母盛国公夫人,对沈榶很是想念。不过按照盛国公府一贯“低调”的行事风格, 他们希望沈榶能在天黑之后从角门偷偷的来。
沈榶:……行吧。
不过让沈榶难办的是, 李洵也想和他一起去。
李洵对这个盛国公府也是很好奇的。盛国公去世、盛国公府淡出朝堂和京城勋贵圈子的时候, 他才六七岁。只隐隐约约知道盛国公本是一军户出身, 在摄政王还是青年皇子时,便跟随摄政王东征西讨, 屡立奇功。摄政王之父、嘉文帝的祖父还在位时,便已封了其为一等勇威将军, 少帝在位摄政王执政之时, 又因其大败南方土族而被封为国公。
这看起来是板上钉钉的摄政王铁杆心腹了。但是嘉文帝继位之后,摄政王的心腹但凡参与谋逆者全都抄家斩首, 甚至还有几户被夷了三族。以盛国公府与摄政王的亲密来说,竟然只死了一个盛国公本人, 其他人都还活的好好的, 这是很令人惊讶的。
这其中定有内情,说不得就和那嫁妆中的东西有关。李洵很是好奇。
但是……
“有没有可能, 他们害怕的就是你,还有你父皇?”沈榶有些无奈,盛国公府明明很想念他, 却很久不联系, 沈榶登门拜访还得偷偷从角门进入, 是在防谁啊?他就这样把李洵这个“罪魁祸首”带去盛国公府,礼貌吗?
李洵摸了摸鼻子,“我可以隐藏身份, 以你……未婚夫婿的身份过去。未婚夫婿过去拜见外祖母和舅舅,这不过分吧?我跟你保证,无论听到了什么,我都不会告诉父皇的,并且他们要是真的冤枉,我还能在父皇跟前帮着说些好话。”
这怎么说,也是沈榶的外家。沈榶要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他的外家这么不尴不尬的也不像样,迟早要有一个解决的法子。只是嘉文帝防备盛国公府,盛国公府也畏惧嘉文帝,两方未能将中间的关窍说开。李洵这次过去,未必不是个转机。
沈榶思考良久,便也答应了:“那你只说你是安国公府的子弟吧,千万别暴露了你的身份。”
李洵现在听到安国公府子弟几个字,心里就不痛快,需握着沈榶的脖子把他压倒,在下巴上啃了一口:“你想我扮成谁?郑孟睿?”语气已有些酸酸的了。
沈榶被他弄得脖子痒痒,推了他几下,笑道:“你不乐意?那就别去。其实若是郑仲弘死了,没有那什么兼祧两房的恶心事,郑孟睿倒也未必不是一门好亲事呢……”沈榶还真的考虑过一小下,倘若他不嫁给李洵的话:“郑孟睿本来身子不好,我可以用点小手段让他不举,在府里熬上几年,等他死了,我就包一个山头建一个道观,带发修行去。将来还可以四处云游,带着我的盏碗碟箸到处逍遥自在……”
可惜他现在喜欢上了李洵这个当朝太子,逍遥自在的退休梦就此告吹了。
李洵一愣,他本只是有一点介意,和沈榶开个玩笑,现在听了这话却大吃飞醋。怎么沈榶还真的考虑过嫁给郑孟睿的可行性啊,顿时委屈道:“不行!不许!不准!”他作势“恶狠狠”掐住沈榶的脖子:“你只能嫁给我,其他人连想都不许想!”
又小声道:“你也不能抛下我……”
小碗守在外面,拿小吊炉炖着一盅燕窝,听见房间里声音有些大,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这俩人前两天不还抱着啃得难舍难分,看起来十分要好吗?莫非……他顿时也顾不得李洵是当朝太子了,呜呜哭着扑进来挡在沈榶身前,拨开李洵的手:“呜呜公子、公子!”
冷不丁被推了一个趔趄的李洵:“……”
沈榶:“……”
沈榶笑得喘不过气来。
好的,当朝太子于房中事上十分残暴的流言,此刻在小碗心里彻底坐实。
李洵讪讪的:“我跟他闹着玩的,没用力,真的没用力……”
小碗细细检查过沈榶的脖子,李洵只是虚握做样子,自然连一点红痕也没有留下,但还是用带着谴责的目光看李洵。
李洵:……唉,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了好了,”沈榶笑得胸口的伤都有些微微发疼,缓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真的只是在闹着玩。你们两个都出去准备一下,小碗帮我备一份礼给外祖家,至于殿下么……外孙婿上门要带什么礼,殿下自己看着办?”
李洵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小碗也内心震惊:什么,他们公子竟然和太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难道就是做太子妃的代价吗!
要成亲了的人的情趣真的好复杂,是他不懂了QAQ
到了天色渐暗,需打起灯笼后,沈榶一行人才坐车出发。即便要从角门进,但还是要路过盛国公府大门。沈榶掀开帘子去看,盛国公府大门口早已破败不堪,朱门上的漆都已脱落,门口落了很厚的灰,还有落叶,显然已许久没有打扫。上头的匾额也漆色黯淡,但还能依稀辨别出上书“敕造盛国公府”几个字。
车子拐过街角,忽然被几个小童拦了,接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厮引着车停到了一处民居小院,换了两顶青毡小轿。那小厮还小声道:“公子怎么带了这些礼?太打眼了,只好先存在此处,我们慢慢儿的运进府里。”
沈榶:“……”紧张得像在拍谍战片。
沈榶和李洵换了小轿,到了角门处便被赶下轿,早有仆妇守在角门,急急忙忙将他们让进去,而那两顶小轿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又慢悠悠抬出了巷子。
进了府里,却是豁然开朗。沈榶还以为府中也会如外头一般破败,没想到却还不错,只是房屋有些旧了。想来是不方便翻修,但里面的装饰却还干净整洁又不失雅致,他外祖家的日子看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凄凉。
转过两道门进了一个宽阔的院子,盛国公夫人和沈榶的三个舅舅早已等候在屋里了,要不是没有长辈迎晚辈的理,恨不能守在角门口。见了沈榶,老夫人已经红了眼眶,抱着沈榶大哭了一场。沈榶也不知怎的,心里竟然也觉得酸酸的,且这老夫人身上的气味让他觉得很是熟悉亲切,被老夫人抱在怀里也慢慢放松了身体,眼角溢出几滴泪水。
再细细打量,盛国公夫人虽然见了他难免想起死去的女儿,神情哀戚。却看着精神不错,身体也英朗。鬓边的头发倒要比沈易安的乳母周妈妈更黑一些,可不像是他想象中被困了多年,家中风雨飘摇的那种愁苦之态。
沈榶压下心中酸涩,问道:“外祖母这些日子可好?我也好些日子没来看您了。”
“好,好的很!”盛国公夫人一摆手,拉着沈榶看他们的院子:“你看我这种的秋南瓜马上要收了,我这南瓜长得老大了,你走时带连个去……算了,拿出去怪显眼的。”盛国公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小公子蒸两个嫩的尝尝。这南瓜可甜,什么都不放只蒸了就好吃!”
又指着另一片地:“那块儿种的是萝卜。我亲自选的好品种的大白萝卜,家里井中的水也好,这萝卜塞梨甜!”
沈榶:……?
盛国公夫人出身农户,后来嫁给了还是军户之子的盛国公,发迹之前也是要下地干活的。早年盛国公跟着摄政王南征北战,她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在乡下也能过日子。如今被困在府里闲着没事,把府里整出了些地种菜蔬,也够自给自足,还少出门了惹人眼。
沈榶听见她一边拔.出一根白萝卜,一边小声念叨:“以为我爱出去,有本事关我一辈子……”
沈榶:“……”
李洵:“……”
还宅出乐趣了是吧……
盛国公夫人将萝卜表面的泥土拂去,咔嚓一声掰成两截,果然散发出了清甜的香气。她这一回头,才注意到沈榶身边跟着的李洵,讶异道:“这小子哪儿来的?”
沈榶的大舅无奈道:“娘,洗洗再吃!”
在一片嚼萝卜的咔哧咔哧声中,沈榶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夫婿,过些日子应当就要成亲了,带来给外祖母看看。”
“哎呀!”这下可把盛国公夫人给惊喜到了,围着李洵转了好几圈,直夸小伙子长得好相貌。沈榶的三个舅舅也挺高兴,也拉着李洵问东问西。
“一转眼,我们榶儿都要成亲了。也是,都是大孩子了。”盛国公夫人拉着沈榶十分感慨,又有些失落:“可惜外祖母恐怕是不能去参加你的喜宴,不能亲眼看着你出门子了……”
又何止是沈榶成亲呢?她嘴上说着不介意不能出门,可连她的女儿去世时,她都不能出去看最后一眼,这些年沈榶在姓柳的贱人手底下讨生活,他们也不敢插手。
沈榶的手被她攥着,不知为何也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酸楚。他想起李洵说的,若真是有冤可以在嘉文帝面前帮着说好话,便道:“……也未必不能出去参加我的喜宴。”
他看了看四周,屏退了丫鬟们,才低声与盛国公夫人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问外祖母和舅舅。我娘的嫁妆里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盛国公夫人有些迷茫:“什么要紧的?你娘的嫁妆都是我亲自挑的,样样富贵,还有好些内造御赐……咳,宫里赐下的东西呢,都挺要紧的。”
这倒不大好形容了。沈榶只能将实情对盛国公夫人说了一部分:“最近……听说摄政王余党在淮南那边又兴事了。一直有人来我府上偷我娘的嫁妆,包括之前那柳氏,也被人算计了,那背后的人一直逼着她想办法拿到我娘的嫁妆。我怀疑……和摄政王的余党有关。”他小心地看着盛国公夫人的神色,低声道:“若真有什么,信物之类的。还请外祖母告知于我。这东西着实是个祸害,我府上还被烧了一回,命都险些没了。找到了东西,或是交给陛下,或是扔了脱手,总之我是不敢留在身边了。”
盛国公夫人怔了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变,朝着三个儿子的方向喊了一声:“老三!你给我滚过来!”
第44章 第 44 章 恭喜宿主沈榶找回了自己……
沈榶的三舅关平承垂头丧气地跪在屋子中央, 盛国公夫人坐在上首,满脸怒气。
大舅关平定和二舅关平康见状,连忙拉着李洵往外走:“来来,我们到外书房去说话, 让他们说些体己话……”
李洵朝沈榶望了一眼, 见沈榶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才跟着两个舅父出去。盛国公夫人把丫鬟侍从全赶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沈榶、关平承三人,气得简直想拿拐杖捶他:“当年我和你爹让你把那样东西还回去, 你是不是没有听话?”
关平承偷看了一眼沈榶,心中懊恼, 这外甥一来怎么就把这陈年旧事翻了出来, 他少不得要挨老太太一顿拐棍了。嘴上还是硬的:“这都多久的事儿了……还了吧……”
“你还敢撒谎!真还了,人家又怎么会寻到你姐姐夫家去!”盛国公夫人用力捶了两下拐杖。“我和你爹早就想到了, 那东西必然会出祸患……”
关平承嘟囔道:“人都死了,那玩意儿还能有多大效力, 就给姐姐留个念想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一个念想, 要多少条人命去填!”盛国公夫人闭了闭眼,许久才无奈地看向沈榶:“常言道子不闻父母之非, 这旧事原本不该和你这个小辈讲。但如今既已危害到了你的性命,也少不得要告知于你了……”
沈榶心跳得厉害,随着盛国公夫人的话, 好像有很多画面渐渐在他脑海中闪来闪去, 最终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当年摄政王有一独子, 早已册封为王世子。这位王世子和沈榶的母亲关云英也算青梅竹马,两人颇有些情谊,那王世子曾将一枚摄政王世子的私印赠与关云英做定情信物。
原本盛国公位至国公后, 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甚至是默许了这门亲事。但就在关云英十五岁那年,盛国公却忽然让关云英绝了与那王世子的往来。
“你母亲十分不甘,多次询问,甚至以绝食相逼,老公爷才不得不告知,他发现摄政王竟有不臣之心,已私下培养了一些人马。若是这门婚事成了,咱们盛国公府难免被拖下水,将来便是灭顶之灾。”盛国公夫人苦笑:“便是如今,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只不过到底保全了性命罢了。”
做权臣、做摄政王是一回事,废帝自立又是另一回事了。盛国公府不敢参与此等谋逆之事,只能慢慢和摄政王切割开来,关云英知道此事事关全家人性命,虽万般痛苦,也只得和王世子断了联系。
“那枚私印,我便让老三送还去给摄政王世子。”关平承亦是王世子的玩伴、伴读,盛国公夫人冷冷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儿子:“你姐姐都知道以全家性命为重,你却如此大胆,敢将那东西私留下来!”
“我送了啊!但是他不收嘛。他说这东西留给姐姐,他日姐姐若是有难,这东西说不得能救姐姐一命。或者来日姐姐有什么困难,拿着这枚私印,他可以答应姐姐一个要求。”关平承有些委屈。
沈榶:“……”还救一命呢,现在是要一命还差不多吧……
不过他脑海中却随着这些话,浮现出了几个零碎的画面。是沈易安在笑着和梦中那美妇说话,美妇却神色淡淡的,并不大理睬他。渐渐的沈易安也没了耐心,对美妇恼怒了起来。
沈榶轻轻扶住头,感到有一些晕眩。怪不得她总是对父亲那么冷淡,原来、原来……
“可或许命里没有就是没有吧……谁知摄政王还没有兴事,王世子却忽然感染了时疫,一病就夭折了。摄政王查了很久都疑心有人加害,但结果就真是时疫……老天要收人,权倾朝野又如何,一样留不住。也因此事,摄政王没了心劲儿,后来果然败与陛下。”
提起这桩旧事,盛国公夫人也很是感慨。“但那毕竟是摄政王唯一的儿子,他那枚私印可以调动摄政王麾下所有部众。当年摄政王和老公爷便是在淮南、岭南一带与当地的土族打仗,那边的部众至今都卖我们关家面子。”其实前些年还有人偷偷找上门,希望关平定偷偷到淮南去……但是盛国公府避世久矣,当年尚不肯同摄政王本人兴事,又如何会理会那些不知真假的余党。
想来淮南和岭南的摄政王与关家余部也是如此想。二皇子收拢势力并不顺利,才会想要得到摄政王世子的私印。盛国公夫人说完,转头去看沈榶,却发现沈榶整个人都摇摇欲坠,额头上也浮了一层细汗,大惊道:“榶儿,你怎么了?”
沈榶抱住她的手臂,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他攥着盛国公夫人的袖子轻轻唤了声:“外祖母……”
沈榶感觉自己在看一场漫长的、置身其中的3D电影。这和他任何一次接收原主记忆都不同,那些画面、那些事件,每一帧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他看到关云英总是对沈易安冷冰冰的,只有对着自己才会露出笑容。他看见沈易安从一开始的讨好,到恼羞成怒,到后来摄政王倒台,盛国公府被带累时幸灾乐祸的模样。他看见关云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还费劲心力为他铺设好将来。他看到沈易安带着柳玉拂和沈椿、沈松回府,将他对关云英的厌恶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他看到五年来如履薄冰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直到天外来的一个叫系统的东西,不知是神是鬼找上了他,告诉他可以帮助他逆袭改命。
沈榶答应了,但他却误会了系统的意思。他以为要自己身死,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会住进自己的身体,代替他活下去,代替他去报复那些苛待、欺负他,觉得他死了更好的人。
于是在那个深秋,还没有一双手推向他的腰间,他自己步入了湖中。
……
沈榶怔怔然看着那些记忆的画面。
原来并没有另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来替他活下去,来替他报仇。原来能救他的,能替他报仇的,从来都是自己,一直是他自己……
啊,还有。
那个阴差阳错来到他身体里的,野鬼李洵。
之后他被投放到修仙世界去。一开始他很害怕,并且很抗拒交流,系统教他的一些事情他也不敢做。过了很久才好了一些,然后在一次宗门秘境探宝中,沈榶意外被封印了记忆。
如同系统所说,被封印之后从头开始,于他而言反而更好一些。
再之后就是昨晚,那神婆打出的符纸,阴差阳错击碎了那层封印。
“哇,恭喜宿主沈榶找回了自己的所有记忆!”系统在他脑海里开心的鼓掌。“不愧是虽然并不是最优秀的,但依然很优秀并且让本统成就感满满的养成系宿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榶按了按眉心。
“唉,也是统工作失误了。”系统有些苦恼,“统的工作有两方面,一方面是选出优秀的宿主去做任务,一方面是选出比较凄惨的原主,让宿主顶替他们去做任务,完成逆袭。但是并不需要原主死掉……原主的灵魂应该依然寄宿在身体里,学习宿主的处事方法,共同成长。”
“但不知道你怎么理解的,居然自己跳湖了。统没有办法,为了不让你死掉,只能把你的灵魂吸纳过来让你成为一名宿主了。”
“你知道统为了弥补这个错误,花费了多少积分,才能把时间倒退到你跳湖前的一分钟吗!”他至少有五十年都白干了!
“快谢谢统吧,统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统统!”
沈榶愣了许久,才笑了笑:“是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统统。”
系统觉得没有实体的自己,连电路都在微微发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又听沈榶问:“那那些退休什么是怎么回事?你就真不怕我选了别的?”
“那些都是任务啊,你要真选了,就算你多加一次班……咳。”
沈榶:“……”
“咳,其实当初你那个记忆封印并不难解,但是……统觉得那个时候,你确实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会比较好,就擅自没有替你解开。希望现在解开,是最好的安排。”
“好啦,这次真的要再见啦,小榶。这次不是退休,是请你好好的享受,原本就属于你的人生吧。”
……
沈榶睁开眼,头一个看见的是将他抱在怀里,万分焦急的李洵。见他醒来,李洵大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昨天的伤还没好?”
他很是懊恼,就应该让沈榶多休息几日,不该让他这么快就下床到处跑。而李洵身后站着的,是同样一脸紧张关切的盛国公夫人。
沈榶伸出手,将他们二人的手都握住,温暖的,真实的。
他的过去,和他的未来。
“这么说,盛国公府确实是冤枉的了?他们非但没有参与谋逆,还在第一时间撇清了和摄政王的关系?”回去的路上,沈榶向李洵讲述了盛国公夫人所说的旧事。
“应当是真的。若盛国公府真的参与了谋逆,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以嘉文帝对此事的严苛,连老国公都只是惊惧而死,而非嘉文帝处置。“只是……他们虽然知道了摄政王要谋逆,应当也没向陛下告发过。”所以后来嘉文帝怀疑他们,也不算奇怪。
沈榶叹了口气。
“如此说来,李浈其实连摄政王的残部都还没完全掌握……也不知道他折腾半天,是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造反哪有那么容易的?”沈榶道。如今国家在嘉文帝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李洵虽被经营出了暴戾凶名,但他是元后嫡子,又占了正统大义,朝臣只会谏言希望他改改性子,并不会反对太子。只有傻子才会在正统太子和被废为庶人的二皇子之间选后者吧……
“尤其,摄政王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间,他那些旧部也老了,心气儿和那腔想为摄政王报仇的心意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许多人说不定已经过上了太平的日子,不想要再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连摄政王当年都没有成功的事情,聪明人都不会觉得二皇子会成功。”沈榶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觉得,就算二皇子得到了那枚私印,也未必能多顺利。只不过他没有得到,就还总是不甘心。”
李洵却有别的想法,“不过若是咱们得到了那枚私印,我倒可向父皇进言,给你舅舅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些残部亦认盛国公后人。在军中待过的关平定、关平康二人是盛国公嫡亲血脉,岂不比摄政王老婆的侄女的儿子来得更近一些……
“我倒是记得一点什么样子。”沈榶回忆道,他自从记忆封印解除就想了起来,幼时他常常见关云英拿着一块玉佩把玩,那玉佩通体黑色,但对着灯照却会透出碧绿,很有意思。他一直很想玩,但关云英难得对他小气,并不肯给他玩。
“不过这王世子什么毛病?拿私印当信物……说起来,那些残部真的那么死板吗,不管什么人只要拿到了私印、兵符之类的东西,就真的会听从?”
李洵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飘忽:“会、会吧……”
他犹豫了许久,才从怀里拿出一只木雕小兔子。
这只小兔子是他回宫后新刻的,他曾经送过小碟,也送过沈榶,但都被拒绝了。这时候又再次拿了出来,沈榶有些疑惑:“干嘛?”
李洵在小兔子尾巴上拧了几下,这只兔子不同于之前那只,竟然是空心的,被拧了尾巴后就从中间散开,里面赫然嵌着一块……太子私印。
沈榶:“……”
李洵:“…………”
真是不懂你们古代人的浪漫……哦,现在他也是古代人了。
李洵将这只兔子重新放进沈榶手心:“见此印,如孤亲临。不知道别人的下属认不认,我的下属必须都认……你要吗?”
沈榶嘴角弯了弯,收拢了掌心:“要。”
立冬之后,便是柳玉拂处斩的日子。已经老实了很长时间的沈易安居然又闹腾了起来,想要去见柳玉拂最后一面。梅姨娘挨不过他折腾,将此事报予沈榶知道,沈榶沉思了许久。
如今再面对柳玉拂这个仇人,沈榶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心境。他的回忆已回笼,柳玉拂再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形象单调的坏人,她的每一个白眼,每一句尖刻的话都变得清晰,那些曾经逼得沈榶喘不过气的往事一件件历历在目。
但沈榶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府里下人抬着沈易安,由周妈妈陪着,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事后箸儿跟沈榶学嘴:“听跟去的下人说,伯爷进了大牢,就反复问那柳氏一句话,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伯爷。”
沈榶院子里的人都偷偷的讨厌沈易安,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唏嘘。虽然伯爷待他们公子很不好,却待柳姨娘极好,说是把她当眼珠子也不为过了。然而柳姨娘放火时,却想将伯爷一起烧死。
小碗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柳姨娘怎么回答伯爷的?”
箸儿的脸皱成一团,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答案。她还没说话,沈榶便打断道:“好了,别在这儿东扯西扯了,都收拾好了没?别误了时辰。”
几个侍婢这才收了话头,忙碌起来。
今日,是嘉文帝召沈榶进宫,商议太子妃册立的日子。
第45章 第 45 章 你怀疑我是精怪,还敢娶……
今日李洵在宫门口亲自迎他入宫。沈榶并不紧张, 他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但李洵却紧张得不得了,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沈榶难得见他这么絮叨,像快赶上周妈妈念叨沈易安了, 很是有趣, 勾着他的手心挠了挠:“怎么, 怕你父皇不喜欢我给我脸色看, 先给我打个预防针?”
李洵不知道什么时候预防针,但他大概明白沈榶的意思。顿了顿, 心想我怕我父皇一句话没说好,你不喜欢我父皇……
到时候又想着抛下孤带着锅碗瓢盆……不是, 盏碗碟箸游山玩水去。
沈榶却摸了摸他英俊此刻却略带愁苦的脸, 安慰道:“放心吧,我会让他喜欢我的, 也会让他知道,我配得上做太子妃, 配得上做未来的一国之母。并且, 靠的不仅仅是你的喜欢。”
对上沈榶坚定又专注的眼神,李洵的心竟然真的渐渐安定了。
今日再见嘉文帝, 便不是在勤政殿了,而是在太妃娘娘所居的寿宁宫。除了嘉文帝和太妃之外,殿里竟然还有好几位勋贵家小姐与公子, 安远伯小姐竟然也在内, 看见沈榶疯狂朝他眨眼睛。
沈榶无视了她的信号, 规规矩矩地向太妃和嘉文帝请安。太妃面目慈祥,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这会儿看着沈榶乐呵呵道:“不错不错, 是个规矩的好孩子,模样也俊俏。”
她说完,身边的嬷嬷便拿了份见面礼来赏给沈榶。沈榶余光看见安远伯小姐等人身后的丫鬟手里亦捧着这样式的匣子,便谢恩让盏儿拿着了。
太妃看起来对沈榶挺满意,不过她本身不是亲生的奶奶,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多掺和李洵房内的事,给沈榶赐了座后就起身道:“哀家坐了半日也有些乏了,要去花园里赏赏新开的梅花。福昌伯公子刚来,想来身上寒意还未褪,便在这里多歇息一会儿吧。你们几个陪哀家走一走。”
安远伯小姐等人连忙起身应是,簇拥着太妃出去了。殿里只剩下嘉文帝、李洵、沈榶三人。
方才嘉文帝见沈榶和李洵走进来一路眉来眼去,也知道了沈榶对李洵必然有情,心中已赞成了八.九分。不过对于那空间法阵,他依然十分向往,便对沈榶道:“洵儿钟意于你,朕也不忍驳了他,拆散一对鸳鸯。只是你对朕说实话,那空间法阵是否是你所画?”
见沈榶不语,嘉文帝面上又正色几分:“你要知道,你若是做了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洵儿对你一片痴心情深义重,与你共天下。都是自家人,这空间法阵对我朝十分重要,”说着便将自己那两军对战之时将香囊从城墙抛下,在空中炸出巨石的设想描绘了一番:“若有此物在手,我国朝何惧蛮夷土族?你若真会这法阵,或知晓何人会,可不能藏私。”
沈榶脸皮抽了抽,他还不知道嘉文帝竟然这么有想象力……不过这法子真要操作可就难了。且不说画就空间法阵需要注入真气,不是随便找个画师来就能量产的,要是真用在战场上,岂不是要靠沈榶一个人产出,把他给累死。其次,沈榶也并没有能力那么精准的控制真气,保证那法阵会在腾空的那一刻失效裂开。所以他当初施计时,才要事先勾引一下郑仲弘,叮嘱郑仲弘将香囊贴身放着不离身。
况且,李洵倒还罢了,沈榶并不想让嘉文帝太详细的知道自己的底细。但是嘉文帝的愿想,也并非不能靠其他手段实现。沈榶招了招手,小碗便将捧着的东西奉上。沈榶将那几页纸展开道:“陛下所说那空间法阵,我着实不知,郑家少爷的事情当时也说清了,与我无关。”
嘉文帝面皮抖动了两下,有些不悦,这小哥儿还真是油盐不进啊。但接着便又听沈榶道:“不过我平日素爱看些杂书,自胡思乱想了些玩意儿,陛下倒可以看看可有用处。”
嘉文帝本以为这空间法阵是沈榶压箱底的秘技,不愿暴露,会奉上一些简单的符咒。但将那几张纸展开,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纸上并无符咒,却画了几样农具,看起来像是犁和……水车?嘉文帝算是个比较勤政的皇帝,这一看自然就看出来,沈榶是在现有的犁上做了改动,水车却是他没见过的样式。
他不禁看向李洵:“皇儿,这你可知晓?”他更想问的是,这是不是李洵帮着沈榶从哪里弄来交差的啊?
然而李洵竟然也没见过呢。他凑过来惊讶的看着嘉文帝手中的图纸,他一直以为沈榶是个精怪附体的,怎么……精怪还研究种地啊?但作为一国之君和国之储君,嘉文帝和李洵都看得出来,若这图纸上所画的东西真有标注的那么好,将是多么的利国利民!
……完全不亚于那空间法阵的威力了。更别提最后一张,写的竟是土法手.榴.弹的制作方法。
沈榶想的很清楚,子不语怪力乱神,嘉文帝用的上的时候自然会追捧他的法术,但之后万一遇上什么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疑心自己。和皇帝还是要保持些距离,保留些秘密的,所以最好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有超现实的能力。
但这些东西就不一样了,这些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也是沈榶为了今日觐见,为了太子妃之位特意准备的。他了解了一下,现下朝堂的农业发展水平和汉末魏晋时期差不多,已出现了龙骨水车和步犁,沈榶便献上了筒车和曲辕犁的图纸。
“这些我都在家实验过,很是可行。陛下可交予工部,让他们做出来验看。并且……这些只是我初步的想法,我觉得那水车……还有进步的空间。”
筒车和曲辕犁是隋唐时期所发明的,到了宋元时期便进化出了水力高转筒车,明清时期更是出现了风力水车。他不需要一开始就向嘉文帝丢出最好用的那个,而是循序渐进,隔段时间稍稍升级一下,可以长期向嘉文帝显示自己的价值。
嘉文帝自然也听懂了沈榶的暗示。无论是沈榶真的还没研究出那进步空间,还是暂时不想说……嘉文帝都无力抵抗现下这几张图纸的诱惑,只能谈着气放弃了对那空间法阵的探寻。
他看向李洵,叹道:“你倒是比朕有福气。”有这样一位太子妃,有这样一位皇后,只要李洵自己不出大篓子,又何愁江山不稳固?这时候他也理解了李洵不要其他人的想法了,沈榶手握这么多好东西——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好东西。如果能用情爱将其拴住,是最划算、成本最低的做法了。若是因一些争风吃醋的小事惹恼了沈榶,才是得不偿失。
李洵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了。李洵此刻满心都被幸福和甜蜜包裹:他有这么多厉害的东西,却为了和我在一起拿来讨好父皇,他好爱我。
沈榶轻咳了一下,倒也……不算错。
他当然愿意拿出来。未来这天下,本就是他和李洵共掌的天下。
出宫的路上,李洵几次看沈榶欲言又止。沈榶被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逗笑了,“有什么想问的,问。”
李洵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你到底是……”他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觉得好像在骂人。但他也不确定沈榶是人还是精怪,最后只能问:“你是精怪吗?”
沈榶挑了挑眉:“你怀疑我是精怪,还敢娶我做太子妃?也不怕我把你家天下给祸祸了?”
“精怪又不是都是坏的。”狐妖妲己祸国,但传说大禹之妻亦是涂山氏呢。“你就算是妖精,也是你那故事里,悬壶济世的白娘子。只不过……”李洵露出疑惑的表情:“精怪也要种田吗?”
“噗,”沈榶被逗笑了,“我不是妖怪,我就是人,就是沈榶。”他把落水后,李洵抢占了他的身体,导致他进入小碟身体,小碟只能在花园里做菊花精这件事简单跟李洵说了,“至于我为什么会一点小法术,会制作农具,”他想起和系统并肩作战的那两三百年,唇边浮起一个笑:“那是一个当时觉得很辛苦,但现在想起来很幸福的故事。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沈榶在宫门口遇到了安远伯小姐。李洵只将他送到了宫门口便急匆匆回去了,忙着和嘉文帝安排工部去实现那些农具的可行性,只让沈榶回去安心等待圣旨便是。沈榶被安远伯小姐笑嘻嘻地拉入马车里,拍着胸脯向沈榶求表扬:“我今天在太妃娘娘面前说了许多你的好话,向太妃娘娘力荐你做太子妃!”
沈榶:“?”
安远伯小姐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太妃娘娘是我表姨姥姥。”她又扬起脖子,有点得意道:“虽然说贵妃娘娘急病殁了,选侧妃的事儿就此告吹。但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的,说支持你就支持你!”
沈榶忍不住笑了。他眉眼弯弯看着安远伯小姐:“好,我要真做了太子妃,定然登门致谢。”
靠自己享受人生的感觉真好。他有了爱人,有很好的未来,竟然还有了一个,不是很聪明但还挺有趣,挺仗义的……朋友。
七日之后,黄道吉日,宫中传旨下聘。
提前几天李洵便翻墙带来了消息。所以到了正日子,天还没亮,福昌伯府便忙碌了起来。连瘫在床上的沈易安都被拎起来,换上了新衣,整个福昌伯府说是张灯结彩也不为过。
连府里的下人们也要好好拾掇一番,沈榶身边这几个更是如此。一来皇家宣旨本就要整衣冠,有官服、礼服、诰命服饰的都要换上。二来今天是他们公子的好日子,他们也想穿的体面一些来庆祝。
小碗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问盏儿:“姐姐你看我配哪个衬我这新衣服?”
盏儿簪好了花,过来一看,是一块玉佩和一个钉珠荷包。原本玉佩是显贵一些的,但那玉佩颜色黑黢黢的不鲜亮,倒让盏儿也陷入了艰难抉择。
过了一会儿小碟和箸儿也加入了,各抒己见。
“什么东西,也拿来让我看看?”沈榶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梳好了头发,也凑一个趣。小碗干脆将玉佩和荷包一边一个系在腰间,在沈榶面前转了个圈:“公子你看哪个好看?”
沈榶脸上挂了一早上的笑容简直要裂开了:“……这东西你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