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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这天难得左翌杰早回……


    这天难得左翌杰早回家,吃完晚饭俩人可以久违地靠在一起聊会儿天。


    祖喻看新闻,左翌杰躺在祖喻腿上看《故事大会》。祖喻眼睛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问道:“马上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啊?”


    左翌杰挺稀奇地抬起眼皮儿:“呦,我想要什么都给我买吗?”


    “在合理的范围内。”祖喻补充,毕竟往年他都是买块儿蛋糕就把左翌杰给打发了。


    左翌杰随手将手里的《故事大会》支到祖喻眼前,指着杂志背面最新发布的PS5广告说:“那就这个吧,这个不错。”


    “这是什么?”祖喻问。


    “游戏机。”左翌杰答。


    “滚蛋。”祖喻将杂志按在了左翌杰脸上。


    左翌杰一笑而过,接着看杂志,压根没把祖喻说要给他买礼物的话当真。他太了解祖喻的抠门劲了,在祖喻心里,花几千块钱买一个游戏机无异于花几千块钱回收废品。


    谁想第二天上班,祖喻划着办公椅蹭到黄力旁边,拿出一本《故事大会》,指着上面的广告插页问道:“你知道这玩意上哪儿买吗?”


    黄力低头看了看,“豁,这个现在可不好买啊,我上个月跟代购定了一台,现在还没见着影儿呢。你也打游戏?”


    “不是,”祖喻假装淡定道,“我也是帮朋友买的。”


    黄力倒是没注意他不自然的表情,只道:“这只能找代购了,溢价高,周期长,少说得等三个月。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联系方式。”


    祖喻点点头,“谢了,你发我手机上吧。”


    黄力大大咧咧地捶了下他的肩,“嗨,客气什么。”


    加了代购的联系方式,一经打听,才知道这个破玩意居然要七、八千块钱,算上运费得小一万!祖喻顿时有种被抢劫的感觉,左翌杰这货是要狮子大开口啊!左翌杰是对的,了解了这玩意儿的真实价格后祖喻差点退缩了,但鉴于左翌杰最近确实表现良好,大有一副改头换面脱胎换骨的架势,祖喻还是狠了狠心给他买了。


    就在祖喻付完定金抱着手机痛心疾首的时候,同事递来了一个快递盒,道:“你最近买了不少东西啊。”


    祖喻愣了愣,本以为又是夏锐之送的,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个腰椎按摩仪。祖喻有点懵了,这种朴素无华但写满了实用的东西不太像夏锐之的风格。而且自打那天俩人不欢而散,夏锐之就再没骚扰过他,祖喻觉得夏锐之对他的三天热乎劲大概到此为止了。


    正想着,手机震动了起来,“喂?”祖喻看也没看便接了起来。


    “按摩仪收到了吧?我看已经签收了。”电话那边传来了左翌杰的声音。


    祖喻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本能道:“啊,收到了,合着这是你送的啊?”


    左翌杰也愣了愣,“是啊,不然还有谁”说到一半,堪堪顿住,半晌才接着道“啊,对,还有一追你的土大款。”


    祖喻:“”


    左翌杰:“土大款确实没少送。”


    祖喻:“”


    “那行,好好用着吧,挂了啊。”左翌杰语气如常,听不出情绪。


    “哎!”祖喻急急喊住了他。


    “嗯?怎么了啊?”


    祖喻死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了啊?”


    左翌杰应该是正在吃午饭,含糊不清地“嘁”了一声,“每天都说腰疼,让你锻炼你又说没时间,那怎么办啊?只能试试这个了呗,总不能老疼着吧?”


    电话这边很久没传来祖喻的声音,左翌杰纳闷地“喂?”了一声。


    “啊,好,我试试。”祖喻终于道。


    挂了电话,祖喻怔了许久,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很老年的腰椎按摩仪,把夏锐之之前送的那些奢侈品衬得无比俗气。


    临近下班,祖喻想起来家里的冰箱已经弹尽粮绝,于是打算让左翌杰下班回家的路上顺便买点菜,结果点开手机才看见左翌杰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卖刷锅水的老板来投广告了,我晚上得请人家吃饭”。


    祖喻不禁乐了一下,卖刷锅水的老板就是上次被他吐槽难喝的饮料品牌,左翌杰栏目的固定金主。可短暂地乐完之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从心里冒了出来,放下手机,祖喻突然不是那么想回去了,索性留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


    直到天完全黑下去,窗外的立交桥上车水马龙一片繁荣,肚子终于叫了起来,才发现已经九点了。一个人走出写字楼,一个人乘地铁回家,一个人在小区门口的面馆吃了面,又走去便利店买了些零食。


    其实他很少在单位加班,总是不嫌麻烦地将厚厚一沓材料带回家,饭后窝在那个只能挤在卧室里的窄小书桌前接着看。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以前每每临近下班他便着急回家,是因为家里有人。


    在便利店买完东西,结账的时候老板从柜台底下抽出一烫金印着“某华”字样的大红纸袋子说:“拿这个给你兜吧。”


    祖喻看了看这个相当华丽的礼品袋,又看了看自己买的那两包辣条三包干脆面,很有自知之明地摆了摆手,“我这点儿东西不至于动用它。”


    老板充耳不闻,叼着烟把祖喻那点儿零食一股脑塞了进去,道:“没事儿,这厂家给的,说是让装烟,他妈的,装烟都用黑塑料袋儿,谁敢用这玩意儿?”


    那一刻祖喻不禁感慨自己果然还是年轻了,有些知识是只有在长期的生活经验中才那能获得的。


    打开门,家里依旧空无一人,直到祖喻睡着也没见到左翌杰人影儿,半夜祖喻被渴醒的时候发现左翌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连衣服都没脱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呼吸间散发着微微酒气。祖喻习惯性地伸出手,打算指使左翌杰去倒杯水,伸出的手在即将碰到左翌杰肩头的时候顿了顿,又收了回去。祖喻有些清醒过来,起身自己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以前左翌杰很闲,所以他总是心安理得地指使左翌杰做这做那,但现在他却突然有所顾忌起来,因为左翌杰不再是那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人了,左翌杰也有自己的事要干。其实如果那天他把左翌杰叫醒,左翌杰还是会毫无怨言地去给他倒水,但他却突然不敢那样做了。


    左翌杰性格里的温吞和体贴似乎是天生的,即便常常半夜被祖喻叫醒去倒水也从来没有不耐烦过,甚至每次都不嫌麻烦地将水兑成温的,入口的时候不至于太烫也不至于太凉。


    可祖喻很懒,径直从冰箱拿了杯冰水咕咚咕咚灌了,水太冰,以至于躺回床上祖喻再也没睡着。左翌杰倒是睡得很香,因为疲惫而微微打着鼾。只是身上没来得及脱下的外套和牛仔裤看起来应该会硌得人很不舒服,于是祖喻难得体贴地帮他把衣服脱了。


    画鼻子、画眉毛、画眼睛,祖喻睡不着,百无聊赖地拿手指描画左翌杰的五官,左翌杰被他描得很痒,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压在脑袋底下,嘟囔一句:“好困,快睡吧媳妇儿”


    虽然手被左翌杰压得有些麻,但祖喻却神奇地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秋尽冬至。立冬那天正好是周日,A市下了很大的雪,早上起来窗外一片雪白,祖喻和左翌杰裹着毛毯偎在沙发上看雪,手里的茶热气腾腾。多亏这场雪,谁也出不了门,难得可以一起过周末。电视里小声放着电影,屋子里有种温暖的静谧,他们谁也不想打破这种静谧,所以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很轻。


    左翌杰眼神放空,捧着茶杯轻声说:“咱俩好像很久没有一起过周末了。”


    祖喻点点头,“因为你一直很忙啊。”


    左翌杰没说话,伸手帮祖喻整理一觉醒来就表演倒立的头发。


    “中午吃饺子吧?”祖喻突然有些兴奋地转过头来,因为刚睡醒而微微肿着的眼睛里闪着光,显得人畜无害,像极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好呀。”左翌杰十分配合,学着他的样子睁大了眼。


    “吃什么馅儿的好呢?”祖喻轻咬着杯沿想得很投入,“你说,吃什么馅儿的?”


    “吃你想吃的。”左翌杰说。


    祖喻转头瞪他,可惜没什么杀伤力,“我这不是想不出来嘛!”


    “那就三鲜的。”左翌杰适时地给出了意见,“里面包一整颗虾仁的那种。”


    “行!”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超市采购。


    外面雪已经小了,但地上积雪很厚,路很滑,两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远看像两个皮球,走路的时候挨得近了总是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其实这种时候只要牵着手或挽着胳膊就会好很多,可惜祖喻是深柜,所以他俩从来不在外面牵手挽胳膊。


    马上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路上出现了一小片冰面,祖喻蹲下系鞋带,准备起身时左翌杰突然伸出两只手道,“就这么蹲着,把手给我。”


    祖喻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左翌杰的手,于是左翌杰拉着他在冰上滑了起来。


    “卧槽!”祖喻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他一个南方人,虽说在A市呆了这么多年已经不会见雪就兴奋了,但这种幼儿时代的玩法他没试过。


    左翌杰牵着祖喻在冰上溜了两圈,祖喻笑声肆意像个小孩,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好笑地看着两个大男生在路边玩耍。


    “我们小时候都这么玩儿。”左翌杰笑说,将意犹未尽的祖喻从冰地上拉了起来。祖喻沉浸在刚才滑冰的紧张和快乐中,一直紧紧牵着左翌杰的手,直到走进超市的大门才后知后觉地悄悄松开。这个松手的动作让祖喻莫名有些内疚,忍不住偷偷观察了一下左翌杰的表情,好在左翌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自然地推过购物车说:“走吧。”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感觉这是美好的一天,谁知走进超市以后他俩却因为三鲜是哪三鲜而产生了不同的意见。左翌杰认为三鲜当然应该是韭菜、虾仁、鸡蛋;而祖喻说他从小到大吃的三鲜都是香菇、猪肉、虾仁。由此可见,南北差异确实是部分人类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在两人争执不下进入僵持状态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祖喻的名字。


    祖喻回头,发现是一个大学时期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真是你,我就说嘛,看背影像你。”男生笑道。


    祖喻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假装镇定道:“真是好久不见了,现在在哪儿高就?”


    “嗨,进体制了。”男生道。


    两人半温不火地闲扯了两句,男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祖喻身后没走的左翌杰,礼貌性地问道:“这位是跟你一起来的吧?”


    没等左翌杰开口,便听祖喻头也不回道,“什么呀,我一个人来的。”


    左翌杰愣了愣,那个男生显然也愣了愣,最终没多说什么,随便聊了两句就走了。男生离开后祖喻和左翌杰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祖喻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刚才那句回答其实完全可以有更合适的说法,比如:“哦,这是我表哥”;再比如:“嗯,这我同事”。可那一瞬间他连头都没敢回,本能地脱口而出了那句“我一个人来的”。


    左翌杰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里的韭菜扔回货架,拿了盒香菇扔进购物车里。


    祖喻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不是要吃韭菜鸡蛋的嘛?”说着伸手想从购物车里把那盒香菇拿出来。


    但左翌杰已经推着车走了,没什么语气地说:“就这个吧。”听不出情绪。


    一直以来左翌杰似乎对任何事都是一副不争不抢安之若素的样子,很少有什么事让他生气,也很少有什么事让他在意,佛到身上能烧出舍利。但凭这么久以来祖喻对他的了解,左翌杰不是真的没有情绪,通常看不出情绪的时候,就是他有情绪了。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祖喻看得出来。虽然祖喻看得出来,却不会哄人。祖喻哄人的方式就是把饭做得好吃一点,你能尝出来就算,尝不出来就没招了。


    所以那天祖喻做了两种馅儿的饺子。


    第22章  立冬第二天的早上,……


    立冬第二天的早上,两人是被左翌杰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见左翌杰一跃而起,跳下床开始收拾行李。祖喻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瞪瞪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6点多,趴在床头一脸懵地看着猛刨衣柜的左翌杰,“大清早你要拆家吗?现在才——”话没说完,被左翌杰随手扔来的衣服糊了一脸。


    祖喻淡定地扯下蒙在脑袋上的衣服照着左翌杰的后脑勺扔了回去。


    “宝贝儿,箱子呢箱子呢?”左翌杰一边满地乱窜一边慌慌张张地问道。


    “什么箱子?”祖喻问。


    “行李箱。”


    祖喻无奈地跳下床,从衣柜底下把行李箱抽出来,问道:“要行李箱干嘛?你要出门儿?”


    “出差,我忘了今天要出差。”左翌杰一边将几件衣服胡乱扔进行李箱一边快速道。


    “出差?出什么差?”祖喻狐疑地挑起了眉,什么时候广播员也需要出差了?没等祖喻进行完他的灵魂三千问,左翌杰已经拎着箱子跑了,跑的时候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主持人大赛海选。”


    “砰!”玄关的门在祖喻眼前关上,进来的冷风让祖喻打了个冷颤。


    去哪儿比啊?走几天呐?是直播吗?直播在哪个频道看啊?祖喻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但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专门发消息去问的。


    电视台的车已经在楼下了,左翌杰蓬头垢面地拉开车门,车上小李操着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跟左翌杰打招呼,“起迟了吧兄弟?”


    另一位同事也是这个腔调,“走吧师傅,人齐了。”


    还有一个表情严肃地用播音腔打电话订餐,“您好,我要三份白粥,六个肉包子,三个菜包子,再说一遍,小菜分开装,小菜分开装。”


    左翌杰觉得自己不然还是上楼接着睡吧。


    左翌杰不明白,明明是A市电视台和xx视频联手举办的主持人大赛,海选居然在S市举行,是何居心!单位的车将他们送到机场,等飞机的过程中左翌杰也有点被他们的热血感染了,四个人围着机场的饮水机练起了基本功。


    “八百标兵奔北坡——”


    “打南边来了个——”


    “啊——啊——咳,不行刚包子吃咸了”


    到达海选场地之前,左翌杰脑海中模拟出的场景一直是很多年前歌手选秀类节目的阵仗——一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背后挂块儿六米长三米高的大海报,台下评委坐一排观众坐十排。这种场景说实话左翌杰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选不上不要紧,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抚平心里创伤的。没想到,到了S市后赛委会的人直接把他们领去了一大酒店,两人一张房卡,在房内短暂休息后直接酒店报告厅集合了。


    走到报告厅门口就看到已经有摄相机架着了,参赛选手三五一群的在报告厅门口站着,能看出来和他们一样都是以单位形式抱团取暖,还有个别长相极佳的选手已经开始接受赛前采访了,等到时候拿了名次好拿出来回放。像他们这样身材一般、相貌一般、气质一般的广播主持人只有在一边儿当背景板的份儿,就这他们老台长还一口气派了四个过来,用意大概是显得重视,就算当背景板也显得人多热闹。


    就在敌我实力如此悬殊,让左翌杰决心好好当好NPC就算完成任务的时刻,小李居然还紧张了起来,惨白着脸不时地拿纸擦汗,擦得脸上一条一条全是碎纸屑。


    “兄弟,不知道咱俩谁先进去,要是我先进去,出来我告诉你比赛内容,要是你先进去——”


    “明白,”左翌杰打断他,“要是咱出来碰不了面儿呢?”


    “发短信啊!”小李立即道。


    左翌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一个看上去像工作人员的人拍了拍手,高声道:“来!所有选手,这边集合。”


    大家慢吞吞地聚到了一起,导演组开始宣布海选流程:“第一,一会儿请大家排队抽签,抽完签后还是排着这条队,一个一个走到那个桌子前,就那个,看到了吧?然后把手机关机,交给工作人员保管,一个也不能落下,知道吧?发现偷藏手机的当场取消参赛资格啊!”


    嗯,第一点就幻灭了小李同志机智的Plan B,左翌杰安抚地拍了拍小李的肩。


    “第二,参赛人员按抽到的序号从1号门进报告厅,一次只进一个人,表演结束以后从报告厅3号门离场,分不清哪个是3没关系啊,里面也有工作人员带你撤离。”


    嗯,第二点又幻灭了小李同志机智的Plan A,左翌杰不太意外,毕竟人制作组又是不傻子。


    至于后面导演组又宣布了些什么,左翌杰没注意听,绝望的小李也没听进去。


    “要是抽到第一个就好了,”左翌杰说,“比完还能出去逛会儿,我还没来过S市呢。”


    “要是抽到最后一个就好了,”小李说,“还能多准备一会儿。”


    恍恍惚惚地抽了签,左翌杰和小李都飙了脏话。


    “你是几号?”小李面色如土。


    左翌杰烦躁地皱着眉,“妈的50,这一组总共多少个人来着?”


    “50人。”小李回答。


    “你几号?”左翌杰随口问。


    “1号。”小李。


    左翌杰:“咱俩换换?”话音刚落,导演组刀锋般的眼睛扫了过来,举着大喇叭冲他俩警告,“换签当场取消比赛资格啊!”


    “没没没,我们没换!”小李连连摆手。


    在命运之神的眷顾下,小李第一个入场了,离开时的背影在左翌杰看来有些悲壮。剩下的人则在导演组的安排下进了另一个报告厅,一条长桌上水果蛋糕茶点饮料一应俱全,可惜除了左翌杰鲜少有人靠近那里,怕吃了甜的腻着嗓子。


    于是从天亮等到天黑,眼见着等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左翌杰依旧站在那里打扫残羹。左翌杰算了一下,按照工作人员叫号的速度,平均一个人5分钟左右的表演时长,轮到他得将近等4个小时,手机也没得玩儿,吃吧,不吃还能干点儿啥啊?


    桌上他爱吃的东西基本都消灭光了,就在左翌杰双目无神地坐了20分钟后,最后一个陪伴他的人终于也被叫走了,谢天谢地!


    等工作人员进来叫他号的时候,发现这人已经笔直地在门前站好了。


    “辛苦了。”左翌杰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这个工作人员的肩,觉得此时此刻只有这个从头到尾负责叫号的小伙子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个叫号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人吃了睡、睡了吃,吃完上个厕所回来继续吃地休闲了一下午,现在竟然还露出了一脸“工作了一天好疲惫啊”的表情,工作人员想抽他。


    嗯,双向奔赴地理解失败。


    左翌杰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报告厅的门。台上只有一只话筒,台下坐着5位评委,和一众架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左翌杰上台的时候还特意观察了一下,5位评委里一个能叫上名儿的熟脸都没有,换句话说评委没有一个是知名主持人,这下左翌杰更不紧张了,甚至不禁为主办方担心了一下——这节目播出去还能有收视率吗?


    走上台,左翌杰先向评委们鞠了一躬,非常虔诚的那种,接着直起身往西南方转了45度角,准确找到了主镜头,“各位评委老师,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50号选手左翌杰。”出于对主办方的同情,左翌杰甚至替他们虚构了一波观众朋友。


    海选了4个小时,评委们也十分疲惫,有几个自左翌杰进来到左翌杰自我介绍完毕连头都没有抬过。


    坐在最中间的评委发话了:“请选手以春晚为背景即兴创作、演绎一段开场白,开场白中须引用一首古诗词。思考和演绎的时间不得超过6分钟,超时将酌情扣分。选手表演完毕请直接离场,海选结果择日公布。选手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疑问。”左翌杰答。


    “好的,那计时开始。”发话的评委老师按下了桌上的计时器。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这洋溢着幸福与和乐的日子里,我们相约xx卫视”左翌杰一开口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台下耷拉着脑袋的一众评委突然全都抬头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倒不是因为他这庸俗的开场白有多好,单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评委刚宣布“计时开始”,这货就演上了,没有酝酿,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犹豫。之前的选手好歹都会先花一两分钟在心中排排版,设计一下台词,再不济也得思考一下怎么引用古诗,引用哪首古诗。可这货像个莽夫一样张口就来,以至于大伙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些什么,表演都快接近尾声了。


    “他刚引用古诗了吗?”评委一号小声问。


    “还没有。”评委二号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听他会引首什么诗来,毕竟之前大部分人都在这个环节败北了!


    来了!


    只听这货抑扬顿挫,气势如虹——“寒雨连江夜入吴,春风送暖入屠苏,千磨万击还坚劲,爆竹声中一岁除!欢声笑语敲响了今夜的晚钟,今晚,让我们一起喜迎新春,共度佳节!我的表演到此结束,谢谢大家。”左翌杰再次深深一鞠躬。


    几个不明所以的工作人员甚至激动地鼓起了掌,望着左翌杰潇洒离场的背影感叹:“这小伙说的真好,一点儿没结巴,我估计他得是第一名。”


    前排评委席,懵圈的评委一号小声问评委二号,“他刚背的是什么来着?”


    “寒雨连江夜入吴,春风送暖入屠苏。”评委二号小声答。


    评委一号思考了很久,“这诗是这么写的么?”


    走出酒店报告厅的大门,左翌杰终于找回了久违的自由,参赛的礼服是临时租的,算不上合体,勒得人喘不过气,左翌杰扯了扯领带,没扯下来,定睛一看发现这玩意儿居然是那种缝一拉链儿直接套脖子上的。


    正当他跟这个山寨领带较劲的时候,面前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又见面了。”


    左翌杰抬头,举着这条令人尴尬的拉链领带盯着男人看了半天,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扎着小马尾的文艺青年。但作为一个记性不咋样的脸盲患者,他第一反应是赶紧装熟,“呦真巧,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小马尾指了指身后的海选场地,“我是节目导演。”


    左翌杰拍了拍他的肩,“混得不错啊现在。”


    小马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左翌杰迅速放弃抵抗,“不好意思兄弟,我打小就有点儿脸盲。”


    “我也是,”小马尾道,“但我记得你的声音。”


    左翌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马尾抬手在膝盖附近比划了一下,“那天晚上小区楼下,我家金毛——”


    “啊,”左翌杰想起来了,这人是他和祖喻吵架那天在小区楼下遇到的金毛主人,黑灯瞎火里一个劲跟他瞎聊还说经常听他主持的节目的那个。


    “你你记性真不错啊。”左翌杰心里吐槽,统共黑灯瞎火地见过一面我上哪儿认得人去?


    “我特别喜欢你的声音。”男人自然道,这话估计是真心话,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这样说过。


    “谢谢谢谢。”左翌杰被他夸得美滋滋


    “这样一看脸长得也很好。”小马尾又道,虽然语气并不轻佻,但还是能听出暧昧来。


    “嗯?”左翌杰愣了愣,听出不对劲了,立马谦逊起来,“没有没有,我糙得很。”


    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真对自己的颜值没自信,主要是这种一眼看上去和直男没什么区别的类型实在不是他的菜,听他撩拨自己左翌杰心里实在不得劲。


    他喜欢的类型从来都是祖喻那种看上去温婉可人的,再不济也得是姚野那样的妖娆贱货,和这种糙老爷们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我叫宋颉。”小马尾不知道左翌杰的心里活动,友好地伸出手,“以后大概会经常见面了。”


    “嗨,我就是来走个过场。”左翌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宋颉却笑了,“这可说不好,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你刚表现得很好。”


    这一通乱捧给左翌杰捧得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头一次听人夸自己还把自己夸得这么难受,于是左翌杰决定赶紧遁了,“那什么,我看你这儿工作还没结束,就不打扰你了,咱回见。”


    “留个联系方式吧。”宋颉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第23章  瞅瞅,走哪儿都迷倒……


    瞅瞅,走哪儿都迷倒一片,真不怪祖喻成日介疑神疑鬼呢,咱这魅力,咱这人气,放外边儿搁谁能放心?左翌杰一边心里臭屁,一边接过手机。接下来他看到的东西可能有些冒昧了,但这也不能怪他,这屏保就这么明晃晃地放着,想不看见也难。


    这货的手机屏保是一张男人躺在床上的半果照,之所以说半果照是因为照片最下端不该露出来的部分被手机边缘截住了,优越的腹肌和人鱼线没入屏幕以下看不见的地方,腹肌上似乎还隐约能看见一些不知成分的液体。拿照片本身来说这显然是一张全果照,并且从照片里露出的下巴和长发判断,这个扑面而来的□□必然属于小马尾本人。很闷骚啊这家伙!


    左翌杰一边按下自己的号码,一边评价道,“照片不错。”


    “谢谢。”小马尾接过手机,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夸奖,“我这边也马上收工了,晚上一起喝点儿?”


    左翌杰正想拒绝,大厅里突然跑出一白白净净的男生,抱着三脚架跟小马尾撒娇,“累死了宋导,晚上请我们吃饭。”


    “下次,我今天和人约好了。”宋颉拍了下他的脑门。


    男生看了看左翌杰,狡猾地眯起了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接着忽闪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转头恳求左翌杰,“帅哥,我能和你们一起不?”


    这个男生长得有点像祖喻,还是黏人版的祖喻,总之就是左翌杰一直喜欢的那种类型,于是左翌杰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下来,“可以啊。”


    宋颉看着他愣了愣,无奈地笑了一下,对男生说,“行吧,只带你,别把其他人招来。”


    “明白明白。”男生转身冲左翌杰眨了眨眼,“我叫Colin。”


    “左翌杰。”左翌杰略显做作地简单介绍了一下,没办法,男人一看到自己的菜就控制不住想装个逼,哪怕他其实也没打算跟人家发生些什么,但就是忍不住拿起范儿来。


    “我知道,”Colin笑眯眯道,“我刚看你表演了。”


    左翌杰扯了扯身上租来的廉价西装,“我回房间换身衣服,一会儿楼下茶座见吧。”


    宋颉点点头,“我们这边收个尾就过去。”


    回到房间,左翌杰先给祖喻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不然一会儿等祖喻打了视频过来发现他正鉴赏S市夜店水平,难保不发疯。在祖喻眼里夜店和撩骚直接挂钩,你在夜店里接他视频不能证明你是清白的,但没接他视频则直接证明你事出有妖,当然,以左翌杰的尿性,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遗憾的是祖喻没接。因为此时此刻祖喻正在上流人士的聚会上冒充A市“名媛儿”。


    今天祖喻一下班就在公司走廊和夏锐之撞了个正着,说“撞”也不太合适,因为夏锐之显然已经等候他多时了,祖喻出来时他正像个无业游民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看报纸。


    “你在这儿干嘛?”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快一个季节,但鉴于上次见面时他弃车而走整得不算太愉快,祖喻迈出大门的脚又收了回去,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他。


    “瞧你这点儿出息,”夏锐之合上报纸,“吓死你了吧?”


    “找我有事儿?”祖喻挑了挑眉。


    “切,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夏锐之不甘示弱道。


    “废话,其他人都下班了。”祖喻无情地拆穿了他。


    “咳,行了就是来找你的,走吧,带你见见世面去。”夏锐之上来捉祖喻的胳膊,被祖喻躲开了,这楼里全是监控谁跟你拉拉扯扯?


    “谁说我要跟你走了?”祖喻瞪着他。


    “不走你待着吧。”夏锐之说完,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祖喻:“???”


    有病,不跟你走就待着?小爷此时此刻也要下班啊!


    电梯来了,夏锐之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祖喻不想为了躲夏锐之再等下一趟,于是脚一跺心一横也跟了上去。


    电梯里,夏锐之还算绅士地问了一句:“去几楼?”


    祖喻瞥了一眼,看到夏锐之按的是-2,心中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1楼。”


    事实证明,祖喻这口气松得还是太早了,虽然激将法对他没有用,但夏锐之这招扮猪吃老虎还是有出奇制胜之效。祖喻眼睁睁看着电梯降到了1楼,没停,一路向-2驶去。


    “嗯?”祖喻一愣,探头看去,发现夏锐之这鸡贼的狗东西死死按着关门键没松手!


    “我去”祖喻低骂一句,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负二楼到了,夏锐之再次捉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人拽进了停车场。


    “哎!哎!你给我撒手!”祖喻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锻炼,以至于现在这样被人扯着走的时候像个纸片人似的刹都刹不住。


    “总搞得这么三贞九烈是干嘛?我还能对你来强的吗?”夏锐之一边兀自絮叨,一边将人塞进了车里。


    上了车,夏锐之终于公布了他的真实目的:“我得好好带你见识见识上面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才能意识到自己现在过的这都不叫日子。”


    其实这几个月夏锐之一直在忙一大项目,根本顾不上搭理祖喻,这会儿项目进入收尾阶段了,那个被他抛到脑后的小人儿就又冒了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又开始心痒了。


    夏锐之将车开到CBD区,将祖喻扔进了一家奢侈品门店,当一群店员围上来给他脱衣服穿衣服的时候,祖喻脑海里莫名飘过了一句话——“端木带我来逛美特斯邦威。”


    飘过之后他又很想抽自己,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玩儿烂梗!


    而显然夏锐之比端木财大气粗,也不如人家体贴温柔,当店员拿着那套从祖喻身上扒下来的某连锁品牌的西装问夏锐之,“换下来的衣服帮您装起来吗?”的时候,夏锐之十分厌恶地摆了摆手,“赶紧撇了,什么东西”


    这个店员也丝毫没有来征求一下祖喻意见的意思,于是祖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花三千二置办的西装被扔进回收箱。尽管祖喻很心疼,可在这种你试个衣服人家都要给你整点红酒的地方他也实在喊不出:“别扔给我留下!”这样的话来,只能尽量面无表情,作出一副“这种地方我也常来”的滑稽模样。


    可伟大的作家纳博科夫说过,贫穷和感冒无法隐藏。


    精致的领带夹、精致的袖扣,这里一件白衬衫就值祖喻一套西装的钱。站在这里被人伺候着试衣服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就是你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而没有遭人白眼完全是因为身后坐着的夏锐之,但那一刻你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尊贵起来了。


    看他换装完毕,夏锐之慢步走到他面前,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绿表亲自给他换上了,“定制是来不及了,先穿这身儿凑合凑合吧。人靠衣装马靠鞍,别觉得这些东西庸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看似嫉恶如仇,实则捧高踩低。”扣上表扣,夏锐之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人低声说:“你得穿金戴银,你说的话才有人听。”


    夏锐之带祖喻去了一个商业巨头的80大寿,给他的身份是夏锐之刚留学归来的表弟。说是寿宴,其实就是借此名头举行的一场商业聚会,形形色色的人聚在这里建立人脉,交换信息。


    因为“夏锐之表弟”这个身份,祖喻在这场聚会中得到了这些业界大佬的亲切相待。这些原本他奋斗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只能在新闻和报纸中偶尔看见的人此刻正友好地和他饮香槟撇家常,假装不懂地咨询他一些法律问题,离开时不忘和他交换名片,赞许一句“年轻有为”。而这些赞美大概率不是因为他双一流重本的学历,更不是因为他只是个刚过实习期的小律师,只是因为他是夏锐之的“表弟”。


    这些人有的粗鲁、有的文雅、有的随和、有的傲慢可无论他们谈吐如何,他们的思想和见识都让祖喻感到自卑,就连在他眼中徒有其表,仗着祖上荣光狐假虎威的夏锐之都能以一口流利的英语讲适时的笑话,在众多精英中交杯换盏,表现得并非俗辈。


    祖喻才明白夏锐之在他眼里之所以永远一副痞像并非因为夏锐之真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是以他的水平,夏锐之根本没必要和他谈论这些。


    “说说,有什么感想?”周围没人时,夏锐之低声问他。


    祖喻没说话。


    夏锐之斜睨他一眼,了然地笑笑,重新起头,换了个问题,“祖喻,你眼中的成功是什么样的?”


    “给蒋权打工,然后穿几千块钱的西装挤地铁?当然,你还年轻,现在的你肯定觉得这就挺不错了,那以后呢?别说什么以后会更好,以后你要么换个老板接着打工,要么找人合伙开个律所,以你的能力肯定能省吃减用买辆不错的车,然后接着省吃俭用在A市按揭一套房,然后也就没有什么好然后了,你算算人这辈子一共有几年?”


    夏锐之用端着酒杯的手为他指了指前方灯光璀璨下锦衣华裳的人们,“看到了吧,你之前以为的成功和这里有多大差别?这地方可不是你努力打工就能进来的。要努力,要有能力,还要有运气和机遇。你不是那种没有野心的人,你想要的未来绝对不是我刚说的那几种,所以,你要奋斗,也应该把力气用在这里。”夏锐之一字一顿地坚定道。


    祖喻依旧没说话,从来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始终沉默着。


    因为他动摇了,被眼前的世界动摇了。他知道夏锐之想听他说什么,他也知道机遇难得,而夏锐之就是机遇中的一个。显然,跟夏锐之交往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就算有天夏锐之新鲜劲过了俩人一别两宽,他也可以借着在夏锐之这儿积攒的人脉继续往上爬,而且以他和夏锐之的性格以后必然会好合好散,而绝不存在谁对谁移情别恋,导致另一方纠缠不休、怨念深重的情况。


    正确的答案就摆在眼前,可他却无法做出抉择。他不想承认是因为左翌杰,因为左翌杰这个错误答案显然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呵。只是看着比较帅,只是偶尔让人觉得可爱,只是廉价的关心,只是处处留情的体贴。更何况人心是会变的,和夏锐之分手可以得到很多,和左翌杰分手可以得到个屁。


    在这道选择题中若他选择了左翌杰,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逼的恋爱脑,可他此刻确实无法抉择,尽管疯狂动摇着。


    离开时夏锐之拍了拍他的肩,开解道:“别这么沉重,我又不是逼你拿感情换前程,只是让你看看这儿是什么样的。我带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你赶紧甩了现在的小男友跟我好,也不是让你从这儿出去以后给我打电话说你想清楚了。我欣赏你,以后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可能会约你吃饭,可能会带你认识一些人,所以——”夏锐之加重了语气,“以后甭看到我就这么抗拒!”


    夏锐之显然是段位更高的猎者,他不是只想跟祖喻睡觉,当然睡觉也很好,只是他又不缺这个。他享受折服对方的过程,越锋芒的灵魂在低头时越能让他快乐。他没打算让祖喻立马做出抉择,他只是给祖喻打开一扇门,让他看到更大的世界,然后在门前为他铺好台阶,总有一天祖喻会自己走下来。


    夏锐之敢肯定,祖喻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谈恋爱的人,他知道祖喻有野心,因为祖喻有能力。只有有能力的人才有野心,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有野心。而祖喻的能力注定了他的野心不会只停留在几件能穿能带的奢侈品这种肤浅的虚荣之上,他一定想要更大的世界。


    第24章  S市不愧是时尚之都……


    S市不愧是时尚之都,夜店里挤满了打扮时尚的小网红,人们到处串场玩得很开,和A市夜店里肌肉型男们以卡座为界,各自矜持的气氛非常不同。这天刚好还有欧美舞男的肌肉Show,台下的人们群魔乱舞,左翌杰就是舞得最来劲的那个。


    左翌杰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玩咖的主,认识祖喻之前他就差住在夜店里。在电视台,左翌杰的气质显得有点儿邪性,难登大雅之堂主持正经节目,所以入职时尽管领导也觉得有些可惜,但最终还是被分配到了不露脸的电台栏目。可到了夜店,左翌杰永远都是人山人海中一眼望去绝不会被忽视的存在,倒不是说他帅得有多出类拔萃、惨绝人寰,只能说跟普通人比起来还算看得过去,跟真正帅的比起来又多了些亲和力。


    自打左翌杰开始混夜店那天起,就从不缺搭讪者,因为这个圈子里长得帅的通常都有点儿娘——例如姚野和Colin。不娘的又有点儿太朴素——例如宋颉。最受欢迎的就是左翌杰这样拥有gay的精致但气质还算硬朗的,可惜量少不容易遇到,所以经常发生gay爱上直男的惨剧。


    那个叫Colin的男生也不属于矜持那一挂的,当他和左翌杰在人群中称霸舞坛的时候,宋颉只是像个直男一样远远地坐在卡座里看着。这人是真够闷的,左翌杰心道,这么放不开来夜店做什么?


    随着夜越深,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左翌杰个儿高,倒是不受什么影响,但Colin就有些独木难支了,要不是左翌杰眼疾手快,他差点从舞台上掉下去。回想那一刻Colin也很心惊,舞台不算低,被人撞到的时候他正巧在舞台边缘,身体腾空的时候他心里一凉,接着突然被人抓住胳膊一把捞了上来。


    “没事吧?”左翌杰也被他吓了一跳,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附在他耳边大声问道。


    Colin怔怔摇头,惊魂未定地紧攥着左翌杰的衣袖,同时又很佩服自己,因为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很瘦,但藏在袖子里的胳膊又好像很有分量。


    “你站到里边来。”左翌杰将他推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大半借着酒劲尽情摇摆的人群。


    Colin忍不住仰头看了看他线条流畅的脖颈和下颌,有种心跳比音乐更加震耳欲聋的感觉。艹,这谁把持得住啊!


    这天晚上左翌杰没少喝,因为他们回到卡座后不时有小网红过来串场,找他们一起喝酒做游戏,然后顺理成章地加微信。


    真受欢迎啊。看着因为输了游戏被一个网红男生缠着喝交杯酒的左翌杰,Colin有些无语。


    转头看看旁边的宋颉,倒是仍旧一脸平静,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左翌杰绅士地微笑,好像老父亲看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


    “哎,”Colin凑上去撞了撞宋颉的肩膀,低声道,“他不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嘛?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宋颉低头看他一眼,嘴角挂着平静的笑,“我也冲上去跟他喝交杯酒?”


    “你不上我可不客气了啊。”Colin挑眉。


    宋颉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你上吧,正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一副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靠,这可是你说的!”Colin早就想上了,原本还因为是顶头上司先看上的人而有些顾虑,难得想遵守一下道义。现在有了这话他可就不藏着掖着了。


    Colin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等了一会儿后霍地起身,来到左翌杰面前一把将外套扯了。左翌杰和他身边的网红小哥都沉默了。Colin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袖口开到腰际的背心,当他哐当一屁股直接坐到左翌杰腿上的时候,周围有人开始尖声起哄,也有人不爽地大喊“你给我起来”,而左翌杰那一刻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顶着祖喻的脸的姚野。


    Colin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着左翌杰的眼睛,1秒、2秒舞池的方向突然人声鼎沸起来,卡座的人都转头望去,只见DJ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巨大的粉色字母——KISS TIME!


    各个角落陆续有人相拥亲吻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们这边的起哄声也瞬间达到了顶峰,连旁边卡座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往这边看。台上的DJ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盛况,举着话筒不嫌事儿大的喊道:“是男人就亲一个!”


    夜店就这个气氛,玩儿的就是荷尔蒙,左翌杰见惯了这种玩儿法,也从来不是个愿意在夜场扫大家兴的人。不就亲个嘴嘛,有什么的?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混杂着铺天盖地的口哨儿和欢呼,Colin圈着左翌杰的脖子歪了歪脑袋,笑意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你不好意思的话我也可以主动。”


    “用不着。”左翌杰说完,突然抱着他站了起来。Colin惊呼一声,两条腿本能地盘住了左翌杰的腰。


    夜场的气氛因为这一举动达到了高朝,人声鼎沸中,左翌杰反身将Colin压在了沙发上,鼻尖缓缓贴近了他的鼻尖。Colin自认也算是个老手,这一刻却也不禁心脏狂跳起来,手足无措像回到了初出茅庐的时候。


    就在两人几乎呼吸相闻的时候,左翌杰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连Colin都感觉到他明显停滞了一下。接着,左翌杰捏着他的腮帮子,将他的脸扭向了另一侧,不动声色地亲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昏暗缭乱的镭射灯下没有人发现他这个小动作,都心满意足地热烈尖叫着,只有宋颉看清了左翌杰并没有真的亲下去。


    为什么没有真的亲下去呢?连左翌杰自己都说不清,放到以前他绝对会真的亲下去。可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在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变化着,无情变有情,不爱变深爱,在你以为还能和从前一样洒脱的时候泥潭深陷,谁也别想出来。


    直到左翌杰放开他直起身,Colin都还没回过神来,脸蛋通红地瘫软在沙发上。


    左翌杰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愣了愣,“你没想到你脸皮这么薄啊?”明明刚往他腿上坐的时候一副区区kiss何足挂齿的样子。


    左翌杰坐到旁边的时候,宋颉低声问了一句:“家有娇妻?”


    “娇。”左翌杰笑了笑,“咬人还特疼。”


    这两天祖喻一直心气儿不顺,烦躁,说不出的烦躁。


    不完全是因为夏锐之,也不完全是因为左翌杰,但确实他俩谁都脱离不了干系!


    那天夏锐之给他展示的一切都让他非常动摇,可他为什么没有立马拟个合同再签字画押呢?难不成是因为左翌杰?


    艹,万恶的左翌杰!


    他原本的目标不就是钓个像夏锐之这样的金龟婿吗?为什么现在金龟婿都扑棱着翅膀自己往他嘴里飞了他还不张嘴?难不成是因为左翌杰?


    艹,万恶宇岩污的左翌杰!!


    寒窗十载,大学四年,你祖喻吃了那么多苦,废了那么大劲,就为了来A市当个恋爱脑是不是?左翌杰能给你的事业提供任何帮助吗?左翌杰能带你见识更大的世界吗?左翌杰能在茫茫人生之海中给你指点迷津,当引航的灯塔吗?


    此刻祖喻很想揪住左翌杰的领子使劲晃他,质问他:都怪你!你丫要是能像夏锐之一样有权有势我至于这么痛苦吗?


    艹!万恶的左翌杰!


    总之编排来编排去,全是左翌杰的不是,祖喻看着判例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完全没注意到桌边疯狂振动的手机。


    “祖喻,接接电话吧,”小胖凑过来低声道,“震3分钟了,我桌子都直晃。”


    “啊?哦。”祖喻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艹,正是万恶之源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祖喻情绪不高地“喂”了一声。


    “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啊?”左翌杰倒是仍旧那副没心没肺的口气。


    “在忙,有屁速放。”此时此刻祖喻想到他就来气。


    左翌杰愣了愣,谁又惹了这是?不过想到也许祖喻是真的很忙,左翌杰听话地速放道:“我回来了,给你带了S市的特产,放冰箱了你记得吃,晚上部长叫吃饭,我估计回得晚点儿。”


    “S市有什么特产?”祖喻不禁问道。


    “柚子和x氏生煎。”左翌杰老实道。


    “”祖喻闭了闭眼,怒气值开始飙升,“不是,您老是有什么毛病吗?全A市买不上个生煎包?就咱那鸟大个小区周围走不出十步就能看见三家生煎店,你至于专程从S市带回来?”


    “不是啊,”左翌杰解释道,“这家不是连锁店,人百年老字号,只有S市才能买到,确实好吃,你回来尝尝。”


    祖喻烦躁地皱眉,这个生煎包此时此刻和左翌杰一样让他心烦,“生煎只有现做的好吃,等我晚上回去它连汁儿都干了。而且我最懒得吃柚子,又难剥吃起来又麻烦——”


    “干不到哪儿去,”左翌杰提高声音打断了他,语气也有些冷了下来,“你拿锅热一下就好了。”顿了一会儿,又道,“而且你就没想过我知道你懒,已经把柚子给你剥好了吗?”


    一口气儿说完,左翌杰顾自挂了电话,“哐当”一声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起身去阳台抽烟。


    分开两天,其实他还挺想祖喻的,而且本能地觉得祖喻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录完海选后的S市一日游,他走哪儿都想着祖喻,也不是刻意想着,就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会想到祖喻应该也爱吃这个,看到什么东西就觉得这玩意儿祖喻应该用得着,或者这个不错,带回去给祖喻尝尝


    拎着一袋子生煎包坐飞机的时候同事看他跟看傻逼似的,结果祖喻比他还不乐意,他也不知道祖喻为什么这么不乐意,真是奇了怪了,不爱吃偷摸扔了也行啊,哪儿来的一股子邪火?


    这时候左翌杰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小声道:不能是嫌这玩意儿太便宜了吧?没准儿买个LV回来祖喻就高兴了?


    可他当时买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这个挺好吃的想拿给祖喻尝尝。为了买这玩意儿他还和同事排了很久的队,虽然也不是特意为了祖喻排的,但祖喻以后再想吃这口可难,因为祖喻不是那种能为了一口生煎包在门口傻站一钟头的人。


    电话挂断很久,祖喻还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刚才的烦躁烟消云散,转而被突如其来的内疚代替。忘了是谁说过,内疚感也是可以杀人的。


    这种可以杀人的内疚感在祖喻回到家,看到桌子上那碗剥得干干净净,还拿保鲜膜封住的柚子时达到了巅峰。撕开保鲜膜,捏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嚼着,鲜嫩多汁,真的很甜。柚子旁边还放着一盒膏药,祖喻拿起来看了看,盒上写着“主治腰腿疼痛”,还写着“xx博物馆独家销售”,“全国统一零售价298元”的字样。一看就是左翌杰在哪个景区让人给忽悠了。


    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这辈子能遇到一个愿意这样对你的人其实很不容易。再加上他这种只顾自己的性格就更不容易。那时候他只是觉得内疚而已。


    左翌杰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晚了,但打开门发现卧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其实聚餐很早就结束了,但他还是自掏腰包请几个同事去大排档续了二场,因为白天和祖喻闹得不太愉快,他不想早早回来和祖喻干瞪眼。平时这个点儿祖喻早就睡了,他也是觉得祖喻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才掐着点儿回来的。走到卧室门边看了眼,里面灯亮着,祖喻背对着门口侧躺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左翌杰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关灯上床。


    左翌杰背对着祖喻,沉默中能听到祖喻呼吸声很轻,他知道祖喻没睡着。过了很久,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轻轻动了动,接着后背一暖,祖喻贴了过来,被子底下摸索着将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左翌杰还是没动,也没说话,可能还是有点儿生祖喻的气吧。祖喻的头发扫在他的后颈上,脸颊贴着他的肩胛,呼吸渐渐规律而平缓。左翌杰知道,这回祖喻睡着了。黑暗中左翌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转身抱住了他。


    一周后,电视台的晨会上炸了锅。上次主持人大赛海选的入围名单公布了,除去主办方签约的新人和各大电视台的当红节目主持人,左翌杰作为十多个电视台里唯一一位入选的广播电台主持人,在这次晨会上风光无两。


    “这次的海选成果非常出乎我的预料,啊,非常出乎我的预料,”老台长一脸平静地说着出乎意料的话,“所有参赛的电视台里,咱们电视台入选的主持人是最多的”


    大家听了这话也都很平静,这就是咱们电视台和人家xx视频一起主办的,咱的人入选的不多那成什么了?


    第25章  “还有咱们的广播部……


    “还有咱们的广播部门,啊,卧虎藏龙,”老台长接着说,“全国十多家电视台里,唯一一位打入海选的电台主持人,就出现在咱们台,啊,就是左翌杰同志——”


    此话一出,肃穆的会议室顿时满座哗然,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地破了音,“谁——?”


    短短一个字,充分表现出了他的不可置信,也反应出了左翌杰同志平日在同事们心中的业务水平。不信你看,连左翌杰自己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深藏不露啊。”旁边的小李酸溜溜地低声道,看他的眼神不复以往的友好。


    左翌杰暗自叹了口气,也转头看着他,“还是没藏好。”


    小李正要冷笑,又听左翌杰道,“李哥,咱俩比赛前是不是跟说过‘苟富贵勿相忘’来着?”


    小李愣了愣,说过吗?


    左翌杰扭开脸,像是自言自语道:“估计你也不记得了。”


    “记、记得啊!”机智如小李立马道,“当然记得了!”看他的眼神里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友好,“我不是说了嘛,”小李偷偷撞了撞他的肩,“要是我出圈了肯定也不会忘了你的,咱俩谁跟谁啊?你忘了一开始你不想参赛,还是我一直劝你试一试、试一试”


    左翌杰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心说你这脑子玩儿得过谁啊!


    会议桌尽头,领导还在给这次比赛上价值,“能有这样优异的成绩,啊,说明咱们广播部门平时管理非常到位,啊,站位很高,主持人的水平都在平均线之上。”


    在周遭人义愤填膺的眼神中,小李坚定地和左翌杰站在同一战线,听得一脸认真,同时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散会后,在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左翌杰绕过虚假的客套拐去天台抽烟。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里的“宋颉”俩字儿有些犹豫不决。


    他也觉得,以他海选时的表现来说就这么入围了实在说不过去,这小子高低是个导演,不会是他


    应该不会吧?一面之交而已


    也不好说,毕竟刚比完他就说了什么“以后大概要经常见面了”的话,而且还总夸你声音好听


    可那小子瞅着挺正经一人啊?


    艹,正经个屁!正经还能出现让你出现在入围名单里?


    扒拉着手机犹豫了半天,左翌杰终于狠狠吐了烟头,心一横,“去他妈的!问吧!”然后迅速点开宋颉的对话框发了个“在吗”过去。


    消息刚发出去,还没等他酝酿好下一句,宋颉直接打了个语音过来。


    卧槽,左翌杰吓了一跳,手机从手里一滑掉了出去,多冒昧这人!


    左翌杰从地上捡起手机,有些尴尬地接起电话,“喂?”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电话说吧,我手边有点活儿,打字不太方便。”宋颉语气温和。


    “哦哦害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你要忙就先——”


    “海选结果通知你们了是吧?”宋颉直接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想问这事儿啊?”


    “我艹”左翌杰骂了句脏话,通常在不熟的人面前他是不怎么说脏话的,但这回他没忍住,“你怎么跟开了天眼似的?”


    宋颉笑了笑,“问吧,你想问点儿什么?对比赛结果不满意?”


    “不是不满意,是太诡异。”左翌杰重新点了根烟,“我能问问这名单是怎么把我给混进去的么?”


    “我当时就跟你说了啊,你表现得很好,入选是很正常的事儿,而且入选的人里你不是分最低的。”宋颉平淡道。


    “您确定没记错人吗?我是50号选手左翌杰。


    “我”宋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没自信啊?你看着挺狂一人。”


    “胡说。”左翌杰矢口否认,“从小我就是那种看着很谦逊的咸鱼。再说本来也不是抱着自信心去的,纯粹是领导的指示没法儿拒绝。这两天我同事们挤破脑袋准备比赛的时候我都网吧混着呢,没准儿等你们节目播出了全得在下面儿刷黑贴,说你们比赛有内幕什么的。”


    “哈哈——”似乎被他逗乐了,宋颉哈哈笑着,耐心地解释道,“内幕确实有,但不是你。”


    “虽然有一些暗箱操作,但也不可能全是操作嘛,到底是个节目,还是得有看点。你那天那首诗就挺有看点的。”宋颉道。


    “”左翌杰默了,一群黑了心的,合着是让我去电视上丢人现眼?他比赛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入围,张口就胡说八道,压根没考虑万一入选了会是怎样一个壮烈的场面。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你反应很快,知道找镜头,语言组织能力也很好。临场应变能力和胆量也是衡量一个主持人是否合格的标准之一,这几点你都做得挺好的。你觉得你表现得不够好,是因为你没看到之前进去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说着宋颉顿了顿,语气中忽然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算了,等回头节目播出来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让你那几个同事也看开点儿吧,努力确实很重要,但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干这行。”


    行,小马尾这有条不紊、头头是道的一大段话也算成功抚慰了左翌杰惶恐不安的心,甚至产生了“没准儿自己真挺优秀”的错觉。


    “我解释清楚了吗?”宋颉笑问,“这回还觉得诡异吗?”


    “清楚了,”左翌杰也放松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话到嘴边,他猛地刹住了,接着无语地闭了闭眼。艹,这么早放松做什么!


    “嗯?以为什么?”宋颉问。


    就在左翌杰紧急组织语言的时候,宋颉也反应过来了,瞬间哑然,而后失笑,“以为我暗箱操作,要潜规则你?”


    “哎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左翌杰刚想苍白地解释一下,宋颉却一下把话题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带了过去。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宋颉问。


    语气说不上是戏谑、暧昧、还是勾引,反正感觉啥都有,就是没有一点儿被戳穿的尴尬和不好意思。他这么坦荡,左翌杰就真不知道怎么接了,你看看你这是人能接上的话吗?


    回答明显吧,显得他挺自恋,而且有种他也心思不纯的错觉。他对小马尾实在没这个意思,所以不能让他有这种可怕的错觉。


    回答不明显吧,显得他挺装逼的,因为明明就很明显。


    最后左翌杰思来想去,决定跳过这些步骤直接劝退算了,“你忘了?我家有娇妻。”


    “男的女的?”宋颉的回答依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废话,”左翌杰皱了皱眉,“咱坚决鄙视形婚骗婚那一套啊。”可能学导演的思维都是这么跳跃吧,他都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聊法了。


    “哦,”宋颉的语气倒也听不出有什么,只继续跳跃道,“过两天我也回A市了,到时候一起喝点儿?把你对象也带上。”


    “到时候再看吧,我对象就不去了。”左翌杰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准备回休息室。


    “舍不得给人看?”宋颉道。


    “我至于么?”左翌杰笑了笑。


    “哦——”宋颉了然地拖长了语调,“那就是没出柜?”


    一句话又给左翌杰干沉默了。虽然早就看出来丫是个敏锐且城府很深的人,但这他妈也太敏锐了。


    “挂了啊。”左翌杰直接道。


    “嗯,回头聊。”宋颉的声音带着得逞后的笑意。


    本次主持人大赛的入选,除了一波烂人缘并没有让左翌杰收获任何物质或精神上的奖励,不过鉴于他这人平时就心大又不计较,在同事中向来人缘不错,风头过去后一切便又恢复如常。


    在单位他还是那么佛,还是那摆,下了班儿他还是偶尔拉赞助、偶尔去各种场合当主持人赚外快,这种活接得多了他也慢慢有了其他路子,几乎要混成一家婚庆公司的编外人员。


    其实一切和左翌杰从S市回来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可能是祖喻自己心里有鬼的缘故,他总觉得左翌杰对他变冷淡了。明明之前左翌杰也经常因为拉赞助回来得晚了,但眼下这段日子他心里却总会冒出来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呦,一天回来得比一天晚,故意躲着不想见我是吧?不想见早说啊!有人乐意见呢!”


    明明之前左翌杰也经常主持一晚上后回来倒头就睡,但祖喻的见解却是——“呦,回来话都没说两句就往卧室钻,不想听我说话了是吧?不想听早说啊!有人乐意听呢!”


    祖喻在卧室办公,左翌杰在客厅看杂志——“呦,现在那本垃圾小说都比我好看了?不想看了早说啊!有人等着看呢!”


    上周亲热了三次,这周只亲热了两次——“呦,在一起太久对我没激情了是吧?没激情早说啊!有人”


    当然了,除了这些声音,还有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一直在不受重视的角落小声讷讷——“是不是我上次嫌弃那远道而来的S市特产嫌弃得太明显,所以丫感情受伤害了呀?”


    但这个声音在祖喻心里显然立不住脚,只要稍微一出现就会被更大的声音愤怒地碾压过去——“这他妈怪我嫌弃你吗?谁好人家出趟远门回来就给对象带一兜凉包子呀?S市那么大!好东西那么多!你有脸怪我嫌弃你?”


    当然了,说这话的祖喻显然完全没有想过,他出差的次数更多,可什么都没给左翌杰带回来过。


    今天去法院交完材料时下午四点多,回公司有点晚,回家又有点早。正好途径广播大楼,祖喻便决定在门口等左翌杰一起回去。


    天气很冷,祖喻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充绒夹克,在这呼啸的北风中能贡献的温暖杯水车薪。但他也不好意思挤进保安室和大爷一起烤手看电视,就只好在冰天雪地中硬撑着,双手插在兜里缩成一团,兔子似得蹦来蹦去。


    他也不知道左翌杰几点下班,有时候早有时候晚的,正当他冷得受不了,决定放弃这次突袭计划回家苟着的时候,大楼里远远走出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左翌杰是跟两个同事一起出来的,也是远远地便一眼看到了祖喻。


    “我去?”左翌杰眯着眼低声喃喃了一句,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风太大,同事没听清他毫无意义的语气词,扯着嗓子大声问他,“啥?你说啥——?”费劲地迎风睁眼一看,左翌杰已经一溜烟儿地往大门口跑去了。


    “我靠,你怎么来了啊?”左翌杰跑到祖喻身边吃惊地看着他。


    “我靠,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啊?”祖喻看到瞬间闪现到自己身边的左翌杰也很吃惊。


    大门和大楼离得不近,他才刚看清出来的人是左翌杰,左翌杰就已经跑到他身边来了。


    “你这也没遮也没挡的我为什么看不出来啊?”左翌杰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厚实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到祖喻身上,“问你呢,大冷天你跑这儿干嘛来了?”


    “来接你呗艹!真冷!”祖喻鼻尖儿冻得通红,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打架。


    左翌杰忍不住笑了,“学我玩儿这套啊?我接你那会儿是夏天,冬天可不兴这种玩儿法。”


    说话间,刚和他一起出来的俩同事也过来了,看到左翌杰身上的单衣时大吃一惊,“我靠至于吗?这天气你能把衣服脱了给他?”


    “怎么地?他来自马来西亚,我来自西伯利亚。”左翌杰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自然地和他们开玩笑。


    “行,你俩是真爱。”另一个同事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左翌杰的同事没见过祖喻,也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大老爷们儿没那么敏锐的心思,纯粹是在说玩笑话。可听了这话,左翌杰还是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祖喻一僵。


    “学着点儿吧,我这是舍己为人。”左翌杰既没反驳,也没承认,他身上就剩一件卫衣,也冷得受不了,搂着祖喻快步往地铁站跑去。


    跑出去一节还能听到身后同事随风而来的调侃,“跑快点儿吧——一会儿冻成冰棍儿了——”


    跑进地铁站,少了北风的攻击,左翌杰又是搓手又是跳高,半晌总算缓过来一些,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祖喻,“你怎么来的啊?”


    祖喻彻底冻麻木了,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地铁站,“开二号线呗。”


    左翌杰又笑了,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靠,真成咱们家二号线了”


    第26章  天儿太冷,祖喻和左……


    天儿太冷,祖喻和左翌杰没有撑到家,半路下车,去了银座12楼祖喻最爱的港式茶餐厅。地铁站直通商场的地下商业街,进了商场就暖和多了,左翌杰一手挎着脱下来的羽绒服,羽绒服下藏着的手里紧紧牵着祖喻。


    其实左翌杰纯属没意识到,因为那会儿祖喻冻得小手冰凉,他就一直攥着了。祖喻倒是意识到了,一开始有些别扭,但后来想想这边既远离单位也不挨着生活区,在偌大一个A市碰到熟人的几率约等于零,索性由他牵着了。


    这个点儿干饭大军尚未到达战场,俩人没怎么排队就进去了。祖喻拿着左翌杰的手机点餐,左翌杰支着脸看餐厅墙上色彩斑斓的旺角风景和电影海报。他和祖喻都不怎么看电影,可他挺喜欢看这些旧海报,模糊的画面有种使人平静的色调。


    大学的时候导演系的同学们经常在学院的剧场里组织拉片,当时他曾和一个该系学生短暂交往,所以一起凑进去看过几场,可惜彼时心猿意马压根没记住都看了些什么,只记得美得一塌糊涂的张曼玉擦着玻璃和帅得一塌糊涂的黎明接成语:


    “新年进步”


    “恭喜发财。”


    “一帆风顺。”


    “身体健康。”


    其实有段时间影院重新放映《甜蜜蜜》的时候他很想约祖喻去看来着,可惜那段时间祖喻一直很忙,直到电影下线他俩也没去看过。仔细想想,他俩唯一一次一起看电影就是初识那天颇具目的性的线下面基。


    没等他回忆起那天面基时看得是什么电影,祖喻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里——“我吃洋葱鸡扒意面,你吃什么?”祖喻仰起脸问他。


    左翌杰愣了愣回过神儿来,“都行,你看着再选一个。”


    “那你吃星爷同款叉烧饭。”


    “好。”


    每次和左翌杰出来吃饭他都可以如愿点两份自己想吃的,显然这也是左翌杰惯出来的毛病。


    商场的餐厅出餐速度感人,祖喻吃了两口自己的洋葱鸡扒意面,觉得味道非常一般,于是将魔爪伸向了左翌杰的叉烧饭。于是左翌杰以光速炫了半份叉烧饭后又开始以光速清理被祖喻嫌弃的洋葱鸡扒意面。


    等左翌杰结束战斗,开始咬着吸管悠闲地喝饮料玩儿手机时,祖喻还在细嚼慢咽地享用那半份叉烧饭。套餐赠饮是两杯冻柠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餐厅都流行把饮料最上面的那块冰做成憨态可掬的小熊形状,祖喻不忍心下口,所以那只熊回回端上来什么样端下去的时候还是什么样。而左翌杰上来就嘎嘣一口咬掉了熊脑袋,咬得祖喻心里一惊,不由大喊:


    “你多残忍呀!你咬他干嘛?”


    左翌杰看他一眼,淡定地指着他杯子里的小熊胡说八道,“咬吧,这小熊你不咬没准儿就是下一桌客人的了。”


    祖喻:“”


    “没准儿这只就是上一桌客人的。”左翌杰指了指隔壁桌,服务员正将上一桌客人喝剩下的半杯冻柠茶端下桌去。


    “嘿你什么意思——”祖喻气得睁圆了眼。


    左翌杰见机打断施法,递了张纸过去,“擦擦,嘴边全是酱油。”


    于是祖喻的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了,连忙低头对着手机整理起形象来


    饭吃了,茶喝了,两人在商场里溜达着消食儿。祖喻在一家向来只逛不买的店里试了一件羽绒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依旧非常满意,看了看衣服里的吊牌儿依旧贵出天际。


    “这件特别适合您。”店员站在一旁不算热情地奉承道。


    “凑合吧。”祖喻佯装无感,又恋恋不舍地瞥了两眼,将衣服脱了下来,“我有件差不多的。”


    “穿着吧。”不远处坐着等他的左翌杰突然道,“挺好看的,正好你今天没穿厚衣服。”


    祖喻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转头见鬼似的瞪着他,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而左翌杰无视了他惊悚的表情,淡定道:“走吧,结账。”


    左翌杰波澜无惊,左翌杰豪气万丈。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祖喻还没想好该怎么当着店员的面儿委婉地提醒他别发疯,别因为我刚抢了你的叉烧饭就陷我于不义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左翌杰已经眼都不眨地抽卡刷了3.6个W。


    穿着暖烘烘的羽绒服走出店门的时候祖喻都还没回过神儿来,愣怔地往前走了几米,又倏地回头看着左翌杰,神色怆然:“你不会又把卡刷爆了吧?”


    左翌杰拍了拍他的脸,有些无奈地拖长了声音,“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豪气?”祖喻依旧是一脸紧张的表情。


    “因为我最近赚钱了啊。”左翌杰理所当然地耸肩。


    “赚了多少?”祖喻挑眉。


    左翌杰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刚够这身羽绒服。”


    祖喻瞪大了眼,“合着您一口气全花了呀?”


    “嗨”左翌杰搂过他的肩慢悠悠地往前走,不以为意道,“这不都是外快嘛?工资都在你那儿啊,不会断了下个月生活费的。”


    “那你花钱也应该有点儿规划啊——”祖喻没说完,左翌杰捏住了他的嘴,“行了,花吧,你说我这么努力赚外快都为了什么呀?为了存起来看着卡里字儿多?得了吧,我又不买房结婚养孩子,攒它干嘛呀。”说完拍了拍祖喻身上的新衣服,“这不挺好嘛,马上到新年了,正好该买新衣服。”


    祖喻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去“切”了一声。再抬头时白了他一眼,挣开左翌杰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傲娇地走到了前面,大声说:“有本事你一直这么大方啊!”


    左翌杰愣了愣,笑着跟了上去,“必须的啊。”


    他看出来了,祖喻其实很开心,开心到连质问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流出五颜六色的光来。祖喻很少有这样喜悦到藏不住表情的时候,你说他得多喜欢这衣服。


    看着前面走路都蹦蹦跳跳的祖喻,左翌杰也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虽然让祖喻这样开心的并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这件3.6个w的羽绒服,可他还是衷心地感到幸福。


    也可能他之所以感到幸福并不是因为让祖喻开心,而是他终于给了自己一些安全感。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始终记得不久前的夏天,有人坐在车里趾高气昂地对他说:“你能耐你也送呗?”


    是啊,送就送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得不说,左翌杰这3.6个W花出了夏锐之花不出的附加价值。不但花得左翌杰心里舒坦,这些天萦绕在祖喻心头的那点儿忐忑不安也烟消云散。


    左翌杰没变,左翌杰还是那么把他当回事儿。


    虽然刚才左翌杰没有明说他努力赚外快是为了什么,但那意思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挥霍么?尽管理智总告诉他,人都是会变的,感情是会消失的,可左翌杰看着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安心,因为左翌杰一点儿都没变,连要变的苗头都看不见。


    有时候他也会想,可能左翌杰已经变了,变得安分,变得努力,变得优秀,变得不再朝三暮四,不再招蜂引蝶,总之就是变好了也说不定。


    日子就这样在阳光灿烂中哗啦啦地过着,关于夏锐之,祖喻给自己留了些余地,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一杆子把人支远。年底的时候祖喻开始刻苦学习拓展业务范围,夏锐之适时地给他介绍了一个标的很大的案子,抽成很高,事成后祖喻盯着自己银行卡里突然多出的那一串零走路都有些飘。


    满意地看着祖喻把短信里那串银行发来的数字儿翻来覆去地点了两遍,夏锐之斜倚在驾驶座上,不屑的表情中透露着些许得意,嗤笑道:“这才几个钱啊,就高兴成这样?”


    祖喻抬起头,将手机按在胸口轻轻呼了口气。嘲讽吧,尽情嘲讽吧,他现在心情很激动,没空跟任何嘲讽计较。


    “谢谢。”祖喻转头看着他真心道。


    “呦,突然懂礼貌了?”夏锐之故作惊讶,下巴仰得愈发高了。


    而祖喻道完谢就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了,留下傻眼的夏锐之扒着车窗户不爽地大喊:“艹!说句谢谢就完了?个没良心的!你不请我吃顿饭啊?”


    其实若放在平时,祖喻是一定会请他吃这顿饭的,只是眼下祖喻本人也还处于恍惚状态中,大脑里塞满了贫农乍富的无措感,连回家都走错了方向坐过了站。


    当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家时,他又找不到家门钥匙在哪里了,只能木然地敲了敲门。


    片刻寂静后——


    门开了,屋里温暖的灯光倾泻出来,打亮了堆满杂物的楼梯间。祖喻才发现楼道的声控灯坏了,而他竟然都没察觉到,就这么摸黑上来了。


    “忘带钥匙啦?”左翌杰戴着副度数不高的近视镜,扶着门把手自然地问他。


    祖喻愣怔着没说话,一秒、两秒看着站在温暖灯光下来给他开门的左翌杰,一串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这眼泪掉得猝不及防,掉得连眼泪本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艹!这算不算喜极而泣啊?算的话也太丢人了吧,他是有多爱钱啊!不算的话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又他妈没人欺负他!


    连眼泪本人都觉得这么费解,无辜的左翌杰就更不用说了。


    “卧槽,发生什么事了?”左翌杰睁大了眼,满脸惊惶地将祖喻拉进屋里来,上上下下在他身上一顿翻,没找出一点儿伤,“怎么了啊?没事儿啊宝贝,不怕啊,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他怀疑祖喻让人抢劫了。


    祖喻用力擦着眼睛,很想告诉他没事,就是发钱了,激动的。


    可每当他试图开口,嗓子眼儿里倾泻而出的都是一连串不受控制的“呜呜呜呜”


    “艹!”祖喻自己都被这反应给整无语了,一边呜咽一边怒骂着狠狠跺了跺脚。


    左翌杰彻底吓傻了,平时哄人的技巧一个都没用上,只知道把祖喻拦进怀里紧紧抱着使劲呼噜毛,“没事儿啊,到家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呼噜呼噜毛”


    已经丢人至此,祖喻也看开了,反正哭都哭了,索性抱着左翌杰哭了个痛快。


    这不知缘故的情绪来得突然、来得凶猛,来得酣畅淋漓。祖喻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这样不顾形象的大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原来大哭是一件这么痛快的事!


    等裹着毯子捧着热牛奶被左翌杰安置在沙发上的时候,祖喻已经平静下来了,除了干涩红肿的眼皮儿略感不适,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由内而外的松弛。而对面眼睁睁看着他从天崩地裂,到抽泣不止,再到一脸安详的左翌杰比半小时前更加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人经历巨大打击后生死看淡进入了自我保护阶段。


    祖喻无意瞥到了左翌杰凝重的神情,两秒钟后突然“噗”地笑了出来。


    “”左翌杰更害怕了,简直毛骨悚然。这得是碰到多大的事儿了啊?孩子都不正常了。


    祖喻笑了两声,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哑声说:“我要是说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啊?”


    左翌杰摇了摇头,“你说吧,我都撑得住。”


    祖喻叹了口气,向后将脑袋枕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轻声说:“其实就是之前代理的一个债权执行下来了,发了挺大一笔钱。”


    左翌杰静静看着他没吱声儿。


    祖喻微微偏过头,平静地和他对视,“真的,没骗你,就这么点事儿。”


    “多少钱?”怕吓着他似的,左翌杰轻声问。


    祖喻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放在A市来说不大不小的一笔钱,有些家庭一天炒股赚得都不止这个数,他却因为这点儿钱激动地嚎啕大哭了一场,想想真是不够丢人的。


    他以为左翌杰一定会笑话他,可等了很久都没有。左翌杰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忽地松了口气,笑了,“就知道你牛着呢。”


    左翌杰起身用力捏了捏他的脸,笑说:“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你不发财谁发财啊?”


    第27章  祖喻很想问问他……


    祖喻很想问问他“你不笑话我啊?我刚跟疯子似的”


    可左翌杰表现地那么自然,他又觉得想问这话的自己才是真的不正常。祖喻没意识到此刻自己已经扬起了嘴角,放松地捧着热牛奶窝在沙发里看左翌杰煮方便面。


    那把一直悬在他头顶的名为“窘迫”的剑,大概又离他远了一点。喝着热牛奶,闻着飘荡在空气中的红烧牛肉面味儿,祖喻似乎恢复了元气,开始后知后觉地嘚瑟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该买辆车啊?把之前投在基金里的钱都取出来,再凑一凑,应该够买辆三手大奔了吧?”祖喻一边眉飞色舞地在心里打算盘,一边问左翌杰。


    “有那钱买三手大奔干嘛呀?”车迷频道爱好者左翌杰给出了中肯的意见,“不如买辆汉兰达,多保值。再不然买辆混电也行,市里跑划算。”


    祖喻不满意地“啧”了一声,虚荣得很坦然,“我喜欢的是保值吗?我喜欢的是面子!”


    当然,买大奔的事儿最终只是说说而已,眼下比起倾家荡产买一辆三手大奔,他还是更愿意在公交和地铁里穿行。


    转眼今年就要过去,离元旦还剩几天,祖喻和左翌杰约好了要一起跨年。说起来他俩在一起快三年,还从来没有一起跨过年。在一起第一年的元旦祖喻忙着期末考,左翌杰和朋友们在夜店里醉生梦死。第二年的元旦碰巧祖喻出差去了外地,左翌杰和朋友们在夜店里醉生梦死。今年元旦祖喻终于没再接什么案子,左翌杰也不打算继续拿酒精毒害自己,相信今年必将达成祖左建交以来第一次携手跨年!


    左翌杰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对庆祝人生中每一个第一次的热衷程度不亚于小时候吃方便面集卡片。元旦前一个月左翌杰已经开始选购跨年当天要喝的红酒,前一周甚至开始大扫除,前三天的时候祖喻晚上起夜竟然看到丫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凑上去一瞅,人家正在列跨年那天的晚宴菜单。


    “你没事儿吧?”祖喻头皮发麻,“是过完元旦往后的日子就不过了吗?这是最后的晚宴?”


    他怀疑左翌杰已经自动屏蔽了他的吐槽,因为左翌杰依旧专注地奋笔疾书,还往他背后推了两把,“去去去别偷看我设计的方案。”


    祖喻:“”


    虽然对左翌杰强烈的仪式感表示不理解,但对近来显著提升的生活品质祖喻还是非常满意的,在左翌杰同志的努力下,最近家里窗净几明,地板透亮,连被子都洗得喷香。


    终于,日子来到了元旦前夕,12月31日。这天下午左翌杰没有节目,开完今年的最后一次部门例会他就准备开溜。走到门口,正好碰上从洗手间出来的小李。


    “这还早呢,去哪儿啊?”小李问。


    “有点事儿,先撤了。”左翌杰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边走边给祖喻发消息。


    “嗯?晚上部门聚餐你不去啊?部长不是说一个都不准跑嘛?”小李瞪着圆溜儿的眼睛看着他。


    左翌杰发完消息,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一本正经道:“我跟他说了,我家里有事,大事。”


    “什么事啊?”小李不依不饶。


    “我爸结婚。”左翌杰说。


    “哦。”小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


    “走了。”左翌杰挥了挥手。


    小李和他往反方向走了几步,突然一激灵,转身望着左翌杰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儿的背影,诧异地问空气,“他说谁结婚来着?”


    城市的另一头,同样罕见早退的还有律师事务所的劳模同志祖喻。午休时间结束不久,祖喻收到了左翌杰发来的消息——“宝贝,下班的时候顺路取一下蛋糕呗?这家店谱忒大,都不给配送。”


    “我配送费可贵啊。”祖喻回道。


    “贪死你丫得了”左翌杰骂他,和骂声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个200块的红包。


    祖喻美滋滋地收了红包,又偷偷看了看四周。临近过节,谁都没心思上班儿,全抱着手机混时间。要不是人事记考勤的大姐巍然不动地坚守在岗位上,此地估计早就人去楼空了。


    好容易挨到人事大姐走了,祖喻第一时间跳起来走出了写字楼。没有人对祖喻罕见的早退发出什么质疑,一是因为大家都在埋头收拾包,二是因为祖喻向来鲜少参与他们下班后的娱乐活动,尤其Boss也不去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受左翌杰感染,这回连向来不爱过节的祖喻也开始期待这次跨年。


    人类的幸福总是体现在旺盛的食欲和购买欲上,于是行至半路,祖喻自然而然地随着人流拐进了路边的超市。鱿鱼丝、花生米、鳕鱼排、柠檬片等祖喻拎着从超市采购回来的大包食物打开家门,和屋里穿着围裙一脸贤惠的左翌杰面面相觑时,才想起来他彻底把左翌杰让他取蛋糕的事儿给忘了!


    “我回来了”祖喻站在门口呆呆地嗫喏道。


    “这么早啊?我以为你得下班儿才回来呢。”左翌杰贴心地过来接过祖喻手里的超市购物袋儿,完全没注意到他脸上心虚的表情。


    左翌杰拉着祖喻走到餐桌前,兴奋地递给他一双筷子,指着一盘卖相复杂,祖喻使劲辨认也没认出是什么成分的菜得意道:“这个,这我做的,尝尝。”


    祖喻举着筷子看着满桌外卖中唯一一道盛在盘子里的菜,有那么点儿止步不前的意思,心说这满桌最不像人能吃的东西就是你做的,还在那儿臭嘚瑟什么呀?当然,碍于心虚,这次他没能心安理得地把嫌弃的话说出口。


    在接受毒害和坦白从宽之间犹豫了半天,祖喻放下筷子,决定还是先坦白。


    “那什么,我先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祖喻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真诚地看着左翌杰的眼睛。


    左翌杰愣了愣,“啊,怎么啦?”


    “我忘拿蛋糕了。”


    起初左翌杰还不敢相信,前前后后绕着祖喻转了三圈,还不死心地推开门看了看屋外,确定祖喻真的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后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靠,有你这么没调儿的吗?”左翌杰一脸崩溃,“就这你还收我200块钱配送费?”


    “对不起。”祖喻真诚道,虽然他现在真的很惭愧,也很自责,可不知为何,一种想笑的冲动越来越剧烈。


    左翌杰气势汹汹地插着腰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泄气了,无奈道:“那这回打算怎么办啊?这位昂贵的配送员?”


    话音刚落,祖喻没绷住,蹲地上笑了起来。这事儿办的太离谱,左翌杰也忍不住笑了,笑得一点儿脾气发不出来。


    “我真服了你了”笑完,左翌杰认命地拿起外套,打算打车去取蛋糕。


    “哎你等会儿”祖喻抹了抹笑出的眼泪,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就在俩人准备出门的时候,祖喻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看,是夏锐之打来的。


    “喂?”这段时间他和夏锐之有不少业务往来,所以没想太多便接了起来。


    “下楼,”电话那边儿夏锐之骂骂咧咧,“这还没下班儿呢吧?跑这么快,你这工作态度不对啊!”


    显然,夏锐之是跑去律所找他结果扑了个空,现在追到家门口来了。祖喻停下换鞋的动作,走到窗边脑袋一探,果然看到楼下一辆打横停着的570霸道地占了两个车位。


    “怎么了?有事儿?”祖喻不由皱起了眉。


    “晚上我请硕华的金总吃饭,人家点名儿请你作陪。”夏锐之着重强调了一下“点名儿”两个字,复又催道,“甭废话了赶紧下来!”


    金总就是上次那个经济案相关公司的大老板。祖喻犹豫着没说话,本能地回头看了看左翌杰。果然,左翌杰也停下了动作,站在玄关静静地看着他。


    祖喻狠了狠心,回过头道:“我今天有事儿,帮我跟金总说一声抱歉吧,代我谢谢他老人家,就说下回我请”祖喻话没说完,被夏锐之高声打断。


    “祖喻你丫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太狂了啊?普通人混几辈子能混来一个和金总单独吃饭的机会?你还拿起架子来了!你那儿能有什么事儿比这事还大?还下回你请?下回个屁吧!有下回吗?我想请他吃顿饭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排着队,你能耐比天大?他就非得给你这个面子?我告儿你啊,过了这村没这店,真以为这些机会都是白来的一动不动可着你造呢?你要是觉得钱赚够了就别来,自己看着办吧。”


    夏锐之也被气得够呛,连珠炮似得说完便没再出声儿,等着祖喻表态。过了一会儿,祖喻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对电话那边说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空气里有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他和左翌杰的呼吸声。


    左翌杰也走到窗边,静静看着楼下那辆已经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570呼啸而去,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土大款还追你呢?”


    祖喻有些心烦地低头扒拉着手机,看着夏锐之发来的餐厅地址,含糊道:“这回是工作上的事儿。”


    “约你出去?”


    “嗯。”


    虽然祖喻只说了三分话,但听他刚才的口气,应该是已经决定要去了。左翌杰知道此刻自己最有尊严的做法就是表现得大度一点儿,无所谓一点儿,拍拍祖喻的肩说:[去吧,自己的前程最重要,一破节日什么时候不能过啊?]


    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一直汹涌翻动着,让他想大吼,想挥拳把面前的玻璃砸得稀烂,然后按着祖喻的肩把他推进沙发里告诉他不许去,哪儿都不许去!


    可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惊人的自制力,最终还是压下一切汹涌的情绪,盯着楼下的570酸溜溜地说了一句:“那快去吧,大款还等着你约会呢。”他也分不清自己这样做到底是懦弱还是想给彼此留些体面。


    “我说了,是工作。”祖喻有些烦躁地解释道。他现在十分心烦,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从脸上表现出来的就是不耐烦。


    “哦。”左翌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一转不转地盯着楼下,心里不由自主地循环播放着祖喻刚才的这句话——祖喻说的是“是工作”,而不是“我不去”。


    有时候他也恨自己的矫情。


    “哦是什么意思?”祖喻也冷了脸,像只一碰就竖起全身倒刺儿的刺猬,“你也知道是他追我啊?我要是想跟他约会直接踹了你跟他好不就得了?你跟我阴阳怪气什么?”


    可能是一直以来情感和理智的激烈交锋令他疲惫,可能是眼下进退维谷的处境令他难堪,可能是长久以来一直逃避的问题此刻被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祖喻不擅长怨恨自己,又不知道该怨恨谁,于是离得最近的左翌杰又成了万恶之源。


    “我阴阳怪气什么了?”这回左翌杰终于收回了视线,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显然也对祖喻突如其来的指责感到不理解。真他妈艹了,怎么不管沾花惹草的是我是你占理儿的都是你啊?


    左翌杰压根没想跟他找事儿,他那句“哦”只是因为心里不痛快不想说话而已,况且这种场景换谁见了都他妈痛快不了一点。其实这种时候只要祖喻能哄一嘴服个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祖喻偏偏是个从来不哄人也不服软的人。


    他还觉得委屈呢!自己一直以来坚贞不屈没扭头就跟夏锐之跑了都是因为谁啊?自己亏大发了你知道吗!


    “你还想说什么啊?”祖喻依旧一句不让道,“你不是让我跟他约会去吗?去就去,用不着你操心。”


    左翌杰也火了,被祖喻激得同样口不择言起来,“真他妈艹了,去吧!早看出来你想去了,人车都走了还不赶紧下楼追——?”


    [啪!]给这场无尽的互相伤害画上休止符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左翌杰摸了摸微微发麻的左脸,转过头来狠狠盯着祖喻不说话。祖喻从没见左翌杰过有这样令人心惊的凶狠表情,那一刻他以为左翌杰一定会扑上来跟他打一架,可左翌杰没有,他像只徘徊在失控边缘的困兽,红着眼在屋里暴躁地打转。


    祖喻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想砸些什么,可目之所及全是自己警告过他砸了就换不起的大件儿。于是左翌杰在屋里没头苍蝇似得地走了两圈儿,指尖摸到新换的流苏桌布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精心布置的烛光晚餐随左翌杰手里的桌布凌空而起又应声落地,耳边啷当不绝的炸裂声让两人满怀的激愤情绪和这些玻璃一起碎成了一地。


    纠结够了,迷茫够了,愤怒够了,祖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情绪过后,他忽然开始觉得委屈。艹!连他自己都不理解,他委屈个屁?


    可能他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可惜之前的气氛花好月圆,可惜没来得及享用的晚餐,可惜左翌杰准备许久的第一次跨年。


    可桌子是左翌杰掀的,左翌杰都舍得说掀就掀,他有什么好可惜的?


    于是祖喻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无情地踢开飞到自己脚边的半截蜡烛,头也不回地摔上了门。


    左翌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追上去问问祖喻,怎么整件事儿不占理的是你,打人的是你,最后红了眼睛夺门而出的还是你?


    可直到祖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也没有追过去。


    第28章  下了楼,祖喻也……


    下了楼,祖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天已经黑了下来,空气冷清,街上霓虹闪烁川流不息,时远时近的鸣笛和路边饭馆里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混杂在一起,曾经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城市的声音。


    一路至此他每一步都走得明确坚定,而眼下他头一次觉得茫然无措,这座城市太大,似乎有了目标也看不到终点在哪里。


    祖喻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一个小孩儿不小心把皮球踢到了他脚边,隔着一道护栏清脆地喊道:“叔叔!能帮我把球踢回来吗?”


    祖喻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冷漠得像一尊石像。孩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反应,只能自己绕过护栏来捡球,临走时看到石像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A市的司机师傅依旧随和热情,嚼着槟榔听着广播,问祖喻:“去哪里?”


    祖喻头也不抬,随手一指说,“先往东城区开吧。”


    从下楼到现在,他始终恍惚着,有那么三五秒的时间甚至忘了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直到看见手机里夏锐之发来的餐厅地址才记起来。


    他盯着那个地址出神,屏幕暗了下去,点亮,复又暗下去,来回几次,最后合上了手机。


    和金字塔尖儿上站着的人们共进晚餐,多难得的机会,他没道理不去。


    可就这么去了,又好像身后会有什么东西就此分崩离析,让他烦躁又焦虑。


    理智告诉他别内疚,为了前程放弃左翌杰精细准备的节日party谁也不能说是他错了,生活又不是拍电影,大声喊两句奋斗就能平步青云风生水起。想走那十万八千里路不得牺牲点儿什么?功成名就的背后尸骨如山,全都是曾经珍惜的东西。


    可即便衡量利弊将心里那杆秤摆弄得清清晰晰,却始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重复着别去别去祖喻自认从不是个感性的人,可偏偏那天理智一点儿不听使唤,挣扎了半天,他做了个自己也不愿相信的决定。


    [不好意思夏总,今天实在不太方便。]


    消息一发出去他就锁上了手机,至于那条信息语气合不合适、说得诚不诚恳、有没有错别字他一眼都没看。


    不敢看,他怕清醒过来会后悔得抽自己。


    出租车沉默地往前开着,一颗纠结的心终于落地,谈不上释怀,反而多了几分忐忑,看着窗外呼啸而过被拉扯成虚影的街景,祖喻忽然乐了,心说架都吵了,人都打了,桌都掀了,出都出来了你丫居然选择了不去?


    艹,真他妈有病。


    呵呵,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如果有一个可以稍微唠些什么的朋友他可能会打个电话问问对方:[你说我这症状不会是恋爱脑吧?这种程度算几级伤残呐?]


    可惜他没有。


    他才发现左翌杰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朋友,虽说是男朋友。


    你看,你精明了半天有个屁用?心里蹦出一个小人儿举着钢叉站在他鼻尖儿上指着他大骂:[傻x,你他妈还能去哪儿啊?]


    祖喻无语地闭上了眼。随便吧。


    他十分确定自己这回结结实实地当了一次蠢人,可此刻他只希望自己不后悔。


    不知道眯了多久,祖喻睁开眼,余光瞥到了司机师傅的计价器上,顿时顾不上感伤了。


    “就这儿师傅!就这儿停吧!”祖喻精神抖擞地喊道。


    “嗯?这儿?”师傅茫然地看看四周漆黑空旷的小公园儿,“跟人约这儿啦?这儿有什么啊?”


    祖喻没说话,心痛地扫码付钱。


    直到下了车,冷风吹来,他才想起来细品人司机师傅的质疑——“这儿有什么啊?”


    大街左边是一排修车行,大街右边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小公园,周围连能进去坐坐的便利店都看不见。


    祖喻忐忑地打开了手机地图,惊喜地发现两条街之外就是他们律所,步行过去三公里多一些。


    正所谓触底反弹,物极必反,看到律所名字的那一刻祖喻心中忽然就燃起了熊熊火焰,艹了,低谷中的时间也是时间,反正节是过不成了,干脆回去加班!机会走了还会再来,他得时刻准备着!


    就这样,本该温馨和乐的日子里,祖喻逆着风大步向律所的写字楼出发了,这么冷的天,活生生走出一脑门汗。


    不出所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祖喻接了杯热水,打开自己桌上的小灯开始伏案苦学,试图用知识填充空虚的心灵,用工作麻痹低落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渐入佳境徜徉在知识的苦海中无法自拔时,窗外突然响起了阵阵烟火声。


    起身走到窗边一看,远处的建筑工地附近升起了一颗颗小如萤火的绿光,“砰”得在空中绽放。可惜距离太远,映在办公室漆黑的玻璃上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小一团。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远处的烟花便放完了,漆黑的玻璃再度暗了下去。透过窗户,城市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酒楼包间里人们高举酒杯阖家团聚。


    那一刻,空虚和失落卷土重来,一整晚自欺欺人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化为泡影。肚子应景地响了一声,告诉他空虚的心灵固然能靠书籍填充,空虚的肚子却不是啃法典就能啃饱的。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祖喻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将手机放到耳边。


    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响起左翌杰一贯没心没肺的声音,“差不多得了,你这班儿打算加到几点啊?”


    祖喻怔怔地举着手机,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什么”左翌杰有些别扭地小声哼哼,“我在你单位楼下。”


    挂断电话后祖喻傻站了半天,回过神来,旋风似的拿起外套跑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了起来,以至于站在电梯里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电梯到达一楼,门还没完全打开他便大步迈了出去,手臂磕在了电梯门上,却似乎完全没觉着疼。


    一楼的大厅已经熄灯了,连值班的保安都窝进了值班室追连续剧。


    借着街上的灯光,祖喻看到静止的旋转玻璃门前立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一手拎着一个方形的纸盒,一手捂着耳朵傻兮兮地跳来跳去,看来被冻得不轻。


    “你”祖喻喘着气走到他面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只干巴巴道,“你怎么不进去待着啊?”


    左翌杰转过头来,拿下巴指了指大厅里的一道道门禁,哆哆嗦嗦道:“我进得去吗?”


    “那你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啊?”祖喻问。


    “我以为你没多久就下来了呢,”左翌杰小声嘀咕,“哪成想您大过节的加起班来了?”说完不自在地偏过头,状似专注地盯着玻璃门外光秃秃的两颗枯树。


    一时间祖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尴尬的气氛中傻站了快有一分钟,最后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弯腰接过左翌杰手里拎着的纸盒,顺便将他冰凉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


    左翌杰明显愣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牵着手走出门去。


    离开写字楼,拐进一条横穿公园的小路,地铁已经停运了,还得再走一段才能走到主街好打车的地方。


    这条小路夏天时绿树成荫,总是挤满跳舞下棋的老头老太太,而眼下除了他们再无半个人影,光秃秃的树枝在好一盏坏一盏的路灯下显得越发稀疏零星。


    祖喻承认,他确实有些被感动了。这种情况下左翌杰还能主动来找他,无异于在他找不到台阶下烦躁得想跳楼的时候把梯子送到了他脚边,还站在楼下兜住了他。


    于是祖喻清了清嗓子,大度地率先打破沉默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谁知左翌杰愣了愣,突然急色道:“哎哎先说好,我可没有跟踪你啊!我追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你在路边站着,正准备喊你你就上了出租车,我这是”左翌杰词穷地顿了顿,“总之这不算跟踪啊!”


    这话在旁人听来似乎没什么毛病,但“跟踪”俩字儿到了祖喻耳朵里就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好像他要去干什么似的,没完了还!于是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儿感动立马打着弯儿飘着移地消失不见了,转而被死灰复燃的烦躁代替。


    “谁说你——”谁说你跟踪我了?!


    祖喻本能地想发火,好在开口的瞬间又悬崖勒马,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闹了一晚上,眼下好不容易有回暖的趋势,他不想再跟左翌杰吵起来,只能闭上嘴憋屈地看着天空翻白眼。


    左翌杰看到祖喻脸色不善地开了口,又看到他闭了闭眼一脸恼火地扭过头,也知道自己大概又踩人雷区里了,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踩了他的雷,故而一时之间再没找出个合适的话题。于是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原本回温的气氛还是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祖喻又有些后悔了,干嘛总对左翌杰这样词严厉色呢?又不是养儿子。


    就这样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坪前,左翌杰忽然拉着他的手停下了。


    “哎”左翌杰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新贸大厦,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小时候这是A市最高的建筑,那会儿大家都说新年的时候对着它许愿能实现。”


    这曾经是A市的第一批高层建筑不假,但能不能许愿就有待考证了,不排除是当年哪位机智母亲随口编来骗小孩儿的。而即便当年它曾是A市最高的建筑,在如今高楼林立的城市中也早就失去了“最高”的殊荣,泯然众楼矣了。


    祖喻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厦,又低头看了看表,忽然转身面向大楼,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眼振奋道:“艹!那我要嫁给有钱人——!”


    此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12点,远方不知哪里传来了钟声,日期已经来到了新年的第一天。


    左翌杰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呆呆地转头看着他。


    祖喻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也不知怎么了,今天这口气似乎一直堵在心口怎么也顺不下去。


    而左翌杰和他对视一眼,忽然也转过身去双手合十,比他更大声道:“艹!那我要变成有钱人——!”


    像是被一颗飞来的篮球狠狠击中了胸口,祖喻愣住了。


    没错,他那么说是想故意气左翌杰来着。他不是不记得他们今天是因为什么而大吵一架,也不是不知道那句话在左翌杰听来会是什么滋味儿。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这么说,因为这样说最能给对方造成伤害。


    其实一直一来他都是这样啊,他性格比左翌杰坏多了,他斤斤计较,他睚眦必报,别人伤他一句他必然要绞尽脑汁地回上十句,甭管对方是有意无意。


    可即便如此,那一刻左翌杰还是毫不犹豫地兜住了他,在他有意行凶、言语伤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兜住了他。换做别人大概早就不干了,而左翌杰的回答是——他要变成有钱人。


    就在他看着左翌杰的侧脸怔怔出神的时候,左翌杰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呆呆地望着远处早已不再辉煌的陈旧大厦,下意识地捏紧了祖喻的手,用旁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说真的,你稍微等等我吧,别跟别人跑了。”


    那一刻祖喻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回到家,祖喻发现离开前留下的一地狼藉已经被左翌杰收拾干净了,只剩一摞破碎的碗碟还堆在垃圾桶里没来得及扔。街边的餐厅都已经关门了,也没有外卖配送,为烛光晚餐精心准备的蜡烛只剩一根尚且完整,于是两人就在这一盏烛光下分吃了一整个蛋糕,又喝了左翌杰精心挑选的红酒。


    最后红酒都喝完了,蛋糕还剩下一小块,左翌杰将脑袋靠在沙发坐垫儿上有些晕乎,而祖喻翻出蛋糕盒里附赠的一小把蜡烛,不辞辛劳地把它们全插在了蛋糕上。


    眼见那本就不大的蛋糕差点儿被戳成筛子,左翌杰忍不住抬起头劝道:“点两根意思意思得了。”


    祖喻摇头,坚持把蜡烛全都点亮了,然后虔诚地闭上眼睛,手掌合十。


    “你干嘛呢?”左翌杰不明白地看着他。


    “我重新许个愿。”祖喻道。


    左翌杰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祖喻被烛火映亮的侧脸,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祖喻是在干嘛了。


    祖喻这人就是这样,后悔也不会说后悔,抱歉也不会说抱歉,算计起来像个圆滑世故的大人,别扭起来像个青春期没过去的小孩儿。


    祖喻睁开眼的时候听到左翌杰轻声问,“这回你许什么愿了?”


    祖喻回过头,“希望——”下半句吞没在了左翌杰覆上来的唇齿里。


    周遭的空气都淹没在他须后水淡淡的香味里,混合着红酒和奶油的气息。祖喻顿了顿,伸手去捧他的脸。恰逢一滴温热的水珠划过指尖,渗入指尖贴合的缝隙里。


    他觉得左翌杰大概是喝醉了。


    于是祖喻没再说下去。闭上眼,带着他一起向后倒进柔软的地毯里。


    希望——


    希望咱们都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第29章  “人年轻的时候……


    “人年轻的时候这个世界总是告诉你要奋斗啊,要有追求,仿佛很多事你做不到就没法在这个世道继续活下去。于是渐渐的所有事都被赋予了它本不该有的重量。”


    “小升初考砸了大家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本科不能顺利毕业了大家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毕业了收入不够高又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感觉每一件都是要死的事儿。”


    “于是所有人都像屁股后面有狼撵似的玩儿命狂奔,想要早点抵达那个更好的未来,都想着将理想和热爱暂且放一放,待到山花烂漫时有的是机会。结果绕了一圈儿下来才发现人其实没有那么多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儿?就算小学毕业在路边卖西瓜你也能活得好好的。”


    “额等一下,”宋颉忍不住打断了他,“这是自我介绍吗?”


    “不是啊,”左翌杰十分坦然,“这是我的人生感言。”


    “我们现在要录你的自我介绍。”


    “啊,不好意思扯远了,”左翌杰重新看向镜头,“大家好,我是A市广播电视台交通之声广播栏目的主持人左翌杰。”


    短暂的元旦假期过后,生活便又回到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中。下午一上班,主持人大赛的摄影组就来到了电视台。


    彼时离左翌杰进播音室还有一段时间,鉴于上午没什么事儿,已经整理好了下午要念的听众留言和歌单,于是待摄影组长枪短炮地潜入播音员休息室时,拍到的就是左翌杰吹着茶手捧一本《中国风水学》认真拜读的场面。


    摄像头怼到脸上来的时候左翌杰还没反应过来,举着茶杯挺懵懂地问摄像大哥:“这是干嘛呢?”


    一个颇为耳熟的笑声从镜头后面传了出来,扎着小马尾的宋颉从五大三粗的摄像大哥身后走了出来,故意逗他道:“突袭,看看你们有没有认真准备比赛。话说你这看得是什么?”


    镜头移到了左翌杰手中的书上,左翌杰低头看了看,立马一脸惊悚地把书撇了,还十分嫌弃地将捧过书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好几下。


    “不是,这不是我的书,我平时不看这个”左翌杰认真解释,周围哄堂大笑。


    这真不是他的书!他手多欠呐!干嘛非得把人小李扣在桌上的书拿起来瞅两眼?从他捡起书到摄像组进来前后也就十几秒的事儿,就给拍进去了。这段儿要是剪到节目里回头再让台里领导看见不得把他脑袋薅下来骂啊?上班时间研究这些个,不妥妥的败坏台里形象么?


    “这还没开机呢吧?”左翌杰试探地冲着摄像机摆了摆手,坚持解释道,“这段儿不往节目里剪吧?那我同事的书,我就拿起来看了一眼。”


    宋颉捡起被他扔得远远的《中国风水学》,点点头,“嗯,刚看到236页。”


    左翌杰:“”


    再然后,就有了开头那段长篇大论的人生感悟,好好一个自我介绍,也不知怎么就给心不在焉地扯到那儿去了。


    后来摄像组又录了两个左翌杰上节目时的工作镜头,宋颉说:“作为唯一一位进入40强的广播栏目主持人,给自己喊一句加油口号吧。”


    “啧,”左翌杰不太乐意地看着他,“多庸俗啊。”


    宋颉无动于衷。


    于是他随口敷衍道,“那就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呗。”


    奈何部门领导知道摄影组来了也赶到了休息室,此刻正远远地站在门外,一边做作地“咳嗽”一边不满地给左翌杰使眼色。左翌杰只好又硬着头皮说了些“让大家看看我们广播电台主持人也不是吃素的!”之类很丢脸很抓瞎的中二语录


    一直盯着摄像机显示器的宋颉皱了皱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别紧张,就是简单录个选手的赛前介绍。”


    左翌杰非常平静:“我没紧张。”


    宋颉:“那怎么眼神飘忽不定的?”


    “因为我领导正给我举着提词器呢,我看不清。”


    宋颉扭头一看,只见广播部门的负责人高举着一张a4纸费劲地踮着脚尖,纸上一行加粗大字——[夸一下部门],大字下面挤着一行不那么大的——[夸得不好扣奖金啊]。


    这两天祖喻发现了一件怪事儿,每天晚上吃完饭总能看见左翌杰在厨房背着手走来走去,嘴里絮絮叨叨,外快不赚了,游戏不打了,故事大王也扔去一边儿落灰了,中邪了似的。借着倒水的机会凑近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人家念叨的是:牛郎恋刘娘,刘娘恋牛郎,牛郎夜夜恋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


    “刘娘知道你对她这么一往情深不?”祖喻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缺物种。


    左翌杰淡定地把手中的纸卷成筒敲他脑袋,依旧踱来踱去嘴中不停。


    “怎么突然练起这个来了?”祖喻纳闷地举着杯子,“您六月份也要参加艺考?”


    “屁,主持大赛你忘了?”左翌杰终于停下来打理他了。


    “哦哦,对。”祖喻恍然大悟了一半儿,又道:“不是,海选不是已经”说罢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睛越睁越大,吃惊道:“我去?海选通过了?!”


    左翌杰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羞涩地挠挠头说些什么,只见祖喻瞪成鸭蛋状的眼睛一点点地弯了下来,一手吃惊地捂着嘴,一手激动地在他背上表演无实物版打地鼠,力道很大的那种,“卧槽!很可以嘛!怎么突然这么谦虚啊?还捂着不讲?赶紧说说吧别憋坏了!”


    看祖喻高兴地在原地跳高,左翌杰也乐了,“我这不是怕下一轮就让淘汰了丢人嘛!”


    “海选的时候你就这么说!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啊?”祖喻不可思议地围着他转圈儿,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可以啊左翌杰,那你是不是要上电视了呀?哪个台啊?几号播啊?几点呐?”


    左翌杰伸手将祖喻洋溢着兴奋地脸扭了过去,“快别看了,不够丢人的,基本功都快忘干净了。”


    “这有什么的?多练两遍呗!”祖喻小手一挥抽走了左翌杰手中打印着绕口令的纸,“我看看!是这段儿不?牛囊念牛娘——”祖喻爽朗地念了半句默默把纸放下走了。


    而左翌杰左翌杰已经笑晕在垃圾桶。


    日子很快来到大赛正式录制那天,早上5点起来被拉去化妆,在化妆间待了一小时,左翌杰也算明白哪些是亲妈的孩子哪些是后娘养的了——瞅,那几个自带造型师的都是有经纪公司管的,他们这些排着队由一个造型师统一往脸上铺粉的都是散养的,连化妆带造型,平均每5分钟就能化完一个。


    等上好妆和32个选手一起坐进候场厅里,左翌杰才算真正感受到比赛的氛围了。大屏幕上正在转播台前演播室的画面,由xx视频的当家名嘴作节目主持,7个专业评委,150个大众评审,数十个摄像头往台前台后一架,所有人都精神了。


    主持人正在介绍比赛规则,左翌杰聚精会神地听着。简单来说,规则是这样的:第一轮比赛,选手分为8人一组,一共四组,小组之间从大屏幕上抽题进行综合能力比拼。大屏幕上的题分为3种:10分的基础题,答对加十分,答错不扣分;20分的难度题,答对加二十分,答错不扣分;以及30分的风险题,风险题难度不确定,答对加三十分,答错扣三十分。小组成员依次选题,小组成绩后续将作为每个选手的基础分,可能将对后续的个人竞赛产生关键性的影响。


    “那选对队友很关键啊!”坐在左翌杰旁边的选手恍然大悟道,说完水獭似的直接身子,隔着人山人海对远处另一名认识的选手低声喊话,“哎袁海,咱俩一组啊!”


    没等他张罗完,台前主持人又发话了,“请每位选手打开手中由橙子多巨好喝独家冠名赞助的趣味橙果汁,查看自己瓶盖儿上的数字!数字相同的选手为一组!”


    左翌杰一脸懵逼,原来入场时发的果汁儿还有这功能啊?


    “唉我去随机分组的啊?”水獭哥们儿失望地坐了下来,看了眼自己的瓶盖儿,凑过来问左翌杰,“我4号,哥们儿你多少啊?哎???哥们儿你橙汁儿呢?”


    左翌杰:“我喝完扔了。”


    水獭:“”


    好在现场把瓶子扔了的除了他没有别人,很快就确定了他也是第四组的人。等分好组以后这节目的内幕就更明显了,刚自己带了化妆师的基本都在1、3组,散养的都在2、4组。可这个水獭君似乎愣是一点儿没察觉,还在远远的跟人1组的袁海喊加油呢。左翌杰靠在椅背上悄没声儿地打量这人,越看越觉得这不就是他们单位的小李分李嘛?


    所有选手来到台前的答题席位上坐好,主持人道:“由橙子多巨好喝独家冠名赞助,xx视频独家播出的妙语生花主持人大赛现在开始!第一轮,综合能力大比拼,请第1组参赛选手选题!”


    大概是为了博流量,这次台里和xx视频主办的主持人大赛明显比以往的类似节目娱乐性更强,赛制严不严谨另说,趣味性反正是够了。


    起初选手们为了保险,都选10分、20分的题回答。题库确实够“综合”,有抽到生僻字的、有诗词填空的、有绕口令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都出现了。不知不觉几轮下来,有人发现4组之间的分数已经拉开不少了,后面就算抽到的题全答对也未必能追回来。于是分数远远落后的散养选手中有人开始心急了,试图靠30分的风险题逆风翻盘!


    最先吃螃蟹的是2号散养组的一个小青年,孩子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黑框眼镜,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大声说:“我选30分的风险题!”


    场下掌声雷动,连选手们也为他鼓起掌来。


    主持人调笑道:“你确定吗?30分可不一定是好拿的。你看你们现在比第4组还领先20分,万一答错了——”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已经决定了。”


    “好,我欣赏你的勇气!请选题。”


    风险题一共有10道,黑框眼镜十分沉着地考虑了一番,选了“6”号题。


    下一秒,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极其变态的文字,勇气可嘉的眼镜君汗流浃背,左翌杰身旁的小李分李也不禁放下个人素质,低声感叹了一个“艹”字。


    风险题6号:[请选手用普通话朗读这段古文,读音全部正确加30分,否则扣30分:“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眼镜君哭了,他选择放弃答题。


    主持人道:“让我们给他一点掌声,这对第2组来说是一次错误的试水,对其他几组选手来说却有着开荒拓土、开辟鸿蒙的重要意义!他让大家知道了30分不是那么好拿的。第2组扣30分,第3组请答题!”


    第3组的这位选手原本也打算选一道风险题出出风头的,现在显然也冷静了下来,安安分分地选了一道20分的题,虽然没答对,但好在也没扣分。


    小李分李看了眼分数排名,顾自感叹道:“2组排咱们后面儿去了,现在1组领先,3组也就比咱们高20分,我靠,保持下去没准儿翻盘有望啊。”


    左翌杰转过头来冲着他笑,“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我去?!你想干嘛?”小李分李惊悚地盯着他。从赛前分组这货把饮料瓶子扔了时他就觉得这货没心没肺不太聪明的样子,你看!果然要干蠢事了吧!


    “哎你冷静点啊,我的意思是咱们苟住10分的题,你要是也扣30分那咱们可就——”分李话音未落,台上主持人道:“下面机会给到第4组。”


    第4组该左翌杰答题了。


    只见,在小李分李紧张的注视中,这个不安定分子缓缓站起身来,“我选风险题。”


    第30章  “第四组的最后……


    “第四组的最后一位选手,也选风险题!”主持人面向观众,满脸严肃煞有其事地一字一句道。


    场上场下皆是一片哗然,而后再度爆发出了带有起哄意味的呼声和掌声。


    主持人转向左翌杰,“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吗?刚才第二组的下场你也看见了,还是说你觉得刚才那道题对你来说其实毫无难度?”


    “啊,那倒不是。”左翌杰平淡地说了废话。


    “那我能采访一下你选择风险题的原因是什么吗?是对自己特别自信还是单纯的想赢?”主持人锲而不舍地追问。


    “也不是,我就想说来都来了”左翌杰故作淡定。


    “哦,可以走就走?”主持人接茬。


    大家哄堂大笑。


    左翌杰也笑。其实面对主持人的问题他没说实话,其实他就是想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坐在这里,心里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不安定的想法——是时候出现一些变化了,无论是这个无聊透顶的比赛,还是他浑浑噩噩的人生。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他这人好像天生就没有什么胜负欲,既不热血,也不坚韧,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欲望想要争取或得到什么,也不会因为什么事儿觉得焦虑。所以在旁人眼里他这个人又摆又亲切,找不出什么过人之处,空有一幅好人缘。


    可现在他忽然有了想要的东西。是的,他想赢,想跟某个人证明自己,至于赢了以后能向那个人证明什么他还没想好,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确实冲动着。


    刚才看着大屏幕上的排名他就总是想啊,继续这样苟着有什么意思呢?就为了得倒数第二名?


    他欣赏那个第一个站起来选风险题的小眼镜儿,输又怎么了?反正他们就是一群来凑数的太子陪读啊,为什么不赌一把呢?又不是输不起。没答对全当制造节目效果了呗!


    “好的,”主持人伸手指向大屏幕,“那么这位勇士,请选题!”


    左翌杰看了看屏幕上剩下的题,随口道。“我选5号。”


    “好的,请看题——”


    大屏幕上题目一出,再一次满座哗然了,依旧是生僻字的读音题,而这回大屏幕上只出现了短短四个字:[不啻微茫]


    “这都行?!”小李分李抱头惊呼,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普通人乍一看到这词儿没准儿还懵一下,但对在座的专业播音员们来说能难住的人估计不算多。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上的大字,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左翌杰也十分意外,意外中不假思索地举起话筒,顺利拿下了这30分。


    风险题挑战成功后的背景音乐十分雷动,将气氛烘托得十分唬人。主持人道:“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原来“风险”二字是这个缘故!并不是每一道风险题都像第一道那么令人生畏,有难有易,全靠运气。但成果,永远属于勇于吃螃蟹的人,让我们掌声送给第四组的选手!恭喜你们!”


    靠着这出其不意的30分,左翌杰所在的第四组立马反超到了第二。果然,看到第四组在风险题上尝到了甜头,其他三组人马都不淡定了,纷纷攻起了风险题。可惜一轮下来全都败北,于是大家又在打击中变得十分冷静了,后续比拼中还是纷纷选择了相对稳妥的基础题。


    比拼一共进行两轮,也就是说每人会有两次答题机会。当最后一轮接近尾声,机会再次给到左翌杰的时候,四组之间的比分又拉开不少了。


    “让我们来看下目前各组之间的得分:第一组遥遥领先啊,180分,第二组120分,第三组160分,第四组150分。现在排在最末位的是第二组。”说完,主持人看向左翌杰,“那么,现在让我们请出第四组的最后一位选手,同时也是整场综合比拼环节的最后一位答题选手。”


    “真是令人紧张,你们和一、三组的比分咬得很紧啊,你的选择很可能会再次改变整场比赛的排名。”主持人道,“这回你会选择什么题呢?”


    左翌杰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屏幕,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忽然,丫挺不正经地笑了一下,“不然再来一道风险题?”


    场下有人笑,有人叫好。


    主持人也笑道:“你确定吗?可未必每次都能让你占上便宜,保守些选20分的题,你们没准将超越第三组成为第二,选30分的风险题,你们或将和第一组并列第一,但也可能失去现在的优势和第二组并列倒一啊。”


    左翌杰转头看了看同组的选手们,笑问:“大家觉得呢?”


    哪怕座位底下拳头都捏出汗了,大伙儿面儿上仍都强撑着一片和气。


    有人低声道:“不然就10分的吧。”


    另一个道:“20分的也行。”


    左翌杰回过头来看向主持人,“我选风险题。”


    同组成员:“”合着您就只是问问呀!


    主持人也笑了,“好,那就让大家看看,幸运之神这次会不会降临在你身上。风险题现在只剩最后一道了,无需选题,让我们直接揭晓——”


    题目出现的时候,导播镜头所扫过的每一张脸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的表情。


    鸦雀无声中,左翌杰在心里把大屏幕上的文字念了一遍,气沉丹田,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开口道:“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


    “回答——”


    “正确!”


    是的,这似乎又是一道全场最简单的风险题。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到了同一个人身上,几乎是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告诉世人:在绝对的运气面前,所谓的努力不值一提。


    尽管从各种角度来看,这次的胜利都充满了侥幸,但不妨碍第四组的选手们激动沸腾的心情,“牛逼啊兄弟!卧槽!牛逼!!”小李分李站起来大力地和左翌杰拥抱,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恨不得把左翌杰抛起来。


    左翌杰也很高兴,但高兴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失落,他想说其实他对生僻字这一块还挺擅长的,可惜老天并没有给他拉风展示的机会。躺赢的感觉很没成就感啊!


    局势就这样被改变了,散养选手集中地第四组逆风翻盘,在综合比拼环节和第一组并列第一,喜提小组积分180分!


    这胜利来得多少有些突兀,对于早有“安排”的导演组来说更是太过戏剧性。在第四组选手锣鼓欢天宛如过年的喜悦之外是投资人铁青的脸和其他选手一脸懵逼的表情。


    左翌杰的两次选题打乱了导演的计划,超出了观众的预期,事后节目组甚至专门为此给出题导演做了个专访,以证明这一切不是黑幕、不是节目组为了收视率提前排好的剧本:


    出题导演是个硬朗的西北汉子,在这段采访画面里看起来沧桑得令人怜惜。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颓废地用手搓着胡子拉碴的脸,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道:“啊呀彻底么(没)法儿解释了都,这小子张(真)有个蛋(疙瘩)灰用气(运气)了。我说张(真)的,方写踢(风险题)拢共就呢(那)么俩个容易的,一和儿(一下)缺(全)让他靴跑来(选走了)。他第二龙(轮)雪踢(选题)就剩2号踢(题)的死后(时候)我脊背都出害来(出汗了)!”


    靠着综合大比拼侥幸获得的180分,左翌杰在后续的个人展示赛中擦边晋级,以入选者中最后一名的身份挤进了大赛前18强。


    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了,选手们从早上五点就起来化妆备场,整整录了一天,现在一个个都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有些在待机室卸妆的中途就打起了呼噜。左翌杰也困得眼都睁不开,跟化妆师要了两张卸妆湿巾随便擦了擦脸,背上包走出待机室,结果迎面碰到了Colin。要不是丫走路蹦蹦跳跳、活力四射一点儿没深沉的样,恍惚间左翌杰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到了祖喻。


    自打上次在S市的夜店一醉方休后俩人就再没碰过面儿,Colin像是专门在等他,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挂在左翌杰身上兴奋地叽叽喳喳:“哇靠你今天也太帅了吧!风险题!全选风险题!我都快爱上你啦!”


    “害,过奖了过奖了。”左翌杰稍微清醒了一些,勉强打起精神和他寒暄,“你也在现场啊?好像一直没看见你。”


    “我在楼上打光,你当然看不见我了,恭喜你顺利晋级呀!你看我就说嘛,你是有实力的!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庆祝一下?”


    这要是平时,左翌杰估计得心痒好一会儿,但现在一听这话他头发都竖起来了,好家伙连轴转一天了谁还想去庆祝啊?趁早回家歇了吧!故而连.欲.加.之.言.连摆手,“不了不了,下次吧,今天实在玩儿不动了,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好吧。”Colin撇撇嘴,“那可说好了下次啊!下次我约你你可不能再找借口!”


    “必须必须”左翌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乱应着。


    “你怎么来的啊?开车还是地铁?”Colin愉快地揽着他的肩。


    左翌杰摇了摇头,“从单位坐的栏目组大巴。”


    “哦,那你家在哪片儿啊?顺路的话一起吧?”


    左翌杰迷迷瞪瞪地说了小区的名字,Colin脚步一停,怪异地“咦?”了一声,“你和宋导住一个小区啊?”


    “嗯?”左翌杰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啊,你说宋颉?对,我跟他一个小区。”


    Colin先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忽而又夸张地捂着嘴像只毛毛虫一样扭动了起来,“嘤嘤嘤这该死的宿命感你俩在一起吧!”


    左翌杰完全没看懂他的怪异行径,也不理解他此刻磕的是哪门子cp。


    但无需他理解,因为Colin已经兴奋地拖着他往外走了,“走走走,那正好,咱们都蹭宋导的车回去!”


    宋颉的车早就在门口停着了,人却没在车里,而是靠在车门上抽烟,似乎在等谁。不过显然不是在等Colin,因为看到Colin的时候他显然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Colin似乎跟他很熟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说了句:“今天我住你家。”就推着左翌杰上了车。


    左翌杰也没回过神儿,等回过神来自己都已经被Colin塞车里了,只能从车窗里尴尬地抬出头来冲宋颉打招呼,“那就麻烦你了。”


    宋颉笑笑,“别客气,反正顺路。”说罢掐灭了烟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驶出去不远左翌杰就靠在车窗上眯着了,半睡半醒间听见Colin和宋颉小声地聊天。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跟你一个小区了?特地在这儿等人家?”Colin小声蛐蛐。


    “之前在楼下碰到过。”宋颉淡淡道。


    Colin切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个腹黑男。”


    “今天干嘛非得住我家?你不是总嫌布丁蹭得到处是狗毛吗?”


    “哼,为了坏你好事儿呗!”Colin愤愤道,“我是不会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宋颉失笑,“你跟我有仇啊?”


    “别装了,你明明都看出来了。”Colin透过后视镜斜睨着他。


    “看出什么?”宋颉故意逗他。


    “我也喜欢他这款啊!”Colin很是炸毛。


    “那你继续喜欢呗,我又没拦着你。”宋颉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语气,带着长辈般哄小孩儿的笑意。


    Colin看着后视镜里宋颉专注地看着前路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泄下气来,沉默半晌,有些无理取闹地撒娇道:“哎呀这世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跟我们抢1了行吗?你暴殄天物啊你!”


    “你怎么知道他是1?你跟他睡过?”宋颉好笑地看他一眼。


    Colin有些得意地挤挤眼睛,“我找了三天,终于在blue上找到了他的个人主页!”说罢又失望地耸了耸肩,“可惜他账号已经两年没登录了”


    宋颉终于笑出了声儿,“真行,这都能让你找到,怎么干起种事儿上你就这么能耐呢?”


    “可不是么?”Colin长长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我有这毅力,我干脆转行干狗仔吧。话说你为什么一直不下手啊?”


    宋颉没说话。


    “因为他有对象?”Colin猜测,顺势埋汰道:“呦,看不出来您是这么有原则的人呐?”


    宋颉摇头,笑着回击,“你那双眼睛能看出来什么啊?”


    其实也算不上回击,只能说俩人明显就不在一个段位。就好像一个长期占据上风,一个长期占据下风,下风的那个从来没翻盘过,俩人都已经成习惯了。


    “那你怎么还居心叵测地在人身边儿晃悠?”Colin又道。


    “先处着呗,就当交个朋友。”


    “然后等人家分手了你好乘虚而入?”Colin戳穿他。


    “呦,分手我还能管得着吗?”宋颉避重就轻。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侃着,谈话间车子已经来到了小区附近。


    宋颉说:“快到了,你叫一下左翌杰吧。”


    没等Colin开口,后座传来了左翌杰懒洋洋的声音:“醒着呢。”


    “你没睡着啊?”Colin略显惊讶地看着他。


    左翌杰直起身来,“都快聊到我的归属权了我睡得着吗?”


    宋颉和Colin一起笑了,谁也没有一点儿难为情的意思,真是如出一辙的神经病


    看着这俩人,左翌杰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惑。“话说,你俩是亲兄弟吗?”毕竟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熟。


    Colin一听此话激动地扭过脸来,“哎呀什么亲兄弟呀,也太禁忌了吧!”


    左翌杰:“???”禁忌在哪?


    还是宋颉正经一点,解释道:“他是我发小的弟弟,一个人在A市,他哥让我多照顾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左翌杰的错觉,提起亲哥,Colin似乎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副二缺样,龇牙咧嘴地跟宋颉叫嚣:“那你倒是照顾啊!连个男人都不肯让给我。”


    宋颉也一副拿他很没办法的样子,无奈道:“你正常点儿行吗”


    左翌杰下车的时候Colin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分手了第一个考虑我啊!”


    左翌杰将他的脑袋推了回去,“行,那你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吧。”


    “别介,我素质低,爱插队。”Colin道。


    宋颉笑着跟左翌杰挥了挥手,“走了啊,早点休息吧。”


    左翌杰也打着哈欠挥手,“嗯,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