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满意
在手背上蜻蜓点水般的轻巧落下, 唇瓣温热的温度碰触在乌荑微凉的皮肤上,很酥麻又痒的感觉,随着细密的电流很快就传遍四肢百骸, 似乎连手臂都跟着麻木。
乌荑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指尖无意识颤了下,她眼睫也跟着低垂, 半晌后开口,嗓音泛着丝丝哑意:“你。”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才发出一个字的音,可在对上荆向延掀起眼皮时眼中透露出的强烈和压抑的占有欲时, 乌荑顿时噤声,默默闭上了嘴巴。
她并不反感荆向延做这些。
很快, 手背的亲吻就被他翻转换了个位置,他抓着乌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嘴唇靠在手腕处, 似有若无地轻轻碰着那处的肌肤和埋藏在底下的血管。
乌荑缓缓吸了口气, 每次到这个时候, 谁起头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而她总会被自己绕进去, 心跳速度不正常,大脑分泌的荷尔蒙让她在这种情况下无法保持正常理性的思考。
“不想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荆向延低着眼说。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经历有没有让乌荑的心里好受点,但下楼的时候见到她蜷缩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心脏还是泛着一阵被撕扯的, 密密麻麻的疼痛。
在家里的时候,无论是躺在床上亦或者是坐在沙发上,乌荑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 缩在小角落里。
他对心理知识了解的并不深,但也知道这是一种表明身体主人不具备安全感的姿势, 从而让大脑发出了指令,选择了自我保护机制。
但并非不是没有变化的。
乌荑抬起另一只手,两手轻轻搭在荆向延的脖颈两侧,大拇指抵在脸颊,低着头凑了过去,闭着眼在眉心吻了一下。
不是一触即分,是她特有的回应方式。
荆向延还是单膝跪着的姿势没有变化,但他默许着乌荑的这个举动。
直到她的双唇分离,他轻微抬起头,两人的额头相抵。
乌荑缓缓道:“我没有不开心。”
再多的情绪也早就被荆向延化解了,他好像总是有这种魔力。
两人呼出的气息互相交织着,缠绵,紧紧包裹住对方。
闻言,荆向延捂住她的后脑勺,低语道:“等事情解决了,要继续当我的小模特吗?”
“这算不算走后门啊。”乌荑失笑。
自从知道他画展夹带私心的小秘密后,乌荑忽然觉得,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好。
“那要不要给点好处贿赂我一下,”荆向延调侃,“不然我可太亏了。”
“亏的是我才对吧。”她捧起荆向延的脑袋,低下头往唇上亲了口,然后稍稍分离,但一说话,薄唇张开时,两人还是会若近若离地碰到,“给你打白工,我连好处都捞不到。”
“那可说不准,”荆向延双手环过乌荑的腰肢,整个人都快贴到她怀里,任由对方伸手撸着自己的头发,眼眸弯弯笑道:“咱们礼尚往来,下次我也给你当模特练手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乌荑轻哼一声,勉强满意。
“刚才在发消息吗?”荆向延问。
“嗯,让我在外面注意安全。”
“确实,”荆向延一本正经,“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最危险的就是你吧。”
“你想体验吗?”荆向延捏捏她的小脸,装腔作势道:“包您满意的。”
“是嘛,不满意怎么办。”乌荑似笑非笑地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让他被迫仰起头来,尾音故意拖长些道:“有售后我就考虑一下。”
“客人楼上体验?”荆向延挑眉。
话落,乌荑自觉地环上荆向延的脖颈,由着对方把自己抱了起来.
向家。
宴会结束后,向荟妍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向多乐陪她坐在旁边玩着手机,佣人递过来的茶水被继父接过,亲手放到了她面前。
“阿无这么晚都不回来吗?”继父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不由得皱眉。
向多乐则是撇撇嘴,听自己父亲提起别人就有点不满,但他没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没听见。
“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向荟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在宴会上的各种交际早就让她筋疲力尽了,“随她吧,有荆家那个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听她主动提起荆向延,继父顿时就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
按照向荟妍对荆向延的不待见程度,能听到她亲自提起,真是少见。
“比起我,她现在更愿意听荆向延的话,我干嘛去自讨没趣。”向荟妍摩挲着杯子,道。
她没说的是,管家发给乌荑的信息,是她授意的。但不知道乌荑是不是有猜到,还是在忙,到现在都还没回复。
“你说”向荟妍抿抿唇,迟疑了下,道:“阿无的小名,我当年”
强制性婚姻带来的结果就是让她任性做了发泄的举动,乌荑的小名确实是她有意而为之的。
无同乌,是她借这个字来敲打这个姓。
可几乎一语成谶了。
什么时候对她不待见,等她意识过来,什么都晚了。
如果当初不取这个字,那么今日的结果会不会相对好一些。
向荟妍不由得这么去想。
“都过去了。”继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无她会理解的。”
“希望如此。”向荟妍叹气,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向从于有消息了吗?”
自从老夫人去世,向从于拿完属于向玉凛的股份后就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国,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特别是在上次乌荑拿回来的那张让查流水的银行卡之后。
她私底下去问过向玉凛,对方却表示,既然当年他都不惜让那个人顶罪,那么这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有意外。
“大海捞针。”继父摇摇头。
别说是向从于这个人找不到,就连他的妻子都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怀孕是真是假。
“这件事先别告诉阿无了。”向荟妍愈发觉得累了,可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我过两天亲自去趟郦城看看亦乘。”
继父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妻子,还是点点头。
她真是变化太大了。
他不是不知道向亦乘这三个字在向家犹如禁忌,是不能被提及的存在,除了乌荑外,所有人都闭口不谈。
不是想要抹去他存在的痕迹,而是不愿面对的悲伤。
“那总要跟阿无说下吧。”继父叹气。
这母女关系好不容易看似有要修复的可能,走到今天也不好说是谁的错。
“知道了,我会的。”向荟妍无奈应下。
向亦乘去世后的每年清明,向家都是让人送花去他的墓地,从来没有亲自去过,她知道母亲不是没怪过乌荑.
凌晨三点,漆黑无比的房间里只剩下床头柜上的夜灯还在泛着微弱的橙黄色暖光,浅浅照亮一部分房间布景。
乌荑趴在床上,穿着吊带睡衣,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肩胛骨处露出的白皙肌肤上布满了暧昧不明的痕迹,一时半会儿根本消不下去。
“还不睡?”荆向延倒了杯水进屋,把门关好后才走过来放到乌荑那头的床头柜上,随后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他的丝绸睡衣也基本不能看了,所以上半身的衣服敞开着,跟乌荑身上留下的痕迹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有几道抓痕。
“睡不着。”乌荑把手机放下,抓过水杯喝了口水,接着放了回去。
“那满意吗?”荆向延凑过去,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要不要打个五星好评呀?”
“一般般。”乌荑面无表情地把他脑袋推开,没用太大力。
“什么叫一般般,”荆向延开始控诉了,“我都那么卖力了。”
“下次别卖了。”她微笑。
还真是给他蹬鼻子上脸了,再卖力一点,她直接一觉睡到天明算了。
“那可不行。”荆向延爬上床躺在乌荑身边,大手一捞,直接二话不说把人捞进了怀里,不费吹灰之力,窝在她怀里撒娇道:“我觉得我今天表现很好呀。”
乌荑摸着他的头发没说话,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怎么了?”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荆向延警惕地抬起头,试探道:“是我做过头了?”
“”乌荑无语,“不是。”
“吓死了,还以为丧失陪睡权了。”荆向延松了口气,“那你在想什么。”
“上楼前,谢珒风给我发了一段视频。”犹豫再三,乌荑还是选择把这件事情主动说出口。
她知道想要真相的执着,也能跟荆向延感同身受,但至于要不要的选择权,在荆向延手里。
闻言,荆向延皱了下眉,望着她略带迟疑和担忧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视频?”
“嗯,”乌荑慢吞吞道,“车祸的视频。”
话落,空气中旖旎的温存氛围逐渐消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先开口,反倒是荆向延抱着乌荑的手在无意识用力。
两秒后,他薄唇轻启。
第72章 偏心
“给我的?”他说得有点艰难, 连带着眨眼的速度也十分缓慢,吞咽困难,一动不动地盯着乌荑。
乌荑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人,那么只有她, 也只能是她。
茫然和无措,这是她当时见到监控录像时的同等反应。
没有想象中得到证据的兴奋和激动, 反而迷茫和彷徨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
谁都受不住第二次再次亲眼见到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无非就是拉出不愿被回想的记忆出来鞭尸撒盐。
因此, 乌荑垂着眼,对上荆向延有些微红的眼眶。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脖颈上, 轻轻摩挲着那处的肌肤,替他缓解心理压力, 额头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 闭着眼感受对方微凉的体温。
“如果你不想看, 就当今天晚上没收到过这条消息。”
她轻声说。
“谁发的?”半晌后, 荆向延低声发问,被乌荑抓在手心里的手都在无意识发着抖。
“谢珒风。”乌荑没有要瞒着他的打算, 直接实话告诉。
荆向延没接这句话,兀自沉默下去。
乌荑也并不着急,他不说话,她就默默在旁边陪着, 就跟上次荆向延陪着她一样。
“这个视频,我不是没看过。”他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出声,勉强让自己保持一种冷静的状态。
乌荑眉头跳了下, 但没说话,于是让荆向延枕在自己腿上。
她则是一下又一下安抚般地摸着他的头发, 然后又到耳朵、脸上,这么反复来回,静静听着荆向延说话。
“我妈出车祸之后次日我就看过了。”房间很安静,只有荆向延类似呢喃般的话语在回荡。
他枕在乌荑腿上,说话时脑内还能听见自己的音色回声,以及配合着的心跳声。
莫名其妙地,在这种氛围下,他心情的阴霾也被逐渐感染慢慢消散。
荆向延简单调整了下姿势,拉过乌荑的另一只手在手里把玩,边掰着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边说:“但是撞击太严重,车内录像也损坏了很多,只恢复了一部分。后来,这份拷贝的优盘和源文件都丢失了。”
所以他方才听到的时候才会是这个反应。
他为他母亲感到不公,对荆家感到抵触。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领着另一个孩子住了进来。
荆向延心如明镜,他清楚答案是什么,只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车祸的安排实在太过缜密,撞车的司机也因冲击而当场死亡,他也丢了半条命。
哪里都透露着诡异,可哪里都没有找到证据。
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谢珒风既然能找到,说明谢远闵手上的东西不止这点。”荆向延闭着眼,“等着吧,他会主动过来的。”
谢远闵现在基本是不打算躲在幕后做那些小动作了,他心机深沉的几乎无人可以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说不准,最初强制要用婚姻绑住乌荑,也只是为了先行下一步棋。
闻言,乌荑叹了口气:“我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阴影是有,但都过去了。”荆向延从她怀里抬起头,轻轻道:“已经没事了。”
乌荑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把这句话说完,最后并没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相反,她垂下眼,伸手摸了摸荆向延的脸颊,低低嗯了声。
没说出口的话是—
你看起来,好悲伤.
9:00.a.m.
谢家。
谢远闵坐在花园里悠闲地给自己泡了壶茶,手机就放在桌子的左上角,震动了好几下都不被他注意。
接着,他端起一杯泡好的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了比较满意的神色。
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下一秒,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就快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谢珒风跑得快,呼吸都还不顺畅,待缓过气后见谢远闵这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敢怒不敢言,把视线投向桌上熄屏的手机,皱眉道:“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急什么,没看我在忙吗?”谢远闵不紧不慢回了句,顺道瞥了眼急躁的谢珒风,大发善心地把另一盏茶推了过去,抬起下巴:“喝吧。”
谢珒风没跟他客气,反正回谢家这么久以来,不管他做什么,谢远闵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接触,所以他也就放开了些。
几乎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好多了。
谢珒风脸色沉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些东西被海关拦下了。”
“这不是好消息吗?”谢远闵笑笑。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再等等估计就要过来传话了。”谢珒风着急。
他不知道谢家在做什么,但是之前谢远闵跟他提过一嘴,说是谢家真正的产业涉及地下部分,他所看到的,也只是谢家想让他看到的。
不然,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呢。
“嗯,你让向从于自己想办法把出境资金换好。”谢远闵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对着放在手边的文件袋指了下,微笑道:“把这个拿上去给母亲签字。”
谢珒风愣了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就说是母亲想要的东西吧,她会签的。”谢远闵好意提醒,“对了,母亲最近比较嗜睡,别靠她太近,会有起床气。”
谢珒风看了看那份文件袋,又看了看谢远闵仍旧泰然自若的神色,心里忽然就有些发凉。
谢家究竟是什么构成的,是豺狼窝吗?
谢远闵头都不抬就知道这个弟弟在想什么,意味深长道:“既然能猜到,就别说出来,祸从口出这点还需要哥哥教你吗?”
谢珒风没说话,抿抿唇,还是把那份文件袋拿了起来。
谢夫人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谢远闵懒懒道,“父亲去世后名下有一半的股份转给了你,需要你亲自去签字,但母亲并不打算对你提起。”
“所以”望着谢珒风呆滞的表情,谢远闵好心情地挑眉道:“你觉得母亲想要的是什么?”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将谢珒风从上到下,由内到位都浇了个透。
他忽然觉得,心从没有那么冰凉过。
“等事情解决了,你也回去上学吧。”谢远闵继续给自己煮茶,好似这话只是随口一说。
谢珒风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嗯了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学校完成学业,但之前小心翼翼对谢夫人提起时,换来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说都在谢远闵身边了,工资也照给,还要别的做什么。
反正大学之后也是要工作的,还不如提前。
那时候他不理解谢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看来
不让他回学校是假,真正把他困在谢家才是真。
“对了,乌荑消息回了吗?”谢远闵掀起眼皮发问。
“没有。”他摇摇头。
“还真能忍,”谢远闵笑笑,“算了,荆二少下午不是还约了见面,你也跟我一起去。”
“还有件事,海关的事情压下来,别传到母亲耳朵里。”
谢珒风虽然疑惑,但并不多说什么,应了声好。
望着谢珒风离开的背影,谢远闵收回目光,把视线重新放在了倒满茶水的杯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
母亲,谢家,又能坚持多久呢.
这两日乌荑没回向家,对面也没有发消息给她施压,似乎上次荆向延的话奏效了一样。
她跟荆向延要么在画室,要么就带着小狸花出去散步,过的很安逸,没有外人来打扰。
十点半,乌荑起床洗漱完下楼时就看到荆向延坐在客厅里拿着逗猫棒逗弄着小狸花,而在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封信件。
乌荑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眼,署名是要给她的,只不过署名的这两个字是一笔一划模仿着写下来的,显得很稚嫩。
她疑惑:“这是谁寄来的?”
“不是寄来的,是早上薛书烨送过来的。”荆向延把小狸花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忽略掉它反抗扑腾的四肢,转身解释道:“薛书烨说他小侄女下周生日宴会,点名要你去。”
“我?”乌荑意外,再次看了眼手中的信件,“但我不认识”
“啊,是雅雅啦。”荆向延好笑,“就是之前你带去警局的那个女孩儿,薛书烨过去领她的时候顺便看了监控,知道是你,那女孩就死活要求邀请你去。”
怪不得,乌荑了然。
她拆开信件,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才六岁的小孩子写起字来磕磕绊绊的,碰到不会写的还会用拼音代替。
全篇写的大概内容就是诚挚邀请乌荑姐姐来参加生日宴,画面中心还画上了她跟乌荑的小画像。
乌荑看得眼里满是笑意。
“这小孩真是偏心,”荆向延厚着脸皮凑过去把内容看完,不服道,“明明我也出力了,居然说我只是个顺带的。”
“还跟小孩子计较啊。”乌荑无奈。
“是啊,我幼稚呗。”荆向延抓起小狸花的一只爪子,义愤填膺地抗议,“要补偿!”
“怎么补偿?”
“你靠过来。”荆向延戏谑道。
乌荑没拒绝,依照他的意思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却不料在那个意料之中的吻要落下的瞬间,她的嘴巴忽然被捂住。
第73章 婚服
她低头一看, 正安分待在荆向延怀里的小狸花,此时伸出一只爪子按在了乌荑的嘴巴上,尾巴还兴致不高地摇了摇, 面无表情地喵了一声。
乌荑:“”
唇上毛茸茸的触感是挺好的。
她跟荆向延无奈对视一眼,后者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把小狸花抱走, 蹲下塞进了猫箱里,无视掉小狸花喵喵叫的抗议, 连对方佯装凶狠的爪子也淡定地握住塞了回去。
“捣蛋鬼。”他如是评价。
乌荑忍不住发笑,看着猫箱里的小狸花隔着一层薄薄的罩纱跟荆向延哈气, 摇了摇头,走过去问道:“跟医院约的时间是几点?”
“下午三点半。”
荆向延随手从旁边拿了根逗猫棒过来在小狸花面前晃悠, 逗他玩。
“走吧,现在过去, 还能让它提前适应一下。”荆向延一手拿着逗猫棒, 一手把猫箱提了起来。
从这里去预约的宠物医院开车就得半个多小时, 乌荑怕小狸花在猫箱里待久了会不适应, 干脆在车上的路程就把它抱在怀里,从家里拿来的逗猫棒正好跟它玩耍, 免得等下又到处乱窜。
“这小家伙精明着呢,等下我先下车,你抓着它的手。”荆向延边开车边吩咐注意事项。
每个带猫去绝育的主人都得有一身好演技,为了让这小家伙不记仇, 可谓是绞尽脑汁。
乌荑低着头挠挠小狸花的下巴,见它舒服地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由得同情:“回去之后还是做点鱼汤给它补补身体好了。”
两人一下又一下地搭着话,丝毫没注意窗外旁边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另一辆车,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
此时,谢珒风坐在后车内,下意识扭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处理工作的谢远闵,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把方才路过的事情说出口。
“怎么了?”谢远闵头也不抬。
“没事。”谢珒风重新调整姿势坐好,闭口不谈。
“其实你要是现在下车去追她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的。”他轻飘飘道。
闻言,谢珒风猛地一震,满眼都是震惊,磕磕绊绊道:“你你怎么”
谢远闵怎么会知道刚才是乌荑和荆向延与他们擦肩而过?
而且下车去追又是什么说法?虽然说他确实还是存在不甘心,但被谢夫人禁锢在谢远闵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接触乌荑,就算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吗,你脸上那点心思,藏都藏不好。”谢远闵点评,“况且,我又没瞎,不至于连路过的是谁都不知道。”
谢珒风干巴巴地哦了声。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往后看了眼,哪怕知道早就连车尾气都看不见,却还是不死心。
见他这样,谢远闵啧啧摇了摇头:“你要是真喜欢,当初就不该跟我回来。”
谢家有什么好的,发家就不光彩,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可里面的人哪个不是胆战心惊,生怕有一天祸及自己,恨不得逃到哪里去的。
“当初不是你”谢珒风愣愣道。
“骗你的。”谢远闵好整以暇,“我哪有那么好心。”
他还做不到那么圣人。
在知道自己非谢夫人的亲生子时,他确实动过要不要把那个孩子找回来的念头,但不是觉得愧疚。
而是让那个人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再不济就学那群人那样,毒瞎,弄哑,反正总有一套方法是适合的。
养子又怎么样呢。
按照谢夫人的性子,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亲生的孩子,而是她亲手培养,从她手里出来的孩子。
性格、品行,都跟她一般无二,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才是她的孩子。
所以可想而知,谢远闵在把谢珒风带回谢家的时候,谢夫人有多生气震怒。
气的不是谢家养不起一个人,而是谢远闵的自作主张,擅自违背她的意愿。
时至今日,他背上被执行家规时留下的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谢夫人不是不知道谢珒风的存在,甚至连他的遭遇和所在地都一清二楚,不把他带回谢家只觉得没有必要,反而还会多费心。
但谢远闵并不这么想,在谢夫人计划拉向家垫背做挡箭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谢珒风能发挥的作用。
谢夫人想让他跟乌荑订亲,有了姻亲关系,不管向荟妍再怎么不待见这个女儿,表面上这两家都是连在一起的。
可惜的是,谢珒风回来后,打破了这点小计划。
乌荑逃婚,向家不再强迫她联姻。
谢家底下也开始蠢蠢欲动,除了谢远闵外,不再服谢夫人,更别说她近日来缠绵病榻,连清醒的日子都越来越少。
倒不如说,如果没有谢远闵的默认,底下哪里会逐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听到这里,谢珒风不再说什么。
坐下时,默默离这个人远了点,他知道对方一直在把他当棋子,由着自己给乌荑透露消息。
但那也是因为乌荑给的那条项链在对方手里,又者说,他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圣父也好,喜欢也罢。
见他躲着自己,谢远闵笑而不语,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到他怀里:“喏。”
谢珒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在看清抛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后,不由得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这个?”
“保存的很好吧?”谢远闵撑着头看他,指了指他怀里的那条项链。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珒风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确实保存得很好,跟新的一样,倒不如说,从他拿走那时候算起,就没有变过。
“是挺好”谢珒风喃喃自语。
他还以为会被谢远闵丢掉。
“行了,收收神,快要约定的地点了。”谢远闵把视线重新放回在腿上的iPad,顺手敲下几个字发出去。
谢珒风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收回放到怀里,坐得比刚才还要端正。
谢远闵则是不为所动地瞥了他一眼.
宠物医院。
乌荑坐在长椅上等着小狸花从手术房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从旁边便利店买的矿泉水,只喝了一点。
大概又等了会儿,小狸花才被医生从手术室推出来。
估计是麻药效果还没散,小狸花翻着白眼,舌头还耷拉出一部分在嘴角处。
荆向延凑了过来,满脸怜悯,肯定很疼。
倒是乌荑轻轻戳了下它的小耳朵,见它没什么反应,便去和医生搭话:“还好吗?”
“没事,等麻药劲过去了就好。”医生叮嘱,“这几天给它换换药。”
乌荑点点头。
她跟荆向延两个人守着小狸花等它醒来,她都做好小狸花醒来后大发雷霆对着他们哈气的模样了,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只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猫眼里满是空洞,整只猫一动不动。
“它这是?”乌荑摸不着头脑,“太伤心了?”
“也可能是绝望了。”荆向延戳了戳小狸花的手掌。
平常这个时候被荆向延碰一下就要炸毛的猫,这时候居然乖乖任平这人罪恶的手对自己干净坏事。
不对,这太不对了,反常过头了。
乌荑放心不下,又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只看了两眼,就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发现自己雄风不再后难以接受罢了。
乌荑思索着回去得给它买点什么补品了。
一路上猫都萎靡不振地缩在猫箱里,连乌荑拿猫条诱惑它都是兴致缺缺,没办法,她就只好让小狸花自己呆一会儿,免得又想起伤心事。
等回到家里,小狸花估摸着是在车里休息好了,一落地就带着伊丽莎白项圈围在荆向延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抬起爪子就给他裤子来一下,但是没亮出指甲,也就没什么杀伤力。
看上去完全就像在泄愤。
“阿无。”荆向延没办法,只得欲哭无泪地向乌荑求助。
乌荑要去倒水的脚步被这两个喊得停了下,顿步扭头往回看,就发现一大一小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小的那个眼里还有着明显的不服气。
虽然不厚道,但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乌荑轻咳一声,寻思着这小家伙应该没有像在车上那样没有精神了,干脆拿了猫条在它面前试探两下。
果不其然,有了吃的,小狸花果断放弃围着荆向延撒气,毫不犹豫就朝着乌荑走了过来。
荆向延松了口气,还不等他放松两秒,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顺势按了接听键。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有些诧异,随后说自己知道了。
乌荑专心喂着小狸花,“怎么了?”
“有个快递到了,等下会送过来。”荆向延也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看着小狸花好吃得摇尾巴。
“什么快递?”她随口一问。
“婚服。”荆向延也顺势这么一说,还伸手去碰了下小狸花的下巴,被小狸花眼疾手快地躲过,不满地喵喵几声。
荆向延一脸遗憾地收回手。
乌荑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连猫条吃完了都不知道。
她心脏一紧,几乎是颤抖着嗓音问:“你说什么?”
第74章 自由
见她这反应, 荆向延就知道她估计是想起了之前那种不太美好的回忆。于是尽量放柔嗓音,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解释道:“之前你母亲想要你跟谢家订婚时, 不是让人把订做的婚服送来了吗?”
乌荑不明所以地应了声,这件事才过去没多久, 她还没那么快就忘记,但显然不太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又这么看了荆向延几秒, 注意到他眼神逐渐飘忽,脸色慢慢浮上红晕。
乌荑顿了下, 随后恍然大悟,颇有点无奈:“你别说, 这是你订的?”
“哇,你怎么一副意外的表情?”荆向延惊呼出声, “这很稀奇吗?”
乌荑:“”
不, 这当然不稀奇, 按照荆向延的性子来说,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她犹豫半晌,还是委婉道:“我现在并没有那种想法, 所以就算你给我订这个也”
她并不喜欢婚姻带来的束缚感,不管是原生家庭还是身边看见的,都让她对婚姻没有什么期待感。
倒不如说是,反感, 甚至有时候还会天马行空地想,一辈子就这样也不是不行。
“我知道,但我订这个不是为了逼你。”荆向延没好意思说当时是为了跟谢远闵较劲, 他想了想,道:“你就当作是得到了一件还不错的衣服?”
看着他绞尽脑汁找理由的模样, 乌荑满心满眼都是无奈,谁家是把婚服说成是一件还不错的衣服的?
在她还没见到婚服样式之前是这么想,在见到之后就彻底坐不住了。
助理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跟荆向延汇报完,电话挂断后差不多十来分钟就派人将婚服送了过来。
足足装了七八件箱子,让小狸花一时都忘记记仇,也好奇地伸出爪子在箱子旁边绕来绕去地观察着。
不是纸箱,而是特别定制的木箱。
乌荑看着荆向延把离两人最近的那台箱子拆开,然后取出了一件苏绣旗袍,就算她先前看过不少手艺精美的绣品,但见到这件衣服时,还是不免惊艳。
一针一线都是出自手工,衣服的纹路和仙鹤看起来繁琐却又漂亮,其中花费在这上面的精力和时间,可想而知的大。
乌荑愣愣地看着荆向延在她面前把这件衣服展开,就像一副被人精心灌溉的画卷在看客面前缓缓展开的模样。
任由面前的客人对其露出欣赏和满意的眼神,就像是在观赏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艺术品一样。
回过神来,乌荑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抚摸了下衣服,很柔软的面料触感,触碰到指尖的时候也十分轻柔,她抬头问道:“这是叶老师的作品吧?”
在叶老师还没隐退之前,向亦乘也曾在哪儿替她定制了一个系列的衣服,穿得久了,眼睛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套衣服的风格。
意外的是,叶老师近年以来都不对外接受定制了,荆向延是怎么说服人家的?
收到乌荑疑惑询问的眼神,荆向延轻咳一声,解释道:“叶老师跟我母亲是旧识。”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但是乌荑听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这套订婚礼服称得上是长辈的祝愿,叶老师并不对外定制,但为了好友的孩子,破个例也未尝不可。
“怎么样呢。跟之前那个谁给你的,是不是更好一点。”他拿衣服在乌荑身上比划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闻言,乌荑哭笑不得,“你就比这个?”
“那只是附带的,”荆向延不服气,“你不觉得我这件更好吗?以后每天轮着穿,一天一套。”
“嗯”乌荑佯装思考,最后对上眼前这人期待的眼神,挑了挑眉,为难道:“但是你要我每天都那么穿吗?”
“阿无”荆向延无奈。
“开个玩笑嘛。”乌荑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衣服很好看,可惜现在用不上。”
她喜欢荆向延,也喜欢与他在一起。
他们之间太过相似,却能更好地互补。
可若是这些前提条件下要以婚姻作为交换,那么乌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些。
她想要这人,但并不想被桎梏。
包括这套婚服所带来的意义。
望着乌荑的表情,荆向延知道她估计是想歪了,叹了口气,把衣服重新装回到箱子里,耐心跟乌荑说道:“阿无,我发誓我订这套衣服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你就拿它当日常的衣服穿就好了。”
一套手工苏绣婚服最少百万起步,被荆向延说得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衣服一样。
乌荑一时都有些语塞,闷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
“收起来吧,短时间内应该是用不上了。”她说。
其实本来还考虑过,如果这套旗袍朴素些的话,还能当临时的礼服穿去薛家的生日宴,但见到实物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去雅雅生日会的衣服还没准备好。”
说是薛家女儿的生日宴,但其实跟各家各界的交流会没什么区别。
“小事。”荆向延打了个响指,走到第二个箱子跟前把它打开,“收到邀请的时候顺便做了这套衣服,想着挺适合你的。”
而且他肯定乌荑会喜欢。
果不其然,在他把礼服取出来展开在乌荑面前时,得到了对方赞叹的眼神。
这是一件绿色的人鱼裙,右边吊带旁还带了一朵绿色的玫瑰,整体看起来很有复古的港风风格,倒是与乌荑十分相配。
“学艺术的眼光都这么好吗?”乌荑接过了这件礼服,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毫不吝啬夸奖。
“你这是在借机夸你自己吗?”他轻轻挑眉,调侃地看着乌荑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
乌荑没接这话,不然总要被他绕进话里去。
小狸花趴在沙发上边舔毛边好奇地注视着这两个人,虽然有时候他有点分不太清这两人谁是谁,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两人的亲吻感到奇怪。
人类对对方表达好感的方式真是特别.
生日宴在晚上举行,乌荑前一天晚上被荆向延闹得稍微过了点,导致第二天早上直接睡过头,到中午才堪堪爬起来。
她没理荆向延的讨好,坐在镜子前化妆时还是受不了荆向延的碎碎念,木着脸把他赶去了衣帽间给自己拿衣服。
等全部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
夏季的傍晚,天空仍旧是亮的,不像冬天黑的那么快。
但等到了薛家,七点过几分,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薛家请的除了商业往来和相熟的几家外,大部分都是依照薛雅雅意愿轻的朋友。
宴会分为前场跟后场,前者是商人交际的场所,后者就是小孩子的聚会。
“来啦。”夏漾独自走了过来,身后不远处就是在跟客人交谈的薛书烨。
乌荑眼尖地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惊讶之下也是对她点点头当作招呼。
见她似乎欲言又止,夏漾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小腹当作肯定的回应。
“恭喜。”乌荑笑。
“谢谢。”夏漾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可真会卡着点。”薛书烨交流完后走了过来,站在夏漾身边,单手叉腰,有些抱怨地对着荆向延说:“以前你就喜欢踩点,今天可是雅雅生日耶,给点面子吧。”
“路上堵车嘛。”荆向延摊手。
“说不过你。”薛书烨吐槽两句,转头跟乌荑说道:“雅雅刚刚就一直在念叨你,宴会还没开始,你现在要去见她吗?”
乌荑点头答应,薛书烨直接叫来了侍从给她引路,带着去后场找薛雅雅。
薛书烨也没让夏漾在这里站太久,让她先上楼休息一下。
随着两人离开,这里也只剩下了他跟荆向延没走。
“怎么回事啊,最近的事情我可听说了。”薛书烨打趣,“乌荑跟谢家的婚约取消了,倒是你,跟向夫人谈了什么?”
“你连这个都知道?”荆向延瞬间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异,“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哇你那什么眼神,我这是关心你。”薛书烨扶额,“不是我,是那天有人看到了就传出来了呗。”
他不是不知道向荟妍讨厌荆向延,从高中那次就初见端倪了,更别提现在更甚。
奇怪的是,荆向延这个人不知道该说是脸皮厚还是越战越勇。
“没说什么。”荆向延言简意赅。
瞥见薛书烨满脸写着不信的模样,他也没有去反驳,确实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字字句句,向夫人不可能听不进去。
“闷葫芦一个,也就乌荑能受得了你了。”薛书烨摇头感叹。
荆向延斜他一眼:“谢谢你的夸奖。”
“脸皮真厚啊。”
“算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进去吧,快开始了。”
“对了,”薛书烨好心提醒一句,“向家那边,那个小孩儿也过来了。”
“谁?”荆向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弟弟啊,向多乐。”薛书烨解释。
听他这么说,荆向延这才有了点模糊的印象,但不多。
本来就是薛雅雅的生日宴,他也没去在意,却在要跟薛书烨抬步离开时,猛然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声。
第75章 麻烦
向多乐被三个小孩子围着, 不知道是跟他说了什么,他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咬着牙, 明明就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却硬要憋着不肯发出声音。
荆向延和薛书烨对视一眼。
从对方眼里看到疑惑的询问, 薛书烨无奈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小声指着另外三个小孩解释道:“江家和谢家还有另一个不太清楚,应该是林家的孩子, 记不清楚。这三个小孩到哪里都是连在一起的,跟三胞胎连体婴一样。”
“林家?”荆向延一时没反应过来, 脑子里把嘉陵有这个姓的家族都搜了个遍,但都跟眼前这个孩子对不上号。
“啊, 你不知道也正常。”薛书烨说, “这个林家跟其他家没什么关系, 就是前几个月拆迁款到了后做了点生意。”
他说得委婉, 其实就是暴发户。
能在这个圈子里的家族,往上数几代哪个不是名门望族, 除去黑白道通吃的谢家外,暴发户这三个字才是真的被瞧不起。
荆向延虽然没这种观念,但人家能吃得开也说明有本事,他还是好奇看了眼跟在谢家和江家后面那个小孩。
与其说是玩在一起, 倒不如说是免费给人当跟班。
“行了你,也过去看看吧,你那弟弟都快被欺负哭了。”薛书烨挑眉, 催促了两句。
弟弟?
荆向延欲言又止,他默默看了眼向多乐那跟乌荑有三四分相似的脸, 把快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弟弟就弟弟吧。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这孩子跟乌荑是同母异父,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弟,连带着面容上都有几分神似。
“喂,你哑巴了吗?”为首的孩子声音稚嫩,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甚至还想伸手去抓向多乐的衣领,但指尖还没碰到,就被一双大手攥住。
他呆了一下,随后视线看向来人,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对方蹲了下来,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并不是很重,但他被这么看着时浑身僵硬。
“欺负谁呢?”荆向延瞥了眼眼眶红红,努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的向多乐,又看了眼面前这个明显不服气的孩子王,一阵头疼。
他最不擅长跟小孩子相处了,说得轻了没威慑力,说得重了又要嚎啕大哭,怎么搞都是个难题。
“关你什么事啊,就你事多。”小孩反应过来,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着荆向延,还不时给旁边两人使眼色。
可惜薛书烨就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对着他们招手,所以哪怕是接收到眼神,另外两人也没敢轻举妄动。
“啊对,我好怕啊。”荆向延懒散敷衍他,顺便把向多乐拉了过来,“道歉难不难?”
闻言,小孩呆愣了下,随后十分用力地挣脱了荆向延的束缚,又狠狠推了一把向多乐,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谁要跟这种人道歉!”
说着就转身跑开,另外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谢家来的,就这样。”薛书烨走了过来,也蹲下身替向多乐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
安慰的话语一出,向多乐险些憋不住克制了很久的情绪,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眼泪流下,重重吸了下鼻子,点头。
荆向延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口问了句:“宴会要开始了,进去吧。”
向多乐抿抿唇没说话,过了两秒,他才低低小声道:“能带我去找我姐吗?”.
薛书烨留在前场还要跟人周旋,自然而然地带向多乐去后场这件事就落在了荆向延头上。
他没办法,总不能把向多乐一个人扔在这边。
又得知他是由管家送过来的,对向家的心大程度又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种交际场,向家必然不会放过呢。
路上,他让向多乐走在前面,他断后。
看着小孩的背影,缓缓出声道:“刚才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了又没用”向多乐撇嘴道,“反正我一定会回去告诉妈妈的。”
闻言,荆向延沉默几秒,问:“你对你姐也这样?”
向多乐从出生起就被向家惯坏了,跟乌荑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用去争抢,随口说一句就会有人把一切都给他准备好,哪怕被姐姐“欺负”也是一样,家人总会为他出头的。
向多乐肩膀瑟缩了下,没敢回头去看荆向延的表情,只是略带不安地低头攥着衣摆,继续往前走。
他认识这个人,上次宴会的时候也来了,但是妈妈并不喜欢他。
他没跟这人打过什么照面,不过是有点印象,方才他没想过荆向延会帮自己说话,但大概率应该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他在家里嚣张惯了,很怕荆向延会继续再问些什么。
好在,对方并没有想要再搭话的意思,这让向多乐不禁松了口气。
后场很快就到了,这里布置的很有童趣,基本都是小孩子,除了负责吃食和照看的几位侍从。
荆向延前脚刚踏进这里,后脚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石凳上坐着的乌荑,她怀里抱着穿着公主裙的薛雅雅,周遭还围着四五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几人脸上满是笑意。
荆向延低头看了眼直愣愣看向乌荑的向多乐,本想过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时就恰好和乌荑对上眼,对方眼里的笑意都还没散去,被她传染的,连带着荆向延的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阿无。”他还是带着向多乐走了过去,完全不管向多乐在一旁的表情有多别扭。
“啊,是那天的怪哥哥。”薛雅雅指着荆向延,满脸惊讶。
被她这么一说,周边的小伙伴也纷纷看了过来。
被十几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荆向延欲哭无泪,稍微弯着腰没好气地轻轻点了下薛雅雅的额头,吐槽道:“小没良心的,也不记得是谁带你去的警局。”
薛雅雅吐了吐舌头,把目光落到了站在荆向延旁边的向多乐身上,见他偏着头,忍不住询问道:“向多乐,你脖子歪了吗?”
“你才脖子歪了!”被这么一刺激,他险些炸开。
薛雅雅摊手,完全没把他这点大惊小怪放在眼里,扭头拉着乌荑的手,甜甜笑着:“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蛋糕啊,妈妈特别帮我定制的。”
乌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指了下荆向延,耐心道:“姐姐男朋友来了,你先和朋友们去看,好吗?”
薛雅雅大方表示没问题,很快就从乌荑腿上蹦跶落地,又搂着她的脖子亲了口后就拉着几个好朋友往屋里跑去。
留下向多乐看着这一幕,双手抱胸,不屑地冷哼了声,但是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看乌荑的反应。
“碰上麻烦了?”乌荑站起身来。
“不算什么麻烦,这小子前面被几个小孩围住了,他说要找你,我就顺手给带过来了。”荆向延帮她整理了下裙摆。
闻言,乌荑这才把目光投向正在偷偷瞥她的向多乐。
见到自己被抓包,向多乐慌乱了一瞬间,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总归是个小孩子,情绪不能很好的掩盖,那点不安很容易就从眼睛里跑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乌荑看向恨不得把头塞进地缝里的向多乐。
他支支吾吾说:“嗯妈妈说让我找你。”
“过去坐着吧,别乱跑了。”乌荑给他指了个方向。
花园里摆了好几桌小餐桌,每个小朋友都排了单独的位置,她过来时薛雅雅就把位置安排的名册给她看了。
“你怎么不过去。”向多乐憋不住,在乌荑要离开时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食指,满脸倔强。
“我还有事。”乌荑言简意赅,她也没有拍开向多乐的手,就这么看他要做什么。
“你要去见薛雅雅吗?”说着,向多乐鼻子一酸,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滚落下,哽咽着控诉道:“你看到我被欺负都没表示的吗?如果是妈妈的话,一定会帮我出气的,为什么要去见薛雅雅,你不是我姐姐吗?”
第76章 邀请
向多乐被积攒和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就不管不顾的, 死拽着乌荑不让她走,但总归还记得是在外头,没敢闹得太过, 只是瘪嘴,任凭眼泪哗啦啦流下, 也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好不可怜的模样。
乌荑垂下眼,淡淡看了下他拉着自己无名指的举动, 想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没什么波澜,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去坐着。”
这反应跟向多乐想象中的不一样,以往在家里, 只要自己一哭,不管是妈妈还是谁, 都会心疼地抱上来, 哄着自己。
可是乌荑冷淡得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让向多乐一时都忘了哽咽, 脑子空白地呆呆站在原地,愣愣地拿此时乌荑的表情跟方才她对着薛雅雅那温柔的笑意做对比。
那是从来不会对自己展露出的样子, 她在自己面前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连笑都不会。
甚至有时候碰到他了,还会装看不见。
可是对待薛雅雅不一样,她会抱着她笑, 会让她坐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手哄她,也会允许薛雅雅亲她
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吗?没有不耐烦, 也没有反感。
突然地,一股巨大的恐慌从向多乐的心里升了起来, 他年龄还小并不懂得这是什么情绪。
只知道,如果今天把乌荑的手松开,那么今后,自己更将见不到她。
他不要。
不应该这么发展的。
“我不稀罕。”向多乐边吸鼻子边瞪着乌荑,手攥着她无名指的力道还更加重了,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的不安找点理由,他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喜欢薛雅雅,想去当她的姐姐了?你活该!难怪妈妈和我都不喜欢你。”
好奇怪,他不想说这些,可他控制不了。
说完,面上还是一副不屑厌恶的表情,可忐忑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至少没有表面装得这么讨厌。
闻言,乌荑并不在意,反而笑了笑,只是这笑是很小幅度地扯了下嘴角,几乎也就上扬了一两秒的时间后又很快放下,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不喜欢,拉着我做什么,还不放开。”
向多乐在想什么,她了如指掌。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不再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失去了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让他感到不甘心而已。
向家,又有什么真情呢。
就算有,也不是对着她。
“不行!”向多乐这下真的憋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但到底要面子,不敢太大声,只能小小声啜泣,“薛雅雅自己没有姐姐吗,为什么要跟我抢你”
他话没说完,就看着乌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见她伸出手,还以为是要帮自己擦掉眼泪,向多乐连忙闭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倒是察觉到了自己攥着她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慌张地泪眼朦胧张开眼睛时,便瞧见乌荑满脸冷淡地望着自己。
“我姓乌,不姓向,怎么可能是你姐姐。”她轻笑,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笑意,“这不是你说的吗?”
向多乐以前对乌荑的恶语相向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是看向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时,他却忽然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好像是说过的。
那年乌荑刚从乌家回来,他正坐在客厅里玩,两人碰巧打了个照面。
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什么牵扯的,但那时他故意扔了个玩具到她脚下,趾高气昂地让她给自己拿过来。
哪里知道她理都不理,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就上楼了。
他气得大骂,被恰好路过的管家委婉提醒说,不应该和姐姐这么说话。
那时他什么反应来着?好像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乌荑听到了,并且记到了现在。
意识到这点的向多乐身体一僵,手不自觉松开,眼神飘忽。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叫我,我会觉得很为难。”乌荑撑着膝盖起身,抬手叫了个侍从过来带向多乐去下面席位上坐着。
向多乐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被他憋了回去,眼泪都在眼眶里蓄满了,本来忍得好好的,结果听见乌荑这么说,又很不争气地哽咽落泪了。
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的讨厌这个姐姐,他是真的想和她接近,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以为学着母亲的方式,姐姐就会愿意陪他玩。
等到了后来,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学母亲还是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那么对待她。
今天看到了她对薛雅雅那么温柔的样子,向多乐又不服气又委屈。
明明是他的姐姐,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为什么这么对他.
把人带走后,乌荑总算可以松口气,对上荆向延略带调侃的眼神,她有些无奈,迟疑了下,道:“我刚才很凶吗?”
她不是不知道向多乐在想什么,只是不想配合他演习,为了那所谓的虚荣心。
“是哦。”荆向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捂着心脏佯装道:“凶得吓人。”
“是嘛,那就好。”乌荑懒得搭理他这点小九九,但知道他这是为了不让自己有心理负担故意说的,所以沉默了几秒,又说:“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说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里,除去他的安慰外,估计还有谢他把向多乐带过来,避免了被围攻欺负的局面。
听到这里,荆向延闷声笑了下,凑过来跟她小声说:“要不要跟我去个好地方?”
“现在?”乌荑讶异,担忧道:“等下雅雅找不到人要着急了。”
“当然是结束后啦,不过我们可以提早几分钟走。”他这么说。
乌荑答应下来,心里对荆向延要带她去的地方感到好奇,但为了保持神秘感,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场宴会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们两人一直待在后场,反正两家都有人在前面的前场谈生意,他们就不需要操心那么多。
期间还有段小插曲,薛雅雅为了帮乌荑出气,故意把蛋糕抹到了向多乐脸上,把他气得不行,薛雅雅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距离生日宴还有七八分钟结束的时候,荆向延带着乌荑先去了前场跟几位长辈打招呼。
荆家这次来的是老爷子,这猛地就见家长,把乌荑打得猝不及防,边尴尬问好边伸手在荆向延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荆向延疼得嘶牙咧嘴地瞪大双眼,但为了不表现出异常,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强撑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简直是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
“咋,脸抽筋了?”荆父不明所以。
“没有,见到您高兴。”荆向延极力微笑。
乌荑忍俊不禁。
跟荆父这边打了个招呼后,因为向家这次来的并不是向荟妍,左右乌荑也带着荆向延过去跟继父问了声好。
做完这些,两人这才悄摸着提前离场,结果前脚才踏出大门,后脚就收到了薛书烨狂轰乱炸的消息,骂荆向延怎么跑路跑得那么快。
荆向延把手机熄屏,装作没电了,偏头看了眼正在深呼吸的乌荑,笑道:“怎么样,外面的空气是不是会比较好?”
“好很多。”乌荑深吸了口气,整个人的头脑都清明了不少。
她不喜欢名利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后场还好,但是一到前场就会感到精神上的窒息。
以前向荟妍也会让她学着这些,但她不喜欢。
相比于名利场,她更喜欢独自待着。因此就算偶尔推辞不过必须参加的时候,她也是默默坐在角落里,尽量放低存在感。
“冷吗?”荆向延问她。
虽然还没入秋,但夏夜还是带着点凉意的,更别提乌荑的这件礼服,上半身还是吊带款式的。
“应该我问你热不热才是。”她笑着,微张开手转了个圈,“我现在很舒服。”
她在前面张开手转圈,荆向延就在后面跟着,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等她转累了有点眩晕后,还会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先停下来休息会儿,替她揉揉太阳穴,平复下心情。
“话说,”乌荑冷静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今晚你会请我跳舞呢。”
荆向延挑眉:“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因为我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她悠悠然道,“而且啊,其实我这些礼仪学得也不是很好。”
“为什么,之前没人邀请你吗?”
“你想听开心的吗?”
“当然。”荆向延理直气壮。
被他这句话逗笑,乌荑慢悠悠说:“因为我对跟谁跳都不感兴趣。”
她不是不会跳舞,只是不太擅长,况且也没有哪个舞伴能受得了一直被踩脚吧。
这么一对比,还是坐在角落里摸鱼更适合她。
“那下次跟我试试,我邀请你。”他说。
“看你表现。”乌荑并不拒绝。
“要带我去哪里?”她这时才想起来两人提前离场的目的,好奇询问。
但偏偏荆向延就是不开口,还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来。
第77章 命运
乌荑坐在副驾驶座上, 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以及胡乱吹在脸上的晚风,她眯了眯眼,大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眼底倒映着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
很奇异的感觉。
乌荑突然想起先前荆向延半开玩笑说的那句私奔,其实仔细想想, 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在这一刻,她分不清是因为冷风扰乱心绪, 还是夜晚带来的感性冲动,让她很想回应。
但乌荑没说出口, 就这么枕着靠椅的枕头望向窗外。
她不知道荆向延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本能地相信他。
于是, 这辆车在半小时后朝山上开了过去。
乌荑虽然有点疑惑,但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
将近十点的时间, 在这附近的人不是很多, 甚至越往山上开, 人越稀少, 到最后除了他们两个外就没见到别的人了。
车停在了草坪上,乌荑看了眼, 他们停的位置倒是极好,往下看去就是嘉陵的夜景,高楼的点点灯光在黑夜里连成一片,十分繁华。
“怎么带我来这里?”乌荑困惑。
不至于这么晚了还来爬山吧。
“当然是带你来体验一下不同的夜景。”荆向延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绕道另一边去牵乌荑的手,将近凌晨的山顶冷风可不留情面,他顺手把车里带出来的毛毯披在了乌荑身上, 然后才带着她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找了块地坐下来。
“我以前很喜欢来这边写生。”他笑了笑, 又给乌荑整理了下她的小毛毯,确保她不会被风吹得生病。
“这里?”乌荑诧异地把视线再次投向山下,疑惑,“我承认这里的风景是不错,但是”
她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可这底下的高楼,怎么看也不像是写生的样子。
知道她在想什么,荆向延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位同学,又刻板印象了对吧。”
被戳穿想法,乌荑挑了下眉,没说话。
“写生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呆的很舒服。”荆向延伸了个懒腰放松,随后把下巴枕在膝盖上,懒懒道:“我啊,以前特别喜欢往这边跑。”
算是一个很小的习惯。
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毕业后和乌荑再次重逢的那年。
“为什么,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吗?我也不知道,但是”荆向延举起右手做了个圈圈的手势,然后放在眼前,对准山下的景色,道:“只是觉得,能把所有肉眼可见的风景尽收眼底的感觉很不错。”
很平静,躺在草坪上吹风时,哪怕是呆呆望着天空飘动的云,都会很令人安心。
闻言,乌荑侧目看着他,问道:“这算是秘密基地?”
“当然,特地带你来参观一下。”荆向延笑眼弯弯,“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很想带你来。”
乌荑沉默两秒,缓缓道:“我来过。”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来过,”乌荑贴心地重复了遍,解释道:“高三毕业的时候几个朋友说想出来露营,所以就来了这边。”
“怪不得。”荆向延失笑。
命运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用刻意去塑造两人之间的羁绊,可惜想起来总是有千丝万缕的丝线将他们串在一起。
毫不相干,却又息息相关。
“所以,你是喜欢爬山吗?”乌荑问道。
“我要说我还喜欢极光,你也陪我去吗?”荆向延开了个玩笑。
“为什么不去。”乌荑反问。
听到这句话,他先是愣了两秒后这才笑了起来,声音柔到像是要混进风里:“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小的时候,能陪着他的只有母亲。
本质上来说,他确实和乌荑是同一类人。就是因为不曾感受过没有拥有的爱,所以才慢慢学着去爱对方。
他们相似却又不似,可是不管别人怎么想。
荆向延在高中见到乌荑的第一眼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管命运是否是安排好,至少这一刻他愿意感激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乌荑抿了抿唇,抓起荆向延的左手,双手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秒,对方皮肤上那被冷风沾染的微微凉意就传了过来,她皱着眉头问:“不冷吗?”
“冷啊。”荆向延含笑望着她,说完这两个字后就没再出声,静静观察着乌荑的反应。
不出所料,乌荑先是无奈看了他一眼,随后把身上的毛毯拉开一半,对着荆向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过来一点。
见此,荆向延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等到她把毛毯披到他身上之后,干脆就顺势把头枕在了乌荑的肩膀上,手也环抱着她的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乌荑右手揽过荆向延的肩,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点。
两人靠在一起,静静听着风声,互相交融的气息说不清楚是谁的,甚至早就分不开了,紧紧缠绵着。
乌荑能察觉到荆向延闭着眼在小憩,她没有什么额外的动作,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还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哄人。
荆向延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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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
客厅里一片死气沉沉,寂静无声,管家大气都不敢喘,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谢远闵淡定地泡着茶,动作悠闲到连一丝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他给同样站在谢远闵身后的谢珒风使了个眼色,对方也只是摇摇头。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心翼翼道:“夫人那边”
就在谢远闵参加完薛家生日宴回来后没几分钟,谢夫人就被带走了。
原因则是前几天海关那边拦截了以谢夫人名义走私的货品,如果是别的还好说,可偏偏是那些触及底线的东西,更别提足足有七八公斤。
这件事来的猝不及防,谢夫人被带走时整个人因病还没好彻底,还懵着,但多年的经验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好整以暇的谢远闵。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亲手培养出的孩子,会用自己教出来的手段来给自己下这么一个套。
在快被带到门口时,谢夫人不死心地回头,却恰好看见谢远闵慢悠悠地举着茶杯朝她远远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面上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双眼却冷得吓人。
挑衅。
这是谢夫人的第一反应。
可她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谢夫人被押走后,谢家登时陷入了惶恐当中,不一定是为了谢夫人,但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谢家这些年相对来说收敛了不少,至少没在明面上,但暗地里那些拿出来,进去都算是轻的。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谢远闵。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在回谢家后才会那么不慌不忙地坐在沙发上,就像是在刻意等待什么一样,泡杯茶也只是为了看场好戏。
打发走心有不甘的管家,谢珒风皱了下眉头,压低嗓音道:“不管真的不要紧吗?”
“这是我能管的吗?”谢远闵轻笑,“你知道被查出七八斤是什么概念吧,你要不忍心我也是能理解的。”
“没有,”他小声说,“我没那个意思。”
谢夫人每天喝的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谢远闵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选了什么。
他的户口就不在谢家,哪怕谢家被查,他顶多也就是进去喝杯茶走下询问查询的流程。
—这是谢远闵给他的退路。
谢远闵咳嗽两声,把手里的那杯茶喝完,接着轻轻放到茶几上,淡声道:“再过不久,估计那两人就能收到一份大礼。”
“既然收了我的礼物,就没理由拒绝我的请求。”.
车内,乌荑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都快凌晨一点了。
她身上的毛毯早就浸满了荆向延的味道,哪怕现在分开坐,这些气息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乌荑默不作声地拉高了毛毯,盖到小腹的位置,又偏头瞧着正在对着窗外出神的荆向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又发呆了?”
荆向延意识回笼,扭头跟乌荑的视线对上,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笑笑,抓过乌荑的手放在掌心里。
车内倒是没有像外面那么冷,两人的体温也不再是微冷,相反,温热的温度相互摩挲着,还在往上攀爬着。
“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回答。
乌荑没问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当作对他这个回答的回应,稍稍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惹来对方的闷笑。
“你为什么老爱笑我。”她不解。
“其实我不是一个爱笑的人。”荆向延立刻收敛笑容,故作深沉。
“我看起来很好笑吗?”她真诚发问。
“我大概是看见你太开心了吧。”
“嗯,”乌荑望着他,眨眨眼,“我今晚也很开心。”
“可是阿无,”他轻声道,“你的表情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乌荑顿了一下,薄唇轻启,刚想反驳,便又听他说—
“阿无,装不知道装得不累吗?”
第78章 真相
A国, 12:25.a.m
候机大厅。
女人压低帽檐,不动声色地藏匿在人群中,还时不时回头看几眼身后, 似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般,在确认确实没跟着后, 她这才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就连脚步都不自觉快上几分。
心里无比焦灼。
只要再两个小时, 航班起飞就好,后面再多转几次机。
女人自我安慰, 心里存着侥幸,她不断自我安慰。
没事的, 这么多年躲躲藏藏都过来了,就算到时候荆度临从出尔反尔, 她手上还留着后手, 不至于孤立无援着了对方的道。
女人焦急不安地坐在候机厅角落的位置, 时不时抬头再看两眼提示登机时间的电子屏幕, 不由得犯嘀咕。
原本她从乌乐雅手里拿了钱之后当天就马不停蹄买了来A国的机票,她那儿子也是还有良心, 给了她不少钱,如果没人知道,她倒是能挥霍一段日子。
可前两天荆度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人在找她, 这个人他不确定是荆向延还是其他跟当年荆向延母亲车祸有关的人员。
当时女人就是意识到大事不妙,当年的事情虽然伪装成意外,就连荆父都没有细查下去, 就算警察觉得有蹊跷,他也是一口咬定是意外。
但是女人知道, 荆向延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人,他一直都对母亲的事情存疑,只是对外并不表现出来,就像是真的释怀了一样。
而她待在荆度临周遭东躲西藏,这些年都没敢离他太远。
倒也不是说有多离不开这个孩子,毕竟她怀上荆度临,再到对方被荆父带回荆家开始,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既然那个女人的儿子不成器,不入公司工作非要去当什么画家开画展,那就不能怪荆度临去争。
她要跟荆度临死死绑在一起,不光是为了所谓的母子情深,还是借口的思念,只有一点她要永远让荆度临明白—
不管怎么样,他被这辈子都别想摆脱她这个母亲。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想到这些,女人的焦躁不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加深,最后演变成了不耐烦,啧了一声。
但好在发呆的时间过得也快,候机厅内的广播很快就播报了航班的登机信息。
女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把周边几个人吓一大跳。
但她并没有感到抱歉,无视着这几人责怪的目光就准备往登机口去安检,大脑思考缓慢的同时也让身体的行动变得僵硬了起来。
丝毫没注意背后不远处已经有四五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注意到了她,并且走了过来,不打草惊蛇。
“李女士。”
女人排着队准备安检,突然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被吓了一跳犹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对上眼,大脑登时翁地一下空白。
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就率先反应了过来。
只是还没跑两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随后整个人被反扣着压在了地上。
周边人满是惊恐,厅内爆发出躁动。
好在几个男人分工准确,压着女人的人给她扣上了手铐,剩下几人对着周围说了几句英语当作解释。
于是这场骚乱很快就被人们自动脑补为便衣警察在追捕逃犯,人群也就不再过多关注。
反观女人狼狈地被带出了机场,仍旧是不死心地挣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凭什么抓我!”
语气是凶狠的,但其实她知道她双腿在打颤,内心极度惶恐,借此来给自己壮胆而已。
“是荆家让你们来的?”女人咬牙。
既然做了当年的事情,她就不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这些年也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和脱敏治疗。可等到真的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她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以往做的那么训练一点用都没有,当下她脑子里只给出了一个危险讯号—跑。
几个负责押送她的男人并不说话,哪怕是女人如何套话也没有用。
在把她塞进车内后,要关上门的一瞬间,为首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说:“老实说出向从于的下落,对你回国后的判刑有帮助。”
闻言,女人虎躯一震,瞳孔猛地颤了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尖声怒道:“你们到底是谁!”
可男人没管她的失态和愤怒,反正车上也装了隔音隔板,她再怎么闹,他们也无动于衷。
车门被关上,女人顿时陷入了一片冰凉,后背冷汗直流,脸色煞白。
怎么可能,她神情恍惚,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件事过去多久了,可为什么这群人会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谁?
女人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主动走入一个圈套,不,准确地说,是有人铺了一张网,把她死死地罩在了里面。
等到这张网开始收缩,她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窒息。
向从于在哪里?女人蜷缩着身体,无意识开始联想。
她都多少年没跟向从于见面了,那个人跟她可不一样。
就算一直在国外,但每年他们都会保持联系,可最近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她一直注意着外界的动静,不会猜不到这辆车要开往哪里。
半晌后,女人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隔板。
隔板很快降下,坐在前面的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女人犹豫了下,问:“会怎么判?”
“故意杀人,你说呢。”男人面无表情地回复。
女人肩膀颤了一下,慢慢捂住脸。
这个动作在他们看来大概就是绝望和无助的代表,但只有女人知道自己险些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回国后看见荆家那几个人,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故意杀人,她吗?.
12:35.a.m
乌荑躺在床上睁开眼时,身边的被褥已经空无一人,房间内安静得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细微响声,也不知道荆向延离开多久了。
他们昨天晚上从山上回来到家都差不多凌晨三点了。
乌荑翻了个身,侧躺着垂眸,回想起了昨晚荆向延问她的那个问题。
“阿无,装不知道装得不累吗?”
乌荑低着眼,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听见这话后没有立即出声,只是简短笑了一声,可自己笑不出来,于是很快就把嘴角那抹强行挤出来的弧度放下,冷静地和他对视,说:“累什么。”
她还是没有承认,却又一语双关。
荆向延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接话。
两人之间突然就这么沉默下来,乌荑偏过头望向车窗外的夜景,她神色晦暗不明,两三秒后把额头抵在了玻璃窗上,张了张口,睫毛颤了颤,近乎于喃喃自语:“怎么会不累。”
她脑子还没到那种不清醒的地步,再加上她也不瞎,孰是孰非,连荆向延都能看清,她没道理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想要逃避罢了,越接近真相,她就越痛苦,越感到无助。
她知道被荆向延发现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可还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在外婆去世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静静呆在房间里坐着想了很多,所有的线索都在慢慢串联起来,那时候整幅地图缺少了几块拼图。
直到向家设宴,向玉凛送来了那份亲子鉴定书。
过往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她彷徨茫然,不止觉得眼前的弟弟陌生,甚至连整个向家,她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恶心过。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胃想要呕吐,可硬生生被她忍住了。
脑子混乱的到了无法再保持冷静思考的地步。
外婆去世前说的那句话早就成了她的梦魇。
—阿无,不要再查下去了。
—就算找到了,也请放过他。
录像带、向玉凛的谎话、被取消财产继承权的向从于,以及谢远闵送了她一句话,他说,谢家有今天,还要感谢向从于的帮助。
这一切都不难拼凑。
谢家暗地里的那些事情,以前舅舅有对她提过,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说的那么深。
在带她去毕业旅行那次,他说等旅行结束要去做一件事,或许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舅舅。
然后车祸、死亡,接踵而来。
乌荑不敢细想舅舅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只是在那次过后,向从于被剥夺了继承权赶去了国外,而外婆对外也是宣称那就是一场意外,凶手也抓到了。
真的有那么巧合吗?
从那时候起,乌荑看着新闻中宣告的一切,手脚冰凉。
她就呆呆望着,神色呆滞,不哭也不闹。
外婆有要保的人,她意识到了这点。
可她不知道母亲是否清楚这点,是早就知道了之后默认了这种行为,还是与她一样不知情。
兄弟相残这种事说出去多让外人看笑话。
所以哪怕去世前,她知道她不能阻止乌荑把心里的执念去掉,就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她,放过向从于。
也放过她自己。
乌荑愤恨地想,凭什么。
加害者逍遥法外,被害者却要长眠地底。
哪有这种好事。
于是,她跟谢远闵做了个交易,她用亲子鉴定那人的卡把钱打了进去,而对方则会给她提供一点她需要的情报。
并不全面,但给的都是重点,足以拼凑出真相。
至于谢远闵要拿那笔钱去哪里,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而现在,就差一步。
只要抓到那个人,一切都会好的。
乌荑拉高被子,侧身蜷缩着,这是一种及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她还沉浸在思考里,丝毫没有发现卧室门上嵌着的小门溜进来了一只小猫,猫爪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动静。
乌荑闭着眼打算让高度紧绷的大脑放松一下。
昨晚她说完那些后,被压制了许久的情绪险些把她反扑,哪怕强行克制,可是发抖的手都在暴露她的脆弱,诉说她的悲伤。
荆向延没有阻止她宣泄这些,反而倾过身轻柔地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这个动作同时也带有安抚的意思。
思及至此,乌荑只感觉脖子蹭上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她疑惑着才睁开眼睛,就跟小狸花直接打上照面,对方离她极近,差一点就要贴上她的鼻子。
似乎是见她醒来了,小狸花明显眼睛一亮,连尾巴也不自觉在乌荑脖子上扫了几圈,带来了轻飘飘的痒意,喵了一声。
乌荑伸出食指抵在了它的额头,没用多大的力气,还是稍微把小狸花的头推远了一点。
然后这个举动成功引来对方的不满和反骨,愣是往旁边跑了两步,挣脱乌荑的桎梏,接着就一头哉进她的颈窝里,先是蹭了蹭,再舒服地长喵了一声。
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都因小狸花的这个举动好了不少,乌荑被它逗笑了声,摸了摸它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问它是不是没吃饭,下一秒荆向延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让你叫阿无起床,你倒是自己先躺上了。”他看着小狸花在乌荑怀里撒泼打滚的模样,满脸的无奈。
偏偏乌荑还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抱着小狸花坐起身来,弯了弯眼,道:“觉得我这里舒服吧。”
“真是会挑地方啊。”荆向延如是评价,毫不意外,小狸花连个正眼也不给他,就摇了摇尾巴当作回应。
“对了,你把我手机拿走了吗?”乌荑问他。
第一次起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自己手机不见了,知道是荆向延拿走了,也就没管。
闻言,荆向延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话:“刚才你母亲打电话过来了,我怕打扰你就先拿出去了。”
乌荑不意外,顺口问:“说什么了?”
“还是因为向多乐在薛家那事,估计是来质问你了。”荆向延叹了口气,觉得闹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怕你心烦。”
“给我吧,我打个电话回去,有些事总要问问。”她挠挠小狸花的下巴。
荆向延从她这句话里判断不出准确的情绪用词,还是警惕了一下,毕竟乌荑最擅长的就是说反话。
看出了他的迟疑,乌荑也没过多解释来作证自己真的不在意,她只是说:“问一件事,我需要答案。”
这话出来,荆向延就能立刻跟她对上脑电波,知道她是在说昨晚的事情,悬着的心不仅没放下,反而越提越高。
但担忧也没用,他又拗不过乌荑,于是在对方轻飘飘投来一眼后,他很快就举起双手缴械投降,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我带它下去洗个澡。”他顺手抓起听到洗澡这两个字就死命挣扎的小狸花。
知道这是借口,乌荑也不戳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卧室的门在小狸花抗议的猫叫声中被关上,乌荑的视线落在了手里的手机上,她点开电话备注页面,拨了出去。
两秒后被对面接了起来。
乌荑顿了下,说:“是我。”
另一边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向多乐的哭声,但估计是因为这通电话的缘故,这点吵闹很快就没了。
乌荑也没在意,开门见山道:“大舅回来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向荟妍忍不住指责道,“先不说别的,昨天晚上在薛家你怎么跟乐乐说话呢,他是你弟弟,他被人欺负你都不管吗?”
乌荑眨了下眼,闷声笑了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反问道:“他不是不认我吗,既然不认我,我又哪里来的弟弟。”
“你!”向荟妍被她这话给气着了,忍了又忍,好歹是没有当场发作,憋着一口气道:“就算没关系,那你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吗?”
“我今天不想谈那些。”乌荑淡淡打断向荟妍后面的话,不用想她都知道对方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她说什么了。
而不出所料,向多乐就在旁边悄悄听着,在自己这句话说出口后,又轻而易举听到了对方破防的哭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她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向荟妍连忙招呼保姆过来把他带走了。
被抱走之前还拖着哭腔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话,可惜太过模糊,乌荑没听清。
解决完这件小事,向荟妍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问她:“那你想说什么?”
“当年外婆取消大舅的继承权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落,向荟妍没有出声。
母女俩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当中。
乌荑也并不催促,反倒是听着对面逐渐不平稳的呼吸声,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想,应该不用再问了,她知道答案了。
可就算是这么想,她拿着手机的手还是在默默用力,直到指尖泛白。
想法并不冲突,她知道答案,可也想要答案。
大约过了漫长的十几秒,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嗯,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的声音,十分艰难和不容易。
听到这个字,乌荑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倒是笑出了声。
她轻声说:“你一早就知道,舅舅的车祸里,我也是受害者,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她已经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状态。
不管是悲愤还是和大声呵斥,又或者是声嘶力竭的质问,她都没有。
内心很平静,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无意识攥着被子,心脏被揉搓到快要爆炸,鼻子酸涩,笑比哭还难看。
向家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那不是意外,可是所有人都在默认,都是侩子手。
真相如何早就不重要了,他们都在尽力不让这个丑闻被外界得知,每个人都在拼命伪装得云淡风轻。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扔在了原地。
他们光鲜亮丽快速遗忘,她却被噩梦日日夜夜纠缠。
至于一场巨大的局里的所有知情者要怎么办,只要找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车祸中幸存的乌荑,当年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承担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向家的人都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为什么好好的要去毕业旅行,为什么要拉上向亦乘,为什么不救他。
那段时间,没有人待见她,谁都可以随意又充满恶意地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说她灾星,全部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舅舅不会死。
仿佛每个人的不安和愧疚全都化成恶意压在了乌荑身上,好似只有这样,他们的内心才会好受。
全然不管乌荑是怎么想的,无视她的痛苦,漠视她的遭遇。
甚至到后来,可悲的是,就连乌荑都觉得他们做的是对的。
每个深夜她都在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少时日,还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一度想要寻死,可全都被秦原拦了下来,而向家在得知这件事后,送她去了精神病院。
她在那里度过了她的十八岁。
后来有一天,秦原知道了这件事,气得直接冲去了向家对峙,跟他们说,如果向家不要这个孩子,那就让他来管。
那天,是雨天。
秦原来接她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他不是个爱穿白衣的人,平常也是吊儿郎当的。
可只有这一次,他把长发剪掉,穿上白色衬衫,撑着黑伞,学着向亦乘的样子站在雨里等着乌荑。
雨真的很大,乌荑站在门口和秦原对视,两个人谁都没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雨滴劈里啪啦落在伞上。
片刻后,乌荑伸出手,指着秦原的手臂,沙哑着嗓音跟他说,衣服沾到雨了。
雨停后,她有了个新舅舅
挂断电话,乌荑忍着胃里的翻涌,掀开被子捂着肚子去了卫生间干呕。
她没吃饭,吐不出来什么东西,顶多也只是一些酸水。
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眶泛红,疼到生理盐水都流了出来。
眼前一阵眩晕,要不是扶着洗漱台,估计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乌荑难过地想,为什么是她。
他们怎么会都那么恶心。
她呼吸地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耳鸣,都分不清外面是不是有荆向延的喊声。
在视线模糊着重重摔倒在地时,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拉开。
来人快步走过来蹲下把她抱在怀里。
可乌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死死抓着荆向延的衣服,脸色涨红,眼角的泪流个不停,呼吸到脖子紧绷,青筋暴起。
“阿无!”荆向延顿感不妙,懊悔着自己不应该把手机给她。
也不知道向荟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会让她会有这样呼吸过度的反应。
他连忙捂住乌荑的嘴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好有个借力的地方。
清楚对方这时候听不进去自己说话,他急得焦头烂额,只得一直重复道:“阿无,用鼻子呼吸。”
“别怕,别怕。”
第79章 喜欢
这要她做到显然太难了点。
不仅仅是呼吸方式, 乌荑只觉得胸腔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平常那样自然而又轻松地呼气吸气,她喘息的幅度大到带动着肩膀的颤抖。
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眼角甚至噙着眼泪, 要落不落。
窒息感扑面而来,几乎就要把她拽入无尽的深渊, 溺毙的感觉蔓延到了喉鼻。
荆向延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她大口喘着气, 耳边阵阵耳鸣,她知道荆向延在喊她, 可是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看着他嘴巴上下张合, 乌荑下意识又攥紧了他的衣襟,力道大到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荆向延皱眉, 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了。
他干脆换了个姿势, 把乌荑揽过来抱在怀里, 左手圈住她, 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边尽量轻声安抚:“阿无,看着我, 没事的。”
乌荑倒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努力克制着这种将近爆发的情绪,好不容易等颤抖幅度变小了些, 总算能磕磕绊绊呼吸几口空气。
她看向荆向延,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第一个字还没从嘴边溜出来, 荆向延就已经察觉她的意思,抱着她的姿势又缩紧了些, 让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所有人都在给她洗脑,借由她的罪责,企图撇清关系。
向家每个人都参与了,在那场事故里,谁都是侩子手。
不管是知情隐瞒的向玉凛,还是温文尔雅的继父,又或者是不作为的外婆。
其实在车祸之前,外婆对她的感情并不深,看待她可能也是觉得,向家这么大,多一个人吃饭而已,没有什么不妥。
可就在舅舅去世后,她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等她出院回到向家,外婆开始关心她,呵护她。
她分不清对方是不是把她当成了舅舅,因为外婆偶尔会对着她发呆。
乌荑都知道,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每一天,无时无刻,她都在痛苦和煎熬,面上却还要麻痹自己。
深夜,她会辗转难眠,噩梦的梦境一层层将她吞噬,记忆似乎停在了车祸那天的火光,不再前进。
心理医生对她的建议是多出去走走,而恰好那时向玉凛拜托她去郦城,在那里,她见到了这几年来第一个想主动搭话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乌荑总算是缓了过来,几乎虚脱地倒在他身上,闭着眼疲惫地小憩,眼睫毛都在一颤一颤,累到指尖都没有一丝剩余的力气
荆向延没问她跟向荟妍说了什么,只是抱着她回了卧室,又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知道她现在不想开口,但还是哄着让她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乌荑眼神空洞地看着他把水杯接了过去后放在了床头柜上,垂下眼,沉默了好几秒,嗓音有点酸涩地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我,但是”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跟把她推入地狱没有任何区别,而那群人隔岸观火,欣赏着她的丑态,仿佛这样是在审判他们的恶行。
乌荑低着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出声。
两秒后,面前人抬起手,手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她抬起头跟荆向延的眼睛碰上,听见对方温润却又坚定地说:“但我喜欢你。”
所以不要自卑,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世界予我的彩蛋。
他说这句话并不快,反而很慢,像是一字一顿那样。
每一个字都在狠狠砸落在她的心上,心脏跳动的速度和声音就在耳畔.
与此同时,荆家。
乌乐雅坐在床沿看了眼处在阳台通话的荆度临一眼,对方明显的面色不耐,甚至还隐隐有些阴沉。
估计是在讨论关于他母亲被抓捕回国的事情。
说实话,乌乐雅在去找李女士时,确实有被她说的故事给感动到。
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只是演技好罢了,所谓的母子感情,那个女人没有,她的儿子当然也就不会有。
不过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而已。
李女士要去A国的消息,荆度临全都知道,也都默认,巴不得对方走得越远越好,她的存在就像是定时炸弹。
有时候乌乐雅都会想,到底是按照李女士说的“离不开”荆度临,还是根本就是荆度临为了监视她,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不作为。
或者说,是有意为之,甚至不惜安排人看好她呢。
意识到这点,乌乐雅看他的眼神和心情就更加复杂。
对外界来说,她跟荆度临联姻的消息仍旧没有被公布,她不清楚要藏到什么时候,荆家这种环境之下,她都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了,可还是觉得心理越来越扭曲,快要崩溃。
母亲让她忍耐,说只要荆老爷子选的不是荆向延而是荆度临,那么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嫉妒乌荑,她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可是乌荑呢,只要勾勾手或者一个眼神,就有人毕恭毕敬地把所有东西都送到她手上。
那次荆家来提亲,根据荆老爷子的描述她就猜到对方应该是在说乌荑,可乌乐雅也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自己能彻底脱离这里往上攀爬的机会。
乌家不小,可荆家的诱惑更大。
对于她来说,联姻对象是荆向延还是荆度临根本就无所谓。
结婚后,荆度临告诉了她一点事情。
这样也许是不对,风险也大。
可机会来了,她要放手吗?当然不。
回过神来,荆度临结束通话,转身进屋,只是脸色并没有改善多少,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怎么样?”乌乐雅连忙追问。
“不放人。”荆度临紧紧抓着手机,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忍着怒气,“都说了让她走远点,她可倒好,没几天就被抓了。”
“联系下律师问问吧。”乌乐雅欲言又止。
其实她倒是不怕李女士被捕,怕的是她要是吐露出什么东西,那么她跟荆度临谋划的所有到头来不仅功亏一篑不说,甚至还要进去吃牢饭。
她没直白的说出来,好在荆度临能听出来话外意,点了点头。
捞也不是真的想捞,总要有个人顶罪.
19:25.p.m
向家。
向荟妍望着桌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一份文件,沉默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她双手扶额,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份是乌荑十八岁时的精神报告鉴定。
她一直收在书房的抽屉里,从来都没有去打开过,自然也就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但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这份报告并不准确,乌荑当年的精神情况确实是不好,但远远没有到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更不用在那里住上一个半月。
没有人再去追究为什么精神病院会那么鉴定,也不会再有人去共情她是不是真的有病。
因为那都不重要,当时的乌荑就像个烫手山芋,只有把她丢进去,他们的心情才能好受,才能得到宽慰。
闻言,站在一旁多时的管家终究是忍不住出声,连带着微微的指责:“如果没错的话,现在您也就不会在这里懊悔了。”
当年的向家,按照武侠小说的地步来说,对乌荑简直就像是“赶尽杀绝”,他就算想为这个孩子说说话也是有心无力。
要不是最后实在不忍心,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了秦原,也不知道她要在病院里待多久。
精神病院不是个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完好无损的人进去被硬说是有病。
听到这些,向荟妍没有接话,低着眼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她问:“向从于找到了吗?”
管家摇摇头:“还没,但是那位李女士找到了,从她嘴里问出来具体的位置也就是时间问题。”
向荟妍嗯了声,抬头问道:“阿无有打电话回来吗?”
她早上跟乌荑通了电话,又恰好向多乐就在身边,知道他在薛家的待遇后出于母亲对孩子的关照,让她下意识对着乌荑质问了几句,还不自觉顺着她的话走。
对方挂断电话后的状态是什么样,她不用具体去想也知道。
在把话说出口的那一秒她就已经后悔了,可多年来跟这个孩子的对峙,让她早就找不到具体的相处方式去推进消除这些隔阂。
她不确定乌荑是否还会打电话回来确认,就算不打给她也会打给管家,于是从早到晚等到现在,连饭都没有胃口吃。
在得到管家摇头的否定答案后,向荟妍苦笑一声:“这是真不打算认我了。”
管家没吭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向荟妍不一定是因为乌荑不认她才感到后悔,但他却并不认为乌荑得为此妥协。
毕竟,很久以前她就说过自己想要不再被束缚的自由。
如今也算如愿。
可是这代价确实大了点。
跟向家这忧心忡忡的氛围不一样,另一边的荆向延坐在床沿捧着水杯,望着躺在床上睡觉的乌荑,脸色凝重。
两秒后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对方酡红的脸颊。
不出意料,发烫了。
第80章 高烧
这场病来得急, 估摸着是上午承受的打击太过大,一到夜里身体就开始发热,荆向延边给她喂水边用体温计测下温度, 一次比一次高,将近四十度的高烧。
他没敢再折腾, 打了个电话给家庭医生,让她方便的话过来一趟, 加班费加了两倍。
挂断电话在等医生过来的这点时间,荆向延用湿毛巾轻轻放在乌荑额头上, 企图让她降点温度。
乌荑则一直迷迷糊糊的,头不仅眩晕, 还有很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不清楚这是否跟她没有胃口没吃饭有关。
她全身的温度都在上升, 哪怕是房间里开了空调, 又或者是额头放了湿毛巾, 对她来说起的作用也很少, 压根没什么用。
直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高浓度酒精味,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也被荆向延握着, 擦拭着某种冰冰凉凉得液体。
乌荑勉强睁开眼睛,嗓音不允许她发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小声以及沙哑地问道:“这是什么?”
荆向延喂了她一杯水,但还是于事无补, 喉咙干哑又痛。
“白酒。”荆向延擦好她的左手,又去牵她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 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医生马上到了, 你先睡会儿。”
“头疼。”乌荑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呢喃了声,身体还往荆向延的方向稍微挪动了点。
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一生病身体就会潜意识去寻找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包括人。
喃喃自语的声音也同样小,小到如果荆向延没有凑过去细听,估计压根就不会注意到。
生病时的乌荑跟平常的姿态完全不同,脆弱又无助。
平常那双充满冷静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迷茫的水雾,一动不动地盯着荆向延,和他对视,瞳孔很少移动一下,表面她现在是在依靠下意识的举动,而非大脑思考后发出的命令。
“我身上都是酒味。”她轻声说。
白酒对发烧的人很有用这些冷知识她知道一点,但知道归知道,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很难受,更别提还有高浓度酒精的刺激下,脑袋的晕感更加强烈。
闻言,荆向延低下头凑过去在她脸侧嗅了嗅,随后佯装得一本正经道:“是啊,都快被腌制入味了。”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秒,乌荑原本阴郁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眼眸还不自觉弯了下,虽然身体沉重还没什么力气,可还是简单地笑了下。
白酒上身后发挥出的效果蛮快的,起码在楼下门铃响起来的前几分钟,乌荑就觉得自己头脑的晕感没那么强烈了。
家庭医生过来时将近晚上十点了,给乌荑测了□□温后又给她开了几副药。
“没吃饭不行啊,”医生皱眉,看向荆向延,“煮点粥什么的也好,空腹吃药会吐的。”
“想喝粥吗?”荆向延把目光投向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点的乌荑。
她点点头。
其实依旧没那么想吃饭。
送走家庭医生后,荆向延在楼下厨房给她煮粥。
没花很久的时间,端到乌荑面前时,她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了口。
还好,没什么怪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跟生病挂钩,她居然觉得这碗粥比平时吃得还要好吃,终于迟缓地后知后觉感到了饥饿。
乌荑垂着眼,慢条斯理地一口接着一口,床头柜上的温水和药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等她吃完饭就能直接吃。
荆向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粥,两个人谁也没先说话,就保持着这种静谧却又安心的氛围。
下一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乌荑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秦叔打来的。
荆向延弯腰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示意他去接,乌荑点点头。
他没离开位置,就坐在摁下了接听键,随后放在了耳边。
乌荑喝的粥已经少了二分之一,其实差不多饱了,但她还是尽量多喝了两口,然后听着荆向延跟秦原说话的内容。
“对,在嘉陵。”
“差不多知道了,现在发烧着。”
“让医生来看过了,等下再去量个体温,对,等会儿吃药。”
“过两天吗?”
乌荑实在是吃不下了,碗里还剩下三分之一没动,她求助地看向荆向延。
对方看了眼,接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示意她把碗放到一边,等下他会收走的,然后又指了下温水和药。
乌荑听话地把药就着水吃了,乖乖躺好后才看向似乎是快要说完的荆向延,他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跟秦原通话。
乌荑想了想,指了下嗓子,摇摇头。
不是不想,是现在她确实不是很想开口,喉咙的涩痛没那么快消失。
荆向延挂断电话,解释道:“秦叔说他的旅行结束了,过两天会过来看看你。”
秦原在外出这段时间朋友圈发的也勤,基本是换一个地方就拍一些日常照,还顺便蛊惑乌荑出来跟他散心。
乌荑原本以为没个半年是见不到秦原的,没想到他会结束的那么快。
“过来这里吗?”她好奇。
“嗯,”荆向延给她捏紧被角,“说是要过来看看你。”
“又要唠叨我了”估计是药效上来了,乌荑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吐槽秦原,实际上荆向延知道,她没有半分不满的情绪,相反,她喜欢这种被人管的感觉。
就好像,还跟这个世界有链接。
荆向延看着她逐渐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静坐两秒后起身,弯腰在她眼下落下一吻。
力度很轻,几乎就是嘴唇碰了下皮肤后就离开了。
乌荑眼睫颤了颤,没有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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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步履匆匆地从街上路过,偶尔瞥见几个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流浪汉就皱了皱眉,眉宇间的嫌恶毫不掩饰,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丝毫没注意到,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这些流浪汉都纷纷睁开眼睛,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男人低头在地上四周找寻着什么东西,神色焦灼。
片刻后,他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对方礼貌询问道:“向先生,你是在找这个吗?”
“对,对。”向从于看到熟悉的卡面,大喜过望,没反应出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姓,在他转头要接过卡时,却猝不及防看到了来人的样貌。
大脑猛地宕机,一片空白,身体僵硬。
“你”看着面前这张脸,他嘴唇颤抖了下,喉咙就像被死死掐住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很意外,”来人皮笑肉不笑地在欣赏着向从于的丑态,把那张快到向从于手上的银行卡又扯了回来,对上对方错愕的表情,他心情极好地笑了笑,“这就认不出我来了?”
“上次见还是在法庭上吧,”他叹了口气,“记性这么差啊,得老年痴呆了吗?”
“你!”向从于气急败坏,为了不引起注意,只能克制着怒气:“我当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是躲在这里。”
“彼此彼此啊,找到我又怎么样,又想让我去当替死鬼?”他讽刺道,“可别说笑了,这个年纪还做什么白日梦呢。”
当年向从于找到他,并且甩给了他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而那时碰巧他的养母得了病,他没有钱去医治,只能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在外东躲西藏的感受怎么样。”他轻轻发问。
“总比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好。”向从于冷言冷语。
收了他的钱,还装得一副清高的模样,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就是这种装得要死得样子。
如果不是他好心给了资助,他以为他那养母能活下来吗?
向从于心里在想什么,男人全都清楚,也不着急。
只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谢夫人被请去喝茶了,谢家被查,你以为你能在这里藏多久。”
向从于瞳孔猛缩。
还不等他发火,便又听这个私生子淡淡道:“你那位相好也早就被抓回国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位置?”
说着,他又在向从于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那张卡,似笑非笑:“这些钱的来源都是不正规渠道吧,那么上诉之后,你会被判多久呢,真是期待。”
“啊,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回国后应该还有另一起官司等着你呢。”
被私生子咬住命脉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向从于紧咬压根,趁着对方不注意狠狠推了他一把,连卡都没想着抢回来就急急忙忙跑走了,生怕这人会在后面跟上来。
男人反倒是不急,简单整理了下被向从于扯乱的衣领,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然后慢慢悠悠地朝着向从于离开的方向走去。
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但是谁让金主给的报酬很丰厚呢.
乌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把精气神也带走不少,烧是退了,就是还没那么快恢复。
她又在床上躺了两天休息,两人也都心有默契,丝毫不提那通电话的事情。
早上十点半,乌荑坐在楼下客厅抱着小狸花陪它玩,挠挠它的下巴,把猫伺候得舒服了,还非得跟乌荑贴脸讨个亲亲。
“它真是懂得享受啊,”荆向延哀怨,“下辈子我也当只猫好了。”
乌荑懒得理会他这种跟猫争风吃醋的做法,瞥他一眼,随口问道:“秦叔快到了吗?”
“快了吧,五分钟前就说快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想开车去接机的,但秦原觉得没有必要。
刚说完这话,门铃就响了起来。
小狸花率先跳到地上,跑到门口坐着,准备迎接客人。
乌荑也跟着起身去开门。
下秒,穿着休闲衬衫的秦原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乌荑细细打量着,发现跟他去旅游之前相比,头发长了不少,就连肤色也明显黑了几个度。
“什么表情哦。”秦原挑眉。
“不是,太久没见”乌荑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把那句变黑了说出口。
“你这记性,小没良心的。”秦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自知理亏,乌荑也没反驳,引着秦原去了客厅坐着,还帮他倒了杯茶。
“前两天打电话来的时候听荆向延说你发烧了,现在怎么样?”秦原端着茶杯一口没喝,反倒是先关心起了乌荑的身体状况。
“他说得夸张了点,我已经好了。”
“真好假好了,”秦原对她这态度持怀疑态度,“你从以前就这样,不好也说好。”
“这次是真的。”乌荑无奈。
秦原没跟她计较,反正等会儿他也是会去问荆向延。
他喝了口茶,继续问道:“那过后要去郦城吗?”
乌荑手一顿。
秦原点到为止,没把话说完整。但她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再过差不多两个月就是舅舅的祭日,他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去祭拜。
“当然要去。”乌荑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要让舅舅知道。”
秦原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越长越大,反而越懂得把情绪藏起来。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跟个小霸王一样。
向家的自以为是,也不知道向亦乘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说是无法接受向亦乘的离世就把罪责全部怪罪到乌荑身上这点,不过是欲盖弥彰,自以为圣人。
“事情结束后,你就出去散散心吧。”秦原又一次提起这事。
这次乌荑没拒绝,点头答应了下来。
秦原还有事要跟荆向延讨论,乌荑自觉抱着小狸花去了二楼,把楼下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也没有很久,大概半个小时后谈话就结束了,她站在落地窗前跟楼下要离开的秦原挥手告别。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下,插进来一条消息。
备注叫yu的人就发了短短几个字—
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