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马车直接回到窦府,早已收到通知的窦老太太带了一堆人乌压压等在门口。


    窦炤与太子一起在外游荡两年多,结果太子提前回来,他却没个影子。又听说祁王被软禁,岭南即将兵变,窦老太太跟窦相国每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他们的心肝宝贝路上出差错。


    如今终于看到他平安归来,自是激动难耐,所以闹了这么大阵仗来迎接他。


    观沅在马车上远远看见那黑压压一片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捏了窦炤的衣袖:“二爷,老太太见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窦炤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紧紧握了握:“阿沅,找到你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们要携手克服家里这些难关,你相信我吗?”


    观沅看着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平静下来。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我信你,二爷,阿沅会一直站在二爷身边。”


    窦炤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意:“好,我会在一个月之内将这些问题解决,中间可能会有一些你不想看见的事情发生,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相信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好吗?”


    观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倒也不必如此,二爷迟早要娶妻,阿沅能从二少夫人那里分来爷的一点真心就够了。”


    窦炤很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一弹:“说得好听,到时候别吃醋!”


    他说完率先下了马车,大步流星走向正焦急等待的窦老太太一行人。


    “祖母,孙儿回来了。”窦炤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归家的喜悦与歉意,他自己也知道这两年外出给家人带来了多大的担忧。


    窦老太太一见窦炤,立刻湿了眼眶,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声音哽咽:“炤儿,你可算回来了!祖母日夜盼着你,生怕你在外面有个好歹,叫我老婆子如何安心闭眼啊?”


    话音刚落,窦老太太一眼瞟见站在马车旁的观沅,顿时眼中中闪过一丝惊讶:“怎么那丫头,看着像是……”


    窦炤见状,连忙朝观沅招招手:“还不过来拜见老太太!”


    然后对窦老太太道:“祖母,确实是观沅,也是巧合,我在岭南被祁王的人追杀,刚好遇见观沅,是她救我脱险,孙儿便将她带了回来。还望祖母看在她救孙儿一命的份上,暂且饶她私逃之罪。”


    观沅走过来,鼓起勇气,恭敬地向窦老太太磕头行礼:“奴婢观沅见过老太太,三年前因不懂事私逃出府,还请老太太治罪。”


    窦老太太看见她便来气,她刚跑的那半年窦炤差点没病死,又为此消沉许久还跟着太子跑出去几年不归,这都是拜她所赐。


    今日见她身形柔婉,眉目清丽,出落得愈发标致,想必往后窦炤一颗心会更多的放在她身上,这势必影响以后窦炤对正妻的感情,心中的不喜便如潮水般涌出。


    忍不住冷着脸道:“你们一个求我罚,一个求我不罚,是要故意为难我这老婆子么?”


    一旁窦相国连忙过来打圆场,笑嘻嘻道:“母亲,炤儿今日好不容易回家,这丫头虽然有罪在先,但毕竟救主有功便抵消了罢,您老人家犯不着为这点事忧心。”


    窦老太太想了想,也觉得在这个时候为难观沅有些不合时宜。


    而且窦炤刚回来,对这个丫头正是上头的时候,总还要顾念一些他的心情,要治她还得等窦炤冷下来再说。


    窦老太太语气冷淡,“你私自离府,本应重罚,念在你救了炤儿一命,此次便暂且饶过你。日后必要规规矩矩,不可再犯。”


    观沅赶紧磕头谢恩:“多谢老太太宽宏大量,观沅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不负二爷与老太太的恩典。”


    窦老太太又道:“既然回来了,那便还是跟先前一样,给炤儿做个房里伺候的人,待来日有了主母,再叫你主母根据你的表现,酌情抬你做姨娘罢!”


    观沅本来又要谢恩,窦炤却抢先道:“不必了,祖母,孙儿在娶亲之前还不想在房里收人,不如还叫她做回原来的二等丫鬟,等孙儿成亲再定不迟。”


    窦老太太自然求之不得,立刻拍着窦炤的手道:“还是我的乖孙懂道理,如此甚好,甚好。”


    她说完便扶着窦炤的手,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进去了,没再理会观沅。


    观沅又跪了一阵才站起来,看着窦炤被人簇拥远去的背影,禁不住十分纳闷。


    他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还来不及细想,便有两个人冲上来与她抱成了一团。


    木惠一边哭一边使劲在她身上拧一下:“你个臭丫头,这三年你跑哪里去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自责?还以为你真在雪夜被冻死了,那我给二爷一封假的信,岂非害了你?”


    水菱含泪而笑:“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观海写信来说找到你,但你可能不会跟二爷回来的时候,我可伤心死了,还准备以后跟木惠去岭南找你呢。”


    观沅也忍不住鼻头发酸:“是啊,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又忍着眼泪瞪木惠:“我说怎么二爷见了我跟见鬼似的,原来是你闹的。说什么不好,干嘛说我要去死?”


    木惠便去捏她的脸:“好你个白眼狼,当初若不是我帮你,你不出一个月就能被二爷从岭南找回来,哪能在外头逍遥到如今。”


    观沅赶紧躲去水菱身后,笑道:“那


    也是你害的,一个月找回来不就不用浪费这三年了?”


    木惠咬牙想打她:“水菱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三年没见,这丫头越发欠收拾。”


    水菱笑着拦住她:“好啦好啦,她在外头野了三年,只怕兴得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咱们回头还得慢慢地好好地收拾她,不急于这一时!”


    观沅正要说话,一个小丫头子从里面出来,向她恭敬道:“姑娘,二爷说你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放进废院里了,以后你就跟木惠姑娘一起住在废院,白天仍在长直院伺候二爷的茶水。”


    然后又将手里一个钱袋递给她:“这也是给姑娘的,二爷说了,今天姑娘刚回来,可以跟木惠、水菱两位姑娘一起聚聚,就当给三位姑娘放一天假,你们想出去逛或就在废院叙旧都可以。”


    木惠惊呆了:“真的假的?二爷这么好,给我们放一天假?”


    水菱则拉着小丫头问:“你确定也包括我吗?”


    她自从跟着大少夫人以后,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别说放假,连中间休息的时间都少,这对她来说简直太奢侈了。


    小丫头笑着点头:“没错的,我看见二爷跟少夫人偷偷提的,少夫人点头二爷才吩咐的我,水菱姑娘放心吧!”


    水菱激动得要哭了:“天啊,太好了,我有好多想吃想逛的,走走走,咱们这就出去。”


    观沅捏着钱袋,根本反应不过来:“可,可我连大门都没跨进去呢!”


    “进什么进啊!”木惠拉着她就走,“逛完回来让你跨一百次,跨个够。”


    水菱也道:“就是,而且说不定进去了又碰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被叫住,咱就走不了啦!”


    她们俩一边一个拉着观沅,根本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往外走,然后兴奋地讨论要去哪里玩,吃什么好吃的。


    观沅虽然心里还惦记着窦炤刚刚令人捉摸不透的安排,但也被好姐妹的热情感染,暂时将那些烦恼抛诸脑后,跟她们一起乐起来。


    三人走在上京最繁华的市集,那里人声鼎沸,各种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观沅看着这一切,心中涌动着久违的亲切感。


    她记得,以前做小丫鬟时,也曾偷偷溜出来,买一点陆存舟爱吃的果脯等,兴冲冲地去看他。


    可如今……她突然又想起沈知淮,或许,还是不要认什么哥哥比较好。


    “看,那边有卖糖人的!”木惠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位,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水菱将她拉住:“别这么没出息,看看观沅那钱袋子多鼓,咱们今天非得吃顿好的,狠敲她一顿。”


    木惠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没错,叫我们担心了三年,只吃这一顿算便宜了她。”


    观沅捏了捏钱袋,感受到里面金豆的形状,心中忍不住有蜜一样的甜。


    她想了想,咬牙道:“行,今日咱们也阔一回,就去咱们馋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去的郁楼吧!”


    这下水菱都有点拿不准了:“还是别吧,那地方听说一顿饭要二十几两银子,咱们找个稍微好点的饭馆就好了。”


    “就是,”木惠也道,“就算是二爷给的钱,咱们也不能乱花。”


    观沅笑道:“放心吧,这些年我在岭南开茶馆赚了不少,今日算我请你们,这钱袋回去是要还给二爷的,哪能真用他的。”


    水菱狐疑地看她:“真的?就你这样儿,能开茶馆赚钱?”


    观沅眉头一挑:“你们可别小瞧我,我这几年混得可好了,若不是二爷哭着喊着求我,我才舍不得回来。”


    木惠懒得理她:“你就做梦吧!行了,郁楼就郁楼,也别你请,就用二爷的银子,这也是他欠你的,该花就花,凭什么不花?”


    “也对!”水菱也点头,“凭什么不花!”


    观沅笑了笑,没回答。


    三人于是在郁楼放开肚皮吃了一顿,结果结账的时候发现也没超过十两银子。


    观沅笑话她们:“说什么二爷的银子该花就花,真叫你们花的时候,也还是下不了手嘛!”


    木惠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哪里真会花他的钱,回头还不是自己垫上。”


    水菱突然道:“你今日刚回来,本不想问太多,可今日看二爷对你的态度,总觉得有些奇怪。观沅,往后你在二爷身边,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木惠戳她一下:“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以开心为主,这件事咱们改日慢慢问。”


    观沅便苦笑了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我能回来,就一定相信二爷。”


    三人从酒楼出来,仍不舍得回府,又去河边放了一盏河灯,看了一会儿杂耍什么的,见夜色已深,才不得不回去。


    与水菱分别,观沅跟木惠一起回废院。


    那个院子,还跟她离开前一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离废院越近,观沅便越有些忐忑,那种久违的揪心的感觉扯着她的步子,让她迟迟不敢进去。


    木惠走在前面,发现院门是开的。


    进去一瞧,看到那小屋灯火通明,二爷正在里面等着呢。


    第92章


    木惠见窦炤在里面,便赶紧退出来,走到观沅跟前点点她的额头:“说什么让我跟你一起住在这里,敢情是拿我当幌子呢。”


    观沅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幌子?”


    木惠朝院里努努嘴:“二爷啊,在里面等你呢!”


    观沅脸一红:“他,他等我干什么啊?”


    木惠笑起来,压低了声音故意道:“还能干什么?表面上,‘哎呀我不需要房里人’,背地里可忍不住。”


    观沅臊得不行,双手捂脸:“木惠你,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木惠“噗呲”笑出声,又将她手拉下来,正色道:“行啦行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你们重逢没多久,二爷这几年真情实意想着你我也是知道的,当年为了找你差点没把整个上京翻过来。若他此刻不来,我才要纳闷呢,如今见他确实心中有你,我也就放心啦!”


    观沅扭过头:“我懒得听你在这贫嘴滑舌。”


    木惠便在她小脸上捏捏:“好,我不在这儿讨你们嫌,回我的下人房好了吧?”


    她说完转身要走,观沅赶紧将她拉住:“真走了就没意思了,说好咱们一起住的。”


    木惠笑道:“我知道,不过今晚不方便。”


    “哪有什么不方便,二爷很快就要走的。”观沅急道。


    木惠便望着天,故意拉长了声音:“哎呀,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方便,他纵然是要走的,可走之前,会不会做点什么不想让人看见的事儿呢?这我就不知道啦!”


    “木惠!”观沅是真恼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嘴。”


    木惠笑着跑开:“就许你从前总取笑我们,如今也被我取笑回来了,你活该。”


    观沅跺着脚:“我认真的,木惠,你别走啊。”


    她真有点不敢在这时候单独面对窦炤。


    木惠笑道:“怕什么呀,又不是第一次,难道还要我帮你们守门?”


    这话一出,见观沅真有点不高兴了,赶紧又回来抱抱她:“好啦,今天实在高兴想多逗逗你嘛!我不是非要留你一个人,只是觉得你们俩应该也还有很多话要说。而且我的东西也都没收拾过来,住着不方便,明日收拾好了天天陪着你,好吗?”


    观沅这才叹口气:“木惠,我真担心你们会因为我跟二爷的关系,慢慢疏远我。”


    木惠瞪她一眼:“你想得美呢,攀上高枝就想甩掉我们这些患难之交?告诉你,以后我们还要仗着你跟二爷的关系在这府里横着走,你可别假装不认识我们。”


    观沅“噗呲”笑出声,终于放心许多:


    “你们横着走我管不着,回头被人抓了清蒸红烧别怨我就成。”


    木惠放开她,将她推进院里:“行了,再清蒸红烧就要天亮了,有人肯定等不及,快进去吧!”


    她说完就跑,观沅站在门口恨得牙痒痒:“等明儿我再收拾你!对了,叫你家张郎中一起收拾你。”


    “他敢!”木惠远远回应一声,嬉笑着不见了人影。


    观沅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既期待又有些紧张,终于鼓起勇气,转身轻轻地跨过门槛,迈向那个让她有过许多痛苦记忆的小屋。


    她一眼瞥见了窦炤,他正静静地坐在小屋窗边那张古朴的书桌前,英俊的脸庞被烛光勾勒出一抹柔和而深邃的轮廓。


    手指修长,轻轻摩挲着纸面,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他看得很认真,眉宇间满是专注与温柔,在观沅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仿佛捕捉到某种信号,缓缓抬起,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观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


    窦炤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宠溺的笑意:“回来了?”


    观沅轻轻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甜蜜之情溢于表面:“嗯,二爷在看什么?”


    窦炤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纸张,站起身来,向她张开双臂:“过来,先让我好好抱抱。”


    观沅羞涩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抬眼望向窦炤,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跌进那个让她心动的怀抱中。


    真好,能这样心无隔阂地拥抱在一起,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幸福啊。


    窦炤紧紧地拥着她,也终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终于,我的阿沅回来了。”


    观沅紧贴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说得好像我不回来爷就没法过日子似的,明明……”


    这时,她眼睛突然瞟见书桌前那一整面墙上,居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着许多白纸。


    那些纸张上,无一例外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名字——窦炤,观沅。


    “窦昭”在左,“观沅”在右,整齐排列着。


    与三年前,窦炤第一次教她写他名字的时候,一模一样。


    观沅愣住了。


    窦炤也觉察到她的异样,将她松开,转身看到墙上的纸张,忍不住自嘲道:“看到了吧,没有你的日子,岂止是不好过?”


    观沅看着那成百上千的名字,想到那时候她根本已经忘记窦炤,只觉得鼻头发酸:“二爷何必如此?阿沅只是个奴婢。”


    窦炤摇摇头,又将她搂进怀里:“我也是那时才懂,什么叫‘当时只道是寻常’,所以无论阿沅是什么身份,在我心里,都是无可替代的。”


    观沅泪眼朦胧,仰头看他:“二爷……”


    这一声轻呼,让窦炤心潮澎湃。


    低下头,一个带着无尽思念与渴望的吻,自然而然落在观沅柔软的唇瓣上。


    他的动作温柔又充满深情,先是轻轻触碰,仿佛在确认这份真实,随后逐渐缠绵。


    观沅感受到自己胸膛内那颗心正狂烈地跳动,她微微启唇,回应着他的热烈。


    这个吻,不仅仅是唇与唇的触碰,更是两颗灵魂的交融。


    观沅闭上了眼睛,沉浸在窦炤给予的深情之中,她能感受到他舌尖的温暖与柔软,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甜蜜与安心。每一次呼吸都在与他的气息交缠,空气中弥漫着被爱的味道,让人沉醉。


    窦炤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贴近自己,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观沅的双手也不自觉攀上他的肩头,指尖在他坚实的肩背上游走,传递着她内心的激动与依恋。


    他吻得越来越深,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占有欲,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对观沅的所有权。


    而观沅,在这一刻,完全属于他,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这个男人,因为她知道,她所求的无条件的接纳和爱,他都有。


    她喜欢二爷,如痴如醉。


    随着吻的愈发缠绵,观沅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活跃起来,她呼吸急促,脸颊通红,唇间溢出一点破碎的低吟,勾得窦炤浑身紧绷。


    终于,当两人都无法再承受这份深情时,观沅以为他们会更进一步,没想到窦炤却放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有些急促:“阿沅,再等等,等我真正……给你名分的那一天。”


    观沅眸光如水,神思迷离,好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了些:“我不明白,二爷,是要等到你成亲之后吗?”


    窦炤深吸一口气,将她放开,然后笑道:“怎么,等不了了吗?”


    观沅鼓着脸,很不高兴:“才没有,二爷最好一辈子别碰我!”


    窦炤便捏捏她的小鼻子:“那怎么成,放着这么好的阿沅不碰,又被人抢走了怎么办?窦熠今天还找祖母想将你讨过去,简直色胆包天,留着他迟早是个祸患!”


    观沅听他提到窦熠,想了想,小心道:“二爷,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挑拨你们兄弟关系的嫌疑,可为了二爷安危,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对大爷,要,要警醒些。”


    窦炤微微皱眉:“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放心,不用担心挑拨到我们兄弟感情,因为我们根本没感情,我跟他决裂是迟早的事。”


    听他这么说的话,观沅放下心来。


    她转身走出小屋,在角落院墙边,翻开一块废弃的砖石,将一个小瓷罐找出来。


    将东西交给窦炤:“这是那一次我腿被烫伤,大爷赏给我的烫伤膏,用了两次觉得太疼就没敢再用。后来张太医来,我给他瞧了瞧,太医说这是已经被禁用的一种女子恢复青春的药,曾经在宫里十分流行,但它有很大的副作用。说是少女用后七八年会迅速衰老,妇人用四五年之后身体会慢慢垮掉,用得越多身体越差。所以,二爷,你若真要与大爷作对,在饮食各方面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毕竟,她曾经也差点用那些茶叶害了他。


    观沅说完看向窦炤,却发现他突然脸色惨白,甚至像站不稳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观沅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二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我说错了什么?”


    窦炤一双手微微颤抖着,从观沅手里接过那小罐药膏,声音低沉得可怕:“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用的是这个。”


    观沅有点害怕,轻声唤:“二爷?”


    窦炤这才深吸一口气,将药膏捏进袖中,一只手抱住观沅:“谢谢你阿沅,你提醒得太及时了。这个东西对我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等我彻底解决,再告诉你,这次你帮了我多大的忙。”


    观沅放下心来:“能帮到二爷就好,我也不问爷想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二爷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阿沅对二爷唯一的请求。”


    窦炤心中温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放心,有你在身边,谁也别想伤到我们。好了,快去热热地泡个澡,好好休息,这几天也累了,明天不用去院里,休息好再说。”


    观沅摇摇头:“不要,我想时时陪在二爷身边,给二爷沏最好的茶。”


    窦炤笑了笑:“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


    回到长直院,碧心远远地激动地迎了上来,热泪盈眶:“二爷,您,您终于回来了!”


    第93章


    窦炤出走的这几年,日子最难过的就是碧心。


    原本在观沅出走之前,她就已经收到确切消息,说窦炤很快要抬她做姨娘。


    没想到观沅一场夜逃,将这一切化为梦幻泡影,二爷消极得连人都快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纳妾的事。


    后来窦炤一走就是两年多,她已经到了可以出府或配人的年纪。若窦炤再耽搁几年不回来,她就成了老姑娘,别说给二爷做妾,就是出去嫁人也没几个正经男人肯要了  。


    所以她现在非常着急,什么观沅找没找回来她都不关心,只想要二爷一个确切的准话,她实在到了必须嫁人的时候。


    见到窦炤,她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仍然不敢造次靠近,只能用声音和表情表达她的欢喜之情。


    她很记得,在窦炤曾经对她最好的时候,也不喜欢她主动亲近。还说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份持重与保守,这样他才放心以后将整个长直院交给她管理。


    所以那时候虽然都传二爷多么看重她,喜欢她,实则她连二爷的手都没碰过。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深深嫉妒观沅,嫉妒她可以那么轻易得到二爷的宠幸。然后深恨自己为什么要立这种贞洁人设,弄得自己明明喜欢到疯狂,却还是要克制着不能越矩。


    窦炤仍然如从前一般,不冷也不热地朝她点点头。


    回到屋里,窦炤从收拾出来的行李中拿出一只绿翡翠镯子递给她:“我见这只镯子与萧红锦那一只挺像,想着你可能会喜欢,给你带了回来,试试看合不合适。”


    碧心没想到二爷离开几年还能惦记给她带礼物,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她颤抖着手接过翡翠镯子,眼眶中已泛起了泪光。


    “二爷……奴婢……奴婢以为,二爷此番归来,只为了观沅,早已将奴婢抛之脑后。未曾想,二爷还记得奴婢……”


    碧心满是感动与不可置信,她轻轻摩挲着镯子,仿佛能感受到二爷的温度,心中那一点因长久等待而生的怨怼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窦炤神色柔和了几分:“你一直尽心尽力,我怎会不记得。这些年,院中之事多亏有你打点,我心中有数。一直以来,我看重的也是你的勤勉与谨慎,你没让我失望。”


    听见窦炤这么说,碧心又是感动又是委屈,忍不住道:“二爷,奴婢……奴婢其实……”


    她想说自己已到了适婚年龄,想说自己日夜期盼的不仅仅是这份认可,更希望能有一个名分,一个能光明正大陪在二爷身边的机会。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生怕话一出口便让自己在二爷心中本分的形象坍塌,这可是她唯一的倚仗啊。


    窦炤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未点破,只是淡淡一笑:“你且安心,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这次没有将观沅收房,也是不想叫她越过你去,毕竟她以色侍人又怎么抵得过你以德感人呢?所以,只要碧心你能一片真心为我,将来必定不会亏待你。”


    碧心激动得跪下谢恩:“奴婢定然不负二爷信任,愿为二爷肝脑涂地。”


    她明白,二爷这是在给她承诺,虽然模糊,却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内容啊。


    想到以后她能压观沅一头,别说一片真心为二爷,现在让她将心掏出来她都愿意。


    窦炤离开后,观沅这才有空去看他之前坐在书桌前看的那页纸。


    拿在手里一瞧,原来是那封她真正留给窦炤的信,想必是木惠知道瞒不住,主动放回来的。


    “二爷,我突然记起一些事,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求求二爷别抓我好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我一定好好的,学会一个人活!”


    看着上面匆匆忙忙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观沅满心感叹。


    想想还没能释怀的时候,一旦记起小时候遭受的虐待,那种痛苦和想要自毁的心情,她到现在都觉得难以承受。


    如今只觉得庆幸,虽然想死,但她没有真的去死,而是想方设法,调动全身所有的能量去努力活着。


    想必,刚刚窦炤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想到的也是这些吧。


    多么幸运,她终于能与过去的黎九慈告别。


    观沅忍不住轻轻笑着。


    能被人看见,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一早,观沅清理她在路上给木惠、水菱她们买的礼物,发现那小箱子里多了好多其他东西。


    什么簪、钗、耳环、玉佩、手镯等等,似乎都是路上她拿在手里看过最后却没买的。


    难不成,二爷跟在后面全给她买下来了?


    她想了想,反正都买了,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便又在给各人的礼物里多添了些东西。


    忙完这些,她先托外面的小丫头将水菱的一份送过去,然后来到长直院。


    三年没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和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观沅甚至有点恍惚,仿佛自己从没离开过,只是昨晚做了个长长的梦而已。


    院里的小丫头们看见她都很高兴,纷纷拥上来问东问西,她也开开心心给大家分发了礼物。


    远远看见香杏站在廊下,手里提着鹦鹉笼子,朝她微微笑着。


    她将小丫头们打发下去,笑着走到香杏跟前,将备好的一枝放在木匣的珠钗递给她:“小小心意,别推辞。”


    香杏很大方地接下,然后将鸟笼塞到她手里,幽幽道:“你可算回来了,帮你养了三年的鸟儿可把我烦得不行,以后还是你自己好好养着吧!”


    那鹦鹉叫起来:“二爷真好看,二爷真好看!”


    观沅“噗呲”笑道:“还是那只马屁精。”


    鹦鹉似乎听出她的嘲笑,突然低下头,用一种极为哀痛的声音唤道:“阿沅,阿沅,你怎么忍心,阿沅……”


    观沅瞬间红了脸。


    香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凑到观沅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观沅脸更红了,唾道:“你怎么如今也学得跟木惠似的?”


    香杏挑挑眉:“耳濡目染嘛,不过今日看在这钗子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说着,再次凑到观沅耳边,又悄悄说了几句。


    观沅眉头皱起来。


    香杏懒懒道:“不过我觉得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二爷对你如何,你心中应该清楚,自己判断吧!”


    等香杏走了,观沅忍不住重重敲了敲鸟笼,恨恨道:“你才是以色侍人,小东西!”


    “阿沅,你好狠的心,阿沅……”


    观沅去给窦炤请安,例行奉茶事务。


    窦炤笑着朝她点头,她却看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碧心,眼睛一垂,冷冷行个礼便下去了。


    等窦炤用完早饭回来,见她恭恭敬敬奉上茶,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皱了眉:“这个……颜色不太对吧?”


    一盏白牡丹,本应该清澈透亮,现在看起来却浑浊而黯淡,这不可能是观沅的沏茶水平。


    观沅面无表情:“二爷,品茶如品人,这茶也不好以色侍人,还是这么朴实一些比较好,奴婢也是特意照顾二爷的偏好,希望二爷喜欢!”


    窦炤一听,立刻便知道了其中的关窍,不仅没生气,反而一口将那茶喝下,笑道:“阿沅手艺好,无论朴实还是鲜妍,只要是从阿沅手里出来,都好喝。”


    观沅无语,正想说他脸皮比城墙还厚,看见碧心走了进来,便将话咽下去,拿出昨天他给的那袋金豆上交:“这是二爷此前交给奴婢保管的东西,请二爷收回。”


    窦炤想了想,唤碧心:“你替我保管吧!”


    碧心喜出望外,赶紧从观沅手里接过钱袋:“是,奴婢一定替二爷小心保管。”


    原本还有点担心二爷昨天那些话是一时兴起逗她玩,如今看来,二爷是真将她看得比观沅重啊!


    观沅一张小脸顿时鼓了起来,偷


    偷瞪窦炤一眼,起身准备出去,又听见他道:“观沅陪我出门一趟。”


    观沅很想拒绝,可又不想当着碧心的面让他难堪,只得气鼓鼓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陪他坐上马车,这才不高兴道:“二爷怎么不叫碧心那样持重的人陪二爷出门呢,我这样以色侍人的终究上不得台面,别丢了二爷的面子。”


    窦炤但笑不语。


    观沅更没意思了,气哼哼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到了地方,观沅跟着窦炤下车,入眼便是一处崭新的独立院落。


    这院子小巧而精致,坐落在一片幽静街区之中,被一圈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翠竹环绕。微风拂过,竹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营造出一份独属于它的宁静与雅致。


    推开两扇雕花木门门,入眼便是青石铺就的小径,两旁种满各色珍稀花草。


    院中一株开满小白花的花树,如雪落枝头,风一吹,花瓣随风飘落,如同点点繁星洒落在地。


    对面的主屋前有延伸出来的花架,架下藤椅石桌,桌上还放着一套精致茶具,似乎正等待着主人的品茗时光。


    观沅虽然心中仍有怨气,却也被这院落美景吸引,忍不住四处打量。


    这样布局精巧的小院,每一处都有惊喜,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二爷,这里是……”观沅终于忍不住开口,心中已经有了一点感动的猜测。


    窦炤故意叹气道:“原本打算这样一处以色侍人的地方,正好匹配一个以色侍人的白眼狼。如今看来,这白眼狼似乎不大领情,不如还是送给一些长相一般的,她们还要感恩戴德。”


    观沅横他一眼:“二爷说谁长得一般呢?碧心明明比我好看,你却说我是以色侍人,到底什么居心?”


    窦炤便将她拉到怀里,笑道:“我能有什么居心?她美是她的事,可只有你的美让我喜欢,我也没办法呀!”


    观沅忍不住翘了嘴角:“这院子真是给我的?”


    窦炤微笑着点头:“嗯,原本是想将你偷偷养在这里,如今也不必了。但这个地方不错,想交给你由你自己处置,或小住,或开个茶室,都可以。”


    “可以开茶室?”观沅惊呆了。


    窦炤认真道:“是的,自从见过南风馆我便知道,你肯定渴望有一个可以安心居住、又能养活自己的地方。虽然往后阿沅再不必为此操心,但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避风港,无论外界如何纷扰,这里都能让你感受到安心。”


    观沅的眼眶湿润了,她没想到窦炤会如此细心地为她考虑。


    “二爷……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窦炤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现在不介意自己是以色侍人啦?”


    观沅其实很清楚窦炤对碧心说那种话是有原因的,绝不是真的这样看她,但当时就是忍不住不开心。


    这会儿有了一间院子作为赔礼,她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便微微抬了下巴:“谁叫我长得好看呢!”


    说完绷不住跟窦炤一起笑了起来。


    ……


    第二天,齐遇棠再次拜访窦府。


    第94章


    齐遇棠这次来自然还是为了萧红锦的婚事。


    萧红锦自从名声受损,又被公主截胡与窦炤的亲事后,愿意娶她的正经高门就没剩几个,加上她自己眼光又高,拖拖拉拉直到今天还没定亲。


    齐遇棠想,反正如今窦炤跟公主的婚事已经作废,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又本有婚约在先。之前还担心窦炤回不来,所以一直没提,如今他既然平安归来,这个婚事自然是要重新做成的。


    窦嘉山一见齐遇棠便知道他的来意,说实话他真的有点烦了,可确实是他家亏欠萧红锦在先,又不好抹了齐遇棠的面子,只得带他一起去找窦炤,准备把这个大麻烦全部推给他那个好儿子。


    窦炤算准齐遇棠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考虑良久,还是着人将观沅叫了来:“待会儿有个贵客,是岭南人,你去准备一点你们岭南人常喝的茶。”


    观沅道:“咱们这里只有带回来的韶州茶,可使得?”


    窦炤点头:“都可以!”


    观沅下去备茶,窦嘉山带着齐遇棠已经到了。


    窦炤起身迎接:“父亲,齐伯父!”


    齐遇棠上前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感叹道:“贤侄出门历练一番,果然又沉稳干练不少。”


    窦炤淡淡笑道:“确实有不少收获。”


    窦嘉山瞪他:“不过是随口一句寒暄,你倒一点不谦虚。”


    齐遇棠忙道:“非也非也,实在是有感而发,像令郎这般品貌双全、才华横溢,既有壮志雄心,又不失能力手段的青年才俊,世所罕见。我观之心中甚是欣慰,更为我那不孝女能得如此良缘而庆幸。”


    窦嘉山略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看向窦炤:“今日你齐伯父来,是想与你商量此前耽搁的婚事。”


    窦炤眼神微闪,似乎早已料到,微微笑道:“此事……齐伯父有何高见?”


    齐遇棠捋了捋胡须,笑容和煦:“贤侄啊,你与红锦本就是天作之合,只可惜世事弄人,中间生出诸多波折。如今公主之事已了,你们二人又都未婚未嫁,何不借此机会,重续前缘?”


    窦嘉山在一旁,虽心中为难,却也知此事难以回绝,只好附和道:“是啊,炤儿,你齐伯父说得在理,红锦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们若能成就一段佳话,也是美事一桩。”


    他以为自己的好大儿肯定一口回绝,没想到窦炤只是笑了笑,问道:“敢问齐伯父,萧小姐她自己意愿如何?”


    齐遇棠心中一喜,忙道:“愿意,当然愿意!红锦那孩子,心里一直都有你,不然不至于拖到今日还未婚配。贤侄若点头,我们明日便能合庚定亲,争取年内完婚。”


    萧红锦的婚事早已是萧家一块心病,此刻见窦炤松口,齐遇棠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恨不能当场就将女儿嫁过来。


    窦炤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得色:“既如此,那便请父亲做主,炤愿娶齐伯父之女为妻,此生不相负。”


    齐遇棠惊喜异常,忍不住大笑几声:“好!好!贤侄果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你放心,我定会将红锦风风光光嫁入你窦家来。”


    只有窦嘉山怔愣半晌,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这时,观沅奉上茶来。


    窦炤向齐遇棠道:“齐伯父,这是小侄此次去岭南带回来的韶州茶,伯父尝尝看,有没有一些家乡的味道。”


    观沅将茶双手奉上。


    齐遇棠哈哈笑着正要接茶,一眼瞟见低眉垂首的观沅,顿时如遭雷击般怔愣当场。


    久久无言,又不接茶。


    观沅端着茶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只得拿眼睛偷偷去看窦炤,想叫他帮忙解解围。


    没想到窦炤此刻一双眼睛秃鹫般盯着齐遇棠,根本没注意观沅,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齐遇棠的手悬在半空,目光紧紧锁定在观沅身上,心中涌动的情感复杂难言。


    眼前的女子,清丽可人,举止合度,一看


    便是上京大族人家自小培养的丫鬟。但细细看去,她眉目中仍带着几分岭南女子别具一格的娇俏。


    而那双清澈的眸子,秀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活脱脱就是他和那个女人的结合体啊。


    那个女人,还有他一起遗弃的幼女……齐遇棠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仿佛被无数发丝紧紧缠住,跳得越快,缠得越紧。


    观沅感受到齐遇棠异样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微微抬头,试图弄清楚这位贵客到底想干什么,却只看到一个头发花白,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用一种无尽深邃与复杂的眼神盯着她。


    观沅心中忽地一动,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这会儿也不想追究这个,只是不明白,为何一杯简单的韶州茶,会让这位贵客如此失态。


    窦炤在一旁,早将齐遇棠的情绪变化全部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冷笑。


    他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齐伯父,您怎么了?莫非这茶不合口味?”


    齐遇棠如梦初醒,猛地收回目光,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他接过观沅手中的茶,喝下一大口,试图用茶水来平复内心的激荡。


    然而,那茶的味道,却让他再次梦回岭南。


    他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道:“好茶,好茶!”


    窦嘉山也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忍不住问:“遇棠这是怎么了?若茶不好,叫她们再换一杯吧!”


    “不必,不必!”齐遇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茶很好,只是这故乡茶的味道,不免叫人伤怀。”


    他看向窦炤:“贤侄,你这丫鬟,是哪里人氏?”


    窦炤淡淡笑道:“哦,观沅么?她与齐伯父一般是岭南人,小侄这次还特意去她家乡梅县看了看,果然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怎么,齐伯父倒对我这丫鬟感兴趣?”


    齐遇棠又是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贤侄误会了,只是看她有些岭南人的样貌特征,才随口一问,没想到……”


    他看向观沅,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不知姑娘,在梅县可还有亲人?”


    观沅微微抬头,迅速扫了齐遇棠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声道:“奴婢五岁便被卖了出来,不知家乡是否还有亲人。”


    齐遇棠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观沅再次抬头,这次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这位陌生的老爷会对她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奴婢,奴婢的母亲叫——黎蔓茵。”


    齐遇棠一张脸白得再无血色。


    黎蔓茵,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却又因萧氏压力而被迫抛弃的女人。


    她,她竟然将他们唯一的女儿卖了?


    而眼前这个丫鬟,就是他多少次梦里相见,却怎么都看不清脸的女儿啊!


    窦炤眯了眼睛,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还有没有半分担当。


    然而,齐遇棠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杯子还给观沅:“本来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认识的人,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


    极度的震惊之后,齐遇棠并没有半分得见亲生女儿的喜悦,反而被一股深深的无奈和恐惧所取代。


    他只是一个毫无权势的赘婿,承认观沅的身份,无疑会掀起一场家族风暴,那是他目前无法承受之重。妻家的怒火、社会的舆论、个人的颜面……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无法喘息。


    最终,他的懦弱和自私占了上风,他选择沉默,选择继续隐藏这个秘密。


    说着,齐遇棠刻意避开观沅的目光,生怕自己眼中复杂的情绪被她察觉。他仓促地站起身,强作镇定道:“既然窦兄与贤侄对这门亲事都没有异议,那我这就回去告知夫人,让她着手准备红锦嫁过来的各项事宜。”


    观沅收回茶杯准备退下,这句话不偏不倚落入她的耳中,心中猛地一沉。


    原来二爷,最终还是要娶萧红锦啊!


    窦炤也起身相送:“伯父请慢,小侄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伯父能否应允?”


    “贤侄但说无妨。”齐遇棠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窦炤缓缓道:“我想等定亲之后,仍以舍妹窦婳的名义,邀请萧小姐来府中暂住几日。上次她来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想借此机会弥补一二,也好让她能高高兴兴地嫁进来。”


    齐遇棠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样的安排既能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又能彰显窦家诚意,何乐而不为呢?


    随后,齐遇棠匆匆离开窦府,脚步踉跄,似乎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心绪难安的地方。


    观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这个贵客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的烦躁,也有对窦炤即将娶萧红锦的失落。


    她没想到,二爷竟然这么快就要娶妻了。


    她真的已经准备好,平静地面对二爷与另外一个女子如胶似漆吗?


    不,她做不到!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她心里都如刀割一般,何况真正面对之时呢?


    可又有什么办法,她选择跟他回来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日的啊。


    二爷已经二十有三,再不成家就要变成上京的笑话。如果非要娶一个人,至少娶萧红锦,比娶公主好,这也算是唯一的一点安慰吧!


    “阿沅!”四周没人,窦炤在她头上轻敲一下,将沉浸在思绪中的她唤回来。


    “二爷。”观沅低着头,声音也很低,连跟他闹脾气的心情都没有。


    窦炤拉过她的手,温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观沅抬头,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第95章


    窦炤温柔地凝视着观沅,轻声道:“相信我!”


    观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自然是相信二爷的,相信他即便娶了萧红锦也不会冷落她,可这是两回事啊!


    她难过的,是即将要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的爱。


    明明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可在它真正来临时,她还是觉得难受。


    可见,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啊。


    观沅便强扯了一点笑容在脸上:“我相信二爷,二爷决定娶萧小姐,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窦炤深深看着她:“所以,你生气了?”


    观沅撇过头:“没有,往后咱们长直院有了女主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窦炤轻笑了笑:“可你的样子明明就是生气,承认自己吃醋,不希望我娶别的女人,很难吗?”


    观沅没想到他还笑得出来,忍不住气道:“所以二爷看着我难过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才回来几天,二爷又是拿我讨好碧心,又是决意娶萧小姐,哪里有一点将我放在心上的样子?如今见人家难受还故意来取笑,早知如此,二爷干嘛费那么多事带我回来?敢情是故意拿我逗乐玩儿呢!”


    她突然这么一长串的抱怨,倒把窦炤给说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嗤笑道:“好你个丫头,原来在心里藏了这么多委屈,还以为你多信任我,一直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呢。看来,如果不是刚刚被我触怒,你是不是又要来一次雪夜奔逃啊?”


    观沅鼓着小脸:“谁叫二爷总这么气人呢?”


    窦炤便低头在她气鼓鼓的小嘴上浅啄一下。


    实在太可爱了,他老早就想这样亲她一亲。


    观沅红着脸退开,又羞又嗔:“二爷你,你大白天的,耍流氓!”


    窦炤只是含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观沅偷偷看他几眼,心中的气恼随着这份温柔的注视慢慢消散。


    她低下头,手指轻轻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二爷,我,我也不是故意跟二爷闹脾气,二爷娶妻是迟早的事,只是……只是我真的有些难受,毕竟萧小姐进门后,一切都会不一样,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窦炤缓缓上前一步,将观沅轻轻拥入怀中,声音那么温柔:“傻丫头,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能及。而且,我也根本不会娶什么萧红锦。”


    观沅愣了,抬头看他:“不会娶她?可刚刚……”


    “刚刚说要娶齐伯父之女吗?是真的。”窦炤笑道,“不过,那个人不是萧红锦。”


    观沅更不明白了:“可我记得萧家只有她一个未嫁女啊,难道这位齐老爷还有其他女儿不成?”


    窦炤神秘笑道:“这是秘密,暂且不能告诉你!对了,阿沅,你看着别人的父亲如此为儿女操心,会羡慕吗?”


    观沅依偎在窦炤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


    她轻声道:“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比起恢复记忆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有些父母,根本不值得儿女惦记。”


    窦炤轻轻叹气:“可上次回去只见到了你母亲,阿沅对自己的父亲又是什么感觉呢?期待?还是憎恨?”


    观沅摇摇头:“都没有,我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或许有一天当面看见也不认识,这样的父亲,有什么值得期待或憎恨的呢?”


    窦炤叹道:“阿沅还是太善良,总是这样以德报怨。”


    观沅仰头看他,笑道:“可我并没有报之以德呀,我只是,不理他!而且,二爷,我现在有了你,父母什么的,阿沅没那个命,但以后跟着二爷,应当能有一个安稳的家吧?”


    窦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紧紧抱了抱观沅:“会的,我会用我未来所有的时间,给阿沅一个最好的归宿。”


    他说完将她松开,牵着她的手:“走吧,既然亲生父母不值得期待,咱们去试试义父母如何?”


    观沅满脸惊讶:“义父母?二爷你是说……”


    窦炤已经拉着她往外走:“说好了今日要去拜访他们的。”


    “可我这个样子,我还没换衣服呢!”观沅没想到他来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窦炤毫不在意:“怕什么,就是要让他们见到一个真实的你!”


    沈家今日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沈知淮本打算设宴请客,让所有亲朋好友来见证这一刻,但是被窦炤否决。说他如果敢这么干,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观沅去他家。


    沈知淮无法,只得将家里装扮起来,让这个事情看起来尽量隆重一些,以免唐突了观沅。


    沈父沈母在知道观沅救下沈知淮一命的时候,就想要好好感谢这个丫头,苦于一直没找到好机会。


    后来又见他们家唯一的宝贝儿子,心心念念总想着要认这个妹妹,不免也对她愈发好奇起来。


    再加上他们一直没有女儿,天天听儿子说这个女娃怎么怎么好,这次从岭南回来又了解到她的身世,不免对她的爱怜更增加了一层。所以今日也十分隆重地装扮起来,势必要好好认下这个女儿。


    当窦炤拉着观沅走出马车,一眼便看到沈府内外灯笼高挂,彩绸轻舞,整个沈府都沉浸在一片欢喜与期待之中。


    观沅紧张地站在窦炤身边,心中忐忑难安。


    她一边被沈家的热情与隆重所感动,一边又对即将面对的“义父母”感到害怕,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


    窦炤感受到她的紧张,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别怕,有我在。”


    沈知淮早已等候在大门边,一见两人到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是真担心窦炤食言啊!


    沈知淮快步上前,难得规矩地向窦炤行了礼,随即转向观沅,眼中满是真挚:“阿沅妹妹,你可算来了,咱爹娘可是一直盼着呢!”


    观沅紧张得喉咙发紧:“沈公子,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郑重,阿沅什么都没准备,实在不好面见长辈,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知淮忙道:“不需要任何准备,沅妹你能来我们就喜出望外了!放心,爹娘都是很和蔼可亲的人,不像窦家一般。”


    窦炤瞟他一眼:“窦家怎么了?”


    沈知淮笑道:“行了,今天大好日子,咱们别内杠啊!”


    窦炤轻掀眼帘,“先记你一笔!”


    他说完,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将一份礼单陈给沈知淮。


    观沅这才注意到,他们的马车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上另外两辆马车,还有一队人马,曲海正在指挥大家往这边搬东西。


    “这是我们准备的认亲礼,等你有空了慢慢看。可别再说观沅是一个人来,我什么都没给她准备!”窦炤冷笑瞧着他。


    沈知淮都看呆了,那礼单之长,礼物之丰,简直叫人咋舌。


    他连忙道:“窦炤你这是做什么,我认个妹妹至于要你这么多东西吗?”


    窦炤冷哼一声:“这是给舅父舅母以及阿沅傍身所用,难道是给你的吗?”


    沈知淮无语。


    正好这时,沈父沈母也迎了出来。


    沈母快步上前,一把将观沅搂入怀中,声音略带哽咽:“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从今往后,沈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爹娘。”


    观沅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眼眶湿润,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知淮赶紧过去将他娘亲拉开,不满道:“母亲,你这也太心急了些,都还没正式拜见呢,别吓着我妹妹。对了,你们帮我评评理,窦炤他非要给沅妹带这么多礼物,难道我们沈家还能亏待妹妹不成?”


    窦炤这才上前,向沈父沈母道:“舅舅舅母安好!”


    沈父笑道:“好好好,都好,你多少年没来,快先进去看看你外公吧,他天天念叨着你呢。”


    窦炤脸色沉重起来,恭敬答是。


    沈知淮急道:“这些礼物呢,叫他们拿回去!”


    沈母正色道:“淮儿胡说什么?这些东西以后都是阿沅的傍身之物,女子本弱,有了这些财物,往后去婆家腰杆也硬一些。咱们替她好好收着,等阿沅出门那一日,还要加倍地再添上一笔,如此你妹妹下半辈子才无后顾之忧啊!”


    沈知淮听完觉得有些道理,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他这会儿也不想纠结这些,便拉了观沅,高高兴兴道:“走,跟我进去瞧瞧,母亲前几日就给你收拾出来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保证你喜欢!”


    观沅被沈知淮拉着,满心忐忑地走进了沈府大门。


    她先按礼节跪拜了父母。当“爹”“娘”两个称呼从嘴里喊出来时,在场的人都不禁热泪盈眶。


    窦炤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流涌动。


    他知道,对于观沅而言,这份亲情的缺失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如今,能在沈家找到归属感,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沈府温馨雅致,每一处都透露着家的味道。


    沈母拉着她的手,温柔地介绍着每一处细节,仿佛是在告诉她,这里就是属于她的家。


    又被引至一处精心装饰的小院,院子里种满她喜爱的花草,房间布置得温馨而雅致,还有七八个丫鬟齐齐向她行礼,显然是用心准备过的。


    “阿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告诉娘。”沈母的声音那么温柔,让观沅不禁鼻子发酸。


    观沅强忍住泪水,微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娘,谢谢您。”


    沈母便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再不必说什么谢谢这种话,这都是为娘应该做的。为娘想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个这么好的女儿,当真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怎能不放在心上疼?往后为娘还要教你许多大家闺秀该学的本事,咱们来日方长,你就安心住下吧!”


    说到住下,观沅十分疑惑地望向窦炤,他只说今日要来认亲,可没说让她从此住在这里呀!


    第96章


    窦炤在沈母带着观沅熟悉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去拜见了他的外公,又跟沈父和沈知淮聊了许多,决定遵照他们的意思将观沅留下。


    正好趁着观沅不在,他好一举将母亲那件事解决。


    于是对观沅点头道:“难得有了家人的疼爱,不妨多住一段时间好好享受,阿沅觉得呢?”


    观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顾虑:“可我,我一直都只是个小小丫鬟,突然间换个身份,阿沅实在心虚,怕做得不好,给爹娘添麻烦。”


    沈母听她这么说,更是心疼不已,便轻拍着观沅的手背,慈爱道:“傻孩子,丫鬟又如何,小姐又如何,都是一样的人,更何况


    我们的阿沅没有任何一点比那些小姐们差。即便你一直是这个样子,我们也只有喜欢,何来添麻烦一说?只不过将来你总要去别人家,我们才不得不考虑教你一些管家理账的事务,你既叫我一声娘,我自然要将一身本领都交给你。别担心,慢慢来。”


    窦炤突然道:“舅母,阿沅学一些管家理账的本领便足够了,其余什么规矩礼仪,她不需要,还请舅母不要强求于她。”


    沈母笑了起来,瞅他一眼:“行行行,我心里有数,就安心交给我吧!”


    事情既定,观沅便就此成为沈家的一份子。


    沈母开始重点教她管家之道,附带一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礼仪规矩。


    虽然观沅觉得,自己以后不过是个妾室,这些对她来说似乎用处不大,但本着多学点东西总不会吃亏的心态,她仍然学得十分认真。


    沈母还经常带她出去参加各种上流贵女们的聚会,大大方方地将她介绍给别人,从此上京贵女圈便都知道了,窦炤曾经的一个小丫鬟,如今成了沈家的二小姐,十分受宠。


    刚开始也有一些见过观沅的人,因看不上她的身份故意给她难堪。但一来观沅从不介意这个,她们无论多猛的攻势都只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没意思;二来沈母极为护崽,被她撞见过几次,她都是毫不留情反击回去,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她们的小把戏,根本一点脸面都不给,闹得这些人很下不来台。


    又加上公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这个翻身的小丫鬟极为看重,好几次单独请她去宫里喝茶。


    如此一来,观沅算是彻底在贵女圈子中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因为她纯真不作伪的性格,慢慢变得受欢迎起来。


    她在沈府住了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里她只在头一个月见过窦炤两三回,每次都匆匆忙忙,带些她喜欢的点心和书籍,问问她好不好,甚至来不及跟她单独说会儿话,就匆匆离开。


    后面关于窦炤的消息,她都是从聚会上,以及沈知淮嘴里听来。


    一开始是窦炤跟萧红锦重新定亲的消息传出来,众人议论纷纷,说是齐遇棠拿着曾经跟窦相国的约定逼迫他们定亲。


    后来又说是窦家找人算过,窦炤必须娶齐遇棠的女儿为妻,不然窦家必遭大难,如此两家才一拍即合,促成此段天作之缘。


    如此纷纷扰扰一阵后,两人这种从小有婚约,长大后几经波折最终得成良缘的经历,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可这段佳话,在萧红锦住进窦府之后,又有了新的状况。


    说是窦炤房里的一个丫鬟,有一只跟萧红锦一模一样的镯子,惹得萧红锦很不高兴,便经常言语上打压这个丫鬟。


    几次三番之后,窦炤心疼这个丫鬟,便斥责了萧红锦几句,这下彻底将萧红锦惹怒,开始跟这个丫鬟不死不休地斗起来。


    原本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斗得过未来的主母?可偏偏这个丫鬟深得窦炤宠爱,在窦炤毫无原则的维护之下,渐渐也翘了尾巴,得意忘形起来。


    据说两人在窦府几乎是公开了撕扯,有一次互泼茶水,还将萧红锦手臂烫伤。


    两人将窦府闹得鸡飞狗跳,可窦家人碍着窦炤的压力根本没法管,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闹去。


    看热闹的人津津乐道了两个多月,到第三个月后,窦家却突然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女人终于和解了。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祁王大军兵临城下给转走,也实在没心情再管这些贵门八卦。


    自从长宁带了祁王私挖金矿,私铸兵器,私蓄兵力的证据回来,皇帝跟祁王便一直在谈判,想要祁王自己卸掉武装,交出兵权。


    可祁王也不是傻的,留着手上的兵权还可能有命活,一旦交出去,必定是死路一条。


    所以双方拉扯几个月,一直拖到如今祁王的人带兵到了城门之下,说只有一个诉求,就是将祁王平安接回岭南,不然就鱼死网破血洗上京。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坊间流传着各种猜测与谣言。


    皇帝深居宫中,日夜与朝臣商议对策,试图找到既能保全皇室威严,又能避**血冲突的方法。据说又召窦炤上殿说了些什么,但窦炤坚决不从,逼得皇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当场革了他少师一职,叫他回家反省思过。


    观沅被各种各样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茶饭不思,一直是沈母在安慰她。


    沈母告诉她,这世间之事,真假难辨,尤其是权贵之家,风波不断,但人们所听闻的,未必全然为真,也未必全然重要。


    并叮嘱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心神,给窦炤一点时间和信任,等再见面时,相信两人都会有更大的成长。


    观沅低头,手指轻轻绞着衣角,心中实在难过:“娘,我只是担心……担心二爷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会承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


    沈母将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发顶,温柔道:“我了解炤儿,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这点事相信很快就能处理好。倒是你,阿沅,你现在是沈家的女儿,你的未来,应由你自己做主。但凡你心里有一丁点不想趟进他窦家这趟混水,一定要告诉我,为娘保证给你找一个不介意你身份和过去的,安稳可靠的人家,风风光光嫁过去,叫你富足美满地过好下半辈子。”


    观沅鼻头发酸,“谢谢娘,可我……我,我下半辈子,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沈母:“娘,我是不是很没用?您教我这么多东西,我却一心只想给人做妾。”


    沈母揉揉她的头发,摇头感叹:“傻孩子,这不是没用,这是情深。但你要记住,情深也要有理智,有自尊。好在,炤儿那孩子也是个重情的,不然为娘打死也不会同意你嫁过去。放心吧,你的这一片心意,会得到回报的。”


    观沅紧紧抱住沈母,泪水沾湿了衣襟,“娘,谢谢您!我不要什么回报,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希望二爷早点解决这件事,早点……见到他!”


    或许是诚心有所感应,这天下午,沈母突然来找观沅,很着急的样子,说要全家一起去一趟窦府。


    观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匆将自己收拾一番,跟着沈母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齐齐开动,连行动已经不大不方便的沈老太爷都在里面。


    车上,观沅问沈母究竟发生了什么,沈母这才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原本本跟观沅讲了一遍。


    原来,当初宋寒锦要嫁给窦嘉山,宋家是不赞同的,他们早听说这个人游学在外时已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嫁过去指定没好日子过。


    可那时候宋寒锦一心喜欢窦嘉山,喜欢到为他茶饭不思快要病死的程度。消息传出去,满上京都说宋家出了个多情女儿,实际上是笑话她不知廉耻。


    窦老太爷作为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最看重的就是德行名声,哪里受得了这些?又加上窦嘉山信誓旦旦一定会对宋寒锦好,便一气之下答应她嫁过去,然后与其断绝父女关系。


    所以宋寒锦嫁进窦府之后,无论过得好与不好,从来都不会回来跟娘家人讲。


    直到有一次小窦炤跑去求外祖,说他娘总是生病不舒服,让外公和舅舅去看望他娘。


    当时宋家立刻请了最好的太医,一起去医治看望。可那太医私下里告诉宋老太爷,说宋寒锦的病是为讨好夫君用了一种禁药才变成这样,而且这禁药用了这些年已经离不了,只要控制药量倒也暂且于性命无碍,只不过往后会加速衰老,在这一点上实在无药可医了。


    宋老太爷当时便气得吐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养大的女儿,为了嫁给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也就算了,居然还为了讨好这个男人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场便甩袖而去,表示自己的女儿早死了,无论窦炤如何哭求,再不理会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窦炤一直跟宋家不亲,这么多年也很少来探望外祖父的原因。


    观沅心中难过:“可那时候二爷还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死去,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挽救,心里该有多绝望啊。”


    “是啊!”沈母眼中泛着泪花,“所以炤儿这孩子,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稳重,更能隐忍。他心里苦,从不轻易表露出来,也不知道一个人默默忍下多少委屈。这都怪我们,当时在老太爷的威压下不敢多说什么,更没想到寒锦她竟是被人陷害的啊!”


    “被人陷害?”观沅惊呆了,“是谁?为什么要害她啊?”


    沈母抹着眼泪:“这次去窦府就是为这件事,若不是炤儿这些年


    从未放弃追求他母亲之死的真相,又在这几个月忍辱负重设计让她们的人露出马脚,我们怎么能想到,害她的人就是那入府之后一直伏低做小的甄氏?”


    “甄……夫人?真的是她?”观沅捂着胸口,不敢相信。


    沈母点头:“是她利用她弟弟行商的方便,从秘密渠道找来一种被禁了几十年,市面上早已消失的慢性药膏,买通寒锦的丫鬟,偷偷混入她每日要用的面霜之中,长此以往便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那甄氏手段了得,在寒锦发病那段日子,又挑拨陆姨娘暗害寒锦,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导致寒锦快速死亡的原因是陆氏下毒。连我们都没往那慢性药膏上面想,毕竟当时太医说过于性命无碍。”


    “那到底是陆氏,还是药膏?”观沅已经混乱了。


    沈母叹道:“如今看来,是两相叠加。陆氏下的只是一些伤气血的东西,并不致命,但那段时间甄氏加大了药膏用量,两相叠加,便要了寒锦一条命。”


    沈母流着眼泪:“我那可怜的寒锦妹妹,在窦府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也不知道她当年是怎么被那姓窦的给迷住,以至于连命都搭在里面。阿沅啊,所以看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往后你去了别人家,可万万要小心这些黑心肝的,别跟你姑姑似的,什么人都信啊。”


    观沅鼻头发酸:“我知道了,娘!可是甄夫人她做得如此隐秘,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沈母掏出帕子,将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道:“多亏了炤儿,那碧心是从小跟着甄氏弟弟的人,因为长得出挑,被甄氏要了过来,放在炤儿院中做眼线,估计是想着等她成了房里人,再想办法害咱们炤儿吧!炤儿这次便借这个丫鬟与萧家小姐的矛盾,诱导她向甄氏弟弟讨了那禁药来,暗害萧家小姐。如此一来,人赃并获,将那丫鬟拷问一番便供出甄氏弟弟来,甄氏弟弟又供出他姐姐,如此才结案。”


    观沅心中震撼不已,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二爷并没有喜欢碧心,也没有喜欢萧红锦。甚至,他完全可以更简单一点,利用她来诱导碧心用药,但是他却将她送到了沈府,让她远离这个旋涡,远离一切有可能的伤害,再花更多心思让萧红锦来代替她。


    她的二爷,是真的用心在保护她啊!


    “那……二爷现在如何了?甄夫人会被送官吗?”观沅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沈母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们这次过去便是为了这个,那姓窦的到这时候还要护着甄氏,想要打她几板子送去庄上待几年,炤儿如何肯?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我们此去就是要给姓窦的压力,害的是我宋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岂容他如此轻轻放过?”


    观沅捏了捏手指:“没错,不能轻轻放过,她害的,又何止一个宋夫人……”


    第97章


    观沅想到自己在窦府十年,看到窦相国对甄夫人和窦熠的偏袒,以及他好面子的情况,心中很清楚,就算加上沈家施压,窦炤也不可能将甄夫人送进大牢的。


    窦昭这么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出伤害母亲的真凶,为母报仇。如今真凶找出来了,他却迫于父亲的淫威无法将其绳之以法,这该有多难受啊。


    观沅想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坚定,高声叫停了马车,然后对沈母道:“娘,单靠沈家的力量可能不够,我想去找个人来帮忙,您先去,我稍后便来。”


    沈母不放心:“阿沅你要去找谁?以窦相国之势,若我们都无法左右他的想法,其他人更不可能。况且这是窦家私事,外人未必肯管,你还是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再说吧!”


    观沅摇摇头:“娘,这段日子一直是二爷在保护我,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您放心,我有分寸的,若是强求不来,我就默默陪着二爷好了,肯定不会节外生枝的。”


    沈母只得叹气:“行吧,这也是你的一份心意,但一定要量力而行,毕竟这是窦家的家务事,别人是否愿意插手还未可知。而且,此事一旦闹大,对你和炤儿的关系也可能产生影响。”


    观沅用力点头:“娘,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沈母便让观沅就坐这辆马车,她自己去前面跟沈知淮他们坐一辆。


    观沅也不推辞,吩咐车夫快马加鞭,一路直接往公主府奔去。


    顺利见到公主,她将窦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然后直接道:“虽然十分冒昧,但奴婢还是斗胆求公主帮帮二爷。公主心中一直也喜欢二爷的对吗?这件事是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若公主能帮他解决,虽然不敢保证二爷从此就喜欢公主,但一定也会感念公主恩德。而且他与萧小姐定亲只是为了诱出真凶,根本不是真心喜欢萧小姐,公主完全可以再次请旨赐婚。相信这一次,二爷一定会对公主真心相待。”


    “放肆!”仪清公主突然秀目圆瞪,斥道:“本公主喜欢谁岂是你能议论的?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替他来做这些承诺?况且我想要一个人,还需要他同意吗?他感不感念我的恩德,对我有没有真心又有什么关系?我想让他娶,他就是死了,也必须得娶。”


    观沅跪下,脸上丝毫不乱:“公主,若是放在从前,就是再给观沅十个胆子,观沅也不敢说出这些话。只是这些日子与公主相处下来,观沅深知公主并非时人眼中独断专行的模样,公主是很好的人,是会体谅他人,愿意与他人交换真心的人。这样的公主,怎会强迫他人娶自己?莫说不屑如此,即便真做了,公主也不会真的开心。而这一次,是公主既能如愿以偿嫁给自己意中人,又能得到对方真心的机会,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仪清已经气得面色通红,本还想斥责几句,想了想,只冷笑道:“这么说,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呢?我先谢谢你,可你也别将我当傻子,有你这么一个贴心人在身边,那窦炤哪里能有半分真心给我?若你真想帮我,不如再次消失,从此叫他对你死心,如何?”


    观沅这才脸色白了白,摇头道:“只有这件事,恕观沅做不到。但公主也清楚,观沅这辈子也没有当正妻的命,二爷他迟早要娶妻,从前我觉得娶萧小姐似乎比公主好,可如今看来,公主才是二爷真正良配。若公主实在介意,观沅愿意一辈子以奴婢身份,陪伴二爷与公主左右,还望公主成全。”


    仪清听完这些话,愣了愣,不禁皱眉深思。


    好半天,突然冷笑一声,以一种十分失望的语气道:“我本以为你是故意来讽刺于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想法。可笑,可笑,我满以为你成了沈家义女,能比以往硬气一些,没想到还是天生奴骨,一点不成器。你知不知道刚刚说的那些话,若是让窦炤听了,他会有多失望?他费尽心思抬高你的身份,不惜来求我在贵女圈中给你一些庇护,又做了那样细致的计划,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居然跑到我这里来,一心想给他找个正妻,还要以奴婢的身份伺候他和他的正妻?呵,你可真有出息。实话告诉你,你把自己地位摆得这样低,我一点也


    不会可怜你同情你,只会更加看不起你。别人在为了你的幸福往前冲,你却将自己龟缩在舒适区,摆出一副自己只是个奴婢的可怜样儿,回避一切尖锐的冲突,你不觉得自己极其虚伪吗?”


    观沅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发麻。


    公主这些话说得太重了,重得仿佛一记大锤,将她捶成一滩肉泥糊在地上。


    可最初的顿感和刺痛消失后,心中某些一直刻意回避的现实开始悄悄苏醒,她开始细细回味公主所说的每一个字,尤其是关于她不成器、天生奴骨、虚伪那些,竟觉得醍醐灌顶一般,叫人荡气回肠。


    那些曾经自我安慰的借口和逃避现实的理由,在公主直截了当的指责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窦炤的感情,以及对自己的定位,都太过狭隘和悲观了。


    仪清冷冷瞟她一眼,轻蔑道:“从前我对窦昭还有些兴趣时,就总好奇他看上你什么,后来听说你跑了,我还对你刮目相看。只是没想到,被他费尽千幸万苦找回来的你,想要排除万难娶回家的你,居然是这样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烂泥般扶都扶不起来,实在叫人失望。他们喜欢你,怕是都瞎了眼吧?”


    想要排除万难娶回家?


    这几个字像炸雷一般将观沅再次惊醒,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膛中跃出。


    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与自责涌上心头,自己过去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是啊,二爷对她的心,难道还不够明显么?她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怀疑别人贬低自己?还自以为是地为他安排未来……简直愚蠢又可悲。


    公主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虽然刺痛了她,却也割开了长久以来蒙蔽她双眼的迷雾。她闭上眼睛,让那些尖锐的话语在心中反复冲撞,反复刮刺,直至血肉模糊,直至涅槃新生。


    “公主……说得没错!”观沅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极为低沉,“是我太过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二爷,害怕成为他的累赘。我总是躲在自我编织的壳里,不敢面对现实,更不敢正视二爷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逃避、我妥协,甚至妄图用自我牺牲来换取内心的安宁,却从未真正考虑过二爷的感受,也没有勇气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继续道:“成为沈家义女,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改变自己,变得更强,更有资格站在二爷身边。但我发现,身份的改变并不能彻底消除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我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不配。我不敢想,不敢要,明明他们已经将答案摆在我面前,我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自己生了妄念,希求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其实值得,其实可以去希求,可以去争取。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敢不敢,愿不愿意去争取。”


    仪清这才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觉悟,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观沅咬下唇,用力点头:“对不起公主,观沅之前一番话实在冒犯,我根本没资格替二爷与公主决定未来。但观沅在此依旧诚恳地请求公主帮帮二爷,不是因为想让公主与二爷成双成对,而是观沅想借公主的力量替二爷解决麻烦。作为交换,观沅欠公主一个人情,未来公主有任何能够用得上观沅的,观沅万死不辞。当然,除了让我离开二爷。请公主成全!”


    观沅说完这些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她重新跪好,重重磕头。


    这一磕不仅是请求,更多是对公主的致歉和道谢。


    感谢公主的直言不讳,让她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单方面的牺牲和退让,而是相互的理解、支持和成长。如果她真的爱窦炤,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在自卑的阴影里,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仪清公主这才轻笑点头:“你能领悟得这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总算配得上当我的情敌。本来他们窦家的烂事,我一点也不想管,但既然你求到了我面前,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不过,这不是施舍,而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观沅面露喜色,站起来:“谢谢公主,公主这就跟我一起去窦府吧!”


    仪清摇摇头:“光我一个人去有什么用?窦相国那个老东西得我父皇才能压得住。好在父皇正愁没机会找他麻烦,这下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观沅吓一跳:“可是……”


    不会弄巧成拙给窦家造成什么麻烦吧?


    仪清横她一眼:“放心,父皇才舍不得真动他,都是吓唬吓唬,还有你的好二爷……算了,答应了不告诉你,届时你自会明白。”


    “但是,”仪清话锋一转,“观沅你刚刚说欠我一个人情,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没错吧?”


    观沅点头:“只要不是让我离开二爷……”


    “行了你,别整天二爷二爷的。”仪清想翻白眼,“我早就对他不感兴趣了,倒是有另一个人……哼,反正,你说话算数就行。等着吧,我这就去求个圣旨来!”


    观沅赶紧谢过,然后一脸迷惑地等在原地。


    公主既然对二爷不感兴趣,那说她配当她的情敌,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98章


    观沅在公主府内焦急等待,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见公主一脸傲气地回来。


    她手中握着明黄的圣旨,看向观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走吧,咱们去窦府,看看那个老东西还敢不敢嚣张。”


    窦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水成冰。


    窦相国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冰冷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件事不必再议,当年寒锦之死甄氏固然有罪,却也罪不至死。我窦家自有家法处置,岂容外人插手?”


    沈老太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使劲拍着扶手:“荒谬,简直荒谬,寒锦是我沈家之女,何为外人?窦嘉山,你堂堂相国之尊,竟然包庇罪妇,难道真要我将你告上朝堂不成?”


    窦相国毫不退让,冷笑相讥:“沈老太爷可别忘了,当初是如何与寒锦断绝父女关系的、?她痛苦而死更有多半原因是被你们逼的。此刻跑来说什么为女儿讨回公道,您不觉得讽刺吗?无非还是觉得寒锦当初有辱沈家名声,想要借此机会挽回颜面罢了。但您沈家的颜面固然重要,我窦家亦非任人欺凌之辈。若真要将此事闹上朝堂,我倒要看看,世人会如何评价您这位德高望重的前祭酒大人,当初对女儿见死不救的高尚行为!”


    沈老太爷被窦相国一番言辞犀利、直指要害的话气得浑身颤抖,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厥过去。


    沈母连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父亲息怒,身子要紧!”


    沈父上前一步,厉声道:“窦相国如此咄咄逼人,是想连家父性命也一起要了吗?我沈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今日之事,不过是为求一个公道,将那罪妇送官而已,何曾如你刚才所说那般不堪?想我妹当初执意嫁给你,以为能得一良人,享一世安


    稳,却未料到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打断她的腿,也不嫁给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窦相国想到宋寒锦,眸中隐有泪光,但语气依然强硬:“寒锦自然是我窦嘉山一生挚爱,我绝不会姑息害她之人。但她的死是甄氏与胡氏共同造成,胡氏已故,甄氏也将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将她放去庄子上劳作思过,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咄咄逼人的是你们,难道非要将此家丑宣扬得满城皆知才罢休吗?”


    窦炤脸色苍白地听着他们来回争执,心中早已对这个父亲失望至极,不禁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害怕这件事被外人知道,会影响你虚伪的相国颜面和窦家声誉。你口口声声说爱母亲,却在她死后连一个公道都不肯为她争取,这也叫爱吗?真是可笑至极!原本我们可以悄悄将甄氏送官治罪,但你执意包庇,就别怪我不顾父子情面,我这就去面圣喊冤!”


    窦相国大怒:“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公主高傲的声音:“相国大人当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仪清公主带着观沅及大理寺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仪清手持圣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厅堂,脸上洋溢着畅快的笑容:“本公主今日就是要看看,你窦相国究竟多大的脸面,连挚爱之死都不能让你稍减骄横,是否这天下之事,皆需依你之意而行?”


    观沅随即走到沈父沈母身后,关心道:“爹、娘,你们还好吧?”


    沈母欣慰点头:“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要被那个老顽固给气死,难为你了。”


    观沅微笑:“希望能帮上忙吧!”


    说完,她抬眼偷偷看向窦炤,发现他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相碰,窦炤便微微笑着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观沅心下一暖,知道自己这次做对了,便撇开目光,看向公主那边。


    窦相国没料到公主会带着大理寺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赶来,脸色铁青,却也不得不强行压下怒气,行礼道:“公主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只是这府中家务事,恐不宜劳烦公主和外人费心。”


    仪清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家务事?窦相国此言差矣,民既有冤,岂能不查?相国大人是打算抗旨不遵吗?”


    沈老太爷与沈父、沈母皆是神色一振,目露喜色。


    窦相国强作镇定,试图减小事件的影响:“殿下,不过是下官家中私事而已,何必动用圣旨和大理寺?不若公主说如何处置,下官照做便是。”


    “你这会儿愿意听劝了?”仪清冷笑,“可惜迟了!”


    “窦相国,接旨吧。”


    窦相国面色一凛,不得不跪下。


    仪清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窦府甄氏涉嫌谋害主母,证据确凿,着大理寺即刻介入审理,以正国法,钦此!”


    窦相国脸色骤变,却也不得不接旨谢恩。


    他心中明白,这道圣旨意味着甄氏之事已非他能左右,窦家颜面受创,已是无法挽回之势。


    仪清公主念完,将圣旨丢给窦相国,也不管窦相国此刻吃人一般的脸色,笑嘻嘻走到窦炤跟前:“你今日要如何谢我呀?”


    窦炤拱手:“自然忠公主之事,替公主解忧。”


    仪清眉头一挑:“原本我还对咱们所议之事有些担心,如今多了你心上人的加入,可就有把握多了。”


    窦炤皱眉:“公主何故将阿沅拖入其中?我说过,这件事炤自会替公主解决。”


    仪清横他一眼:“我何曾想拖她?是她自己一头撞进来的,说今日我帮你解决家务事,她便替我做一件事。你想想,让你去劝说五七,难道不比她更有用吗?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


    原来,祁王那边执意不肯交出兵权退兵,皇帝震怒之下打算大义灭亲,再与围城之军血战一场。仪清公主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便去劝说哥哥。


    最终,祁王看在妹妹的份上决定退让一步。


    他想将兵权交予仪清公主,由她带兵退回岭南,他则继续在京城做他的富贵祁王。如此形成两相制衡的局面,皇帝不用担心岭南造反,他也不用担心皇帝以及太子等退兵后便取他性命。


    但皇帝仍不放心,怕公主过去之后没有倚仗,会被外人夺权。而且历来也没有公主掌兵权的先例,便想找个有能力且朝廷信任之人,娶了公主之后与其一同领兵退回岭南,以后也与公主相互制衡,如此才不会担心大权旁落。


    这个人选自然落在窦炤头上,他不仅能力出众,也是太子最为信任之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所以上回皇帝召窦炤入宫,说的就是这件事,但窦炤当场便以自己已经与萧红锦定亲为由,断然拒绝。为此惹怒了皇帝,当场革了他太子少师一职,并给他七天时间反思考虑,届时若再不从,就不怪皇帝拉他下大狱。


    当天窦炤便去找了公主,想从她这里突破,叫皇帝另选他人。没想到公主也在为此犯愁,自从祁王将五七派去保护她以后,她就已经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窦炤,顶多是喜欢跟人争一口气而已。五七的到来才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的喜欢。


    所以她根本不想嫁给窦炤,反倒是嫁给如今在祁王军队中有些实权的五七,不仅能遂了她的心愿,也是解决当前困境的最好办法。毕竟五七不仅能指挥得动岭南军,也与太子有过许多交流,太子了解他的人品和能力。


    只要太子放心,皇帝便不会多说什么。


    但这件事还有一个最大的阻力,就是五七现在还是祁王的人,他必须主动进宫向皇帝和太子效忠,表明娶公主的决心,皇帝才有可能放心将公主和一半兵权给他。


    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可公主已经从太子那里了解到,五七喜欢的人是观沅,让他为了娶公主跑来向皇帝效忠,怕是不可能的事,公主为此十分苦恼。


    窦炤与公主聊过之后,也向她坦诚自己一心只想娶观沅,跟萧红锦不过是假道伐虢而已。所以两人完全可以联手,由窦炤负责说服五七,公主负责稳住皇帝。


    这几日内,窦炤一边为母报仇,一边试着联系五七,但效果不大好,五七对窦炤敌意极大,根本不想见他。


    窦炤本想解决完家事,再一心去解决五七,没想到公主竟然将观沅拉了进来。


    他不禁冷下脸来:“可我明明嘱托过公主,不要将此事告知观沅,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如今公主打算让她去劝解五七,已经是破坏了盟约,我不同意!”


    公主无语望天:“你们俩真的……怎么说呢?我刚刚才让你那个心存自卑的心上人想明白,她值得被爱,值得得到应有的一切,现在是不是还得教导你如何爱人啊?”


    窦炤微眯了眼睛:“何意?”


    公主翻个白眼:“何意?意思就是你们俩虽然都在为对方考虑,却一点也没考虑到点上,以为自己悄悄为对方做了事情,把对方完全摘除出去就是为对方好。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往往适得其反,不仅可能让对方感到被排除在外,还可能因为误解而加深隔阂。真正为对方好,是尊重对方的意愿,了解对方真正需要什么,坦诚相待,共同面对困难。更何况,观沅本就欠五七一个解释,她都已经跟人定亲,却一声不吭随你跑回来,难道不应该好好跟五七说清楚吗?这对我们四人未来的关系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窦炤默了一瞬,正要回答,却听见甄氏哭嚎之声传来,声音凄厉而绝望。


    她反复呼喊着:“老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宋寒锦之事,我确实有错,但我也是爱老爷心切,才被妒忌蒙了心智,绝非有意为之啊!老爷,老爷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窦熠也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替母求情,甚至去跪求窦炤,希望他放自己母亲一马。


    可是,没有人理他。


    窦相国脸色阴沉如水,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理寺的人将甄氏还有甄小爷、碧心等一干人带走。


    待哭喊声彻底消失,窦相国这才怒视窦炤与沈家人,语气冰冷:“如此便遂了你们的心?我告诉你们,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窦家的门楣,绝不会因一个妇人而蒙羞。炤儿,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已将自己置于何地?你可知你这样做,会给窦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窦炤冷笑而对:“不劳父亲费心,只要能为母亲讨回公道,炤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窦相国看


    着窦炤,久久无言。


    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仪清公主趁这个时间跟观沅说了些什么,观沅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身形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然后仪清回到窦炤身边,对他道:“跟我去一趟宫里,父皇要见你,想是等不及再次逼迫你娶我。这次我跟你一起,趁机表明我的想法。以父皇的脾气,你只怕要受点苦,好在观沅能救你。我已经明确告诉她,若不能劝下五七,你这条命就没了。”


    窦炤沉下脸:“公主何必吓唬她?”


    仪清突然苦笑:“还在做梦呢?若没有替代方案,你试试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你看,并非我特意拖她下水,是她确实不能置身事外。”


    窦炤脸色阴沉,想了想:“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跟阿沅聊一聊。”


    公主叹气:“行吧,最多一炷香时间,你知道父皇不喜欢等人,我先去,你速来!”


    第99章


    观沅听完公主的话,心中惊慌不已,这时宋母叫她一起回家,她看见窦炤远远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往废院方向去,心里知道他的意思,便对宋母道:“娘,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二爷说,你们先回吧!”


    宋母立刻道:“也对,你们确实该好好谈谈,我在外面等你,谈完再跟我一起回,不着急。”


    观沅想了想,点头:“好,我尽快。”


    她匆匆赶往废院,看见窦炤正站在院内,神色晦暗地看着前面那间小屋。


    观沅有些难过,静静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


    窦炤浅浅开口:“阿沅,你知道我是何时真正确定自己心意,打算收了你吗?”


    观沅摇摇头:“那时候二爷总对阿沅时冷时热,阿阮真的猜不出。”


    窦炤看着那小屋,苦笑:“是啊,那时我也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直到你被关在这里,我进来时,看见你躺在榻上,心中那种怜惜难过的痛感,就像小时候看见母亲躺在那里一般,我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观沅低头,看见窦炤腰上一直挂着的那一粒黑棋子,如黑玉一般,静静地泛着微光。


    眼角有些泛酸,她伸手轻轻拉住窦炤的手:“如今二爷终于替夫人报了仇,想必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窦炤转过头,深深看着她:“可我觉得,母亲欣慰的应该不是我为她报仇。”


    观沅微微瞪大眼睛看他:“那是什么?”


    窦炤便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是你,是我终于找到一个,能真心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观沅先是愣了愣,接着眸中有笑意弥漫。


    她不再害羞,不再逃避,坦然看着他:“那么二爷,你娶我吧,娶我做你的妻子。阿沅不放心,也不舍得将二爷让给其他任何人!”


    窦炤脸上惊愕和惊喜一起闪过,他激动地将观沅紧紧抱在怀里:“真的吗?阿沅!你,你终于有勇气与我并肩站在一起了?”


    观沅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真的!二爷,公主说得对,我不能忽视二爷对我的心。我从前因为自己的身份问题,根本想都没想过要嫁给二爷,甚至觉得那样的想法是对二爷的亵渎。可如今我知道了,二爷一直在努力想办法让我堂堂正正站在二爷身边。既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觉得自己不配呢?我要做的,该是好好提升自己,努力学习娘教我的那些本领,争取以后能担得起正妻的职责。二爷,阿沅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陪伴二爷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日子。”


    窦炤几乎有些哽咽:“谢谢你,阿沅!你不用变得更好,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阿沅。”


    此时此刻,观沅心中是那样的温暖舒畅,她松开窦炤,仰头看他:“那以后的阿沅,一定会给二爷带来更多惊喜。”


    窦炤低头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孩,她的眼睛那么亮,如星辰一般,脸上浅浅的雀斑像散落的星光,那么可爱,那么俏皮。


    一切的惆怅与不安都在这一刻消失,窦炤知道,观沅就是他的力量,他迎接明天的力量,他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能继续前行的力量。


    窦炤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然后轻轻解下腰间的黑棋子,将其覆在观沅手中:“阿沅,母亲曾告诉我,若遇见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让她立于任何危墙之下,这样才不愧为堂堂男儿。所以,我本不想将你拉入祁王这趟浑水中,打算静悄悄将这件事解决,再风风光光将你娶回来保护在身边。不过,现在我知道,我的阿沅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能量。既然你已经答应公主去见五七,我不阻止,就让它代替我,护在你身边吧!”


    观沅很明白这颗棋子对窦炤意味着什么,颤抖着手接过,仿佛接过了他的一颗心。


    她将棋子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它传来的温度:“阿沅会好好珍惜的,也请二爷放心,这次去见五七,一定好好劝他接受公主。这不仅能保住祁王和岭南将士,还能避免一场战乱,他肯定会答应的。”


    窦炤却摇摇头,笑道:“我的傻阿沅,你这么说,他只会更生气。记住,你只需解决你与他之间需要解决的问题,其他事情不必担心,有我呢。”


    观沅有些迷惑:“可公主她说……”


    “别管她说什么,”窦炤勾了勾唇,“相信我就好!”


    观沅想了想,点头:“好,我相信二爷。”


    废院的角落,一只野猫伸了伸懒腰,慵懒地踱步而出,看到眼前一双人,“喵”地叫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小猫,又四目相对,展颜而笑。


    ……


    夜,如墨般深沉,星辰隐匿于厚重的云层之后,只留下一轮朦胧弯月,悬挂于天际,洒下稀薄而幽暗的光。风,带着几分凌厉与不羁,穿梭在城垣之间,发出阵阵低吟。


    观沅将身形藏在一件黑色斗篷中,斗篷的帽子低低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而忧虑的眼睛。她步伐轻盈,悄无声息穿梭于城门阴影之中。


    城门在夜的掩护下显得格外沉寂,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脚步沉重地走过。


    观沅跟在一个公主侍女的身后,一步步接近那扇紧闭的城门。


    侍女与守门将士说了些什么,将士回头看了观沅一眼,点点头,将城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一道缝隙,刚好足够她小小的身躯通过。


    城外,是一片更为广阔的黑暗。


    岭南军驻守在距城门一里之外,这附近是安全的。可面对前方那无尽的黑暗,观沅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她与五七约定的地方,在出城后东北方向一个破庙里。


    摸一摸腰间的黑棋子,她咬咬牙,将手里一个风灯点燃,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穿过一片荒野和林间小径,终于按时赶到破庙。


    “五七,五七!”她轻声呼喊着,生怕声音大了,会吵醒什么别的东西。


    可破庙空荡荡,只有夜风将残旧木门吹得吱呀作响,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观沅心中的不安逐渐升级,她环顾四周,除了昏暗灯光下模糊的泥塑轮廓,什么也没看见。


    几乎有点想哭了。


    “五七!”她再次呼喊,声音已经有了些微的颤抖。


    正当她浑身紧绷,以为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一颗什么小石子一类的东子,“嗒”的一下打在她头上。


    观沅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尖叫出声,拔腿就准备往外跑。


    可才转身,便听见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傻子,是我!”


    五七一个漂亮的旋身,稳稳落在观沅面前,抬手在她头上轻敲一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既然害怕怎么不多带两个人?”


    观沅摸着头,借着手上风灯的光亮,看见五七仍然穿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穿的那件黑衣,脸上痞痞的笑容也如出一辙。


    她有些恍惚,仿佛这里不是什么漆黑恐怖的破庙,而是那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在窦府偏院的高墙上,他朝她头上扔树枝,问她:“你是谁家的傻丫头?”


    五七见她愣愣的,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许久不见,是觉得我更帅了吗?”


    观沅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更帅了!”


    五七没想到她会这么答,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挑了挑眉,掏出火折子,转身将他带来的几只火把点燃,分放在四周。


    破庙里顿时明亮起来,观沅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那种黑暗恐怖的氛围,实在让人紧张。


    “你明明怕黑,怎么不多带几个人?”五七再次发问,将最后一只火把在泥塑处固定好。


    观沅道:“我想着是来见你,带着外人总不大好。”


    五七放好火把,也不走过来,远远看着她:“为什


    么?怕别人知道你出城私会外男?”


    观沅摇摇头,并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想杀你的人太多,还是越少人见过你越好。”


    五七沉默片刻,目光在观沅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答案。


    最终,他苦笑了笑:“你变了!”


    观沅低头看一眼包裹在斗篷下的自己,笑道:“是啊,又胖回去一些,爹娘将我养得太好。”


    她知道五七说的不是这个,但她暂时不想谈,便看一眼五七:“你倒是瘦了许多,一路打过来很辛苦吧?”


    五七摇摇头:“还好,隐蔽行军,并没有碰上什么像样的抵抗,可能皇上也没想正儿八经镇压我们。他对自己儿子,还是心存期待的。”


    观沅点头:“是啊,皇上仁善,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下不了手除掉祁王。公主她……”


    “所以,”五七打断她,声音变得冷淡,“你是来劝我投降娶公主的吗?”


    “怎么能叫投降呢?”观沅不解。


    可想了想,她摇摇头,“算了,虽然我不赞同你投降的说法,但我今天来,并非是因为这件事。”


    “哦?”五七有些意外,“那是为了什么?”


    观沅看了他一会儿,咬咬牙道:“五七,我不想骗你,原本我确实是想来劝你娶公主,毕竟这样做于祁王,于公主,于二爷,于我,甚至于所有的岭南将士还有上京百姓,都是一件好事。但二爷说,我这样你肯定会生气,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生气。”


    五七静静听着。


    “在见到你之前,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因为这件事太完美了,只要你娶了公主,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而且我们俩也早已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不存在你还想娶我,所以不想娶公主的情况,那还有什么值得你生气的呢?”


    五七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观沅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道:“可我刚刚见到你,便突然间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


    五七冷笑:“哦,为什么?”


    观沅定定看着他:“因为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可以任由别人摆布的,冷冰冰的工具。”


    五七脸上微动了动。


    观沅朝他走过去,眸中有泪光闪动:“五七,仔细想想,我很多时候都忽略了你的感受。比如我在并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你的情况下,贸然答应嫁给你;在你并不那么情愿的情况下,跟着二爷回去寻找记忆;又在记忆恢复后没有及时告诉你,我对你的真实感情;最后,更在没有与你好好道别的情况下,跟着二爷离开岭南回到上京……所以,五七,我今天来,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


    五七脸色沉下来,扭头不去看她:“行了,这又是什么新型劝降套路吗?还是省省吧,无论你今日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娶公主的。”


    “我知道。”观沅含泪微笑,“五七是个向往自由的人,不可能被祁王控制后又被公主控制。可这样的五七,在拿到解药后却没有离开,是为什么呢?”


    五七皱眉。


    观沅轻轻吸了吸鼻子:“是因为我,对吗?你不甘心,想要一个答案,所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