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邵敏:“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了。”
当天深夜,邵敏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上一幕是夜雨,女孩拉住他的手,给了他一把伞,下一幕又变成树林,女孩凑过来亲吻他,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有时他的身边会很温暖,就像小狗窝在主人的怀里晒太阳,有时又会很冰冷,漫天飞雪,好似他正在被无尽的大海吞没……
从梦里骤然惊醒,邵敏满身冷汗,左臂僵硬发麻,好像断了似的,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真的死过,只不过也确实被救了回来。在记忆混沌的治疗期,这样的梦他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爬起身,他翻出分装好药片的盒子,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两倍的量。
苦涩的药片从口中咽下,缓缓穿过心脏剧烈跳动的胸腔。即便清楚药物没有这么快起效,对药物过高的依赖性却仿佛能催眠他,告诉他所有恐惧的一切都已经被抵挡。
以前廖筠是他的救赎,后来廖筠反而成了伤害他最深的坏人。
他不恨她,也不讨厌她,可是在精神世界无数次垮塌又重塑的过程中,药物最直白的保护已经让他的身体上瘾了,只要吃下药,大脑一片空白,痛苦会被隔绝,快乐也不再感受,平平静静的,像一条毫无波澜的溪流,缓缓地流淌,荒芜地活着。
虽然和死去无异,但又能睁开眼,能喘气,这就是他漫长的两年时光里最枯燥的生活状态。唯一能让他提起劲儿的是卢斯言,他不能允许卢斯言在她面前再次出现,所以才会违背承诺,独自回国。
而眼下,他和她的意外重逢正在强行改变他平稳的状态,对于脆弱的他而言,任何波动无论是好是坏,都如同嗡鸣一般刺耳,让他紧张不安,无从适应。
次日,邵敏特意没经过咖啡店,从远处绕路去了工坊。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他才忽然想起来廖筠今天根本不上班。
他去咖啡店坐了一会儿,有意无意跟棠棠提起廖筠,但棠棠对廖筠实在了解很少,也没多说什么。
棠棠看得出邵敏对廖筠很关心,正好,邵敏又是苏老板的贵客,借着这个由头,她含糊地提起涨工资的事:“邵先生你是不知道,这里工资太低了!钱少事多,还要从早到晚靠在这浪费时间,筠筠肯定不会做太久。我上一个搭档就是嫌弃工资低,突然跑掉的,找都找不到人呢。估计再这么下去,指不定筠筠哪天也走了。”
邵敏听后沉默了片刻,果然上套,随即起身去找苏景时,要求苏景时提高咖啡店员工的薪资待遇。
彼时,苏景时正在雕木头。
虽然他学习不怎么样,但是做这种艺术类的手工活特别专注,像是木雕,陶艺,没有他不爱玩的。他忙得头都没空抬,小心地打磨着手里的宝贝:“给兼职涨工资?为什么?兼职的工资肯定低啊。”
邵敏说:“如果缺钱的话,我来承担,你给所有的兼职一起涨工资。顺便多招几个人,像是咖啡店那种工作时间太长的,安排早晚班。”
苏景时看了他一眼,打趣他:“哥们儿,你这是为了谁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儿有多少个兼职?我都不知道!都是老杜在管的。你说涨就涨,回头可就降不下来了,多出来的额外成本,难道你要负担一辈子?”
邵敏听得出苏景时的意思是嫌麻烦,眼疾手快,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木头,表情淡淡的,威胁他:“要么涨工资,提高待遇,要么我把它给你折了。”
苏景时“啧”了一声,满脸紧张地伸着两只手在下面接着:“你看看你,说这个多见外,涨就涨呗,你跟老杜说去,你们俩聪明人一合计,想怎么涨就怎么涨,我只负责掏钱,我又不管那些。你快还给我!”
邵敏把木头放回桌上:“杜经理的办公室在哪里?”
苏景时赶忙拿起来,摸了摸宝贝木头:“杜经理啊,这两天不在灵曦山,出差去了,三个周以后回来。”
三个周?
以廖筠的耐性不可能玩那么久。
邵敏垂眸,又要伸手抢木头。
苏景时早有预料,一把护在怀里:“干嘛!有话说话别动手!”
“不需要通过杜经理,你就可以决定,马上决定,不然这里的画我不画了。”
苏景时哭丧脸:“我说哥们儿,你这是图什么,你还真喜欢上筠筠了?玩玩就罢了,较什么真啊。我不怕告诉你,她身上戴着钻戒呢,跟你一样,左手无名指!那么大的钻,绝对不便宜!我不知道你们俩的婚姻状况啊,我也不多八卦,可是你俩得互相知根知底再浪漫奔赴吧?回头你老婆她老公再找过来,我可不护短,我谴责你们!”
邵敏微愣:“……钻戒?什么样子的?”
“就那样的呗,好像有一颗很名贵的红钻,我没仔细看,是她拿给棠棠看的。”
邵敏扭头又要去棠棠,临走前不忘提醒:“在涨工资之前,我一笔都不会画的。”
苏景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好,我现在给老杜打电话还不行么,我先问问……”
邵敏回到咖啡店时,正好廖筠在那,两个姑娘凑一块儿聊天,阿杨和保镖则负责在旁边打扫卫生。邵敏没往里去,默默地离开了。
涨工资这事说麻烦也不麻烦,杜经理这两天突然从咖啡店的营业额里看到了希望,简单准备了一下,给所有兼职员工开了一个简单的视频会议,然后就这么涨工资了,尤其是廖筠,除了工资之外还额外给了她一大笔奖金。只不过多余的人手一时招不到,她们的工作时间还是没什么变化。
廖筠察觉了不对劲,当天晚上去了一趟苏景时的住处。
私宅有特殊的安保系统,廖筠专门穿着员工服去的。
苏景时长发散着,正准备去洗澡,衣服扣子才解了一半,胸肌若隐若现。看到是她,直接往旁边指了指:“再数两个门,邵敏在那。”
廖筠倚在门边不走:“我是来找你的。”
苏景时狐疑:“找我?”
“嗯哼,进去聊?”
苏景时默默地拉好衣衫:“干嘛?”
廖筠失笑:“苏老板,我蛮喜欢你们这边的,听说你们这边的景区,还有你的各种产业啊,招商引资都不太顺利。我想跟你聊聊,说不定可以给你投资。”
苏景时一脸迷惑:“你?投资我?”
“是啊。”
“你投资我?”苏景时又重复了一遍,直接笑出了声,“你上班的时候睡着了现在还没醒是吗?”
廖筠直接从围裙里拿出一张名片,用手指夹着递过去:“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姓廖,廖筠。云州的廖氏集团,原色引力,锦城的苍筤科技,都是我的。我以前老本行是做不动产综合投资管理,当然也喜欢投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涉猎了各种行业,就不一一介绍了。”
苏景时突然听了一大段话,大脑呆住了,盯着这张名片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名片……是你的?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大小姐……廖总?”
廖筠在事业上并不高调,很多产业和投资都不曾对别人刻意提起,就算是甜喜跟贺召他们,对她最大的印象也还是那个到处收租的有钱人。
她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能传到离云州十万八千里的灵曦山,尤其是听苏景时这意思,好像还对她有过了解。
“是我,现在可以进去聊了吗?”
“等等等等!”苏景时懵懵地拦住她,“我不是想冒犯你哈,我听说过你的作风,比较……比较那什么,你专门挑半夜来投资我……你不会是想,那什么吧?”
廖筠笑了:“我的作风怎么了?那什么是那什么?”
苏景时也不太确定:“你,你不是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吗?先说好,你可不能玩我!”
廖筠歪头打量他。
他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长发的线条和层次为他平添一种撩人但凌厉的妩媚感,一看就是那种很有个性的艺术家。其实廖筠并不喜欢这种类型,一是嫌他私生活可能会很乱,二是嫌他这种性格会很麻烦。
“为什么不能玩你?”廖筠故意逗他,伸手挡住门,“如果我非要玩呢?现在就玩,你能怎么样?”
苏景时瞪大了眼,连忙娇羞地捂住胸前,越来越结巴:“不、不行!绝对不行!坚决不行!”
早在苏景时还是一个啃老混子的时候,他就经常听自己的女强人老妈提起廖筠,后来老妈因病去世,留下了度假别墅和一系列产业给他,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管理能力,所以以心目中廖筠的标准,招来了杜经理。
好巧不巧的,他那搞艺术的窝囊老爸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提起邵敏,说邵敏是黄诗灵老师的关门弟子,画画的天才。
他视邵敏为偶像,视廖筠为大佬,而现在,这俩人在他的地盘扯上了关系,甚至极有可能会发展成不可见人的婚外情。
他的良心本来就左右摇摆,怎么能再掺和进去添乱呢。
廖筠无奈地笑着摇头:“苏老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说了我年轻时的行事作风,但很不好意思,你消息比较滞后,我现在已经收心了,不玩了。来找你,是真的想跟你聊正事。白天不来,是因为人多嘴杂不方便,你可想好了呀,投资的事,过了这村没这店。”
苏景时半信半疑,实在是被她的气场压制得有些不敢拒绝,侧身让她进屋。
廖筠抱着胳膊在房间里简单转了转,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随口问他:“今天所有的兼职人员都涨工资了,你安排的?”
苏景时给她倒了热水:“算是吧,是我跟老杜提的,涨的不满意吗?”
“不太满意,”廖筠跷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像是来谈合作,更像是来兴师问罪,“谁允许你乱涨工资的?涨工资就算了,单独给我发奖金是什么意思*?”
苏景时懵了:“你这是嫌多还是嫌少啊,涨工资之前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单独给你发奖金还不好?”
“我才来几天,又没什么能力,你搞这种区别对待,其他人怎么看我?”廖筠盯着他,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邵敏让你涨的?”
苏景时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廖筠拿起杯子,浅抿一口:“别这么紧张,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也知道我不差你这点奖金,把你们的区别对待收回去,有闲钱去发给棠棠她们,她们的业务能力在你这破地方大材小用,提升待遇是你应该的,你想管好人,就应该舍得下本对她们好。”
苏景时很烦这种事,因为他管不明白,每次去找杜经理还要挨批评:“唉,行吧,那我再跟老杜说说……”
廖筠看他这呆萌的样子,多少还是有几分勾人的姿色,笑了笑说:“还有啊,苏老板。”
“啊?”
“我看你跟邵敏关系不错,他身边信得过的朋友不多,你说话多少应该有点用。你去告诉他,已经吃过的亏就不要再吃了,如果喜欢我呢,直接来跟我表白好了,别搞这种没用的小动作,我以前不会为了默默付出和单向暗恋的愚蠢行为而感动,现在也不会,以后更不可能。”
苏景时猜测:“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俩助攻?”
廖筠不置可否:“我不清楚你们的相处模式,你觉得怎么说他能听得进去?”
苏景时想了想:“我平时有事找他吧,都是死缠烂打,他这个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绝情,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廖筠点头:“那你就用你的方式去告诉他,鼓励他,让他来追我。”
苏景时又懵了:“我怎么搞不懂了,他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你们互相了解彼此的意思吗?直接见一面说开了不就行了?”
廖筠叹气:“你是不是傻啊,哪有那么简单,你不是听说过我的行事作风么,我玩的比你想象的要丰富多了。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苏景时疯狂摇头:“不信。”
“我对男人没有世俗的感情,如果不是用花言巧语去哄骗,基本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来。邵敏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就算是正常聊天,可能也会无意间伤害到他,所以趁这个机会,你帮帮忙,让他自己坚强一点,主动一点,对整个事情的发展更有利。”
苏景时小声:“你也发现了?他的左手有时候会发抖,而且我看他要吃好多药……”
“好了,”廖筠突然打断,站起来,“不早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突然来访有些冒昧,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廖筠说的“投资”,进屋之后半个字都没提,走的时候苏景时不敢不送,也怕不懂事的保安怠慢她,慌忙挽起长发,披上衣服,亲自送她离开。
回来的时候,苏景时万万没想到邵敏竟然出现在了走廊里,跟个鬼似的,吓了他一跳,狂拍心口给自己叫魂:“妈呀吓死我了,你大晚上的站在这干嘛?”
邵敏沉着脸:“刚才你送走的人是谁?”
苏景时莫名心虚,支支吾吾:“呃,那个,是,是涨工资的事,不是今天刚开会了么,有的员工,来找我反应一下情况。”
邵敏脸色更差了。
让涨工资的人明明是他,结果却把廖筠送到了苏景时的房间里,有什么情况需要半夜反应?
比起廖筠的花心不改,邵敏更难接受的是连苏景时都可以跟她亲密相处,而他却还要假装不熟。
苏景时解释:“哥们儿你别误会啊,我们总共没聊几分钟,什么都没做!真的!”
邵敏沉默,转身要走。
苏景时着急叫住他:“哎!你别不信啊,刚才我们俩还提起你呢,她有话让我带给你!”
“不想听。”邵敏毫不犹豫地进屋,关门。
倚在门边几秒钟,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难熬,如果这件事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邵敏知道自己绝对会在心里郁闷很久,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待不住,他猛地把门又打开。
苏景时还在门口没走,正在窗边用手机拍月亮。
邵敏干咳两声。
苏景时又被他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我说哥们儿,你下次别这么神出鬼没的行不行,我有几条命够你吓的?”
邵敏别扭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苏景时收起手机,不忘自己身兼重任,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告诉他:“她说啊,她知道是你让涨工资的,但是她不差钱。”
不对,这么说好像听起来不太对。
苏景时发动了毕生的语文技巧,努力地修饰着措辞:“呃,她的意思是,涨工资这件事做得很好!但是不要区别对待她。”
邵敏没什么表情:“还有呢?”
“还有……哦!她说如果你喜欢她,就去表白,她现在已经收心了,呃,她不想伤害你,”苏景时的脑容量已经快用完了,其他的话记不清,直接开始自由发挥,一通胡编,“因为她,呃,她很在乎你,她对你有情,嗯!你的付出你的暗恋,她都知道的,她特别感动,就希望你能再主动一点,希望你能信任她,嗯,对,没错。”
邵敏面色稍缓:“……真的?”
“当然,现在你信了吧,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就聊了这一小会儿。”
“知道了。”
邵敏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抓住苏景时的领口扒拉开检查了一下,看他脖子上没有吻痕等一系列不明痕迹,这才放心:“以后不要跟她独处,避嫌,懂吗?”
苏景时无奈:“是她来找我的,我在家好好待着,能避到哪儿去。”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廖筠安排的重任,回头要投资的时候一定能很顺利,摆了摆手,“算了,我要回去洗澡了,早点睡吧,拜拜。”
邵敏当晚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把偷偷摘下的素圈戒指戴回左手上,他捏紧拳头,被硌得发疼的感觉,就是他在无数个日夜中想她的感觉。
加速的心跳声如同死亡的警钟,提醒他继续靠近廖筠会有多么痛苦的遭遇,可是他无法不兴奋期盼,即便他畏惧着这种兴奋所带来的残忍后果。
与此同时,廖筠也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在想,还是得找个机会把身份告诉棠棠才行,不然现在连苏景时都知道了,好像故意瞒着棠棠似的,这样不好。
没错,明天就去找棠棠说清楚。
天亮后,廖筠吃过早饭去了咖啡店,正好碰见刚来的邵敏。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心思,没有交谈。
廖筠先进门,邵敏紧随其后。
她完全不可能想到苏景时那个奇葩,竟然当晚就把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他了,自然也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异常。
外面阴天,待会儿可能会下雨。棠棠在院里晾了工作服和围裙,其中就有被廖筠和邵敏弄脏的,廖筠懒得动,邵敏便自觉地去帮忙收衣服。
廖筠正想趁着没人,把自己的身份赶紧告诉棠棠,结果这时突然来了两位男性客人,喝得醉醺醺的,一进门就在那推推搡搡,说要请对方喝咖啡。
其中一个醉得站不稳,坐倒在吧台旁,另一个点了咖啡,付款的时候摇摇晃晃,半天也没调出付款码,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磨叽。
棠棠已经把咖啡做好了,打包完毕,好心伸出手帮忙指引:“客人,您点一下这里就可以付款了。”
“哦,”客人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猝不及防地顺着棠棠的手往上摸了一把,贱兮兮地笑着说,“穿这么骚,玩制丨服诱丨惑啊。”
棠棠被吓得连忙抽回手,撞倒了咖啡:“你说什么呢!”
廖筠被这动静惊扰得回头,只看见那客人油腻的脸上醉得发红,竟然臭熏熏地朝棠棠伸出了咸猪手。她反应很快,根本来不及多想,抄起手边的玻璃壶快步上前,“哐啷”砸碎在了对方的头上,制止了对方的进一步行为。
客人一下子酒醒了,血珠从额头上滚落,另一个客人也闻声爬了起来。
棠棠赶紧跑到廖筠身后求救:“他刚才摸我!他耍流氓!变态!”
客人大怒,指着她们俩骂:“放屁!你自己穿这么短的裙子发丨骚丨怪谁?谁摸你了?你他妈的……”
“哐啷!”
廖筠又抄起一个小玻璃瓶砸了过去,碎裂在对方的脸上。
她淡淡地望着这位已经头破血流的客人,声音冰冷而不悦:“继续,没爹养的货色,再骂一句让我听听。”
另一个客人拉住同伴:“你干什么了?怎么回事?不是买咖啡吗?……”得不到回应,不管不顾地指着廖筠,“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打人啊,都流血了,你们是黑店吧,我要投诉你们!快叫120!”
廖筠掂了掂手里残破的玻璃碎片,挡在棠棠身前:“手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剁掉,嘴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撕掉,唯独打120,我不会啊,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不识数啊,怎么办?”
“操!”满头流血的那位客人扶着吧台,胡乱抓起台面上的东西就要往廖筠身上扔。
廖筠正要狠狠反击,收好衣服的邵敏急急忙忙从后门进来,及时将她拦住:“廖筠!”
扔过来的东西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廖筠正在气头上,丝毫不领情,眼神不善地瞪他:“滚开!你敢管我?”
邵敏低声提醒:“……你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吗?”
廖筠嗤笑,火气上来看谁都不顺眼,自然觉得这劝架的理由站不住脚:“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拉偏架?我不暴露,那你去动手啊,就算你把他弄废了,我有钱给你赔。”
邵敏不知道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既然廖筠生气了,他也不需要知道所谓的对错是非。
即便廖筠不信任他,他也永远是最忠诚护主的狗,是最凶恶野性的狼,有了主人这一句话,他扭头便把那个客人给一脚踹倒在地,抓起手边的椅子往那人身上狠狠一砸,巨大的声响之下,连椅子腿都给砸得断裂,简直是要下死手。
他攥着那人的衣领把人轻轻松松地丢到了门外去,回过头来,又抓住了另一个看呆的客人。
廖筠不想理他们。棠棠被吓到了,一直在水槽旁干呕,她赶忙上前去拍拍她的后背:“棠棠……”
棠棠连连摆手:“我想吐,我感觉特恶心……”
廖筠心疼地问:“要不喝点果汁?”
“不行,我现在就想吐,”棠棠直摇头,哽咽着哭腔,扯了扯自己的工作服,“我这不是最普通的衣服裤子吗,这是围裙啊,怎么就成短裙了?我还戴着帽子,也没化妆,我怎么招他了?”
廖筠搂着她,轻拍着安抚:“别难受了,我刚才都看到了,不是你的问题。有的男的看见汽车排气管都能发丨情,那难道是排气管勾引他么?你别管他怎么说,他犯贱跟你穿什么衣服,有什么打扮,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觉得你是女的,觉得你好欺负,故意耍酒疯罢了。你看,现在他知道你不好欺负了,我帮你教训他了,乖,不要往自己身上胡思乱想。”
棠棠反应特别大,越是冷静下来越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越是难受得反胃。
其实很多女生心理会下意识排斥男性,就是因为女性生活的环境中,随处可见这种脑子里长着屌满大街发丨情的烂货,自己做了错事,第一时间不是道歉或是悔恨,而是立刻空口捏造谣言指责受害者,在原本伤害的基础上再犯一次贱。
廖筠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帮她请了假,本想陪她出去走走,但是她情绪不佳,拒绝了。
棠棠离开后,廖筠独自坐在咖啡店,保镖正在旁边收拾一地的狼藉。她看着被棠棠嫌弃地脱下来的衣服,心里并没有代班的兴趣,只是坐在这,也不关门。
很快,邵敏回来了,走到廖筠跟前很乖巧地汇报:“阿杨叫了救护车。”
廖筠看他一眼,他的白衣服上有溅落的血,应该不是他的:“你说你们男的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怎么就有这么多恶心的东西混在里面,碰见一次能恶心半天。”
邵敏没说话,又走近了些,拉起她的手。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眼看着他拿出了一份创可贴,小心地贴住了她手上被玻璃划破的小伤口。不深,只是出了点血,廖筠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也觉得他们糟糕透了。”
他突然沉闷地开口,但这话并没有说完,而是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下一句——要是能杀了他们就好了。
就像杀掉卢斯言那样,这种危险的货色全死了不就好了么。
廖筠不知道他偏激的想法,只觉得心里有些柔软,忽然想起他们抓住任拂晓的前夫杨博闻的那天,她其实迁怒了他不少,他有些茫然,也有些委屈,但他并没有辩驳,只是很可怜地希望她不要因为讨厌别人而讨厌他。
像他这种过于敏感细腻的性格,作为一个男人能做到要脸有素质地活着,应该会很累吧,偏偏她不怎么心疼人,很多时候并不在乎他的感受。
廖筠难得主动关心:“你受伤了吗?”
他可怜巴巴地抬起眸子看向她:“没有,出去之后阿杨就把人弄走了,我没再动手。”
“蛮凶的啊你,好像这是第一次看你打人。以前我以为你是柔弱可怜小白花,总担心你被别人欺负,现在想想,从你跟骆刚旺打架进派出所的那一次,就应该怀疑你。”
邵敏把她手背上最后一个小伤口贴好,沉默了片刻,始终没有放开她,只有语调越来越低:“我知道你讨厌我,也能理解你的讨厌。从WRing开始我就一直在骗你,你喜欢的样子是我装出来的,你不喜欢的我却是真实的。”
“嗯,这倒是。Selene曾经形容你,闷骚,气人,冷冰冰。现在看来,她说的没错,你的本性还真是这样。”
邵敏眸光轻颤,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立刻收了回去,有些闪躲想逃的意思。
“不过你啊,”廖筠主动抓住他的指尖,“当初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就算最后记起了一切,冒着生命危险,首先想的竟然是让邵颜来帮你解释误会。如果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
“不会了!”
邵敏像个刺猬一样,低垂着黯淡的眸子,“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了。”
第62章 她只是稍微主动了一下,你又心动了吗
以前廖筠总喜欢拿吃的逗弄廖大爷,逗的次数多了,就算是真狗都会生气扭头,等她哄哄,更别说邵敏这条伪装成狗的小狼,再怎么说也该有点小脾气的。
被他拒绝,廖筠并不意外,摸了摸他细皮嫩肉的小手,反正不急于一时:“今天棠棠不在,我要跟阿杨出去玩了,至于这个店嘛……如果苏老板找过来,你能顶得住的,对吧?”
不等邵敏回答,廖筠甩手走人。
虽然来这里碰见他是意外,也很想跟他消除误会和隔阂,但廖筠每天忙的事很多,在乎的人也很多,他的存在感并不突出。眼下她满心想的都是棠棠,刚才棠棠的反应实在太怪了,她放心不下。
和阿杨一起撑伞在外面走了走,廖筠不管拍下什么漂亮的风景照都会发给棠棠,问她有没有来过这里,絮絮叨叨,无非是想跟她闲聊几句。
渐渐的,天上开始下雨了,阴风乍起,雨势骤然变得激烈。
天气预报的结果不太好,景区之外没有专业的人员管理,但有很多本地人自发地呼吁游客不要上山,让大家回酒店避一避。
棠棠的回复一直不太积极,过了一会儿突然给廖筠打来了电话。
廖筠正在离酒店不远处的林间长廊里避雨,这里聚集了不少游客,也有本地人在吹天侃地,氛围和谐,比较安全。她接起电话,那边淅淅沥沥的动静很吵,空了几秒才传来棠棠的声音——
“筠筠……”
“喂?棠棠,你还在外面吗?下雨了,快点回宿舍吧。”
“筠筠,我在……”
“你说什么?太吵了,听不清楚,你在哪儿啊?”
“我……那……山下面学生……有人掉……”
雨越来越大了。
之前在咖啡店光顾过的那群学生是来写生的,今天分两批出行,有一批不按路线行走,在山里探险时迷路,碰巧大雨天影响信号,联系不上其他人,幸好遇到了棠棠。
棠棠对路况更熟悉一些,想办法报了警,警察,消防和一些热心村民组成的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可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有对情侣非要拍照,越走越远,眨眼间不知所踪,另外两个学生在找他们的时候不慎滚落山坡,剩下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迎着大雨,心里又惊又慌,突然就吵了起来。
棠棠在那样的环境下给廖筠打通了电话,廖筠心疼得不行,当即决定让阿杨带上所有保镖去帮忙。
然而越是这种危险的时候,有的人越是没有半点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混乱之中,一个住在苏景时民宿的男游客突然说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见了,他自称只是用手机打了几把牌,两个孩子却自己跑开,消失在了监控下。
考虑到孩子年纪小,应该跑不远,怕就怕摔在没注意到的角落,万一受伤昏迷,不及时找到会很麻烦。
苏景时派了员工就近寻找,廖筠也加入了进去。他们这些人不专业,身上也没有太多装备,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行动效率并不是很高。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叫宋诚的员工在杂草丛生的水沟里发现了小孩,立刻在群里发送位置求支援。
廖筠离得近,到了一看,那水沟半干,似乎很深,方向蜿蜒着通往河流,在雨水泥泞的影响下如果一路下滑,肯定会有危险。一个小孩正抱着石头大哭,另一个在树边,眼看着就快滑下去了。
宋诚也是做母亲的,看着小孩那么可怜,想要下去救人,廖筠迅速判断了一下情况,拦住她:“不行!下着雨,杂草又多,看不清状况,很危险!”
宋诚着急:“那怎么办?我们没找到就算了,现在找到了,难道要看着他们掉下去?”
廖筠被问得没法回答。
遇到危险时,人们不自量力的一个救一个,相继送死,才最容易导致损伤惨重。
这种人性的抉择问题倘若在以前,廖筠肯定会心烦地嫌弃他们愚蠢无知。人这一辈子,该死该活都是命,都是自找的,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那些人自己不爱护生命,就没理由让她去冒险多管闲事。
可是在亲眼经历过死亡之后,廖筠不再能保持残忍冷漠的理智,而是开始犹豫了。
出手,不一定真的会损伤惨重,但不出手,万一孩子真的出事了呢。
再次判断了水沟的环境,廖筠指着木桥的一侧:“从这边走,这边坡缓,地面有石头,粗壮的树干也可以借力。”
她们两个只要能把那个撑不住的小孩拉住,等其他人过来帮忙就好。
选择的路线相对安全,宋诚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作为一个肢体协调有力量的成年人,很快就到达了孩子身边。可是她们俩没想到,这个小孩刚拉住,另一个本来在石头旁安全的小孩一时着急害怕,手一松,瞬间滚了下去。
廖筠下意识伸出手,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叫她:“廖筠!”
她回头的同时,来人撑着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别往前走了,下面太危险了,赶紧上去!”
廖筠看清来人的脸,反抓住他,指着小孩消失的方向:“邵敏!刚才有个孩子掉下去了!”
“你的腿在流血,”邵敏看都不看,只顾着跟她说,“我们上去稍等一下,另一支救援马上就来。”
耳边除了聒噪的雨声,还有小孩哭喊求救的声音,无论宋诚怎么安抚都没用,廖筠烦得头都大了,急得推开他:“那下面是河!地面全是草,小孩撑不住的。”
邵敏比她还急,所谓的冷静平淡全然不见,直接用胳膊强硬地挡住她,破天荒地竟然敢冲着她大吼:“我不管什么孩子,谁的孩子让谁管!我只在乎你!你不准去!”
吵闹之中,救援确实很快赶到了,先把宋诚和一个孩子救走,又分出主力人马下去找另一个小孩。
邵敏来得匆忙,连雨衣都没穿,只打着一把伞。死死地拉着廖筠的手腕,把她带了上去。
见她的雨衣被刮破,帽檐也遮不住雨水,连忙把伞塞进她手里,又将她的破雨衣脱下来给自己穿上:“你受伤了,在这等,我跟他们去看看,不要担心。”
廖筠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才发现自己的长裤被划破了,右边的小腿有一道很长的伤口,血和泥把鞋都浸透了。眼睛看到这么可怖的画面,疼痛终于迟钝地冲上大脑,一瞬间疼得她头皮发麻站不住,踉跄了一下,只能扶着木桥的栏杆。
没多久,另一个小孩被顺利救了回来。
廖筠不想给救援拖后腿,本想跟着回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自己落下一个人。
忙忙慌慌回头,穿着破雨衣的邵敏好像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正跪坐在路边喘着粗气休息。
她瘸着腿蹦跶过去,蹲在他面前,把伞撑在他头上:“邵敏!”捧起他惨白的脸,确认他还清醒,松了口气,赶紧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你还好吗?我忘了你不喜欢下雨天了,没事吧?”
邵敏头发和衣服被淋湿了,水珠从他脸上滚落。
他很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缓缓回神,垂下眸子看向她流血的腿:“我没事,我背你回去。”
“不用,这边好走……”
“我背你,”邵敏格外固执,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你流了好多血,不要再走了,你帮我打伞。”
廖筠不想在这种事上耽误时间:“那好吧,你确定可以?其实你扶着我点,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雨变得细碎了许多。
廖筠趴在他背上,这会儿又开始紧张自己的小命了。
不知道他对雨天的抵触到底是什么表现,万一他突然脚底打滑晕过去,再把她摔着怎么办?
幸好邵敏走得很稳当,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让她悬着的心好歹是一点一点地放下了。眼看着酒店就在前面,她终于彻底放松,眼皮打架,有点犯困。
举着伞的手摇晃了一下,她闭上沉重的眼睛。
邵敏步子错了一拍,试探着叫她:“……廖筠?”
“嗯?”
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完,没过两秒,“啪嗒”,伞从她失力的手中掉了下去。
……
趁着雨势变小,救援人员设备有限,带着那几个受伤的学生赶回市里。两个小孩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受了惊吓,送到了附近景区的急救站。
苏景时真想给这孩子爹两个嘴巴子,这男的因为老婆生病了,不想照顾,便找了个借口说带孩子来山里过周末,结果来了之后往民宿一躺,天天玩手机,让两个孩子自己在外面跑。
如果不是救援来得及时,无论孩子或员工出什么事,这个废物男就算把命搭上也赔不起。
骂骂咧咧地回到私宅,苏景时正奇怪邵敏和廖筠去哪儿了,一进门,才看到邵敏竟然晕倒在了他的院子里,而廖筠满身是血,躺在椅子上,同样没有意识。
他赶紧把这俩人也送到了急救站去,忙了一天晕头转向,又在这俩人跟前守了半天。
邵敏只是淋雨,轻微发热,再加上太过紧张敏感,休息一会儿缓过来,自然也就醒了。
廖筠的情况比较严重,受伤流血过多,伤口暴露时间过长,又受到了雨水污染,体温直接飙升。止血清创过后仍在昏迷,留在了观察室挂点滴。
处理完其他事务的阿杨匆匆赶来,神色焦急,二话不说先把邵敏先揍了一顿,吓得观察室的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没敢吭声,都在看热闹。
苏景时急忙解释:“别别别!哥们儿!别动手啊,筠筠是救人的时候受伤了,跟邵敏没关系的!”
邵敏本就虚弱,挨了阿杨两下暴击,脸色煞白,沉着脸坐回病床边,一声不吭。
阿杨看了苏景时一眼,苏景时怂得后退半步:“……真的跟邵敏没关系,不信你问医生嘛。”
阿杨收回目光,冷声赶人:“慕邵凡,闪开。”
邵敏不配合,一动不动。
苏景时茫然地问:“啊?谁、谁是慕邵凡?”
阿杨抓住邵敏的肩膀,打算直接动手,可是邵敏这次反应很大,竟然猛地起身给了阿杨一拳,像头发疯的狼:“滚!”
阿杨的武力值是专业的,平时再怎么样也不会向普通人下死手,但邵敏没轻没重,一下就把他给打出血了。他顿时冒火,吐了一口血丝,捏紧拳头,正要反击,护士及时现身:“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还有病人呢,你们再闹我要报警了!”
苏景时这倒霉催的,赶紧出面打圆场:“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点小误会,对不起啊,他们俩知道错了,我替他们向所有人道歉!”
护士看苏景时是个讲道理的人,对他说:“让他们去外面等,别在这影响病人休息。知不知道医闹的影响很严重?”
“好好好,我知道!没有闹没有闹,马上就走。”
苏景时揪着邵敏的衣袖,想了半天也不敢碰阿杨:“那个,你们要不先出去等?有什么事好好聊聊,回头要是进局子了,谁来照顾筠筠?你们不会指望我吧?”
阿杨和邵敏沉默着先后离开。
廖筠昏迷了三个多小时,好在情况有所好转,终于清醒。又连续测了两次体温,已经稳定降到了37.5°以下,各项指标正常,可以出院了。
天色发黑,外面还在下雨,很细密的雨水不大不小,搅得人心情烦躁。
阿杨和苏景时各自开了一辆车,邵敏小心翼翼地把廖筠抱进阿杨的车里,然后就坐下不走了。阿杨不想在廖筠面前跟他起争执,一路平稳地开回酒店,刚一停下,立马赶人:“下车。”
邵敏才不理他,抱着廖筠不松手:“我送你回房间好不好?”
廖筠头脑昏沉着倚在他的怀里,“嗯”了一声,没拒绝。
邵敏明明第一次来这家酒店,可是对去往廖筠房间的路却很熟悉。刷卡进屋后,他就更不管那么多了,就算跟阿杨打个你死我活,他今天晚上也绝对不可能从廖筠身边离开。
阿杨看他这么死皮赖脸,干脆和他一样守在床边。
两人小心谨慎地照顾了廖筠一夜,直到天亮,廖筠并没有再反复发烧,情况良好。
天空阴云聚集着,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按照廖筠平时的饮食起居习惯,阿杨去准备早餐。
等门一关,屋里没了外人,邵敏立马不要脸地爬上廖筠的床,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紧紧地抱着,嗅着她的气息,恨不能把她扣进怀里,永远也不放手。
廖筠还有点低热,突然被抱住不太舒服,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哑着嗓子问:“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应该不是阿杨。
邵敏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了她脖颈后的发丝里,像在掩耳盗铃。
她觉得有点刺挠,挣扎着翻过身平躺,可惜屋里拉着窗帘,她看不清楚,只能摸摸他的脸,试探着问:“……是小狗吗?”
邵敏红着眼,憋了半天的眼泪因为她的几个字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再次把她搂进怀里,下巴靠在她的发顶,说不好是在哄她还是求她:“再睡一会儿吧。”
廖筠分不清时间,还以为是昨天:“阿杨呢?他们找人回来了没?”
“回来了,他刚才去给你准备早饭了,你别担心,大家都没事。”
“嗯。”
廖筠这才又闭上眼睛。
脑袋很沉,四肢却是轻飘飘的,如同被砍断了筋骨,每个关节之间无从感知彼此的存在。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舒服的地方,腿部包扎过的伤一阵阵地拉扯着她的意识,疼得像电钻钻进了脑子。
恍恍惚惚着,她好不容易陷入了睡梦,却听见邵敏又在对她说话。强撑着辨认了一番,只听见一句:“……所以我最后悔的就是四年前没有帮上你,还给你惹了麻烦。”
廖筠有点懵,眼睛乏得睁不开,紧皱着眉头,嘟囔着反驳他:“那已经是六年前了。”
邵敏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委屈地哭了多久,沉声叹息:“我知道。”
已经六年了。
可是他“死后”这两年的时间于他自己而言,如同静止。
等廖筠再次睡醒,屋里只有阿杨,没有小狗的踪迹。
她记得小狗哭唧唧地抱着她,说了很多话,但她记不清了,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按了按额头,一口一口地吃下阿杨喂过来的粥,缓了缓力气:“邵敏来过吗?”
阿杨点头:“嗯,刚走。”
“棠棠和那些学生没事吧?那两个小孩呢?”
“棠棠和几个受伤的学生被送到市里了。小孩很好,已经跟着爸爸回家了。”
“宋诚呢?那个跟我一起找到小孩的员工,她怎么样了?”
“她手腕擦伤,不严重,苏老板给她放了带薪假。所有去找人的员工都发了奖金。”
廖筠忍不住笑了:“这个苏景时,这会儿倒是学得挺快,终于知道给员工散财了。”
阿杨帮她擦了擦嘴角:“小八找人的时候骨折了,还在急救站,其他人都没什么事,留了一个陪护。”
廖筠这个保镖小八皮得要命,以前上树下水,徒手爬墙,特别爱跑酷一类的极限运动,后来摔了才老实了,廖筠对于她能受伤的消息并不意外,*叹了口气:“是因为旧伤吗?”
“算是。当时冲得太猛了,没拉住她,”阿杨补充,“她不让跟你说。”
廖筠无奈:“不跟我说我就能不知道了?下次出远门不准带她,让她在家看门,这么乱来,什么时候能养好身体,还说要等退休了玩着滑板去泡男大学生,我看她要坐轮椅了。”
阿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本沉默寡言的性格,这次却多嘴冒犯:“找那两个小孩的时候,你也很乱来。如果救援没有赶过去,你孤身下去找人,出什么事怎么办?”
廖筠一想这事就烦:“别提了,以前我最不支持的就是这种冒险式的见义勇为,现在轮到我自己,真是烦得很,当时脑子肯定进水了。”
又叹了一声,她垂眸看着自己被包扎的小腿,一阵愣神:“你知道吗,邵敏告诉我腿在流血之前,我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受伤。那个小孩突然松手掉下去,就在我眼前!我的心‘咚’的一下,就像坠井了一样,整个人都在往下沉。我想起阿玉死的时候,眼前也是那样一片空白,如果再有谁死在我面前,我可能就要有心理阴影了。”
阿杨后怕地抓住她的手:“以后这种为了别人的任务我不去了,我会跟在你身边,不让你涉险。”
廖筠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当年在墨西哥的时候,他们两个突然失去联系的那一次。
她在担心别人,他何尝不是在担心她,谁的命不是命呢。
张开手,她软着声叫他:“乖猫猫,来抱抱。”
阿杨放下碗勺,坐在床边,倾身抱住她。
邵敏上午离开是为了回去补觉,可惜断断续续的睡眠效果却并不好,下午他又来到廖筠所在的酒店,阿杨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好像专门为了防他。
两人目光相接,眼神都不太友善。
邵敏站定,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进去。”
阿杨拒绝:“廖总正在通话,不方便。”
“那我在这里等。”言外之意,他是铁了心的要见廖筠。
阿杨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他这个奇葩。
当年他以慕邵凡的身份出现,本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普通人绝无可能那么恰到好处地让廖筠满意。廖筠会对他再次感兴趣,阿杨并不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邵敏这个人,因为一场误会被廖筠虐成了那样,最后差点把命搭上,现在竟然还是对廖筠念念不忘。
阿杨跟张洵都在廖筠身边跟了很久,并不是会随便吃醋的性子,可是他们两人都对邵敏非常警惕,正是源于邵敏的不可控。
就算是凶狠的卢斯言,至少在廖筠面前是乖的,只要廖筠明确下了命令,卢斯言就会听。但邵敏却不同,邵敏只会装乖,然后在背地里不择手段,刚跟廖筠假结婚的时候就敢给张洵下那么大的套,把张家的局势搅得一团糟,足以见得他是真狠,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阿杨从不觉得自己对廖筠的爱比他浅,可如果要像他一样,为了迎合廖筠的喜好,彻底将自己碾碎,重塑,完完全全伪装成另一幅面貌,难度很大,绝不是咬咬牙,努努力,说做就能做成的。
“你想打架吗?”邵敏被打量得不舒服,突然开口挑衅,“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你要敢在这里对我动手,我会有办法让你今天一整晚都见不到她。”
阿杨微微眯起眼睛,这下是真想揍他了。
这条死狗好像总有欠揍的本事。
抬起下巴,阿杨淡淡地反击:“你似乎对自己很自信。她只是稍微主动了一下,你又心动了吗?不会在心里幻想跟她在一起吧?两年了,头脑还这么不清醒。”
邵敏被戳中痛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时,阿杨的手机闪了一下,是廖筠在找他。他转身开门,不忘提醒邵敏:“没有廖总允许,敢进来找死试试。”
邵敏不回话,眼疾手快,在门关上的瞬间轻轻抵住。
屋里隔音很好,要不是留了道门缝,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廖筠使唤阿杨倒水,而她正在客厅里踱步,确实在通话。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是谁,只听见她的声音格外温柔,甚至很开心地软了下来,语气特别可爱地问对方:“宝宝这么乖,是不是想妈妈了呀?”
邵敏傻眼。
她刚才竟然自称……妈妈?
难道是廖大爷?
杵在门口像个变态似的又听了一会儿,几乎可以确定对面不是狗,而是小孩。
廖筠聊了很久,直到聊累了,终于告别:“好了,妈妈生病了,要休息了,你在家要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妈妈过几天就回去,给你和妹妹准备了礼物……嗯,亲一下……好,知道了,拜拜。”
邵敏越听越奇怪。他才走了不到两年,能跟廖筠无障碍沟通,不可能是她的孩子,现怀也来不及啊。
打完电话,廖筠回卧室去了。
阿杨出来时,看邵敏竟然开了道门缝,有些意外,不情不愿地说:“廖总让你进去。”
邵敏立马绕过他往里走。
卧室里,廖筠软趴趴地歪在床上玩手机,瞥了邵敏一眼,像唤狗似的,有气无力地叫他:“过来。”
邵敏关上门,走到她跟前,很乖巧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廖筠一直戳了手机很久,似乎又是在忙工作。等她忙完放下手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身上说不出的疲惫。
她看邵敏脸色不太好,脸上有些淤青:“阿杨今天揍你了吗?”
邵敏眨巴着水灵灵的小狗眼睛,摇了摇头。
其实他在她面前也不是完全的伪装,对她所呈现的样子,虽然和别人看到的他相差甚远,但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表现自己的可爱,漂亮和柔弱,有时候某些神情和动作自然而然地流露,甚至没办法辨认在她面前的小狗,会不会才是他最真实的面貌。
廖筠又问:“那他昨天揍你了?”
邵敏微微抿唇,点了点头,像个告状的小朋友,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说:“我被打疼了,所以揍回去了。”
廖筠失笑,朝他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把离她更近的右手递了过去。但她不满意,提醒他:“左手。”
他犹豫了片刻,很谨慎地伸出左手。
廖筠一把抓住他,不顾他轻微的颤抖,温柔地捏了捏:“吓到你了吧,听阿杨说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守着我。我没事,现在也不发烧了。”
邵敏眸光一晃,眼巴巴地看着她。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记得那天在工坊被苏老板打扰的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不管是埋怨我,还是怪罪我,正好趁着我没力气,说来听听,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她想顺势激发一下他心里对她的感情,她再跟着说点好话,加速哄骗小狗的进度。毕竟她虚弱无力,能让别人心疼她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可惜小狗不理解她的意思,很乖地否认:“我没有什么要埋怨怪罪的。”
廖筠假模假样地叹气:“唉,好吧,也是,你现在不喜欢我了,肯定对我没感情,没什么好说的。”
邵敏嘴唇翕动,郁郁寡欢地垂下头。
廖筠说:“我该吃药了,你帮我拿过来吧,在桌子上。”
邵敏把药拿过来。
廖筠要吃的药不少,起初吞咽顺利,吃到后面却开始反胃,嗓子眼像是变细了似的,最后的几粒胶囊怎么也咽不下去。刚喝一口水就想往外吐,几次失败后,她满眼湿润,喉咙如同被堵住了一般。
邵敏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十分紧张地帮她拍了拍后背:“你怎么了?”
廖筠摇摇头,抬眼的那一刻,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砸在了他手背。他指尖微颤,心头的酸涩慌乱一涌而来,眼角瞬间泛红。
廖筠哭笑不得:“难受掉泪的是我,怎么感觉你快哭了?我只是不喜欢吃胶囊,没什么。”
邵敏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没有人能明白,生命中的爱与痛都源自于同一个人是怎样折磨的感受。
他何止是“不喜欢她”,他甚至不敢承认爱过,仿佛这样就不会痛。可是故作冷脸的淡然却只能装给别人看,实际上只要她一个委屈的眼神,他就恨不得马上跪下给她道歉。
她能有什么错呢,他自己的罪倒是能反省出很多。
他只要看到她不开心,看到她不舒服,看到她被任何一点不好的东西干扰,心里就会难以接受。廖筠对他来说是完美的,是珍贵的,是虽然强大但脆弱缥缈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会失去她,哪怕她从来不曾属于任何人。
甚至谁要敢告诉他,一百年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廖筠了,廖筠早晚是会死的,他绝对会精神崩溃。
红着眼睛,他倔强地抿着唇,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廖筠平复好呼吸,一鼓作气,还是把胶囊吞下去了。吃了一块阿杨准备好的糖,她见邵敏一直在看自己,把糖递过去:“要吗?”
邵敏不说话。
重逢后的他常常沉默,让廖筠有点不喜欢,得亏廖筠最近不忙,正好有耐心陪他玩玩。
把糖剥开,塞进他嘴里:“你一直看我,是不是想抱我?”
邵敏漂亮的喉结滚了一下,眼底燃起期待,随之而来的克制却缓缓碾过了谷欠望。在她清醒的时候,他显然没有昨夜那样坦诚可爱。
小狗很别扭。
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给过他可以放肆撒娇的安全感。
她无奈地主动抱住他,拍拍他的脑袋:“好久没好好抱抱小狗了。”
小狗浑身僵硬。
不知道扛了多久,突然伸手回抱住主人,忍了又忍的眼泪直接“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廖筠感觉到肩膀的湿丨热,想将他推开却推不动:“怎么又哭了,以前想逗你哭的时候好像没这么轻松。”
邵敏勒紧着双臂,仍然一言不发。
到这一步了,有没有把他哄过来还重要么,他的每一滴眼泪好像都在说委屈,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说想她。口口声声“不喜欢”,但也只有嘴硬了。
时过境迁,廖筠对他难免有些疼惜,可即便如此,她的主动示好还是像奇迹一样罕见。她总是在反反复复伤害男人的路上,然后又在许久之后略微良心发现。
弥补的行动做不出多少,好听的话也很难讲,连悔过之心都几乎没有,深情也压根懒得表演。
要不是邵敏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那场误会又让她不占理,她就算想吃回头草也不可能给他好脸。
她可是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
想让她低头可以,当然也得让对方先跪下,仰望她。
蹭了蹭小狗热乎乎的脸,她好声说:“当年的误会,邵三小姐跟我解释清楚了,你没有伤害我的朋友,也没有背叛我,虽然慕家因为你而针对我们,但那不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了获取原谅付出了很多,我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原谅你了。
“至于带给你的那些伤害……我不后悔做过的所有事,我没有预知能力和上帝视角,就算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嗯?
“一直不说话,还是不想理我吗?”
邵敏哭得愈发委屈又可怜,怀抱退开一点,侧头吻了上去。
第63章 面对要强来的廖筠,小狗哼哼唧唧
两种不同口味的糖块混合在一起,柠檬的酸涩和橘子的甜味被唇丨齿丨融化交织。
小狗哭唧唧地吻她,顶着一副柔弱可怜相,凶巴巴地将她摁倒在床上。
廖筠大病没好,虚弱得很,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情丨趣,不一会儿喘不过气来,终于偏头躲开了他的逼近,忍不住有点想笑:“你不喜欢我,还对我又亲又啃。”
小狗哽咽着吸了吸鼻子,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
视线相接,鼻尖相碰,温热的眼泪滴落在她脸上。
他低头吻去不属于她的苦涩,哑着鼻音:“无论我们过去怎么样,也无论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廖筠迎着他温柔深情的眼神,疼惜地摸摸他的脑袋:“你让我睡一下我就好了。”
邵敏愣了愣,一脸懵:“嗯?”
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突然神色古怪,不敢看她:“我,我不……不,不行……”
廖筠正在专注地欣赏他漂亮的哭相,拇指摩丨挲着他的耳朵,无名指和小拇指若有似无得擦过他的发尾:“什么不行?”
邵敏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敏丨感地害羞或是什么,甚至不多解释,爬起来要走。
廖筠直接按住他的脖子,以为他还在闹别扭,果断收敛了调戏的行为,改为摸摸他的脸,再好心帮他擦擦眼泪:“好啦,笨蛋小狗,看你哭的,小可怜,我哄哄你还不行?别哭了。”
小狗贪恋着主人的温柔和温暖,用脸颊轻轻蹭她的手心。
她捏捏他的脸蛋:“陪我睡一会儿吧。”
小狗又愣了,这次反应非常快,连忙摇头:“不,我,不好吧……”
“你今天早上偷偷爬我床怎么不说不好?你刚才主动凑过来亲我怎么不说不好?”廖筠回过劲儿来,松开手,“哦,你以为我真要睡你啊,我现在连扇你都没力气,这一脸的不情愿,搞得好像我非要怎么着你一样。”
小狗委屈巴巴,撑着胳膊坐起来,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总被她拿来逗弄取乐的日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廖筠吃完药需要休息,已经有点困了,哄人的耐心也有限,才懒得多废话,拍拍身边的位置:“滚过来,躺好。”
小狗很别扭,但还是痛快地在她身边侧身躺下,主动帮她盖上薄薄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看她闭上了眼睛,偷偷地把泪痕蹭在她的发间,很小声地嘟囔:“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总是误会我。”
廖筠皱眉:“好困,闭嘴,我要睡觉了。”
小狗哼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满,手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给她哄睡。
廖筠被他这别别扭扭的可爱样子逗得想笑,口嫌体正直说的绝对就是他这种人:“还记得我教你的规矩吗?”
小狗拍打的动作顿住。
廖筠没睁开眼,自顾自地说:“第一条,要有眼力见,你还算可以。第二条,要听话,你不怎么听话。第三条,诚实,这就跟你就没什么关系了。第四条,服务意识,这个你倒是做得很不错。第五条……第五条我好像没来得及告诉你。”
小狗望着她的侧脸:“是什么?”
“第五条是好聚好散,当断则断。”
小狗眸光一晃,忽然被泼了一身冷水,从刚才撒娇腻歪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敛下深情可怜的目光,收回了抱着她的手,不顾眼角还有湿润的泪痕,再次披上刺猬的盔甲:“我现在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我的金主,我也没让你养,不用遵守你的规矩。”
廖筠翻了个身,主动摸上他瘦劲的腰,把额头靠在他胸膛:“嗯,是是是,你最有骨气了,不用守规矩。”
拉着他的手搭回自己的身上,催促他:“快拍。”
小狗耷拉着脸,又乖乖地拍了起来。
廖筠享受着他的服务,困意越来越浓:“虽然你不怎么听话,也没做到好聚好散,但我们现在如你所说,确实没有关系了。”
小狗皱着眉头,很抵触听她说这些,突然用力搂紧她,把她扣进自己怀里:“你不是要休息么,睡觉吧。”
廖筠想说,结束了,那要不要重新开始?养他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玩的。
可是她本来就困得不行,被他这么突然一抱,眼前漆黑,意识恍惚,药劲儿彻底涌了上来,就这么睡着了。
药物加持,廖筠这一觉睡了很久。
晚上阿杨来照顾她,她正在给棠棠发消息。自从棠棠被送到了市医院,到现在为止,一条都没有回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棠棠已经跟杜经理提了离职,受了伤,不离职也不可能回来继续工作了,杜经理没办法,只能来问问廖筠的情况,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上班。也正是因为杜经理的问话,廖筠才知道棠棠已经出院了,并且打算近期离开镜州。
她吩咐阿杨:“你叫两个人,明天去市里看看吧,棠棠一直不回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了。”
阿杨正在帮她修剪脚指甲,答应下:“好,我待会儿就安排。”
廖筠放下手机,看着阿杨那么大只的块头乖乖地坐在她的床角,顶着凶兽的皮囊,乖顺得却像一只小猫咪,抬腿踢了他一下。
大猫猫茫然抬头:“困了吗?”
“没有,白天睡多了,精神得很,”廖筠刚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有点蔫蔫的,用指背抹了抹眼角,“你最近是不是不太高兴?”
猫猫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我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你知道的,跟邵敏有关。你觉得我找他不好吗?”
阿杨思索片刻,诚实地说:“与其说找他不好,不如说我也很矛盾,我不知道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他太特别了,也很难控制,但他好像确实……”
“确实什么?确实很喜欢我?他认识我那么多年,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估计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他对我的那些强烈的感情,恐怕只是在喜欢他自己的臆想,接近我之后发现和想的不一样,崩溃了也正常,现在他对我的抵触很深。”
“可他不像是真的在抵触。”
“是啊,这不就是问题所在么,他还喜欢我,又不承认喜欢我,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承认,但我不想耗费太多时间一直跟他纠结这些没意义的问题。”
廖筠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我们出来太久了,再休息几天,养养伤就回去吧,回云州看看,小张总这下真要变成张总了,我们得到场祝贺。”
阿杨点头:“好。”
说是再休息几天,可是阿杨实在拿着她紧张得要命,走到哪儿抱到哪儿,坚决不让她随便出门,饭菜上也是各种忌口,比起休息,简直更像是在坐牢。
派去市里找棠棠的保镖传信回来,棠棠现在平安无事,下一步计划去一个海滨旅游城市,但由于一时半会买不到便宜的票,所以一边抢票一边又找了一份临时工兼职。
棠棠曾问过廖筠的情况,在确定廖筠平安之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无论保镖怎么重复廖筠在关心她,她也一言不发。
廖筠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让保镖一直跟着她。
这几天邵敏没再来过,甚至没怎么出现在工坊。廖筠非常无聊,趁着阿杨不注意,干脆自己坐着轮椅出去溜达了一圈。
秋高气爽,山里气候凉爽,午后的阳光已经不像她刚来的时候那么热了。
咖啡店里有了新的员工,廖筠推门进去,点了一杯咖啡,正好碰见苏景时过来。苏景时刚给自己烫了一头大波浪,梳着马尾辫,戴着银耳环,漂亮得不像话。
看见廖筠,苏景时眼睛一亮:“筠筠!……啊不对,廖总,腿还没好啊?怎么坐上轮椅了?”
廖筠抬了抬那条受伤的腿:“不坐轮椅你背我?”
“那我可不敢,再把你摔出个好歹,你身边那个大块头得揍死我,”苏景时吐槽完阿杨,很骚包地给店员指了一下,“这位是廖总,云州来的贵客,我请了,以后见了她不用收费。”
廖筠忍俊不禁:“瞧给苏老板大方的,我前几天给你当牛做马的工资还没算呢。”
“谁说的,我不是给邵敏了吗?他天天去找你,没给你……”苏景时觉得不太对,默默地闭上了嘴。
廖筠淡淡地问:“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还想问问你他去哪儿了。”
“这,这不至于吧,”苏景时嘀咕,“他哪儿也没去啊,一直在屋里睡觉,睡醒了就在工坊画画。”
廖筠听明白了,偏偏她的人去工坊的时候邵敏不在,八成是故意躲她:“那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多谢苏老板请的咖啡,拜拜。”
拎着咖啡直接回了酒店,总共消失没几分钟,把阿杨急得团团转。
见她回来,阿杨蹲在她的轮椅面前,紧张地问:“怎么突然想去喝咖啡?你在吃药,要忌口的。”
廖筠把咖啡塞到阿杨手里:“这是给你买的,看你最近跟我一起忌口,太可怜了。”
阿杨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山里情况危险,不像在城里那么安全……明天我带你出去玩玩。”
“可以不坐轮椅吗?”
“不行,要坐,你还不能走路。”
廖筠无奈,每次只要她受伤,生病,阿杨就会精神紧绷,一点也不敢含糊。她在灵曦山又不用去公司,连放风的机会都没有,天天闷在屋里,确实是太无聊了。
她知道邵敏现在有点名气,尤其是来这里之后,有苏景时那么个骚包整天供着他,周围的很多人都对邵敏略有关注。
隔天,廖筠使唤阿杨跟她一起去棋牌室。
这一家棋牌室除了游客,大部分都是各个商铺或者景点的员工,她听说有个大哥是苏景时的朋友,自称邵敏的画迷,经常跟别人八卦邵敏的事。专门来听了一会儿,等到那桌有人离开,她顺势推着轮椅坐了过去。
这大哥对邵敏很了解,尤其是邵敏在国外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
廖筠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大哥立刻打量她,好心提醒:“你也是邵敏的粉丝?不会是专门来这儿找他的吧?我告诉你,他结过婚的!听说这种搞艺术的男的,私生活都不检点,我玩画这么多年,碰见很多女粉丝被骗,画得好不代表人品好,我一般不建议对画家搞个人崇拜昂。”
廖筠失笑:“是吗,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倒也没那么喜欢他的画,就是看你这么了解他,瞎问问。你是从哪儿认识他的?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大哥直摇头,又开始侃侃而谈:“原来你不认识他,他在国外的时候是很厉害的珠宝设计师!去年高价拍回了很多文物,都无偿捐回国了,我就是那时候知道他的。他为了筹钱拍卖,把自己很多设计图手稿都卖了,我收藏了两幅,也算支援了一把。其中一幅是他给初恋画的,收藏价值不菲,我可出了不老少钱呢,他还给我签了好多名。”
廖筠看这人穿着打扮不俗,腕表和皮鞋都是名牌,语气越说越得意,掩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估计说的不是假话。
小狗的签名竟然也会让人这么开心吗?她之前确实很不了解邵敏。
不过邵敏的初恋应该是她没错吧……
他为她画过什么?
麻将打得热闹,廖筠却在走神。
一局结束,苏景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神色紧张地把胳膊搭在了那个大哥肩上:“哎!哥们儿,中午是不是喝多了?又瞎说什么呢?我老远听见别人说你在这胡扯八卦。”
大哥笑了笑:“苏老板,来玩两局?”
苏景时看了廖筠一眼,拖了一把椅子在两人之间坐下:“我说芳芳,你再胡扯让邵敏听见,他过来抽你信不信?”
被称为芳芳的大哥回头看了看门口,无所谓地说:“哪儿啊,邵敏不是在给你画画呢么,他怎么能听见。再说了,我对他的事业可是很支持的,聊聊怎么了,是吧妹子?”
廖筠才反应过来这声“妹子”是叫她,点点头:“就是,聊聊怎么了,不允许吗?”
苏景时无奈,小声劝她:“廖总,你是不是跟邵敏闹矛盾了?昨天我去找他了,他什么也不跟我说。你有事儿直接问他去呗,问别人,万一哪里说的不准确,再有什么误会多不好。你上次交代我的,我可都给你办好了。”
芳芳回过味儿来:“什么意思?妹子你不是不认识邵敏吗,你跟他有情况?”
廖筠否认:“没有情况。我不了解他,他不喜欢我,我们俩只是陌生人。”
“可别这么说,”苏景时头大,“上次你受伤,你没看把他紧张成什么样了,我可调监控看了,他拿你是真要紧。当时所有人都出去找学生了,你突然昏迷,他吓得抱着你好一顿哭,后来你在医院,在酒店,那他不也去探望了么,回来之后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们说开就好……”
说开?
他们之间,反而就是因为说开了,所以难以往下进行。
廖筠看向芳芳:“邵敏那幅给初恋的画,可以给我看看照片吗?”
苏景时顿时着急:“别!”
芳芳比他嘴快:“行啊,不过那是设计图的手稿,不是你想的那种很美的画啊,在我太太手机上有,我让她发给我。”
苏景时咬牙切齿:“芳芳,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去山上放放风也行,嗯?”
芳芳已经把消息发给他太太了,一脸茫然:“没有啊,我没喝多,中午就喝了一点点。没事儿,你急什么,妹子就是想看看,你不是也看过么,那幅手稿真的很绝!……来了,发过来了,你们看,就是这个。”
图片放大,上面并不是简单的一张,而是一组,由多张拼合而成。
廖筠一眼认出上面的首饰,手指下意识动了一下。
“漂亮吧?OGNICOSA,是FROLA在14年推出的盛夏系列之王!全套首饰成品从来不对外售卖展览,这幅设计图手稿是唯一的全貌,”芳芳得意地夸奖着,后知后觉地看过去,忽然一愣,“哎?妹子你手上这个戒指,和图上的好像。”
苏景时也发现了,对比着廖筠手上的戒指和设计图上的样式:“嘶,真的好像……”
廖筠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她的珠宝首饰很多,锦城那些准备行李的人在收拾的时候随意拿了几样,其中就有这枚红钻戒指。反正误会已经解除,买戒指的钱也没少花,她倒不至于跟自己的东西过不去,戴也就戴了。
时隔两年多,再次戴上,圈口非常合适,设计也非常漂亮,怎么看都很合她的口味。
就像邵敏一样。
她没想到这枚戒指是邵敏为她设计的,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也没太过意外。现在想想,难怪当初他那么轻易地拿到手,不要钱也非要送给她。
他们两个之间,但凡邵敏没那么多执着,或是命运没那么多巧合,都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局面。
把苏景时留下一起打麻将,加上阿杨,正好四个人。一下午过去,无论苏景时怎么问廖筠跟邵敏的事,她都不说,反而打太极,跟芳芳一起打趣苏景时,搞得苏景时郁闷地吐槽:“你跟邵敏怎么一个毛病啊,关键时刻就会装哑巴,真不拿我们当自己人。”
晚上,芳芳和太太一起请他们吃晚饭,本想叫着邵敏,但是苏景时打电话问了问,邵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廖筠也在。
廖筠不能喝酒,苏景时却不忌口,闻着空气里肆意飘散的酒味,廖筠真想让阿杨揍他两下解解气。
天黑了,芳芳和太太先行离开。廖筠腿受伤,不想照顾苏景时这个酒鬼,派阿杨去找苏景时的管家过来接人。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苏景时的酒品差到离谱,晃晃悠悠到处乱溜达就算了,看到廖筠从轮椅上站起来,要打电话,竟然二话不说地扑了过去。
廖筠本就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扑,手机掉了不说,差点没摔倒在地上来个二次伤害。后腰狠狠地撞在桌边,廖筠眉头紧皱,抬手就是一巴掌:“给我滚开!”
苏景时红着脸,原本整齐的马尾有些松垮,发丝从耳边垂落,格外的妩媚动人。
他一手撑在桌边,微微低着头,几乎是把廖筠困在了这个角落,被她打了一巴掌没有反应,呆呆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廖筠的脸,一脸认真地说:“你长得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你是仙女吗?……”
廖筠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拍开。
软绵无力的苏景时突然失去了平衡,往前一倒,吧唧亲在了她的嘴角。
就算有嘴唇和皮肤挡着,牙齿用力的碰撞也依然没什么美感,廖筠疼得眉头抽了一下,苏景时却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廖筠干脆用那只好腿踹了他一脚,破口大骂:“苏景时!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苏景时被踹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廖筠瘸着腿捡起手机,抽来纸巾,吐了两口唾沫,果然带着血丝,不耐烦地埋怨:“酒品不好以后坐小孩那桌行不行?我懒得理你了,你自己死这儿吧。”
说是这么说,很快,苏景时的管家来了,阿杨也接走了廖筠。
廖筠莫名其妙被酒鬼亲了一下,大晚上的满嘴吐血,哪还有什么好心情,回酒店忙了一会儿就睡了。
第二天,阳光正好。
廖筠告诉阿杨,苏景时昨晚趁着喝醉酒亲了她。阿杨气不打一处来,顺利被她支走,而她正好趁这机会,独自坐着轮椅去了工坊。
推开门,邵敏面朝着墙壁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颜料和画笔,正在画画。
廖筠开门声很大,关门更是毫不客气温柔,惊动了专注的邵敏不悦地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是她,明显懵了一下。
她没什么表情,操控着轮椅到他跟前,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凑,什么也不说,伸手就要抱他。
他紧急拿开颜料盘,慌忙放在一旁,廖筠已经抬腿跪爬上了他的椅子,坐在了他的腿上。手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的唇,一边亲他一边还有闲心调整坐姿。
“你的伤……”
“嘘。”
廖筠用嘴巴制止他,然后又开始亲他。
邵敏怕她掉下去,被强吻也不忘搂住她的腰,给敌人提供了绝佳的攻击环境。
廖筠很主动*,而且很擅长引导对方,起初邵敏不太积极,像个木头一样反应迟钝,不一会儿却气喘吁吁,勾着她的舌丨尖有点恋恋不舍。在被邵敏碰到嘴里的伤口时,廖筠突然疼得嘴角抽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推开他。
邵敏双眼茫然,好像做错事一般不安:“……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廖筠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拇指微微用力,满意地碾过他被口水润得发软的唇丨瓣,“你很乖。”
邵敏被她太过直白的眼神盯得紧张:“我,你,你怎么突然过来……”
“我不突然过来,你就会躲着,也不去找我,我们以后不用见面了?”廖筠说着,抓住他的衬衫领口,单手利落地解开了他的一颗扣子,在他愣神的空档,又解开了第二颗,轻轻勾勒着他的锁丨骨,第三颗瞬间阵亡。
邵敏终于发现情况的严重性,连忙抓住她的手:“干什么?”
“干丨你,”廖筠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你不是想让我好吗,牺牲一下自己没关系吧?”
眼看着第四颗防守无果,邵敏没有调丨情的快丨感,只感觉头皮发麻,精神紧绷,左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了,强撑着理智和她沟通:“你,别!……等一下……”
廖筠见他情绪不稳定,勾住他的脖子,又凑上来亲了亲他柔丨软的嘴丨唇,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邵敏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在画画。”
“就只是画画?那为什么要故意躲着我的人?”
“……没,不是故意的。”
“再说?”
“……我,那天走了之后,总觉得有点困,每天都要睡好久,没什么精神,真的没有故意躲你。”
“是么,”廖筠边说边亲他,占便宜的事一点也没少干,“那你不担心我的伤了?也不知道去看看我。”
廖筠并不了解他身为一个病人的情况,本身状态就不正常,那时因为担心她,照顾她,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情绪衰竭,剩下的力气不足以支撑他再去找她了,这是他的身体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邵敏神色黯然地说:“阿杨会照顾好你的。”
“他是会照顾好我,但是他太小心,太谨慎了,就连我多喘口气都怕我呛着,我想亲亲他,他不配合,摸一下都不肯,哪有你乖。”
邵敏耳朵泛红,表情却很郁闷,意有所指:“你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是啊,这不是还有你嘛。我就蹭蹭,不进去,你别紧张,我最近精力过剩,无聊到睡不着,做一次累了就睡着了,真的。”
说着话,廖筠当即就要对他强来。
邵敏紧张得瞪大眼睛,一米八五的个子被她轻轻松松地困住,柔弱到推不开:“我,可是,我……”
“别可是了,你当初见我第一面就往我身上贴,往我床上爬,我还帮你解决了被下药的麻烦,怎么现在找你帮忙,你就不情不愿的?哦,对了,你不喜欢我了,那我把你眼睛蒙上,你就当自己在做梦吧。”
话音刚落,正要继续解扣子的廖筠忽然意识到什么,紧贴的上半身微微后退开来,迷惑地看着他:“等等,你怎么没反应?”
邵敏忽闪着睫毛,眼神闪躲。
都被她逼到这种关头了,再怎么藏也藏不住,逃也逃不掉,只能闷闷不乐地摊牌:“我在吃药。”
“吃药没有丨性丨功能?”廖筠迟钝地想起那天在她房里的时候,他下意识说了句“不行”,原来不是拒绝,而是他“不行”。
“我……”邵敏不太自在地偏着头,始终没有看她,“我不太确定,好像是会减少受到的刺激……”
他所服用的精神类药物,就像在他的感应区增加了厚厚的屏障,无论是欢喜忧愁,传递给他的时候,他都不会有太强烈的感受和回馈,不会很痛苦,也不会很开心,情绪平淡,波澜不惊,这便是对脆弱的患者最直白的保护。
不过同时也会让患者性丨谷欠减退,兴奋障碍,高丨潮延迟,有些还会有困难和抵触反应。
可以说他靠近廖筠的时候,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举动,脑子里只有纯丨爱,如果能亲亲抱抱就很满足了,并没有想过要跟她怎么样。
廖筠摸着他漂亮的脸蛋,有些忧愁:“不会永远都‘不行’吧?”
邵敏终于看了她一眼,赌气似的:“我怎么知道。”
廖筠听说这种药物会有依赖性,怕他长期服用对身体不好,关心地问道:“可以停药吗?”
邵敏听了这话,却以为自己在她心里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以为她为了睡他一次可以不顾他的生死,眸光瞬间黯淡:“擅自停药会引起生理上很强烈的戒断反应,严重的可能会让我死掉,你需要我停吗?”
“这么严重,小可怜,”廖筠有些怜惜,完全听不出他在生气,只觉得小狗呲牙可爱极了,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既然减少了刺激,没有反应,那我再多给你一点刺激,好不好?”
邵敏一阵愣神,廖筠已经贴近了他发红的耳朵。
她玩玩具的手段多种多样,试探着用轻柔的方式逗他,他果然没有太大的反应。蹭过他的耳根,他也只是呼吸停滞了一瞬,略微有些急促。
“反应好像确实慢了很多,但看起来不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自己觉得呢?”
他被她玩得难受,很轻地哼了一声,抿着唇不言语。
廖筠拉起他的左手,覆盖自己的心口,感受着他的轻颤,几乎要把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要不你用手?你不是会么,在拉斯维加斯晚上,还记得吧?我那天喝多了,只记得两枚戒指很凉,幸好进不去……你真是放肆的坏狗狗。”
邵敏被她撩拨得大脑瞬间空白,左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发现在自己做什么,慌慌张张地想要抽手,她却一把将他摁住。
“邵敏,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对这种心理问题完全不了解,你知道我很疼爱我的阿甜妹妹,可就是因为我脾气很坏,性格很强势,所以我对她再好,也会控制自己,尽量不去过多地干涉她的生活,而是让她有自己的选择。我当然希望你能变好,但我不确定我的行为对你的影响究竟是好是坏,尤其是你现在有什么都不想跟我说,我们没办法沟通,我不能拿你的病情来赌,你明白吗?你到底是喜欢,还是抗拒,说出来,我会尊重你的。”
邵敏沉默了片刻:“……这里有监控,窗户也很多,我刚才在弄颜料,身上不干净。”
廖筠以为这是他拒绝的新理由,正想换个说辞洗脑他,结果他却突然将她抱紧,然后抱着她站了起来。她乍然失去平衡,吓了一跳,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挂在他怀里。
“干嘛?”
邵敏不直说,别别扭扭地来了句:“去二楼。”
神色匆匆地走进二楼的休息室,这里是苏景时的私人领地,不对外开放,锁上门,拉上窗帘,就是一处很安全也很安静的空间。
廖筠被他放在沙发上,然后看着他背对着她,在那认真地洗手。
她倒不是真有那么饥丨渴想睡他,逗他玩玩罢了。
亲着亲着来了兴致,本来水到渠成的事,被他搞得这么板正又认真,廖筠真是哭笑不得,但又不能笑出来,还是得保护好他脆弱的小心灵。他肯跟她过来,已经算是迈出了很大的一步了。
邵敏曾经为了讨她欢心,只要是能做的功课,都准备得很充足,包括在没有X经验的前提下,该做点什么才能最大程度地照顾到她的感受,一系列的生理知识,科学理论,全都学过。
再次做这种亲密举动,名不正言不顺,而他精神紧张,主要还是靠廖筠对他进行了引导和包容。
就像他们在WRing初次通关游戏的那天晚上,她时不时地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拉扯着他的注意力,反而能很好地掌控整局游戏的通关节奏。
第一关游戏结束,廖筠缓了缓,气还没喘匀,忽然抓住他的手,翻身把他摁倒。
小狗衣衫不整,红着脸,娇羞地躺在那,小声说:“……你不是说累了就要睡觉么。”
廖筠居高临下望着他:“我不是说要干丨你吗?”
小狗眼里惊慌,还是那句:“不行!”
“什么不行?”廖筠俯身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你现在有反应了,刺激够了,就行了。”
面对还是要强来的廖筠,小狗挣扎的动作并不严重,更像是在闹小脾气,委屈地哼哼唧唧。
廖筠好心哄着他:“你怎么了,不舒服?”
小狗很短促地“嗯”了一声。
“身体不舒服,还是心理不舒服?”
廖筠猜到他不会继续回答,直接用腿蹭了蹭他,看着他眼神一阵恍惚迷离,吻住他的唇:“身体很诚实,那就是心理不舒服了。为什么不舒服,讨厌我?嗯?小狗是不可以讨厌主人的,就算我强迫你也不可以。”
第64章 小狗面颊潮红,可怜到让人想要蹂躏 :
廖筠想要掌控别人的身心,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她有足够可靠的能力,能让对方信任并依附于她。即便是对她有所抵触的邵敏,在被她强迫做一些觉得紧张的事情时,依然没有反抗。
廖筠不傻,她知道邵敏也是有武力值的,动起手来丝毫不弱。
虽然她这些年为了更好地工作,勤于锻炼,体力不差,但首先人与人之间的体重差距,在很多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斗争的输赢,不然运动比赛何必要通过体重分组呢。
邵敏对她不反抗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而这一份不想,便如同默许了她的侵略。
邵敏被她压制得动弹不得,颤抖的左手也被她给死死地扣住了。心里一边想要更多属于主人的气息,一边又生出不安,忐忑到心跳无从平静。
廖筠听着他的心跳,直起身来,摸向他的拉链:“你这是害羞,还是害怕?”
邵敏红着眼睛,没有回答,而是哽咽着问她:“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吧,如果……”
“嗯?”
“如果你走的时候,我还是现在这副模样,你会丢下我的,对吗?”
廖筠动作一顿,感受着他心里的敏丨感和不安,再次俯身靠过来,胳膊撑在他耳边,认真地望着他:“不对,你现在是流浪狗,不属于我,我们没有关系,我没有资格丢下你。所以呢,我走的时候会带你走,我收养你。”
邵敏眼里闪过片刻的惊讶,瞬间泪光充盈,下意识反驳她:“你骗人。”
廖筠亲了亲他的眼睛,发丝垂落在他的耳畔,哄骗的语气从来没这么温柔过:“不骗你,我知道被弃养过的小狗很难信任别人,但是我真的想再养你一次,你那天在我房间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我们让关系重新开始怎么样,你觉得呢?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离开我也可以好好生活,每天见不到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行啊,你太笨了,又傻傻的,只适合被我养在家里。不过到时候我会教你一些新的规矩,你要听话才可以。”
邵敏情绪很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他眼角滑落:“……你就是骗人。”
“不骗你呀,干嘛骗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这么久?我那么忙。”
“你昨晚亲了苏景时,为什么留在这里你自己清楚。”
廖筠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才发现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心虚,立马改口质问,“约你吃饭你不是不想去么,怎么,你偷偷跟踪我?”
邵敏移开目光,别扭地说:“我只是怕你去喝酒。”
“哦,”廖筠捏了捏他的脸,“原来是关心我。”
说着话,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套,这种住宿区备着各种用品倒是不稀奇,趁着小狗没反应过来,已经把他给强上了。
被强制占有的小狗倏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倒吸一口气,从嗓子眼里溢出了好听的哼声,自由的那只手却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腰,犹如在无尽的大海中抓住了自己的浮木。
廖筠歪着头欣赏着他漂亮的皮囊,指尖缓缓抚丨摸着他的脸:“虽然你以前是装出来的,可你那时候真的很可爱。当然,你现在也很可爱,掉眼泪的时候最可爱了。”
小狗面颊潮丨红,耳朵也染满了红晕,倔强地紧抿着唇,抑不住难受的闷丨哼,就像狗狗幼崽一般无助的乞怜。湿润的眼睛水光粼粼,长长的睫毛也被沾湿,额头更是已经有汗珠冒了出来,看起来真是可怜到让人想要蹂丨躏。
廖筠单手抓住他的脖子,虎口碾过他脆弱的喉咙。
他止不住地颤抖,如同被锋利的刀刃威胁,不必见血,自然能回想起曾经被她玩丨弄欺丨辱的经历。
很快,廖筠的游戏进程已经独自过了一道关卡,有点发软无力了。
她餍足地叹息着,高高在上地望着沉溺在痛苦中的小狗,其实很清楚他在别扭什么,看在游戏体验依然不错的份上,好心向他解释:“好了,别难受了,我昨晚没有亲苏景时,是他喝醉了自己撞我怀里的。这话说起来是有点像渣女的借口,但你知道的,我要是渣起来,才懒得给你找借口。”
小狗半信半疑,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委屈巴巴:“……真的?是他勾引你的?”
廖筠失笑:“他没勾引我,他喝醉了,还把我嘴巴撞破了呢,可疼了,你刚才不是亲到了么。”
“可是……”
“可是什么?我不是为他留下的,那还能为谁啊?你非要听个准话,为你,为你留在这里的,行了吧?”廖筠俯身趴在他怀里,“刺激不够,身寸的也慢了,允许你自己动一会儿,我腿疼,没劲儿了。”
小狗的双臂像藤蔓,在主人的允许下,一点一点将她包围,紧紧地抱着,哭唧唧地把眼泪往她身上蹭。
等到廖筠第二部分进程结束,他还是没有要通关的意思,趁着她休息,也没有要纵谷欠的念头,反而是屡次三番地向她确认:“你真的会带我走?”
“嗯,”廖筠浑身舒爽,已经懒得跟他玩套路说废话了,直截了当地说,“带你走,但是不一定去云州还是锦城,我的工作安排太满了,可能要长时间在各地来回跑……我也不会每天回家的,你要自己看门。”
小狗情不自禁地将游戏继续推进,不依不饶地追问:“真的?你说好不骗我的,如果骗我,张洵马上出车祸。”
“……”
真狠,这死小子。
“不骗你,”廖筠补了一句,“今天跟你说的话都没骗你。”
邵敏是经过药物减量成功,情况稳定了才回国的,在那之前,就算他想追踪卢斯言,也不可能拖着力量残缺的身体无脑地冒险。可是在灵曦山遇见廖筠实在太过意外,从那夜于噩梦中警醒,他再次把药量增加之后,就再也没有减下来了。
他不敢轻易减量,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太大,他没想着让自己就这么去死,老老实实吃药是他唯一能缓解痛苦的方式。
这种药物的影响太过强烈,就算他终于有了反应,想要结束也没那么简单。一边贪恋着能亲近主人的感觉,一边又迟迟达不到欢愉的界限,无形的隔阂并不是心理作用或者努努力就能解除的,这是一道真实存在的物理屏障,汹涌地困住了他。
漫长又坎坷的过程后,终于游戏通关。小狗没有意识到抱着廖筠的力气越来越大,已经有点勒痛了她。
最后他仰躺在那,靠着沙发,只觉得空气稀薄,无助地喘着粗气。
犯困的廖筠无法了解他的感受,反正自己的体验感还是不错的,侧耳靠在他胸膛,听着他跳动剧烈的心,怜惜地摸了摸:“很难受吗?”
小狗一阵失神,好像没有听见,茫然地发呆。
“我知道我们接触不利于你病情恢复,还是把你拉了进来,但你不能恨我,邵敏,是你自愿当狗的,既然你没死,你就应该是我的狗。你心里清楚,倘若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谁,我不一定对你感兴趣,倘若你没有被误会折磨得这么深,我也不一定跟你玩太久。如今一路走来,虽然痛苦波折,但至少算刻苦铭心,你也满意了吧。”
廖筠平静地说着,不疾不徐地对最脆弱的小狗进行新一轮的PUA。
小狗红着眼睛,又滚落了几滴眼泪。
抱着她在沙发上翻过身,他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嵌在她身体里,死死地不肯放手:“我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
吸了吸鼻子,就算紧紧相贴,他还是非常不安,黏黏糊糊的声音惨兮兮地向她祈求:“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了,你也不要骗我了,好不好?我愿意被你养着,我们不是仇人,从来都不是。”
廖筠眨着沉重的眼皮,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忽然想起他们两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在她家楼下吗?
是傍晚,还是夜晚?
天气怎么样,有没有风,她早就忘了。
只记得他很可怜地坐在垃圾桶旁边,真的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而她很嫌弃他的恋爱脑舔狗作风,无情地提醒他彼此是仇人的真相。
她让他恨她,可即便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洗不清自己的误会,背负着很沉重的罪,也依然对她恨不起来。
哪有人是这样的。
哪有人像他一样蠢。
如果他真的死在她生日那天,那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廖筠至今依然理解不了恋爱脑。
但就像22岁的她,会心疼被18岁的自己伤害的张洵,很多人和事被时间的风缓缓吹过之后,难免会发生改变,她并非后悔以前做过的事,只是时过境迁,轻描淡写又冠冕堂皇地感慨一下罢了。
18岁的时候能看着不可一世的小张总在眼前哭鼻子,这画面多有趣啊,再来几次18岁她也一样会去睡裴凛的。
敷衍地回抱着邵敏的腰,她已经快睡着了,半晌才回应一句:
“好。”
……
邵敏醒来的时候,天色将晚。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屋外晚风轻柔。平时睡眠环境有一点问题就睡不好的他,这次足足安稳地睡了好几个小时。
他睁开眼,屋里没有别人,和廖筠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很久,然后又看向自己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裤子被穿好了,上面沾了许多不明液体,有点惨不忍睹。
手机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他记得自己上来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拿起来一看,上面是廖筠发来的几条消息——
我先走了,阿杨找不到我又要急了。
手机是我给你拿上来的,你挺潇洒啊,我只是拉黑你,你竟然敢把我删了。
回头让苏景时把二楼装上卫生间,什么破地方,洗个澡都不行。
算了,我的腿不能随便碰水,还是得让阿杨伺候。我已经到酒店了,你睡醒了自己回去,别走丢了。
我明天再去找你,乖。
邵敏看着这些消息,愣了半天。
亲手删了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哪有那么简单,那是邵颜趁他卧病在床的时候“帮”他删的。
当年在那艘船上,亲妈Selene突然出现,带着人救下了他,治疗过程中,邵家只有邵颜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在其他人眼里,他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Selene虽然对他不管不问,但是涉及到生死大事,卢家人敢动他,就相当于动了Selene的所有物,打狗还要看主人,Selene当然不允许自己儿子随便被人欺负。
别管这船是不是他自己主动要上的,出了事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想到这,邵敏觉得应该先给Selene打个电话。
Selene正在某国的夜场蹦迪,接了电话那边吵得要命,她语气温柔:“喂?Aiden啊,又被你老婆抛弃了?要妈咪去接你吗?”
“……不用。”
“不用你打什么电话,挂了。”
“等等!”
Selene推开身边黏人的小男朋友,端着一杯酒,边往卡座走边问道:“怎么了?有话快说,一回去就变得磨磨蹭蹭的。”
邵敏抓了一把头发,坐在沙发上迟迟没有回过神来,脑袋里空空荡荡的捋不清思绪,莫名其妙来了句:“你怎么知道我见到她了?我这次可能不回去了。”
Selene并不意外:“见到她不是很正常么,她又愿意收留你了?廖大小姐还真是人美心善,你这副鬼样子都不嫌弃你,你没跟她说你现在跟个残废似的,给不了她幸福,只能看不能吃?”
邵敏本来脑子就乱,被她一说,直接堵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行了,”Selene摸了一下跟过来的小男朋友,“养个脆皮儿子就是没用,你想干什么随便吧,不回来就不回来,下次找死之前提前告诉我就好,别等着我接到信儿再去海上捞人,那么冷的天,老娘欠你的?你也不想想,这两年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也该知道感恩了,你上一任继父跟你差不多大,每次去看你都不能带着他,他整天闹别扭,这两年有你在,我好几次都不能找你比小的,我一个做母亲的,从来没遭过这种罪,你赶紧滚吧。”
邵敏头疼,按了按额角:“卢斯言的事我不会不管的,如果有他的消息,告诉我,我还是要把他弄走。”
Selene这次顿了顿,很快掩饰掉了异常:“又不是老娘亲眼盯着,有消息自然有人告诉你,别总来问我这些没用的事情,挂了。”
通话结束,邵敏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慢慢地回过劲儿来,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被廖筠再次“饲养”的事实。
心里隐隐的欢喜不等发酵,突然想起廖筠走前好像叫过他,问他不理人是不是还在生气。
可他才跟她重逢了几天,又被她给睡了,这算哪门子的生气,是真的睡迷糊了。
他现在很想见她,但也知道擅自打扰会惹她不高兴,她既然已经说了明天来找他,那就一定会来的吧……不管怎么说,起码她会在乎张洵的人身安危。
一夜过去。
天亮得越来越晚了,廖筠还没起床,外面先传来了小孩吵闹的声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头,以为是谁家的小破孩大清早的犯病,结果卧室门一开,阿杨领着两个小孩走了进来,温柔地哄着说:“去吧,妈妈已经醒了。”
“妈妈!——”
完全没给廖筠反应的机会,俩小孩飞一般地扑了上去,鞋子满天飞,上床速度一绝。
廖筠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地承受着小孩的热情:“你们俩怎么跑来了?”
阿杨提醒:“小心一些,妈妈受伤了,别碰到她的腿。”
小女孩很心疼地问:“妈妈,你腿还疼吗?”
小男孩抱着她的脖子:“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廖大爷都想你了。”
廖筠哭笑不得:“我没事,你们俩别这么大劲儿靠着我,吵得妈妈头疼,”把每个娃都摸了一下,但扛不住每个娃都想让她抱抱,叹着气问阿杨,“楚逸风呢?”
“楚总在外面,可能是要去找苏老板或者邵公子,因为他说……”
小女孩第一时间抢话:“爸爸说山里有狐狸精勾引妈妈!”
小男孩点头:“爸爸说要去教训他们!”
廖筠被吵得头疼耳朵疼:“你们俩还是只有在手机里最可爱,见面真的太吵了,阿杨,快,过来弄走。”
阿杨面对顽皮的小朋友,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一手拽着一个,把两个都放到了地上:“好了,楚厉,楚翎,你们两个穿好鞋子,就在地上跟妈妈说话,不准上去。”
俩小孩噘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
不过说着话没多久,脚丫还在地上,上半身已经快拱上去了,搞得廖筠没办法只能赶紧起床。
这俩小孩一样大,楚厉是姐姐,楚翎是弟弟,跟廖筠家里情况一样是凤龙胎。
他们并不是楚逸风的孩子,但从出生起就算“孤儿”了,由楚逸风经过了层层手续和严格的步骤,终于拿下了监护权。
长到现在已经四岁了,从小跟着楚逸风的父母生活,就连楚家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俩跟楚逸风没有血缘关系,彻彻底底拿他们俩当亲生的养。
唯一的问题是楚逸风本人对养小孩没兴趣,所以也不怎么管他们,直到一年前,楚逸风确定自己走了前辈的老路,爱上了廖筠这个没有的心渣女,终于决定跟她表白,并且坦白了一切。
故事的开始,楚逸风还是个少年人,在网上认识了一个黑客大佬,名叫厉翎。
厉翎收他为徒,面对他一口一个师父的称呼,直接开麦让他叫自己师母,并且说:“老娘一日为师,不想终身为父,我又不是男的,当你妈还差不多,就叫我师母吧。我有个男朋友,你叫他师公好了。”
楚逸风的职业生涯就此有了厉翎这个大佬开路,走得不知道有多顺畅。
厉翎比他大不了几岁,像个大姐姐一样,经常去看他,也会帮助他参加各种赛事,每次路过灵州,还会去他学校门口给他送好吃的。厉翎甚至好几次开玩笑说,让他以后给自己养老,他也都痛快地答应。
后来许多年过去,楚逸风长大了,也意外得知了厉翎的秘密。
这个利落潇洒、技术一流的黑客大佬,曾在儿时被家庭抛弃,被福利院收养,考上重点大学的那个夏天,亲生父母过去找她,诉说着曾经的苦衷,祈求着她的原谅,而她那时无比渴望一个幸福安稳的家庭,所以答应了相认。
然而跟着父母回到老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家里的条件并不贫穷,当年丢掉她,只是嫌她是个女孩,甚至在她之前还生过一对双胞胎女儿,也被扔了,至今没有找到。父母认了她,知道她有本事,于是开始不停地问她要钱,给她介绍相亲,想用她换彩礼。
她看透了父母的嘴脸,终于在毕业之后,跟男朋友换了一个城市定居。
厉翎在这个城市结婚了,怀孕了,老公也是技术出身,跟她从小相识,强强联手,生活过得不错,可是在这种时候,老家的弟弟一个车祸撞残了人,一个当老师却猥亵班里的女学生,被举报到了教育局,家里没有“顶梁柱”,也没有钱赔偿,于是老两口不知道怎么又找上了厉翎。
在她家附近逗留,跟她的邻居们说她不赡养老人,主动报警让警察去把人抓出来,还在厉翎和她老公的公司闹事。在某次争执的过程中,老头一通撒泼,把厉翎的老公推倒撞伤了头,当场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死了。
那时候厉翎才怀孕五个月,孩子没了父亲。
闹出了人命,老两口终于不敢再继续,生怕赔钱,连忙坐车离开。
厉翎没有伤心太久,她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疯狂地给自己砸钱,保胎,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没出月子就回到老家,趁着大白天,把家里那四口废物全杀了。
在那之前,厉翎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唯一可靠的小徒弟,并且跟楚逸风签订了合约,让楚逸风必须把孩子当亲生的养。她不允许他把自己的故事随便告诉别人,如果孩子长大了想听,告诉他们真相的时候,也不要提起她的苦难,就讲她做黑客那些年的风流历史就好。
除非有朝一日楚逸风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介意这两个孩子,才可以把完整的一切说出来。她相信楚逸风喜欢的人,会和他一样值得信任。
那时厉翎抱着必死的心,也不期待能再见到孩子了,但是法律经过诸多评判,并没有判她死刑。
廖筠知道这件事后,跟楚逸风一起出了个远门,去探视厉翎。回来廖筠就成了俩小孩的“妈妈”,俩小孩对她很亲近,只要有时间就围着她,一个比一个话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廖筠倒是不介意凭空多俩可爱的孩子,在山里受了伤,小孩还专门过来看她,她感动都来不及。
可现在问题是,她正在勾搭邵敏呢,小孩突然冒出来不是添乱么。
吃过早饭,廖筠领着孩子去找楚逸风,楚逸风也挺会找地方,就在苏景时的咖啡店。两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小孩正好在没有客人的店里跑着玩,皮得很。谁也没注意到头顶的监控,正在默默地朝着他们俩的方向转了过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工坊。
苏景时捂着脸,神色古怪地绕了远路进去。
邵敏像往常一样面朝着墙壁坐着,但是手里并没有拿画笔,身边也没有宝贝工具包,而是呆呆地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非常专注。
苏景时叫他:“咳,你干嘛呢,怎么不画画?”
邵敏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肿了半边,猜到是阿杨揍的,收回目光:“我不画了,我要走了。”
“啊?”苏景时很惊讶,“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可能去云州,也可能去锦城。”
“……哦,你这是,你这是要跟廖总一起走啊?”
邵敏对他态度明显没有之前好,淡淡地回复:“跟你没关系。”
苏景时挠了挠头,磨磨蹭蹭地进门:“那,你走了,我的画怎么办?”
“随便你想怎么办,走之前,这面墙我尽量给你画出草图和轮廓,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其他的画,如果我还有时间,画好了会邮寄给你。”
“听你这意思,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也太突然了,”苏景时晃悠到他跟前,“再说了,你,那你,是不是太没职业道德了,起码得画完……”
“我为什么要有职业道德?”邵敏奇怪地看他,“你这次又没给钱。”
苏景时支支吾吾:“那,你,我是没给钱,但这是你答应的,这是你的工作啊,你不能有了爱情就不要事业了吧……”
邵敏看他就像是在看傻子,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要是能有廖筠给的爱情,还要什么狗屁事业。
苏景时砸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记得自己醉酒亲了廖筠的事,面对邵敏难免心虚,要不是情况特殊,他也没想现在来找邵敏。一咬牙,干脆把手机递过去:“哎呀,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什么?”
“咖啡店的监控!”苏景时心烦得很,“我就说嘛,廖总这个人没那么简单的,我听说她17年的时候就结过婚,现在都有男的带着孩子来找她了,你快躲躲吧。”
第65章 65,恶犬:邵敏在最后的关头拒绝了她
苏景时家不算什么富贵家庭,最大的产业就是灵曦山这栋乱七八糟的度假别墅。
他不清楚廖筠那种程度的财阀私生活究竟能有多乱,但他知道廖筠的老公来闹事,肯定不敢冲着廖筠本人怎么样,正宫捉奸向来都是只敢打小三的,邵敏这种柔弱小白脸很危险。
而且廖筠身边的那个阿杨非常不好惹,那么大的块头,昨天给了他一拳头,差点没把他当场砸晕,今天他往脸上换了好几种遮瑕都盖不住青紫,妆都没法化了。
他好心提醒邵敏赶紧躲一躲,但是邵敏却坐在静静地盯着监控,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廖筠和楚逸风带着孩子离开,邵敏把手机还给苏景时,失魂落魄地开始翻找自己的工具包,竟然要画画。
苏景时劝不了他,又搭不上话,只能讪讪地走了。
他们俩的关系也就看起来好,其实并不是平等的地位,邵敏是个很高傲的艺术家,赏识者无数,朋友却没有几个,能跟邵敏相处融洽的,大多都是像苏景时一样大大咧咧的粗线条,不在乎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否则热脸总是贴人家冷屁丨股,谁也受不了。
午饭,廖筠为了哄小朋友,特意找饭店跟厨师沟通了几样菜。
楚逸风借着孩子想她的理由过来,眼巴巴看着俩小孩黏在廖筠跟前,自己半步也近不了身,等菜的功夫,无聊地敲了敲桌子问阿杨:“出去抽一个?”
阿杨拒绝:“戒了。”
楚逸风狐疑:“真戒?前几天不还看你……”
“咳!”阿杨摸了摸鼻子,“我陪你去楼下转转吧。”
廖筠一眼把他们看透:“老老实实坐着,转什么,有什么好转的?”
阿杨刚要起身,立马又乖乖坐下。
楚逸风本来就不喜欢出远门,来一趟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邵敏就算了,还要在这干坐着,烦得要命,但又不敢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思路惊奇,万一说点不好听的惹廖筠不高兴,倒霉的还是自己。
廖筠的腿伤已经不再需要坐轮椅,她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市里,明天出发回云州。饭后,她吩咐阿杨带保镖去酒店收拾行李,自己则跟楚逸风一起领着孩子在景区玩。
玩到半路,廖筠突然想起今天本来要去找邵敏,如果她走,应该给邵敏提前打声招呼,让他也收拾一下行李才行。
摸了摸口袋,后知后觉地想起手机放在了阿杨身上,转而摸楚逸风:“手机呢?”
楚逸风一手领着一个小孩,毫无反抗之力地站在那被她搜身:“左边口袋,怎么了?”
“我打个电话。”廖筠直接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正要输入手机号,忽然愣住。
“又怎么了?”
“……不记得他的号码。”
“谁啊?”
“邵敏,”廖筠并没有隐瞒,把楚逸风的手机塞回去,抬眼看他,“我那娇弱任性的前夫,你不是早就把他调查明白了么。”
楚逸风一直没在廖筠面前提过这个人,但今天一早把小孩送到酒店去拖住她,又跑到咖啡店坐着,明摆着是奔着“偶遇”邵敏去的。
楚逸风今年都三十岁了,行事作风还像个毛头小子,一点心机也藏不住,被俩小孩拽着胳膊直晃悠,表情无辜地望着廖筠:“你留在这是想跟他复婚吗?”
廖筠见俩小孩也纷纷看了过来,叹了口气:“我都说了几遍了,我跟他那是假结婚。”
“所以这次要真结?”
“……你脑子里除了结婚有没有点别的?”
“其实你跟他结婚也挺好的。至少你打破了‘不想结婚’的隐形规则,那我也可以跟你求婚了。”
廖筠嘴角一抽:“楚逸风,别以为当着孩子的面我就不能骂你。”
楚逸风连忙把俩小孩拉到身前挡住自己:“要素质教育!”
自从一年前楚逸风对她表白,明里暗里已经不知道求婚了多少次。
她知道,楚逸风说结婚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名分,就算不当老公,当第N号小老公也是正儿八经的侧室。
可她是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结婚这种事,就算开玩笑也不能娶那么多个啊,开了他这一个头,张洵,阿杨,沈白珩他们,岂不是都要过来闹。
这世上允许一夫多妻制的地方仍然很多,但允许一妻多夫制的寥寥几个,甚至绝大多数地方只是说的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压榨女性作为生育机器和人形奴隶,维丨稳底层男性,做他们的泄谷欠工具。
她并不期待未来在短时间内会有什么特殊发展,活在当下,就要遵守当下的规矩。
对她而言,做个单身风流的渣女就蛮好,至少没有条条框框管得了她。婚姻捆绑的麻烦太多,而离婚的代价又那么高,从任何角度都挑不出一条结婚对她的好处,她身为一个商人,绝对不可能碰这种东西,也必然不可能给谁实质性的名分。
不过说归说,眼下她对楚逸风还是比较宽容的,因为他们俩到现在都没有过进一步的发展,说白了就是还没吃到。
楚逸风这个死直男,看起来莽莽撞撞,脑子短路,行事作风却很保守,平日里从不做什么腻歪出格的举动,连初吻都是特意等到除夕夜跑到她家去献给她的。
见多了那些只会勾引她的骚丨男人,楚逸风这种不会谈恋爱的类型实在有点好玩。
廖筠陪着他和孩子又去别的玩了一圈,回酒店的时候接近下午四点,阿杨已经把行李收好,装车,整装待发,就在咖啡店不远处的路口等着。
廖筠从阿杨手里拿来手机,给邵敏打语音电话没人接:“邵敏在工坊吗?没拿手机,忘了让他收拾行李了,晚点再出发。”
阿杨说:“他似乎跟苏老板起了争执,听员工说的,没太听清楚。俩人刚才在工坊砸东西,动静很大,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砸东西?”廖筠记得苏景时对工坊的装潢和摆件非常宝贝,一时难以理解,“为什么?”
“不太清楚,可能……是跟您有关吧。”
廖筠顿觉不太妙:“我去看看。”
“我陪您一起。”
“不用,要真跟我有关,你们露面也没用,你去帮楚逸风看孩子。”
廖筠腿伤没恢复好,慢吞吞地穿过竹林簇拥的长廊。
来到工坊门前,隐约听见里面还有人在说话,她加快脚步过去,刚抓住门把手,隔着门玻璃,只见满地狼藉之中,邵敏攥着苏景时的衣领把人摁在桌边,那架势好像要打人。
来不及过多分析,廖筠推门而入:“邵敏!”
被叫住的邵敏整个人僵了一瞬,接着猛地松开手,还捎带着推了苏景时一把,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苏景时直接腿软,顺势跪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
廖筠观察了一圈局势,确实打得很厉害,很多昂贵的家具和摆件都被砸烂了。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是苏景时这种爱美的人干的,罪魁祸首只有邵敏这一个可能。
除了上次棠棠被猥琐的客人骚扰时,廖筠没见过邵敏生气发火,更别提对人动手了。就算她知道邵敏很会伪装无辜,也完全想象不到乖乖的小狗的真实面目能凶残成这样,亲眼所见的冲击力未免太强烈。
目光从狼藉中收回来,再次落到邵敏的身上。
他脊背挺直,微微低着头,身子稍稍侧背着她,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冷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景时扶着桌子,狼狈地爬起来:“廖咳咳!……你可算来了,他!他刚才要弄死我……”
邵敏一阵不悦,眼神狠戾地看向苏景时,警告他闭嘴。
苏景时心里发毛,顿时紧抿着嘴巴,不敢再多说话。
刚才他见阿杨装车要走,赶忙来找邵敏,结果发现邵敏自从看了监控就一直在画画,像丢了魂似的,不吃不喝,难免有些着急,冲过去一通口不择言犯了蠢,把自己亲了廖筠的事也说漏了嘴。
他本意是想表达,廖筠这种风流浪子,片叶不沾身,对野男人亲亲抱抱都是常事,人家根本不在乎,之所以让阿杨去教训他,是因为怕他私生活太乱会有传染病,所以特意把他抓到医院去做了全身检查。
他可是个母胎solo,从小又慕强又爱美,能跟廖筠亲那一下,心里的小鹿没少乱撞,有种偷偷觊觎人家被发现的慌张感,就算挨揍也认了。
可他没想到,廖筠的老公竟然这么快找了过来,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醒了他的梦。
他觉得自己跟邵敏有些同病相怜,但可惜邵敏并不想与他为伍。
邵敏一边骂他勾引廖筠,一边怪他多管闲事看监控,吵着吵着情绪失控,就像一头能把他生吞活剥的野狼,把工坊砸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差点把他给打出个好歹。
默默地理顺了气息,苏景时委屈巴巴地往门口走,悄悄地从廖筠身边出去。
邵敏这时候正在害怕,没空搭理他,又或者说,邵敏压根不敢往门口看。
如此凶狠的面目,和廖筠所喜欢的柔弱小白花完全相悖,直接毁掉了他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更别说他还如此幼稚地争宠,胡闹一般地欺负别人……就像个坏人,踩进了廖筠的雷区。
“邵敏,”廖筠等苏景时走了,站在门边轻声叫他,“你们刚才怎么了?你为什么跟他起冲突?”
邵敏没有回答,反而故意扭着头,往另一个方向的窗外看去。
今天天气好,大片的暖金色阳光穿过茂盛的绿叶,漂亮得分外惹眼。他从早上就在期待和她的见面,想象了无数种如何面对她的表情,那时他绝对想不到真正的见面会是这样。
她说好会来找他,真的来了。但她不肯过来,肯定是在讨厌他……
怎么偏偏在这个关头被她看到……
心底涌起了无助的委屈和自责的懊恼,通通堆积在邵敏的胸口,让他控制不住左手在发抖。
廖筠始终看不到他表情,试探着用轻快的语气问:“是因为我吗?你不会以为我不来了,以为我偷偷走了吧?你看到阿杨在收拾东西了?”
邵敏依然拒绝沟通。
廖筠没法,只好一瘸一拐地跨过地上的障碍物,慢慢地朝他走来。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顿时惊慌,胸膛剧烈起伏着,左看右看,只恨这地方无处可逃。
而恍惚的空档,廖筠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别碰我!”他反应很大,突然甩开了她,也终于和她打了个照面。
廖筠很不理解:“你到底怎么了?苏景时惹你了?昨天不是还好……”
“你走吧,”邵敏低垂着眉眼,态度格外冷硬,明显很抗拒与她接触,“我跟苏景时没什么,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聊天,这里我会收拾好。”
“我走去哪儿?回镜州市里,还是回云州?”
邵敏不言语。
廖筠又想拉他的手:“你不跟我一起……”
邵敏猛地挣扎,比刚才的反应还要激烈,差点把廖筠拽倒。
廖筠腿上还有伤,哪受得了这种待遇,踉跄了一下,耐心瞬间耗尽,多的话也不说了,“啪”的一巴掌甩过去,直接把暴怒的小狼打懵了,物理降火。
空气里的暴躁因子仿佛在刹那间被冰冻。
廖筠神色淡漠,不怒自威:“现在冷静了吗?本事这么大,在人家苏老板的地盘又砸又打,你是本来就这德性,还是出国回来添了新毛病?你不知道人家拿这地方很上心吗?人家请你来,就是让你来找茬的?你嚣张什么?我再问你一次,刚才发什么疯,说话。”
邵敏紧抿着唇,表情那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受欺负的是他呢。
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他自嘲地开口:“我是在发疯,我本来就这德性,我有病,连带着对你的感情也是病态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么。你当初对我那么厌恶,就算没有那场误会,你也会讨厌我的不是吗?”
廖筠被他这眼神盯得头疼:“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啊,都说开了的事,怎么又开始纠结了,难道这点破事还要整天车轱辘来回倒腾?你累不累。”
邵敏听她这么不耐烦,双眼愈发湿润,眼看着就要哭了:“你可以走,不用管我。”
他不是不知道廖筠的行事作风,也很清楚这两年里,廖筠身边的新人旧人都不会断。他只是难以接受这位残忍无情的前妻,一边对他温柔疼惜,一边又和别的男人调笑周旋。
被驯服又被丢弃的伤害瞬间重现,他甚至记得失忆前的那一天,在雨中听到了她跟卢斯言玩乐的声音,刺耳到像是要将他凌迟。
他早就没有辨别能力了,哪怕知道监控的两个小孩不可能是廖筠生的,也依然不住地心生嫉妒。
他害怕廖筠又在骗他,不知道哪一句就是裹着蜜的刀子,会把他的心血淋淋地挖出来,不知道哪一刻又会突然变脸,不听他解释就给他判死刑。他更怕自己傻乎乎地沉浸在幸福的期待里,一天不吃不喝地等她,洗脑自己她会来,而她却把他忘记,就那样离开。
自卑又脆弱的心脏无法给出任何积极回应,所以他重逢之后总是在沉默。就好像随时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崩溃,整个精神世界轰然垮塌。
其实他反倒很希望廖筠能不管不顾地将他从泥淖里拉出去,强制地将他拉出去,然后就按她说的那样“重新开始”。
可他凭什么。
真是妄想。
红唇委屈地颤抖,邵敏到底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廖筠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漂亮的阳光从一侧洒在他身上。而他就像一个被粘合在一起的玻璃制品,阳光赐予他美丽,也将他的裂痕暴露无遗。
“邵敏,”廖筠语重心长,“我说过我对心理问题不了解,我不是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但你听得到我说话,能听进去,能思考,那就说明你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你可以跟我正常沟通,只是如你所言,你现在状态不太好。我今天安排很多,本打算过来带着你,晚饭前回镜州市里,那边饭店都订好了,现在肯定来不及了,我最晚推迟到明天上午出发,午饭之前,你随时可以来酒店找我聊聊。”
廖筠觉得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有必要,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长廊边的竹林下,苏景时坐在石凳上休息,见她出来急忙起身:“你怎么出来了?你不管他了?”
廖筠走到苏景时面前,捏着他的下巴检查了一番,多少有点心疼这张好看的小脸蛋:“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管他?我还想问你,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可能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吧?”
苏景时很心虚:“我,我们……他……”
“跟我有关?”
“昂,这……刚才他……是,应该是跟你有关。”
“既然跟我有关,我更不能在里面待着了,万一他情绪激动砍我怎么办,”廖筠说得认真,让苏景时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收回手,拍了拍苏景时的肩膀以示安抚,“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工坊这部分损失对你来说属于无妄之灾,我来承担吧,你也别管他了,去医院上个药,别破相了。”
苏景时欲哭无泪:“邵敏没打我脸啊,脸上这都是阿杨揍的,有这么严重吗?”
廖筠愣了愣,果断改口:“哦,那不用去上药了,阿杨动手有分寸,拜拜。”
行李都收拾好了,安排的行程突然推迟,楚逸风多少有些不满,晚饭后抱着孩子赖在廖筠屋里不走,不一会儿就跟孩子一块儿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廖筠让阿杨给他们盖好被子,自己跑去花园阳台上晒月亮。
头顶有玻璃遮挡,还不至于太冷,她窝在躺椅上跟张洵聊天,不一会儿阿杨推门过来,端着一杯蜂蜜水,臂弯还搭着一条毛毯。
“小八在外面锻炼的时候,说看到邵敏在楼下。”
廖筠一愣:“在楼下?干嘛?”
阿杨动作轻柔地将毛毯盖在她身上,单膝跪地在她身边:“小八说他只是坐在那,好像在看手机,半天都没动。”
“工坊情况怎么样?”
“已经被他大概收拾过了,损失部分还没核算,他直接给了苏老板一张卡。”阿杨说完顿了顿,问她,“您真的要带他走?”
廖筠心烦:“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我又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肯定要把他带走的,不然呢?”
阿杨思忖着说:“我还是觉得他太危险了,您别忘了他当初刚到您身边,就敢背地里针对小张总,对付卢斯言的方法,竟然是要跟对方同归于尽……”
“我知道,”廖筠不想在这个话题下继续多聊,“所以驯服他的过程变得更有趣了。”
这时,蹲在楼下的邵敏突然发来消息——
Aiden:[表情包:悄悄探头]
廖家收租的:?
Aiden:以为你又把我拉黑了。
廖家收租的:你需要的话,现在也可以提供这个服务。
Aiden:楚逸风不是好人,为什么选他?
廖家收租的:什么为什么选他,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说好不对我撒谎,你先自己说到做到。
Aiden:……我看到了咖啡店的监控,顺便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他风评很差,离过婚,抛妻弃子,而且年纪都那么大了。
廖家收租的:咖啡店的监控从哪儿来的?
Aiden:苏景时给的。
廖家收租的:你今天为什么揍苏景时?
Aiden:……
廖家收租的:?
Aiden:看他不顺眼。
廖家收租的:那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楚逸风和苏景时,吃醋了,生气了,以为我不要你了?
邵敏没有回答。
廖筠直接语音电话打过去:“我知道你在楼下蹲着呢,像个小垃圾一样,赶紧给我滚上来。”
几分钟后,阿杨把可怜巴巴的邵敏领了进来。
穿过明亮的客厅,阿杨看他脸上不太对劲:“你不会是闹事的时候被苏景时打了吧?”
邵敏抬起头,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在得意什么:“廖筠打的。”
送到花园门口,阿杨提醒他:“楚总和孩子们在廖总房里休息。”
意思是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惹廖筠不高兴。
但是这话落在邵敏耳朵里,怎么听都有不一样的刺耳,理都不理阿杨,他直接沉默着推门而入。
廖筠还在跟张洵聊天,听见关门声下意识放下手机,抬头看他一眼,勾勾手:“过来。”
邵敏乖乖走到她的躺椅旁边,很丝滑地双膝下跪,一副认错求惩罚的样子。
廖筠懒得起身,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在楼下多久了?这么凉。”
邵敏沉声:“……没多久。”
廖筠不满:“邵敏,你作为一个会演戏会卖惨的恋爱脑,我有时很不理解你,如果你为我做了什么,不应该及时告诉我吗?怎么你真的做了某些事情,反而闷着不肯说,好像生怕我知道似的,回头等我忘了,你再摆出一副幽怨的样子,真的很烦。你真觉得这些年我对你一点印象没有,都怪我记性差?有没有可能是你太别扭了,但凡你走到我面前正儿八经说句话呢?我记不住你也起码能记住你这张脸吧?”
邵敏微怔,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别的事情先不论,就说她把他当成沈白珩强吻的那一次,如果他没有那么怯懦地逃走,而是站在她面前,至少她会记得他,记得这个比沈白珩长得还漂亮的同学,说不定还会对他不好意思,跟他有不一样的发展。
她说的对,过去那么漫长的错误还不够他学乖么,他是该主动一些。她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机会了,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惹她生气的……
“三个小时,”邵敏闷闷地回答,“我收拾完工坊就过来了,一直没吃饭。”
廖筠面色稍缓,怜惜地摸摸他的脸:“看来你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可以正常聊天了。那你说说,这么长时间,在下面干嘛,为什么不上来找我?”
邵敏飞快地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眸子,支支吾吾:“……我,怕你讨厌我。”
廖筠失笑:“你以前对唐秋动手,搞垮自己的亲爷爷,算计小张总和张家,我都知道,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现在你又打了苏景时,虽然场面有点吓人,但我也不至于很意外。你打人的理由是看苏景时不顺眼,我来猜猜,是因为他那天亲了我,你觉得他在勾引我,他又把楚逸风跟我在一起的监控给你看,你迁怒他,对吗?”
邵敏被她完全猜中,低下头,算是默认。
廖筠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邵敏啊,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一直这样,唐秋当年对你多好,跟你四年大学同窗,还跟你一起去了云州,虽然脑子蠢了点,但不蠢能成为你的朋友吗?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他后来不计前嫌,冒着危险去卢斯言手里把你救走,你肯定没谢过他吧?如果没有他,你怎么办?”
邵敏想了想:“如果没有他,我那天已经被你接走了。”
“你!”廖筠一阵语塞,“你真是让我没话说。”
邵敏确实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他不只是单纯的恋爱脑,还是凶狠的恶犬,脑子里只能认得自己的主人,什么亲人朋友,他从小都没什么接触,自然也没那么在乎。别人跟他关系再好也只是浮于表面,一旦危及到了他跟主人的利益,他就会立刻跟对方翻脸。
说白了,他对别人而言就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利,冷血无情,谁对他好谁就倒了霉了。
要不是经历了过去的坎坎坷坷,让廖筠理亏在先,就他这种不拿朋友当回事的货色,廖筠也不可能拿他当回事。
又叹了口气,廖筠觉得自己年纪增长后,耐心真是变好了不少:“看来我想好好养你,要教你的规矩还很多,你比野狗都难管。”
翻了个身,她仰面望着头顶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敏眼巴巴地望着她,手扒在躺椅边边,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磨磨蹭蹭地挪啊挪,终于鼻尖碰到了沾染着她的气息的毯子。
“对不起……”他很小声地说,“我知道我一直都不讨人喜欢。”
这话在他还假装小白花的时候就说过不止一次。那时候他虽然是装的,但至少说得好听,说自己会学习,会改正,给廖筠画了好多乖巧的大饼。
事实上他一点也没改,他依然是条彻头彻尾的野狗,天生欠收拾。
廖筠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淡淡地瞥他:“知道就好。别人都说你配不上我,不让我管你,可我呢,就是太心软了,除了我还有谁会理你?你还这么胡来,不听话,净给我惹麻烦。”
被PUA的小狗对主人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觉得非常有道理:“……我会听话的,我知道错了。”
廖筠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明天出发,收拾行李没?”
“……没有。”
“怎么,又要我哄你一遍啊?”
“不是,”小狗惨兮兮的,耳朵已经被她给揪红了也不反抗,耷拉着眉眼认真地说,“我这次不跟你走了。”
廖筠脸色微变:“什么意思,又要闹哪出?”
“我想先好好吃药,重新接受治疗,等我变得能控制自己之后……再去找你。”
廖筠心情复杂。
他专心去接受治疗确实是一个好选择,可她现在正在兴头上,如果不能自私地把他顺利拐走,回头再玩还有什么意思。
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上来。
他慢吞吞地爬上来,窄小的躺椅,他只能侧躺着,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手指。
她再次望向头顶的星空,反手将他的手整个握住。
怀里的手机有未读消息一直在亮。远在云州的张洵早已经在准备迎接她的回程了,刚才问她今晚有没有顺利到达镜州,她还没有回复。
张洵迫不及待地要把张家献给她,就像终于有机会撕掉身上被贴住的“平庸”,很想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可自始至终,张洵除了想她,希望她早点回去,从没有索求过任何东西。
时间一久,她有时候也会想啊。不管是张洵,阿杨,还是邵敏,或者其他的什么人,都不可能和她结婚,和她有什么情情爱爱的未来。
他们和她不一样,她掌控着绝对主导权的同时,小宠物们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她很容易察觉他们的敏丨感,只不过她常常懒得放在心上,刻意忽略掉了他们的情绪,狠心地让他们自己消化。像这种好言好语管教邵敏的情况,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绝对会吃醋闹别扭,偏偏邵敏还不给面子,竟然在最后关头拒绝了她。
她记得七老板曾问过,是不是非要等到一辈子结束的时候,看着老到不行的张洵在她面前哭哭啼啼,才会相信对方的感情。
当时她的回答多少有些冷漠,但其实说到底,她是会享受当下,及时行乐,潇洒度日的性格,她并不会真的去用一辈子验证对方的感情,这很可笑,也没必要。
她阅男无数,集邮了这么多年,男人对她而言早就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她就像那身居高位的皇帝,慢慢的,总要选择皇后,总要广纳后宫,总要把可靠有趣的宠物留在身边,而不是像十八岁的时候那样有精力和时间,每天都去换两个野男人玩玩。
那些生命中与她无关的过客,早晚会有各自的人生,而留在她身边的小宠物们,总不能混得比过客还差吧。
她再渣,对小宠物们也还是很怜爱的,这并不是因为她贪心或者花心,而是这些小宠物们漂漂亮亮还是处丨男的时候就清清白白跟了她,对她也挑不出半句不好来,她实在是没办法。
比如像张洵那样的,丢了确实很舍不得,再比如像邵敏这样的,离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都活不下去了,她也只能做做善事。
拿起手机,她当着邵敏的面点开了张洵的微信。邵敏很自觉的偏开了目光,没有看她的屏幕。
廖家收租的:宝宝。
张洵:还知道回消息呢?我还以为旁边那男的压你手了。
廖家收租的:虽然我不会爱任何人,但是如果我骗你说“爱你”,你会觉得好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张洵:???????你谁??盗号了?
第66章 无法从廖筠身上得到任何安全感
廖筠忍不住想笑,逗人玩的乐趣来了,给张洵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结果张洵又回了一串问号。
廖家收租的:爱~你~哦~
张洵:……你是不是不回云州了,你在外面有家了?
廖家收租的:怎么啦,这么不想让我说爱你啊。
张洵: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扪心自问,除了那些不好得手的男人,你还对谁说过这种情话?
张洵:哦,你对你朋友们说过,我还是你“朋友”的时候你经常这么说,又想跟我做朋友了是吧?
廖家收租的:都说了是骗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张洵:别转移话题,你在外面到底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你现在到镜州了没?连个准话都不给,我怎么听说楚逸风过去了?他以前死都不出远门,你不准再背着我跟别人合伙欺负我了听见没有?
廖家收租的:冤枉呀宝宝,我哪有欺负你,谁还没年轻过,别总拿我年轻时候说事儿行不行。
张洵:那你发誓,明晚一定飞回云州。
廖家收租的:……后天吧,我现在还在灵曦山呢,已经改到后天晚上那趟航班了。
张洵:你又骗我,不是说好今天到镜州????
张洵:楚逸风是不是在你旁边?让他滚出去,我要打电话骂他。
廖家收租的:打吧,这就让他从我的床上离开~
拱完火,廖筠心情愉悦,放下手机,才发现身边的邵敏静静地侧躺在那,好像睡着了似的,乖乖地闭着眼睛,漂亮的睫毛长长的,让人手痒想摸两下。
廖筠向来是想到的就直接做了,摸了摸他的眼睛,成功把睡美人“吵”醒。
邵敏轻轻睁开眼。或许是因为身边嗅得到主人的气息,所以他的精神格外放松,眼底一片困倦的迷蒙。
头顶的星空包围着他们,仿佛正在无限下坠,他有点睡懵了,忽然捏紧她的手。
廖筠失笑:“不是在做梦。”
邵敏眸光轻晃,不由自主地往她身边蹭了蹭,贴得她越来越近。
昨天被她睡过之后,他明显要比刚重逢的时候更加亲近她,对她的抗拒也没有那么生硬了。
身体接触本就属于高风险的自我表露,无论是拥抱亲吻,还是X行为,都会刺激下丘脑分泌催产素,这种激素又被称为“*亲密荷尔蒙”,可以增强对伴侣的信任感和依恋感。
很多时候,人被人性驾驭,而人性的根本,不过是生物的本能。
对于邵敏来说,单纯的哄和训都没用,哄多了蹬鼻子上脸,训多了夹着尾巴抹泪,既要把他管服了,还要给他点能上瘾的勇气,要把握好平衡的尺度,拿捏他的心理,边训边玩的过程才最有趣。
那么既然已经被她玩透了,也接受了她的肆意入侵,面对着能被她重新饲养的机会,他为什么突然反悔呢。
这个发展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比如……
他在调查楚逸风的时候,发现了卢斯言。
他平时很少玩手机,也很少网上聊天,想要调查楚逸风那点人尽皆知的事,用得着蹲在楼下玩三个小时的手机么。
之前他曾说过,让她不要急着派人找卢斯言,而且很确定卢斯言当时不在附近,这说明他肯定有专门的人手盯着,怕她出手时,两方势力没有配合,反而会打草惊蛇。
这种关头,倘若廖筠继续把自己脱离在外,看着他们争斗,确实是最保险最有利的选择,可是那样太慢了,也太没意思。邵敏脑子不正常,再把他单独留给卢斯言也不安全。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向上攀爬,迅猛成长,业界甚至称她为野蛮怪力的资本战略家,如果说两年前的她面对整个卢家还没有太多胜算,那么现在的她努努力,起码可以砍断卢家的一条胳膊。更别说他们两家如今已经有了直接的利益冲突,卢家看她很不顺眼,给她使过不绊子,她早就想找机会反击了。
廖筠突然问邵敏:“你当时怎么想的?”
“嗯?”
“绑架卢斯言,和他一起出海,那么冷的下雪天,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邵敏面色很平静,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好像没什么波澜,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讨厌我,也讨厌他,我们两个都消失了,就没有讨厌的人去烦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卢斯言的精神病传染给你了?”
邵敏垂下眸子,有点委屈:“可是这个方法很直接,也很有用,这两年你不是过得很好么,我知道你工作很忙。”
廖筠嗤笑:“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想让卢斯言死,轮不到你动手,阿杨的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多了。”
邵敏一针见血:“但你想把阿杨安全地留在国内,相比较而言,我的存在没那么重要。”
廖筠被他噎了一下:“话虽然是这么说……”
“如果我和卢斯言一起死了,矛盾就转移到了卢、邵两家,整个事情和你无关,我想好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廖筠哑然。
当初阿杨有无数个机会去杀了卢斯言,哪怕是卢斯言被卢家人带走,对阿杨来说也不过是跑一趟的事。可她那时一心想把阿杨带回国,想让阿杨脱离他哥哥那边的势力,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机会。
当然,杀人这种事本来也不是嘴皮子上下一合就能干的。
她从小的认知,受到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注定了她无法随便做出损害别人性命的决定。
邵敏能轻轻松松地说出自己的死亡计划,让廖筠真是难以理解:“你小时候跟我做过同学,你也在云州长大,你的三观怎么回事?”
邵敏一脸茫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廖筠叹气:“之前邵颜问我,想不想知道我们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拒绝了她,但是现在好像有点想知道了,等有时间你亲口告诉我吧。还有,你这次是不是又……”
“哗啦——”
门突然被推开,楚逸风站在门口:“廖筠。”
安静美好的氛围被打断,邵敏不愧是条好狗,很迅速地爬了起来。
廖筠抬头:“怎么了?”问完才想起刚才张洵说的话,估计已经打电话把人给骂了一顿了。
楚逸风不乐意地说:“还没聊完吗?都快十一点了,你不是说最近要调作息,早点睡。”
廖筠撑着胳膊,小心注意着自己的腿伤,慢慢用力起身。她本想直接问邵敏是不是查到了卢斯言,但依着现在的情况,楚逸风肯定不好打发走,邵敏也肯定不会说了。
她有自己的安排和计划,一两句反而说不清楚:“算了,时候不早了,敏敏,你今晚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我们早点出发。”
当着外人,邵敏不敢也不该再拒绝。
廖筠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抓住等候多时的楚逸风,借着他的胳膊给自己省力:“阿杨呢?”
“哄孩子,两个都找你呢。”
“……那让他哄吧,你跟我去另一个房间睡。”
说完就走,把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撇下了。
楚逸风目送廖筠回房,不着急跟过去,而是把目光再次投向邵敏。两人目光对视,楚逸风一脸坦荡地打招呼:“嗨,前夫哥。”
邵敏的嘴角几不可闻抽了一下,下颌微收,眼里蓄满了戒备和敌意:“楚大侠,敢挖小张总的墙角,跟裴教授一路的货色,难怪你们三个能成为朋友。”
楚逸风轻挑眉头:“裴凛让我没事别招惹你,你攻击性很强啊,在廖筠面前倒是很温顺。”
提到廖筠,邵敏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敛下视线的同时收起了满身的戾气,再抬眼,他朝门口走去,路过楚逸风时,低声试探:“你突然过来,还带着小孩,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楚逸风没听懂:“什么?”
邵敏的眼神明显有点怀疑对方的智商:“……没事。”
第二天一早出发,苏景时特意早起来送他们。
邵敏在廖筠的要求下跟苏景时道歉,俩人别扭着,就像幼儿园小朋友握手言和,各有各的不自在。
楚逸风带的俩孩子实在太吵了,廖筠让阿杨过去哄,自己则单独跟邵敏坐一辆车。
保镖在前面当司机,廖筠在后面打盹,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美丽的灵曦山。
回镜州的路程不近不远,主要是弯绕和颠簸太多,速度提不起来,足足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定好的酒店。
棠棠打工的网咖规模很大,就在酒店附近。廖筠稍作休息,带着这一群跟屁虫下楼。
之前派来守着棠棠的保镖正在网咖的休息大厅打扫卫生,见了阿杨,激动得把手里的拖把都扔了,二话不说,一把握住阿杨的手:“杨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廖总来了吗?”
阿杨向后指了指,廖筠正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保镖见状直接朝她冲了过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毫无存在感的邵敏突然上前,用胳膊拦住了对方,警惕地问:“干什么?”
保镖跟着廖筠这么多年,向来只有他拦别人的份,从来还没被拦过呢,直接懵住:“我,我,我找廖总……”
廖筠忍俊不禁,拍了拍邵敏的胳膊:“护主有功啊,反应很快。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保镖,你叫他番茄就行。之前你在的时候他在外面出差,你不认识他,前两天在灵曦山的时候打过照面的。”
番茄顿时自信地挺起胸膛:“我是廖总的保镖!”
邵敏对这个人多少有点印象,退开了两步。
番茄正要再次扑向廖筠,阿杨及时返回来抓住了他的衣领:“行了,激动什么,廖总还有伤,你消停点。”
番茄夸张地抹了抹泪,原地跟廖筠告状:“廖总!你可得给我撑腰,这地我是一天也不想拖了,这倒霉的黑心老板一天让我拖八百次!我说我能长干,还能兼职保安,他说我这么能吃苦,以后一定提拔我当主管,现在让我从基层好好干,一个月只给我开二千三,还不管住不管饭!”
廖筠哭笑不得,宠溺地捏捏他的脸:“你又不差这点钱,我亏着你了?去,让你杨哥跟着,现在就去找那个倒霉的黑心老板,告诉他你不干了。”
番茄瞬间充满了底气,捡起拖把,真领着阿杨去了。
这家网咖人很多,从大厅还有通往楼上多功能娱乐化生活馆的单独通道,工作日的客流量也不算少,越往里走难免混乱。
廖筠能感觉到邵敏一直都很紧张,等阿杨先一步离开,她轻轻地拉住了邵敏的手。
邵敏愣了一下。
廖筠笑说:“你的表情凶得可怕,幸好楚逸风带着孩子在外面,不然肯定要被吓哭一个。你在怕卢斯言会突然出现吗?”
她这么轻描淡写地提起卢斯言,邵敏被问得措手不及,自知瞒不过她,点头承认。
其他保镖在门外等,大厅安静的小角落只有她跟邵敏两个,她开门见山地问:“你那边的消息,是不是有的说卢斯言去灵曦山了,有的说他还在镜州?你知道卢斯言也在防着你,因此不想跟我来,是想从暗处找他?”
“……是。”
廖筠看他这么乖,就像主人奖励小狗,拍了拍他的脑袋:“敏敏啊。”
“嗯。”
“我这几年做了一个新业务,还是当初卢家主动介绍给我的,那时我刚成年,他们以为让我吃一单就够了,可是我这人贪心啊,初始投资,技术研发,审批资质,我一层一层地攻下来,变成了卢家的竞争对手。前阵子卢家下了血本,想卡住我们的供应链,买断了我们货源地的一种必须材料,导致材料采购价被抬高了将近4倍。我托关系,找人脉,借用了朋友库里的一批存储,额外支出了12%的通道费。”
廖筠顿了顿,随手帮邵敏整理了一下衣领,看似温柔体贴,但这个动作实则是权力场域中,上位者默契到与生俱来的非语言操控手段。向下位者施压,给予对方绝对的支配与侵占,等同于一种服从性测试。
邵敏果然微微抬起下巴,脊背挺直,精神十倍紧绷,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廖筠继续说:“钱虽然不多,我也不缺,但这件事呢,真是惹到我了。以前卢家人主动帮着卢斯言过来找我,好像把我当成了保姆,觉得我一个女人家,又没什么正事,就应该温柔善良好说话。可如今,他们却害怕宝贝小少爷落在我手里,甚至腆着脸求我帮忙,让我配合他们找人,你说我该答应吗?”
抬起眸子,她轻勾唇角。
邵敏一阵怔然,坚定地回绝:“不要。”
廖筠笑了:“没错,我当然不能答应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一路走到今天,再遇到事情的时候,已经不会放过他们了。我现在想跟他们玩玩,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吧?”
无论卢斯言是否在附近,只要看到廖筠带着邵敏,两人重归于好,绝对会心生不满。他对廖筠非常警惕,多年来一直不敢直接跟她见面,倘若动手,一定要足够冲动,而且饵足够诱人,就像当年廖筠突然结婚的消息一样。
卢斯言跟邵敏的梁子结得很深,廖筠对邵敏每一点的偏爱,都是能让卢斯言失去理智的陷阱。
廖筠支走阿杨,其他保镖早已经安排给了楚逸风和孩子,亲昵地拉住邵敏的手,她单独带着他去找棠棠。
棠棠还是老本行,守着吧台做饮料,一见到廖筠明显惊讶,下意识想上前,慌慌张张,却被吧台挡住:“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走了吗?”
廖筠让番茄给棠棠透露过自己的行程,棠棠对她一直都是很关心的。
她笑着说:“改签了,明天再走,得留出时间来跟你聚一聚呀。你最近还好吗?”
棠棠好像很不安,面色古怪地左看右看,往前凑着小声说她:“你既然要走就快走吧!我挺好的,我们不要联系了,没什么好聚的。”
廖筠很奇怪:“为什么?自从你回了市里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到底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可以直接说……”
“不需要!”棠棠非常抗拒,捏紧拳头,低着头,“我知道你很有钱,那天去帮忙救人的都是你的保镖,我全家人口加起来还没有你的保镖多。我听到他们叫你廖总,你去打工就是逗我们玩的。我只是个普通牛马,我没想高攀你,你快走吧!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不要影响工作。”
廖筠要是看不出她有心事那就是傻子,可是她咬死不说,廖筠又不会读心术,担心也没办法。
廖筠带着邵敏去楼上转了转,想着先玩一玩,放松一下,等中午的时候再下来请棠棠一起吃饭。
她现在对邵敏是真心不错,该宠的,该哄的,从言行到举止全部都很到位。只不过眼下她需要用邵敏做诱饵,所以对他的好难免透着一些掩不住的虚伪。
邵敏之前还想要偷偷解决卢斯言,不把事情闹到廖筠面前,却忘了廖筠有多心狠,最擅长用漂亮刀子捅人。
他们只是去看了一场电影,出来的时候,廖筠再次拉他的手时,他已经开始在发抖了,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了过去受到精神和身体双重虐待的经历,大脑一阵阵空白。
廖筠察觉他的异常,好心帮他按了按肩膀,哄着他,让他在走廊的沙发坐下休息:“敏敏,你要听话啊,你不是最会演戏了么,要‘幸福’地表现给卢斯言看,让他尽早露面,才能不耽误我们回云州的行程。”
邵敏目光茫然,别说幸福了,眼底仿佛隐隐写满了困惑和恐惧。
她总是这样,让人根本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安全感。
哪怕上一秒再欣喜,再想要放心地依靠她,她也能随时变脸,随时理智地抽身在外,无情地利用他。
比起遭受折磨,他还不如跟卢斯言一起去死了痛快。
心里翻涌的情绪堆积着,他状态不太稳定,脸色也很差。廖筠说要带他去游泳,亲自把他送到了男更衣室门口,让他成功落单。
工作日白天,游泳的地方客人倒是不多。
廖筠腿还有伤,并没有换衣服,而是先行去往泳池边,坐在椅子上休息。
不一会儿,已经黑进监控的楚逸风打来电话:“有一个身形酷似卢斯言的男人进了更衣室,已经一分钟了。他对这里好像很熟悉,有意遮挡了面部,不太确定身份。前夫哥到现在还没出来,要进去看看吗?如果在施暴途中,可以直接把人抓住。”
廖筠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秒针一点一点地挪动,时常让人觉得缓慢。
和刚才关心邵敏的样子不同,廖筠此刻的表情多少有些冷淡:“娇弱的小白花虽然可爱,但太柔弱的废物我并不喜欢,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对他的兴趣会大打折扣。”
楚逸风犹豫:“可是,如果前夫哥病发了怎么办,他不是有病吗?”
廖筠不以为意:“那又怎么了,我现在这么喜欢他,不会舍得他真出什么事的。不过要说起来,对他的这些好感,大多还是基于当年的遗憾,等到遗憾消遣完了,再丢掉他,他会很难过,我也很抱歉,他总该有点新魅力,不然怎么留在我身边。”
乖乖听话,做她的补给包,在她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用,就是这些能留下的男人身上最大的魅力。
又等了两分钟,那个酷似卢斯言的人不见了,更衣室陆续出来了几个人,不排除卢斯言再次换装的可能。
楚逸风及时汇报新情况,廖筠悠闲地坐在那听着,沉默了片刻,不紧不慢地命令:“现在派人进去,见血直接叫救护车。”
很快,救护车赶到。
在血泊中的邵敏意识不清,但自始至终,一声都没有吭过。
同一时间在更衣室的客人只听见了打砸声,还以为是在局部装修,或者谁东西掉了,完全没有多想,直到救援人员过来才惊觉刚才发生了多大的意外。
廖筠等邵敏快被送上救护车才终于出现,穿过人群,一瘸一拐着焦急地从台阶上跑下来,满脸惊讶和担忧:“邵敏!邵敏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这么严重……谁干的?你没事吧?”
急救人员及时将她拦住,问她:“您好,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第67章 “贱货,允许你碰我吗?不知好歹。”
廖筠好像被吓蒙了似的,急得魂不守舍,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我应该……算是他,他前妻。”
人家一听她身份,立马让她上车陪同。
街对面的一家快餐店,楚逸风面前正摆着一台电脑,身边还有三个保镖在替他看着孩子。他目送廖筠满脸哀伤地上了车,神色复杂地摸了一下耳机,低声说道:“演得太过了,前夫哥死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
与此同时,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里,阿杨面不改色,对老板的演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问道:“卢斯言出现了吗?”
楚逸风再次经过对比确认,回答道:“刚刚上车,14点方向,车牌号3A57。”
救护车启动,阿杨立刻跟了上去。
楚逸风问:“你们都说他有精神病,不至于敢撞救护车吧?”
阿杨淡淡地说:“廖总在车上,他不会。如果不在,不一定。”
邵敏只是被打晕了,很快便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没什么精神和力气。急救人员在给他处理伤口,问了廖筠一些问题,但廖筠不在现场,一问三不知,一些关于过敏史之类的问题,更是只能让邵敏自己回答。
在不影响救治的前提下,廖筠一边配合记录邵敏的意识状态,一边专注地表演伤心。像是在安慰自己,她唉声叹气着,有些哽咽地说:“没事的敏敏,坚持一下,你不会真的有事的……”
邵敏沉默时一直深深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见她表演渐渐开始不走心,慢慢地朝她伸出手去。
廖筠茫然握住他:“怎么了?感觉很疼吗?”
邵敏很轻地摇了摇头,执意朝她伸手,好像反应迟钝,无法言行同步,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别哭。”
廖筠直接愣住。
哭?
他该不会刚才被卢斯言打伤脑子出现幻觉了吧,她什么时候哭了。
电光火石间,廖筠敏锐地发现他的左手上多了一枚戒指,是她向他求婚的时候送的那枚赫拉克勒斯之结。
两年前赫拉克勒斯之结和素圈一起被卢斯言拿走,后来邵敏把卢斯言绑架,自称已经找了回来。
但如今,廖筠只确定素圈在邵敏手里,而且很确定邵敏和她重逢之后再也没有戴过。这枚突然出现的赫拉克勒斯之结太过蹊跷,估计是刚才卢斯言给他的。
廖筠的食指轻轻摩丨挲着戒指,抬眼看他。
他虽然没什么精神,却仍目光定定地回望着她,好像在拖着即将垮塌的身躯,向主人表明自己能完成任务的忠诚。
戒指果然有问题,或许是安装了什么追踪定位和窃听的装置。
廖筠垂下双眸,吸了吸鼻子,很配合地哼哼了两声,扯着颤抖的声音,又演了起来:“我不哭……我只是很心疼你,敏敏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们很快就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假话虽甜但虚伪,可是反过来想,假话虽假但动人。
邵敏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了这份动人的虚伪之中,明明满身疲惫,但一直到医院都没有闭眼休息过,而是始终定定地望着她。
到达医院,廖筠作为家属要做的事情很多,临分别前,她轻轻落吻在他的手指:“接下来的交给我,我很快回来,乖。”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松开了他的手,离他而去。
邵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他很清楚,她根本不是去帮他处理什么事情,而是把他丢下了。她确实不希望他死,但也还是不会在乎他。
镜州市里的温度比灵曦山上要热一些。
廖筠从冷清的侧门出去,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拐角,赶了一路气息有点急,正要给阿杨发送位置,忽然身后有一阵好闻的香水味逼近,接着有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抱着她躲在了树丛之后。
她一时挣扎不开,身后人高挺的鼻梁已经抵在了她的耳侧。
对方很低地笑了一声,语调幽冷干哑,透着一种僵硬的诡异:“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好心了,竟然为他哭……我死的时候,你也有哭吗?”
廖筠见鱼上钩,找准时机,反手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狠狠攥紧一把,玩命地往下薅,趁着对方吃痛手劲儿下意识松懈的刹那,摆脱了对方的怀抱。她不着急走,也并不松开手,而是一直揪着对方的头发,逼迫对方狼狈地朝她弯腰低头。
她勾唇笑了笑,对这画面燃起了一股杀戮的兴奋感:“好久不见,亲爱的言言。”
卢斯言漂亮的脸蛋比以前更加精致了,肤色也好像更加白皙了许多,看得出这两年他一直被卢家强行关着,绝对没什么机会出来放风。半长不短的头发微卷,穿着衬衫和皮衣,宽松的牛仔长裤衬着他一双紧实的长腿,让廖筠不禁想起以前动过把他卖了当男模的念头。
他被迫低着头,抬着那双深邃锐利的眸子,犹如冷血野兽一般透着阵阵寒芒。
听到廖筠嘴里对他熟悉的称呼,他也扯了扯嘴角,像是要把猎物生吞一样可怕:“好久不见,主人,你最好有想我。”
话音落,注射器的针头猛地扎进了廖筠的颈部静脉。
尖锐的痛感刺透神经,廖筠浑身僵硬,不过片刻之间,舌根麻木,视野模糊,软塌塌地闭上眼睛,倒在了他怀里。
卢斯言面对面紧搂着她,如同恋人深情的相拥。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不紧不慢地收起注射器,低头落吻在廖筠脖颈上的针孔处,犹如一只吸血鬼。静静地站在那,直到廖筠失去意识,彻底昏迷,这才急匆匆地将她抱上了车。
此类药物并不能随意流通,不管是用量还是注射的位置,都有很大的危险性。意识丧失后如果不进行人工干预,昏迷者甚至连呼吸都无法自主顺畅地进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飞驰的车里,廖筠渐渐苏醒。
起初她只能听到噪音一般的发动机声,身体无法动弹,随后缓缓恢复了夸张的痛觉,最后吃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话也说不出来。
卢斯言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她一眼:“醒了。我没舍得给你用太多药,对身体不好。”
廖筠这会儿翻不了白眼,不然脸上保准写满了“你有病”。
卢斯言目视前方,悠闲地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比灵曦山更漂亮。听说你想休息一段时间,正好我可以陪你。你现在拒绝不了,我就默认你答应了。”
廖筠精神疲惫,不想听他废话,只想再睡一会儿,可是这药物影响着,没那么容易入睡,只有无尽的累和痛拉扯着她的神经,就像是一种折磨。
意识飘摇在虚无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没有睡着,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但事实上,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才上午十点,而她彻底清醒,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
午后暖金色的阳光慵懒地从落地窗照进来,清凉的风吹得人身心舒爽,就像能洗清所有疲惫。
廖筠撑着胳膊从床上爬起来,暂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是从窗户看到了外面的绿树和大海,看到了周围一片透蓝,心里升起了梦幻的安宁感。
卢斯言不在屋里,她身上用于跟阿杨和楚逸风联系的设备已经被取掉,衣服被换过了,就连腿上的伤也被重新包扎过。
在她失联的这几个小时,阿杨绝对已经追到了附近,卢斯言极有可能是因为阿杨的到来所以不得不外出应对。她赶紧起身,想要查探一下周围的情况,开门的时候抓了两遍都没抓到把手,脑袋隐隐有点晕胀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肯定是药物的负作用。
卢斯言这个死变态,回头抓住他一定要亲手砍他一顿。
好不容易推开门,她的空间感知还没有完全恢复,一瘸一拐地走在宽敞的客厅里,无心欣赏这里的装潢,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咚——”
很奇怪的一声响,廖筠慢慢放下杯子,迟钝地看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有时候她很能理解那些被好奇心害死的主角,因为她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去看看那边有什么情况。
慢吞吞地挪过去,她扶着门框,左看右看,只看到卫生间里的大窗户敞开着,像画一样框着窗外的风景,窗帘被风吹得直摇晃,而地上有一个倒掉的拖把,很突兀。
她的脑袋还没有太多有效的思考能力,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不确定这里有没有人,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沉重的脚步走开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非常惊喜地叫她:“筠筠!”
廖筠停住,像个老年人缓缓回头。
来人大步冲过来,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差点把她撞倒,幸好在她失去平衡之前搂紧了她,把她又拐进了刚才的卫生间。
廖筠还在傻眼,一张嘴磕磕绊绊:“棠……棠棠?”
棠棠看着她虚弱的模样,一阵揪心,嘴巴一撇,瞬间红了眼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早上见面还好好的。”
廖筠晃了晃发懵的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你怎么……在这,从,哪儿……来?”
棠棠胡乱抹去眼泪,很豪气地说:“我从外面爬上来的,我先带你下去再说!”
“等等!”廖筠这两个倒是说得很痛快,“几楼啊?我怎么……下去?我,不会……你这个……”
棠棠鲁莽的冲劲儿被打断,好像刚想起来思考该怎么把廖筠带走的问题。
烦躁地挠了挠头,还是决定先把事说清楚:“刚才阿杨把那个绑架你的人引走了,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是顺着楚先生的指路找过来的。你是不是受伤了?你下不去那怎么办啊?”
廖筠有些奇怪:“你,是阿杨……让你来救我?”
棠棠小声:“他没让我来,我自己想来的。我到的时候他刚把人引走,楚先生说他能把人溜最少半个小时,那我想反正有半个小时嘛,我正好可以先爬上来看看,反正才四楼。”
廖筠顿时哭笑不得,伸出手在棠棠的头顶上,摸了两下才试探着摸到她的脑袋,然后顺着摸到她的脸,给她轻轻擦去泪痕:“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想见我?”
一听廖筠这么问,棠棠立马又要哭了,好歹把泪憋住,委屈地指控她:“我那天在医院怕付不起医药费,过去一问才发现已经被付过了,我才知道那么多人都是你的保镖……还有那个耳环,人家说里面是很贵的玉石,要好几万,连外面都是999足金的!我没什么朋友,但是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居然骗我,你说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廖筠知道自己的身份瞒着她不好,这件事踩雷也不意外,看着她掉泪,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对不起,一直想告诉你,没机会,结果那天,正好,又发生意外……没来得及。”
棠棠捋顺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本来想把耳环还给你的,绑架你的那个人那天突然来找我,我就先给番茄了。那个人跟你有什么仇吗?绑架可是犯法的!”
“找你?”廖筠皱眉,“是有些,私人恩怨,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那天在店里的两个醉鬼身份不一般,我们把人打伤了,还把人弄进了派出所,他们出来了会报复我们,问我你在哪,他可以保护你。我才不信他呢,长的就是一副小人样,我跟他说我不知道,他就说那些人早晚会顺着我找到你,有本事就让我一辈子不要再见你了,不然你就会因为我出事。我怕你真的出什么事,想等你走了再走,没想到你还会过来找我。”
棠棠越说眼泪越止不住,可把廖筠给心疼坏了,双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这副虚弱的身体安慰人的时候语气不知道有多温柔:“他为了见我,骗你的,他是坏人,我会把他抓进去。那两个醉鬼没什么身份,就算有,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别担心。”
棠棠眨巴着泪眼,心里复杂的感受无以言说,哭了半天,只挤出来一句最简单的:“谢谢你啊。”
“谢什么?”
“你又帮我又救我,对我那么好,是我自己……”
廖筠忍不住笑:“你现在不也是在救我吗?”
“可是我没办法把你带走。”
“没关系,待会儿阿杨会过来,我被注射了一种,什么药……身上没力气,到时候你扶着我,一起走。”
“那还要等多久?”
“这附近,有吃的吗?你去帮我,买回来,你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了。”
……
廖筠从来没想过要直接抓住卢斯言,他打了邵敏的事就算被爆出来也毫无影响,更何况他还有证,处罚不会有多严重。
但是沾上她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在国内,卢斯言非法使用麻醉药品,还敢绑架廖氏集团话事人,以她的身份和名气,现在开个产品发布会也是能上两条热搜的,前几年她忙着上学比较低调,而如今在圈内却风头正盛,年轻一代企业家里根本没有对手。
她被拐来一趟掉了几根汗毛,就得从卢家身上剜下几块肉。
凭她跟阿杨的默契,对付这种小事情不需要现场来太多人帮忙。跟棠棠说的话不过是安慰,让棠棠去找点事做,别跟着太着急。
她在这里并不会有危险,反而是待得越久,卢家的人越惊慌,怕是要急破脑袋了。
又过了一阵,早已经超出了半个小时,卢斯言终于回来。
廖筠坐在客厅的观景阳台,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大海。
她的体力已*经渐渐恢复正常,听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手指不紧不慢地在腿上打着节拍,演技上线,一开口仍然气若游丝:“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是挺漂亮的,我很喜欢大海。”
卢斯言眸光幽幽地盯着她的背影。
他刚在阿杨那里吃了大亏,没心情跟她讨论风景,径直朝她走来,直接俯身抱住了她,双臂犹如枷锁将她缓缓勒紧:“你喜欢,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比在灵曦山更久一点。”
廖筠不喜欢这种压迫感,眉头轻蹙,猝不及防地朝着身后人“砰”地给了一拳头。
她的武力值虽然不高,但是作为一个体魄正常且健康的成年人,做过特定的力量训练后,只要偷袭得当,突然把人打懵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卢斯言果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她反应很快,起身抄起椅子“哐啷”一声巨响,砸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丝毫不停留,又干脆地拿过刚才从卫生间顺过来的拖把,用那又长又厚的不锈钢棍子,混着半干不湿的脏水,冲着他又是一通猛打。
直到打得自己手疼,卢斯言也被打倒在地,她终于把棍子扔掉,上前去跨z在他身上,二话不说连补了几个清脆的巴掌,瞬间就把卢斯言这张小白脸给打红了。
捏住他的下巴,廖筠端详了片刻,进而掐住了他的脖子,死死地把他摁在冰冷的木地板:“死变态,又把你打爽了?”
凶兽是打不服的。
卢斯言越挨打越暴怒,但此刻他被主人给制住了命门,无从反抗,唯有凶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微张的唇丨瓣喘着粗丨气,脖颈的窒息感让他呼吸不畅,不安分的手求救无果,一度想要去触丨碰她。
廖筠轻蔑地笑了声,手上愈发用力:“贱货,我有允许你碰我吗?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卢斯言眸光一颤,克制地捏紧了拳头:“……两年不见,你竟然一点也不想我。”
廖筠很无辜:“想啊,我一直想你,想你要是那么愚蠢地死了,我会很伤心的,我会去质疑给你做检查的医生,你的高智商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兑了水。”
卢斯言扬起下巴,但依然无法缓解廖筠带来的痛苦,脸色已经被她给掐红。
捏紧的拳头就像在做无用功,白白浪费体力,他干脆放松了所有力气,举手做投降状。胸口剧烈起伏着,语气倒是很平稳,笑着说:“亲爱的,你还是信不过我。你想算计卢家,没必要把我当成敌人,我知道你已经把张家吞掉一半了,这些年卢家一直在针对你,我也可以帮你。”
“帮?怎么帮?”廖筠挑眉,“说好听点,是我选择利用你,说不好听了,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么。”
“我当然可以帮你。卢家在我大哥手里这么多年,效果从未达到我父亲的预期,如果在你手里……咳咳咳,绝对会不一样,咳咳……”
廖筠失笑:“亲爱的,小傻瓜,你不会以为我吞掉张家,只是在悄悄投资,幕后打理,默默赚钱吧?我是很喜欢钱,但我更喜欢漂亮的脸面,喜欢高高在上的地位。我的东西当然要冠上我的名字,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我的。就像兴慕一样,短短两年过去,谁还会记得溺死在历史洪流的小小企业?怎么,你也想让你们卢家快点成为历史?”
卢斯言不信她的话,犹疑着问:“……你舍得那样咳,咳咳,那样对张洵?他会沦为家族的罪人。”
“不,这话不对,”廖筠没想把卢斯言掐出个好歹,很有分寸地收了力道,“如果没有张洵,张家早就支离破碎了。张家的名头之所以能完好地留到现在,就是因为我想给他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是我的心肝宝贝,花点时间给他,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回馈。而你不一样,我们是死对头啊,板上钉钉的冤家。你永远不会真心信任我,我也永远不会真心信任你,从一开始认识,我们就是错的对立面。倘若我对卢家动手,可不会给你面子。”
得到自由空气的小熊一直在大口喘息,好像呼吸更加困难了。
漂亮的眸子微微湿润,眼神有一丝丝迷离,这么凉快的天,他的额头却隐隐冒出了汗。
廖筠察觉不对劲,奇怪地松手,直起身:“干嘛?发丨情了?”
小熊有点神志不清,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领,粗鲁地拽坏了两颗扣子,露出了白丨嫩精致的锁骨。
他本来一年到头跟廖筠见面的机会就很少,好不容易见了,被宠幸的可能也很低,为了勾引廖筠,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下了多少功夫。连口口都做过手术,保养得又粉又漂亮,可以说他身上不论什么部位,都很符合廖筠的审美。
而这次,他发现自己被廖筠下套,包括打人和绑架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就知道自己离着被抓不远了。
他不怕被抓,但是怕被她抛弃,怕突然离别,怕自己整天苦心算计,结果已经三年了,没能爬上她的床,于是摆脱阿杨之后,他赶紧匆匆地回来,并在见她之前,先给自己抹了药。
现在药效发作了。
第68章 一个人的卑微暗恋,两个人的破镜重圆
男人这种生物,就算不说话,喘两口气,廖筠都猜得到他想干什么。
看着卢斯言这一脸发丨情的样子,廖筠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脸,他眼神一阵恍惚着,几乎是同时,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在她手心上亲亲蹭蹭,间杂着试探的又嘬又啃。
他哪能不知道自己没有被准许靠近主人,可是这种关头,野性驱使,难免会让他有一些放肆的小动作。
他对她有一种致命的生理喜欢,这让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身体已经无可救药地接受了她的亲近与掌控。而与主人的亲密相处一旦形成烙印,带给他不同以往的深刻体验,他就会像上瘾一般,再也无法控制发酵的野心和谷欠望了。
小熊尖锐的牙齿撕扯着手掌的皮肉,像是一种不够有趣的折磨。
廖筠淡然地看着他像小动物一样的笨蛋行为,丝毫感觉不到威胁性,只觉得他有点可爱。
指丨腹缓缓碾过他的红丨唇,指尖划过危险的兽齿,他配合地半张着嘴巴,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浪丨荡模样。
廖筠不禁轻笑:“真想让你照照镜子,你不会给自己下药了吧?反应这么大,信不信我叫两个人来把你轮了。”
小熊混沌的双眼有一闪而过的清明,很快被他给掩盖下去,他满头热汗地喘着不平稳的气息,含糊不清地喊她:“主人……”
比起祈求,其实是明晃晃的勾引和邀请。
廖筠心里痒痒的,犹豫纠结的片刻,到底是慢慢地俯身凑了过去,胳膊撑在他耳边,近距离地欣赏着他漂亮精致的脸蛋,终于低头吻在他唇上。
这一举动无疑是主人对他最高级别的恩准和肯定。
他脑中的一根弦崩然断裂,双手立刻将她抱紧,扬着下巴热情地迎合她的吻。
小熊流畅的下颌线条像是雕刻而成的艺术品,滚动的喉丨结蜿蜒起伏着,让廖筠总有一种想要拆下来把玩的兴致。而为了讨她喜欢,他当然研究过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用什么角度,才能更好地取丨悦她。等了这么多年,其实只要她肯给他一个机会,他自然有的是争宠的手段。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穿堂的海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却吹不散头脑的燥丨热。
小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扣子都解干净了,只等着廖筠大发善心动动手指,来亲自拆掉这份撩人的礼物。
然而廖筠还不等动手,只不过把手放在了他的心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竟忽然浑身僵住,眸光一颤,很突然地败在了原地。
廖筠愣了愣。
听着小熊动人的哼声,看着他狼狈瘫在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亲爱的,如果我现在把你这样丢到大街上,卢家的人多久会来救你回去?”
小熊红着眼睛,脸上是一片演不出来的无助和脆弱:“……不可以。”
“怎么,我们言言现在长大了,知道要脸了?”
小熊浑身无力,很轻地摇头否认:“我不跟他们回去。”
廖筠怜惜地摸摸他的脸:“可是现在的情况看来,由不得你。你要回去,不是因为你‘帮我’,而是你只能回去。”
两人地位和段位天差地别,廖筠玩他比玩积木还简单,没几下差点把他给玩坏了。
他既然用了药,第二次想要了结自我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廖筠屡次三番地逗弄他,迟迟不肯给他一个痛快,把他欺负得满脸泪痕,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眼角坠落,没入凌乱的发丝中,唯有眼神依然倔强,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野性。
一股让人想要把他驯虐到抬不起头的野性,如同在给廖筠的兴致煽风点火。
过了很久,直到阿杨特定的信号声从屋外传来,廖筠这才恋恋不舍,又亲了亲小熊的脸颊,低声诱哄他:“真乖,可以身寸了。”
小熊一瞬间崩溃一般垮塌决堤,明明是在身体和精神都最无力的时刻,却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双眼透过泪光恨恨地盯着她。
只要阿杨进来,他们之间短暂的相处就要再次结束了。
这些年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短到就算他翻来覆去地做梦也无法填补空缺,可即便如此,她也依然不肯对他好一点,只有对他的狠是独一份的,狠到对他时刻提防,恨不得用尽所有残忍手段。
廖筠自然看得出他的不甘,可她才不管他怎么想,无所谓地将他抱住,侧身靠在他怀里。
心与心之间的隔阂重如千层,却一同感受着此刻震耳的心跳声和这世界最后的寂静,吹着苦涩的海风,甜蜜浪漫到虚伪。
“为什么。”
“嗯?”
“为什么我不可以?”
“……问这种问题没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卢斯言呼吸的节奏渐渐恢复,缥缈的气声也变回了正常有磁性的低哑,此刻他的样子比之前还要冷静平和,眼里没有疯感,神色也很淡然,眉目之间反而有点可怜的幼稚,像是在撒娇发脾气似的怨廖筠,“是我的人生对你来说没意义,所以我做什么,问什么,都没意义?你明明就是在偏心,你在逃避我。”
廖筠哭笑不得。
她知道这是他真正清醒时的表现,不受病症和药物等其他任何东西影响,是真正的卢斯言。
但可惜,这种时刻出现的概率非常低,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是在他们睡过一夜的次日清晨。
他已经病得太久了,病得太重了,谁也不知道这种清醒能维持多久,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到来。
廖筠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也不想要尝试去浪费这种时间和精力,救赎改造一个困难级别如此之高的病人。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蠢事,她完全不感兴趣。
倘若真的有人和他双向奔赴,坠入爱河,爱到最后也只会两败俱伤,不仅救不了他,更会害了自己。
轻叹一声,廖筠撑着胳膊爬起来,亲了亲他的脸:“亲爱的,等到下次你敢直接来见我的时候,我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警方和阿杨是一起来的,卢斯言被抓捕的同时,卢家大哥已经带人到达了镜州。
廖筠作为被解救人员需要配合做笔录,在被问到是否有被卢斯言伤害侵犯时,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很严谨地向警察同志解释了自己跟卢斯言的特殊关系。
卢家为了给卢斯言擦屁丨股,直接提交了全面的病历材料,警方需要核实真假,启动精神病鉴定程序,步骤很严格。而在此期间,卢斯言被关押在了看守所特殊监室。
漫长的夜晚磨人精神。
凌晨两点多,廖筠终于做完笔录离开,阿杨和棠棠都在外面等她。
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突然朝她走来,直接被她的保镖远远拦住。
廖筠淡淡地扫过去一眼,开门见山:“你们卢总呢?”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卢总请您借一步说话。”
阿杨替她拒绝:“想借,让他自己来。”
话音刚落,卢家大哥匆匆地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单手掩嘴咳嗽了两下,看起来分外憔悴,急急地叫她:“廖总!留步!”
廖筠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看起来竟然老了不少。他虽然是卢家大哥,但其实比卢斯言要大很多,如果没有跟卢斯言的这层关系,廖筠叫他声叔叔都不为过。
冷清的长夜路边,绝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廖筠双手揣在风衣兜里,隔着远远的夜色,很从容地朝着卢家大哥笑了笑:“我明晚飞机回云州,本来每天行程就很忙,今天还被卢斯言耽搁了这么久。卢总如果有要紧事找我,为了表示诚心,奔波劳累几趟,多跑几个地方,也是应该的,对吧?”
卢家大哥脸色变了几变。
在这之前,无论廖筠有了怎样的地位,无论他们私底下有着怎样争斗,他是前辈,又是卢斯言的哥哥,廖筠总该是要给他面子的。
但这以后,他好似有所感觉,廖筠不光是要让他颜面扫地,还要借着卢斯言这把刀,把他们卢家斩得四分五裂。
廖筠说完就走了,坐上阿杨的车,领着棠棠先行离去,只留下几个保镖在那里挡住卢家的人。
精神有点累,她一坐车就开始犯困。
棠棠很贴心地给她盖上了毯子:“刚才从屋里走的时候,我看你走姿不太对,腿是不是又伤到了?”
“……没有,”廖筠睁开眼,她没法说,这是她玩卢斯言的时候累着了,“腿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棠棠挽着她的胳膊,和她贴在一起,看起来也是累得不轻:“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没来得及给你,都凉掉了,你一天没吃饭了吧?”
廖筠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不是么,我饿得都没感觉了。这死变态自己不吃饭也不管我,每次跟他多接触一会儿,我都有一种微微死掉的感觉。”
更别说卢斯言的精力还那么旺盛,又是给她下药,又是给自己下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真能折腾。
阿杨提醒:“车里准备了饼干零食。”
廖筠兴致缺缺:“这种时候如果不能吃点荤菜,来个热乎的馒头也好,饼干还是算了。”
阿杨又说:“楚总准备了饭菜,回去就能吃到了。”
廖筠按了按额头,又闭上眼:“不急,先去趟医院,还有麻烦没收尾。”
她那条受伤的可怜小狗被丢在了医院里,说好的很快回去,一眨眼到了第二天。
她那么直白地利用他,在他本就身体不好的前提下,把他再次置于危险境地,让他和卢斯言单独相处,还强行要求他不准反抗。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小狗肯定一直在胡思乱想,心里的痛苦也在不断发酵。
倘若她不赶紧回去哄哄,那之前在灵曦山的功夫可就算是白费了。
玩归玩,欺负归欺负,功亏一篑可不是个好词。
人的心里一旦留下创伤,后面再怎么弥补也抹不去存在过的疤痕。这也是为什么她更喜欢跟玩具们好聚好散,而不是给他们带去什么噩梦阴影。
她始终坚信,邵敏的心理问题是他自己的原因,而不是她的影响,虽然她有时候对他是有点缺德,但大部分情况下待他还是很不错的,她得保持自己这优良的作风,不能真的落人口实。
棠棠撑着疲惫的眼皮:“邵大画家好像很喜欢你,他是跟那个绑架犯争执的时候受伤的吗?”
“算是吧,”廖筠想到了什么,故意逗棠棠,“你听没听说过他以前离过婚?”
“听说过啊,不过没人知道他前妻……”棠棠话音一顿,突然瞪大了眼睛,“等一下!他,他,你们,你不会就是他的前妻吧?快告诉我不是!”
“确实‘不是’,我不算是他的前妻,因为我们俩只是假结婚,没有法律效益。但他确实很喜欢我,他手上的婚戒也是我送的。这件事又瞒了你,抱歉了,”廖筠说着,摸摸她的手背,“趁着今天咱俩都虚得很,赶紧把这事告诉你,以后可不准生我的气,更不准闷头不理我,听见没?”
棠棠满脸难以置信:“算了,我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不差多这一件。”
廖筠哭笑不得:“我明天晚上的航班回云州,云州是我的家乡,也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让阿杨帮你订机票。”
棠棠被她如此随意的阔绰戳中了心口,又想起她那随手扔掉的金耳环:“筠筠,邵大画家是你‘前夫’,连刚才那个大叔都那么尊敬地叫你廖总,难道你是云州首富的女儿?你到底多有钱?”
廖筠开玩笑道:“我爸妈连街道首富都算不上,多有钱这个问题,我很想谦虚点回答你,但实际上我资产虽多,身价也不低,具体有多少……总之,我可以在国内任意一个城市送给你一套房子,不设上限。”
棠棠一阵失神,不仅笑不出来,反而还哀伤地叹了口气:“我从小就希望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可以把我的户籍从家里迁出来。可是长大之后我发现,如果我老老实实上班,做个普通打工人,凭自己的工资到死都完不成这个希望。所以我就开始出去玩了,至少我的钱可以自由地旅游几天。”
她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看了廖筠一眼:“我不是真想问你要房子的意思啊,我可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廖筠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然后歪头靠在了她肩膀上,“夜深了,不要想太多。”
车行到医院,廖筠和棠棠已经依偎着睡了一觉。
廖筠睁开眼晕晕乎乎,眼球干涩到头疼,她被阿杨扶着往里走,站在病房门口:“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阿杨默默从怀里掏出眼药水,拧开,然后帮她滴了两滴。
她红着眼睛眨了眨:“你们在外面稍等,待会儿一起回去吃饭。”说完自己推门而入。
幽冷的病房亮着惨白的灯。
屋里只有邵敏一个人,这个点不睡觉,竟然坐在床上发呆,像孤魂野鬼似的。
廖筠一进去正好和他对视,被他吓了一跳,把眼里的湿润都给吓回去了:“……你坐在这干嘛?”
邵敏脸上明显溢满了终于见到她的喜悦和期待,可是在片刻过后,他却移开了目光,沉默不言,就像没看见廖筠这个人。
廖筠走近一些:“你好点了吗?”
邵敏浑身都是伤,还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怎么看都不是“好”的样子。
廖筠虽然明知故问,但劳累了一天,也是真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了,话不多说直接抱住他,侧脸靠在他肩膀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我好累啊,敏敏,坐了好久的车,你别跟我闹别扭了。”
邵敏强撑了两秒钟,忍不住问她:“你去哪儿了?”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我以为你跟卢斯言走了。
廖筠推开他,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摸摸他脸上的淤青,又戳了戳他头上的伤口,看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下意识疼得眉头微皱,愉悦地生出了一种欺负人的快丨感,她心里很想笑,但这时候要是笑了,她的准备工作可就白做了。
于是她撇了撇嘴,很努力地开始酝酿“答案”。
邵敏等了半天,见她不回答,奇怪地盯着她的表情:“你哪里不舒服?”
廖筠瞪了他一眼,克制住了想敲他脑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继续酝酿。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她实在哭不出来。
本来想着,在救护车上的假哭他好像很动容,这么晚了,再假装哭一下哄哄他,结果没想到掉泪竟然这么困难,早知道刚才多滴两滴眼药水了。
邵敏愈发不解,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在闹别扭,主动拉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卢斯言?”
廖筠感觉再不说话,场面实在有点尴尬,苦笑着直言:“我白天被卢斯言绑架了,他带我去了一个偏僻的海边小城,把我困在了那里,我不是故意不回来找你的。半夜刚从警局做完笔录,一天没吃饭,也没怎么睡好,真的很累。”
邵敏万分惊愕:“……怎么会这样,阿杨没在你身边?保镖没把他抓住?”
廖筠搬出准备好的理由:“你忘了我是跟你一起坐救护车来的,我在医院,刚出门就碰到了卢斯言,那时候阿杨还没过来呢。”
邵敏不信:“阿杨的任务不就是盯着卢斯言么?连卢斯言都来了,他怎么自己还没来?”
廖筠一时语塞,在心里把卢斯言又骂了一遍,绑架就绑架,搞什么药物注射,她怀疑自己到现在语言能力都还没完全恢复,不然怎么会连邵敏都骗不过。
把领口一扯,廖筠歪着头把脖颈上的针孔露出来,转移话题:“喏,你看,卢斯言用针扎我,给我注射了麻醉,把我弄晕了,可疼了。”
邵敏眸光微微黯淡,心疼地摸了摸她的伤处。
廖筠义正词严:“他给自己下药勾引我,但是我什么都没跟他做!我当时心里只顾着担心你,我怕我回来不及时,你又要误会我,结果你看,你果然在闹别扭。”
邵敏的表情莫名有些复杂,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主动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蹭了蹭她的发丝,委屈巴巴地说:“我好想你,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廖筠听着他难得直白的情感表达,非常欣慰地以为自己哄狗成功,给这趟镜州训狗之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摸摸他的脑袋:“笨蛋,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你能不能成熟懂事一点。”
邵敏心里直泛委屈,怎么可能成熟懂事,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直接一口咬在了她扎过针的痛处。
药物遗留影响,她的神经格外敏丨感,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轻微的疼痛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好像有了一种被狗牙刺穿血肉的窒息感,冷汗“蹭”的一下从后背激起了一片,直轰大脑。
她疼得甚至直接无法呼吸,脑袋更是像断片似的留下片刻空白,身体紧绷着,僵住了一般。
邵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连忙松开她,自知做错了事,手忙脚乱地捧着她的脸,紧张得要命:“很疼吗?你别哭啊,我没用力的……”
廖筠恍惚了一阵,好歹回过神来。
她没感觉自己掉了一滴泪,只觉得头疼欲裂,皱着眉头没个好脸,埋怨他:“你刚才干嘛了?”
邵敏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了眼泪,小声嘟囔着:“……你脖子上有吻痕。”
廖筠愣了愣。
他补充:“……好几个。”
廖筠想起跟卢斯言厮混的那一阵,是玩得有点疯,略有心虚地把衣领赶紧拉好。
顺便摸了一把被咬的位置,没见到出血才放心,一本正经地狡辩:“我晕了好几个小时,他占我便宜你还吃醋?都说了跟他没做什么,你不信我在担心你就算了,要不是你,我犯得着连夜跑过来吗?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别人的付出和辛苦。”
只要没进去就不算做,她并没有撒谎。
虽然不是专门为了他回来的,但见他是顺路的事,他也有责任。
邵敏果然被她说的信服,什么别扭啊,什么小情绪,全部一扫而空。屡次三番被她玩弄的感觉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忽远忽近,把他没用的原则和脾气磨了个一干二净,心里只剩下浓重的自责内疚。
他红着眼睛心疼地往她身边凑,却不敢再随便碰她,而是像以前一样乖乖认错:“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的很想你,我也很担心你……”
廖筠身上的痛感半晌才散去,瞥了他一眼,做出一副大方宽容原谅他的样子,不情不愿地张开手:“那抱抱吧,以后不准这样了。”
邵敏抿着嘴巴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又有想掉小珍珠的意思。
廖筠被他勒得难受:“轻点,那药负作用大着呢,我这半天说话都不利索,你还闹别扭。”
邵敏微微放松了力道,腻歪地抱着她不舍得彻底放开:“我可以出院了,我跟你一起走,我可以照顾你。”
“别急,你伤得怎么样?还能坐飞机么,要不改签?”
邵敏有些着急:“没事的,只是一些皮肉伤。”
廖筠掐了一下他的左手:“信你才怪,你疼也只会憋着不说。我们改乘高铁,待会儿让阿杨买票,放心,我说过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好好睡一觉,天亮之后我再带你出院。”
廖筠一边说一边哄着他躺下,捏了捏他的脸:“快睡吧,我可没力气哄你了。”
邵敏早就累了,只是因为心一直悬着所以睡不着,眼下有了廖筠的好心哄骗,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廖筠站起身,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特制的半透明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枚被卢斯言改造过的赫拉克勒斯之结。
有了盒子屏蔽,戒指已经失去了窃听和定位的效果,她将整个盒子拿起来,本想丢掉,但是犹豫了片刻,又放回了原处,转身离开。
门一开一合。
邵敏睁开眼睛,看向桌上的盒子。
对于爱情,有时候他只是在麻痹自己,有时候他又深信不疑。
就像这枚矛盾的赫拉克勒斯之结,原本的故事明明是宙斯强迫母亲,生下女儿,按现代的道理来说,这混账玩意儿乱丨伦还强丨奸,跟爱情有个屁的关系,不过是一则有悖人伦且违法犯罪的事迹。
可是人们根据这样的故事,竟然能把赫拉克勒斯之结流传成真爱之结,让它演变成象征着坚不可摧的爱情和永恒的结合,变态到让人无法理解。
时至今日,赫拉克勒斯之结早已经失去了原本荒唐的糟粕,有了新的美好的意义,再去纠结最初的根本,怪罪那些用爱将这个词语传承下来的人们,好像不如去怪罪那个非要把神话设定得那么变态的作者。
人都是会变的,载承着人类的世界更是千变万化。
邵敏也常常在想,是不是可以不必那么执着于痛苦的过去,而是学会放下。
就算戒指曾经在廖筠眼里的寓意不好,可刚才的她却无意间把戒指重新送给了他。
他又是有主人的小狗了,他有了主人给的独一无二的小狗链,那么还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
廖筠的确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辛苦了太多,她那样地位高贵的人,肯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已经是天大的不容易。更何况她身边的狐狸精那么多,像卢斯言那种货色,变着花的想要勾引她,骚扰她,可她还不是连夜回来找他了么。
她只是爱玩,兴致来时,脾气可能多少差了点,又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反正事后都会耐心哄他呀。更何况她还为他哭了两次……
他已经把所有的青春都给了她,其实除了和她在一起,他没想过人生会有别的可能。
一个人的卑微暗恋,一个人的久别重逢,终于迎来了两个人的破镜重圆。
经过这一次次的坎坷,她肯定会更懂得珍惜他的。他认为,就算不能做她的唯一,她玩够了回来能最先想到他,那也还是他赢了。
这么想着,小狗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与此同时的酒店里。
天色微蒙,楚逸风和孩子还在睡觉,廖筠则是在跟阿杨和棠棠他们一起吃饭。
补充到了新鲜能量,一桌的人都精神了不少,棠棠手里拿着一根牛肋骨啃得正香,见阿杨细心体贴地给廖筠夹菜,越看越觉得好奇:“筠筠,你现在是跟阿杨在一起吗?”
廖筠面不改色:“没有啊,我单身,没跟任何人在一起。”
阿杨对她的说法没什么反应,一门心思帮她挑鱼刺。
棠棠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见识了她的贴身保镖阿杨,假结婚的前夫邵敏,带着俩娃的技术大佬楚逸风,还有那个死变态绑架犯卢斯言。这四个男人显然画风各不相同,且跟她的关系都不一般。
棠棠举着牛肋骨,一脸认真地思考:“你身边这些奇奇怪怪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好像不是同一个世界来的。”
廖筠失笑:“你怎么会用‘奇怪’这个词,你觉得谁‘奇怪’?”
棠棠思考不过两秒,指向阿杨:“他!他就很奇怪。你不觉得吗?他有时候好像那种国外的**大佬,但是有时候又像小保姆。”
廖筠笑着看阿杨,意有所指:“**小保姆啊。”
阿杨一脸无奈。
第69章 她有多信任阿杨,就有多反感卢斯言
廖筠的朋友圈子确实乱七八糟,涉及到了各行各业,她的小宠物们更是什么品种都有,也不怨人家棠棠觉得“奇怪”。
吃完饭,几人各自回屋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天就彻底亮了。
这一晚卢家大哥坐立难安,一早便在廖筠的酒店楼下会客室等她,一直等到九点半,身边人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什么,他一脸憔悴地摇了摇头,这时,阿杨终于露面。
他立刻起身迎上去:“廖先生,情况也不需要过多说明了,我想见廖总,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谈谈。”
阿杨的中文名跟着廖筠姓,平时还真没什么人有机会称呼他,他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冷冷淡淡地通知:“廖总待会儿下楼用早餐。”
卢家大哥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尴尬地点头笑了笑:“谢谢。”
没多久,廖筠穿着背心和短裤,踩着人字拖,打着哈欠,拖家带口溜溜达达地下来。
阿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静*静地站在桌旁等候。廖筠领着棠棠,楚逸风,还有俩小孩,一共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唯一多出来的椅子本来是阿杨的位置,不过阿杨在旁边站岗,楚逸风就把电脑包放在了上面。
卢家大哥急忙上前打了声招呼,多余到无处可坐,只能像保镖一样站着,面色不免有些难堪。
廖筠见状,冲着楚逸风的电脑包指桑骂槐:“我就说你这东西啊,放得真没数,偏要凑过来碍眼就算了,还不知道长点眼力见,这是饭桌!没用的东西也来要位置?”
楚逸风非常配合地把电脑包拿走,可惜台词能力很差,像说大白话似的在那装傻:“昂,我考虑不周,别跟我一般见识嘛,来来来,卢总来这个位置坐。”
卢家大哥的脸色又黑又沉,讪讪地坐下:“廖总……”
“阿杨,”廖筠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招了招手,“怎么办事的,这么没礼貌,快给卢总添双筷子。”
阿杨领命去拿餐具,廖筠这才笑着看向卢家大哥,装模作样地热情:“没想到卢总这么早就来了,还以为你在言言身边陪着呢,昨晚回来得晚,卢总睡得还习惯吗?”
卢家大哥只能强颜欢笑:“廖总,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来是想先代小言向你正式道个歉。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很特殊,他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
“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注射麻醉,还把我绑架到了那么偏僻的地方,”廖筠笑着接下话茬,语气和表情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有些不怒自威,“卢总啊,你真该庆幸我这人不要脸,抗压能力强,不然你弟弟一年回来折腾一趟,不知道能逼死多少人。”
卢家大哥掩嘴咳嗽着,哑着嗓子低声道:“……抱歉,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这些年小言的确给你添麻烦了。这样,我也知道你忙,小言那边也等不了太久,我们不如简化谈判步骤,咳咳咳……请你直接提条件吧。”
“条件?”
“对,你尽管提,无论什么条件,还请你能原谅言言这一次,”卢家大哥当着这一桌人,严肃认真地说完,不忘补充,“之前那批材料的事,手下人不懂规矩,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我们内部的问题我来解决,给廖总你带来的损失,我双倍负责,以表诚意。”
偌大的餐厅,除了他们这一桌倒也没什么客人了。
廖筠听了卢家大哥的话,沉思片刻,并没有及时做出回应,而是不紧不慢地吃起了早饭,把人生生晾在了那。
卢家大哥作为前辈,京州有钱有势的富商,被逼到这种份上,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只为了给他弟弟求情,实在是有些不应该,可谁让廖筠手里有卢家的把柄呢。
卢斯言这个要命的祸害,这一辈子没给卢家做成什么好事,倒是惹了不少麻烦。
惹其他人就罢了,卢斯言的好脑子够用,对付人家绰绰有余,唯独惹了廖筠,占不得半点上风。两人拉扯纠缠的这些年,恩恩怨怨,难解难说。廖筠也不是没忍耐过,也不是没配合过,可是一年一年过去,她不可能永远都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永远都自认倒霉放他们一马。
卢家人总觉得她还年轻,觉得她单枪匹马抵不过世家大族,觉得卢斯言不过是喜欢她,又没对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明里暗里的,就像是在拿她维丨稳卢斯言的情绪,甚至多次纵容卢斯言来找她。
却忘了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任何感情关系,她是一个独立的,有自我意愿的个体,没有对任何人容忍退让的责任。
这两年她发展很快,尤其是对张家的野心,让卢家难免有所忌惮,前阵子卢斯言跑回国,卢家也担心过,利用那批材料本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连她的皮毛都伤不到。
要不是她的位置已经站得足够高,卢家大哥怎么会态度这么好,怎么会反应这么迅速?
还道歉呢,以往那么多年,卢斯言哪次纠缠她,都没见卢家人站出来喘过气儿。
人这种生物,当伤及到自己的利益时,自然会像狗一样急得乱叫。
“廖总……”卢家大哥忍不住出声提醒。
廖筠茫然地看过去,嘴里还嚼着香酥的油饼,端起一盘蒸糕:“尝尝?”
卢家大哥气结,沉着脸搭不上话。
廖筠才不管那么多,单手托腮,指了指边吃边看热闹的棠棠:“小笼包什么馅儿的?给我来两个。”
棠棠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卢家大哥,默默地把一屉小笼包递给廖筠。
廖筠只是尝了一个,然后就把剩下的推给了楚厉:“厉厉,这个蟹黄的可香了。”
楚厉毫不客气地接过去:“谢谢妈妈。”
楚翎一看就不乐意了,扭来扭去得找存在感:“妈妈,我也要!我要吃小混蛋!”
楚逸风嫌弃地“啧”了一声,给他弹了个脑瓜崩:“那叫馄饨,什么小混蛋。”
廖筠忍不住笑,正好阿杨磨磨蹭蹭地拿着餐具回来了,她捏了捏楚翎的脸:“让你阿杨叔叔帮你盛一碗小混蛋。”
楚翎高兴地从椅子上滑下去,蹦蹦跳跳地抱住阿杨的大腿:“我要吃小混蛋!给我小混蛋!”
阿杨拖着小屁孩,先把餐具给卢家大哥摆好,然后一提溜把孩子抱了起来:“吃哪个混蛋?乖乖坐好,我去给你拿。”
楚翎特别喜欢跟阿杨一起玩,咯咯笑着腻了半天才松手。
一桌人其乐融融,愈发显得卢家大哥那么多余,就连棠棠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廖筠这是在故意为难人家。
好不容易把这顿饭结束,时间已经逼近了十一点。
廖筠完全不配合,正事压根没谈几句,反而有种在故意浪费时间的意思。卢家大哥的秘书从刚才起就在不远处办公,突然神色紧张地快步过来,又在老板的耳边低语了什么。
卢家大哥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向廖筠。
廖筠神色自若,仿佛一切的发生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吃饱了最后一口,终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吧,我们该谈谈了,卢总。”
……
距离上午收盘不足半小时,廖筠的账号突然发布了自己被绑架的视频。
卢斯言作为一个处处树敌却不留把柄的凶兽,终于有机会露出了“真面目”,连带着他有多年精神病史,在大哥的包庇下做过的擦边违法行为,甚至他未成年时期在国外杀人的消息,全都一点一点地被讨论了起来。
廖筠以前不喜欢舆论,可是这个世界上,舆论就是这样可笑而有用,企业需要口碑,需要风评,需要正面的形象,需要无止境的营销。
卢家维持已久的形象在她手中破裂,负面新闻如同病毒一般疯狂传播,各家族势力暗中琢磨站队,散户恐慌性抛售,股票一路暴跌,卢家内部上下更是乱成一团麻。
卢家人万万没料到,廖筠敢把这次的事公之于众,毕竟在如今的社会中,一个女人被迷晕,绑架,跟绑匪连续独处几个小时,就像是在告知所有人她的清白不保。
可惜廖筠根本不在乎,先不说清白不保不是她,而是绑匪本人,就算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该觉得丢人的,该被耻笑的,也只会是那个犯罪者。她很讨厌受害者羞耻论,对受害者的舆论围剿本质上不过是另一场犯罪,那是犯罪者和潜在犯罪者共情后的暴力狂欢。
只要她没错,她从来不会怀疑和反思自己,更不在乎所谓的贞洁,名声,那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谁喜欢谁就一辈子守着好了,最爱这些东西的男人们才最应该永远“贞洁”。
和卢家大哥谈完,廖筠神清气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始终高站上风。
临别前,卢家大哥满脸忧愁地问她:“你真的不能再退一步?你难道想让小言坐牢吗?”
廖筠不咸不淡地说:“这种事没办法私下和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不是我让他去坐牢的。有时候你不如想想,他能走到今天,或许和你们的溺爱有关,而不是和我的拒绝有关。”
“可是以前你们也这样吵吵闹闹的,从来没闹这么大过,你这次到底何必……”
“卢总,”廖筠打断他,手里端着杯茶,“吸溜”着喝了一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跟卢家大哥的正装和正经完全不搭,“当事情对你有利时,你喜欢‘公平’,喜欢‘各凭本事’,但事情对你不利时,你又喜欢‘狡辩’,喜欢‘打感情牌’,这显得你白白空长我那么多岁,却很输不起。以后可不要这样了,晚辈很想尊敬你的,你自己得要脸啊。”
放下杯子,廖筠往桌子上吐了口茶叶,匆匆离开,赶往医院去接邵敏出院。
他们改乘高铁,必须下午就出发,之前来时的车交给保镖,廖筠实在不想在路上多折腾了。
提前到达候车室等待,棠棠的行李不多,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装着很多小零食,一会儿拿出一包来嘎嘣两口,跟廖筠和俩小孩分一分,很快就清光了好几个小袋子。
邵敏一直坐在廖筠旁边,表情呆呆的,气质淡淡的,存在感很低。
他本来没有玩手机,只是在发呆,直到邮件不断地收到新消息,他这才趁着廖筠没注意,悄悄地打开。
这是给他调查消息的人传来的加密邮件,里面有卢斯言和卢家今天发生的重大新闻,从头看到尾,他脸色变了几变,默默地把手机放好,看起来更呆,或者说更忧郁了。
旁边的棠棠零食塞了一嘴,含含糊糊地问廖筠:“我们不用管那个卢先生,没关系吗?我是说那个绑架犯,他不是还在那个海边。”
“当然没关系,说白了,他手里有证,等他的情况调查完,他也不会负什么责任。”
棠棠往她跟前凑:“他真的有精神病吗?这么吓人。”
廖筠不以为意:“是啊,这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卢家一直压着,没人敢正面讨论而已。”
棠棠继续往前凑:“那他真的喜欢你啊?”
廖筠失笑:“你今天都问了几遍了。”
棠棠直摇头:“变态,没见过这么喜欢人的,哪个正常人会这么追女生。”
廖筠没法多解释,卢斯言以前更变态的时候多了去了,甚至给她注射麻醉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绑架要不是发生在国内,又那么明目张胆,根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棠棠又问:“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不是那种,因为你不小心对他笑了一下,所以他就单方面决定喜欢你了?”
“他?”
廖筠回忆起跟卢斯言的初见,就算时间过去再久,只要想起那天早上醒来,看见床边的晨曦中坐着一个绝色大帅哥,还是不免有些感慨:“他啊……倒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其实一开始是我主动找他玩的,那时候又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只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你没发现吗?十分制的颜值,他应该拿九分。”
听到廖筠竟然在夸卢斯言,邵敏,还有哄孩子的阿杨和楚逸风,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
棠棠一阵莫名紧张,左看右看:“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
廖筠忍不住笑,丝毫不在意聚焦过来的目光,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继续回想当年:“要说起来,那时候卢斯言在我心中的印象还挺不错的,我年轻嘛,玩过的男人比较少,他不光长得好看,身材和智商也很出众,而且和我聊天的时候表现得很聪明,不像那些傻子,沟通那么费劲。后来知道他有病,我特别意外,因为我真的完全看不出他有问题,那阵子好像也是他为数不多持续清醒的时候……”
廖筠说到这突然顿住。
她想起那段时光,俩人刚认识,她兴趣正浓,对这个高智商的天才小少爷充满了征服谷欠,因为查不到他的身份信息,还以为他是哪个对家送来的眼线,没少变着花的睡着他玩。每次把他睡累了,他就会很平静,表现得很乖。
就像那天在海边的小城,吃完药的他异常兴奋,导致投降过后反而精力透支,突然清醒了起来。
……难道让他清醒的办法就是睡他?
他的病不会是因为聪明过分,体力过盛,躯体无法正常消耗导致压力过载了吧。
后来这几年,她一次都没睡过他,玩他也只是好心施舍了几次,没怎么让他爽到过,好像确实能感觉到他越来越疯了。
坐上高铁,距离回到云州,正式开启倒计时。
棠棠从来没去过云州,而且是第一次坐商务座,上车之后很兴奋,又怕打扰别人,明明坐在廖筠身边,却一直用手机给她发消息。
两人在手机上聊了好半天,路上葱绿盎然的山景渐渐向身后奔去。
棠棠终于累了,无聊地瘫坐在那,很小声地对廖筠说:“问了你这么多问题,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廖筠困得半阖着眼睛:“嗯?”
棠棠微微侧过身,看着她:“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嗯……你叫什么?”
“我想改名,我叫颜丹若好不好?”
廖筠睁开眼,有点奇怪:“你姓颜?”
“不姓,但是不都说成年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名么,我觉得‘颜’这个字很好听。”
廖筠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明显能感觉到她们之间解除矛盾后,她的心情很好,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其实廖筠简单调查过她的情况,知道她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她家庭还不错,妈妈是小学老师,爸爸是个体商人,她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也并没有金钱方面的压力。
她说起过自己不想相亲,可能家里有催婚的现象,但是她对家庭的抵触很严重,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一件事的影响。
廖筠并不了解她经历了什么,也没问过,她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敏感的人,总有一天想说了,或许就会主动说出来。
“颜是挺好听的,”廖筠随口闲聊,“邵敏有个表姐叫邵颜,是个很厉害的强人。”
“邵颜……”棠棠跟着念了一遍,若有所思,“你们的名字都是两个字,叫起来好像更干脆一点,要不我也取两个字的算了。”
“也行啊,不过改名要去户口所在地,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回去……可以叫我……陪你……”
廖筠越说越困,慢慢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棠棠想起自己的户口和家乡,不禁一阵愣神,扭头见廖筠已经睡着了,帮她把薄毯往上盖了盖,望着她的侧脸,很认真地喃喃:“认识你真好,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倒霉。”
路程很远,廖筠在睡梦中途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棠棠不见了,换成了邵敏。
邵敏正用很别扭的姿丨势歪在这里,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胳膊也黏糊糊地挽着她的,整个人就像只香香软软的小狗,很可爱地倚在她身边打盹。
她怕他受伤的身体不舒服,本想叫醒他,让他换个正常点的姿丨势,但是刚动了一下,邵敏立刻扣住了她的手,睁着惺忪的睡眼,很紧张地抬头看向她:“……不睡了吗?”
“你这样不难受啊,去坐好。”
“不难受。”
邵敏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迷迷糊糊地靠了过来,非要贴着她。
这时廖筠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她打着哈欠点开一看,是棠棠发来的——
棠棠李糖糖:你刚才睡觉的时候叫了一声卢斯言的名字,被邵先生听到了,他来我身边站着盯着我半天,让我把位置让给他。[表情包:摊手]
廖家收租的:我叫卢斯言?叫他干嘛?
棠棠李糖糖:你说,卢斯言是个死变态。
廖家收租的:……
廖筠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刚才确实在梦里梦到了卢斯言,记不清梦见什么,没想到竟然在骂他。
她现在依然不理解恋爱脑,但已经很能接受恋爱脑的存在了。
卢斯言无疑是个很痴狂的恋爱脑,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祈求她的垂怜,可是她很记仇,而且拿自己的感受和性命都非常要紧,她有多信任阿杨,就有多反感卢斯言。
她长这么大,经历过最危险的时刻几乎都是卢斯言带来的。
当年他明知道自己病情不稳定,还要把十八岁的她带去墨西哥,一路飙车往混乱的地方跑,只为了不被卢家人太早找到。
他犯病期间就是个暴戾的混蛋,而且对自己的智商和掌控力过度自信,她还记得他跟当地的毒贩起冲突时,她已经趁乱逃走了,而他面对对方组织的追杀,竟然故意把她的消息说了出来,想利用敌人的眼睛抓住她,丝毫不考虑她如果被抓住会面对什么。
后来她问过卢斯言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只要能找到你,我就能把你完好地带走,我有这个信心。”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没能找到她,没能把她带走,反而还将阿杨送到了她面前。
扭头看向阿杨的方向,阿杨有所感应一般,恰好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霸王猇眼里的警惕和淡漠消散不见,只剩下一抹独属于大猫猫的茫然和柔和,好像在问她:有什么吩咐吗?
廖筠忍不住笑了。
想起他们初遇那天,阿杨也是这样一瞬间切换成了呆萌茫然,被她发现了猫猫属性。
那时他在为他哥执行危险任务,受伤流血,躲在了临时藏身处。她意外跑进去,闻着浓稠的血腥味,直接被他手里漆黑冰冷的武器抵住了眉心。
阿杨面色不善,眯起眼睛打量她,却在看着她不属于当地的长相时,无法确认她的身份。正好远处传来追踪她的脚步声,阿杨非常警惕又敏感,利落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拖进了墙角的木箱之后。
廖筠没吃没喝也没钱,颠簸了一路,体力不支,被他如此粗丨鲁地拽走,脑袋好巧不巧撞在了木箱边缘,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阿杨见状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直接愣住了。
他身上有伤,流了那么多血都还非常清醒,她只不过是被拽了一下,竟然就要晕了?
这种攻击性和防御力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别,别晃了。”廖筠伸手在眼前挥了两下,头晕眼花地嘟囔了一句。
阿杨惊得急忙捂住她的嘴,怕她把人引过来。
而她被捂住之后,呼吸不畅,终于没撑两秒彻底晕了。
第70章 “睡吧,乖猫猫,主人摸摸……”
疾驰的高铁很安静。
廖筠莫名其妙冲着阿杨笑完,什么也没说就收回了目光,直接把好奇的大猫猫给引了过来。
长腿越过碍事的邵敏,阿杨在廖筠面前蹲下,温暖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仰着头低声问她:“怎么了?”
廖筠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故意逗他:“想你了。”
这三个字刚说完,装睡的邵敏立马不满地往她身边蹭了蹭,把她的胳膊抱得很紧。
阿杨淡淡地扫过去,对廖筠说:“需要我把他弄走吗?”
邵敏睁开眼,目光不善地看了阿杨一眼,把脸一歪,埋进主人的发间,像小狗一样黏黏糊糊地撒娇。
廖筠无奈,从阿杨手里抽回手,拍了拍邵敏的脑袋:“睡你的觉吧,闭上耳朵。”边说着话,踢掉脚上挂着的凉拖,脚丨趾缓缓踩过阿杨跪着的膝盖。
阿杨微微垂眸,很懂事地为她按丨揉着受伤的小腿。
她的伤正在恢复期,有时候又疼又痒不舒服,就喜欢让他帮忙按丨摩。
他的手法都是当年执行任务期间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虽然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门道,但绝对实用。那时候野外环境艰险,受伤不能喊疼,流血只能自己包扎,甚至就算疼痛到昏迷也不过是挨着,能死能活,听天由命,过得其实蛮不容易。
廖筠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阿杨前脚刚把她给“弄晕”了,后脚自己也跟着晕了过去。
幸好她没受伤,与其说是晕倒,不如说是又困又饿没了力气,很快便转醒。睁眼看到身边满身是血的男人,她还以为是一具尸体,连忙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大口呼吸,更不敢出声。
冷静了两秒,发现阿杨胸口还有喘气的起伏,周围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声响,她这才慢吞吞地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他身上的出血点太多,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疤触目惊心。
廖筠没有太专业的医学知识,拍了他两下没反应,干脆把自己外套脱下来先帮他压迫止血。闻着反胃的血腥味,强撑着一股劲儿,帮他处理了流血最严重的两处伤口,然后扭头去吐了半天。
很快,阿杨也醒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很警惕地看着在旁边干呕的廖筠,下意识想进入备战状态,可惜刚摸到武器就开始咳嗽,牵动着伤口,瞬间疼得脸色煞白。
廖筠眯着眼睛慢慢回头,其实是怕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你,你醒了?”
阿杨说不出话,不停地咳嗽,听着都疼。
廖筠没办法,赶紧过去帮他摁住肋骨的伤:“你别一直乱动!”
阿杨好不容易停下,哑声说出了跟她的第一句话:“咳嗽,忍不住。”
廖筠嫌弃“啧”了一声:“我知道,那你也得忍啊,你看看你流了多少血。”
阿杨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为了处理伤口,衣服已经被她给扒了,实在不怎么好看。他竟然昏死了这么久,落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抬起眸子,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廖筠:“你为什么不杀我?”
如果是在以前,廖筠一定会以为对方是个中二的傻子,然而在这种地方,她跑了一路没亲眼见过死人,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心烦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杀你?在我们那杀人可是犯法的。”
“中国人?”
“……废话,你不是一直在说中文。”
很多人会说中文,只是为了冒充,他也会说中文,他又不是中国人。不过他没多说什么,第一次对谈的内容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
没多久,天黑了下来。
阿杨给自己再次处理了伤口,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
他是廖筠跑了这么久见到的第一个会说中文还能友好交流的人,廖筠下意识跟着他站了起来:“你要去哪儿?你很了解这里对吗?能不能带我出去?我是说去一个安全的城市,能坐飞机的地方!我需要赶紧离开这里,只要我安全,我可以给你很可观的报酬!”
阿杨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秒,神色实在很冷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廖筠总感觉又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茫然和呆萌。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我要吃东西,你要吗?”
廖筠一愣,她都快饿惨了,当然赶紧答应。
这是栋废弃的二层小楼,阿杨并没有离开房子,而是在某个角落找出了罐头和水,好像是他自己藏起来的。他在屋里生火,煮了罐头汤,还烤了肉。
廖筠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但她是真饿了,也没条件嫌弃。
吃完饭,阿杨又站起身,这次主动问她:“我要被子,睡觉,你要吗?”
就这种破地方还能有被子,傻子才不要呢。廖筠看着阿杨就像看哆啦A梦似的,连忙点头。
往下差不多有两三天的时间,他们两个谁都没走,一直待在原处。阿杨在养伤,而廖筠则是在蹭吃蹭喝。
两人很少有言语交流,就算说话也都很简短。阿杨始终不回答是否愿意带她离开的问题,当然她也没再反复问。
她是个聪明人,不仅善于观察,还很懂得谈判技巧,她已经几乎能确定阿杨是个类似杀手的人物,正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可惜因为受伤而暂时中止,估计心情很糟糕。这栋房子是他的秘密补给站,安全性很强。
她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果不停地唠叨,把人家说烦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与此同时,阿杨也在默默地观察她,她不属于这个地方,只是一个普通人,似乎是被意外拐到这里的。她反应很快,行事果断,机敏聪慧,能一个人活到今天,足以见得她并不柔弱,反而很值得提防。
某天深夜里,两人照旧守着一堆火,各自倚着墙角。
这里没什么娱乐性活动,只是在熬时间。廖筠打瞌睡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动静,朝着声源处看去,果然在阿杨手里看到了一只老鼠。
老鼠正在他手里诡异又疯狂地扭动,伴随着那独有的叫声,瞬间就让廖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杨看了她一眼:“你怕?”
廖筠表情复杂:“是‘恶心’,恶心你懂吗?我看见老鼠,蟑螂,这些又丑又脏又死不掉还跑那么快的东西就想吐。”
阿杨淡淡地说:“还挺好吃的。”
廖筠满脸难以置信:“……你连老鼠都吃?细菌,病毒,寄生虫,还有它没事儿嗑的老鼠药,它可是个毒王。”
阿杨突然手一松,把老鼠丢了出去:“我吃过豚鼠,还不错。”
老鼠重获自由,“嗖”地一下,不知道钻到了哪里去。廖筠差点没吓得蹦起来,相当利落地窜到了阿杨身边,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你怎么乱扔!”
阿杨被突然近身,下意识先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
廖筠催促他:“你快去把它找出来,丢到外面去行不行?我前几天可没见过它,肯定是你今天把它弄进来的!我今晚要是被它咬到我就跟你拼了!”
阿杨沉默了。
廖筠见他又是一副不准备接茬的样子,是真的很怕晚上被老鼠拱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这个表情?装傻。”
阿杨目光上移,似乎不懂她为什么在埋怨自己,终于告诉她实情:“你说太快。”
“啊?”
“中文,说太快,听不懂。”
“……”
当晚阿杨被迫承担着捕鼠重任,但可惜并没有再找到那只老鼠的踪迹。等他又转了一圈回来,廖筠正坐在他的位置,蜷缩在角落的木箱上睡着了。
如果老鼠有心找她,木箱也很容易攀爬,此举不过是在自我安慰。
阿杨坐回去,添了添火,好心把被子拿过来,给她从头顶盖到了脚。她的体质其实还算可以,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十分脆弱,着凉会打喷嚏,太热又嫌闷,饿着头晕眼花,饱了容易犯困,受点小伤就会疼得叫,不受伤也会发点牢骚。如果真被老鼠咬了,好像确实不太安全。
她对一切的感受都很直白,很敏感,这在阿杨眼里简直是最容易死的类型。
廖筠默默把被子从头上扒拉下来,露出脸,眨巴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他:“我谢谢你啊,这么会盖被子。”
阿杨坦然道:“不用客气,我怕你死在这里,会吸引野兽过来。”
廖筠翻了个白眼,缩在被子里继续睡。
从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她倒也没那么困,闭着眼睛好一会儿都没睡着,无聊地嘟囔:“好臭啊,我现在和老鼠也差不多了。”
阿杨不紧不慢地说:“可以洗澡。”
廖筠突然睁开眼:“你说什么?”
“可以洗澡,有热水,太阳能在楼上。最近天气不错。”
廖筠惊得爬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天,我连脸都没舍得洗过!我以为这里缺水呢!”
阿杨茫然:“你没问过,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
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好几天不洗脸,臭得像老鼠一样。她手上到现在还隐隐有他的血腥味,而他本人却没那么臭,怪不得……
这个混蛋!
廖筠推掉被子,想要上楼去:“这里还有什么?吹风机?换洗衣物?不会什么都有吧?”
“有,”阿杨面不改色,“在二楼,但是没有电。”
“算了,不重要,”廖筠只想赶紧上楼去洗澡,从他身边路过,“你可真行,我真佩服你。”
阿杨静静地坐在那,不为所动,心想,有这些东西很正常,至于夸他么?大惊小怪,还要佩服他。
廖筠洗完澡回来,换了身干净衣服,重新变得放松的身体简直让她陌生到想哭两声。这次回去之后,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爱上洗手,洗脸,洗澡等一系列能让自己变得干净香喷喷的活动,而且这辈子都再也不要来墨西哥了!
懒洋洋的身体重新躺在被子上,舒服的感觉无以言说,她感受着火堆的温暖,餍足地叹了口气:“幸福的感觉竟然这么简单。”
阿杨对她偶尔的自言自语习以为常,并不接话。
廖筠戳了戳他胳膊:“我刚才在二楼看到有两张很大的床,为什么不去上面休息?”
“不安全。”
“不安全的理由是?”
“死过人。”
“……没事了。”
廖筠把被子扯过来裹在身上,舒服地滚了半圈。
她用了沐浴露,很香,阿杨不习惯用这种留有味道的东西,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随着时间的变化,竟然越来越浓,好像充斥在他周围挥散不去,不禁有些奇怪地朝她看了好几眼,甚至用手在她身体上空挥了挥,确认这味道真的要在这里飘很久。
廖筠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忽然梦游似的,抓住了阿杨的小臂。
阿杨还没睡:“有事?”
廖筠不知道在哼哼什么,手从他的小臂一路摸到大臂,又顺着结实的肌丨肉摸回来,抓向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他的手上有很厚的茧子,手背棱骨分明,一看就充满力气。
但是被她抓到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没动。
直到她顺利的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里,他终于问她:“做什么?”
廖筠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没有睁*眼:“……你好暖和,我有点冷。”
这里很温暖,远不达冷的地步。
阿杨听她声音沙哑,察觉不对劲,直接把她捞了起来,看着她懵懵地坐在那,先用掌心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他温度偏高,试探不出什么结果,又凑上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还感觉我暖吗?”
廖筠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摇了摇头:“感觉不到。”
阿杨很规矩地退开:“你发烧了。”
廖筠失去支点,一头栽倒在他怀里:“……你的洗澡水有毒啊。”
阿杨好心撑住她,又把她扶起来。她逃亡了太久,吃不好,睡不好,身体长期处于脆弱又紧绷的状态,突然洗澡,放松,发生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他本想把她弄回去躺着,但是在这时却好巧不巧的,看到了刚才的那只老鼠。
老鼠就在她脚下木箱的不远处,好像在和他对视。
如果这时候让她听见老鼠声,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力气跳起来躲开……
阿杨思索了片刻,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楼上走。
廖筠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干嘛?楼上不是不安全吗?”
“我在的时候,安全。”
廖筠真想说他死装,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确实还挺靠谱的,应该不像是在吹牛。而且她也没力气反抗了,洗完澡直接紧跟着发烧,身体从放松的舒适变为无力的软绵绵,四肢像有蚂蚁在爬,哪儿都难受。
阿杨把她放在角落的沙发上,她这几天不管心理还是身体,只要一难受就会骂卢斯言两句:“死变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让你们全家在我面前跪着磕头。”
阿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嘟嘟囔囔的,听不懂,反正这语气不太好,应该不是在说他。
廖筠捂着发热的脑袋,难受得下意识直叹气:“我在这种地方生病是不是没救了?我不会要死了吧,早知道不洗澡了,我宁愿臭着活下去……”
阿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你还是个小孩子,会活很久。”
廖筠瞪他:“谁说我是小孩子?”
“你几岁?”
“十八。”
“十八岁就是小孩子。”
廖筠不服气:“你几岁?”
“比你大很多。”
“骗鬼呢。”
阿杨没跟她多较真,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你不要出声,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廖筠有点着急:“你要去哪儿啊?”
阿杨的拇指缓缓擦拭过她湿润的眼角:“不要哭,保持体力。我去找药。”
廖筠没哭,这只是发烧时的炎症刺激和生丨理反应,等待阿杨回来的过程中,她实在难受,又昏睡了过去,转眼到了天亮。
阿杨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叫不醒她,直接给她挂了个吊瓶。
这是从一处很危险但物资丰富的小屋里找来的,那边经过的人很多,还有人偷偷放置或取走物资,不像这里这么安全。
阿杨顺便带了点好吃的,据说是加热就会很美味的食物,不太考验做饭的技术。于是他参照着步骤严格地开始了“加热”,成功把廖筠给馋醒了。
廖筠望着那一锅和气味完全不搭的浑浊液体:“……这什么?老鼠?”
阿杨戳了一块煮熟的肉给她:“鸡肉。”
廖筠试探着尝了尝:“味道好怪。”
阿杨有点怀疑:“不好吃吗?”
“没法评价,”廖筠咽下了肉,才发现自己手上在打针,“有医生来了?”
“我做的。”
“你还会治病?”
“不会,只是基础治疗,死不了人。”
廖筠试着抓握了两下,确实恢复了不少力气,脑袋也不晕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做饭一般,甚至很黑暗,但起码有这个心是好的。有武力值,性格沉稳可靠,懂得照顾人,还具备野外生存的各项技能,这是个人才啊。
阿杨被她盯得别扭:“……在看什么?”
“看你。”
“……我怎么了?”
“没怎么,对了,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Carlos.”
阿杨回答得太痛快,廖筠不信:“假名吧?”
“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
“你呢?”
廖筠随口胡扯:“廖大爷。”
阿杨跟着念:“……廖,大爷?”
“嗯哼。”
“我中文不好,但不傻。”
“……”
谁说他中文不好,他只是听力不行,但凡说慢点他就听懂了。
廖筠左手还扎着针,右手吃完肉,拿着签子在地上胡乱划拉了几圈,放满了语速对他说:“我知道你在执行任务,你的能力在这个地方可以来去自如,完全可以带上我一起出去,对吧?我可以等你任务完成,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我会给你这次任务双倍的报酬,不,三倍,怎么样?”
阿杨狐疑:“你给得起?”
“当然,”廖筠肯定的语气里掩不住愤愤的恨意,“我有的是钱,有的是赚钱的能力,所以我不能死,尤其是不能现在死在这里。反正你做完任务也会出去的,顺手带上我,就当赚一笔外快,不好吗?”
阿杨思忖了片刻:“我不会出去的。”
廖筠划拉的动作一顿,很意外地看向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雇主不允许。”
“难不成你永远在这里都不走了?”
“我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
“……那,那你自己就不想走吗?他给你的报酬很多?”
阿杨没有回答。
廖筠完全没想到攻破他的难点在这里:“这鬼地方一点也不好,受伤了没人理你,赚了钱也没处花,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如果你缺钱的话,我能给你更多报酬,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离开之后你可以随时再回来,凭你的能力,出去一趟,你的雇主也不会知道吧?或者你不想回来了,就跟我一起走,以后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用这么危险,不好吗?”
阿杨还是没有回答。
良久过后,他突然问:“你会写‘杨’字吗?”
“什么yang?”
“我不知道,是我妈妈的姓。”
廖筠在地上随手写了几道:“这个‘杨’是最常见的姓,但是也有很多比较小众的姓,比如‘羊’,‘阳’。”
阿杨静静地看着她写字,没有多想,自然地夸了一句:“你写的,很好看。”
廖筠得意笑了一下:“这叫什么好看,还没有我平时三分的功力。我从小练书法,还是大学……”
说到这,廖筠莫名其妙顿住了,脸上的笑意也骤然散了去。
她才十八岁,刚上大一,本来应该在学校里上课,结果出来一趟,沦落到了这种地方,可能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死了。现在遭的这些罪,吃的这些苦,哪一种是她应该承受的?都怪那个死变态,白白给她带来这些祸端,扰了她的好日子,害她变成这样。
“卢斯言,老娘早晚要让你们全家都遭殃。”廖筠恨恨地骂着,在地上戳了卢斯言的名字,然后打了几个大大的叉号。
阿杨察觉她的情绪,奇怪地问:“卢斯言,是一个人?”
“是啊,”廖筠冷哼,“就是他把我弄到这来的,现在他可能已经被他们家人救走了,只把我扔在这,不管我的死活。我但凡有个好歹,绝对死不瞑目。”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阿杨顿了顿,非常真诚地补充了一句:“不要报酬。”
廖筠哭笑不得:“我说你啊,你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只要捎带手把我带出去就好了,杀人难道比带我出去更简单吗?”
阿杨又不说话了。
廖筠觉得,问题就出在他这个该死的雇主身上,肯定是有他什么把柄。
回过神,廖筠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字,本应该出现在任何光鲜亮丽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是你的名字?”阿杨问。
“嗯,”廖筠用签子戳了戳,心事满满地叹了一声,“廖筠。”
第二天,阿杨一早起来就在做饭。
廖筠看着他的黑暗料理,本着“我不干活少说话”的原则,并没有对他做的食物提出太多意见。
等早饭吃完,阿杨说自己将要继续任务,这里虽然是他的补给站,但随时都可以被其他人占领,如果没有意外,她可以在这里待着,但如果有意外,他也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廖筠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人家好心允许她在这,让她自己机灵点。
临别前,她问他:“那你做完今天的事之后,还会回来吧?”
阿杨有点茫然地看向她。
“反正你都要休息的,这里还有很多物资。”
阿杨沉默两秒:“会回来。”
那天晚上天黑了之后,阿杨确实回来了。但往后几天,他的任务在前行,并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廖筠很积极地说愿意跟他一起转移,于是他便时不时地带着她东躲西藏,还会和她分开不确定归期的时间。
某次他不在,藏匿点被人发现。
阿杨回来时看到满地的酒瓶,烟头,食物残渣,家里的其他物品也都被搜刮了一遍,明显是有一群人来过的痕迹。而在那些痕迹之中,没有半点廖筠的气息。
找了几个房间,他在角落发现了一滩新鲜的血色,心脏仿佛被猛地狠揪了一下。
其实在这种地方,生死是常事,这不只是弱肉强食的问题,而是混乱的阴暗地带,人命向来不值钱,落单的碰上一群硬茬,除非是神仙来了,不然谁也没办法。
尤其是廖筠这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能活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他见多了生死离别,本身不应该会有太多感觉,可是他也说不好为什么没有走,而是顶着风险,拖延了任务进度,留在了这里。待一会儿,出去找一圈,找完了,再回来待一会儿。
万一她还活着呢。
就像他们初见的那天一样,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命里的注定。碰上了就是碰上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怕自己太轻易地离开,会后悔没有多等一等。
一天后的深夜,墨色昏黑。
不知道出去找了第几次的阿杨,不知道回来看了第几次的廖筠,终于在门口不远处撞见了彼此。
或许他以为她已经死了,或许她以为他已经走了,但这种以为并非他们真实的期望,相反的,那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结局。
阿杨总是话不多,也不热情,可是那一刻,他明显有些愣神,好似背负着满身比不见面时更浓重的不安。
廖筠语气轻快地笑了笑:“可算找到你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挂了?我好着呢,一点伤都没有,厉害吧?我找了一个新的小房子,离这里有点远,不确定安不安全,你去看看……”
“廖筠。”
阿杨突然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大步上前来抱住了她。
疲惫的大猫猫将她紧紧地抱进自己的怀里,脸埋在她的发间,嗅着属于她的气息。他不敢太用力,胳膊甚至有些僵硬,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缓缓吐出了心口拥堵的压抑,终于得以放心。
那场不足24小时的分离过后,两人的关系极速升温。
阿杨次日没有出门,而是给了她一把武器,教她怎么玩。
廖筠可是情场的老手,哪能看不出阿杨很在乎她。其实阿杨是个很简单,很真诚的人,和他相处并不需要什么弯弯绕绕,哪怕她对男人多疑且冷漠,对阿杨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她没多耽搁,打算直接趁热打铁,当天中午吃过饭准备休息的时候,团着被子躺在他身边。
“你不在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阿杨看她:“什么?”
“我梦见我们在安全的地方,有一个比这里更大更舒服的家,可是我回家一开门,门口却吊着一个死人。”
阿杨想起之前的那滩血迹:“你见过死人?”
“没有,我听见声音了,是一个听起来不太大的男孩。他应该没死,我也不知道,反正没有尸体,希望他没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经历过死亡呢,也不太想经历……”
廖筠顿了顿,眸光一片怅然,好像在问空气,“我还能回去吗?回去过我以前的生活,想想竟然已经很遥远了。”
阿杨这次沉默了很久,直到把火堆熄灭,他忽然说:“我的雇主花了很大的代价买下了我,我听他的命令,是偿还恩情。从两年前开始,我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替他办事,不能离开。”
廖筠一听,这不还是钱的事么。她最不缺的就是钱,顺势问他:“他是谁啊?”
阿杨没有犹豫:“我哥。”
“亲的?”
“嗯。”
坏了,有血缘关系,自己家亲戚,不好办。
“我能不能问问,他花了什么代价?”
“一条右手,”阿杨神色淡淡的,“被当场砍断,只为了把我从生父手里抢回来。”
“抢回来,然后呢?就是用你做这种危险的事?”
“嗯,”阿杨回答得倒是痛快又直接,“他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手下,付出一条右手,他觉得值得。”
“听起来,他好像在利用你。而你明知道他利用你,还是愿意接受。”
“对。”
“你不想改变吗?”
“改变?”阿杨微微蹙眉,“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还能比你整天待在这里更可怕?”
阿杨闻言看向她,给她掖了掖被子:“睡觉吧,你不是说聪明人都要午睡么。”
她胡说的,也就他会配合。
他的存在其实很奇怪。
他从小就接受着亲哥安排的严格训练,必须强行克制自己的感受,尤其是不能表达。不能疼,不能开心,不能难过,好吃的不能喜欢,难吃的也不能讨厌,做一个平淡没有波澜的人,才能在极端条件下绝对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然而遇见廖筠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意外。
经历过那场离别,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她,会因为想到她的死亡而不愿接受,会因为见到她的平安而欣喜激动,甚至在和她拥抱后还会感到满足和放松。
这种改变非常可怕,在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意识里,这甚至能致命。
廖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过来覆盖在自己身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哄我睡觉吧。拍我,快点。”
阿杨对“哄睡”这个词并不理解:“……怎么拍?”
“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然后一拍一停,一拍一停,会了吗?”
阿杨尝试着拍了两下。
廖筠不满意:“太用力了,你要拍死我?”
阿杨调整力度。
廖筠还是不满意:“你心不诚。”
阿杨:“……”
“算了,来,你过来躺下,我教你。”
阿杨顺势躺在她身边。
廖筠闭着眼侧躺着,悠闲地拍了拍他:“我给你取个中文名字吧。”
“什么?”
“你叫‘猫猫’,好不好?”
“猫?”阿杨不解,“是动物。”
“是啊,你就像猫猫一样,萌萌的,暖呼呼的。快睡吧,睡吧……乖猫猫,主人摸摸……”
廖筠分明是在故意逗他,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拍着他,没两下就把他给逗得耳朵泛红了。
他对这种感觉很不安,羞着脸抓住她的手:“我会了……不要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