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之后宋音又过上了优哉游哉躺平享福的日子。
天子脚下,高门显贵里,最多的便是宴饮游乐。随着谭明铮在朝中愈发受今上器重,宋音在一众夫人里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先前她刚来帝京时,还有人私下嘲讽她是粗俗无知的乡野村妇。
而如今,她出门赴宴时,总有人会上赶着来阿谀奉承拉拢她。
不得不说,说话果真是一门艺术。高门权贵夫人的阿谀奉承非但不僵硬生涩,反倒让人如沐春风。她们既捧着宋音,宋音自然来者不拒。
毕竟谁能拒绝得了十分熨帖的夸赞呢!
不过宋音这人也是有底线的,嘴上的阿谀奉承她皆来者不拒,可但凡牵扯拉拢,她就开始装傻充愣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招。
但也有些她无法得罪,这招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又不好使的,宋音便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谭明铮身上:“我那夫君确实是个会疼人的,但他那人也极为迂腐古板,外面的事他从不跟我说,也从不让我打听,只说让我掌管中馈养育好两个孩子就够了。”
宋音觉得自己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三皇子妃应该不好再为难她了吧。
谁曾想,三皇子妃却道:“男人嘛,嘴上迂腐古板,但他总有耳根子软的时候不是。”
“可我家那个不一样……”
宋音试图反驳,但却被三皇子妃止住,三皇子妃朝身侧的侍女看了一眼。
那侍女会意,很快就抱了一个黑底绘连枝纹的盒子过来。
三皇子妃将那盒子亲自交到宋音手上。
宋音匆忙要拒绝,但三皇子妃却道:“我知道谭夫人你向来是无功不受禄,这里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我觉得与夫人投缘,送夫人一件衣裙罢了。”
宋音眼皮子顿时一跳,她隐隐已经猜到,这衣裙是什么了。
“三皇子妃,这实在是……”
宋音试图拒绝,但却被三皇子妃不容拒绝的按住了手腕:“难不成谭夫人连这点薄面都不肯给我?”
这哪是薄面,这明明是烫手山芋啊!
宋音只觉头大如斗,但偏偏三皇子妃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若再拒绝下去,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眼下她尚不知日后登基的会是哪位皇子,所以在诸位皇子妃之间,她只能竭力维持表面关系,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一方。
三皇子妃催促似的拍了拍宋音的手背。
宋音只得挤出一抹笑意,向三皇子妃道了谢,将盒子交给云露。
三皇子妃这才满意的笑了。
这场花宴一直持续到午后才散,宋音正好顺路去接双生子姐弟下学。
入京两年,双生子姐弟如今已经彻底适应了,他们在国子监里也都有了各自的好友。
谭琢的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如今与同窗玩耍时再无从前的怯懦了。而谭月的性子仍旧是有些内秀,不过却没了从前的畏缩,如今的她气质温婉举止落落大方。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姐弟俩也越长越不像了。
看见自家府上的马车,谭月与谭琢各自与同窗告别后,便掀帘进了马车里。
宋音将先前备好的糕点拿出来,暂且给她们填肚子的同时,听他们姐弟俩讲他们学堂里的趣事。
最近官署无事,谭明铮每日便按时下值回家,与妻儿一道用夕食。今日他刚下值出来,就遇见了魏烁与几位昔日在战场上有过过命交情的同袍。
他们几人约好了今夜一同去喝酒,如今来叫谭明铮同行。
谭明铮却仍婉拒了:“你们去吧,我今日不得空。”
“谭兄,我们这都约你好几回了,你怎么回回都不得空啊!”有人不满抱怨。
“就是就是。”有人跟着道,“之前在军中时,我们哥几个经常一起喝酒。如今回了帝京后,你愈发得陛下看重后,我们哥几个喝酒,就再没能约的动你了。”
那人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胡咧咧什么呢!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谭兄之前一直和嫂子聚少离多的,如今团聚了,他自然该多陪陪嫂子和孩子的。”
“多陪陪嫂子和孩子是没错,但咱们也不是天天喝酒。”魏烁将胳膊架在谭明铮肩上,“谭兄,今儿给兄弟们个面子呗。”
谭明铮看着面前这群昔日他们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沉默须臾后,颔首。
这群人顿时响起欢呼声,当即喜笑颜开的簇拥着谭明铮与魏烁往前走。
而此时的宋音刚换了件家常的衫裙出来,看见放在桌上的盒子时,正要让云露将其收起来时,双生子姐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音遂先撩开帘子去见他们了。
他们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后,宋音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扭头吩咐:“摆饭吧。”
因谭明铮公务闲忙不定,所以他与宋音定好了时辰,若过了那个时辰他还没回来,就意味着他不回来用夕食了。
双生子姐弟也知道这事,所以他们便乖乖与宋音一道用夕食了。
宋音今日因去赴宴,这会儿完全不饿,就坐在桌上看着他们姐弟俩吃,时不时给他们姐弟俩夹菜。
他们这厢母子三人和乐融融,而此时谭明铮他们那边亦在推杯换盏。
之前他们约谭明铮喝酒,每次都被谭明铮推了,今天谭明铮好不容易来了,这些人便逮着谭明铮敬酒。
谭明铮酒量尚可,但也架不住这些人车轮战来敬,可偏偏这些都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弟兄们,谭明铮也不好拒绝,怕伤了他们的心。
魏烁见状,站出来替谭明铮解围:“说好我们一起出来喝酒,怎么你们都只逮着谭兄一个人敬,合着我这么个大个活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们都看不见?”
原本围在谭明铮身侧的众人,纷纷又去围魏烁。
他们一帮人笑闹了大半个时辰后,桌上便陆续有人喝倒了,还有人在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说话。
魏烁索性便挪过去坐在谭明铮身侧,压低声音问:“谭兄,眼下朝中的局势你怎么看?”
谭明铮闻言瞥了他一眼。
魏烁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也知道,自从我家小妹出嫁后,我家老头就上书辞官了。眼下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一心只摆弄着他的鱼篓子,凡事就说让我自己看着。”
魏烁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他虽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常年也跟着魏国公南征北战,但若让他独自领兵打仗他完全可以胜任,可若让他面对帝京里弯弯绕绕的尔虞我诈,他就力不从心了。
而如今谭明铮日益被陛下看重,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们私下都在拉拢他,魏烁遂想他来探探他的口风。
但魏烁不知道的是,之前宋音也曾私下跟谭明铮说,让谭明铮来他这里探探口风。
当时谭明铮拒绝了。
而现在他们两人调了个个儿。
谭明铮沉默须臾后,握着酒盏轻啜了一口,淡淡道:“陛下对底下诸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未必不知情。”
“对对对。”魏烁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就没了下文,只望着谭明铮,示意他继续说。
谭明铮:“……”
窗外月明星稀,街上的熙攘声顺着窗飘进来。
魏烁以为,谭明铮会接着先前的话头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谭明铮蓦的话锋一转:“魏府上下对此怎么看?”
“我刚才跟你说了,我家老头子让我自
己看着办。至于我那两个弟弟,直接异口同声说全听我的。“说到这里,魏烁就十分苦闷,弟弟们太听话,让他这个大哥很有压力啊!
说到这里时,魏烁又随口提了一句:“小妹离开帝京前,倒是私下找过了我一回,她说让我哪边都别站以免惹祸上身。但眼下我们已经深处在漩涡之中,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魏烁满面愁容,而谭明铮却心下微动。
魏雪沁是重生过一回的人,他既然提醒魏烁哪边都别站,以免惹祸上身。那便意味着,如今上蹿下跳的这些皇子们,到最后无一人能登上帝位。
“谭兄,你在想什么呢!”
魏烁的声音将谭明铮的思绪拉了回来,谭明铮又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我只忠于陛下。”
言下之意,他谁都不支持。
魏烁顿时了然。
他们一行人喝到亥时二刻才散。一整晚下来,谭明铮也被灌了不少酒,如今出了酒楼被夜风猛地一吹,谭明铮才觉得清醒了几分。
而其他人早已喝的东倒西歪,他们相互搀扶着道别后便各回各家了。
魏烁今夜也喝了不少,他直接是被国公府的家仆抬上马车的。谭明铮等他离开后,才打马归家。
此时街上仍旧灯火通明,但行人们已经在陆续归家了,只有小摊贩们仍守着各自的营生,等着下一位客人光顾。
谭明铮回到府里时,除了值夜的下人外,再看不见人走动,府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谭明铮以为,这么晚了宋音定然已经睡了。没想到他回去时,宋音还坐在桌边等他。
“你怎么还没睡?”谭明铮一怔,目露不解。
宋音如今十分注重养生,平日最迟戌时末她就上床躺下了,而今夜她竟然还没睡。
旋即谭明铮就反应过来了:“有事?”
宋音原本想等着谭明铮回来,同他说说今日三皇子妃拉拢她一事,没想到等回来的竟然是个醉鬼。眼下瞧他明明醉的不轻,但在强撑着装清醒的模样,宋音又气又无奈。
“有事你眼下这个样子也说不了,赶紧洗洗睡吧。”说完,宋音撩开帘子,直接上床躺下了。
谭明铮坐在桌畔喝完了整整一壶冷茶后,才觉得好了些许,他欲继续先前的话题,但撩开床幔,见宋音已然睡熟后,谭明铮只得就此作罢。
而第二日是例朝的日子,谭明铮早上又走得早,所以一直拖到午后谭明铮归家后,宋音才同他说起三皇子妃一事。
若官员不为所动,转头寻到其夫人那里这种事在帝京早已是屡见不鲜了。
谭明铮听完后,淡然道:“这有何难的。你下次见了三皇子妃,直接同她说,你曾试图想我吹枕边风,但却被我狠狠斥责了一通。”
“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宋音摇着手中的团扇,又道,“但既然要做戏,那我们就得做的真一点。这样,最近这几天,你都睡书房。”
谭明铮侧眸看向宋音。
“我在外一直同她们说,你明确跟我说,我主内你主外。如今我既犯了你的忌讳,除了斥责之外,你还得冷落我。而夫妻之间,最能体现冷落这一点的就是分房睡。”
宋音这个提议除了是做戏给三皇子党看之外,还打着一劳永逸的想法——
那几位皇子私下都纷纷拉拢过谭明铮,但谭明铮始终不为所动,他们便转头或派自己的夫人,或派心腹的夫人来她这里走门路。
纵然她已经明确说过,谭明铮从不许她过问与朝政有关的事,但她们仍揪着她不放。
若此番这事传扬出去了,那日后她的耳根子就能彻底清静了。
谭明铮自然也知道宋音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沉默须臾后,颔首:“我可以配合你做戏,但是我得收取报酬。”
“你再说一遍?!”宋音猛地扭头,不可置信看向谭明铮。他们夫妻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从谭明铮口中听到这么见外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宋音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谭明铮却道:“三皇子妃不是送你一件礼物么?”
宋音:“……”
三皇子妃确实送了她一件大礼,她当时打开瞄了一眼,旋即就被她束之高阁。
而现在谭明铮却突然提起此事,宋音顿时便猜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宋音气的拿扇子去打谭明铮。却被谭明铮握住手腕拉进怀中,谭明铮的大掌落在宋音的后背上轻抚,像是在替炸毛的猫顺毛,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与他的动作孑然相反。
“我不急,茵娘可以慢慢考虑。”
宋音瞬间为之气结。
谭明铮说完之后,便松开了宋音,然后一本正经的去检查双生子姐弟的功课了。
宋音并没有考虑太久,毕竟与应付那群人精似的夫人们比,她宁可一劳永逸的只应付谭明铮一个,所以当天夜里宋音就应了谭明铮的条件。
“但你的报酬得等我身边清静了之后才能给。”
谭明铮看着灯火下身形窈窕的宋音,沉默须臾,点头同意了。
当天夜里他们便做了一出夫妻失和的戏码,谭明铮突然冷着脸搬去了书房住,只留宋音在房中掉眼泪。
但若想骗过那几位皇子,光这样还远远不够。之后下值后雷打不动就归家的谭明铮,突然就变了。
每日下值后,他不再立刻归家了,而是开始与同僚出去喝酒了。
而他与宋音失和一事,不知怎么的也传了出去。有人趁与谭明铮喝酒时,小心翼翼向谭明铮求证。
谭明铮握着酒盅,只冷冷道:“之前我便同她说过,我主外她主内,但现在她僭越了。”
很快这事就传到了三皇子夫妇耳中。
而他们前脚刚得知此事,后脚宋音便找上门来哭诉。说她为三皇子妃办事不成,反倒得罪了谭明铮,如今谭明铮已经好久都不肯搭理她了。
宋音在众位夫人面前一直给自己立的是只知吃喝玩乐的不聪明人设,如今她这般哭哭啼啼上门,三皇子妃只得耐着性子安抚一番,然后让人好生将她送走了。
待宋音离开后,三皇子妃去找三皇子:“殿下,这会不会是他们两口子,给我们做的一出戏?”
虽然宋音在众为夫人面前一直表现的眼皮子很浅,但三皇子妃却觉得她这人绝不是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三皇子长叹了一口气:“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谭明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三皇子妃闻言垂下眼睛。
第72章
夜明星稀,清霜满地。
双生子姐弟在窗边秉烛写今日的课业,宋音与谭明铮坐在院中纳凉。
宋音摇着手中的团扇,眉宇间仍有几分愁色:“你说三皇子他们那边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了,我们是在做戏?”
三皇子妃向来聪慧,今日她登门去哭诉时,三皇子妃那模样,摆明是不信她的说辞。
谭明铮淡淡道:“看出来又能如何呢?”
宋音一愣,旋即明白谭明铮话中的意思。
他们做这一场戏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三皇子,谭明铮还是先前的态度,他只忠心于陛下。
这场戏三皇子若觉得是真的,谭明铮的目的达到了。若三皇子觉得是假的,那谭明铮表明他只忠于陛下的目的也达到了。
先前其实宋音还有些担心,谭明铮久在军中,应付不来帝京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但经此一事后,她便放心了。
既然谭明铮有勇有谋,那她就可以不用操心了,只用躺平享福就好了。
但在宋音躺平享福之前,谭明铮却催促她将先前许下的承诺兑现了。
宋音深吸一口气,在夜里沐浴前,将三皇子妃送给她的那个盒子抱去了净室。
盒子里是一套衣裙,皆是鲛纱所制,靡艳薄透的红,只在胸前和下腹后腰三处绣着含苞欲放的芙蓉花,其他地方则皆只有一层薄薄的红纱,什么都遮不住。
宋音将三皇子妃和谭明铮轮流在心里骂了一回,这才鼓起勇气起身,将这套清透纱衣套在身上。
谭明铮已经沐浴过了,此刻正持着书卷倚在床上看书。
从前谭明铮只看兵书,其他书一概不看。
但自从回到帝京,与朝中官员打交道多了之后,谭明铮深深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如今便不再局限于只看兵书,各方面的书他皆开始涉猎起来。
谭明铮刚看完一页,正要翻下一页时,突然听见了窸窣的动静。
他下意识
抬眸,就见宋音绕过屏风而来。
屋内的灯这会儿已熄了大半,只剩下净室门口的地上放着一盏灯笼。
谭明铮的目光落再从灯晕中滑过的绯色裙角,然后沿着裙角一寸寸上移。
这身衣裙很轻薄,几乎什么都遮不住,但却偏偏又遮了一点,明晃晃的透着些欲说还羞的意味。
裙角滑过地面,仿若被风吹动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很快,那簌簌声就停在了床畔。
谭明铮仰头望着宋音,眼睛眨也不眨。
宋音身上本就白,而她身上的靡艳清透,仿若是在雪上覆了一层红纱,引人将纱掀开一探究竟。
谭明铮向宋音伸手,但却被宋音躲开了。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但怎么做得听我的。”宋音立在床畔,灯火被她挡在身后,但谭明铮仍看清了宋音的神色。
谭明铮喉结滚动了两下,颔首。
“那你先躺下。”
谭明铮放下书依言照做。
“双手举过头顶。”宋音又道。
谭明铮仍旧依言照做。
下一刻,宋音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条发带,将他的两只手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宋音太了解谭明铮了。
他这人现在很好说话,也答应的好好的,但等到情到浓时,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而论力气,她自是比不过他的,所以她得先下手为强。
宋音绑到一半觉得不放心,遂直接将谭明铮的手同床柱绑在一起。
这床是雕花梨木的拔步床,且她又打的死结,她就不信到时谭明铮还能挣得脱。
宋音沉浸在忙碌中时,她的衣摆袖角时不时滑过谭明铮的脸。柔柔的像是云,但又像是钩子,一下又一下挠着谭明铮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但这时谭明铮尚有自控能力,他只难耐的闭了闭眼睛,任由宋音摆弄。
宋音绑完了最后一个死结,确定谭明铮的手挣脱不出来后,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然后撩开床幔上了床。
谭明铮既然想看,那她就穿给他看。
只是之前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他主导的,那这次就该轮到她了。
宋音跃跃欲试,然后依葫芦画瓢。
不得不说,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就是好。今夜宋音刻意没熄灭床畔那盏灯笼,此刻谭明铮就躺在那片灯晕下,他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
而宋音是掌握他情绪的人。
谭明铮这人向来嘴硬,但夫妻这么久了,他不开口宋音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今夜宋音仗着他的双手被缚而玩心大起,故意装作看不懂的同时,还在同谭明铮唱反调。
谭明铮额上的青筋迸了迸,不得不哑声开口:“茵娘。”语气中的催促之意很明显。
但宋音却佯装不懂:“我在呢!”
谭明铮:“……”
都到这个时候了,谭明铮若是看不出来宋音是故意的,那他就白同她做这么久的夫妻了。
谭明铮隐忍的滚了滚喉结,低哑道:“你快些。”
看着谭明铮眼下这般模样,宋音心里的那口气才算散了,她慢吞吞道:“我手酸了,快不了。”
谭明铮:“……”
宋音是故意的。
谭明铮平日里总是瘫着一张脸,虽然每次在这个时候会有些人气,但他那张嘴却仍跟黏上了似的,永远都是只做不说。
宋音今夜起了顽心,想着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遂想着逼一逼谭明铮,让他说几句好听的。
主意打定后,宋音便道:“行了,我累了,我要睡了。”
说完之后,她便自顾自下床去净手了。
被撩拨的谭明铮一脸不置信望着宋音。
宋音自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但她却故意佯装毫无察觉。
她就不信了,都到这个地步了,谭明铮真的能忍下去!今夜她势必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谭明铮那张被黏上的嘴撬开。
净过手之后,宋音便上床背对着谭明铮躺下了。
但在谭明铮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睛却睁开了,并且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在她默数到三时,身后传来谭明铮的声音。仍旧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茵娘”,宋音不搭理他,继续默念。
“四,五……”
“六、七……”
在数到八时,宋音突然听见了一阵窸窣声,她正欲回头查看时,一只大掌蓦的扣紧她的腰,将她搂抱着朝后拉去。
宋音猛地一惊:“我明明绑的是死结!”
“我入军第一个月就学会了怎么解死结。”先前他之所以没解,只是为了配合她哄她高兴而已。
宋音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谭明铮搂着她的同时,已经强势的抵开了她的膝盖。
“谭明铮……”宋音刚开口,后面的话悉数被谭明铮吞了下去。
很快,宋音就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了。
谭明铮这人平日看着寡言沉默十分冷淡的模样,但宋音算是发现了,若隐若现的红纱和铃铛,会轻而易举让他失控。
第二日,宋音一如既往的到了中午时分才下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碾过了一遍,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她刚用过午食,正捧着酸甜开胃的梅子汤在喝时,云露进来禀:“夫人,闵小姐来了。”
“快请。”
很快闵宝珠便从外面进来了。
今日闵宝珠穿了一身蓟粉色缠枝莲蝶恋花衣裙,圆脸杏眼,整个人瞧着皆是说不出的活泼俏丽。
“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了?”宋音笑着同闵宝珠说话的同时,又让人重新端了一碟子糕点上来。
“这是我们府里厨娘最近新琢磨出来的糕点,叫芋泥荷花酥,你尝尝看。”
闵宝珠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哎。”
“好吃就多吃点。”
闵宝珠胡乱点点头,边吃边同宋音话家常:“宋姐姐,你昨晚没睡好么?我瞧你有些憔悴。”
“有点。”宋音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又起了个话头,“你和小侯爷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
民宝珠和谢昭的婚期在过完年后就定下了,今年八月十八,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闵家这边自有闵夫人料理,而侯府那边却只有一位太夫人,难免力不从心。但宋音听说,那位谢小侯爷对婚事很上心,婚期定下后甚至还将自己的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并且院中的花木摆设,许多都是按照闵宝珠喜好布置的。
“就那样吧,都是我阿娘在一手料理呢!”闵宝珠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糕点屑,满脸皆是不知世事愁苦的天真之色,“不过我阿娘最近也在教我管家,累死了,所以我来你这里偷会儿懒。”
宋音闻言笑了笑,又让人端了一盏酸梅汤给她喝。
“闵夫人教你管家,也是为了你好。”
谢老夫人如今上了年岁,这些年又笃信佛,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佛寺里住着,闵宝珠若嫁了过去,府中庶务一概都得由她料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到时闵夫人给你拨的陪房,定然都是十分有能力的。”手上有可用之人,谢昭又唯她是从,闵宝珠嫁过去之后定然能一切顺遂。
闵宝珠点点头:“我阿娘也这么说,她说届时我只要恩威并施管住管事们就好了。”
“是这个理。”
她们二人聊了会儿掌管中馈的事情后,闵宝珠又叹道:“我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我就给婉莹姐姐去信说了,也不知道婉莹姐姐到时候能不能来观礼?”
李婉莹自去岁离京后,就一直陆陆续续与宋音和闵宝珠保持着联系。
只是她离京后并未择一处住下,而是跟着邬佑安的押镖队,天南海北的到处行走。每到一处,她就会给宋音和闵宝珠们来信,同她们将当地的风土人情,看的闵宝珠羡慕不已。
“依照婉莹的性子,她若能来定然会来的。”
闵宝珠点点头。
之后日子如白驹过隙,宋音不经意间,庭院里的夏花便谢了,桂花似有若无的香气开始弥散开来。
到
了八月,闵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只有闵宝珠这个正主最悠闲。闵夫人有心想拘着闵宝珠学一学规矩,但闵宝珠却抱着闵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常年住在寺里,除了她之外,谢家又没其他长辈了,我学规矩给谁看呀。而且好阿娘,我一学规矩就头疼腿疼全身疼的,您就饶了我吧。”
闵夫人最后被闵宝珠磨的没了脾气,学规矩一事只好作罢。
而闵宝珠在府里待不住,隔三差五就想往外跑。闵夫人觉得新人成婚前时常见面不吉利,便严令禁止这一点,闵宝珠又时常来找宋音玩儿。
但闵夫人不知道的是,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闵宝珠真正来见的人是谢小侯爷。
因为闵宝珠的缘故,宋音与谢小侯爷见面的次数多了之后,宋音才明白闵夫人当初为何会突然改口——
谢小侯爷这人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不着四六,但他对闵宝珠却极好。
每次与闵宝珠见面时,他从来没有空着手来过。而闵宝珠与他待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宋音瞧着这一幕,再看向身侧一身沉闷的人,不由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谭明铮听出了她话中有话,便侧眸看过来。
宋音指了指笑容明朗正与闵宝珠凑在一起喁喁私语的谢小侯爷,再指了指谭明铮:“人家像早上朝气蓬勃的太阳,而你像夜里即将西沉的月亮。”浑身上下都透着沉闷,无趣极了。
谭明铮:“……”
自这次之后,谭明铮慢慢也试着再改变,他虽然还是瘫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但平日得空时,不再只捧着书看或者去练武场,而会陪宋音出门。
宋音是个但凡出了门,就不会空手而归的人。
有时候是吃食小玩意儿,有时候是衣裙首饰。前两个随买随走,后两个则需要慢慢挑选。
最开始,宋音还会问谭明铮的意见,但在不论她问什么,谭明铮都是那句“你喜欢就买”之后,宋音就不再问她了,而是直接自己做主。
谭明铮对女子的珠钗首饰不感兴趣,遂与谭琢一道坐在首饰铺的大堂中等宋音和谭月。
谭琢向来是个坐不住的,眼看着一炷香都过去了,宋音她们还没下来,谭琢便道:“爹爹,要不我上去看看?”
“你又不买,坐下。”
“昂。”谭琢乖乖坐下。
首饰店里不断有女客往来,看见他们父子二人坐在这里时,不少女客都在窃窃私语。
谭明铮却仍坐的端正,面上没有半分不耐烦。最后还是谭琢忍不住问:“爹爹,阿娘这样,你不会觉得不耐烦吗?”
他们父子之间从不说这样的话题,这是第一次。
谭明铮沉默须臾,淡淡道:“习惯了。”
谭琢:“……”
两刻钟后,宋音终于下来了。看着与堂中女眷们格格不入的父子俩时,宋音一瞬就释然了。
谭明铮这人虽然不会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来哄她,但他对她从不吝啬,无论是银钱上,还是时间上。
他是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只要她说,他都会尽力为他做到。
“等急了。”宋音走上前,自然亲昵的挽住谭明铮的胳膊。
谭明铮偏头看了一眼宋音的手,缓缓握住。
“还好。”
宋音笑了笑,将两个孩子招呼过来。
“走吧,回家。”
第73章
八月十八,丹桂飘香,宜嫁娶。
宋音她们一家四口先去了闵家见了闵宝珠,然后又遂花轿一道去了永乐侯府观礼。
闵宝珠一身火红嫁衣,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喜帕,明明从下轿到永乐侯的正厅里有很长一段路,但新郎官却扶着她,没让她有一步磕绊。
到拜堂成亲时,谢昭脸上的喜色更是溢于言表。
有人在嘈杂中感叹:“宝珠是个好姑娘,瞧谢小侯爷这般模样,我如今也算是放心了。”
宋音偏头,就看见了一身青衫的李婉莹。
李婉莹之前在回信中答应过闵宝珠,说闵宝珠大婚时,她定然会来帝京观礼的,她说到做到了。
看得出来,谢小侯爷娶到闵宝珠是真的高兴,这次的婚宴不但办的十分热闹奢靡,他还派人抬了两筐铜钱站在府门口,给围观的百姓们撒喜钱。
一时永乐侯府丝竹管弦之声,与欢呼笑闹声交织在一起。
这场婚宴一直持续到戌时末才散。
宋音与李婉莹一道出了永乐侯府后,宋音便邀李婉莹去他们府里住。
但却被李婉莹婉拒了:“不了,我的行囊都已经在客栈放好了,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
李婉莹向来性子要强,宋音便也没强求,她只是有些担心:“先前你离京后,你那继母就曾到处派人寻你,你如今独自住在客栈,会不会不安全?”
“无妨,邬公等子随行镖师都与我住一个客栈。而且我那继母知道我爹一向爱面子,她断然走不出当着众人的面,将我强行绑回去的事情来。”说到这里时,李婉莹顿了顿,继而挑唇笑开,“宋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如今我既敢回帝京,自然也就不怕他们找我的麻烦。”
见李婉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宋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恰逢谭明铮休沐,他们夫妻俩用过朝食后,邬佑安便与李婉莹一道前来拜访了。
之前邬佑安每次来帝京时,都是在宋音他们府上住下的。但这次邬佑安却是与镖局众人一道安顿好,才来宋音他们府上拜访的。
进府几人见过面后,宋音便将谭明铮与邬佑安留在花厅里,而她则带着李婉莹去内院说话了。
李婉莹比之前瘦了一些,但她的面容却恬淡中带着坚毅,那双眼睛也丝毫没有从前的疲倦,反倒熠熠生辉。
显然这一年里虽然风餐露宿,但李婉莹却过得十分自在,提起这一路上的见闻时,李婉莹的眼里都泛着雀跃的光。
那一瞬,宋音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在马球场上,那个鲜活明媚的李婉莹。
“对了,我经过朔州时,还遇见了魏小姐。”
四皇子的封地就在朔州。
李婉莹不由感叹:“魏小姐那么清傲的一个人,当年拒了许多青年才俊,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嫁给有跛足的四皇子为妻。”
当年陛下为四皇子和魏雪沁赐婚时,李婉莹已经离开了帝京,宋音遂将这事言简意赅的同她讲了。
李婉莹以为他们二人成婚有内幕,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成人成美。旋即李婉莹又笑了笑:“原来如此。难怪我之前听朔州的百姓说,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呢!”
因为魏雪沁重生,以及朝中局势不明,宋音便格外关注魏国公府。
如今听说李婉莹南下时曾途径过朔州,宋音便同李婉莹打听起了魏雪沁与四皇子两口子。
“四皇子虽然跛足,但我听当地的百姓说,自他到了朔州时,他爱民如子,还时常亲自下田亲自劳作。今年朔州闹蝗灾的时候,
四皇子更是亲力亲为跟着当地的官府百姓一同治理蝗灾。而魏雪沁这个四皇子妃的名声也极好,当地百姓说她到了朔州后,不但时常给穷苦百姓施粥赠衣,还号召城中女眷一起出资建了安济院,收养鳏寡孤独的老人与孤儿……”
宋音心下一动。
魏雪沁和四皇子两个人,一个是高门贵女,一个是皇子,但去了朔州后,他们两口子却开始爱民如子起来了。
看来她心中的猜想没错,下一任的皇帝应该是四皇子无疑了。
所以魏雪沁在离京前,才会单独叮嘱魏烁,让他保持中立哪一边都不要站。
夜里临睡前,宋音将这事同谭明铮说了。
如今的谭明铮已经在帝京彻底立住脚跟了,关于朝堂上的种种,他如今也能见微知著了。
在听宋音说完后,谭明铮沉默良久,才开口:“就算四皇子上书自请去封地是以退为进,但如今朝中几位皇子的势力已不容小觑。哪怕靖国公府站在了四皇子那边,他也未必能在其他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宋音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谭明铮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有些茫然。
谭明铮却道:“再看看吧。”
左右今上如今身体康健,新皇继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其中的变故谁都说不准。
之后宋音与李婉莹一同约着出了几次门,而闵宝珠刚成婚,既要料理侯府的事情,还得携新婿回门。一直忙到回门过后,她才腾出时间与宋音和李婉莹一道小聚。
这次小聚的地方仍旧在春风楼。
闵宝珠的乌发绾成了妇人的发髻,她穿着一件银红绣合欢堆花裙,气色红润眸光剔透。纵然已嫁为人妇了,但她浑身上下却仍透着从前的不谙世事。
宋音与李婉莹相继打趣了她几句后才聊起近况。
宋音与李婉莹已经聊过了,而她与闵宝珠又时常相见,所以这近况基本都是闵宝珠在问李婉莹。
李婉莹便将这一路上的见闻挑了些有意思的讲给闵宝珠听,闵宝珠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末了,她又望着李婉莹,认真道:“婉莹姐姐,我觉得你离京之后,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
“为什么这么说?”李婉莹诧然。
“从前的你总是很疲惫,而且身上老有种委曲求全的感觉。而现在的你悠游自在,眉眼间都是轻松。”
李婉莹听到闵宝珠这么说,先是一愣,旋即笑开:“是啊,从前的我,一开始困在选婿里,后来又困在那段无望窒息的婚姻里。那时的我胆小怯懦,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跳出世俗的禁锢。”
可直到这趟远行,她天南地北的走了许多地方,看见了许多风景之后,她才明白,这世间女子的路,并非只有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这一条。
只要女子想,她们可以像天上那些不起眼但却熠熠生辉的星子那样,在各个行当散发着自己的光芒。而不是一生都被困在后宅的四角宅院里,成为男人的点缀陪衬。
闵宝珠听到这话,毫不吝啬夸奖:“但是现在你做到了,婉莹姐姐,你真厉害。”
宋音也清楚,这条路李婉莹走得有多艰辛,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雨过天晴了。
“婉莹,你做得很好。”宋音也夸奖道。
李婉莹看着两位好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能从婚姻那个泥沼里跳出来,离不开宋音和闵宝珠的支持。
宋音和闵宝珠却不肯受她的谢,她们异口同声道:“你日后过得逍遥自在,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谢意了。”
小楼雅间里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聊了一会儿之后,闵宝珠才问:“婉莹姐姐,我听说你继母来见你了?”
“嗯,你成婚第二日天她就来找我了。她还想打我娘留给我的嫁妆主意,但我告诉她,那些银子已经被我花完了。”
李婉莹的继母家道中落后,才不得不千方百计进府来为李父做妾。但之前李婉莹母亲尚在时,府中中馈是由李婉莹母亲料理的,所以她纵然得李父宠爱,但却没有多少傍身的财物。
后来李母过世后,她如愿被李父扶正掌了中馈,才有机会中饱私囊。
但李家早已是外强中干了,且她继母膝下有两女一子,如今都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处处都是要用银钱的地方。
当年李婉莹出嫁时,她继母就曾打过李母留给李婉莹的嫁妆。但一来当时李婉莹的祖母尚在,她鞭长莫及。二来李父那人极好面子,他怕这种事传出去让自己面上无光,所以坚决不同意此事。
只是让李婉莹没想到的是,都到现在了,她继母竟然还想打她嫁妆的主意。那看来李家如今确实离败落不远了。
李婉莹本以为,自己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她继母还不死心,后面不但又来找了她好几回,甚至还给李婉莹设了个圈套。
李婉莹与一个庶妹关系很好,她那继母便利用那庶妹约她出去。结果李婉莹前去赴约时,等在那里的却是几个身形粗壮的婆子。她们不由分说便欲将李婉莹往马车上塞,危急关头时是邬佑安出现救了李婉莹。
之后李婉莹从那些婆子口中才得知,她继母得知她将嫁妆全花光了之后,便又生出了一计——
她通过人牵线搭桥,找到了一个丧妻多年欲再娶续弦的富商。
那富商家财万贯,看了李婉莹的画像后十分满意,许诺若是肯将李婉莹嫁给他做填房,他定然奉上丰厚的聘礼。
她那继母为了钱财,便设圈套想将李婉莹绑着嫁过去。
闵宝珠和宋音得知此事后,全都气愤不已,得知李婉莹想回李家去要个公道时,她们纷纷提出陪她去。
但李婉莹却摇摇头:“不用了,这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可是……”
闵宝珠试图开口,却被宋音拦住:“那我和宝珠在李府外面的茶楼里等你。”
而最后与宋音一道等在李府外茶楼中的除了闵宝珠之外,还有谢昭和邬佑安。
谢昭不消说是随着闵宝珠来的。宋音曾无意听见谢昭的狐朋狗友笑话谢昭,说闵宝珠的身侧若没有谢昭,那谢昭定然就是在十步之外。
这话虽然是在打趣,但也是事实。
自从他们二人成婚后,他们便一直形影不离,那么闵宝珠是出门来与她们见面,谢昭也会像个望妻石似的,远远的跟着。
而邬佑安则说他是李婉莹雇的镖师,有责任保护李婉莹的安全。
李婉莹在进李府之前,便与宋音等人商量好了,若半个时辰后,她还没出来,宋音等人就可以该报官的报官,该登门的登门。
邬佑安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李府的大门,并在心中计算着李婉莹进去的时间。
眼看着半个时辰将至,李婉莹还没出来。邬佑安当即看向宋音:“嫂子,我去报官,你们登门。”
说完,邬佑安提刀便要去,却被宋音叫住。
宋音正欲开口时,闵宝珠已先一步道:“婉莹姐姐出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李府大门内走出来。
“婉莹。”
“婉莹姐姐。”
等在外面的人齐齐围了上去,关切的望着李婉莹。
李婉莹抬眸,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关怀的面庞,嘴角轻轻一扯:“我没事”,话落她的眼泪却突然不受控的滚落了下来。
这些人与她尚无半分血缘关系,但却都在真心对她,而她的父亲对她却只有深深的斥责和失望。
他斥责她和离让他丢尽脸面,还斥责她不知悔改,和离后非但不知反思,反倒还跟着镖队天南海北的跑。
而最让李婉莹失望的是,她父亲的那句“你都是和离过的人了,人家能看上你,已经是你天大的造化了,你别不知足。”
其实从很久之前,李婉莹就知道,父亲眼中只有姨娘所出的弟弟,她们这些女儿对他而言,一向都是听
话了就给个好脸色,不听话了就重重斥责。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她们这些女儿可有可无。
若她们能让他脸上有光,那就是有的存在,若是让他蒙羞,那就是无的存在。
所以李婉莹擦干脸上的眼泪,告诉了李父她此番来府里的目的——
要么李父给她一张断亲书,要么她就将她继母做的那些事告去官府。
她继母如今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就算告到官府,从律法上来说,她继母也无法受到任何刑罚。但她爹这人太好面子,按照他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允许此事传扬出去让他蒙羞。
所以他暴怒骂了李婉莹好几声“孽女”之后,还是如李婉莹所愿,将一封断亲书给了李婉莹。
血亲关系对有的人来说,是互相帮衬互相扶持的纽带。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禁锢的枷锁。
而现在,李婉莹亲手斩断了这道枷锁。
从此以后,她是无父无母的李婉莹,亦是没有任何枷锁能困住她的李婉莹。
闵宝珠心疼李婉莹的遭遇,而宋音却为李婉莹高兴。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亲人都配当亲人的,与其被他们拖拽着跌入泥沼,倒不如果断舍弃然后独擅其美。
此事过后不久,休整好的李婉莹便打算再次出发。临行前,她约宋音和闵宝珠见面,向她们二人辞行。
闵宝珠舍不得李婉莹又这么快离开,但她也尊重李婉莹的决定。只是语气伤感问:“婉莹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婉莹放着窗外的飞鸟,神色从容而淡定。
以后的日子都是未知的,她只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次李婉莹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她只命人分别给宋音和闵宝珠各自留下了一封“珍重,后会有期”的信。
而在李婉莹离京不久后,闵宝珠与谢昭也一道离京,去谢昭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祖家祝寿去了。
时光飞逝,一年一年转瞬即逝。
在这飞逝的时光里,所有人都在前行。
谭明铮又打了好几场漂亮的胜仗,陛下的赏赐都快堆满了谭家的库房。
而入秋后,今上染了一场风寒,便一直缠绵病榻,几个皇子争相在陛下面前侍疾,但却无人提出要将远在朔州封地的四皇子召回来。
不过四皇子虽然没回来,但魏雪沁却在这个节骨眼儿携子归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