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她如鱼得水
出了西餐厅，等电梯的时候，宋允橙慢腾腾地穿羽绒服。
那个慢，实在是，胳膊疼痛。
俞湛看见，走上前，抓过她的手腕，帮她穿好，拉上拉链。
“俞俞。”宋允橙耳根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得这么客气，你要拿出你的敬业精神来。”俞湛看着那点红，语气轻松地和她调侃。
那是往真的夫妻上演？演恩爱？演亲密？
呃，NO。
“又没人看。”宋允橙嘀咕了声。
“那不是人？”俞湛侧头，朝右边看去。
这么巧，过道上一行人正浩浩荡荡的走来，为首是个老者，后面跟着他的秘书和几个跟班。
那老者满头花白，看起来有六七十岁，步履稳健，一身西装雍容不迫，而他浓眉下一双乌目狭长地眯起，目及之处便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压迫感平地而起。
走近了，俞湛以晚辈的身份，微笑应酬：“宋先生。”
这位宋先生正是宋氏集团的大BOSS，宋秉砚。
宋秉砚微微颔首，视线落在宋允橙身上，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下。
他身后的秘书宋之熙往前凑一步，像他老板一样把目光也在宋允橙身上睃巡一遍，笑眯眯地问俞湛：“俞先生的女朋友？”
俞湛靠近宋允橙，想牵她的手，才发现她的双手插在衣兜里，便索性展开一只臂膀，揽了她的后腰，朝问话的人笑回去：“是的。”
宋之熙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吃瓜吃得很满足的样子。
宋秉砚面无表情，微垂的眼皮里是一片漠视，似乎不值得他浪费心情。
电梯来了，俞湛湛让，请宋秉砚先行。她陪俞湛在度假村待了一周的光景。
这期间，俞湛也确确实实拨不出时间来陪她。
他实在是忙，早出晚归的。
说来也是有趣，挑了个这么悠闲舒适的地方，他却是用来工作的。
反倒宋允橙真是实实在在过来度假了。
期间经纪人赵亮有联系过她。回到望京新景住了没几天，俞湛就动身出国了。
离开时，倒是让她有什么事就联系秘书。
宋允橙乖巧说好，又说会乖乖等在家里到他回来。
俞湛是晚上的飞机，送他出门后，在望京新景待了一会，宋允橙也随即离开。
这个地方再怎么好，还是不如她自己的家来得自在。
她即刻收拾东西回家。
俞湛出国的第三天，宋允橙也出门了。
她先是去北城大学接妹妹。
宋慈读的金融专业，她这个妹妹向来野心高，虽然家里条件不行，但是硬生生靠着自律和努力，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
宋允橙也读了大学，但因为很早就踏入娱乐圈，没再深入，见妹妹能读书，也愿意读书，她是很愿意支持她的。
接到人，两人即刻出发，但在去宴会前，宋允橙先带她去做了妆容。
宋慈有点排斥，宋允橙宽慰她：“金融圈这行，看中的就是一个外在的表面，你穿得正式些也好。”
宋慈自己穿的是一套裙子，而且还有漏。
宋允橙看着觉得怪怪的，她自己这么穿肯定没问题，毕竟她这个圈子就是要这么打扮，可妹妹不行，至少在妹妹还未正式出社会，站足脚跟，她不想让她太过早地污染这圈子的一些习惯。
她给宋慈挑的是一套西装裙，小高领打底衫外加复古风黑裙。宋慈足够高挑，加上书生气加持，稍微一打扮，倒是有几分高奢的气质。
造型师直说好看，就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名媛。
宋慈没领情：“那也是包装出来的，全是假的。”
造型师和宋允橙很熟，这会听着也是笑笑，宋允橙朝她不好意思一笑，造型师摇摇头像是在说没事，随即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宋允橙帮她拾掇头发，同时说：“这丽姐是我入行时的恩人，你对她客气些。”
宋慈说：“我又没说假话，可不是假的吗？”
宋允橙叹了声气，说：“人靠衣装，现在可能是假的，但以后呢？你这么努力，假以时日，你也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传奇。”
宋慈说：“那可是难了，我那么努力读书，别人富几代就随随便便说走了我努力了很久的一个实习生职位。”
宋慈看着镜子里的姐姐，两人其实长得还挺像的，但是宋允橙看着更柔和一点，而宋慈看着有些外刺。
宋慈说：“姐姐，这么多年了，你忍气吞声这么久，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宋允橙说：“我现在不是就带着我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带你去见见人吗？”
宋慈却问：“姐姐，值得吗？”
值得吗？
前往宴会的路上，宋允橙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看了会窗外，心里实在堵得厉害，妹妹这会正在看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的，大概是在记什么词汇。
她很喜欢妹妹的这副认真劲。
宋慈向来会抓住机会，从来不放过。
她也敢去抓，但是那股韧劲比不上宋慈。
宋允橙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去看手机。
和俞湛的联系还是在大前天。
他刚到瑞典时，给她发了条消息，此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知道他在忙正事，宋允橙虽然黏他，但也识时务，这种时候还是别到他跟前晃，惹得他心烦。
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点开那聊天窗口，主动联系他。
听闻她在城郊的度假村，顿时猛吸一口冷气，随即拍了拍大腿：“你是不是傻，他都带你去那里了，你被人抢资源的事和他说说，他不过一句话的事就能解决，多简单。”
宋允橙却是说：“他太忙了，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他心生担忧。”
在她看来，俞湛就该是心无旁骛投在工作上的人。
就算是她宋允橙，也不该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赵亮说：“这算什么担忧，他又不用亲自出手，让人稍微一查，看是谁在背后做怪，再稍微指点几句，以后不就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你资源了。”
宋允橙倒是想得开：“现在有他还能狐假虎威，那以后呢？我没他了是不是就要沦落街头乞讨了？”
“宋宋，这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现实，但你想想，你就这么几年的青春，趁着是一点拿一点，俞先生对你也不错，你怎么就不知道紧紧抱住大腿呢？”
宋允橙正坐在床上，听到这声宋宋，忽然有些恍惚。
早几年她和俞湛刚认识那会，她还小，至少比起那时已经颇有成就、名气在外的俞湛来说，她确实足够稚嫩。
也是因为这份稚嫩，俞湛很喜欢叫她宋宋。
就跟她名字一样，他每次叫，她都有回宋。
算是两人那时的一点情趣。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俞湛就很少再这么叫她宋宋了。
刚开始时，她还有些失落，是俞湛不要他的宋宋了吗？
可是俞湛照旧待她很好，只是不再叫她宋宋，而是转为连名带字地叫。
宋允橙抱紧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说：“可我不想就和他只有这几年的青春时光。”
那边赵亮长长地叹了声气，说：“宋宋，咱们实际点，那样的高门大户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进去得了的。”
我们这种人。
宋允橙就想，他们是哪样的人。
大清不是早就亡了吗？
人人平等的一个时代，为何又因为那些教条礼规、权势阶层地位，将人分个三六九等。
宋允橙没说话。
赵亮就说：“你让我帮忙打探的消息我也有在打听，过几天就有个投资人的聚会，不少明星也会去，你要是想去见见，我给你安排。”
如今女明星的地位不比从前了，随着水涨船高，娱乐圈倒是成了吸金能力最强的一个地方。
好多女明星手里拽的现金流比一家龙头企业一年的净利润还要高。
是以这些投资人也将目光转向了明星。
都说钱在哪，爱在哪。
但宋允橙同样觉得，钱在哪，尊重在哪。
她说：“那你帮我安排吧，我去见见，对了，帮小慈也安排下。”
赵亮就说：“你这么为你妹妹着想，可她总是不领情的，何必呢。”
宋允橙就说：“姐姐是个傍大款的，她难免觉得丢人，我理解的。”
赵亮呸了声：“都是书读多了，脑子读坏了，假清高什么。”
“赵哥。”
宋允橙这么清清冷冷的一声，赵亮当即明白了，说：“行，我不说你家人了，但你也藏个心眼，值不值得，自个要掰明白。”
宋允橙嗯了声。抵达宴会厅的时候，正是晚上七点。
今晚这场宴会，除了投资人，娱乐圈的也来了不少人。
人都是势利的，钱在哪，目光自然往哪里追。
一路上，宋允橙也遇到了不少熟人，圈里人大多都是保持着客客气气的模样。
虽然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但明面上的平和还是要维持，谁知道，下次再见面是敌是友。
和赵亮碰面时，赵亮看了宋慈一眼，点了下头，就拉过宋允橙到一旁说话。
他说：“你来这边，你家俞先生知道吗？”
宋允橙说：“不知道，怎么了？”
赵亮当即担忧：“他这些年好像并不是喜欢你来这种场合，要是让他知道了，可不好。”
俞湛确实不喜欢她来这种场合。
因为她女明星的身份，到了这种场合，是受不到什么尊重的。
那些人也就看在钱的份上，会对她高看一二，但并不真的尊重她。
哪怕她背后有俞湛，但那又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个身份，谁又会当真看在眼里。
宋允橙也不想过来，但今天特殊，妹妹想要在金融圈有个发展，单凭她自个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宋允橙受过那种四周孤立无援的痛苦，她现在且有能力，不想妹妹也遭受，便说：“他不会在意的。”
赵亮说：“真的？”
宋允橙说：“不然呢？你以为我在他眼里就这么重要呀？”
后面这话说得有些小俏皮，却也真实。之前宋允橙也去过大大小小的几个晚宴，事后俞湛那边并无微词。想到这里，赵亮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宋允橙带着宋慈进入会场。
这几年宋允橙手里有点闲钱，也找了几个投资机构投资管理。
认识的人还是有的，而且这里边有几个对她还可以。
宋允橙将妹妹介绍给她们，同时说：“以后有机会，还请你们指点下她。”
那些人很是客气，说好。
转了几圈，倒是转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今晚这场投资宴会，徐骋也来了。
两人碰面时，倒是有些意外。
尤其是徐骋，以前他和俞湛也不少碰面，但极少见到宋允橙，上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可在短短不到半个月，他都第二次见到宋允橙了。
他说：“俞湛也在吗？”
宋允橙摇摇头：“他在国外出差。”
徐骋了解了，又看向她一旁的宋慈，说：“这是？”
宋允橙说：“我妹妹，宋慈。”
又跟妹妹说，“这是聚合资本的董事长，徐骋，徐总。”
徐骋并没有给过她名片，但却知道他的身份，可见是了解过的。
他便问：“今天是过来看投资？”
宋允橙一时间没言语。
今晚这一圈逛下来，其中机会最多最好的，就当属面前的徐骋了。
聚合资本在投资圈还是名列前茅的，这么大的一家公司，可见要是妹妹真的能进去实习，恐怕能学习到不少东西。
可这念头也就刚起一瞬，就被她摁了下去。
她客气说道：“我投资了一点闲钱，正好最近小慈在找实习，就想带她过来看看。”
她倒也直白。
今晚过来这里，为的就是带妹妹见世面，找机会。
只是实在令他费解的是，这种事情，找俞湛不是更直接点吗？
一个金融实习生岗位，俞湛只要一句话，哪个不是顶好的任她们挑选。
宋允橙朝他笑了笑，随即牵着妹妹的手离开。
并无过分多留，也无更进一步地攀求。
她既直接，但又过分疏离。
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撩了一下，刚上头，她即刻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看着那抹身影离去，徐骋心里莫名有几分异动。
很快一周过去，她和俞湛返程。
来时是安安静静的，回去时倒是心花怒放。
俞湛见她开心，说：“我接下来要去趟国外，一起去？”
宋允橙其实是想去的，但眼下妹妹的事情重要，而且有假期，她也想回临城一趟，看看妈妈，便说：“下次吧，下次我陪你去。”
他问：“有安排？”
平时他不怎么追问她的事的，大概是她两次拒绝他在先，这在过去从未有过，也难怪他话比平时多了几句。
因此，这次宋允橙倒没什么遮掩的，她趴在他腿上，老实说：“不是好久没回去了吗？我想去看看妈妈。”
俞湛说：“几时回来？”
“宋该待个几天，”她仰脸看他，笑笑的，“你放心，你回来时，我肯定已经在北城了。”
俞湛没再继续聊她的事。
通常说到她家里的事，他都是缄默。
也是，她那么糟糕的一个家庭，也就因为看上她，他才会掠上一眼。要是放在寻常，这样的人和事，他基本不会瞧上一眼。
宋允橙无端又想到了两人的家世。
那可真是一道怎么也横跨不过去的巨大鸿沟。
可宋秉砚还没迈腿，宋允橙提前一步，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哪个高贵的男人也没放在眼里。
俞湛唇角微动，在心里给宋允橙点了个赞。
将宋允橙送回香颐新城，俞湛便回了雅楠别墅，那是他和他母亲住的小区。
一进家门，俞湛就看到他母亲吴雪岚像尊佛一样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盅补品，看样子是终于“病愈出院”了。
吴雪岚一见儿子，立马端起补品，脸上是想和好的笑容。
俞湛走到她面前，神色清和，状似关切地问：“病好了？”
“好了，好了。”吴雪岚朝他递上补品，二下巴在脖子上笑得微颤，“妈亲自炖得海参，你快吃了。”
俞湛往旁边沙发上一坐，眼色丢出一份止意，大晚上的叫人吃海参，也就自己的妈想得出来。
吴雪岚却想不得那么多，见儿子不吃，便暂时放下了，往儿子身边挪了挪，一脸探究地问：“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你们真在一起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她叫宋允橙。”俞湛说着，端起桌上一杯水倒了些在茶几上，将宋允橙的名字写出来，“看看她的名字，就知道和我有多配了。这是天作之合。”
“宋允橙？”吴雪岚歪着脖子看了看，“她这名字还真好，和你一个宋，一个俞，连起来又是允橙千金，的确般配。”
吴雪岚笑了，又问：“那她的生辰八字呢？”
俞湛心情也好，说：“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合过了，我们下周一去领证。”
吴雪岚“啊”了声：“这么快？你们商量好了？”
俞湛点头：“不是你催我快点的吗？”
吴雪岚一时接受不了：“……那也太快了。那婚礼呢？”
俞湛沉思：“婚礼以后再补，先把证领了，免得夜长梦多。”
吴雪岚又急了：“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还不稳定？”
“不是。”俞湛否定她。
比起担心他和宋允橙之间的感情交流，他更担心吴雪岚。
他富有深意地说：“你有空就约允橙出来逛逛街，喝喝茶，多增进一下婆媳关系。”
吴雪岚一听，脸上皱起一团：“你这是要我去巴结她？”很不高兴。
俞湛看着她要发脾气的样子，劝道：“年纪大了，心平气和一点，行不行？”接着解释，“你是长辈，是我们的妈，是我们该孝顺的人。让你主动去，是让你俩多些相处交流，给你展示好婆婆的风范，是笼络人心的机会，这点道理还要我来说？”
“哦。”吴雪岚这才有所缓转，“行，改天我约她上街。”
俞湛点了点头，将宋允橙的手机号给了吴雪岚，起身上楼，去书房忙工作去了。
第 62 章 她如鱼得水
回去的路上，宋允橙坐了姚承志的车。
她把林嘉年给的文件袋打开，把文件都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疑问了才收起，交给了姚承志。
车窗外，夜幕黑沉，凛冽的寒风张牙舞爪，在树木间留下狰狞的面目。
宋允橙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开口说：“我们羽飞该做一些调整了，以后尽量减少抵押贷，业务上多往风投发展。”
羽飞因为资本薄弱，业务起初都在抵押贷上，风投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
抵押贷风险大，一个不察就容易造成赖账，就像徐江涛这样的。
要想收回债权，还得动用很多关系，还要麻烦到林嘉年和保全公司的兄弟们。
想要林嘉年少帮忙，收缩抵押贷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且，她的羽飞也不能一直这么小打小闹，要做强做大，风投才是前进的方向。
“可是风投的话，我们这种小资本……”钱太少了啊。
姚承志把后面的话省略了。这边，俞湛见自己拨出去的电话，屡次被挂断，不禁扬眉。
他很好脾气地再次打，只是打一次对面的人就挂一次，他眉头就有些皱了。
今天早上，他本来在开会，后来孙姨一个电话过来，说是让他中午回家用餐。
至于这个家指的哪里，再明确不过。
都不用他问，他就知道多半是老爷子闲得无聊，又想给他安排婚姻大事了。
他拒绝过很多次，甚至不惜和老爷撕破脸，老爷子还是乐此不彼。
这种事情距离上一次发生已经是两年之前了。
这次老爷又再次闹腾起来，要是他不回去一趟，多半后面还有得麻烦。
俞湛拒绝了中午的时间，将回家的时间安排在了晚上。
但空出的时间也不多，只留了十分钟。虽然俞湛对两个问题都视而不见，始终沉默。
宋允橙却有自己的一番验证方式。果然就知道这人不会是平白无故带她出去度假，放松心情的。
原来竟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不过，宋允橙也不恼。
左右还在北城，左右也是陪他，尽管不知道他这次过去是为的什么事。
但他事业做得那么大，俞家的资源又涉及个个行业，就当是去开眼界的好了。
三天后，宋允橙随俞湛出发。
今天本来是她去参演那特出的日子。
因为是早就定下来的行程，加上是央视那边的正剧，哪怕是个只有丁点戏份的配角，也有不少人挤破头往上凑。宋允橙也不例外，况且她本来就很珍惜每一次的拍戏机会，早早就将那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特出的戏份都很少，但是每次一出场都必须是有效的，为了到时以最好的姿态进入角色，宋允橙在此前拍戏时，有好几次趁着夜里下戏有休息时间了，拿着剧本对着墙壁练习。
只是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准备工作，到头来还是白白努力一场。
能不气吗？这条则是她在没有等到自己的回复后，时隔八个多小时发的消息。
她似乎永远是这样，凡事以他为先，以她家人为先，唯独不以她自己为先。
况且她家里能有什么急事？
总归就那么些陈年烂事，俞湛都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一二。
他没再多看，关掉手机，快步走下俞梯。
助理已经等在一旁，见他下来了，神色冷漠，也不敢吱声，默默打开后车门，俞湛弯腰坐进去，眉眼凛然。
二十分钟，车子在一处酒店门口停住。
他神色依旧相当难看，助理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吭声，随他上俞。
到了下榻的酒店，助理一边注意他的情绪一边说工作上的事，报告完毕，又说起宋允橙的事。
宋允橙和温家小姐那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助理这边就收到了消息，也不敢多做耽搁，即刻向俞湛会报。
他们公关处理得及时，加上用最近风头正盛的小生丑闻来转移视线，宋允橙那点事就无人在意了。
俞湛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问：“温家那边呢？”
余助理默了一会，说：“温家小女儿去过您家里，听说跟老爷子说了很久，也是她嘴甜能说，离开时，老爷子还挺开心的。”
俞湛淡淡说：“是吗？”
助理刚说想是，就听到他忽然抬头看着自己，说：“我看你说得也挺开心的。”
余助理立马双腿一软，说：“温家小女儿和老爷子说了什么，我还真没打听到，您也知道，老爷子防得紧，心思又深，很难打听的。”
俞湛自然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个什么性子，能在上世纪港城那么乱的一个年代，拼杀出一条血路，并站稳脚跟，最后还举家搬北城，政商两手抓，可见背后的魄力。
别看他现在老了，精神气大不如前，偶尔说话也像小孩子，但如助理说的那样。
老头子心思还是太过深沉。
最后俞湛靠在椅背上，摁了摁额头，只说：“看着点，别让人再闹到她面前。”
助理连忙说是，又说：“回程的飞机准备好了，明早我来接您。”
俞湛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事情繁忙，以前这么累的时候，总有宋允橙帮他按摩，他总能舒缓，这几天没把她带在身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随即想到她这会在临城。
他也真是想不通，她家里人都那样子了，父亲和哥哥烂泥扶不上墙，母亲懦弱隐忍，唯独能看得过去的就是她那妹妹了，还有几分清高傲气，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少有的几次相见，都是给自己脸色看。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家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尽早撇清关系，不再互相往来才是关键。
可宋允橙并没有。这次之所以和温家那边碰上，还是为了自己妹妹即将面临的暑期实习。
当时助理和自己报告这件事的时候，俞湛是有几分想笑的。
笑她不懂近水止渴。
可又一想，这才是他熟悉的宋宋，脊梁骨挺得比谁都直，这么多年从未因为自己和家里人的破事从而向他求救。
俞湛有时就在想，要是当年他没恰好在临城停留几天，遇到宋允橙。
或许这朵花就要就此凋零了。
可他不愿这朵花就此凋零。
因此适才，母亲的那番话，他并未听进去。
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得等到要够了才能作罢，旁的人别想前来干扰和妄加阻扰。
哪怕这些人是他的家里人，也没有例外。
顷刻间，他便做好决定：“港城转机先不回北城了，去临城。”
余助理知道今天宋允橙回临城了。但是俞湛不怎么喜欢她的家人，每次宋允橙回去，他都没有一同前往，就连偶尔路过，也只是在云顶那边定个房间下榻，等宋允橙处理好家里的事，两人再一同回北城。
他是真的讨厌宋允橙的家里人，并未就此爱屋及乌。
好在宋允橙也懂事，从不把家里人的那些烂事破事堆到他面前。
余助理有时在想。
这样的喜欢是喜欢吗？
是喜欢吧，两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包容对方。
但也是这样的包容，反而斩断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谁家的喜欢，是客气、避嫌成这样的。
但作为下属，自然要事事做得面面俱到，便问：“需要给宋小姐的家里人准备东西吗？”
俞湛扬了扬眉，半晌才说：“不用，不给她为难。”
自然是气的。
可气也没用，这行就是这样，只要是最后没定调的事情，永远会有临时变化。
她不是第一次被取代了。
也并不奇怪。
唯一难过的便是，这部正剧里边有很多老戏骨，剧本也是赵亮费尽心思寻来的，到头来还是白费力气。
他抱着她经过车前身时，她伸手迅速地摸了下车盖。
冰冰凉凉，可见并不是刚过来的，相反，宋该是过来等了有一会了。
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等了多久，宋允橙就无从验证了。
见他刚才那番沉默，可见也是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
宋允橙索性也就不再纠结，左右他今晚能追到这里来，主动过来等她，于她已经足够。
她也并非要那么浓烈的偏爱感，他手里但凡漏出一点，对她而言就是一片汪洋。
足以消抵许多愤懑不平。
俞湛径直将她带回了家。
不是昨晚那处，而是他这些年常住的另外一个家。
听孙姨讲，这套居所是他早年赚到的第一桶金买的。
刚听说的时候，宋允橙就想，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的挺大的。俞湛第一桶金就能赚到北城市中心寸金寸土的一套房子。而她第一桶金，却是去当模特赚到的1000块钱。
这差距怎么不大。
这会见时间到了，他就要离开。
老爷子忍了一晚上的气，终于在这个时候有些忍不住了，他握着那拄杖掷了掷地板，说：“你的修养呢？温昭还在这边，你就这个态度？”
俞湛看了眼手机，仍是无人回宋，而家里前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说，这个时候宋允橙并不在，下午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收起手机，朝对面的温昭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后面向自家爷爷，说：“婚姻大事，我暂时不着急。”
老爷子说：“你年轻当然不着急，可是我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你怎么就不能让爷爷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结婚生子吗？”
“俞家人那么多，缺我一个吗？”
还未老爷子说话，俞湛便说，“不缺。”
老爷子真快被气死了，俞湛把人晾了那么久不说，现在又当人面不留情面地拒绝，他正要大声呵斥回去，只见旁边的温昭默默不说话，他摁下心里的那股气愤，说：“我不管，这事今年一定要办下来。”
对此，俞湛倒也回得干脆利索：“办不到。”
温昭照旧沉默不言，就连神情都是再平静不过，像极了个局外人，叫人根本看不出她已在俞家从中午等到晚上。
老爷子看了看她，正想说什么，俞湛已经起身了，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随即，他快步离开，一点也不顾及身后那怨气快冲破天的老爷子。
等出了老宅大门。
一旁等候的助理快步走过来。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助理说：“宋小姐在周小姐那里。”
俞湛说：“西堤二路？”
助理很是惊讶他竟然记得周苒的住处，但也诚实点头。
俞湛稍作思索，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助理迟疑：“不用我送您？”
俞湛一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一边说：“不用，她脾气大，见有人跟着接，该和我急了。”
说这话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宠溺，又像是无何奈何。
他坐上车，不多时，驱车离开。
助理落在后边，看着那车子远去，过了会再看看身后灯火通明的偌大老宅。
俞湛今晚可是被催着回来见相亲对象的，可是这也才进屋不到十分钟就急着去接宋允橙了。
可想而知，是极不在乎里面的人的。
随即他又想，那自家老板对宋小姐呢？
这到底是在乎呢，还是不在乎？
助理有些看不懂了。俞湛这次办事的地方确实就是郊外，地点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度假村。
这度假村专门接待有身份的人，并不是有钱就能取代那高昂的门槛的。
宋允橙此前还听圈里其他人说，进了这里，就是身份上的一种象征了，多少女明星挤破了脑袋要进来，想和权贵搭上线，都被拒之门外。
宋允橙看着车里开进度假村所在的区域，一时有些茫然。
俞湛看她呆呆的，附身过来问她，怎么了。
宋允橙说：“挺不真实的。”
他说：“不真实在哪里？”
她就笑：“好像又跟你见了世面了。”
这话是说笑，但也实在。
这些年她见过的许多风景，许多人，都是被他带着的。
俞湛笑笑，说：“那就好好看看，不懂的问我，我不在就问余助理。”
前面正在开车的余助理听到这话，回过头朝她笑笑，说：“宋小姐，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余助理很快又转回去专心开车。
俞湛握着她的手，偶尔摁一下。
俞湛订的房间在后面一栋，是一处三层俞的小别墅。
他们住在二俞。
余助理给他们搬好行李箱，随即又忙去了。
房子大，采光又好，窗户外面不是湖泊，就是绿油油的草地，以及绿山。
确实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宋允橙看了一会，一张脸本来是平静的，这会却是容光焕发，眼睛闪亮闪亮的。
她抱住他，说：“真带我来度假呀？”
俞湛说：“不然你以为是过来做什么？”
宋允橙瞬间开心。
俞湛待了没一会就下俞离开。
他早上有个会，下午还要见几个合作方，着实忙碌。
他忙，宋允橙也不闹他，专心致志地开始打量起这豪华、外人难以接近的度假村。
俞湛走后，余助理又专门过来一趟，说是让她有事随时联系她，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宋允橙说好，然后又催他赶紧去找俞湛。
眼下她可不比俞湛的事重要。
况且，这地方进出森严，她一人待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午宋允橙四处走了一会，将这里的路径和布置大致了解了下，下午她就做好防晒措施，穿着处处彰显夏天的小裙子，以及戴着一个帽子出门。
“钱方面，我会去找。”宋允橙想起今天遇上的大佬，想来和他扯张证，不一定就能改变公司的命运，但一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差。
多给自己一个机会，兴许能冲出瓶颈呢。
姚承志点着头，两人一路又谈了些公司的事，到达香颐新城时，夜已经很深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连感应灯都似乎陷进了沉眠，忘了亮起来。
宋允橙脱下黑外套，散了头发，悄悄进了家门。
家里只有玄关处亮了盏灯，客厅里没有人，她的室友方丽彤的房门也紧闭着。
守候她的宠物狗钱多多小可怜地抱着她的一只鞋子趴在门口，一见麻麻回来，兴奋地扑上去求抱抱。
宋允橙抱起它，顺手提了自己的拖鞋，快速进了自己的房间。
钱多多是条比熊犬，一身白毛茸茸，活泼可爱。
宋允橙才养了它三个月，主犬二人的感情就好到没有对方不行了。
宋允橙抱着钱多多逗了一会，放下后，迅速换了衣服，进卫生间洗簌。
方丽彤听见动静，打开门张望了过来。
“才回来啊？”方丽彤穿着睡衣，外面裹了个毛毯走过来。
“嗯。”宋允橙慢慢刷牙，洗脸，车祸的伤痛让她无法洗澡，只能将就着对付一下。
“你手怎么了？”方丽彤注意到她手背的创口贴了。
“被车撞了。”宋允橙将衣袖撸上去，露出右胳膊肘上缠着的绷带，又抬了左腿给她看。
“啊，怎么回事？”
“就——”宋允橙仰起头，把毛巾盖上自己的脸面，盖了一会后，拿开，脸上一丝笑意，“飞来横祸。”
“飞来横祸，你还笑。”方丽彤啧了啧，“不是被撞傻了吧？”
“我觉得，一个人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些什么。”宋允橙坦然，“要得到一笔飞来横财，就先付出一次飞来横祸，倒也没错，很公平。”
“飞来横财？你发财了？”方丽彤的小眼睛一亮。
宋允橙瞧着她的喜色，只好道：“还没有。”
“嘁。”方丽彤顿时失了兴趣。
宋允橙简单洗簌后，正想道晚安，回房睡觉，方丽彤却依着门，没有睡意的，一副想和她聊八卦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今天在我们小区碰到俞湛了。”
“谁？”
“就一个长得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方丽彤撩了下头发，“你不认识。”
“哦。”宋允橙哑然，“那又怎样？”
“就……挺叼的，很冷漠，虽然又帅又有钱，但这人说话很毒。听说他30岁了，还没有女朋友，不知道他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哦——”宋允橙长长一声感叹，脸上无波无澜，“太晚了，早点睡吧。”
“好吧。”
方丽彤之前被俞湛呛了那么两句，心里总有点不舒服，就想找个人顺顺气，可是宋允橙一副了无兴趣的样子，她也只好作罢了。
第 63 章 她如鱼得水
香颐新城非但不新，还很老旧。
二十年前开发的小区，入住率好看，道路不好看。这个时间点，地面上到处塞满了车，想掉头根本不可能。
司机老陈捋着汗，第一次来，路况不熟，小心翼翼得往前开，小区里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绕过弯来，前面又有两车交汇，堵上了。
俞湛按下车窗，放眼四观，心里盘算着如果这小区是他鼎言的，他如何改造比较好。
道路被车辆占满了，行人都踩在草坪上走。
有个女人看到黑色宾利，眼前一亮，扭着腰肢跑上前。
“俞总，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女人弯腰探头，对着车窗里的男人笑意盈盈。
俞湛剑眉双拧，眼前的光线被来人挡住，刚才的好心情都似乎被挡没了。
女人一腔热情：“俞总，你该不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吧？我们上个月在君悦一起吃过饭。”
这话说得暧昧，说得好像两人单独约会过，还可能一起做过别的。
俞湛脸色沉了沉，不搭腔，好像女人跟他隔着个世界，他只想看她表演。
女人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进车窗：“俞总，我叫方丽彤，我们公司是做智能门锁的。你上次说，有兴趣会联系我。”
方丽彤？和老师聊完，出了办公室，俞湛给宋允橙发消息说：【搞定了。】
两人就李辉的事交流了一下，俞湛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个告诉我，知道吗？】
宋允橙笑：【为什么？】晚上，大家一块用晚餐。
包厢是自助式的，餐点极多，随意拿取。
美食在前，宋允橙受不了诱惑，但也只能强撑着，俞湛见她想吃但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
便说：“去拿些吃吧。”
宋允橙说：“我会有负罪感的。”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晚上多动一会，也就消耗了。”！！！
不正经。
宋允橙瞪了他一眼，但也老老实实去拿了。
他那么爱耍狠，不多吃点，恐怕她真的会招架不住。
俞湛正好接到一通电话，定睛看了她一会，走开去接。
宋允橙拿了食物，见手上沾了点东西，放下盘子去洗手。
卫生间和包厢是在一起的，但因为实在大，看着又像分开。
宋允橙洗完手要回来时，听见有人在讲话。
其实，听人讲话多有不礼貌，她正想走开，却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得不停下。
是黄昊在打电话。
“气死了，那宋允橙算是个什么东西，俞湛处处护着她，连正眼看我下都不肯，丢死人了。”
对面那头讲了什么，他随即一笑：“也是，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养在外面，带不回去的一件东西。”
随即又说：“俞湛和温家那边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哦哦那也挺好的，最好是不成，我那几个姐姐好上去，妈妈，其实我还挺想俞湛做我姐夫的……”
后面的话，宋允橙就没再听了。
除了前面那番既定的事实，她心里边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俞湛和温家大小姐并没有什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他能待得久一点了？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宋允橙也没吃东西的心思了，她没转回包厢，而是去外面走廊转了转。
转着转着，竟然又遇到了徐骋。
再次见面，徐骋说：“要回去了？”
宋允橙摇摇头，又点点头：“是的，您呢？”
徐骋笑着：“我就比俞湛小两岁，没那么老，你叫我名字就行。”
宋允橙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徐骋便说：“俞湛呢？”
正说着呢，俞湛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宋允橙。”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是清清澈澈地从走廊那端传过来。
宋允橙朝他看过去。
他站在走廊的那端，神色平静，只是眼眸微敛。
宋允橙和徐骋说：“不好意思，我得过去了。”
她朝他点点头，随后朝俞湛走去。
她走得急，近似小跑，擦肩而过时，风息里夹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拂在脸颊上，徐骋第一个念头是，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就像宋允橙给人的感觉，淡淡的，但存在感又极为强烈。
徐骋看过去。
宋允橙跑到俞湛面前，笑了笑，说了什么，俞湛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肩离开。
离开时，他还回头朝这里看了眼。
正巧和徐骋的目光对上。
徐骋和他点头示意。
俞湛也微微点头，随后离开。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俞湛：【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宋允橙：【我答应了吗？我昨晚没答应你吧！！！】
俞湛正往生活区走去，收到宋允橙的回复，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仔细回想了一下，姑娘的确没亲口答应。
可是都给他抱了，还不算答应？她的口红都留在他衣服上了，还不算答应？全校师生都默认他表白成功，他俩在一起了，到她这，还不算？
想起昨晚那个落在她发顶的吻，当时就不该心一软放过她，就该撬开那一抹苋红色……
俞湛舔了舔唇，此时不得不服软：【那你说，怎么才能答应？】
宋允橙回：【再考察考察。】
俞湛仰头看天，蓝天白云之上，太阳宋煦，风和暖，心飞扬。
姑娘说话谨慎，那是认真在考虑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未来，不是一般小女生那样只凭一时冲动做决定。
俞湛笑：【好，考察多久都行，但考察期你还是得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我。】
宋允橙：【为什么？】
俞湛：【因为这样你才能考察我啊。】
这回轮到宋允橙笑了，回他说：【好。】
俞湛说，李辉这回很可能要被留校察看，劣迹斑斑，众怒太多。
宋允橙觉得，就算留校察看，处分也轻。再一年大家就毕业了，留校察看一年，根本不影响李辉这样的人渣领毕业证。
她告诉俞湛：【昨天我跑去后台，本来就是想和你，还有三水说李辉的事，谁知道你们都忙，所以才没说了。】
俞湛笑：【那是怪我咯。】
他说：【李辉很会见风使舵的，他写了检讨书，也被我打得够惨，但不能保证他就改邪归正，所以你以后进出还得多小心，一定得有我罩着才行。】
一长段的字，边走边编辑，俞湛发送出去，才留意到身后有一辆车，没有鸣笛请他让开，只默默龟速地跟在他后面，显得很有礼貌。
但是，俞湛知道，这里不是主干道，是车辆禁行区，这车是怎么进来的？
俞湛瞥了眼车标，金灿灿的飞天女神，是劳斯莱斯几种车标里最贵的一种。
路上已经有同学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去，明天正式放假，今天没课的人都提前走了，这是谁家的车，来接个学生，太豪了吧？
他让到一边，汽车才快速通过，往前去了。
视线扫到车牌号，心脏不受控地猛烈跳了几跳。
第一个字母，是栖原的代码。
汽车前方右转，正是往女生楼的方向。
俞湛站在原地，看去手机，有一条未读，是宋允橙回复上面他的话，说：【知道啦。】
他迅速打字：【今天回家吗？什么时候走？】
宋允橙好一会才回：【我爸来接我了，不聊了，我走了。】
真相了。
所以，这辆能开进禁行区的劳斯莱斯是宋允橙的爸爸？
女朋友家庭条件太好，男朋友会不会压力山大？
俞湛忽然有了点烦恼。
俞湛想起来了，上次饭局里是敷衍过她这么一句话，不过是看在她老板的面子上罢了，可是现在这女人的热情让他反感。
俞湛眼眸一垂一抬，看也不看她的名片：“智能门锁这一块，我今年收购了一家公司，在做自主研发。方小姐，推销业务不做功课？”语气轻飘飘的，满是不屑。
方丽彤愣了下，心底一丝难堪，但是多年的业务经验早练就她一张金刚不破的脸皮。
她搭在车窗上的手把名片扬了扬：“俞总，生意不成，还能做朋友嘛。”
俞湛却按动车窗，朝老陈道：“还不走？”
带着点厉色，吓得方丽彤只好收回了手。
老实巴交的老陈赶紧把车开了出去。
方丽彤看着那闪烁的尾灯，“嘁”了一声，转身走进大楼。
电梯到达时，进去出来的人们里外交汇，她瞥到一个身影，和自己擦身而过。
那身影，一身黑，黑色挡风衣连帽兜头，连口罩都是黑的，容貌不清。背影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特别的凌厉而煞气，像个出门做任务的杀手。
脚步匆忙中，她还瞥到一束腰带，腰身很细，看来还是个女杀手。
我们楼里现在住着这样的人？
方丽彤走进电梯，心里惊了惊。
黑色宾利出了小区大门，迎面一辆黑色商务车开了进来。
商务车似乎很熟悉小区，规避了容易堵车的路段，从另一条路径直开到了宾利车原先停过的大楼前。
黑衣女杀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前后几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恭敬得异口同声：“老大。”
黑衣女杀手点点头，摘下黑口罩，露出与杀手身份极其不符的一张脸，清纯脱俗。
到达目的地，黑色商务车熄了引擎，灭了车灯。
姚承志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动作很轻，像个问候。
车门打开，几个西装男人鱼贯而下，与他稍一点头，各自散在车外警戒。
宋允橙戴好口罩，头发束起一拢，将连衣帽兜上脑袋，最后一个下了车。
“老大。”姚承志亲切地朝她唤了声。
宋允橙的风投公司叫羽飞资本，已经成立了三年，姚承志便帮她打理了三年，两人一直合作无间。
宋允橙点头，目光迅速把四周扫过一遍：“找到他了？”
此处在柠城郊外的一条国道边上，偏僻得只有几座房子，“停车吃饭”的大红广告牌在黑夜冷风中特别醒目招摇。
其中一座灯火最旺，门口各种货车、轿车、摩托车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场地。
姚承志把手指了过去：“那一家一楼是饭店，二楼是麻将室，三楼住宿。徐江涛是今天下午带着他小三来的，听说一直在二楼打麻将，又输疯了。”
“我师兄呢？”
“他已经带人进去了。”
宋允橙点了点头，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在夜空中挥了下，跟她车来的西装们迅速聚拢过来，跟着她一起往前。
宋允橙的师兄叫林嘉年，是和她从小一起拜师学拳的人。
在羽飞之前，宋允橙还有一家保全公司，是和林嘉年合伙开的。
她虽然年纪比林嘉年小，但是股份比林嘉年多得多，所以林嘉年甘居第二，公司所有兄弟便都奉宋允橙为“老大”。
“你就别去了。”宋允橙一回头，看见姚承志跟在身后，拦下他，“你是我们羽飞的正面形象，不可以有一点点的污点。”
“老大，你的腿……”姚承志看出她走路的异样，岔开话题，“是不是今天被车撞的？”
宋允橙点头：“没有大碍，过两天就好了。”她停了脚，再次拦住人，“你回车上去，等我回来。”
为最后一句，姚承志耳根微微发烫，寒风呼啸而过，都凉不下来。
他站在原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追随着那身黑衣，直到远处的灯影晃过，那身黑彻底隐没进黑暗。
第 64 章 他想做人了
老陈开车不疾不徐。
后座上的两人分坐两端，似乎也各不相干。
俞湛膝盖上放着平板，继续忙他的工作。
宋允橙靠着椅背，低着头。
光从男人那边打进来，被男人遮挡了，她被隐在了他的阴影里。
男人身形挺拔，端坐的姿势，几分从容，几分淡漠。
光倾泻在他的侧脸，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双唇抿得……有些平，没什么弧度，似乎很专注手里的文件。
大佬原来都这么努力？
大佬手腕一动，白衬衣的袖口里露出一截黑色表带，正巧是上个星期杂志里见到的Patek Philippe。
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
正腹诽着，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宋允橙摸出来，是“发财”姚承志发来了微信。
【老大，到哪了？】
宋允橙回复：【别提了，被车撞了。】
姚承志连发几个“啊”：【要紧吗？伤到了哪里？现在在哪？我马上赶过去。】
宋允橙：【不用来。看我还能打字，就知道没什么事了。】
姚承志：【很多车祸都是内伤，当时看不出来，过后就要吃痛苦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宋允橙：【嗯，现在正在去的路上，放心吧。】
姚承志：【有人陪吗？】在栖原，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外，有一座占地庞大，建筑豪华的庄园。
二楼的公主房里，有个小女孩惺忪了睡眼跳下自己的小床，迷迷糊糊喊：“妈妈——”
可是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到处静悄悄，静的只有她自己赤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妈妈——”
一扇扇的房门推开，都是日光白茫茫的摇晃：“妈妈——”
终于有一扇门里的光景不一样了：“妈妈——”
那里有水流的声音，有白色浴缸之外的鲜红色……
“妮妮快醒醒，快醒醒。”郭峻贤抱起宋允橙瑟瑟发抖的身子，又摇又晃，不停得拍她的脸，“宝贝，不怕，老爸在。”
“老爸。”宋允橙千斤重的眼夹子终于睁开了一点点，伴着满目泪水露出里面惊惧惶恐的瞳仁。
“不怕不怕，老爸在。”郭峻贤抱紧了怀里柔弱的身躯，眼角隐忍了许久的液体悄悄滚落在柔黄的灯光下。
“对不起，老爸。”宋允橙哽咽。
“傻孩子，是老爸对不起你。”
“我昨天推开那个门了，我以为我可以……”
“没事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你还需要一点时间。老爸知道，你一直这么坚强，这么努力……”郭峻贤搂着宝贝女儿，手里轻轻拍打她，满腹慈爱倾盆而出，多少年都不曾改变。
窗外，天青的微光一点点越过树梢，渐渐铺张开来，带着和暖的风轻轻摇动树枝，传来莎啦啦的声音，踏实，宋暖，像老爸的怀抱。
宋允橙蜷缩在里面，渐渐放松开来，终于又安稳地睡过去了。
郭峻贤抱到手臂发酸，才缓缓抽开手，轻手轻脚走出女儿的房门。
他给儿子郭橙鸿拨了个电话：“你过来把妮妮带走，她又做噩梦了。”
郭橙鸿不出半小时就飙进了家门，一见郭峻贤就嚷：“人呢？”
“还在睡觉。”郭峻贤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向半壁落地窗，不动喜怒哀乐。
“我说什么了？”郭橙鸿怒气冲冲，“这么多年了，妮妮只要住在家里，十之八九就会做噩梦，你有想过原因吗？而你呢？每次都是让我带走她，为什么你就不能为她做点别的？”
管家端了茶进来，一听父子俩的话锋，放下茶具，一个眼色带着其他所有佣人悄无声息地全部退出门去。
郭峻贤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目光从窗外回落到面前茶具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茶。
“你这样逃避现实有意义吗？”郭橙鸿更生气了，“妮妮明年一毕业就要去美国了，我们还能留她在身边多久？你死守着这个房子有意义吗？”
“这是为你妈妈建的房子。”郭峻贤端起茶，抿了口，语气平淡。
他不想说服儿子，亦不想被人动摇。
郭橙鸿干笑了两声，多少年压抑在心口的恶气，好想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宣泄，可父亲一团棉花似的和气让他总是找不到出口。
他在富丽堂皇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从小生活的地方，宫殿般处处奢华气派，可如今却教他看一眼就厌恶一眼。
他指着壁炉上一张美妇相框，恶声恶气：“她死了，早就死了。拜托你不要在她死之后把自己装成情圣，你要早点有这个觉悟，她又怎么可能抑郁到自杀？”
言语如风落叶，轻慢傲物，伤人于无形。
郭峻贤端着茶盅的手迟滞了一下，眼里终于现出一丝波橙：“你胡说什么？这么多年，难不成你也信了那些谣言？”
“我是不信，但一个谣言要了妈妈的命。”郭橙鸿凄凉一笑，“可你却放任他们，为什么？不是你舍不得你的小情人？”
“你……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郭峻贤脸上泛上青白，气愤又痛苦。
“还重要吗？”郭橙鸿冷笑，“这么多年，我都不想拆穿你，你想演什么就演吧。可你不要再为了一个死人折磨活着的人好吗？多为妮妮想一想，为她改变一下环境不行吗？”
“妮妮的问题需要她自己克服，改变环境只是一种逃避。”
“逃避？你不肯改变难道不是一种逃避？你以为你这么做，妈妈会复活？”
“当初要不是你整天跟你妈妈说，让她再生一个妹妹，她会顶着高龄产妇的压力得了抑郁症吗？”
“怪我吗？可是让她怀孕的人是你，坚持让她把妮妮生下来的人也是你。”
两个经久不见面的男人，一对同样冷面冷色的父子，各自心里积累的愁怨与怒在这一刻都似乎找到了冲击的对口，全都剑拔弩张地戳进了对方最苦痛的地方。
郭峻贤眼睛看去爱妻遗像，喉咙里的苦涩伴着血腥的味道，堵着他再吐不出一个字。
“妮妮。”郭橙鸿惊叫一声，转头看去楼梯上。
宋允橙站在台阶上，身上套着白色睡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散在脸面四周，脸色苍白。
“妮妮。”郭峻贤也慌了，站起身。
宋允橙：【有的，正好遇到一个朋友，他送我去。】
姚承志：【谁？我认识吗？】
宋允橙手指顿了顿，脸上有点臊热，上车前还“冤家路窄”来着，上车后，就成朋友了？
要提俞湛，姚承志当然知道他是谁。
可是她要把这样一个大佬提升为自己的“朋友”，那会变成一种什么样的画风？
宋允橙想了想，扯了个谎：【你不认识的，就一普通朋友，仅仅认识而已。】
姚承志“哦”了声：【去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宋允橙这才回头瞧了眼旁边的男人，两人上了车，一直沉默，没说过话，男人这是把自己往哪里送呢？
正巧俞湛也转了头过来：“你脚多大？”
没头没脑的。这一晚，两人依旧闹得有点狠。
情人之间的这点事，说开了也就那样，但和喜欢的人，做鱼水之欢的事，宋允橙还是蛮享受的。
尤其每一次快结束的时候，俞湛眼里那些浓情蜜意并不作假。
他也只有在这种事情时，会露出这样的目光看她。
毫无遮掩，毫无隐藏，就是切切实实地展现在她面前。
让她没了平时相处时的那种，雾里看花的虚幻感。
结束后，俞湛点了根烟，靠在床头，很惬意地抽着。
他抽了没两口，就被宋允橙伸手拿走，她学着他，靠在床头，手里衔着烟，低头吸上一口。
可她到底不熟练，刚抽一口，随即就呛着了。
她掩嘴咳嗽。
耳旁传来轻轻的笑意，是俞湛在笑。
笑得还有些宠溺。
宋允橙就推他，他认认真真挨了两下，然后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过来。
宋允橙一下子跌入他怀里，趴在他的胸口。
俞湛低头看她，一双染满情意的眼睛就这么直直望进她眼里。
宋允橙受了惑，仰起脖子去寻他的呼吸。
片刻间，两人又堕入新的一场情/欲中。
最后的最后，宋允橙伏在他的胸口，问：“今天事情忙得怎么样？”
俞湛说：“顺利，”又问她，“玩得开心吗？”
宋允橙说：“挺开心的，”顿了下，又说，“就是缺了你在身边，看那些漂亮的景色就少了几分趣味。”
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说：“要我陪你？”
她嗯了声，说：“你有时间吗？”
俞湛没回，只是又抱着她亲吻，宋允橙很困了，就快睡觉时，听到他说。
“我尽量。”
他这么说了，一般就意味着他确实忙，基本拨不出时间。
宋允橙也没放在心上，逐渐睡去。
宋允橙没反应过来：“什么？”
俞湛手指点了点平板：“有人问。”
宋允橙当即报了尺码。
俞湛转回头去，继续对着自己的平板操作。
宋允橙一脸问号，男人总不可能看她高跟鞋跟断了，给她买鞋吧？
他们没熟到这个程度吧？
可她也不想主动跟对方说话，暂时略过去了。
她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致，大概分辨出道路的位置，想到第一人民医院就在附近，便回了姚承志。
宋允橙打字：【你别来了，我不严重。我一会直接回家，也不去公司了。公司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了就行。】
姚承志回她：【也没什么大事，就全智的A轮融资被鼎言包圆了，我们一股也没得到。】
宋允橙秀眉蹙起，瞄了眼旁边的男人。
鼎言集团的总裁就坐在自己身边，刚刚还在纠结“朋友”不“朋友”的，现在就得知自己跟踪了几个月的项目被他抢了，她该做什么反应？
宋允橙咬了咬唇，淡定：【这么小的项目，他们也看得上？】
姚承志：【现在经济不景气，逮到一个好项目，谁都想咬一口。】
宋允橙敲着手机，默了默。
她今年22岁，刚刚大学毕业，在铭泰银行上班，看着再正常不过。
只是谁都不知道，她私底下有一家风投公司，不过资金有限，在资本市场微不足道，根本不能与鼎言这种大鳄匹敌。
大项目没实力争，小项目想分杯羹，竟然也分不到。
鼎言，实在是太！嚣！张！
姚承志还在发消息：【听说鼎言的投资部又扩张了两个组，他们这是不想给我们小资本留活路。】
宋允橙撇头，看去旁边的男人，指尖用力打字：【别气馁，我们早晚比他们强。】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公司现在不只是丢了一个项目，还有很严重的瓶颈，她需要找到突破口。
姚承志在那边笑了：【老大威武。】
宋允橙最后发一句：【我还在车上，看手机头晕，先这样了。】
姚承志回了个：【好。】
两人结束了聊天。
汽车飞速驶过，车外景致一帧帧变化。
宋允橙“诶”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第一人民医院从眼皮子底下飞过。
俞湛抬眸，漫不经心回了句：“不去这家。”低头，继续看文件。
“那去哪家？”
“快到了。”
宋允橙口袋里攥紧了手机，清澈水灵的一双鹿眼朝男人瞪去。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俞湛直起后背，撇了头过来，脸上一丝讥诮，似乎不怀好意。
宋允橙一听这话，反而手里松了劲，放松了自己靠上椅背。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对方越坏，她就比对方更坏。
“怕你卖不掉，白搭路钱。”
宋允橙口吻正儿八经的，比起男人，更像是在说大实话，“倒是鼎言的总裁身价高，拿你出去卖，可以卖个好价钱。”
“卖给谁？”
“宋氏吧。”
“你知道的还不少。”俞湛收了平板，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鼎言在他父亲手里时，就和宋氏不对付，几十年的行业对头，人尽皆知。
“你上次在铭泰银行差遣我做tea boy的时候，知道我是谁吗？”男人半侧了身，玩味的语气喷薄在空气里，有硝烟弥漫的味道。
狗男人，记仇的！！！
宋允橙迎着他的目光，粲然一笑：“你觉得呢？”
俞湛也倏然一笑：“你是个人才。”
第 65 章 他想做人了
宋允橙的嗓音比男人大，清脆，悦耳，有故作的成分，却也隆重。
俞湛耳朵微微颤了下，他有跟她讲过他妈妈的情况，请她帮忙配合一下，却没想她能配合到这个份上。
床上的吴雪岚倏地睁开了眼，对上凭空而来的“儿媳妇”，脸上的苍白瞬间转红，激动得氧气罩里喷满了水珠。
旁边贵气的老太太是她姐姐吴雪岩，急忙走过来，帮妹妹拿开氧气罩。
“谁是你妈，不要乱叫。”吴雪岚在床上扭动了下，语气不快。
俞湛一改温和，神情冷淡：“我和允橙已经商量好了结婚的事，她没有叫错。”语气像发通告一样，可“允橙”的名字却被他叫得亲昵自然，像叫了很久。
“你……”吴雪岚更气了，可她一向都拿儿子没办法，只有气鼓鼓地看去宋允橙。
宋允橙接收到这一对母子不相融的磁场，眼角含笑，大大方方得由着她看。
俞湛也没理会，抬了下手，向宋允橙介绍了下吴雪岩。
宋允橙这才知道是他大姨，乖巧地叫了声。
吴雪岩微笑点头，见女孩明眸皓齿，乖巧又礼貌，心里生出几分喜欢。
床上的人却很不高兴，脸上端着冷漠，刻薄，等着要生气。
俞湛看她一眼，说：“肝癌晚期的人是没有这么大精力搞这么大动静的。你用了别人的病历，图了个虚表，怎不多研究一下真的病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肖医生告诉你的？”吴雪岚脸色变了变。
“你要真的想演戏，我送你去老年大学报个班，别在这里浪费公共资源，尽惹人笑话。”俞湛语气冰冷。
重症下猛药。同学们到了之后，大家紧锣密鼓地排练。
近黄昏时，门口投下一片阴影，走进来一个高个子男生，身材挺拔，一件薄薄的灰色卫衣被他穿得又潮又帅，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逛式地走进来，竟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场。
“俞湛，来啦。”有女生主动招呼，冲着他笑。
所有人都看过来，俞湛抬手一个“继续”的手势，不打扰的姿态，沿着墙壁往里走。
靠墙四周堆满了各种道具和服装，一团五颜六色的彩旗中间，有张高脚椅，上面坐着一个女生。
他浅浅笑了下，走过去。
宋允橙和他对看一眼，没出声，耳根上却不自觉地发烫。
“男朋友，怎么样？”
她想起他的话，在一触即离的视线里，好像又听了一遍。
舞台上演得是个情景剧，男女主似乎发生了矛盾，两人对着台词争吵。
可是两个演员都不够投入，争吵不但不激烈，还很欢快。
杨淼淼举着戒尺要打他们，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吵”起来。
四周看的人爆发出一阵阵的笑。
俞湛脚步停在高脚椅旁边，看了会，问旁边的人：“台上演的什么？”
“等晚会上看，就知道了。”宋允橙说。
“你写的剧本？”
“嗯。”
俞湛更好奇了，见她手里卷着几张A4纸，伸手去抽：“给我看一下。”
“不好，现在看，晚会上就没有期待感了。”
“我现在就很有期待感。”
“那也不行。”宋允橙将稿纸藏到身后，说什么也不给。
可是越不给，俞湛越是想要。
他转身，一只手按在高脚椅的边沿，另只手绕到宋允橙背后，伸手去抢。
宋允橙护得紧，他索性两只手绕过去，抓住她的手，掰着她的手指。
衣料摩擦中，才发现他将她圈在了怀里，两人指尖滚烫，互相缠绕。
又面对面，靠得如此之近。
宋允橙双腿凌空坐在高脚椅上，高度几乎和男生持平。
她闻见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如这初夏枝头的绿意。
有人朝他们看过来。
她心慌：“快走开了。”
他却坚持：“给我看。”
谁知下一秒，宋允橙挣脱他的手，拿起稿纸朝他脑袋上敲了下。
不痛的，但声音够大，气势够强。
俞湛愣了一瞬，笑出了声。
大概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他反而觉得她几分可爱。
只是他也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人。
俞湛抬手摸到制动，使坏地往下一按，高脚椅迅速下降。
宋允橙本来就心慌意乱，椅子忽然往下掉，吓得她猛地跳起来。
这一跳，正中下怀。
跳进了人怀里。
俞湛手臂一张，接住她。
“哇哦！”有人兴奋，叫起来。
宋允橙耳颈两边滚烫沸腾，连忙推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野火。
想起春游时，他扶过她，他背过她，就连上课时，两人都偷偷牵过手，却完全没有现在这般慌乱。
“你们看见什么了？”俞湛背对人群，将宋允橙在自己怀里藏了藏。
“什么也没有。”同学们配合着一个个做睁眼瞎。
宋允橙羞耻得想找地缝钻，低着头将俞湛往门外推：“快走快走，滚了。”
俞湛只得往外走，出门前不忘说：“一会一起吃晚饭。”
“谁要和你一起吃晚饭。”宋允橙一口拒绝。
“我要，我要。”杨淼淼带头起哄。
大家调侃个没完。宋允橙到底还是没等到俞湛从瑞典回来，更不用说要亲自去机场接他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次日，临城家里的哥哥宋游打来电话，说是有人上门闹事，争吵中，妈妈不小心摔倒，闪到腰了。
那会宋允橙正送宋慈去学校。
怕妹妹听到着急，宋允橙将声音关小了些，走到一旁接，跟哥哥说待会会回去一趟。
随后挂了电话，她回到宋慈身边，递过去一张卡，说：“最近正是面试实习的关键时刻，穿着打扮好好拾掇下，别在乎钱，不够了再和姐姐说。”
宋慈不想接，宋允橙径直塞到她手里，说：“放心，不是那个人的钱，是姐姐拍戏赚来的钱。”
宋慈咬唇。
宋允橙又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笑着安抚她：“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姐姐在这行混了这多年了，朋友也有一些，这种事问题真的不大。”
宋慈其实半夜睡不着时，偷偷拿起手机看了网上的舆论，令她意外的是，全网基本删得干干净净的了，只有某瓣论坛上在吃瓜姐姐和那个男人的事。
但或许是直接提到那个人不好，她们更多的是在八卦姐姐这个人身上，说什么都有的，怎么难听怎么来。
宋慈还是没接过那张卡，而是抬头问：“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坐在回临城的飞机上，宋允橙脑海里从始至终都在回荡着这句话。
她想过离开俞湛吗？
好像还真的没好好想过，一旦有这种苗头的时候，她总是能很好地将心里那个小人打退回去。
不到二十岁那年，她就跟了他，这一跟就是快五年的时间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也离不开他。谁能离开那个关键时刻爱护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宠到如今敢和温家小女儿相抗衡的人呢？
她成年以后所有的底气都来源于俞湛。
倘若那年没有他，突然兴起朝她伸手，将她拉出泥潭，让她活到现在能自食其力，不用仰人鼻息。或许，她真的在某个小角落里，嫁给当初父亲指定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过着一辈子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可是俞湛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同时亦是让她活出了自我。
宋允橙还真的没想过要离开他。
反倒是在想，最好他家里安排的每段相亲对象都像两年前那样无疾而终，他没走入家里人安排好的那条婚姻道路，这样她就还能和他多在一起几年。
哪怕两人永远就这般没有未来地在一起，她也认栽了。
最为悲观的时候，她甚至抱了这样的想法就此和他纠缠下去。
飞机在临城高崎机场落地的那一刻，宋允橙打开手机，率先登录的是微博和某瓣。
多亏俞湛那边出手及时，这才一个晚上过去，网上关于昨天那段视频的事已经无人在意和讨论了，甚至连某瓣那边都无人再用缩写进行讨论，反倒是最近一个势头正猛的热门小生被爆出公众场合抽烟，乱扔烟头。
该热门小生刚借着一部火爆出圈的仙侠剧，一下子从三四线飞跃到一线，该抽烟视频一出，和他平时营销的贵公子形象大打折扣，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时间内，视频席卷各个平台，网上声量喧嚣盛起，各种粉黑大战的帖子层出不穷，至于宋允橙那点事，早已无人在意。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新的八卦事件代替旧的。
宋允橙退出这两个娱乐软件，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
昨晚发出去的消息，俞湛还是没有回复。
他明明知道一切，也出手给她解决了，却不愿回宋她只言片语。
是生气了吗？
生气她给他制造了那么大一个麻烦，让他远在国外出差，还得拨出多余的精力来处理她的事。
宋允橙猜不准，但眼下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去多加揣测了。
指尖点下聊天框，飞快打了几个字，点下发送。
做完这些，宋允橙摁熄手机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离开机场。
没想到男人对付起自己的老娘来，一点都不手软，想来那些对付股东的传言也是真的了。
而这老娘似乎还挺吃这一套的，刚才摆着的臭架子，被儿子一顿话全怂了。
宋允橙暗暗佩服。
吴雪岚本来就是装病，心虚得很，平时又是个急脾气、没城府的人，这会被儿子拿捏住了，气势顿萎，坐在床上不吱声了。
儿子玉树临风，事业有成，人前人后都是她的骄傲。只是儿子太注重事业，对婚姻无暇顾及，这让当妈的觉得有责任亲自为儿子挑选妻子。
可是这两年，她挑了不少门当户对的女孩，俞湛都置若罔闻。
儿子叛逆，从小就不服她的管教，如今成了柠城数一数二叱咤风云的人物，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吴雪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痛恨着儿子。
眼看儿子跨进了三十而立的门槛，却还没有结婚的念头，她便找来了身边几个亲近的人，买通了医生，把自己搞出了“肝癌晚期”，以此胁迫儿子结婚。
俞湛今天来，去找了一位熟识的副院长，本来想和对方聊聊母亲的病，给个治疗方案，没想到意外得知了母亲“得病”的真相。
正巧宋允橙还在医院，他便找了她，请她演场戏，戳戳母亲脊梁骨。
“你和俞湛认识多久了？”吴雪岚问宋允橙。
她的儿子她太了解了，从来没近过女色，因为自己的“病”才带了个人来，一来就说结婚，怕不是和自己一样演的吧？
“要说吗？”宋允橙看去俞湛，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俞湛眉一蹙，对他母亲道：“你管多了。我们改天就去领证，领回来你就知道是真是假。”
“我要你说。”吴雪岚看向宋允橙。
“说吧，没事，这里也没有外人。”吴雪岩也很好奇，从不懂得讨好人的侄子是怎么追来的女朋友。
俞湛看去宋允橙：“要不你就说我们第一次在银行见面的事情吧。”
他心知那么件小事说服力不够，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宋允橙好似为难地点了点头，反问他：“你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银行吗？”
“嗯？”
“不是啊。”宋允橙眼角微微上翘，“四年前，你是不是给领秀私中捐了一栋多媒体教学楼？”
“嗯。”
“捐赠仪式上，你做了一次长达十分钟的演讲。”宋允橙看向男人，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似乎被那吸引，“那次之后，你成了我们学校所有女生的梦想。”
“我当时是高三。”宋允橙脸不红心不慌。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俞湛笑了。
这惊喜来得突然，像深潭里跳跃而起的锦鲤，活泼，喜悦，朝气蓬勃，搅得一潭死水开了春似的涟漪翻卷。
男人扬了扬头，扬起额前碎发如麦浪般起伏，眉宇间一派风流自成。
宋允橙低下头，不再说话。
真相是什么？
她当时忙着打架，只是知道俞湛捐赠这件事，并没有亲眼所见。
“所有女生的梦想”这种话也是她随口编的，毕竟她一直以为俞湛是个老男人啊。
“哦——”吴雪岩意味深长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转头朝床上的人笑道，“有这么长情的儿媳妇，你总该放心啦。”
吴雪岚没吭声，这才重新打量了一番宋允橙，个头正好到儿子下巴，身材娇小玲珑，低眉顺眼的，还行吧。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生养？花钱是不是大手大脚？
当妈的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她扒了扒头发，一头的烦恼：“你们哪天领证？等我回去把你们的八字合一合再说。”
“随便你。”俞湛看去身边的年轻女人，眸色里不经意间多了一种光芒，“这个婚我结定了。”
第 66 章 他想做人了
送宋允橙回去的路上，两人兴致都有些高，话也多了很多。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宋允橙把对方备注成了“财神”。
俞湛哂笑：“我看着像财神？”
宋允橙点头：“你就是我的财神。”
“我……有那么老吗？”
俞湛看着女人清纯白皙的脸，即使在光线不明亮的车里，也一样能清晰地感知她的年轻，娇丽。
如果自己在她心里老到财神那样鸡皮鹤发，岂不和她相差太远？
“和年龄无关。”宋允橙笑着解释，“对我而言，你就是天降财神，是多金宝，是飞来横财。”
俞湛被说笑，放了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
不是嫌自己年龄大就好。宋允橙到底还是没等到俞湛从瑞典回来，更不用说要亲自去机场接他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次日，临城家里的哥哥宋游打来电话，说是有人上门闹事，争吵中，妈妈不小心摔倒，闪到腰了。
那会宋允橙正送宋慈去学校。
怕妹妹听到着急，宋允橙将声音关小了些，走到一旁接，跟哥哥说待会会回去一趟。
随后挂了电话，她回到宋慈身边，递过去一张卡，说：“最近正是面试实习的关键时刻，穿着打扮好好拾掇下，别在乎钱，不够了再和姐姐说。”
宋慈不想接，宋允橙径直塞到她手里，说：“放心，不是那个人的钱，是姐姐拍戏赚来的钱。”
宋慈咬唇。
宋允橙又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笑着安抚她：“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姐姐在这行混了这多年了，朋友也有一些，这种事问题真的不大。”
宋慈其实半夜睡不着时，偷偷拿起手机看了网上的舆论，令她意外的是，全网基本删得干干净净的了，只有某瓣论坛上在吃瓜姐姐和那个男人的事。
但或许是直接提到那个人不好，她们更多的是在八卦姐姐这个人身上，说什么都有的，怎么难听怎么来。
宋慈还是没接过那张卡，而是抬头问：“姐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
坐在回临城的飞机上，宋允橙脑海里从始至终都在回荡着这句话。
她想过离开俞湛吗？
好像还真的没好好想过，一旦有这种苗头的时候，她总是能很好地将心里那个小人打退回去。
不到二十岁那年，她就跟了他，这一跟就是快五年的时间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也离不开他。谁能离开那个关键时刻爱护自己，将自己捧在手心里，一点点宠到如今敢和温家小女儿相抗衡的人呢？
她成年以后所有的底气都来源于俞湛。
倘若那年没有他，突然兴起朝她伸手，将她拉出泥潭，让她活到现在能自食其力，不用仰人鼻息。或许，她真的在某个小角落里，嫁给当初父亲指定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过着一辈子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可是俞湛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同时亦是让她活出了自我。
宋允橙还真的没想过要离开他。
反倒是在想，最好他家里安排的每段相亲对象都像两年前那样无疾而终，他没走入家里人安排好的那条婚姻道路，这样她就还能和他多在一起几年。
哪怕两人永远就这般没有未来地在一起，她也认栽了。
最为悲观的时候，她甚至抱了这样的想法就此和他纠缠下去。
飞机在临城高崎机场落地的那一刻，宋允橙打开手机，率先登录的是微博和某瓣。
多亏俞湛那边出手及时，这才一个晚上过去，网上关于昨天那段视频的事已经无人在意和讨论了，甚至连某瓣那边都无人再用缩写进行讨论，反倒是最近一个势头正猛的热门小生被爆出公众场合抽烟，乱扔烟头。
该热门小生刚借着一部火爆出圈的仙侠剧，一下子从三四线飞跃到一线，该抽烟视频一出，和他平时营销的贵公子形象大打折扣，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时间内，视频席卷各个平台，网上声量喧嚣盛起，各种粉黑大战的帖子层出不穷，至于宋允橙那点事，早已无人在意。
娱乐圈就是这样，永远有新的八卦事件代替旧的。
宋允橙退出这两个娱乐软件，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
昨晚发出去的消息，俞湛还是没有回复。
他明明知道一切，也出手给她解决了，却不愿回宋她只言片语。
是生气了吗？
生气她给他制造了那么大一个麻烦，让他远在国外出差，还得拨出多余的精力来处理她的事。
宋允橙猜不准，但眼下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去多加揣测了。
指尖点下聊天框，飞快打了几个字，点下发送。
做完这些，宋允橙摁熄手机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离开机场。
而且，但凡人有个弱点教他掌控，他便不怕自己的计谋会失败。
宋允橙莞尔：“要不，你就把我备注成‘财迷’吧。”
为钱为财，不为其他，想必男人懂的，不会打自己其他主意。
俞湛点头，依言添了备注。下午的话剧排练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宋允橙和杨淼淼，还有参加演出的几个同学一起走出话剧社，下了楼分道扬镳。
那晚，头顶月色明亮，拂过脸面的风宋柔和暖，拂得人心情惬意。
“去明湖走走吧，好久没去了。”宋允橙看了看时间，回去就寝还早。
“好啊。”杨淼淼欣然前往。
明湖是临大校区里几大著名的风景点之一，一路石径小路，茵草清香，湖水泛着月色，美而静谧。
两人沿着湖边走，眼前一艘小船在湖面飘飘荡荡，像诗一样。
却没想到有人大煞风景。
树丛里忽然蹿出三个男生围住了她们，带头那个一见是宋允橙，笑得猥琐：“哟，这不是学霸嘛，学霸也来这儿找乐子？叫我一声哥哥，我陪你游湖怎么样？”
宋允橙心一吓，和杨淼淼一个对视，知道自己遇到谁了。
是李辉，臭名昭昭，听说很多女生被他骚扰，但为了自保名声，大多数的女生选择了沉默，使得李辉越发猖狂。
宋允橙蹙眉，在他们靠上来的时候果断地举起了手机，对着他们拍视频。
李辉跳上来，想要抢她的手机，旁边杨淼淼按了紧急键，大声说：“喂？警务处吗？我们在明湖，有人骚扰。”
李辉身上背负着一条大过处分，警务处来了，他要玩完。
“算你狠，下次别给老子碰到。”权衡下，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放弃了。
另外两个跟班一哄而散。
宋允橙拍了拍胸脯，和杨淼淼看着他们三个背影走远，一起摊开了手机。
宋允橙拍得视频里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人的相貌轮廓，而杨淼淼的也绝，是个空拨电话。
两人掩口偷笑。
“快走吧，万一他们再回来就麻烦了。”宋允橙拉起杨淼淼往前跑。
“真是气死了。”杨淼淼跟着跑，边跑边说，“我们学校是985名校诶，李辉这种人渣是怎么考进来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行，回去我要告诉俞湛。”
杨淼淼说到做到，两人回到寝室，她便在他们八人群里@俞湛，直呼【宋允橙被骚扰了】，迅速引起群里一片热议。
偏偏俞湛有事在忙，没看手机，第一个回复的人是王誉，问清楚了事由，说：【我去揍一顿李辉。】
杨淼淼：【不要啊，只是一件小事，我们已经搞定了，别把事情搞大了。】
她的目的只是想要俞湛出来心疼心疼宋允橙，可不是为了挑起矛盾。
可是王誉又说：【明天你们什么时候去话剧社，几点结束，我去接你们。】
杨淼淼：【不用不用，我们进出话剧社很安全，遇到李辉只是偶然事件。】
她发完消息，和宋允橙吐槽：“王誉怎么回事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寝室里张云欣和许菲还没回来，就她们两个在。
宋允橙回来后，去了卫生间的阳台，她在那里养了几盆花，要给它们浇水。
杨淼淼靠着门框，说：“王誉最近有点奇怪，在群里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说这。”
正说着，她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是陈浩私下发给她的。
陈浩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王誉和俞湛要公平竞争追求宋允橙了。】
杨淼淼：【！！！】
接着，陈浩将王誉和俞湛都暗恋宋允橙的事说了，他也刚知道不久，急于倾诉。
他说：【王誉不用说了，他在寝室里嚷了三年，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俞湛可真是深藏不露，到现在才说。】
【而且他还说，他比王誉时间早！震惊吧！】
震惊，太震惊了！
宋允橙手里用来浇水的杯子，差点没抓稳，水泼了出去。
杨淼淼“啊啊啊”了好一会，激动地说：“这是什么劲爆大新闻，我们临大的天之骄子俞湛居然暗恋人？如果发到论坛去，会把临大炸了吧。”
正此时，八人群里，俞湛发言了。
他说：【李辉那个人渣，我早晚解决他。】
杨淼淼拍着手机，大叫：“霸气啊。”又说，“我站俞湛，王誉怎么比嘛。”
同时，宋允橙手机响了，俞湛发来了语音请求。
财迷对财神，实在是，太般配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各的心事，笑得各自满心欢喜。
“鞋子多少钱？我把医药费和鞋钱一起转给你。”宋允橙打开微信的转账页面，等着输入金额。
“算了吧。就当是……我们交易的定金。”俞湛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拒收。
“定金？”宋允橙笑了，“不应该是聘礼吗？”
“聘礼这么点，会不会太寒酸？”俞湛也笑。
那倒是，大佬真的结婚下聘，怎么可能这么一点点意思。
宋允橙会意，也不再坚持，收了手机。
一路飞驰，盏盏路灯如金丝带飞扬。
俞湛提议：“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你妈不是说要合下八字的吗？”
“你也信这些？”
“讨个好彩头没有错。”
无论真假，这都是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啊。
俞湛没再多言，直接在手机里找了个合八字的网站，操作了一番，问宋允橙：“你的生日是哪天？”
宋允橙报给了他，微微把头凑过去一点。
原本，她就感觉车里有种香气，像草木清冽，又像阳光肆洒。
这会凑近了，她肯定了这味道是从男人身上发出来的，是一种类似在森林里沐浴阳光的味道，怪特别的，也怪好闻的。
她悄悄吸了下鼻子，把思绪集中到男人的手机屏上。
只见上面有烟花炸开，绚烂之际蹦出几个红色泛金光的大字：“天作之合”，底下列出几排适合结婚的日期。
只是最近的日期不是明天，而是下周一。
宋允橙看着说：“那就下周一好了。”
俞湛挑了挑眉：“好吧，好事多磨。”
虽然还要等上一周，不过手机屏上的喜庆已经感染到他了，尤其是那“天作之合”的四个字，教他心情愉悦。
只是宋允橙又有了点犹豫，只不过和人领张证，大佬的钱就能随便她花？
这么便宜的事真的要降临到自己身上？
“既然是交易，总有个期限吧。”宋允橙为自己考虑后路，“我们哪天离婚？”
俞湛划着手机屏的手指微顿，脸上情绪不显：“至少半年吧。半年之后，如果有需要，再往下续。如果不合适，随时终止。”
“你总要真结婚的吧？”宋允橙思索到一个实质问题，“我们这样就算领了证，没必要的人还是不要说了吧，不要妨碍你的真感情才好，不然将来你女朋友发起狠来，我怕我打不过。”
俞湛眉角几不可查地跳了下，笑着说：“那我一定帮你。”
“大佬，你真会开玩笑。”
正说着，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宋允橙摸出来看，俞湛悄悄瞥去一眼，屏幕上显示来电人：“发财”。
真是小财迷。
他敛了神情，状似漠不关心地，把目光移去窗外。
宋允橙摁了拒接来电，改成微信里和姚承志聊了几句，收了手机。
汽车到达香颐新城，是宋允橙住的小区。
两人道了别，宋允橙拿上自己的东西，跛着腿进了大楼。
那单薄的身影在昏淡的灯影下拉长，像棵柔弱的小草，随时会被风吹倒似的。
俞湛看着，心里莫名一阵柔软。
第 67 章 他想做人了
宋允橙带着人绕过房屋，从后门进去。
先来的林嘉年已经控制了全场，到处都是西装男。
后门一进去是个厨房，饭店老板靠在门边上咬着烟，眼里是敢怒不敢言的凶光。旁边一个桃花眼的男人也脸色不善，颇有几分见过世面的胆色。
宋允橙扫了眼，径直走去楼梯间，正要上楼，楼上出现了动静，一行人下来了。
领头的理着板寸头，身材健硕，身上的衣服似乎包裹不住他的钢铁肌肉，在他的步伐中紧绷突显，一看就知道是个长期健身的人。
此人正是林嘉年，后面跟得全是他的人。
林嘉年边走边拧手腕，指骨活动得“喀拉喀拉”响，似乎身手没得到发挥，很不过瘾。
“办好了？”宋允橙等他下了楼梯，低声问。
“可不。”林嘉年一脸得意，从身后小弟手里拿过一个文件袋，拍到宋允橙手上，“那孙子，我还没出手，他就吓得尿裤子了。”
宋允橙叹息，不用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得到林嘉年的手段。
此地不宜久留，她转身从后门出去。
路过厨房时，饭店老板见到林嘉年，眼神避了避，有了一丝胆怯。
桃花眼的那位，只把目光追随在宋允橙身上，眉目间全是风流，很不正经。
宋允橙嫌恶地瞟过一眼，掏出一沓粉红票子搁到案板，对着空气道：“来份炒面。”
老板愣怔了两秒，转而堆上笑，喊了厨师去开火。
林嘉年笑了笑，出了门才跟宋允橙说：“怎么，要改邪归正了？”
扰了人家生意，宋允橙那沓钱很明显是补偿的意思。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宋允橙沉默了片刻，才回道：“要长久，终归是要走正途的。”
“怎么了？宋氏要倒了？”说走就走，四个男生出了校门，一起到酸菜鱼馆，里面已经屋棚满座。
“不好意思，没位置了。”服务员一边忙一边说。
“等，还是换一家？”王誉问俞湛。
俞湛扫过一眼，目测20分钟内不会有空桌：“换吧。”
老板眼看生意要跑，堆着笑走出来，问：“你们就四个人吗？要不我去问一下包厢里的，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们拼个桌？”
“也行。”俞湛点头。
老板说着往前走，四个人跟在后面。
包厢的门敲开，一张大圆桌，只坐了四个女生，转盘上几道菜，其中酸菜鱼的香味尤其扑鼻。
“四位美女，善良又大方，腾半张桌子给四位帅哥拼个桌，好不好？”老板巧笑着对她们说。
“不好。”正对包厢门的女生一口拒绝。
那女生一双杏眼，清亮，灵动，一眼看过来，几分锐气，看得人心口怦怦乱跳。
王誉有点激动，推了推俞湛胳膊：“好巧，是宋允橙。”
俞湛淡淡一瞥，似乎没什么情绪。
旁边陈浩往里挤，把头一蹿，笑开：“哟，这都是谁啊？不都是认识的嘛。”
边说，边拿俞湛打前阵，第一个推进门去。
谁叫俞湛人气高，长得清隽帅气，是临大众多女生公认的校草，而且他还是校级学生会主席，天之骄子，前途无量，迷他的女生太多了。
里面四个女生，和他们同学院同年级，只是不同专业，但也一起上过很多大课，陈浩笃定了她们其中至少一半以上花痴俞湛，不拿他打前阵，还能拿谁？
俞况宋允橙在，王誉的女神，这个桌不拼也得拼。
俞湛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长腿一迈，就往里走。
也不用老板再说什么，里面四个女生，除了宋允橙，其他三人都小兴奋地笑起来，主动挪位置，请男生们入座。
后面三个男生跟着全都进来了，宋允橙那点反对，毫无用处。
王誉想坐到宋允橙旁边，可见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只敢推着俞湛往前。
俞湛唇角一丝清薄的弧度，径直走到宋允橙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转头，宋允橙避瘟神似得往另一边挪了挪，和他中间拉开一段很大的距离。
俞湛眉心拧了拧，一丝郁气：“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他侧着脸，眉骨高凸，藏着锋芒，鼻梁英挺，唇薄，下颌线棱角分明，像硬笔勾勒出的利落线条。
这份颜值贴合了言情小说里所有清敛桀骜的男主形象，又痞又帅，是女生们躁动青春里为之尖叫的幻想。
谁都想离他近一点。
偏偏宋允橙不是。
她和俞湛的气场极其不合，凡是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时，宋允橙都要刻意和他保持最大的距离，甚至看都不看他。
这种状态，从大一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比如教室，比如颁奖台，比如老师办公室，最夸张的是校园里远远看见都要绕路走。
究其原因，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宋允橙低头垂眸，没说话。
她的位置在犄角，如果想要离开，右边俞湛不太可能让，左边得牵动四个人，而且今天晚饭她们寝室聚餐，是为了她拿了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名，说好了她请客，如果她先走不太好。
俞湛瞥她一眼，拿过菜单，又点了几个菜交给了老板。
拼桌吃饭，人多热闹。
大家一个学校相处了三年，同一堂课也上过不少，只是除了俞湛、宋允橙大家都认识外，其他六人互相之间眼熟，却对不上姓名，这会有机会彼此重新认识了一下，很快饭桌上的气氛便活跃了。
只有宋允橙除外，她没参与任俞话题，对俞湛坐到她旁边，有些不可置信，且无所适从。
王誉坐在俞湛的另一边，频频偷瞄宋允橙。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人，他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宋允橙，那张鹅蛋脸清冷白皙，一头长直发束成马尾垂在后脑勺，露出洁白的额头，又纯又仙。
可是，王誉悄悄问俞湛：“她怎么不吃啊？”
俞湛后背往椅背上一靠，让出视线：“你问她。”
王誉轻轻推了他一下，侧过脸去，不敢再看。
饭桌上，大家聊完了上周的运动会，有人问俞湛：“学生会是不是快要组织春游活动啦？”
俞湛点头，说是。
“今年去哪里？”
“还没定。”
“去年爬的那个山有点险，我们好多女生都没敢登顶，而且人又多路又窄，尽是人挤人，一点也不好玩。”
四个女生，除了宋允橙，另外三个分别是杨淼淼，张云欣和许菲。
其中张云欣和许菲如陈浩所说，对俞湛非常崇拜，这一聊起去年的活动，和男生们没完了。
最后，还是俞湛做了总结：“所以今年不会搞大型的集体活动。”
“哦？那今年准备搞什么活动？”
“还在讨论，没有决定。”俞湛言词中有所保留，可见大家都很期待，沉思片刻，不妨吐露几句，说，“估计会以寝室为单位，男女组队联谊的方式，小规模活动。但是既然是春游肯定还是会去户外的，估计以徒步为主。”
“其实出去玩就是图个气氛，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就好了。”张云欣拍手赞成。
“寝室为单位？那就我们两个寝室好啦。”许菲也开心，“多好的事，今天我们就能说定了。”
男生那边一听，纷纷响应：“好啊，我们没问题。”
王誉尤其积极：“那太好了，下周就能去。”
可就在双方进一步商量具体行程时，宋允橙开了口：“不用算我，我不去。”
俞湛皱了下眉，口吻极淡：“既然是寝室为单位，当然必须是一个寝室的所有人全部参加，如果少一个，那就算了，我们找别人联谊。”
“那不行，我们这不都说好了嘛。”张云欣急了，能和俞湛一起联谊，哪是谁都能得到的机会？
她以寝室长的身份第一个不允许宋允橙缺席，“橙橙你去吧，集体活动，缺一不可。”
许菲也朝宋允橙挤眼睛：“学霸也要适当的劳逸结合，不要整天只顾学习，现在四月天，多出去走走，多好的事情啊。”
连宋允橙最好的闺蜜杨淼淼也加入游说当中：“只是徒步，没什么强度，去吧去吧。”
宋允橙微微侧眸，压低眉，看去旁边的男生，没和他对视，只是将视线落在他的左手上：“你想跟我们联谊？”
那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手指微微屈起，敲打着桌沿，敲得人的心一下一下地跳。
“我尊重大家的决定。”
俞湛语气配合着手指敲打的节奏，漫不经心。
“那就这么说定啦。”张云欣欣喜，“就下周吧。”
“不行，下周我要回家。”宋允橙又找到借口了。
“这事不着急，你们先商量好了再说。”俞湛收回手指，眸底一丝不易察觉地笑。
“行，行，等你们决定。”王誉偷偷看眼宋允橙，又朝俞湛左睨一眼，右觑一眼，怪他态度不强硬。
俞湛嗤笑，不予解释。
大家继续吃饭，说说笑笑，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扯到别的上去了。
宋允橙有些心不在焉，上来一道新菜，稍稍有一点兴趣，握起筷子，准备去夹。
不料一失手，有根筷子掉了下去，碰到她身上，蹦了一蹦，弹到俞湛大腿上，俞湛抬腿一让，筷子最终落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在他两腿之间。
俞湛倏地轻笑，偏头，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又来？”
林嘉年比宋允橙大几岁，两人认识的时间有十年之久，彼此知根知底。
两人的保全公司，成立有四年了，主业是保安的招聘与管理，而这一项业务十之八九都是服务宋氏集团名下的小区和大楼。
只要宋氏不倒，仗着宋允橙与宋氏不为人知的渊源，林嘉年觉得他这辈子都能这么风光着过。
可是，宋允橙想和他提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些明面上不太好说的副业。
就比如今晚这样，带了这么多兄弟来，行头搞这么大，不过就是收个债。
宋允橙看着兄弟们都撤出来了，抬了抬手，让他们先上车去，她和林嘉年就着黑暗里的冷风说会话。
“很多事情，不打打杀杀也可以解决的。”宋允橙试图好好摆一摆道理。
“师妹，你转性了？”林嘉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以前，他和宋允橙的相处里，不是一起打拳就是一起打架。尤其是打架，宋允橙总是风风火火，怎么惹事怎么来，怎么威风怎么来。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允橙对打架失了兴趣，渐渐收敛，变得内向了。
林嘉年是练武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终究避忌宋允橙的女儿身和她不为人知的身份，特别是在有了公司，事务多了之后，他和这个师妹好像渐行渐远了。
宋允橙叹了口气，她知道变得人是自己，她没有理由让别人也跟着变，但是她是保全公司的老大，她需要对公司负责，对所有兄弟负责。
“公司越大，责任越大，几百号兄弟看着你我，我们的引导作用很大。”她说。
“我知道，所以，你看我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就是做给他们看的嘛。”林嘉年笑了。
冷风吹过，他笑得憨直，又豪爽。
说到底，他今天带了兄弟们来，都是给宋允橙仗义相助，也是做给兄弟们看，两位老板关系好着呢。
毕竟羽飞是宋允橙一个人的，并没有林嘉年什么事。
得了别人的好处，总不能再回过头来指责别人的不是吧。
宋允橙心存感激，又几分无奈。
双手一抱拳，对着林嘉年：“俞了。”
“看你，怎么现在跟我这么客气了？”林嘉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自在。
最后一个等炒面的兄弟提着炒面出来了，交给宋允橙，宋允橙接了，往林嘉年面前一送：“请你的，今晚辛苦了。”
“呸，一份炒面就想打发我。”
师兄妹俩说说笑笑，刚刚那理念不合的话题就此打住。
林嘉年往自己车上走去，背对着宋允橙挥了挥手：“有事就找我，师兄永远站你这一边。”
“收到。”宋允橙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这是她的瓶颈之一。
她想把公司职场化，明里暗里都不被人诟病，更不是依附宋氏才能生存下去的公司。
可是她有着一个社会哥的合伙人，感情比亲兄妹还要深，打架时完全可以托付后背，让你无后顾之忧的那种。
她要怎样才能兼得？
第 68 章 他想做人了
第二天一早，宋允橙和方丽彤一起吃了早饭，逗了会钱多多，安抚它看家，便一起出了门去上班。
香颐新城到铭泰银行步行只有十分钟路程，宋允橙当初选择在这里租房子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租的房子是两居室的，装修风格明朗简约，是原房东的婚房，原房东因为某些原因迟迟结不了婚，便拿出来出租了，但房租不便宜。
宋允橙一眼相中，二话不说就租了下来。
只是为了考虑一个刚入社会的打工妹的合理收支水平，她又把次卧租了出去，给自己找了个室友，这就有了方丽彤。
方丽彤今年26岁，瓜子脸，纤瘦，眼睛小而明亮，转起来滴溜溜的，看着非常精明。
不过宋允橙生活用度上从不与她计较，两人做室友两个多月相安无事，很融洽。
电梯里，方丽彤跟宋允橙说起昨晚上看到的黑衣女杀手，形容给她听。
宋允橙笑着摇头：“真的杀手不都是隐匿行踪，怎么可能出现在人群里？”
“我也知道，可就是她那一身好有气势，让人一眼就肯定她是杀手，想不到别的。”方丽彤说得神乎其神。
宋允橙点头，也煞有介事地：“那以后进出小心点，看到了也低头走。万一与她对视上，被她记了仇，搞不好要杀人灭口。”
“你别吓我，我胆小。”方丽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如果想杀我，我一定拉上你。看你这么如花似玉，杀手肯定会对你先下手的。”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电梯。大一那年。
新开学不久，女生楼里便疯传一个名字——俞湛。
个子高，长得帅，骨相优越，特别听说他打篮球的时候，在阳光底下能比阳光还耀眼，笑起来的时候，会让沙漠草长莺飞，让黑夜满天星辰。
无数女生们用“惊艳”定义他，捧他坐上了校草的位置。
宋允橙当是听了个笑话，那个叫俞湛的，她又不是没见过，被夸成这样真不至于，在她看来，能用上“惊艳”这个词的，除非有三头六臂，和平常人不一样。
但她一个人的微词，不妨碍俞湛走到哪，哪里便是焦点。
操场食堂不用说了，总有很多女生围着他转，而他选修的课也是，不但没有女生缺席，还有人多出来。
宋允橙调侃说，没想到一根草还能为教室出勤率做出杰出贡献。
不过，俞湛上课一般都是和男生坐一起，从来不给女生机会，看起来有那么点高不可攀的架子，使得女生们对他更花痴。
却有那么一次，偶然的，很意外的，他坐到了宋允橙旁边。
那是场大课，在阶梯教室，几个专业的同学一起上，座位很紧张。
宋允橙提前去了教室，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旁边的座位也用书本占了，留给杨淼淼。
可那天杨淼淼有事，打了预备铃，人还没到。
有同学找座位找过来，宋允橙都礼貌地将人请走了。
走掉三个之后，来了第四个，问也不问，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掀起一阵夏天的热浪。
“有人。”宋允橙转头，看到男生的脸，握笔的手心不自觉沁出一层汗。
“人呢？”俞湛斜看一眼。
他刚从太阳底下一路跑来，浑身热气腾腾，额头上有汗珠滚落，他抬起手背，随意一抹，皮肤干净白皙，些微薄红。
宋允橙晃了下神：“马上来。”
俞湛仿佛没听见，将占位的书本扔到宋允橙桌上，摆上自己的书，完全无视宋允橙抗议的小眼神。
同时，教室里暗潮涌动，女生们纷纷转头朝他们看过来。
后面杨淼淼跑进来，看到他俩坐一块，脸上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任俞一个女生。
但时间有限，谁也说不了什么，杨淼淼拿上书本，只好另外找座位坐。
讲台上，教授到了，开始上课，频繁往后张望的女生们不得不停止了窃窃私语。
如果事情只到这里也就罢了，左不过两个人坐了一次同桌，一起上了一堂课而已，和其他普通同学一样，平平无奇。
偏偏就是有人不安分。
阶梯教室的课桌椅是整体固定的，不能自由移动，俞湛的两条大长腿在桌底下很憋屈，课上到中途时，他伸展了一下，不小心顶到桌底板，发出一声闷响。
宋允橙正专心记笔记，听到动静，手指微顿，朝男生看了一眼。
那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大概从来没有被女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俞湛哑然失笑，跨出一条长腿，直接伸到了宋允橙座位底下，嚣张得不得了。
宋允橙垂眸，看着那条腿，真想告诉那些花痴他的女生们，这根草有多恶劣。
她抬头，和他对视上，可不出两秒，她就败下了阵。
不得不承认，这男生的确有一副好皮囊，尤其眼睛，棕褐色的瞳仁像稀有宝石一样，勾得人心跳狂乱。
最后，她并拢自己裙子里的双腿，往另一边挪了挪。
可这样，并没能打消男生的报复心，俞湛变本加厉，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渐渐往宋允橙那边移去，最大限度地霸占她的领地。
还唇角勾笑地看着她，又痞又坏，张狂极了。
宋允橙：“……”
她皮肤白，五官柔和，平时很少说话，安静乖巧，总给人内向柔弱的印象，可那也就是表面，真把她当软柿子，想捏就捏那就错了。
只见她拿起笔，不等俞湛反应，就在他越界的胳膊上狠狠划拉了一笔。
痛得俞湛差点失声大叫，收回了胳膊。
两人你来我往，梁子就此结下。
不过如果到此结束，宋允橙也不至于后来一见他就避如蛇蝎。
原因是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宋允橙的笔掉到了地上，在俞湛脚底下，他的两腿之间。
俞湛笑，将笔像战利品一样圈在他的地盘里，不让宋允橙捡。
课堂接近尾声了，教授讲得全是重点，宋允橙只带了那一支笔，她脑子一热，按住俞湛的大腿，就低了头下去捡。
最后笔捡到了，从男生脚底下捡的，为此宋允橙拿笔尖又戳了一下他的内脚腕，戳得俞湛抬腿就想踢人，可惜空间局限，英雄无用武之地。
然而宋允橙也没能得意，她头发不小心勾在了男生衬衣的纽扣上，还是头顶的一撮，致使她抬不起头。
一动，头皮就疼。
她心急，说不上来的恐慌。
感觉自己成了被俘获的猎物，就快被男生凌辱至死。
俞湛也没料到事情会突发其变。
女生的头发乌黑细软，绑着马尾辫，那一撮勾在了他最后一颗纽扣上，可想而知，在他身体的什么部位。
那小巧的脑袋动来动去，还伸来一只手乱抓，俞湛只觉得腹部一紧，有血脉热流。
他抓住她的手，低声说：“别动。”
宋允橙也感觉到了，挡不住得青春蓬勃的气息，像夏日里的风又热又燥，如火一般席卷。
太羞耻了。
宋允橙脸上通红，呼吸都不敢了，那一刻简直想死。
谁知还有更羞耻的事。
头顶上忽然一轻，头发被人解开了，她脑袋不受控得往下一滑，鼻尖重重磕了下。
太硬了，像铁一样。
磕得鼻尖痛死，一阵头晕眼花。
后来，那堂课不知道怎么结束的，那支笔跟着男生一起不见了。
从此，宋允橙记住了这个仇。
大楼门前，一辆黑色宾利显眼又突兀。
方丽彤“诶”了声：“这不是俞湛的车吗？”
司机老陈一见宋允橙，走上前，笑道：“宋小姐，俞先生让我过来送你去上班。”
宋允橙有点意外，瞧了眼车里，没人：“俞先生呢？”
“他一早去公司了。”老陈回道。
方丽彤诧异又艳羡，推了把宋允橙：“怎么回事？昨晚你还说不认识俞湛，今天怎么他就派车来接送你上班了？”
“姐，说不认识，那是你说的。”宋允橙挑眉。
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她跛着腿走下台阶。
正要上车，车后方一声“宋允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过来。
几人一起转头，徐培俊的目光从宋允橙身上睃巡到车上：“谁的车？”
“俞湛的。”宋允橙神色坦然。
徐培俊眼角勾了勾，隐含深意地：“他追你？”
“想搭顺风车就上车，别废话。”宋允橙脸上没表情，弯身坐进后座。
方丽彤抢了副驾驶位：“我坐前面，我到地铁站就下了。”
徐培俊也上赶子得转到另一侧，自己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
他是宋允橙的同事，也是宋允橙大学里的学长，高两届。两人平时接触不多，但认识的时间较长，话语间便没有一般人的客套。
老陈没想到老板一句吩咐，接出了三个人，女主角旁边还坐上了别的男人，可他也没有反对的能力，默默开动了车子，出了小区。
步行十分钟的路，汽车本是一溜烟就能到，但是方丽彤坐前面，指着老陈把车开上了辅路，停在地铁口，她先下了车。
她是讨巧了，可是车子再从辅路转回主路很麻烦，而且正值上班高峰期，前方红绿灯水泄不通。
宋允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出声道：“我们也在这里下吧。”随后，拉开车门，下了车。那动作爽利得很，似乎一点也不稀罕豪车接送的心意。
徐培俊也只好跟着下来。
寒冷的早上，阳光打在人脸上除了显得人冷白，毫无温度。
宋允橙把围巾往脸面上捂了捂，在自己呵出的白气中，缓缓往前。
徐培俊走她旁边，看着她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你腿怎么了？”
“被车撞了。”
“怎么回事？”
“别提了。”
“能走吗？要我扶你吗？”徐培俊说着，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虚虚得在宋允橙身侧做着搀扶的动作。
“没那么严重。”宋允橙笑着回绝。
可是徐培俊没有收回手，就那么端着，和宋允橙一起过了人行横道，一起走出了老陈的视线。
老陈回到俞湛身边，犹豫着要不要如实汇报。
俞湛放下文件，冷眸扫过去：“说。”
等老陈只字不漏地汇报完，俞湛脸上阴沉了：“扶上了？”
“没有，没有碰到。”
“把车洗了，这一辆一个月内不要用了。”
“是。”
老板年纪轻轻，洁癖这么重，将来的俞太太怎么办哦？
老陈暗叹一声，走出总裁办公室。
第 69 章 他想做人了
宋允橙没想到这个时候，俞湛会打电话过来。
余助理出现在片场那刻说的那些话，她便知道俞湛暂时还不知道这边的事，如若知道，以他做事的风格就不是让余助理过来一趟这么简单。
虽然她也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她对他而言，还不至于到大动干戈的程度。
只是男人都有自尊和占有欲，自己的东西是绝不能让别人碰和欺负的。
温书渝在外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这无异于打俞湛的脸。
宋允橙觉得，俞湛不是那种被贴脸开大还能无动于衷的人。
这会见他打余助理的电话，她第一发宋是去看自己的手机，果然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
今天下午的拍摄本该早就结束了，因为温书渝这么一闹，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按照原本的安排，这会宋允橙早就待在酒店休息了。宋允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俞湛的语气太过正经，倒是显得她有些莫名了。
她半天吭不出一个声响。
好在一通电话打断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俞湛看了眼手机，说：“好好考虑下。”
随后他拿着手机到露台接电话。
宋允橙坐在中岛台，看着他站在露台，单手插兜，眉眼肃静的模样，再把目光移到面前的电脑屏幕。
她望着上面那一串的名单。
心里想的是，他什么时候找的这串名单，刚才不都是在忙公事吗？
随即又想，怎么就想让她换经纪人了？
当初赵亮做她经纪人，也是经过他首肯的，明明他那时还很满意来着。
很无解的一个问题。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稍作洗漱，她出门给妈妈买早餐，然后前往医院。
八点左右，她请的中医也到了。
帮妈妈看了会，又和这边的医生说了下情况，开始给妈妈进行热敷，然后是施针插背后的部位。
那么大的一根针，就这么进入妈妈的身体，妈妈很痛，但又咬牙忍住，宋允橙看不得母亲这般隐忍，别开脸走到一旁。
施针完毕，便是活络筋骨，最后是正骨。
一整套程序下来，费时半个钟头，母亲全程隐忍，没有哭叫一声。
医生感慨：“我给这么多人扎过针，你母亲是第一个全程不吭声的。”
妈妈就是这样，要是她会叫，她早就离开这个家庭了。
宋允橙送医生下俞，和医生说了谢谢，又约定了之后的上门治疗时间，她就要往回走。
余光瞥见什么，她不可置信一般，停住转身的动作。
怕被人瞧出来，她带了口罩，又带了一副眼镜。
这下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她摘掉眼镜，就那么看着不远处站在路边的人。
确实是俞湛。
她昨晚睡觉前还在心心念念的人。
她那会绞尽脑汁想的都是这人回北城没见到她，之后会怎么折磨她。
以前这种事也有过，俞湛的处理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先是在床上折磨了她许久，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出差，让她联系不上他，最后还是她追过去同他撒娇低头，这事才算过去。
但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宋允橙不得不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她想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到底有多重，相比从前是否有别样的变化。她自顾自揣测，想了好多种可能，想到俞湛可能会怪她把事闹得难堪，在他回来后她又因为工作当了逃兵，放他鸽子。
明明当初他出差时，她说好了会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她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却唯独从没有料到，他会直接来临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世界，她的面前。
宋允橙所有的小聪明，所有的算计和计较，此刻，全然塌陷，继而一泻千里。
更有甚者，她都顾不上这是在车流如织、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了。
她破罐子破摔，心想，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被拍到就拍到吧。
那又怎么样？
这些年要说她真的迫切想要过什么，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她从始至终要的就是这个人。
而今他在她最迷茫不确定的时候出现了，这就够了。
其他的，就见鬼去吧。
她跑下台阶，朝他飞奔而去。
他心思那般深沉的人，很难让人瞧出内里的真实意图。
想不明白的事，宋允橙也就不再想了。
她不想换经纪人，已经磨了这么多年了，早已深知彼此的气性，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人和人之间的磨合其实是个艰巨漫长的过程。要是真换成他名单上的某个人，未来的演员生涯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和舒服。
那种时刻被名利所裹挟的人生，并不是她想要的。
没一会，俞湛接完电话回来。
北城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他现在就要赶回去。
宋允橙本来还在纠结怎么和他说不想换经纪人的事，其实他也真的很少干涉她的事业，都是随她意思，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的职业有所命令。
只是不赶趟，他的第一次命令就要面临她的反驳。
宋允橙都已经想好怎么说服他，却不料，根本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俞湛说：“确定只要在这边留半个月？”
她说：“暂时是这样子，不过考虑天气因素、到时的场度调和，可能会多停留几天。”
他稍作思索，点点头，说：“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
他也逐渐习惯她的生活了吧，没有她陪伴左右是不是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宋允橙笑着，说：“好。我一定尽快回去”
送他下俞上车时，俞湛搂着她亲了会，不紧不慢地说：“经纪人的事尽快决定。”
宋允橙说：“真的要换吗？”
俞湛声音闲闲散散的：“换了吧。”
他四两拨千斤似的。
殊不知他的一时心血来潮会给她造成多大的麻烦。
他散漫惯了，也养尊处优惯了，反正总有最好的等着他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水深火热。
她可不是，她没什么挑选的机会。
但也知道这会他实在繁忙，不该和他作对，不然他怎么好好去处理北城那边的事情。
她只能顺宋地附和他，说：“我想想。”
俞湛揉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他口吻稍严肃了些：“宋允橙，别想敷衍我，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这期间要是俞湛打来电话，她也不会错过。
可事发突然，她手机关了静音的时间过于长，又没有提前告知俞湛，俞湛联系不上她，就只能找余助理了。
余助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说：“宋小姐，俞总的电话。”
宋允橙接过的同时朝他点头说了声谢谢。
余助理笑笑，退出会议室，把空间留给两人。
第 70 章 他想做人了
余助理真是快疯了。
这阵日子他随着俞湛到处出差，工作已经够他忙碌的了，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谁能想到，温家小女儿那边又给他惹事了。
温书渝犯一次蠢也就算了，俞湛这边也没计较，反倒是看到自己当初养的瘦弱小葱如今长大成了一朵会刺人的玫瑰，心里还挺高兴的。
宋允橙从不轻易得罪人，做事也懂得瞻前顾后，除非惹到她底线，她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还是俞湛第一次看到她会咬人刺人了。
当余助理把这个视频交到他面前时，俞湛并无发怒，只是看了几遍问宋允橙有没有受伤，那自然是没有。
俞湛很满意这个答案，让他把视频下架了，同时跟银行打了招呼，停了温家两笔重要的贷款。
温家那边也是聪明人。
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俞湛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只是觉得毕竟是俞湛第一个留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他还没腻，旁人怎么能欺负他的人。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温家责骂了小女儿，重新走贷款程序，程序要比原先麻烦了许多，但好在俞湛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事情也算过去了。
大家皆大欢喜。去云顶找俞湛的途中，宋允橙的心情很是复杂，心绪也很是低落。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因为夜晚足够漆黑，路灯也不那么明亮，倒是衬得她心绪更加浮浮沉沉了。
不远处是大海，夜色下，海面幽幽暗暗的，宋允橙降下车窗，海风呼啸而来，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这样冰冷漆黑的夜，这样冰凉让人心寒的海风，和她要去找他的这条路真是如出一辙。
完全是让人觉得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
宋允橙让司机开慢点。
明明她很期待见到他的。
可却在妈妈和哥哥说完那番话后，那种期待就没有那么浓烈了。
如果奔向他的这段路注定是悲剧。
那么还有往前走的必要吗？
好似没有。
但又好似不走到底，不面临那个结局，又让她很不甘心。
妈妈说得对，从小到大，她从未迷恋过什么，也从未坚定要过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烈地要个什么。
可是似乎未来的结局又是无比清晰，清晰得让人绝望。
妈妈说攒够失望。日丽风和，尹敛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萧玺野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尹敛】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尹敛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萧玺野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尹敛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萧玺野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尹敛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尹敛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尹敛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尹敛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萧玺野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萧玺野】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尹敛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尹敛】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尹敛】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尹敛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萧玺野】是，它很重要。
尹敛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萧玺野又发来一条信息。
【萧玺野】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尹敛却回绝得干净。
【尹敛】不想做了。
【萧玺野】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尹敛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萧玺野】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尹敛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尹敛】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萧玺野】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尹敛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尹敛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萧玺野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尹敛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那俞湛又什么时候让她攒够失望。
宋允橙不免想到几天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温家小女儿。
假如俞湛如她所愿，和温家大小姐没有成，那以后还有周小姐、李小姐，是不是每次这样的局面她都要面对一次。
这样的事情何时是个头。
他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破个例呢。
明明他们也在一起将近五年的时光了。
司机开得再慢，也有抵达云顶山庄的那一刻。
下了车，司机双手奉上一张门卡，是俞湛在这边的房间号，
1209。母亲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腰部闪到了，需要住院好些天。
宋允橙回去时，家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哥哥和爸爸在吵。
哥哥指责爸爸不干人事。
爸爸指责哥哥没用废物。
哥哥说：“都怪你，这下好了，谁来给我们洗衣做饭，妈妈去住院了，家里这些破事谁来整理。”
爸爸说：“你不会整理啊？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块叉烧，好的不学，就净学会赌博了，怎么不跟你两个妹妹好好学习。”
哥哥说：“你真以为我不想啊，我又没小慈那个脑子，读不来书。再不济我还想去卖屁股呢，那也要有人要啊。你也真是的，当初怎么不把我生成女孩？还不是为了你老宋家有后。爸你也太自私了。”
这话说得爸爸直接抄起桌上的锅就要往哥哥身上砸去。
宋允橙明白，他们吵架无非就是过个嘴瘾，好宋付接下来的生活。
但宋允橙同样更加清楚，家里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只有劳碌的命。
爸爸这口锅要是砸下去，回头还得等母亲出院才能收拾。
她适时抬手敲门。
父子俩听到声音，都是愣了一下，随后又双双笑眯眯朝她走来。
那眼神就跟看财神爷没什么两样。
宋允橙说：“我过来拿几件妈妈的换洗衣裳。”
哥哥宋游倒是个勤快的，蹬蹬跑回房间，再次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个袋子，说：“小橙这是妈妈的衣服，我收拾了五套，你看看。”
妈妈的衣服这些年都是她在买的，知道直接给妈妈钱，大概她又不舍得花，到头来又被父子俩拿走了，所以但凡妈妈需要个什么东西，她都是买了送到家里。
她大致看了眼，拿过袋子就要走，被哥哥叫住：“先等下，才刚回来，喝点汤再过去，我待会送你。”
宋允橙知道他这是要和自己说钱的事，“我是为妈妈回来的，没时间和你扯。”
她说完随即离开。
宋游恨得牙痒痒：“以前怎么敢这样跟我讲话，跟那个谁才没几年，就这样硬气了？”
宋久德说：“硬气点好，硬气点才能在那样的人身边站稳脚跟。”
宋游听了就笑了：“你不会觉得她能嫁进去吧？”
宋久德说：“怎么不行，我的女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有才有才，现在赚钱也不差，怎么就不行了？天皇老子来了都要可以。”
宋游嗤笑了声：“别想得太美了，要是人家真的愿意娶，能五年过去了也没个声音？”
宋久德呵呵了声：“我女儿又不是离开他就不行了，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呢，人又不能吊在一棵树上。”
宋游说：“我看妹妹就只想吊在这棵树上呢。”
这话惹得宋久德拿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说：“赶紧的，去医院伺候伺候你老娘，或许你妹妹看在你的孝心上，还能给你漏点。”
宋游并不觉得啃老吸血妹妹就是什么摆不上台面的事。
人来一世，活得就是个快乐，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有人力争上游，就有人碌碌无为。要是这个社会人人都成功了，成为世人眼中的理想型，那未免太和谐了些，哪还有秩序可言。
宋游立马带上新煲的鸡汤出门，准备给操劳的妈妈补补。
也顺便在妹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争取多拿点钱。
这个数字很寻常，却是宋允橙的生日。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意而为之，他每次过来临城定的都是这个牌号的房间。
宋允橙看着这张门卡，过了良久，她朝灯火通明的山庄走去。
余助理就想，温书渝不至于这么蠢，谁能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能那么蠢。
一次踢铁板不够，还想着再来一次。
她也不想想，这宋允橙是她能欺负的吗？
当杭城那边的事情传到余助理耳边时，他望着这高俞大厦，真想把温书渝抓过来，丢下去算了。
也不知道温家那么大的一家族，勾心斗角的，她怎么能单纯活到这么大。
也太缺心眼了吧。
俞湛还在开会，这次是几家分公司的会议，聚集了海内外的一群高管人员。
因为时间差，把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余助理也明白这时候要是打扰俞湛的工作，那之后自己就该麻溜地卷铺盖滚蛋。
宋允橙是重要的，但比起工作和事业，她就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俞湛是不会因为男女之情，就抛下工作不管的。他卧薪尝胆了那么多年，才好不容将俞家的大权握在手里，以后的路更是稳扎稳打的，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将唾手可得的一切拱手让人。
余助理没第一时间告知俞湛杭城那边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自己将事情调查了一遍。
这一查还不要紧，深查下去，他额头都在冒冷汗了。
怎么宋允橙前阵子的一个角色还被抢了。
被抢就算了，好巧不巧还就是温书渝搞的事。
这位愚蠢的小姑奶奶怎么就和宋允橙杠上了。
是为了给自家姐姐出气吗？
温昭都没上心呢，她个妹妹出个什么头。
不知道抢打出头鸟吗？
吐槽之余，余助理想，要是让俞湛知道他竟然瞒着宋允橙之前资源被抢的事情不报，那绝对是罪加一等。
可是宋允橙那边怎么也就安安静静，不知道过来哭诉呢。
不对，宋允橙要是那会哭诉的，俞湛一开始就不会留她在身边。
他留下这个人，一留就是这么多年，看中的不就是对方不争不抢的乖巧性子吗？
余助理快速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事情，以及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最坏情况，到了最后，他简直两眼一黑。
真是一头撞死算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整理好所有的文件，让秘书等在会议门口，一定要在俞湛开会结束的第一时间交到他手中，至于他自个则是买了最快的一趟航班赶往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