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蛊惑人心的病弱医仙
沈隋玉昏迷了数日才勉强醒来。
这一掌伤得不轻。他自身经脉脆弱, 不能随便用内力疗伤,寻常大夫更治不了。
俞青裁急得焦头烂额,想尽了所有办法, 此时见他醒了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此人张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的心重重砸回了不见光的囚笼。
“俞慕寒……怎么样?”
俞青裁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恨:“他跑了,我没杀他。”
“他是你亲弟弟, 从前对你一向很好。”沈隋玉嗓音虚弱至极,“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
“别说是因为我。”他冷淡补充。
殊不知这话直直戳中了俞青裁的死穴,他声音瞬间扬起:“他妄图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恶劣的事!
沈隋玉撑着床想坐起来一点,奈何昏迷了几日全靠丹药吊着, 手脚没有丝毫力气。他只得躺在榻上,闭紧双眸:
“你觉得自己没错?”
“我有什么错?”俞青裁冷笑,长袖一甩, “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江湖武林强者为尊,那些蝼蚁我想杀就杀,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沈隋玉觉得自己连皱眉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平静地问了一句:“就连我也不在乎?”
“我想在乎!但是你在乎的人太多了!”
俞青裁从床榻边上站了起来, 胸腔急剧起伏, 他这几日积蓄的满腔满腹的怒火和心慌在此刻轰然喷发:
“你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样, 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不管你是喜欢他还是单纯心善,你是我的人,就不许随便为了别人受伤,为了别人死!”
他越说越激动,看着床榻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男子, 走过去狠狠攥住了他的下颌:“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吗?失明,残废,半死不活, 是我吗?!”
“沈隋玉,你是我的未婚夫!当年在那迷阵之中你明明可以毫发无损,让那个姓梁的去死!为什么非要牺牲自己?!”
俞青裁似乎要一举将这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他双目猩红,手指在沈隋玉清瘦削尖的下颌上攥出了血印:
“你善良,你伟大,你医者仁心普济世人!你知不知道你硬生生把我逼疯了?!是你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何就不能只在乎我一个!!!”
如果某日他把全世界的人都杀光,也一定是因为此人。
都怪他太好心。
“这人疯了吧,宿主我能不能用技能点电死他?”帮迪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沈隋玉脑海中出声。
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上的痛苦在此瞬间抽离了这具身体,无论是下颌的刺痛还是肺腑的酸楚。沈隋玉的思维陷入了一团混沌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在一口一口吞吃他的神智。
很像很像……
为什么他始终想不起来二十岁以后的事,是不是也被什么怪东西吃掉了。
“还有一事,你该向我解释!”
脖颈被勒紧,俞青裁掀开了他胸前的被子,将那个用编织软线串着的戒指攥在了手里,嗓音阴狠尖利又憋闷:
“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梁剑霆那个养子送你的?你昏迷之时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一次都不曾喊过我!”
意识总算回笼。
沈隋玉缓慢抬手触上了对方攥紧的拳,俞青裁骨头陡然一麻,被迫松开了手,错愕地回过神发现那东西已经被这人收回了衣襟下。
嫉妒和恨意涌上心头,他正欲发作,听到这人淡淡开口:
“我们成婚吧。”
俞青裁猛然怔住,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升腾的一腔怒意也转瞬哑火:“……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要么?”沈隋玉垂着眼,嗓音像流动的无色无味的水,“既然我也欠你的,那就该补给你。”
“但你要答应我,成亲后乖一点,要尽量听我的话,可以做到吗?”
喉结滚动,俞青裁盯着他纤长的眼睫和缓慢开合的优美的唇,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蛊惑了。
“……好。”他在榻边跪了下来,颤抖着捧起了他的手,竟是又笑了起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一切都听你的,我们成亲。”.
又过了几日,沈隋玉身体好了些,可以下地走动了。
帮迪见他精神不错,总算问出了按捺许久的疑问:“宿主是什么时候发现主角受不对劲的?”
“我那日在密室里中的淫毒,就是当年他经历的那个。”沈隋玉在院内石桌旁坐下,“我亲自经历了一遍,发觉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顽固,需要多年来靠疼痛抵御。他身上那些伤痕就是在骗我,博取我的同情。”
当然也可能真的是自残成瘾。
沈隋玉叹息一声,沉了口气:“他练的应该是某种血功。以他人的鲜血和自己的做交换,能够极其快速的增长功力。你还记得最开始在唐遥镇那具尸体吗?”
帮迪回忆了一下:“宿主当时说他体内少了很多血,从那次起就是主角受做的?”
“嗯。梁剑霆也出手了,但他只吸取功力,损伤经脉,真正致死的是尾随他下手的俞青裁。”沈隋玉感慨,“没想到吧,大反派居然被主角受当成了挡箭牌。”
帮迪沉默了片刻,跳上石桌仰起猫脑袋观察他的神情,认真强调:“主角受不能由宿主你亲手制裁,会导致任务失败。”
这个世界的剧情进度一直停在了梁剑霆邪功暴露后的50%,再也没动过了。
沈隋玉应了声,没什么表情:“只怕如今根本无人能敌得过他。梁剑霆功法大成仍不是他的对手,被他逼得有家不能回。我留在他身边,就是希望他对别人动手时能有所顾忌。”
可是以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和偏执程度,未免太折磨宿主了。
而且……
帮迪默默提醒:“已经过去快20天了。”
沈隋玉当然知道它指的是什么,眉宇间总算染上了几分担忧。
他怕那人又为他奋不顾身。
“院中这么凉,你怎么就在这石凳上坐着?”
俞青裁关切的嗓音响了起来,走过来揽他的腰将他扶起,“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我想尽快和你完婚。”
“躺了几日太闷了。”沈隋玉敛起情绪,笑了笑,偏头问他,“你陪我出去转转吧?”
“可是……”
“听话。”沈隋玉说。
俞青裁只好取来件整片银狐绒的厚斗篷将他裹起,牵着他出了门。
携手在街上漫步这件事逐渐取悦了俞青裁,身边的男子面色温和,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白玉般的色泽,他竟品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要是中间的一切都没发生,他们从指腹为婚的恋人,顺顺利利地结成一对就好了。
不。
俞青裁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漆黑的眼底一凝。若是那样,必定会持续不断地有人觊觎他。现在这样很好,他永远也离不开他了。
“阿玉,你说我们成婚需不需要向江湖各门派发请帖?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了。”俞青裁盯着沈隋玉道。
沈隋玉闻言愣了愣,倒是没生气:“我的名声这么差,那些名门正派来闹事怎么办?”
俞青裁勾唇,牵起他的手亲了一口:“放心,没人敢。”
话音刚落。
似是为了验证此话的真实性,俞青裁孔雀蓝的衣袖一震,手往路边的巷子口推出,狠辣掌风席卷而过,其内紧接着传出两声重物倒地的响动,以及吐血的动静。
沈隋玉被他拉到了身后,听闻此人冷冷一笑:“这次是凌霄宗的人。”
“阿玉,这些家伙都是来杀你的,我要他们的命,可否?”
“哪来的宵小之徒如此狂傲!竟连老夫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道内劲浑厚的嗓音响起,如雷贯耳,空气颤鸣。
俞青裁负手着看向落在他身前的白发老道,以及其他数位实力不凡的凌霄宗弟子,唇角笑意丝毫没有减淡。
松鹤道长。
很好。
他倒是想知道,那个叫周溯行的家伙得知自己师父因心上人而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相信阿玉也会很感兴趣的。
若是他恨阿玉,自己就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给阿玉泄愤。若他还缠着阿玉,那就更要让那个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家伙死得惨一些。
俞青裁袖口再震,一柄软剑划出,同时另一手暗中蓄力,血色雾气悄然弥散。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在耳畔响起。
俞青裁很熟悉,那是银针扎破皮肉的动静。
他愕然回头,正瞧见一只白玉素手自蓝灰色斗篷内伸出,眼前天旋地转。
他竟然……
宁可被这些宗门捉走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眼底猩红血气一闪而过,俞青裁只来得及在喉间发出几声嘶哑低吼,便重重倒了下去。
沈隋玉确认了脚边的人已昏倒,无焦距的眼眸对上了松鹤道长苍老威严的面庞.
凌霄宗。
议事堂正厅。
“那妖人在哪?我今日定要杀了他!”
孟东华提剑急匆匆冲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客坐上捧着茶盏的男子。
厚重华丽的狐裘解开放在了旁边,沈隋玉此时身着一件月白色的交领长袍,长发半束,身形清瘦笔挺,颇有世间传闻的谪仙之感。
和上次在医馆见到时浓妆艳抹的截然不同。
孟东华冲进来的步伐就这么顿了一顿。
松鹤掌门瞪了过来,厉声喝止:“没看到有客在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他算什么客?!”孟东华气急败坏,“这个江湖上传闻的妖人!祸水!掌门师兄为何不杀了他?!”
松鹤掌门胡须一捻,浮尘一甩,安坐主位:“你不想死在我那弟子剑下就尽管动手。”
孟东华持剑的手抖了一抖:“……”
松鹤掌门继续道:“莫要迫害老朽。谁知道那孽徒急了是不是连老朽都照砍不误。”
厅内所有凌霄宗众:“……”
咳。
沈隋玉把茶盏放到了桌上,起身,向孟东华的方向走了过来。
“妖人!你……你作甚?!”
他这下不敢提剑了,试图光靠气势和声音压倒沈隋玉。但此人身形面貌着实好看,就连走路的步伐也飘逸轻盈,好似月光无声洒落,面上温和的神色更是让人有火发不出。
可恶!
他身上居然还飘散过来了一点精品云顶白毫的茶香!那茶他求了掌门师兄多次都没能讨来一点!
思路跑偏间,此人已经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他身前站定,缓缓摇了摇头:
“虚得很。孟大侠也险些遭了毒手哈?”
孟东华表情瞬间扭曲。
果然是妖人!双目失明都能看出来……不对?!他怎么就虚了?!气血不足而已!!!
然而不等他开口驳斥,此人拦住右手宽大的袖子,玉白修长的手悬在了他眼前,温声吩咐:
“伸手,我来为你把一把脉。”
孟东华:“……”
他脸涨得通红,瞄了一眼主座上的掌门师兄,老家伙喝茶喝得脸都快埋进茶盏里了!
第62章 蛊惑人心的病弱医仙
和松鹤掌门的此番会面其实不算太出乎沈隋玉的意料。
周溯行离开前说了将一切都安顿好了, 他相信一定包括了宗门内部,下山后也隐隐觉察到有人远远跟着他。
但沈隋玉以为凌霄宗最多是对周溯行的离经叛道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监视一下他有没有干坏事, 怎么也没想到松鹤掌门在得知他失踪数日之后会亲自前来寻找。
尤其还顶着江湖上其他宗门集结起来要除掉他的压力。
沈隋玉自然很感激,再三道了谢。松鹤掌门闻言干笑两声, 意味深长道了句“你也算我半个弟子,应该的,应该的。”
赫然已经默认了他和周溯行的关系。
沈隋玉失笑。不知该夸那小子有点手段,把宗门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还是该埋怨他自作主张,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他应松鹤掌门之邀在凌霄宗住了下来。当然,直接被安排进了某首席大弟子专供的院落, 还配了几个洒扫弟子。
宗门的弟子等级再低也和外面那些普通奴仆不一样, 沈隋玉实在不好意思在琐事上麻烦人家,于是……
孟乘风被他老子一脚踢进了沈隋玉的院子。
“那什么,医仙, 我爹喊我来伺候你。”他挠了挠头, 小心翼翼道, “说伺候好了就能给我的蛊虫引出来。”
沈隋玉:“……嗯。”
蛊虫只是他情急之下为自保撒一个的谎, 孟乘风看不出来就算了,孟东华那个水平怎么可能被骗到。
不过既然是好意他也就接受了。作为报酬,他提着药箱去给孟东华扎了几针。
至于俞青裁的事,沈隋玉思虑再三,还是向松鹤掌门单独吐露了。
之所以没有当众挑明, 一则没有证据,世人皆以为是梁剑霆和他所为,凭他一面之词很难让人相信。
若凌霄宗听信于他和俞青裁为敌, 那难免会有人手折损,还会迎来江湖其他各势力的诘责——天下第一大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知多少人期盼能拉他们下马。
其二便是系统任务的限制,他替梁剑霆开脱,转而为难主角受,势必会倒扣进度。
松鹤掌门闻言后果然态度严肃。
凌霄宗身为天下第一大宗,以全宗门的实力和护山大阵的加持,并不畏惧一个俞青裁。即便他武功再高强,连松鹤掌门也不是对手。
但越是地位超然的门派越讲究师出有名,不能随便杀人。若是俞青裁再煽动其他宗门的势力联合对抗,那凌霄宗就会被置于孤立无援的处境。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等我那孽徒回来再行商议吧。”松鹤掌门劝慰沈隋玉道,“放心,我这徒儿打小就很有主意,必定不会教沈医仙受委屈。”
沈隋玉对此没什么异议,多问了几嘴周溯行小时候的事。
方才知晓所谓“七年前就喜欢他”并非夸张,说这话的人还隐瞒了不少情况。
“那孽徒每年总要消失一两个月,骗老夫去下山历练,后来才知晓是去听泉谷外拜见沈医仙,却一次都没能踏进门。”松鹤掌门捻了捻胡须,笑道,“他还为了给你治病自学了医术,可惜始终没派上用场,靠得还得是老夫传给他的内功心法,哈哈哈哈哈……”
沈隋玉:“……”
“你比他年长一些,或许会觉得这小子太年轻,做事全凭一腔热血,难以长久。”
松鹤掌门的嗓音逐渐有些缥缈,浸透着岁月的痕迹,“我却是知晓他心性的。何况如今看来,他能成今日这番性格,便是自小执着于你的缘故。”
沈隋玉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真奇怪。
明明他和那人尚且算不上熟识,他却就这么相信了松鹤掌门的话。
晚上躺在周溯行的床榻之上,沈隋玉又做了一个梦。
依旧是福利院内那个眉眼俊俏气质沉稳的小孩。大半年过去了,这小子拒绝了不知道多少个条件优越的领养家庭。院长头疼得很,找来沈隋玉和他谈一谈。
“小弟弟,院长说你不愿意和领养人走,为什么呀?”沈隋玉弯腰拍拍对方的脑袋,“你不想要爸爸妈妈吗?”
那小孩刚从初中学校回来,背着个双肩包,两只手酷酷地插在校服裤兜里:“我已经十岁了,没法把别人当成亲生父母。”
“但是他们可以提供给你更好的生活呀,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爱,就算不当成爸爸妈妈,当成其他关心爱护你的长辈,也能很好地相处对不对?”
“这些不可能没有条件吧。”小孩哥丝毫没有动容,依旧是拽拽的表情,“我不想被别人管着,也不想欠别人的。”
沈隋玉无奈了,缓缓在对方面前蹲下身。小孩哥几个月过去长了一大截,脑袋顺着低下来和他对视,眼珠子黑亮黑亮的。
“那……哥哥资助你好不好?可能不会很多,但你的学费和基础生活是有保障的,哥哥可以额外再给你一点零花钱……”
“不要。”
小孩哥再次果断拒绝了。
“我更不想欠你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认真,“钱我很快自己就能赚。我已经跳了三级,老师说我过两年就能上少年班。”
就这样,沈隋玉所有的开导都被坚决且井井有条地驳回。他实在没办法了,用力在对方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泄愤,起身离开。
衣角却在这时被扯住。
沈隋玉讶异地回眸,瞧见这家伙垂着眼,稚嫩的脸颊好似鼓起来了一块。
“哥哥。你为什么要资助那个人?他脾气很坏,大家都不喜欢他。”
闻言沈隋玉微微一愣,转身再次蹲了下来。
“不许说别人的坏话。”他先是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稍微放低声音,“小周弟弟,失去爸爸妈妈对每个小孩来说都是一个很困难的挑战,只有极少数孩子能像你一样勇敢。大多数呢,都没那么厉害,有的还会生病。”
他的手指又戳了戳对方的胸口:“这里生病的话,脾气变坏是很正常的,比其他小朋友需要更多的关心和鼓励。哥哥我是要做医生的人,医生怎么能不管生病的小朋友呢?”
对方用那黑亮的眼珠盯了他一会儿:“可你只是一个大学生,会很辛苦。”
“人小鬼大,还管到我头上来啦?”沈隋玉假装生气地抿嘴,“哥哥也很厉害哦,很能赚钱!”
男孩思考了一下,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支暂新的进口原子笔,还是和某个动画ip的联名,上面坠着一个可爱的亚克力小猫挂件。
“考了第一老师送的。”他伸手递到沈隋玉面前,“给哥哥的奖励。”
……
光线模糊,时空扭曲旋转。沈隋玉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初衷,是父母离世后为了寻求一个新的“亲人”来到了这里,选择了一个对象付出了一些金钱和关心。
却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冷静理智判断出“这些都是有条件的”的孩子,在未来的十数年中,没有任何条件地毫无保留地对他展露了爱意。一次又一次,以各种方式。
而他却被什么牢牢绑住了,或许是对某人的责任感,或许是意识到了错误却没有勇气改正,已经羞愧到不愿意直视这份真诚炽热的情感。
太多太沉的锁链,困住了自己也推开了他。
屋外的嘈杂将沈隋玉从梦中惊醒,他恍惚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抬手,摸到了眼角温热的湿意。
“沈医仙!山脚下有人叫阵,应该是来找您的。”
房门被敲响。沈隋玉听到弟子的通禀,飞快地披上外衣出了屋子,在对方的指引下到了山门内的广场上。
俞青裁。
对方还没开口,这股强势凶狠令人惊惧的内力就已沉沉地压在了肩上,难以呼吸。跟着他过来的孟乘风赶紧拽住了他的胳膊:“先生当心,此人走火入魔失了理智,定会伤害您!”
沈隋玉摇了摇头,推开了他的手。
凌晨时分,皎洁的月亮仍旧挂在天空,天空呈现出深紫色,映在那长发披散白袍宽松的男子身上,他缓步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俞青裁站在“凌霄宗”山门的石柱之上,目光恶狠狠地在孟乘风身上划过,随后定住。他知道沈隋玉猜得到他的来意。他冷笑一声,捏紧了被他一并挟来之人的脖颈。
“说话!”修长狰狞的指骨像尖利的铁钳,他用力踹了一脚这人,“你以为装哑巴他就不知道是你了吗?”
此人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沈隋玉皱眉,凭借内力探知到了另一人强忍着的虚弱的呼吸,面色一凝:“俞慕寒?”
俞慕寒咬着牙艰难喘气,眼睛却死死定在了那人身上。好似一种临死前的本能,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放开他。”沈隋玉敛去表情,语气淡淡,“我跟你走。”
“等等!”
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自内传来,“我凌霄宗的人岂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医仙还是回去吧,免得我没法向我那师侄交代!”
孟东华横剑挡在他身前,灰色衣袍震荡。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松鹤掌门。
“你们找死!”
俞青裁恨他们挡住了他看向那人的视线,抬手一掌拍下,内劲凶狠似飞速的飓风,凝聚着可怖的黑红雾气,转瞬即至——
白色衣袍轻轻挥散,沈隋玉施展轻功跃起接住了这一掌,运起了内功,和对方碰撞在一起。
瞬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林中树木剧烈摇晃。
“你!你又是如此——!!!”
此举反倒愈发激怒了俞慕寒,他双眸猩红,眼底被滔天的恨意侵蚀,竟毫不收敛,再次提气——!
腥甜之气自唇角溢出,单薄的身形像被吹断的风筝。沈隋玉停滞在半空的身形瞬息坠落,同时闭上了双眸,内力再次艰难在指尖凝聚。
若非迫不得已,他本不想用这一招。
铮!
长剑出鞘响彻夜空,凭此声便知此人锐不可当,寒芒毕露!
气浪翻滚,周遭空气再度嗡嗡作响,沈隋玉倏然睁开眼眸,只见剑光如白练划破暗色黎明,一道玄色身影冲破眼前层层白雾,陡然清晰,靠近!
他睁大了眼睛,直至对方锋利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咫尺之距,一手将坠落的他接住,另一手持剑划出,势如破竹!
墨色的高马尾飘荡飞舞,卷起了记忆深处的千层浪。
“小周……”
他不由自主开口。
周溯行本凝神应对俞青裁骤然发狠的凶恶攻击,闻言赫然一震,低头看向怀中之人,直直撞进了那双动人心魂的桃花眼。
眸光流转好似春日潋滟江水初融,清润明亮,波光粼粼。
第63章 蛊惑人心的病弱医仙
对视只在一瞬之间, 俞青裁发了疯的攻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周溯行将沈隋玉对着松鹤掌门的方向轻轻一推,持剑再次和那阴邪的内力劈砍到了一起。
地动山摇, 天地为之失色。
然而这场战斗未能持续太久,一道诡异的掌风突如其来地自隐秘的树林中破出。
俞青裁眸光一凝闪身避开, 只见俞慕寒脱离了掌控飞到了周溯行手中,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一阵惊呼——!!!
两人脸色骤变,当即抛下一切追了过去!
沈隋玉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好似被吸入了换位的阵法, 或者是某种特殊的遁术,刹那间就被卷出了数十公里。
好不容易站定之时,他发觉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树木般丛生的高耸石块被朦胧白雾遮掩, 望不见天空和来路, 犹如进入了一个不真实幻境。
这是……
七年前的石窟迷阵。
一双坚实的臂膀自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放心,没人能找得到这里,”成熟男性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含着笑意, “谁也打扰不了我们。”
沈隋玉避开了他的接近, 回眸冷冰冰地盯着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你想干什么?”
这家伙看着气色居然很不错, 他还以为遭了俞青裁的毒手半死不活了,还拜托俞慕寒找他的下落……
不,不对!
刚才那道掌风可见对方实力强劲依旧,不在那二人之下。那是为何久久不曾出现?难道有别的图谋?
沈隋玉倏然紧张了起来。
梁剑霆微微挑眉:“你能看见了?”
他轻嗤一声,语气里涌上几分幸灾乐祸, “我那养子搏命采的药岂不是没用了。”
“紫玉寒冰草的用处多的是,又不止针对眼部经脉。”沈隋玉不想和他废话,用力将他推开, “快些放我出去!”
外面那两人打得势同水火,稍有差池就是你死我活。
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要周溯行死。相比之下梁剑霆有什么图谋都不重要。
“不放。”梁剑霆衣袖一甩,负手而立,盯着他戏谑道,“此地有山有水有住处,我和你在此待上几年静修,等到外界分清胜负了再出去岂不美哉?”
沈隋玉攥紧了袖中的拳,抿着唇激他:“原来你是打不过他们,怕死。”
“那是自然。我若死了你就彻底落到他们手中了。”梁剑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个是我养子,一个是我的夫人,呵……实是梁某之幸!”
沈隋玉气得急了,内力在经脉内涌动,方才接下俞青裁那掌时强压下的腥甜之气顿时涌了出来,身形一晃就要倒下,被梁剑霆接了个正着。
再度打横抱起这人,梁剑霆手臂收紧,掂了一下怀中的份量:“怎么又轻了?我还以为你会被他养得不错呢。”
沈隋玉别过头不理他,袖口掩在唇边,沾上一点嫣红痕迹。
“沈兄可知晓……”梁剑霆抱着他向一旁的木屋走,视线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鹰隼般的眸直勾勾盯着他:
“你每次露出此番模样,都勾得人心痒难耐,教我想好好疼爱你一番?”
一脚踹开屋门,梁剑霆将他摁在榻上,同时掌心一震,本就单薄宽松的外衣被震碎,他玉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了空气中!
沈隋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真美。”
粗粝的手指沿着他瘦削优美的肩膀轮廓摩挲,将那犹如云中皎月的肩头蹭出一抹淡粉,梁剑霆埋头吻了上去。
脸上很快挨了一巴掌。
梁剑霆毫不介意,膝盖强势压上床榻嵌进他腿间,一手从身后握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牢牢攥住他两条手腕,拉高。
那骨节粗大修长的手掌相比沈隋玉窄瘦白皙的腕骨比镣铐更霸道,极强的视觉冲击和力量差距,让简单的亲吻锁骨变得无比涩情。
“沈兄……你是不是在想,我藏了这么久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咬着沈隋玉纤薄微凉的肌肤,嗓音含混沾染yu望,埋进去深深呼吸:“……这就是我此生唯一所求。”
沈隋玉气得说不出来话,手臂和大腿都被摁住,他想踹想打都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动技能点——
但是很快。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真气顺着后腰的位置钻进了他的脉络,没有任何的排斥,无比契合地将受损的经脉理顺,直达丹田,血液瞬间温暖活跃了起来。
梁剑霆从他颈窝抬头,眸光沉沉地盯着他脸颊绯红的模样,眼底含着一丝笑:
“练了这么久的内功,总算可以为沈兄疗伤了。”
“你……”沈隋玉抬眸和男人对视,眼睫轻颤,“你怎么会……”
脑子飞快厘清思路,他面上逐渐浮现出诧异之色……梁剑霆练那功法是为了给他疗伤?!所以才不惜代价替换内功心法,专门抽那些名门正派弟子的内力!
沈隋玉恼怒极了,嗓音隐隐发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你伤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我知道。”
梁剑霆的眼眸丝毫没有变化,望向他始终是浓烈的情意。
他俯下身再次亲吻他修长优美的颈项,缱绻温柔,像对待这世上最珍惜的宝物。
“所以请你好好地活下去,依你的心意,救更多的人。”
这话的语气既轻又重,沈隋玉感到了一丝古怪,紧紧皱眉:
“梁剑霆,你什么意思?”
“我想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话音落下,沈隋玉体内真气瞬息暴涨!
和先前接受过的都不同,这股强劲的内力足以打通他的经脉,将原本碎裂之处强行粘合在一起!
“呃啊——”
冲击太强,血液在体内疯狂激荡,他眼前一阵发黑,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昏睡前感觉到唇瓣被轻若鸿毛似的触碰,浅尝辄止,不敢再多冒犯半分.
再次醒来不知是多久之后,沈隋玉抬眼瞧见了窗外透进来的刺目的冷光,坐起一瞧,发现屋外竟白茫茫一片。
此地虽为迷阵秘境,到底并未和现实世界真正隔绝,雨雪还是落得进来的。
“喜欢雪?”
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沈隋玉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愣住。
梁剑霆歪在他身后,两鬓黑发已然白了大半,肌肤干裂苍老,身形轮廓倒是仍旧挺拔宽阔。
与此相对的,是沈隋玉体内充盈内力,每一处都轻松灵活,再也没有半分之前的疲惫,就连手指尖都充泛着健康的血色。
瞧见他盯着手指发愣的模样,梁剑霆喜欢得不得了,凑过去落下一吻。
谁曾想,手腕反倒被叩住了。
梁剑霆缓慢抬眸望向他,深深盯着此人清俊秀美的脸,不放过每一丝表情。
半晌,沈隋玉松开了手,垂着眼没有说话。
于是他主动开口:“我活不长了,对不对?”
沈隋玉沉默地望向了他的眼眸。
男人笑了笑,一只手支着脑袋,姿态十分坦然:“既如此,沈兄再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可否?”
……
沈医仙失踪了七日,江湖上就这么不眠不休地打了七日。
起初只是以周溯行为首的凌霄宗和被俞青裁掌控的部分宗门在打,后来越来越多的势力卷入了进来,都想趁乱削弱对手的势力。
江湖群龙无首已久了,任谁都知道,这场胜负谁胜,谁就会是未来数十年武林真正的霸主。
然而战斗中心的二人全无意于此,一边戒备着对方,一边四处搜寻沈隋玉的下落,却找寻不到一丝丝可疑的踪迹。
俞青裁眼底的黑暗情绪愈发浓重翻涌。
“不愿意出来是吧。”
他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嗓音阴森可怖。
他那么心善,只要他杀了足够的人,他就一定会出现!
施展轻功远离了碍事的凌霄宗,俞青裁立在高处,随手在那些小宗门内挑了一堆,抬手——血色雾气在半空凝聚,霎时哀鸿遍野!
“俞青裁,你这是为何?!我等自愿相助于你!”
为首的武功高强之人叫道。
俞青裁不答,视线遥遥望着远方。
他被梁剑霆带走的,该死的梁剑霆一定将他带去了那个迷阵,而他只知道大概的方向!
他掌下之人则已然跪趴在地,浑身血气被抽干,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转向着凌霄宗方向呼救:
“周少侠!周少侠救命啊!”
“呵呵,尔等伤我凌霄宗弟子时可曾想到今日!”松鹤掌门一甩拂尘,冷漠回绝,“自作孽不可活!”
“我等知错了!我等知错了!”
周溯行皱眉握住剑柄。
他不想救。
但若是那人应该会救。
“啊——”
忽的一声惨叫自空中响起,周溯行闻声望去,只见一簇血花从俞青裁脖颈后喷了出来,像从内部被银针扎破。此人的脸色泛起了病态的欣喜!佝偻的身形扭动了起来!
周溯行一怔,随即抬眸望向了某个方向——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日光照拂,寒意料峭。冷风卷起晶透洁白的雪,像细碎闪烁的宝石,环绕着飞速靠近的清瘦颀长身影。
鲜红嫁衣宛若天边流霞,胭脂红的纱幔轻盈飘逸,发髻似乌云堆雪,珠翠轻摇,熠熠生辉。
衬着那张脸亦如雪般纯净,远山长眉轻染,两颊泛着自然的血色嫣红。
唯有目光是彻骨的冷,像经年不化的寒冰,再容不下一丝仁慈。
玉白的手自红色袖中抬起,沈隋玉运起真气,事前扎进俞青裁体内那银针再次驱动。
“你!你终于出来了,我就知道!”
俞青裁全然不顾阵刺的疼痛,他从高处跌落,笑着向他走去,“阿玉……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沈隋玉面无表情。
一人提剑挡在了他身前,玄衣挺拔高大,墨发飘扬。
周溯行回眸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沈隋玉也瞄了他一眼:“……之后再向你解释。”
周溯行:“嗯。”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俞青裁的眼眸,他神情瞬间扭曲狰狞,周身血气暴涨向二人袭来——!
沈隋玉按住了周溯行的肩,只动了动手指,此人的气息便瞬息被遏制。
俞青裁扛不住这剧痛,哀鸣着在雪地里趴了下来。
至此仍不放弃,他咬牙盯着雪地里那道鲜红的身影,脖颈涨成了紫红色,青筋凸起,一寸一寸向着他挪去。
沈隋玉手腕悬在半空,脑海中响起了警告。
【任务进度-1,任务进度-2……任务进度-10……】
但帮迪始终没有出声。
它觉得。
这世界的任务失败就失败吧,痛快一次也挺好的。
反正无论多少次它都愿意陪着宿主。
第64章 蛊惑人心的病弱医仙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已是半月之后。
俞青裁所作所为被揭露, 最后交给了那几个宗门一并处置。江湖上的舆论和势力纷争沈隋玉不感兴趣,反正有松鹤掌门主持大局,总不会让他和凌霄宗吃什么亏。
除了雪地里那身过分惹眼的大红嫁衣, 江湖民间诸多揣测,想压都压不住。
最多的说法就是他靠这个魅惑了梁剑霆, 和妖精采阳气一样吸走了对方毕生功力,成了现今无人能挡的武林第一高手。
为什么直接排除凌霄宗首徒了呢?
……因为父死子继,默认了周溯行是会被他吸干的下一个。
简直太不合理了。
沈隋玉听了俞慕寒津津有味给他转播的八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最后很无力地反驳了一句:“谁说梁剑霆死了?不活得好好的么。”
提及这个他耳根又一阵发烫。不由想起那日回了凌霄宗后,他趁着周溯行心情不错,提出了一个请求。
周溯行原本把他按在门上亲得起劲, 闻言停下动作, 狭长黑眸幽幽盯着他:
“先生想用我采的药草救他的命?”
沈隋玉嗯了一声,攀住对方的脖颈,凑过上去碰了碰他的唇。自己唇角的胭脂已然糊成了一团。
周溯行剑眉一挑, 很有原则地把他推开了。
玄衣青年走到桌前, 背对着他缓慢倒了一杯水, 嗓音冷淡:“先生可知我此行遇上了多少危险?且不说那山中弥漫的寒气和毒瘴气如何折磨, 一只凶兽的獠牙险些就扎穿了我的心肺。”
他叹息一声,“先生丝毫不在意。趁我不在之时和我那养父拜了堂成了亲,还要为了他来找我讨药材……倘若须要用我的命换他的,先生恐怕也毫不犹豫就会同意罢。”
沈隋玉被他说得罪恶感满满,又深知此人绝不是喜欢和他卖惨的性格, 百分百另有所图。于是就顺着他道:“少侠怎么会这样想?在我眼中,你的性命远远比他的重要。”
他走到桌前歪过脑袋,周溯行侧眸盯着他, 面容冷峻。
“少侠如此年轻……”沈隋玉垂眸,瘦长白皙的手指理了理对方的衣襟,指尖顺着下滑,“拿你的命去换一个受了重伤的中年人,我未免太亏了些。”
周溯行肩背挺拔如松,纹丝不动,嗓音却微微哑了:“仅是因为年轻吗。”
“唔……”沈隋玉斟酌了片刻,泛出健康血色的指尖在对方胸口划了一个圈,“少侠……在那种事情上也厉害一些。”
周溯行呼吸一滞,颊侧咬肌鼓动,眼神凶得恨不得将他原地生吞。
“至于成亲么……”沈隋玉收回手指,半倚半坐歪在桌上,先向下扫了眼身上的大红衣衫,方才抬起眼睫笑盈盈望向对方:
“我穿着这身嫁衣来找少侠,难道不是更刺激吗?”
“……”
啪嚓一声。
周溯行手中的杯子裂开了,瓷片扎进了他的掌心。
沈隋玉的笑意收敛,连忙直起身查看他的伤势,然而此人衣袖一挥,桌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洒落一地,受伤的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抱在了上面。
“别……”沈隋玉哭笑不得,双手捧住他要靠近的脸,“我和你开玩笑呢,别生气。一会儿随你亲,先把手包扎一下。”
周溯行不语,锋利的眉眼黑沉沉压下来,他抬手舔了一口流血的掌心,猩红血色就这么染进了眼底。他用力攥住身下之人的手腕,挪开,亲吻撕咬。
“嗯……”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极强地刺激着感官,让这个吻变得充满了危险和凶性。
沈隋玉觉得自己变成了野兽锋利爪牙下的猎物,而且是自己主动将脆弱颈项暴露出来的,最愚蠢的猎物。
欲哭无泪。
他只能运用最常用也最管用的攻势,挑着一个喘息的空档抚上对方胸口,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温柔和纵容:
“给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周溯行眼底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随手扯开衣襟,玄色衣料转眼松松垮垮挂在精壮上身,胸肌腹肌壁垒分明,连身材都透着一股子狠劲。
沈隋玉指尖抚过他那个刚脱痂的疤痕,难免被这一幕激得脸热,还要小声嘀咕给自己找补:
“形状比上个世界差点。”
不过习武之人的体质只会更好,更有劲。
“你说什么?”年轻男生的嗓音骤然一沉。
他说……比谁差?
沈隋玉睁大眼睛,桃花眼朦胧又无辜:“嗯?我说什么了?”
周溯行狠狠咬牙,只得再次覆上来吻他,身形像楔子牢牢扎跟在他腿间,将他按在这张不算牢固的楠木桌上吻得一团凌乱。
乌云鬓发散落下来,珠钗摇摇欲坠,大红的嫁衣松散包裹着他玉白微粉的肌肤,像一枝俏生生的芙蓉。
周溯行从他胸前抬头,一手伸进去轻捻方才亲肿的地方,另一手勾起了那枚戒指,冷笑:
“你成亲的时候还戴着这个?梁剑霆知道么。”
沈隋玉被他弄得微微弓起了腰,玉白的胸膛难耐地起伏着,逐渐有些恼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嗯……和你成亲……啊!”
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濡湿了他纤长的睫毛。屋内昏黄的烛光摇晃,泪珠晶莹破碎地从上扬的眼尾滑落至柔软的鬓发。
周溯行心脏狠狠一跳,想到他的话又酸涩嫉妒得厉害,最后通通化作了汹涌的情玉。
他手掌向下,缓慢掀起了沈隋玉衣袍,在蹲下身之前没忘贴心提醒他一句:
“先生最好叫得小声一点,凌霄宗的弟子们耳力不凡,我怕先生次日不敢出门。”
“什……”
沈隋玉眼眸睁大,手肘撑着桌面艰难起身,然而视线内已失去了对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起伏的嫁衣裙摆,淫靡又混乱.
最后,这件嫁衣自然变得不堪入目,沈隋玉被周溯行从身后抱住,亲吻肩胛,那清冽微磁的嗓音可算含上了一点心满意足的笑:
“我可以把草药给先生救他,但是有一个条件。”
沈隋玉累得睁不开眼,唇瓣抿着,想说爱救不救,就这么让梁剑霆死了也行吧。
周溯行慢悠悠道:“让他来喝你我大婚时的喜酒。”
沈隋玉微微一愣,缓慢回眸和对方对视,半晌,忍不住轻笑一声。
周溯行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很好笑?”
“好笑。”沈隋玉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指尖沿着他锋利笔挺的轮廓轻轻描摹。
真的是无论在哪个世界,这家伙都对这件事无比执着。
“那你愿不愿意?”周溯行攥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唇,嗓音闷了下去,“我清清白白从未婚配,哪里比不上梁剑霆?他即便治好了病也武功尽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你。”
沈隋玉喜欢看他这幅模样,屈起手指蹭了下他的唇,继续调笑道:
“那我都成了一次亲了,不清清白白了,少侠不介意?”
周溯行何尝不知道他是在说笑,心中酸归酸,语气却颇为认真地答道:
“只要先生以后属于我就好。”
他年纪小,在他生命中出现得迟,没有理由苛求他的过往。他的初恋是谁,第一次结婚是和谁,曾经爱过多少人有过多少人……周溯行每每想到都嫉妒得发疯。但,抵不过此时此刻将他抱在怀里的满足的万分之一。
男生眼底的情意太过浓稠,沈隋玉仿仿佛被攫进那双漆黑的瞳仁深处。他的眸光颤了颤,撤开手指凑过去主动吻上对方的唇。
“抱歉。”他说。
周溯行以为他要拒绝,心脏瞬间一紧,正要说什么,就听这人温温柔柔地喊了他一声“小周。”
脑海中剧烈震了一震,这嗓音好似从遥远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传来,重重敲在他的鼓膜之上:
“以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
沈隋玉仰躺在那个广阔无垠的空间里,面前漂浮的电子屏赫然显示着,任务三失败,生命值0。
或许他该让俞青裁活久一点的,这样他也能和周溯行……或者应该叫他周翊珩,在那个世界待得更久一些。
“这有可能吗?”沈隋玉曾经问过帮迪,“我进入世界做任务,他也能一直跟着我?”
“是对方主动绑定了宿主的神识,请求跟随。”帮迪沉吟,“我没有见过类似的案例……但如果抓取宿主灵魂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守在宿主身边,时刻关注您的状态的话,是有可能被强制陷入昏迷的。”
“而且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神识既然绑定了你的,宿主醒不过来的话,他也一定醒不过来了。”
沈隋玉叹息一声,随手一点,选择进入了下一个任务。
既如此,那就只能好好完成了。
眼前刺眼的白光闪过,沈隋玉睁开眼眸,看到的是大学宿舍木制床板的床顶。
他愣了数秒,念叨一句“又是校园么”,听到了耳畔的手机铃声。
接通,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地问他“是不是要去福利院,要不要自己陪”沈隋玉的眼眸缓缓睁大,唰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蒋……尧河?你是蒋尧河?”
对面停滞了好半晌。语气一下子变得焦虑。
“阿玉你没事吧?”
“你是不是太伤心了,精神有一丢丢小问题了?我现在去找你,带你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唉,我这段时间就该守着你的,不该去忙什么该死的乐队,你等着!我一个半……最多两个小时就到!”
沈隋玉噗嗤笑出了声。
完全幻视一只急得团团转的大狗。
他戴上眼镜从床上下来,打量了一圈这间熟悉的宿舍,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再度映出了他21、22岁时的脸。
“蒋尧河。”他轻轻念出了发小的名字,眼睫微弯,“好久不见了。”
第65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沈隋玉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欣赏够了自己年轻的脸, 又低头欣赏起了完好无损的一双手,特别愉快地发问:
“这世界的任务是什么?速速呈上,我现在来者不拒。”
帮迪没回答, 银渐层在他脑海中嗡嗡嗡地高速旋转,好像快要爆炸了。
正此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沈隋玉探头一瞧,是自己的大学舍友贺安。俩人在学校时关系一向不错,后来可能随着他的转行,渐渐地就没了联系。
贺安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准备好重新回归苦逼的医学牲日常——此时距离他父母去世差不多一个月,大家对他说话都有点小心翼翼。
沈隋玉坦然略过了这个话题, 看对方撅着屁股拱在衣柜里一通乱翻, 问了句他要去做什么。
“陪我女朋友听个讲座!他们系的优秀校友回校,论坛上老火了。”贺安套了件全衣柜里最贵的卫衣,很骚包地扒了扒头发, 喷了点定型。
“你女朋友哪个系的?”沈隋玉想不起来了。
“计算机啊!你连这都忘了, 她知道肯定要伤心了。”贺安说, “本来我也不想去, 她告诉我那个还不错的武侠游戏是这位校友做的,我就勉为其难去瞧瞧!”
这家伙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勉为其难,像傲娇。
沈隋玉揣摩了一下他的性格,眉梢一挑:“长得很帅?”
“一般般吧。”贺安果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是啊是啊超帅的!比他帅一百倍!”女生清脆的嗓音从宿舍门外传了进来,他们男生宿舍管得不严, 大白天是允许异性进入的。
陈馥欣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口,笑嘻嘻地和沈隋玉摆摆手:“好久不见啦沈草!”
沈隋玉对她点点头,端起水杯靠坐在书桌旁, 饶有兴趣地看二人斗嘴。
“天天就知道看帅哥!能不能有点内涵?屁颠颠跑我们宿舍来也是为了看阿玉吧?真不害臊!”
“看帅哥怎么啦?帅哥是人类共有财产!我看了这么多帅哥还能和你在一起,你就感恩戴德吧!”陈馥欣嘴巴比他厉害得多,“论内涵你也比不过人家呀,人家比你还小一岁,已经给母校捐了几千台计算机了,你什么时候也给医学系捐几个实验室再说!”
沈隋玉疑问:“这么年轻?”
“是呀是呀。”一转向他陈馥欣的语气就温柔了下来,“学长是少年班出来的天才,哎呀,太年轻了我都不好意思喊学长。”
这个人设倒是……
沈隋玉低头喝了一口水,状似不经意地问,“叫什么名字?”
不会姓周吧?
可这世界若真的和他所经历过的一模一样的话,那家伙还不到10岁呢。
陈馥欣掷地有声:“周翊珩!”
噗。
沈隋玉很没形象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原名?!
他背过身拿纸巾擦了擦嘴,质问帮迪“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直接把应该在福利院的小周掉包了,变成20岁事业有成的完全体版?
帮迪仍在宕机中。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吗?”他只好请求贺安和陈馥欣,“会不会没位置?”
热门讲座的位置都是要提前抢的。
“没关系啊,你想来就来呗,难得放松放松!”贺安很爽快地同意了,“她可以坐我腿上,或者我坐你腿上也行!”
沈隋玉:……后者还是免了吧。
万一真是那家伙,他怕当场闹出点事故.
靠着陈馥欣的舍友和沈隋玉在计算机系照样一等一的绝好人缘,他们顺利获得了三个位置,还挺靠前。
不过前排的女生比例偏多,沈隋玉这种天生发光体更加惹眼,频频有人回头往他这边张望,伴随着小声议论。
他毫不介意,四处打量着母校熟悉的一号报告厅,深蓝色的阶梯型座椅,宽大但有些陈旧的演讲台……心情十分愉悦。想起来蒋尧河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摸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台下爆发出了热烈响亮的惊呼和掌声,整个场子瞬间沸腾了起来。
右手边贺安忿忿不平地爆了句表达情绪的粗口,再往右是陈馥欣努力压抑的尖叫。
沈隋玉有所预料地抬眸向台上望去,年轻男生高大笔挺的身影映入眼帘。
此时刚刚入春,报告厅里有些热。他穿了件薄薄的黑色夹克,直筒牛仔裤,运动鞋。虽然是青春休闲的装扮,却因为优越的肩宽和冷峻的气场而足够慑人。
台上台下相隔甚远,那双眉眼仍旧清晰可辨,似炭笔勾勒,笔锋潇洒凌厉。
沈隋玉最近断断续续回忆起来的成年后的周翊珩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不过对方在自己面前通常是另一幅态度,所以多少还是有点微妙的不同。
站在眼前的此人……似乎更高不可攀一些。
讲座的专业性很强,正式开始之后台下没了喧哗,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做笔记的学生们。周翊珩从自己做过的游戏讲到了正在开发的人工智能,沈隋玉听着听着咦了一声。
没有医疗相关的呢。
“对啊!他能不能搞点程序照顾照顾我们。”
他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旁边的贺安一拍大腿,觉得很有道理。正好到了提问环节,贺安高高举起了手,格外显眼:
“我我我,我有问题!”
沈隋玉身子默默往下面滑。
“周……总好!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想问周总有没有开发智能医疗的想法?据说很有前景哦!”贺安也叫不出口那个学长。
周翊珩瞥过来一眼:“暂时没有。”
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哇靠……他好拽!”贺安心拔凉,“我生气了!”
陈馥欣白了他一眼:“你太冒昧了好吧?有没有前景人家不比你清楚,而且我们计算机系的讲座你凑热闹就算了,怎么好意思抢提问机会的!”
“就是就是。”陈馥欣旁边的舍友帮腔谴责,义愤填膺。
贺安委屈地把头埋到了沈隋玉肩上,一百八十斤的身躯拧动着:“呜呜呜她们计算机的都坏。”
沈隋玉笑着拍了拍舍友哥的脑袋。
“欸?沈学长,你怎么在这?”
左手边的走道路过一个抱着花束的人,停下脚步小声惊讶道。
沈隋玉抬眸,望见了一个他在社团活动中认识的学弟。现在是计算机系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和他关系不错。
“我……”他指了指台上,“凑热闹。”
“学长也对周总感兴趣啊?那要不等下学长上去送花吧。”学弟说着,一把把花束塞到了沈隋玉怀里。
沈隋玉扶了扶眼镜:“……为什么。”
“你长得帅能撑场面嘛!”学弟笑呵呵的,俯身靠近他耳边快速低语,“我暑假到周总公司实习过,好恐怖好吓人,我贼怕他,学长救我!”
“……”
陈馥欣:“啊啊啊我支持沈草上去送花!”
贺安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下不怪我们医学生抢风头了?”
“抢什么风头啊,我们把你们系草都抢过来了,区区风头算什么!”
“对对对,假装沈哥是我们计算机系的系草,太有面了!”
“我要看两个帅哥站一起嘛!沈草你去呗求你了!”
沈隋玉捧着花束顶着一众视线走到看台边缘,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望向在隔壁撑着讲台说结束语的年轻男生,心底微妙的情绪似涟漪荡开——他似乎明白了这一丝怪异的来源。
他比周翊珩年长,在对方小时候就认识他,一直以一个俯视的视角看着他。后来即便男生个子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事业发展得比自己还厉害,周翊珩也永远会主动在他面前蹲下,心甘情愿把他捧在高位。
此时的对方还没有恢复和自己现实中的记忆,也不像前几个世界那样对他“一见钟情”,这种仰视的角度难得一见。
等这家伙想起来了,自己一定要和他好好抱怨。
沈隋玉想着,抬脚迈上了台阶。
“宿主。”
帮迪在这时候突然出声,从百忙之中给他抛出提醒:
“他可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嗯?”
“得知他神识绑定你之后,我申请权限检索过那几个角色,确实发现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点——他们在你出现之前的过去都非常模糊,体内的灵魂都有关于你的记忆。但这个人是完整的,我没有在他身上检测到任何和你有关的痕迹,初步判定为,这是一个来自平行世界,从未和你遇见过的周翊珩。”
随着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沈隋玉彻底站在了台上,下面许多人认出了他,起哄着喊他的名字。
周翊珩也抬眸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那双漆黑的凤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沈隋玉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把花束交到了对方手中,说了一句辛苦,然后转身走下了台.
平行时空……没有遇见他的周翊珩?
沈隋玉下意识抚了抚腕骨,下台的步伐十分缓慢。
也就是说,跟着他来的那一个还藏在其他角落,可能在福利院没长大,也可能是其他身份?
那这两人互相之间算什么关系呢?如果有可能见面的话,肯定会很怪异吧。他是不是应该尽量远离这一个?
出神之时又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沈隋玉有点无奈有点好笑,陡然回到自己的十年前,最大的麻烦就是被叫住的时候还要回忆一下对方是谁。
这次是教过他的高数刘老师,正好坐在第二排的过道边上,沈隋玉大一是她的课代表。
刘老师亲热地将他拉到了一旁,先慰问了一下他最近的状况,然后就和其他人一样八卦他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还跑上去献花了。
沈隋玉没法像敷衍学弟那样敷衍她,就一指前排正和校领导讲话的人,“我喜欢他做过的一款游戏。”
刘莲枝继续八卦:“什么游戏?没听说你玩游戏呀。”
那是。有几个医学牲能有这个空。
沈隋玉努力回忆贺安和陈馥欣来时的对话:“就那个武侠角色扮演游戏……剑影江湖。”
“哦那个我也喜欢!正好,他一会儿要请我吃饭,你一起来吧。”刘莲枝欣喜道。
沈隋玉嘶了一声,面露难色。
“不用不好意思,我是他三年的班主任,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一起吃个饭有什么的。”
“谢谢老师,但我的发小……”
“刘老师!吃饭我能一起吗?我难道就不是您喜欢的学生吗?!”
“还有我还有我,老师还有我!我们可以自己买单!”
贺安和陈馥欣一边一个搭上了他的肩膀,土匪一样。
刘莲枝哈哈大笑,同意了。
学校主干道上,沈隋玉仰头望向刚缀上一点粉白的樱花树,心情十分复杂。
那两个家伙在他旁边踮脚张望半天,长叹一声:
“啊……是刘老师开车啊,我还以为能看到周总的座驾呢!”
一辆体型颇小的轿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陈馥欣犹豫了一下正想说她比较瘦要不坐中间吧,副驾门便打开了。
周翊珩跨步出来,身高腿长瞬间吸引了道路两旁许多注视。
他垂眸扫了一眼女生,没什么表情,向副驾示意了一下。
陈馥欣连忙道了声谢,欢天喜地地坐了过去。
剩下了三个180以上且有一个将近190的大男人……片刻后,体重最轻的沈隋玉认命地坐在了中间。
车辆发动,学校内的路段很不通畅,开一开停一停的,人坐得很不安稳,尤其后座,肩膀经常撞着肩膀。
这小子吃什么长的肩这么宽。双开门冰箱都没他占地。
沈隋玉暗暗瞥了一眼右手边的人,男生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侧颜锋利冷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深呼吸,尽量往贺安那边靠,不和右手边的人贴着。
贺安比较实心,不耐热,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哥们你是不是想坐我腿上?不好吧,我女朋友还在前面看着呢。”
“……”
刘老师笑了:“小伙子恋爱谈挺好啊,我还以为你们学医的都和小沈一样忙得团团转呢!”
贺安腼腆地嘿嘿了两声:“我毕竟是俗人嘛,谁能像他一样……啧。”
因着有外人在,他没多吐槽。
“追小沈的人很多吧?”刘老师看了一眼后视镜,“一个都没有喜欢的吗?”
沈隋玉回忆了一下:“有谈过的。”
确实追他的人很多,有的非常有毅力让他招架不住。一般这种沈隋玉会同意试试,但他实在缺乏精力也很难回馈对方需要的感情,时间久了对方就会自然而然走开。
“周翊珩你……”刘老师把话题转移向了车内最后一个,然后一拍方向盘,“算了你不用说了,谁能忍得了你那脾气准得是菩萨转世。”
沈隋玉闻言又往旁边瞧了瞧。
周翊珩……脾气很坏吗?
他印象中没有啊。
走神间车子突然一个刹车,刘莲枝默念了好几遍“人民教师注意素质”,摇下车窗对着飞驰而去的小电驴怒吼:“哪个系的小兔崽子?!有种高数别落到老娘手里!!!”
沈隋玉原本屁股就只沾了一半座椅,这一下惯性差点给他冲到前面去,眼镜都甩得挂在了鼻尖上。
腰间却被类似杠杆的东西拦住了,他垂眸,瞧见某人穿着黑夹克的手臂,顺着往旁边转过脸——
黑眸狭长,眉心微皱,极具攻击性的颜稍微露出这种神情就显得很不好惹。
“医学生,安全意识这么差劲?”
周翊珩的手一用力,沈隋玉啪地被摁坐回了位置,背靠着座椅,把那边的贺安挤出去一截。
贺安敢怒不敢言,默默缩了缩硕大的身躯。
他却仍未撤去,顺着他窄瘦的腰继续向下,沈隋玉今天只穿了件宽松毛衣,觉得很痒,想攥他的手让他别动……
微凉的指尖擦过了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周翊珩两指轻轻一勾,安全带扯出,拉长,咔哒扣进了他这边的卡扣。
第66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车子停在了某日式庭院的停车场, 离学校有些距离,车程半个多小时。
这么些时间过去了,沈隋玉下车时唇角依然是紧紧抿着的。
他居然被周翊珩以这种态度教训了……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令人火大之事?他的好脾气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 特别想给旁边这人一拳。
没礼貌的臭小子,一点儿都没有他认识的那个可爱。
刘老师和周翊珩走在前面, 剩下俩人悄悄凑到了他旁边。陈馥欣好奇地仰头盯着他,“沈草,你在生气吗?好少见哦。”
沈隋玉表情缓和下来,笑着反问:“有吗?”
“太明显了哥们。”贺安咂舌, 伸手往他嘴角附近的位置戳了一下,“这里都鼓起来了,侧边看着贼好笑。你没注意他也看了你好几眼吗?平时没见你这么能气啊。”
“……”
可能这就是年轻吧。脸上胶原蛋白充足, 连生个气都藏不住。
“好啦好啦别气啦, 周学长是天才,天才都比较桀骜不驯嘛!”陈馥欣觉得很可爱,哄小孩儿一样给他顺毛, “他工作的时候比这个可怕多了, 我们系和他接触过的男生都怕他怕得要死。你就当是来陪老师吃饭吧, 聊天交给我们!”
沈隋玉安抚她说知道了。
眼睫垂落, 那点不自在感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其实有件事我比较方。”贺安打量着四周的布景,挠了挠头,“小欣,咱俩之前是不是说自己买单来着?这地方……我买不起啊!”
“啊?”陈馥欣也缩起脖子,小声嘀咕:“我们现在开溜还来得及吗?周学长应该很大方的吧……”
沈隋玉不知怎么脑子一抽, 脱口而出:“不管他,我请你们吃。”
两人瞬间用震惊且赞叹的目光看向他。双手捧脸星星眼状。
走在前面的周翊珩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回眸悠悠瞥过来一眼。
一刻钟后。
沈隋玉对着面前摆盘精致, 人均3000+的怀石料理,边吃边流泪。
他错了。
他忘了自己不是什么富二代,更不是掌管某集团的沈总,只是一个稍微有点积蓄和挣钱能力的大学生。一顿饭干掉一万要怎么承受得了。
都怪这个人。
沈隋玉咬着松叶蟹壳瞄了对面一眼。
装X。
请班主任吃个饭有必要来这种地方吗。
“小沈,你刚才说喜欢剑影江湖,玩的哪个角色呀?”餐桌上,刘老师东聊一句西聊一句,忽然就指着旁边人对沈隋玉道,“快,让他送你几套神装。”
贺安和陈馥欣吞咽寿司的动作一顿,疑惑地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瞄向了沈隋玉。
沈隋玉艰难把口中的鱼肉咽下,抬手扶眼镜:“我……”
刘老师期待地望着他。
“老师,这样会破坏游戏平衡吧,还是不要给周总添麻烦了。”他实在编不出来,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
刘老师:“哦,那确实……”
“不麻烦。”
清冽微磁的男声淡淡开口,周翊珩放下手中的筷子,“我想听听学弟的建议。”
……学弟?
不可能是在说他吧?嗯?
沈隋玉木着一张脸:“我是游戏白痴,给不了你建议。”
周翊珩轻描淡写略过了前面两个字,“白痴到连玩的什么角色都记不住?”
“……”沈隋玉唰地抬起眼睫,镜片后的眸光和对方狭长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刘老师左看看身边的,右看看斜对面的,默默端起黑色茶碗喝汤。
再一瞟,另外俩家伙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哎,日料的餐具怎么就这么小呢。
“对不起老师。”沈隋玉轻叹一口气,转向刘老师认真道歉,“我不玩游戏,也不了解这位……周总,刚刚是胡说的。”
“没事没事,今天了解了就好。”她笑呵呵打圆场。
眸光再次望向那人,沈隋玉放慢了语速,尽量温和地强调:“周总。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比你还大一岁,算不上你学弟。”
周翊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解释一下。”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为什么医学院的人会来我的讲座献花。”
闻言刘老师再度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沈隋玉闭了闭眼眸。
——“我贼怕他!学长救我!”“我们系和他接触过的男生都怕他怕得要死。”
学弟的求救犹在耳畔,他做不到就这么把人供出去,遂低眉敛目盯着盘子里那片黄澄澄的海胆,一本正经:
“有人说你长得比我帅,我不服,想近距离看看。”
陈馥欣、贺安:“噗。”
周翊珩斜长的眉梢略微一挑。
“哈哈哈。”刘老师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小沈还有这个兴致啊,挺好挺好。”
她很慈爱地拍了拍沈隋玉的胳膊,“看到你和以前一样活泼开朗老师就放心了。”
沈隋玉心绪复杂。
怎么可能啊,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实际年龄都不知道多少岁了,突然回到自己的大学时期还能让身边人觉察不出违和,甚至觉得他更幼稚了……
算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沈隋玉弯了弯眼睫,就这么把自己又哄好了,开开心心地陪刘老师聊了会儿天。
另外俩家伙跟来原本是为了周翊珩,事到临头又怯于人家的气场不敢搭话,最后干脆埋头吃饭了——料理是按照每位一份上的,他俩吃得干干净净,一根配菜都没浪费。
即便如此,沈隋玉看着最后的账单仍然心如刀绞,稍微迟滞了那么一会儿,耳后稍高处落下来一声“让让。”
他回眸,瞧见周翊珩拿着手机站在他身后,指腹划出了付款码。
“我自己付。”沈隋玉率先抢答。
“我有说要帮你?”周翊珩面色冷淡,胳膊一伸直接越过了他,递给前台的服务员。
黑色夹克外套敞开,宽阔的胸膛在他鼻尖下方擦过,沈隋玉闻到了陌生的木质调香水味。
是好闻的,但绝非他熟悉的任何一种。
他的眉眼倒是因此松了松。
回过神周翊珩已然离开,沈隋玉正准备接上去付账,服务生却告诉他已经结清了。
“……”这臭小子。
沈隋玉连忙转身追了出去。
吃完饭他们几个分道扬镳,刘老师带着贺安和陈馥欣回校,沈隋玉直接在外面和蒋尧河见面,周翊珩也叫了司机来接。
他踏出庭院大门之时刘老师正好发动车子离开。
暮色四合,街边路灯亮起,周翊珩姿态松散地站在吸烟点旁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幽蓝色火光隐隐跳动。
沈隋玉皱眉,忍耐,缓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发现这烟味道不重,浅淡的烟草味里隐隐散发出一点水果的甜香。虽然还是很讨厌。
“我说了不要你付钱。”
“结账结一半的事我做不出来。”周翊珩倚着栏杆,往灭烟筒上掸落一截烟灰。
“那我现在转给你,我们三个人的。”沈隋玉摸出手机。
周翊珩没动,眼睫垂落盯着他,逆着光看不清神色:“代价有点大吧?”
“什么?”沈隋玉没明白,再次瞥了一眼他唇边升起的烟雾。
“就为了近距离看我一眼,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他手指用力掐灭了剩下的大半截烟,抛进垃圾桶,“说说,你的结论是什么。”
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沈隋玉唇瓣无言地张了张,下意识抿紧,想到贺安的话又松了开来,最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你长得很帅。”
周翊珩淡淡嗯了一声,“同意。”
“……”这小子的自恋沈隋玉还是心里有数的,毕竟这一点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更胜一筹。”接着,他颇为认真道。
周翊珩幽幽盯着他不语。
“转账。”沈隋玉晃了晃手腕,再次催促。
“一万块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差了点。”对方这次动了,指尖划开手机屏幕,随便敲击了几下,“来给我的游戏拍个广告,给你这个数。”
沈隋玉:“……啊?”
“你长得……”周翊珩略微弯腰,二人的距离在转瞬之间拉近,他从路灯阴影里出来,漆黑的眼眸和他对上,薄唇开合:
“像我建模的一个人物。”
沈隋玉眼睫微微一颤。
“阿玉!”
路边传来响亮的一声呼喊,伴随着刹车和开关车门的声音,蒋尧河小跑着冲到了他的旁边,将他向身后一扯。
“你谁?想干什么?干嘛靠我们阿玉这么近?”
活像只一通乱汪的大狗。
这感觉真是久违了。沈隋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非常亲热地从身后抱住了发小,“没事没事,说话呢。”
“胡说,靠这么近除了打架就是啵嘴!他肯定不怀好意。”蒋尧河戒备地瞪着周翊珩,然后发现自己颈窝有点痒,扭头问沈隋玉,“你干嘛蹭我?”
“想你了呗。”沈隋玉干脆一蹦,原地跳上了发小的背。
“哎哟我靠。”蒋尧河手忙脚乱把他接住,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脸莫名地盯着他。
沈隋玉笑眯眯地望了回来。
很快,发小就被他感染得也露出了一个傻笑,将他往上掂了掂,就这么背着往车子那走。
“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沈隋玉最后没忘和站在路灯下的人说拜拜,虽然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对方的脸.
“那人谁啊?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你可别被这种坏男人骗了。”
一上车蒋尧河就开始唠叨,“我知道你最近需要人陪,那也不能随便让人趁虚而入啊,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心软,万一给什么坏东西赖上了,到时候甩都甩不掉。”
沈隋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他唠叨,好半天才问:“那你呢?”
“什么我呢?”
“你会被我甩掉吗?”
蒋尧河“哈?”了一声想骂他,话没出口想起来他此时的情况——猜想他一定是太敏感脆弱了,担心其他人也像父母一样突然离开他,心又酸疼得厉害。
“当然不会了!我说好了一辈子缠着你的!”
可他们后来还是走散了。
沈隋玉心尖也狠狠一酸,先前见到的这几人虽大学时和他关系不错,但到底比不上蒋尧河。此时看到活生生的发小出现在面前,他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其实他没有完全想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蒋尧河一直对他很好,但自己做了很多让对方失望的事,伤了自己也伤了蒋尧河,最后更是因为歉疚把对方越推越远。
沈隋玉软下嗓音,“我这次一定听你的,好不好?”
蒋尧河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愣,偏头看他——
副驾上的人向他探过身,镜片后的眼睛水水润润,纤长的睫毛眨啊眨,乖得不像话。
“……”蒋尧河爆了句粗口,方向盘差点打滑。
第67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蒋尧河相比沈隋玉来说, 算是一个小富二代。
父母经商,家里有好几个厂,从小对他就比较纵容, 现在也由着他发展自己的爱好玩音乐。
所以这小子脾气嚣张又急躁,尤其遇到沈隋玉的事情, 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沈隋玉性格里的冷静沉稳某种意义上算是和他互补产生的。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到大,总要有一个能摁住另一个才行。
为了常来找沈隋玉玩,蒋尧河在他学校周边租了套房子,此刻他正蹲在电脑面前疯狂挠头, 屏幕幽幽散发着蓝光。
沈隋玉洗完澡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橘子汽水,悄悄走到发小背后, “滋啦”贴上他的脸颊。
蒋尧河没像以往那样跳起来和他闹, 而是苦着脸转过椅子,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哀嚎一声抱住了他的腰:“完了啊阿玉!我把甲方得罪了,回去要和兄弟们以死谢罪了!”
沈隋玉往电脑屏幕上一瞥, 哽了一下:“他是你甲方?”
蒋尧河用力点头:“我就说他看着有点眼熟!艹啊, 居然是翊境的老板。我们乐队最近在竞争他们新游戏的宣传曲, 大家忙得可起劲了。”
这个沈隋玉有点印象, 他记得蒋尧河乐队事业的起步就是给某大热游戏写了首推广曲,没想到因为这个完全体周翊珩的出现,世界线变动成了对方的游戏。
“别担心,他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不和你们合作的。”沈隋玉摸了摸他刺挠的头发,说完又不太确信这个周翊珩是否和他熟知的一样, “……他要真这么记仇的话,我去帮你找他算账。”
蒋尧河飞快摇头:“那还是不要了,活儿可以再接, 你离他远点。”
沈隋玉失笑:“为什么?他没对我做什么啊。”
就因为俩人讲话挨得近了点?蒋尧河虽然很护短,但不至于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他以前有交往对象,这家伙顶多就是小小不屑一下,等他分手再得意猖狂一场,类似于“我就知道这货搞不定你哈哈哈哈哈!”
“这是一种感觉。”蒋尧河把他手里一个易拉罐抠开递回去,再重新拿走没开的那罐,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沈隋玉在床边坐下,喝了口汽水,怀疑地盯着他。
“他让我感觉到了危险。”蒋尧河郑重得像发表什么真知灼见,“他如果追你的话,我觉得是目前那些人里面最可能成功的一个。”
“……”沈隋玉差点又把自己呛到了,“小蒋同志,我今天才和他第一次见。”
真不愧是亲发小,这就操心上人家要是追他该怎么办的问题了,比他还自信。
正常人会觉得以周翊珩的条件会来追他一个普通大学生吗?蒋尧河会,还认为理所应当。
沈隋玉忽然想起来刘老师对周翊珩“寡王”的评价——这是不是说明,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对方就不会有喜欢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的脸颊热了一下,连忙喝了口冰汽水压压惊。
“那就更危险了。”蒋尧河也坐到了床边,屈起一条腿盘坐,身体前倾在沈隋玉身上嗅来嗅去,“嗯!危险的气息。”
沈隋玉不知道该说这家伙傻还是聪明。但是就算不是这一个,迟早也会有另一个。
他大概揣摩了一下蒋尧河的心态:“你怕我认真谈恋爱了就不和你玩了?”
蒋尧河果然危襟正坐盯着他:“你会吗?”
沈隋玉也学着他盘腿倾身,用温软的脸颊贴了贴对方的脸:“不会的不会的。”
蒋尧河瞬间被哄得眉开眼笑。
嘿嘿,阿玉最近好爱撒娇,开心.
“宿主。”
和蒋尧河熬夜打电动到很晚,沈隋玉第二天一早被帮迪有气无力的呼声唤醒。这小东西听起来可比他累多了。
“我回来了,宿主。”
“你怎么了咪?”沈隋玉瞧着它蔫吧的样儿,特别想捞出来搓两下。
帮迪:“系统遭受了未知攻击,瘫痪了,这两天一直在抢修。本世界数据损失严重,我找不到你的任务了。”
沈隋玉从床上坐了起来:“……嗯?真的吗?”
帮迪抖抖小耳朵:“你好像挺开心?”
“你知道我的嘛,我一向比较顺其自然。”沈隋玉笑道,“而且这是我真实生活过的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角攻受,我要怎么完成任务呢?”
怪就怪在这了。
帮迪默默思考。一般来说,时光回溯返回现实都是任务完成的最终奖励,宿主的生命值明明还缺30%,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眼前花了那么一下,面板上某个数值一跳,瞬间变成了99%!
帮迪:!
这逆天黑客连宿主的任务进度都能操控?!.
按照原定的计划,沈隋玉今天是要去福利院的,也提前和院长联系过了。
但是人都站在门口了,他又有点踌躇。
“怎么了?”陪他一起来的蒋尧河觉察出了他的情绪,“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带你出去玩不比来这做义工爽。”
“这能一样吗?”沈隋玉睨他。
他心里话当然没法和蒋尧河说。
他觉得有点别扭——如果他认识的那个周翊珩真的在里面,他要以怎么样的心态对待这个还是小朋友的家伙?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觉醒记忆,如果因为他的出现很早就恢复了,这家伙自己肯定也要着急。
要不干脆就先不见了,等小周成年了再……
帮迪突然出声:“那不就变成两个成人版周翊珩了。”
沈隋玉:“……”好有道理。
他没再犹豫,抬脚迈了进去。
这家儿童福利院不大,建筑设施各方面都有些陈旧。
进门是一片布告栏,绿植茂密却杂乱,住处和活动的场地是那种老式居民楼改造的,左手边有一小片沙坑和锈迹斑驳的游乐器材。条件非常一般。
好在院长是一个很负责的人,本市的政策也不错,孩子们的正常生活都能够保证。
沈隋玉穿过通向院长办公室的长廊,有在游乐场玩耍的孩子看见了他,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医生哥哥好久不见!”
他以往每次来都会给孩子们做个简单门诊,所以大家直接喊他医生,有些小朋友还会主动找他哭诉说哪里哪里疼了,想要医生哥哥瞧一瞧。如果沈隋玉忙起来顾此失彼了,这些小家伙还会嚎啕大哭,指责他偏心。
比如这会儿就有个七八岁,还挺壮实的孩子一路冲了过来,抱住沈隋玉的腿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来了,大家都好想他。
沈隋玉拍拍对方的脑袋告诉他,自己最近比较忙,小孩还是委委屈屈的,胳膊一伸想要他抱起来哄一哄。
然后就被蒋尧河一把扯开了。
蒋尧河以前也陪沈隋玉来过一两次,对于这种场景总是很头疼,在他看来揍一顿屁股能解决很多麻烦。
这些小孩很多从一生下来就习惯了孤独,偏偏遇上沈隋玉变得缠人了起来,不就是看他好说话,欺负他心软吗?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贪婪也是。蒋尧河不觉得沈隋玉的善良是一种错,但他永远都会站在沈隋玉自身利益的角度,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上过多地汲取能量,甚至是有意识地掠夺他的善意和付出。
“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你们的保姆!有本事就快点长大,赚钱请哥哥给你们看病,知道了吗?”
蒋尧河长得浓眉大眼,板起脸很严肃,三两句话就给小孩训哭了。中期十足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惹得工作人员都出来看了一眼。
这下把蒋尧河搞得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两手一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殊不知转脸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蒋尧河眉心一跳。
以往这种时候,沈隋玉都要怪他太凶太不温柔的。
穿着柔软白毛衣的青年略微矮身,下巴搭在了他肩上蹭了蹭,像一只软绵绵的布偶猫。
“蒋哥哥,你看起来真可靠。”沈隋玉说。
……真TMD受不了。
那些小孩要有这么萌的话他免费当一当保姆也行吧。
“吵死了。”
浮想联翩的功夫,另一个瘦高的孩子出现在了长廊外。他原本背对着走廊坐在花坛边看书,听到动静起身转过来,皱起眉眼盯住了小壮:“不许再哭了。”
小壮哭声戛然而止,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掉头就跑。
“……”蒋尧河看见了一条清晰的食物链。
扭头想吐槽两句,发现他的好发小不知为何藏在了他身后,两只手攥着他肩膀的衣服躲猫猫,只露出双眼睛瞄那小孩。
这位小酷哥显然也看到了他的发小,他似乎思索了一下这反应是为何,然后认认真真道了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扑哧。
沈隋玉一下子笑了出来。镜片后琥珀色的桃花眼只剩一对弯弯的月牙。
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哪里需要调整什么心态嘛,看到这么mini的拽小孩,他只会觉得好玩和可爱而已。
青年笑吟吟的脸从蒋尧河肩膀上方露了出来,午后的阳光洒在粉润白皙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形成了柔和的光晕,就连那蓬松的头发也被染成了漂亮的亚麻色。
周翊珩攥住手里的书,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李院长从长廊另一端走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招呼了沈隋玉将他引进了办公室。
“刚才那小孩就是我和你说的,你也看到了。”李院长和他记忆中一样,介绍了一遍周翊珩的情况,“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性格也最好的孩子。”
沈隋玉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含笑点了点头:“院长,这件事我要再考虑一下。”
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好的,你不要勉强自己。”李院长拍拍他的手背,“其实你想多个弟弟妹妹也不一定就要资助哪个孩子,能常来看看他们已经很好了。”
蒋尧河在旁边听了半天,弯腰凑过来:“这名字……怎么和那谁一模一样?不过长得不太像。”
沈隋玉“嗯?”了一声,“不像吗?”
就是放大缩小版吧,或许成年版再锋利一些。
蒋尧河斩钉截铁:“完全不像!”
沈隋玉挑了挑眉梢。
……
翊镜科技公司大楼。
从周翊珩上大学起创办至今,短短三五年已经拥有了自己单独的大楼,囊括了好几个方向的分部,不难想在业内掀起过怎样的飓风海啸。
沈隋玉坐在大厅内翻看公司介绍手册,百无聊赖地拿这些和自己记忆中周翊珩的事业发展进行对比……好像方向不太一样,但速度是差不多的。
“沈学长?”
有人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见确实是他立马欢喜地坐了过来,正是那日拜托他上台献花的学弟岳颂。
“学长怎么来这儿了?”
“找……你们老板。”沈隋玉笑了笑,言简意赅。
“啊?你有提前和他约吗?”
“没有。”沈隋玉默默吐槽了一句,他可花不起一万块买周翊珩的联系方式,“前台的姐姐让我在这等等,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回来后好像还有个会要开啊。”岳颂看了眼时间,另一只手用力敲自己的后背,“新游戏测试版马上要发行了,他们最近忙得很。这不,我又接到活儿来打工了,天天累成狗。”
沈隋玉皱了一下眉想着今天要不算了,侧眸瞧见学弟一脸痛苦的表情,贴心地问了句:“要我帮你看看吗?”
“好啊学长,哎我有点腰间盘突出,学长帮我瞧瞧是不是又严重了。”岳颂立马不客气地背过了身,趴在椅背上。
沈隋玉于是掀起了他的卫衣外套,手顺着腰椎往上抚摸。
岳颂露出了迷之荡漾的表情。
“学长捏得好舒服,您是不是还学过中医……”
他眼一睁想回头和沈隋玉搭话,不料直直撞进眼帘的,是老板漆黑幽深的眸光。
周翊珩一身纯黑西服,宽肩窄腰高大挺拔,搭配那张脸和冷峻的气场,说是杀手雇佣兵也有人信。
老板停,身后的一帮高管也停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顺着老板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
岳颂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有一种吾命休矣的危机感。
沈隋玉淡定地站起了身:“周总,我有事找你,方便谈谈吗?”
周翊珩抬脚走了过来,步伐不快,锃亮的尖头皮鞋叩击在地上的动静听得岳颂毛骨悚然。
“你叫……”他先是垂眸瞥了眼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的岳颂,方才缓慢对上青年的视线,叫他的名字,“沈隋玉?”
沈隋玉莫名有些不痛快,忍着点了点头。
“跟我来。”
周翊珩撂下一句,转身向电梯走去,路过扫了眼还傻站在原地的下属。
那群人就像触电一样浑身抖了抖,旋即一哄而散。
沈隋玉跟着周翊珩进了专属的电梯,男生高大的身子歪在另一边,手指飞快点着屏幕,应该是在发消息。
他不由问了一句:“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你的事能耽误多久。”周翊珩漫不经心道,因为站姿的缘故,西装显得松垮了许多,很有些痞气。
沈隋玉捏了下拳头,别过脸不看他了。电梯门反射人影,他发觉自己的嘴角又鼓了一下,连忙放松敛去表情。
“让他渲染重做,下班前交。”电梯到达顶楼,周翊珩最后发了一句语音,收起手机,率先跨了出去。
坐在办公室外的秘书小姐看到来人,连忙起身鞠躬,问询沈隋玉要喝些什么,她去准备。
沈隋玉礼貌谢绝:“我就和周总说两句话,很快就走,不必麻烦了。”
周翊珩步伐一顿,用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第68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周翊珩办公室和他本人的穿搭一样是黑白灰的极简风, 除此之外还摆放了许多游戏角色的模型和周边,一看就是年轻人的地盘。
他确实很忙,一来就坐去了办公桌后面, 示意沈隋玉有话就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串又一串指令传达出去, 等到沈隋玉差不多说完了,他也终于从电脑前抬头,靠在转椅上盯着眼前的青年。
目光似估量似审视,斜长的眉略微扬起, 加剧了这种令人紧张的感觉。
“你希望我资助一家福利院?”
沈隋玉嗯了一声,“作为交换,我会无偿拍摄你之前说的宣传片。”
“你的薪酬可以和做一次慈善相提并论?”周翊珩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暗含戏谑, “沈隋玉,你听起来很大牌。”
“……”垂落的手指捏了下骨节,沈隋玉忍着不悦微笑:
“我这是在向周总拉赞助。做慈善的附加价值可没法用薪酬衡量, 对于贵公司企业形象的提升才是意义所在。周总的新游戏很快就要发行了, 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捐助教育资源, 不是正好可以展现您对青少年的关心?相信这样周总的游戏也会更容易得到政府和家长们的支持吧。”
想了想, 他又换了个更现实的角度:“你给我开的薪酬捐助一批物资完全足够了,那家福利院不大,人也不多。”
他当然可以直接拿了钱自己去做这些,但沈隋玉不想从周翊珩手里赚钱,也希望能为福利院拉来一个长期的金主。
他来找周翊珩完全是出于理智的考虑, 这是一个送上门的最佳人选,可当他站在这人面前之时,总忍不住觉得别扭。
“我不是卖菜的。”周翊珩听他说完, 淡淡道了一句“慈善做那么点拿不出手。”
沈隋玉:“……”
“那周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继续好声好气问道。
周翊珩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靠坐在桌沿:“我想听到更有吸引力的说辞。”
沈隋玉侧眸瞥他。
男生也偏头望过来,眼底并非全然不感兴趣,于是沈隋玉心中有了几分底。
他说:“我拍的广告一定会火。”
眸光动了动,周翊珩神情颇有几分复杂:“沈隋玉,你……”
又来。
沈隋玉忍无可忍打断了他:“你能不能别叫我名字。”
周翊珩:“……什么?”
沈隋玉没答。他不知道怎么说——这人用这张脸这个声音念他的全名,太奇怪了,过去那么多年包括几个世界加在一起他都没听过几次,一听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当然,他这个要求也很奇怪。
办公室静默了那么一会儿,周翊珩的视线落在他清俊白皙的侧脸,和镜片后因为气闷垂落的眼睫,嗤笑了一声。
“学弟不让喊,名字也不让喊,真娇气。”
娇……什么?他说他什么?娇气?
沈隋玉愠怒地转脸瞪过去。对方抱着胳膊,歪头和他对视,语调懒洋洋的:“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沈……同学?沈先生?还是,这位宝宝?”
嗡。
脑袋瞬间炸开,头皮一阵发麻,沈隋玉抬手用力攥住眼前这人的衣领,怒斥:
“臭小子!你敢?!”
“不好意思打扰了……啊!”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秘书小姐端着托盘和玻璃杯走了进来,然而在抬头的刹那手一抖,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我我……对不起!我等下再来收拾!”
秘书小姐低着头飞快道歉,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门啪地关上了。
沈隋玉恢复清醒,尴尬地松开了手指,别开头。
耳畔传来男生整理衣服的动静,被一把攥住的领带干脆抽了下来,扔到了一旁,极为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臭小子?”
沈隋玉垂着眼睫不说话。
反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要不是有求于他,他恨不得给这家伙一拳。
怎么能叫他……那什么?
简直混账。大逆不道。欠揍。
垂眸瞥见此人鼓起来的雪白柔软的脸颊,周翊珩整完衣领,指腹不自觉按压了一下喉咙,垂落,抄进口袋:
“明天下午有空吗?”
沈隋玉抬眸,视线正好扫过对方散开的衬衫领口,撇了下嘴:“干什么?”
“你来拉赞助,没有策划书没有项目介绍……”他同样近距离地与他对视,慢条斯理道,“我总得去一趟实地考察吧。”
……
沈隋玉先前请了一个月的假,按理说会落下不少课业。但他一向是资优生,很多东西老师对他都是能放则放,不能放的他也能应付。而且他之前就已经边实习边读书了,趁此机会暂停一段时间处理学校内的事情,甚至算得上轻松。
这段时间还经常有同学来找他,约他吃饭,打球,参加各种团建。
沈隋玉心里清楚,这是大家听说他家里出了事之后表达关心的方式。曾经他都拒绝了——并非不识好歹或者不喜欢,只是他并不习惯于被这样关心,会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
此时心态成熟了再回来看这些,方才知道坦然接受才是给朋友最好的回馈。
比如今天他就被抓来篮球场了,不过不是单纯的玩,是来撑场面的。
“他们和计算机系的杠上了。”贺安也在现场看热闹,见到沈隋玉立马跑了过来。
在宿舍已经换好了隐形眼镜,沈隋玉把外面的毛衣开衫脱掉,边挽袖子边吐槽:“怎么又是计算机系的?”
“就因为论坛上你给周翊珩送花那个帖子啊。有人猜测你是不是在追周翊珩,咱医学院的人不服,说你从来都是被人追的绝对不可能追别人!他们计算机系的也不服,说他们周学长不是一般人是本校最伟大的传奇!然后就干起来了。”贺安绘声绘色给他解释,“对了我替小欣澄清一下,她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隋玉听完笑了一声:“大学生是真无聊。”
贺安没听出来他这句话的情绪,探过脑袋试探:“你……昨天去他公司了?”
“嗯。”
贺安一拍大腿:“靠。我刚还说他们铁造谣!”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沈隋玉疑惑。
贺安挠头:“因为那天吃饭我感觉你不太喜欢他……你找他干什么啊?”
沈隋玉含糊:“有点事。”
他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等会儿还要出去和周翊珩见面来着。
“沈草换你了!快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医学院的厉害!”篮球场上下来个人,用力拍了一巴掌沈隋玉的背,伸出大拇指在脖颈前面恶狠狠划拉一下。
沈隋玉失笑。
他完全不会介意这种传言,但看到自己专业的同学这样维护他,觉得参与一下也无伤大雅。
他上场之后,对面五个计算机的大男生均围过来很做作地打招呼:“沈大校草你好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医学院比起其他学院相对独立,一般沈隋玉都是被叫系草或者院草的。不过叫校草也行,毕竟不是每个院都有公认的“草”,沈隋玉却是绝对的鼎鼎大名——这也就是让这群家伙对此八卦兴奋的重要原因。
否则周翊珩再怎么冷酷,身份和相貌摆在那,追他的人决计不可能少,这群计算机系的哪能一一在意得过来。
沈隋玉:“你们好。”
“先申明一下,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对对对,我们都是良民!”
“百分百纯善!”
“我们就是想问问……”几个男生对视了一下,露出贼笑,“你是不是在追我们系的周学长啊?”
“昨天有人在翊境看到你了,是真的吗?”
“需不需要我们帮忙支招?”
“……”
其实话不算冒犯,奈何沈隋玉在医学院的人心目中那就是高岭之花白月光,这行为在他们眼里毫无疑问就是亵渎。场上另外几个哥又恼了,气势汹汹地就要撸袖子恫吓。
沈隋玉把他们拦住了。
“这么八卦吗?”他笑着扫了一眼对面,温温和和的一句就让躁动的球场安静了下来,屏息凝神想听他继续说。
橙色的篮球在沈隋玉掌心里转了一圈,众人视线就这么顺着移到了他扣着篮球的手指。那双手谁看了都觉得美,修长白皙匀称,骨节精致剔透如玉雕的竹。
篮球后方,纯白t恤扎进宽松的牛仔裤,腰身清瘦挺拔,似寥寥几笔水墨勾勒而成,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也要打得赢我们才行啊。”
砰。篮球落下撞击地面,青年运球冲了过来,整个人好似融进了飘逸的春风里。
栏杆外高大樱花树应景地摇晃树枝,粉白花瓣飘扬落下,周遭响起“哇啊……”诸如之类的叹息声。
太美好太青春了。
迟了一步赶来的陈馥欣双手捧脸,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脑袋一歪想和男朋友交流一下感想,突然发现身边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
她扭头瞧了一眼,再瞧一眼,猛地跳开了一步,“我靠!”
这动静引起了周围一圈原本沉迷篮球场的人的注意,大家和她反应差不多,都是一愣二惊三远离。
高大俊美的男生一身纯黑冲锋衣,气场凛冽若有实质,直接清空了周身半径一米,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有的帅哥是可以捧脸赞叹欣赏的,有的就只能……惹不起躲得起。
终于,长凳上休息的计算机系男生也看到了周翊珩,有一个在他公司实习过还拿了offer的大四学长准社畜,在兄弟们的托付下小心翼翼跑了过来。
“老大,您怎么来了?”
周翊珩没看他,继续望着篮球场:“在干什么。”
“哦,这……”杨清不敢说他们八卦的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在和医学院的PK!老大要不也来露两手?我们快顶不住了。”
“挺厉害。”周翊珩嗓音淡淡。
“不厉害不厉害,被医学院的压着打呢。”杨清苦着脸,然后继续拍马屁,“但你一出马肯定就稳了,光身高就碾压了!”
周翊珩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杨清瞬间立正。
回头球场上叫了个暂停,沈隋玉走到了场边,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用力眨眼。
杨清忍不住一乐。促狭地瞄向旁边的周翊珩,嘿嘿笑道:“老大,医学院的院草在对你放电呐。”
周翊珩挑眉。
沈隋玉又眨了眨眼,非常用力,而且眼睛睁得很大,弧度优美的桃花眼都睁圆了,双手抬起又放下,显得有点无措。
杨清胆子大了起来,敢八卦了:“就说他在追你吧?医学院那帮家伙非死鸭子嘴硬!”
周翊珩原本都抬起了脚,闻言垂眸一瞥,“谁说的?”
杨清一愣,准社畜的直觉让他隐隐觉得大boss语气不妙,立刻斟酌起来,打量着大boss的神色,“啊?就……论坛上和系里都在说……说沈草对你有意思,所以……”
“处理掉。”周翊珩抛下一句,“做不到不用来上班了。”
然后就在杨清呆若木鸡的视线中走去了场边。
沈隋玉眼前一片朦胧,光影重叠间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走到面前,略微矮身盯着他:“隐形滑片了?”
他怔了一怔,抿着唇角点头。
可恨可气可叹。他沈大美男被双眼视力困住的一生!
“帮你摘掉?”周翊珩问。
沈隋玉不客气地嗯了一声,手往长凳上自己的背包一指,“里面有消毒洗手液。”
于是周翊珩给自己的手消了毒,擦干,众目睽睽下靠近过来,一只手握住他的后颈,让他稍微仰起脸。
男生的手温暖而干燥,手指非常长,沈隋玉的脖颈又纤细,这么一握能从后顺势贴上他的颌骨,拇指指腹更是按在了唇瓣附近,触感温软细腻。
就是这儿,生气抿唇的时候总喜欢鼓起来。
周翊珩垂眸盯着他,只见此人睁着迷蒙水润的一双眼,生理性的泪珠沾湿了纤长的睫毛,就连眼尾都洇出了一抹薄红。
他抬起另一只手,虚虚点在那抹红上,语气镇定:“别紧张,不会碰到你眼睛。”
沈隋玉这次“嗯?”了一声,“我没紧张啊。”
尽管二人此时姿势暧昧,他近乎完全被揽在了对方的臂弯里,对方的身形将他笼罩,周围人看来状似接吻。但他一点都不紧张。
周翊珩没吭声。
青年刚运动完,体内热量源源不断地挥发,加剧了身体气味的逸散——是一种干净柔软透明,似泉水一般的气息。
或许有时候闻起来也会觉得很甜很勾人,因人而异。
周翊珩的指尖迟迟没有落下去。
沈隋玉想到这位其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点担心了,“你不会的话我让我舍友……”
话音未落,后颈被宽大的手掌捏了一下,酸酸麻麻,往颈椎上下流窜。
唇瓣开阖想说什么,他眼前飞快一黑又一黑,从水光粼粼的模糊变成了一种更均匀的模糊。
周翊珩松开了手,站到了一旁。
沈隋玉眨了眨眼睛确认隐形没了,弯腰摸到框架眼镜戴上,方才想起来问男生:“你怎么来了?”
周翊珩冷着脸,看起来心情糟糕,语气也稍显不耐:“你说呢?”
“那,走吧。”沈隋玉没和他计较,随手捞起长凳上一瓶矿泉水,和朋友打了个招呼,离开了篮球场。
周翊珩双手抄在裤子口袋,沉默地盯着他潇洒的背影,再垂眸望向长凳——
在一众人的屏息围观下,拎起沈隋玉的背包甩上肩膀,天蓝色毛衣开衫搭进臂弯,长腿迈开跟在了青年身后。
第69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这天下午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地铁站离学校有些距离,但一路上各种花树都开了,沈隋玉就提议想要多走一走。
周翊珩睨了他一眼。
毛衣开衫没过多久就被他穿了回去, 低饱和的色彩衬得他温柔又清纯,银丝眼镜时不时反射出一点光。
那黑色双肩包则一直挎在周翊珩左肩, 背包主人丝毫没觉得哪儿不合适,无比心安理得,甚至还把喝了两口的矿泉水塞了进来。
脚步站定,周翊珩盯着此人问询的脸, 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这什么意思?
和男朋友出来春游?
见他沉默不语,沈隋玉想起了什么,有点遗憾有点抱歉道:“对不起, 我忘了你很忙, 要不还是开车过去?”
周翊珩原本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颊侧咬肌用力一顶,率先走在了前面。
“我没说不行。”
沈隋玉瞧了两眼他的背影,从牛仔裤口袋摸出手机, 喊了一声“帅哥回头。”
周翊珩稍显疑惑的眉眼瞬间定格在屏幕里。
他走近拿给男生看, 然后指着旁边铁制围栏上垂落的小型瀑布一样的紫藤花, “你也帮我拍一张。”
周翊珩无言地接过了手机。
沈隋玉在前面慢慢地倒着走, 望向对方笑容和煦。脑海中帮迪出声评价了一句:“宿主还挺会谈恋爱的。”
“嗯?”沈隋玉没明白,“什么时候?”
帮迪:“。”
“你说我现在在和他谈恋爱?”他脚步顿了顿,有点心虚,“没有呀,我就是今天心情不错。”
帮迪:“宿主之前不是打算远离吗?这样下去很难吧。”
“嗯……”
“不过他喜欢上你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宿主远离也未必有用。”帮迪幽幽道,“等另一个记忆觉醒了,希望宿主能应付得过来。”
咔嚓。
沈隋玉脚下踩到了个硬树枝, 身体一晃失去平衡——眼前紧跟着一暗,周翊珩极快地跨步过来搂住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二人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喜欢他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即便人生前二十年的成长经历从来没有他的参与,也会如此吗?
沈隋玉不清楚。但他确实控制不住把这个人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混淆,就像蒋尧河说的那样,如果周翊珩追他的话,恐怕很难拒绝。
思索间沈隋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被拎住毛衣扯后一步,周翊珩眉眼沉沉压了下来:“会不会好好走路?你是三岁小孩?这样卖萌有意思?”
“……”
沈隋玉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转身快步走开。
混账东西。
管他喜欢不喜欢.
实体考察听起来严谨,可周翊珩单枪匹马过来福利院的架势,足以表明他一个念头就能拍板决定。
捐不捐,捐多少,都看他心情。
所以周翊珩不明白和他一起这人怎么敢给他甩脸子,一句话惹得不高兴了就不搭理他了,地铁上都不肯和他坐一起,明明有座位非要在旁边站着。
周翊珩撑着脑袋歪在栏杆上,盯着背对他站在对面的青年。
有些厚度的针织衫遮掩不了清瘦挺拔的身形,他在低头看手机,露出的那截脖颈雪白修长,纤薄皮肤下凸起的骨珠凭空增添了几分脆弱。
隔了一扇地铁门的座位,两个穿校服的高中生同样盯着沈隋玉窃窃私语,二人激烈争执了一番,最终猜拳赢的那个欣喜站起了身,抖了抖校服衣领向他走了过去。
砰。
没走两步就像撞到了一块冷硬的铁板,高中生抬头,被轻飘飘落下的一道眼神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又坐回了位置。
沈隋玉从手机里抬头,面前的车门反射出身后靠近的人,他侧眸冷淡地瞥了一眼:“你过来干什么。”
周翊珩没说话,只抬手摘下一边耳机,塞进了他的耳廓。
“这是……”
沈隋玉皱了皱眉,听到对方在另一边耳侧悠悠道:“三首歌的demo,准备选一首当首发宣传曲,你给点意见?”
果不其然,此人流露出了十分在意的神色,转过来和他面对面。
啧。
周翊珩一只手抓着栏杆,操作切换完了三首歌,歪头看着他等他发言。
沈隋玉认真地望向对方:“我喜欢第二首。”
周翊珩:“是吗?我觉得第一首更贴合主题。”
沈隋玉抿了抿唇:“可是第二首很燃,让人听了就热血沸腾。”
周翊珩:“我做的不是对战类游戏,不那么热血也行。”
沈隋玉又恼了,这次没表露得太明显,更像暗戳戳的不服气:“你都决定了为什么还来问我?”
“没决定,只是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一首。”周翊珩说着,再度翻看起了手机屏幕,忽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啊……第二首是你朋友的乐队。”
沈隋玉:“……”
地铁一晃,他下意识抓住男生的腰间的衣服当扶手,冲锋衣的布料很薄很干脆,被他攥在掌心揉了揉。
再次启动的时候也没松开。
周翊珩也就这么垂眸盯着他。二人的身高相差五公分,视线略微一垂就能看到他因为纠结扇动的睫毛。
“……你自己的游戏,自己考虑。”
沈隋玉再次用力扯了一把,松开,转过了身。
他没道理让这个人无条件偏向他,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事.
沈隋玉上次说要资助之后就没了消息,李院长还以为他改了主意,没想到这天突然发来消息,说会带一个老板过来。
李院长受宠若惊,连忙让工作人员给孩子们拾掇了一番,自己则做足了准备向金主拉赞助——他本以为沈隋玉会陪着他一起,谁知小沈同学来了后把人扔给他,自己转眼就跑没影了。
李院长只得硬着头皮独自带周翊珩在福利院逛了一圈。
还没忘在心底吐槽,这老板也太年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偶像明星。
“周总您也看到了,我们福利院比较小,人也不多,如果您愿意资助的话,不需要很多就可以很大地改善……”
“他以前经常来这儿?”周翊珩打断了李院长。
李院长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沈隋玉,一脸慈爱地笑道:“对,小沈有空就会来的,他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孩子了。”
“温柔?”
李院长听到了这位年轻帅哥发出了不屑的嗤笑。
不温柔吗?见过小沈的人有哪个不夸他温柔的。
李院长不服气,话题就这么拐到了沈隋玉身上,恨不得把他认识沈隋玉这几年他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抖搂出来。
周翊珩一路听着,在通向活动室的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语气淡淡:
“他不会累么?”
李院长一愣。
男生只是站在那,优越的海拔就足以对普通人产生压迫,更不必说年经轻轻便具备的上位者气息。
“医学生课程本来就忙,他还要去医院实习,再加上来这里的时间,还能有自己的生活吗?”周翊珩说,“就算小孩不懂,院长也应该制止。而不是挥霍他的善意。”
这话锋利至极。李院长皱眉,强忍着不快反驳:“孩子们需要,小沈愿意,这怎么能叫挥霍呢?大家都很喜欢小沈啊。”
“善良是有代价的。付出这些就会损耗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父。背负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我不信没有孩子缠上他,吵嚷着要他多来,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院长可曾关心过?那些人的‘喜欢’有意义吗?只会徒增负累。”
李院长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本能地觉得这是歪理,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三观:
“你,你是在否定小沈做的一切吗?”
“当然不是。世界没有这种人会完蛋。天生心软善良的人从中也能获得快乐。”周翊珩斩钉截铁,“我只是在告诉院长,如何正确珍惜一个人的善意。”
说话间,他向着院子转过头。
青年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正蹲下来和一个小孩说话,微仰的脸蛋沐浴在阳光里,像披着朦胧的白纱。
“他有一个发小是不是?”周翊珩的话题来了个大跳转,“我猜他一定很不喜欢他来这里。”
因为在乎他的人势必以他的利益为先,把他放在首位,恨不得阻拦一切会从他身上汲取能量的人和事。
但他不必如此.
“你过来。”
沈隋玉坐在花坛边上,对着周翊珩招了招手,等到对方走到近前,指了下旁边站着的“缩小版”:
“这个孩子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样。”
说完就小心翼翼地观察二人的神色。
周翊珩扫了那小孩一眼,漫不经心:“没我小时候好看。”
咦?
沈隋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道只有在自己眼中他俩长得一样吗?
小周也只看了“成人版”一眼,睁着漆黑的眼睛望向沈隋玉:“哥哥,他是你男朋友吗?”
周翊珩眉梢一挑,抬手摸了摸眉骨。
沈隋玉却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手指伸出来指着缩小版:“小朋友,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情。”
“……”
所以这是肯定还是否定啊?
另外两个人都沉默了。
刘院长从走廊那边把沈隋玉喊走了,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周翊珩抄着口袋上下打量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家伙,倏地弯下腰:
“小子,你在想什么?”
这小孩收回了盯着沈隋玉的视线,抬头和他对视,表情很镇定。
周翊珩微微眯起眼眸,目光锐利:
“不会是在想,长大以后娶他当老婆吧。”
小周:“……”
十岁的孩子被如此直截了当戳穿心事,很难没有点明显反应。
“呵。”周翊珩冷笑一声,慢悠悠直起身,“小小年纪挺会做梦。”.
李院长把沈隋玉喊到办公室给他看了周翊珩敲定的一堆资助项目,包括整片建筑的修整重建,全新配套的内部设施,和丰厚的基金项目。
绝对的出手阔绰,沈隋玉都被惊到了。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李院长拉着他的手,表情有点复杂,“今天的事情是,以前那些更是……这里的孩子能遇见你是他们的幸运。”
沈隋玉笑了笑想说没有,结果李院长手拉得更用力了,无比郑重地叮嘱他:“小沈啊,你都帮了这么多了,以后就尽管放心吧,不用经常来这儿看他们了。”
“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时光没必要花费在别人身上,要多多享受自己的人生!”
沈隋玉眨了眨眼睛,被李院长的目光感染到,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院长。”
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他仍然没想起来自己后来到底资助了哪个人,经历了一些什么,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折磨得痛苦,煎熬,时常感到窒息,以至于大脑受伤后主动回避起了这段记忆。
但他不在乎了。
他需要放弃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曾经的心态和思维方式,否则避开这一个指不定还会有下一个。他也希望自己以后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回到院子里,沈隋玉瞧见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氛围诡异,疑惑地走过去问了句“怎么了?”
两人分别收回视线,个子高的周翊珩没什么表情,仍旧是拽哥的模样。矮的那个则跑到了他身后,委屈巴巴拽住了他的毛衣:
“哥哥。他好吓人。”
周翊珩冷冷扫过来一眼。
低头瞧了瞧脸贴在自己胳膊边上的小周,沈隋玉压了下想笑的嘴角,望向大周皱眉谴责:
“你怎么欺负小孩呢?”
周翊珩盯着他不语,眉眼漆黑深邃。
沈隋玉想到了刚才那一堆赞助项目,表情又柔和了下来。
“哎,我的包呢?是不是扔在院子办公室了?”他伸出手,扯了扯对方冲锋衣的袖子,“你去帮我拿过来好不好?我有东西要用。”
“……”
“拜托啦,周总。”
周翊珩冷着脸抬脚走了。
沈隋玉看着他离开,然后一转脸,把缩小版从自己衣服上扯了开来,往对方脑袋上轻拍了一巴掌。
小周睁着黑亮的眼眸,满脸无辜。
“你装什么呀,小坏蛋。”沈隋玉了然地哼笑一声,又往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和谁学的扮可怜啊,害不害臊。”
小周同学:……又被看穿了。
第70章 真正的左右为难
回学校的路上刚好赶上一波下班晚高峰, 地铁内很拥挤。
沈隋玉还是像来时那样站在靠左侧门的位置,周翊珩在他身后,高大的身体轻轻松松隔绝出一片空间, 完全没让晃动的人群影响到他。
他回头原本想道个谢,瞧见对方的表情, 咦了一声:“你怎么了?”
周翊珩闻言垂眸。
“脸色好差。”沈隋玉以为他是被挤得难受,安抚了一句,“下次不坐地铁了好不好,今天委屈周总了。”
说话间地铁靠站, 又一波人流涌了进来,周翊珩抬手撑在了车厢顶上的路标处。
沈隋玉转过身,扯住对方的衣服往自己面前带了一步, 抬眸对他笑笑, “我这儿地方很大,你不用和他们挤。”
男生的眸光闪动,骨节分明的手放下来按在他身后的门上, 几乎完全将他整个笼罩。二人鞋尖对着鞋尖, 他稍微低头就可以碰到他细挺笔直的鼻梁。
“下次还坐。”周翊珩说。
沈隋玉没听清:“嗯?”
“你刚才给了那小子礼物?”周翊珩飞快转移了话题。
“对……一个小挂件, 怎么了吗?”
男生盯着他, 近距离看那双眸子更黑更深,仿佛不透光的墨石。
但他避开了沈隋玉询问的眼神,欲盖弥彰地往旁边一瞥,似乎想显得不在意:“我陪你出来一趟,花了这么多钱, 怎么没有礼物。”
“……”沈隋玉眉梢一挑,明白了,“你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
周翊珩不语, 拧动了一下脖子,肢体语言意味明确。
沈隋玉觉得好笑,但他也确实没想过豪掷千金的人会惦记这点儿小事,只能好声好气讲道理:“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是在向周总拉赞助,而且我会无偿拍摄你的游戏宣传片。”
“我没同意。”周翊珩果断否认,“我不是无良资本家,该给你的薪酬照样会给。”
“可我的诉求就是这笔赞助呀。”
“两码事。”
地铁晃了一下,周翊珩的手从他腰侧的位置滑到脑后,“付出理应有回报,打到你自己卡上的钱才能算作报酬——记好这一点,以后工作别被人骗了。”
沈隋玉眨了眨眼眸,后脑勺随着惯性撞在对方摊开的掌心。
“听李院长说你做了很多好事,周总决定给你再加一倍奖金,作为奖励。”在他脑袋后面轻轻揉了揉,周翊珩垂眸淡声道。
“……”沈隋玉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家伙一脸拽样的和他讲道理很有趣,他看着手痒,想掐一把对方的脸。
当然。心头涌上的暖意同样不可忽视——沈隋玉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抬手拨弄起了男生胸口的冲锋衣拉链,就这么顺着往下一点点拉开。
男生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棉质布料绷在精壮结实的身躯上。
这是在干什么。
周翊珩眉心一跳,握住栏杆的那只手攥紧,青筋凸起。
大庭广众之下脱他衣服玩儿?
疑问归疑问,阻止是不可能阻止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那孩子礼物吗?”沈隋玉一边拨弄银色拉链,一边温声发问。
周翊珩盯着他那瘦长白皙的手指,只觉得这动作磨人得要命,喉结狠狠一滚:
“……为什么?”
拉链停在腰腹处,转而开始向上回升,那张漂亮温柔的脸蛋也微微仰了起来:“因为这个道理他以前也和我讲过。”
——哥哥做了好事,就一定要让哥哥获得奖励。那个时候的周翊珩还很小,拿不出什么,后来他有了,他就会把最好的给他。
“那我就等周总的奖金发下来了,再给你礼物,好不好?”沈隋玉说。
周翊珩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接近,嗓音也染上了丝丝沙哑:“不许变相把钱还给我。”
“想得美。”
唇瓣似乎碰到了他的眼镜镜框,下一秒,唰啦。
沈隋玉把拉链拽到了顶端,竖起来贴着男生的下颌,自己则施施然背过了身,“我才不傻呢。”
……
游戏宣传片的剧本后来提前发给了沈隋玉,人物角色是古装,不是什么难事儿。虽然他的理想始终是成为医生,但能有一个体验拍摄的机会,他也挺期待的。
蒋尧河得知了比他更激动,老远从城市另一端跑过来陪他一起,说要当他的一日助理兼经纪人兼保镖。
沈隋玉到达摄影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拉去做造型,蒋尧河就搬个小马扎坐旁边看着,时不时递过来一根插吸管的水瓶问他要不要喝水。
“你们乐队最近怎么样?”沈隋玉怕造型师嫌他烦,赶紧转移他的注意。
“写歌录歌呗!”蒋尧河中气十足道,“经纪人说游戏方反响不错,很有希望被选中!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要红了嘿嘿。”
沈隋玉笑了笑:“是嘛。”
蒋尧河眼睛珠子骨碌转了两圈:“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吧?”
“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我看了你们学校论坛,那个周翊珩是不是在追你?艹,别给老子说中了啊。”
造型师贴假发的手抖了一下。
沈隋玉连忙瞪他一眼:“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在篮球场对你动手动脚了?论坛里都有视频了!”
“摘个隐形眼镜而已,你都给我摘过多少次了?难道看不出来?”
“他能和我相提并论?”蒋尧河振振有词,“你在我面前裸奔我都不带斜眼看的,他能吗?”
“……”沈隋玉无语了,“我干嘛要裸奔啊。”
“举个例子嘛。”蒋尧河拽着小马扎又往他跟前挪了挪,抓过他的手语重心长地拍拍,“阿玉啊,外面的社会和学校这种象牙塔可不一样,你太单纯太善良了,千万不要轻信那些坏蛋,尤其是长得帅的,多的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造型师扭头偷笑。
沈隋玉低声咳嗽:“……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歌被他们选中?”
哪有明目张胆说人家老板坏话的,这家伙真的是,一碰到自己的事儿就情商暴跌……虽然本来也没太高。
“想啊!但我不能放任你被职场潜规则。”蒋尧河严肃得很,“你看看,他给了你这个拍广告的机会,就是让你尝个甜头。等你小有名气了,下一步就是更诱人的资源。到时候就不是摘一下隐形摸一下脸了,万一让你坐大腿怎么办?就算你不同意,他威逼利诱你坐怎么办?”
沈隋玉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蒋尧河讲的话槽点太多太没逻辑,但……那家伙……好像还真让他坐过大腿……
“我靠。”蒋尧河跳了起来,“你怎么脸红了?他是不是已经对你做了什么?”
“你好烦。”沈隋玉选择捂耳朵,“师父别念了。”
“玉儿!快看着为师的眼睛!”
半小时之后,假发造型总算做完了,换了个化妆师姐姐来化妆。
这个姐姐没刚才的好说话,把啰里八嗦的蒋尧河赶跑了,间接解救了沈隋玉。
蒋尧河悻悻溜达了一圈,刚好看到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过来,兴冲冲地去结识了一番。他人热情开朗,在圈内也有点人脉,和人家聊得不错。
但聊完之后神情有些迷茫。
嗯……
怎么这明星,台词镜头还没阿玉多呢?游戏宣传片不讲究明星效应吗?
明星有临时搭建的帘子遮挡的化妆间,沈隋玉原本也安排了一个,但他让给了一个女孩子,自己则直接坐在大厅里化。从蒋尧河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侧面。
化妆镜前一排灯光把他的脸照得透亮白皙,此时正微仰着头,睫毛落下阴影,任由化妆师姐姐拿着细细的唇线笔,蘸着一点透明润色口红在他唇上轻描。
唇瓣自然放松,线条优美的唇形好似桃花瓣,不薄不厚,唇峰明晰,唇珠饱满,洁白的贝齿露出一点,如同两颗润泽的珍珠。
蒋尧河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了,视线顺着往对面一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默不作声地从沈隋玉身后路过,走到了那倚着墙壁,一身西装的男生面前。
视线被挡住,周翊珩皱了皱眉,看向来人。
“周总好。”蒋尧河笑着和他打招呼,没像上次一样一来就攻击性满满。
周翊珩:“你好。”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当时太急躁了,以为有人欺负我朋友,冒犯了周总还望见谅。”
周翊珩:“没事。”
说完就继续往刚才的方向看。
蒋尧河也扭头瞧了一眼,然后挪动步伐,再次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和沈隋玉差不多高,都是比周翊珩矮的,但此时化妆镜前那人是坐着的,想挡住并不难。
周翊珩黑沉的眼眸再度落在了眼前此人身上。
忍了忍,往旁边走了两步。
蒋尧河再挪。
“……”
“周总。”蒋尧河的笑意收敛了一点,“你在看什么?”
这个质问的语气让周翊珩非常不适,罕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或许某人对他使性子发脾气他可以不介意。但其他人不行。
“这个棚是我的,我想看谁就看谁。”周翊珩冷淡道。
“哦。”蒋尧河耸了耸肩,丝毫不为所动,“所以你在看谁?”
二人对峙间,沈隋玉那边也过来了一个人。
“你好,我叫蓝方青,是等下要和你搭戏的演员。”
沈隋玉的妆化得差不多了,起身和对方握了个手。
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但沈隋玉先前不怎么追星,所以对这个人没印象。
“你长得和游戏pv里的那个角色很像呢,好像画里走出来的。”蓝方青笑眯眯地打量他,“我听说那个角色是周总在游戏发布前亲手建模出来的,你不会就是他的灵感缪斯吧。”
沈隋玉啊了一声,压着唇角忍笑,面上礼貌地回应:“抱歉啊我不太清楚,我不怎么玩游戏。”
“剑影江湖也没玩过吗?那个很火啊。”
沈隋玉摇头。
蓝方青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有点不好看,但还是笑了笑,又说了两句话离开了。
沈隋玉没太放在心上,扭头寻找蒋尧河,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到了站在一块那两人,好奇地走了过去。
说什么呢看起来怪严肃的。
他特地步伐放得很轻,已经穿好的月白长袍被略微提起,轻盈的布料像莲花绽开,也像公主的裙摆。
他原本准备从身后吓一吓蒋尧河的,结果走到近前听到对方刻意压低了嗓音,非常正经的一句:
“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周总,其实我俩从小包办婚姻,童养夫,懂?”
沈隋玉:“……”
靠墙的周翊珩发现了他,抬眸幽幽瞥过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