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长大的喻烟并不快乐


    喻烟猛地站起身,路玉都被吓了一跳,用瞪大的眼睛问她怎么了,喻烟拎起包,丢下一句“走了”,风风火火地离开。


    路玉赶忙拿好自己的东西跟过去,单凛也见状起身,跟在后面。


    “要去哪儿?”


    到一楼结了账,喻烟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路玉追上去问她怎么个事儿,喻烟恶狠狠地说:“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甩掉那个绑架犯。”


    “绑架犯?”


    路玉很懵:“什么绑架犯?”


    路玉不懂她跟单凛之间的仇恨。喻烟不是什么爱记仇的性子,现在被气得把新仇旧恨一并翻出来和那人势不两立,双腿像装了马达,11路公交车路沿着街边一直走,路玉要偶尔小跑才能追上她。


    “体力变得这么好了,看来傅韫青真把你养得还不错啊。”路玉调侃道。


    “别跟我提傅韫青。”喻烟冷声道:“她还跟着?”


    路玉回头看了一眼,点头:“还跟着啊,跟得特别紧,你把人家都整懵了。”


    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喻烟当即拦下,拉着路玉的手腕把她先给塞了进去,自己再挤进去,关上车门。单凛急忙跑过去拍窗户,“小姐,你要去哪儿?”


    喻烟转过脸,高傲地瞥她一眼,“我爱去哪儿去哪,你管得着?”


    “开车!”


    车子扬长而去,单凛一个人被扔在原地,焦急地给傅韫青拨去电话。


    ***


    出租车驶入老城区,停在路玉小区楼下,喻烟摁亮手机,果不其然,微信消息和死亡连环call都来了。


    她上出租车没两分钟那人就开始装模作样地发消息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显得她很无辜,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喻烟第一次觉得傅韫青好虚伪。


    “要不要这么夸张。”喻烟吐遭了句,心情很烦,干脆把手机关机,两个人下车上楼,开门进屋。


    进门一股暖意,虽然比不上汤臣一品的暖气,喻烟还是不禁感叹,还是路玉这干干净净的老破小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轻松自由。


    她完全没了刚开始来这儿那会的嫌弃,趴在沙发上揪着抱枕发泄怨恨。


    “你真的不回一下她?”路玉坐在沙发尾部,好心地发问。


    “我真受不了她了,她干嘛要这样?”喻烟抓狂道:“你知道她有多夸张吗?”


    “自从那次我因为安导的事情和她吵架,她就再也没出门过,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跟我呆在一起,就为了监视我,还骗我说是学校要求的上网课,我都信了。她还每天晚上都趁我睡着看我手机偷窥我隐私,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透口气,她还派个狗腿盯着我,是怕我跑了吗?我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拿,怎么跑?她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有她这儿样的吗?她要不要这么恐怖,这还是正常的关系吗?我究竟是在谈恋爱还是在被监禁?她是不是把我当成她的宠物了?还是她们那种抖s就是这么变态的,就是要把人关在驯养,就是要无时无刻地盯着才能满足。”


    自从知道傅韫青会看她的手机,喻烟什么过分的话都不敢给路玉发,偶尔发完了也立马删掉,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路玉这么畅快地说过话了,胡乱地发泄一通。


    路玉在旁抿了抿唇,并未表态。


    她很了解喻烟,知道她现在被气到了,说的都是冲动的气话。


    “路玉……我好烦啊。”


    喻烟翻了个身,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我最近都快要被烦死了,吃不好睡不着,每天都担惊受怕,想留在她身边,又觉得很窒息,想走吧,又不能彻底地做出决定。”


    “我都不知道傅韫青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是本来就这样吗?还是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这样跟她在一起了。”


    还不是被美色迷的,拦也拦不住。路玉心道。


    喻烟哀嚎道:“我好想恢复记忆啊,这破脑子快想啊,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要不我还是去医院接受电击吧,真的受不了这种什么也不记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感受了。”


    路玉原本还想笑她,听到最后:“电击?”


    说到这个,喻烟顿时又觉得自己恢复记忆无望了,深深叹了口气,十分泄气:“之前跟傅韫青去医院看过脑子的,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恢复记忆的概率很小,要吃药,要电击,很辛苦什么的。”


    “医生这么说的……?”路玉一顿,惊讶片刻后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吗?”喻烟看着她。


    路玉不说话,喻烟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扶着她的肩膀盯她:“怎么个事儿?”


    她一看路玉这种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路玉:“……”


    “嗯?”


    “……”路玉还是不说话。


    喻烟眯起眼睛,揪住了她的领子,警告:“有话快说!”


    “……”


    “你说不说?”喻烟说着就要去掐她的脖子,路玉脖子可敏感了,受不了别人碰,赶紧挣脱掉,“好了好了。”


    路玉说得委婉:“可能她的医生医术比较高明检查得更仔细吧,跟之前你住院那会儿医生说的不一样。”


    住院那会儿……喻烟回忆了一下,那会儿她太心烦了,完全接受不了现实,只一心想着自己能睡一觉就穿越回去,根本顾不上管医生都说了什么,也不想听。


    喻烟赶紧追问:“之前那医生是怎么说的?”


    “唉……”路玉叹了口气,很无奈:“她没有说你的情况恢复记忆的概率很小,反而跟我说这种轻微的挫伤恢复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没几天就……”


    当时路玉已经做好了喻烟没几天就恢复正常的准备了。


    谁又能料到会失忆到现在呢。


    真是世事无常。


    路玉一开始还庆幸喻烟失忆了,这样就可以忘掉那些痛苦,现在看来,还是又一遍卷了进去,像又一个循环,无法逃离,结局不明。


    喻烟不懂她的心里担忧,只明白了她嘴边的欲言又止。


    喻烟顿时细思极恐,揪着她的衣领震惊喃喃道:“傅韫青居然连这个也骗我,她吓唬我……”


    “她、她不想让我恢复记忆!”


    “她……究竟想做什么?!”


    ……


    喻烟的手机关机了,没一会儿,傅韫青的电话打进了路玉的手机里,仿佛永无止境滚动的铃声打破寂静的下午,明明那么温柔的曲子,急促地循环这么多遍,也变得又尖锐又怪异。


    她什么时候有的路玉的号码?


    她那样的人,想要谁的号码不是简轻而易举?


    她那样的人,收买医生、把喻烟骗得团团转,也不是简简单单?


    喻烟在震惊和愤怒中缓不过来,不许路玉接她的电话,没过多久,路玉收到了她发来的短信,说她已经到了楼下,希望路玉可以让喻烟下去见她。


    就已经追到楼下了?


    她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这个时候距离喻烟甩掉那个绑架犯司机也不过不到一个小时而已。


    她就急成这个样子?


    难道就必须活在她的监视里,必须被她无时无刻盯着才行,是吗?有必要这样吗?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路玉说:“再不下去,她待会儿就要打上来了,你能跑得掉吗?”


    “打上来?她要强闯民宅吗?”


    说真的,喻烟有时候真的蛮佩服路玉的,面对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慌,作为共犯,不怕傅韫青把她一起清算了吗?


    路玉怕也没用啊,已经这样了,她只能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了。


    她还是那么佛系,波澜不惊地:“那就这样一直耗着?”


    不耗着,怎么办?


    喻烟一点也不想跟她回去。


    喻烟一点儿也受不了她,那些欺骗,那些谎言,那些无孔不入的监视……此时此刻,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她不想和傅韫青在一起了。


    “可她一直站在那儿。”


    路玉透过窗子往外看,楼下的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清瘦而高挑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抬头望着她们的窗子,眉头紧蹙,坚决中透出一股焦急与凄怆。


    她从下午一直站到了路灯亮起,气温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她的长发被吹得散乱,明明整个人都该被吹得恍惚了,仍然没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


    她强大的意志力和耐心让寒冷与阻碍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她没再给路玉发信息,但她不会走的,就算站到晚上她也不会走。喻烟知道,她是不会走的。


    这么耗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路玉明天还得上班,喻烟不能真的影响了路玉的正常生活。


    就算不打算在她身边呆了,自己的各种证件也还在她那里。


    她得拿回来才能真正重获自由。


    她这么站着,站一整晚,喻烟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看不下去了。


    傅韫青真是有够偏执的!


    暗骂一声,喻烟深吸一口气,跟路玉打了声招呼,推开门要下去,路玉忽然:“等一下。”


    “嗯?”喻烟都走到门外了,听到她叫立马回了头,眉头还皱着:“怎么了?”


    “烟烟。”路玉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嗯?”喻烟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好奇地盯着她看:“怎么了?”


    “哎……”路玉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九号,再过十天就是你二十一岁生日了,想好怎么过了吗?”


    喻烟愣了愣。


    二十一岁吗?


    不是二十四岁?


    路玉真的还把她当成二十一岁的小孩子啊。


    果然是路玉。


    “不知道。”


    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哪还有心情想生日怎么过。


    原本是要和傅韫青去旅游的,现在她哪还敢去?


    “烟烟,你……”路玉想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犹豫片刻又作罢。


    “你不要那么冲动。”


    喻烟一愣,“……什么?”


    “怎么面对她,你要想清楚。是真的打算和她分开了吗?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对你好,是不是真的欺负你是不是真的让你觉得窒息了,但你一定知道的。”


    “你一定能感受得到……算了。”路玉忽然放弃了。


    “……”喻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路玉又笑了笑,“我是你的好朋友,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不怕被她清算。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当然会陪你,但那是基于你认真思考的结果,不要冲动,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好不好?”


    喻烟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你……”


    “好了,快下去吧。”路玉拍了拍她的脑袋。


    “……”


    喻烟给路玉带上了门,路玉转身,走进她的房间,来到她的床头柜前,蹲下。


    路玉打开最下面那个柜门,放着一个白色的密码保险箱。


    路玉又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上天让她失去记忆,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解救她吗?


    还是,为了让她再痛苦一次?


    刚才,她想对她说,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凡是都不要太冲动。


    可她忽然又想到,长大的喻烟并不快乐。


    *****


    喻烟用力地跺着脚下楼,十分不爽。刚一出单元楼,袭来的冷风凉得她一哆嗦,把脖子缩进衣领里。


    车旁站着的女人望着她,她却一点儿也不想理她,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她一样,一个劲儿往前走。


    “烟烟……”傅韫青快步追过来,拉着她的手臂拦住她的去路,喻烟停住脚步,傅韫青紧张地看着她,心在发抖。


    “怎么了?怎么忽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82章 嘴里没一句真话


    喻烟的手臂被傅韫青攥得很紧很紧,紧到甚至发抖。傅韫青的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她的反应,明明在向她问话,又极度恐惧她的目光和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她无比煎熬。


    烟烟恢复记忆了吗?


    不要,不要……


    从知道烟烟对单凛发火开始到现在,傅韫青已经煎熬了几个小时,她不知道出门前还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会这样,答案很快指向了最令她恐惧的一种,她想了很多很多,觉得好痛苦,她已经把自己放到了犹如尘埃般卑微的位置,在心底不断地乞求。


    烟烟不要走……


    她承受不住她再一次离开了,真的承受不住……


    喻烟深吸一口气,看向她,挣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我不喜欢走到哪儿都有个人监视我。”


    傅韫青一愣,监视……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慌张,烟烟没有恢复记忆,但已经开始反感她的控制欲了。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路玉和她说了什么吗?


    傅韫青心一凛,蹙起眉头,她早该料到的,她就不该让她出来和路玉见面。


    喻烟挣开她的手要走,一副要和她一刀两断的模样,傅韫青紧紧抓住她,“烟烟!”


    她恳求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喜欢单凛跟着你吗?是她影响到你了吗?抱歉,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及时注意你的感受,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她跟着了好不好?”


    喻烟生气成这样,她已经顾不上“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单凛跟在身边”这句话是喻烟曾经亲口答应她的。


    她只想要一切赶快恢复原样。


    喻烟却觉得她好虚伪。


    她的回答完全在避重就轻,这是喜不喜欢影不影响的问题吗?喻烟为什么会讨厌她心里不清楚吗?


    虚伪。


    好虚伪。


    喻烟不想理她,拽开她径直往前走,傅韫青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你要去哪里?”


    喻烟看也不看她,冷声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儿?”


    傅韫青抿住唇,心里很受伤。她咽下苦涩,点点头,“好,我陪你。”


    谁要你陪了?


    喻烟心里吐槽道。


    可傅韫青是赶不走的,傅韫青是不会放手的,喻烟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冷风一阵又一阵,喻烟没戴围巾,穿的大衣领子也不高,缩着脖子抱着胸,眉头紧皱,被吹得头昏脑涨眼睛都睁不开。


    傅韫青跟在她身边,知道她冷,一直试图牵她的手,劝她有什么事回车里再说。喻烟觉得她特别烦,她的温柔和耐心也很烦,可自己实在受不住了,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终于停住脚步,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后座。


    傅韫青也坐进去,立马对司机说:“暖风开大一点。”


    “好的,好的。”单凛应道。


    见喻烟生着闷气没有系安全带,傅韫青倾身过去想帮她系好,喻烟看到了,立马说不用。


    她自个儿拉上安全带,冷冷地看着窗外,似乎碰也不想让傅韫青碰自己一下。


    傅韫青的手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胸口发闷,心间刺痛。


    单凛知道喻烟现在这样闹脾气都因自己而起,她瑟缩不已,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怎么了?”


    傅韫青受伤地看着冷着脸的女孩,轻声问:“到底为什么不想理我,为什么跟我生气?可以跟我说吗?”


    傅韫青的脾气好得甚至卑微,见她这样,喻烟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心里一万个不想理她,还是冷声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宠物了?”


    傅韫青立马否认:“没有,怎么会?是谁跟你说的?”


    喻烟终于肯把脸转过去,不满道:“用得着谁跟我的说吗?我自己就能感受得到啊,世界上有谁的女朋友出去跟朋友喝下午茶还需要派一个保镖在旁边盯着的?”


    “云城的治安有差到这种地步吗?需要被时时刻刻盯着?真怕我出门被拐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什么也不懂、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小狗?放出去没空溜也得找人替你牵绳才行?”


    她每一句话都犀利地扎在傅韫青心上,她痛苦地摇头:“不是……”


    喻烟又道:“你知道我跟路玉聊着聊着,忽然看到旁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觉得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犯人!”


    “烟烟,不是这样的……”傅韫青牵住她的手,急切地对她说:“对不起,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没有把你当成宠物,更没有把你当成犯人,不要这样觉得好吗?你在我眼里是人,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很担心你……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太神经质了,你觉得不舒服以后就不会了,可以吗?”


    “可以原谅姐姐这一次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傅韫青无法忍受失去,无法忍受喻烟对自己置疑和不满,她受不了这样的失控和失控后一切的未知,极力恳求。


    喻烟听完冷哼一声,再次扭头看向窗外,但并没有甩开她牵住自己的手。


    这让傅韫青*安心了一些,她顺了顺自己发颤的呼吸,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见喻烟不愿意理她了,她紧紧牵着她的手:“我们回家再说。”


    喻烟对她口中的“回家”并没有表示拒绝,这意味着一切还在傅韫青可以控制的范围,这让她更安心了一些。


    一路上,喻烟看着窗外,而身旁的女人目光从未从她脸上移开过,神色紧张又忧愁,她们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喻烟感觉到她的手心出了汗,弄得她也变得很黏腻。


    ……


    车子开进地库,停稳后喻烟二话不说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打开车门下去,也不等她一起,自顾自上走到电梯前等电梯,傅韫青追上去,和她一起进了电梯。


    “还生气吗?”电梯里,傅韫青伸手去牵她,又松开,揽住她的腰,身体和她贴得很近,几乎把她笼罩在自己怀里,低着头挨近她,轻声问:“还生姐姐的气吗?”


    “……”


    喻烟闷着一张脸,噘嘴不吭声。


    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的,就算是傅韫青这样平日里看起来矜持成熟的大人也不例外,见她没有抗拒自己的靠近,她彻彻底底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揉揉她的肩膀,亲了亲她的脸颊,软声哄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要让这件事影响我们的感情好不好?”


    喻烟偏了偏头,撇起嘴:“不要。我就是气。”


    还是气啊……那怎么办呢?傅韫青不再像刚才那么心慌了,只当她是还在发小脾气,依旧好脾气地哄:“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呢?”


    傅韫青从来都很会装可爱,语气中了加了几亲昵的撒娇意味。被她这样紧密地抱在怀里,闻到她身上暖暖的香味,听她用这种语气哄自己,恐怕世界上没几个女人能够抵抗得住。


    喻烟在心里暗骂她太有心机,嘴里一声不吭,只是嘴巴噘得没那么厉害了,似乎被她哄得软化了些。


    傅韫青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喃喃细语。电梯到达三十六层,喻烟挣开她的怀抱自己跑去开门,傅韫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安抚地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等候却被姐姐忽视了的小黑猫。


    喻烟坐在玄关凳上换鞋,傅韫青对她说:“还没有吃完饭对不对?抱歉,因为今天太突然,没有叫张姨过来做饭,我做给你吃好吗?”


    “不要。我才不吃你做的饭。”喻烟把鞋换掉,站起身就走。


    傅韫青依然耐心:“那我叫张姨来给你做,好吗?”


    “不要。我没胃口。”


    傅韫青终于蹙起眉,快步将她拉住,“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对胃不好。”


    喻烟知道傅韫青在这方面格外执着,不吃点儿什么她恐怕会不依不饶,瞪了她一眼,索性去冰箱找了一块吐司面包,扔进嘴里大口地啃:“我吃这个。”


    生气的时候怎么能傲娇成这个样子。


    傅韫青无奈,又轻笑出声,“干吃不噎吗?我给你倒一杯牛奶好不好?”


    “不要,一点也不噎。”喻烟嚼了三两下,用力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对她说:“你今晚不许跟我睡。”


    不许跟她睡?


    傅韫青抿了抿唇,眼中流露出受伤的情绪,似乎不太赞同,“烟烟……”


    还想撒娇,她才不吃这一套,喻烟当即凶道:“你今晚就是不许进我的房间!”


    怕又惹毛了她,傅韫青叹了口气,妥协:“好吧,是我做错了,我应该受到惩罚,罚我今晚到客房去睡。好不好?这样你有没有消气一些?”


    “哼。一点也没有。”喻烟冷冷地说,满腔火药味,转身就往楼上走,猫第一次见这么凶的姐姐,不敢跟上去,焦急地围着妈妈的腿转圈圈。


    傅韫青目送喻烟的背景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她眼神黯淡了些,透出一股疲惫,但终归松了一口气,蹲下身摸了摸黑猫,对她说:“乖,姐姐只是生气了,明天她就会抱抱你的。”


    “喵~”


    另一边。


    喻烟走进房间,往外瞄了眼,确定傅韫青没有跟上来,迅速关上门将房门反锁,小跑到床头柜前翻找上次从路玉家带回来被傅韫青放在这儿的她的一系列证件。


    傅韫青简直了,简直太坏了,喻烟真是没想到都到这儿份上了她还一直在一个劲儿地哄骗自己,喻烟不主动提,她做的那些事儿她还想继续藏着掖着不说,用那些话哄骗她敷衍她,还说得那么可怜那么真诚那么动听,要不是喻烟知道她的底细,绝对在车子上就会抵抗不住原谅她了。


    原谅她,当然可以继续一无所知地和她在一起,可喻烟知道她做的不止那一件事,她不承认、依旧隐瞒,那些哄人的话在她听来就格外的虚伪。


    真的好虚伪。


    她是不是打算骗她一辈子?以后又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喻烟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进了狼窝一样害怕,那女人真的太会骗人太能迷惑人了。她太可恶,太会装,嘴里还没一句真话,喻烟玩不过她,必须得逃。


    她今晚就得走,等不到明天了。


    喻烟把床头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让她无措的是她连证件的影子都没看到,明明记得傅韫青那天是放在这里的呀,怎么会找不到呢?


    喻烟心生惶恐,迅速把整个房间能翻的柜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找不到……


    真找不到……


    哪哪都找不到。


    喻烟睁大眼睛,傅韫青把她的证件都藏起来了!


    第83章 争吵


    喻烟躺在床上,迷茫地望着天花板,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她想,她完蛋了。


    她真的完蛋了。


    她太大意了,跟傅韫青回来,简直就是一只羊跟着老虎屁股跑进虎穴啊。


    她打死也想不到,傅韫青居然这么恐怖,居然早早就藏了她的证件,早早就做好了把她囚禁的准备。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她该怎么逃?她还能逃得掉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傅韫青再有钱也不能只手遮天,要是直接去跟她摊牌,她会放她走吗?


    喻烟脑子转个不停,旁边的手机也一直震个不停,把喻烟的思路都给震断了,她猛地翻身拾起来看,傅韫青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姐姐妈妈亲爱的:【我十三号就放假了,飞机定在十四号下午,可以吗?】


    姐姐妈妈亲爱的:【现在已经是深冬了,北海道的雪特别厚,很美,很浪漫,你一定很喜欢,从前就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姐姐妈妈亲爱的:【明天我们一起收拾行李?一起看看要带些什么,还是我帮你收拾就好了?】


    姐姐妈妈亲爱的:【不要再生气啦】


    姐姐妈妈亲爱的:【哈尼想你,一直在门口叫,想出去找你】


    姐姐妈妈亲爱的:【图片】


    十四号的飞机,喻烟下翻屏幕,看了眼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就十号了,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下四天……


    四天内不走,被拐到异国他乡,面对更大的未知。


    还有,傅韫青见她许久不回复,居然还利用小猫试图让她心软……


    好狡猾的女人。


    喻烟点开照片,黑色的帅气小猫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扭头看镜头,那眼神一看就是要傅韫青帮忙开门的意思。


    啊……


    怎么办,她现在还有哈尼呢,她走了哈尼怎么办?喻烟好舍不得它,好想要偷偷把它也给带走。


    可她自己走不走得掉都成了一个问题。


    喻烟一点也不想回复她,给路玉发消息:【傅韫青把我的证件都藏起来了,我找不到】


    路玉很冷静:【可以补办】


    对哦,是可以补办的,但是很麻烦啊,身份证、护照、驾照、银行卡,这一堆东西,得让她跑多少趟?喻烟没什么独立处理的经验,面对这些事情只觉得很头大。


    傅韫青好可恶,讨厌死了。


    喻烟烦得辗转反侧,想不出一个结果,手机又在震了,以为是傅韫青又发消息过来,喻烟一点不想看,闭眼怒了一会儿,又改变主意,倒想看看她又要装点儿什么,摁亮屏幕——备注是【表姐】。


    表姐:【烟烟,明天晚上我生日派对,有时间一起来玩吗?】


    表姐的生日……


    喻烟顷刻间翻身坐起,她这段时间过得乱七八糟,完全忘了有这回事。


    表姐比她大三岁,也是摩羯座,生日跟她就相差了九天,一月十号——也就是两个小时之后!


    去年(实际上是四年前),表姐过二十三岁生日那会儿喻烟只是给她发了祝福寄了礼物,而她的二十岁生日,表姐特意从帝都赶回云城给了她一个超级大惊喜,当时她感动得不行,愧疚得要命,在心底暗暗发誓,等表姐明年过生日,她也要给表姐一个超级大惊喜。


    结果她居然忘掉了,而且事到临头什么也没有准备。


    愧疚心虚的情绪涌上心头,喻烟只想着赶紧回复补救一下:【好!】


    喻烟:【我要去!】


    黎曈发来地址:【期待你来】【微笑jpg.】


    ok。


    表姐的生日让喻烟彻底放弃了纠结,她决定了,明天就走,去给表姐过生日,过完生日就走。


    藏证件又能怎么样?麻烦就麻烦一点儿呗,法治社会,想走的人是永远留不住的。


    *******


    第二天睁眼,喻烟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起身洗漱。


    已经十点钟了,她看了一下,房门依然和昨晚一样是反锁的,看来傅韫青没进来,很好。


    傅韫青发的一大堆新的信息喻烟都没理会,慢悠悠地洗漱,在衣帽间里搭配了一身好看的衣服,懒得化妆就不化了。虽说是要去参加派对,但表姐说过最喜欢她素颜的样子,无伤大雅。


    就这样,很完美,打算再最后吃一次傅韫青家的早餐。谁料到,房间一打开,一只黑团子趴着等在门外,见到她开门,立刻站起来喵喵叫。


    “……”


    老天奶。


    喻烟简直不行了,哈尼宝宝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心疼得要命。


    “宝宝,乖宝宝,姐姐以后也会想你的……姐姐给不了你更优渥的生活,你还是暂时先跟着那个坏女人吧,等姐以后发达了,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带走的……”她把哈尼抱进怀里,一下楼一边向它诉说自己的苦衷。


    傅韫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听到动静回头看,见喻烟穿戴好走下楼,放下电脑站起身询问:“今天是要出门吗?”


    见到她,喻烟面对小猫一脸愧疚和宠溺的脸瞬间变臭,放下小猫,转身去厨房找吃的,说:“对。”


    “给你做了果酱面包,”早餐放在餐桌上,喻烟毫不客气地坐下享用,傅韫青坐在她身畔,看了她一会儿,虽然还是不愿理理自己,但吃得很香。


    愿意吃饭就好,吃得很香就好。


    欣慰的暖意与柔情漫上心头,傅韫青嘴角翘了微笑的弧度,见她嘴角沾了蓝莓果酱,抽伸手想帮她擦拭,喻烟却偏了偏头,自己舔掉了。


    傅韫青眼眸一垂,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今天要去哪里玩?”


    “需要我送你去吗?”


    喻烟说:“不用。”


    “好,让单凛送你去就好了,单凛送完你她就走,她不会影响你的。”傅韫青故作平常地问:“要去和谁玩?”


    喻烟充耳不闻,一味地往嘴里塞食物。


    傅韫青:“嗯?”


    喻烟有些不爽。


    她还是这么喜欢装模作样,装得温柔体贴,装得善解人意,好像把她放得很宽松,给她自己自由的错觉,实则还是个偏执的变态,去哪儿还是一定要虚伪地要刨根问底。


    “怎么什么都要问。”喻烟把不耐烦表现得很明显。


    傅韫青眉心微蹙,认真地看着她:“烟烟,去哪里都不可以告诉我吗?要是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去哪里找你?”


    这样的要求并不严苛,是亲密关系里应该有的,不是吗?


    “我能出什么事?”


    傅韫青眼神变得凝重。


    她感受到,喻烟对她的怨气比昨晚更重了。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喻烟也没什么瞒着她的必要,索性就说了:“我去给表姐过生日。”


    傅韫青很快锁定一个名字:“黎曈?”


    傅韫青很显然对这个名字充满不满,喻烟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嗯啊。”


    傅韫青抿住唇,眼波晦暗地锁着她,气氛有些僵,半晌,她问:“可以不去吗?”


    不去?


    为什么不去?她这一说,把喻烟的反骨劲儿给逼了上来,反问:“为什么不去?”


    “我去给我表姐过生日,有什么问题?”


    许久听不到她的回答,却感受得到她一瞬不瞬的强烈目光,喻烟有点儿受不了这阴沉沉的氛围,想走了,放下刀叉冷哼道:“还说我不是你的宠物?现在就连去过个生日你也不许了?这你也要阻挠我?”


    “不是不许。”傅韫青压抑着,闷声说:“是黎瞳不合适。”


    “她为什么不合适?她是我的表姐,我们从来都互相给对方过生日,在你这儿就不行了?”喻烟畅快地反驳了她一通,站起身要走,“不用你那破司机送我,我自己会打车。”


    “……”


    傅韫青深吸一口气,叫住她:“喻烟!”


    喻烟心一震,下意识站定,心律不齐。


    犹如被她震慑到的懊恼让喻烟不服气地回头:“怎么了?”


    “我不听你的话你就不开心了?你占有欲能不能别这么不健康,很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吗?”


    很让人受不了?


    她已经受不了,是吗?


    傅韫青望着她,面色变得沉郁:“你去过任何一个人的生日我都不会管你,我不会拦着你。”


    “但你和黎瞳是什么关系?她真的是你的表姐吗?”


    喻烟:“怎么不是?她就是我妈妈的表妹的姑姑的女儿的女儿啊。”


    “你真的把她当成表姐了吗?”傅韫青从来都不想说这些事情,说得很痛苦,“表姐妹之间会表白、会差点在一起吗?”


    看来她确实全都知道啊,喻烟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喜欢过就不可以继续做姐妹了?”


    喜欢过……


    这三个字喻烟从来没有像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过。


    从前提起时,她会撒娇,会装可怜,说一些从今以后只爱傅姐姐、最爱的永远是傅姐姐这样的话来哄她,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而此时此刻,赤裸裸的这三个字从她口中不加掩饰地脱口而出,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傅韫青心口,让她窒息又苦涩。


    曾经喜欢过她,现在要去找她,不惜要中伤她。


    傅韫青有些失控:“喜欢过,那现在呢?还喜欢她是吗?”


    “我们现在在一起,我是你的伴侣,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给她去过生日就代表着有什么吗?”喻烟说:“她的生日聚会那么多人,又不止我们两个,她每年都陪我过生日,你要我怎么拒绝她?”


    傅韫青眉头紧皱,深深地看着她,压抑不已。而喻烟实在忍不住了:“我不去你不也永远都在多想吗?”


    喻烟走近她,仰头跟她对视,“傅韫青,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你真的觉得我这么无理取闹,会因为你让单凛跟着我这一件事就跟你生这么大的气吗?”


    喻烟不管不顾地怒视着她,傅韫青猛然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你骗我说学校要求上网课,其实根本没有!你上网课是你自己申请的对吧?就是为了在家里看住我。为什么要看住我?我难道没有听你的话没有按你的要求做吗?你不让我去演戏我不去,你让我拒绝安邱我也拒绝了,你让我不要再联系她我也再也没跟她联系过。你呢?一天到晚在家监视我还不够,每天晚上都趁我睡着偷窥我的手机,这正常吗?”


    “不仅如此,你还骗我,傅韫青!一从一开始就骗我,骗我说我失忆很难恢复了,吓唬我说要做一堆我害怕的治疗,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医生真的是这样跟你说的吗?你在诱导我放弃寻找记忆对不对?你不想我恢复记忆对不对?”


    “你想瞒我什么?你有什么是不想让我想起来的?”


    “监视、偷窥、欺骗,现在你还把我的所有证件都给藏起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韫青,我现在觉得你特别可怕,我已经不敢在你身边呆了你知道吗?你做的这些是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第84章 喻烟,是你把我给逼疯了


    ——我现在觉得你特别可怕,不敢在你身边呆了。


    ——你做的这些,是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说完这些话,喻烟自己都愣了。


    她知道自己太尖锐太伤人,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身体紧绷成一根弦,傅韫青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目光幽沉,一声不吭。


    她不确定傅韫青在看些什么,只觉得全世界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她和她眼前的女人一起被钉在原地,困在一片被凝成冰的死寂中。


    急促的呼吸声犹如冰窖里挣扎的喘息,她的弦紧绷着,眼前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场景,让她心慌得想要逃走,她确实这么做了,她害怕极了,可刚迈出步子要转身,傅韫青的弦骤然断了,她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喻烟想要挣脱却被她用力一拽,被她逼着跟她对视。


    “正常人?”


    傅韫青眼睛弯起了一轮自嘲的笑,失魂落魄道:“烟烟,我也想做一个正常人,可是我要怎么做?”


    “你说,我要怎么做?”傅韫青身上带着一种临近失控的疯感,上一秒还轻声细语,下一秒忽然迸发,用力地质问。


    喻烟被吓得动作一缩,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崩坏。傅韫青深深地吸气,浓烈而克制地说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我瞒了你什么不好的事,你觉得我心虚觉得我可恶是吗?”


    一定是。


    她就是这么觉得的啊。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傅韫青从来没有得到她完全的信赖和无法离开的依恋,她还是会觉得她口中的姐姐,她口中的妈妈,她同床共枕的爱人,会对她做不好的事啊。


    她会感到害怕啊。


    “你记不得我们是怎么分开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我明明已经够努力了,你为什么就是偏要离开走呢?你为什么不爱我了呢?”


    傅韫青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歇斯底里,可她情绪满溢,愈发克制,声音就越是颤抖、越是狼狈。


    “喻烟,你知道我的感受吗?你知道当你向我提出不想跟在继续和我在一起了,当你和我说跟我在一起你很不开心的那一霎那,我是怎样的心情吗?”


    我愣住了,紧随而来的是不解和痛苦,我得到的痛苦绵延不绝,我无法释怀,我一度认为,它会伴随我的一生——


    “你说你不快乐,你说你不能承受,尽管从来没有人让你去承受什么。你说你已经想好了,你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你就是要离开我,你为了离开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们的猫,不要任何财产任何回忆,你对我冷暴力,躲着我不愿意和我沟通,不愿意面对我,甚至一个眼神都躲着——”


    “我那时候就是个正常人啊,我深爱你的笑容、你的鲜活、你灿烂的生命力,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永远平安永远开心,我不忍心你在我手里枯萎,所以我甘愿放手了,我很难过,但我想你能开心,我只要远远看着你开心就好了啊。”


    她的世界永远地变成了阴天,只要喻烟依然活在艳阳高照的世界里就好了啊。


    “但是你知道吗?你知道当我在领完离婚证的第二个晚上,撞见你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你和那个女人在我们离婚后的第五天就一起离开了云城,我有多崩溃吗?”


    “我才知道,我原来没我想的那么大度啊,我快疯了,我一想到你离开我是因为爱上了别人,闹着要跟我离婚是为了要和别人在一起我就要疯了!”


    手腕再度被捏紧,喻烟直直地看着她,瞳孔发颤。


    所以……所以路玉用开玩笑的方式对她说的,她曾经出轨了,是、是真的?


    “我想不通,我躺在床上回忆我们曾经的过往,思绪怎么也没有个尽头。你对那么多人说过爱,原来我只是途中会被你腻掉的其中一个。我还是想不通,那些回忆,那些永远要和我在一起的保证,你看我的每一个真挚的眼神,都是你一时上头的甜言蜜语和多情的天赋吗?”


    “我怎么也想不通,我累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可尽管我多么的生气多么的怨恨,我都知道我依然在等你回来,我犯贱地想你迟早会腻了别人,你迟早会想起我的好,我们是分不开的,你说过跟我在一起好幸福,你说过你最爱的人只有我,你说过,有我在的地方才你是的家——我做梦都想你能回家,可你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整整一年,一次也没有。”


    “原来你真的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傅韫青颤抖地笑出声。


    “如果不是因为失忆、如果不是因为缺钱,你会回头找我吗?你找不回我,你还可以去找别人,去找黎瞳,去找安邱,去找你直播间里任何一个长得漂亮有钱的女人。如果不是那晚我把你带走,如果不是因为你失忆了对我还有新鲜感,你会回到我身边吗?”她像是在质问喻烟,又像是在警告自己。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的选择那么多,你的心思那么的飘忽,你身上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我却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我只想要你一个。”她难过又落魄,那双漂亮的眼睛染上了氤氲的雾气:“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我怎么敢让你恢复记忆呢?我害怕你恢复记忆了第一个抛下的就是我,你懂我的感受吗?你什么也不知道……”


    喻烟一无所知,这全是傅韫青惴惴不安的心事。


    “我太害怕你变心,我太害怕你的世界有别人,我四面楚歌,时刻提防。你要去演安邱的戏,我太恐惧了,我怎么也不能用正常的心态说服自己,我想时时刻刻都能在你身边陪你,所以我申请居家办公;我想要知晓你的一言一行,所以我忍不住偷看你的手机;你跟其他人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担惊受怕,我怕现状崩塌,所以我控制不住让单凛盯着你,我怕你某一天忽然恢复了记忆远走高飞,所以我藏了你的证件。”


    “这不正常,这一点也不正常,我监视偷窥你你欺骗你,我太卑劣了,我太极端了,我简直丧心病狂!”傅韫青的声音哽咽了,这些让人恐惧又厌恶的行径她说得分外激动,她恨她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恨这样的自己让喻烟觉得可怕觉得讨厌,不敢再呆在她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傅韫青从来都不想这样的。


    “可是喻烟,我曾经真的是一个正常人,我不会每日每夜的失眠,我不会患得患失,我不会那么敏感偏激,我不会怎么也找不回安全感,我不会痛苦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是喻烟闯进了她的心里留下一地狼藉,是喻烟毁掉了她原本平静的一切,是喻烟让她变成了这副样子却又无比嫌恶。她的怨气,她的恨意,在这一刻全都迸发,她抓住喻烟的双手,不管不顾喻烟喊疼,不管不顾喻烟的挣扎,失去了理智和平衡,双目通红,对着喻烟怒道:“我早在一年前就被你给逼疯了,我已经没日没夜地疯了整整一年,喻烟,是你把我给逼疯了,你知道吗?!”


    她的尖锐好似把什么东西给撕碎了。


    她愤怒,却更绝望,她逼近她,看到女孩眼里闪烁着恐惧,心狠狠一坠。


    粉身碎骨般的疼痛袭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同时又更清醒了,她怔怔地松开了喻烟的双腕,女孩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掐痕,她在被松开的第一时间就往后躲。


    ——啊。


    傅韫青心里有道声音在问。


    ——她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而已。


    傅韫青抬起仍在发抖的手,胡乱抹了把眼睛,这没什么用,汹涌的泪依然不断淌下,她崩溃极了,狼狈地后退两步,“对不起……”


    “对不起……”她喉间溢出哭腔。


    她深吸了一口满是湿润的气,“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可以吗?”她在恳求。


    她知道自己在做无力的恳求。


    说完她就转身,像逃离一般快步往门外边走边拿出手机给谁拨号码,是单凛的号码。她明知道这样会毁了她们的感情,她知道这样太不正常,可她别无办法。


    她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解脱。


    毕竟已经这样了,已经无可挽回了不是吗?


    她已经让喻烟感到难以接受和恐惧了啊。


    “单凛,你来上……看着她。”傅韫青对着手机颤声说,用手握住门把手,仿佛脱力一般要倒下,片刻,强撑着起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厚重的木门外。


    喻烟一个人怔愣地站在原地。


    那重重的“砰”地一声仿佛一声枪响,让这荒唐而失控的闹剧戛然而止,留下一片道不清的狼藉与烟尘,喻烟的呼吸声愈发用力,却怎么也吸不到氧气。


    怎么回事?


    喻烟觉得自己的胸口很疼,好像是心在疼,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每动一下,都有撕裂般的疼意袭来。


    喻烟将眼睛睁得很大,却不知道在看哪里,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刚才那一帧一幕,傅韫青那一双通红的泪眼,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她泄力的低泣、要跌倒的背影。


    喻烟发现自己看不清世界了,眨了眨眼,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一片湿润。


    第85章 什么都想起来了


    单凛接到电话以后立刻赶上楼,看到站在客厅中央失神的喻烟。


    “烟烟……”


    她欲言又止,喻烟看向她,眼中浮着一层浓厚的湿雾,泪痕满面。她没有任性地强求离开,没有对她说任何一句,只是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低头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别过脸,恍惚地往楼上走。


    黑色小猫在一旁目睹了她们争吵的全过程,急得围着她们两人团团转喵喵叫扒裤腿,但谁也没有理会它,反而愈吵愈烈。


    傅韫青离开以后,它担忧地扒拉了好几次喻烟的裤腿,都没有得到她的目光。


    它焦虑地跟在喻烟身后,跟着她回了楼上的房间,喻烟坐在沙发上,它也跟着跳上沙发,慢慢趴进了她怀里,静静地陪着她。


    它是通人性的,猫看得懂人类的争吵,猫能察觉到人类的异样情绪,猫真的会给予陪伴……喻烟低头看它,它也抬头看着喻烟。喻烟心想,哈尼这么聪明,是不是真的能听得懂人话?哈尼它知道它现在正安慰的姐姐,刚才差一点就抛下它离开了吗?


    哈尼知道的话,会伤心吗?


    ——为了离开她什么也不要,不要她,也不要她们的猫,不要任何她们的回忆。喻烟怎么会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怎么什么都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会爱上别人,怎么会不顾她的痛苦偏要离开她?


    ——“可是喻烟,我曾经真的是一个正常人,我不会每日每夜的失眠,我不会患得患失,我不会那么敏感偏激,我不会怎么也找不回安全感,我不会痛苦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傅韫青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是她抛弃了她,是她不要她,是她毁了她们的感情……


    如果真的,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喻烟的心会那么的痛,为什么眼泪会源源不断,怎么止也止不住。


    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啊……


    她到底都忘掉了什么?喻烟有些抓狂,挠着脑袋,把长发抓得乱七八糟,只求想起些什么。


    想不起来……


    为什么想不起来……


    喻烟无法平静,站起身走到窗边给路玉打电话,彼时的路玉还在上班,看到来电号码立刻走出办公室接听,“喂?”


    “路玉……”


    路玉一听她这声音就知道不对,“怎么了?你哭了?”


    喻烟额头抵在玻璃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广阔的窗外,“路玉,我好难受……”


    路玉“啊”一声:“怎么了?你不是跟我说你要去给黎瞳过生日吗?是跟傅韫青吵架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我……”


    喻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焦虑又痛苦,急问道:“你告诉我,你之前说我在南城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能告诉我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吗?我是不是真的出轨了?路玉,我好难过……”


    喻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心似乎碎掉了,她什么也找不回,痛意无边无际。


    路玉抿住唇,深深叹息。


    “烟烟……”


    “你没有出轨。”


    喻烟追问:“没有出轨?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也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但是,”路玉深吸一口气,“你没有出轨,你……很爱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她。”


    喻烟心一颤。


    很爱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她……


    喻烟的泪又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涌,眼泪和心痛,似乎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那我为什么要离开她?”


    路玉紧抿唇瓣。


    路玉一开始很庆幸她能失去记忆,但她阻止不了一些事情的发生,路玉并不信佛,但她相信,人这一生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是命运使然。


    路玉并不想告诉她太多从前的事,因为不想让她不开心,可兜兜转转又走到了这一步,她们的命运是不是注定要纠缠在一起?有些事情,注定是要面对要*解决的。


    逃避永远都不是办法,注定要有一个了断才可以。


    她说:“烟烟,你病了。”


    喻烟一愣。


    她病了?


    ******


    喻烟没办法去参加黎瞳的生日趴了,她给黎瞳道了歉,黎瞳表示尊重理解,没有责怪她。喻烟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那些让她难以承受的情绪一点儿缓和也没有,她时时心悸不安,一个人呆到晚上十点,什么也没有吃,没有一点胃口,甚至常常觉得反胃。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下楼去,客厅里只有单凛在,傅韫青没有回来了。


    喻烟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但她已经无心去计较,也不再怨恨傅韫青对她窒息的行径,她只在意,傅韫青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潜意识一直在等傅韫青回来。


    单凛不知道答案,喻烟也没有问。


    喻烟给自己塞了几口已经延迟了好几个小时的晚饭,再度回到房间,看着这个这段时间她们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呆过地方——她们曾经的家。


    各种回忆、各种傅韫青的好涌上心头,伴随着无可言喻钝痛,喻烟眼眶依然是酸的,眼睛已经肿了,她拿出手机,点进傅韫青的聊天。


    往日热火朝天的信息停歇在今天上午,喻烟昨晚把门反锁了,傅韫青进不来,发信息问她起床了吗?跟她说不要生气了,就算还在生气也要下楼吃早餐,给她发了好几个可爱的表情包哄她。


    傅韫青现在在做什么?在哪里?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喻烟心情很焦灼,想给她发个信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喻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们现在的关系,她想要跟傅韫青解释自己没有出轨,可自己都没有彻底把事情给理清,她又该怎么解释。


    她不忍傅韫青伤心,但也害怕和她联系,害怕跟她沟通。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害怕,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打破现在的僵局。


    她终究是什么也没发出去,躺在床上一直醒到早晨,她一直在努力地回忆,挤破脑袋地想要恢复记忆,想到头痛欲裂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断断续续地睡到中午,期间几次惊醒。每一次惊醒,眼睛都没睁开就翻找手机,想看傅韫青有没有给她发什么新的消息,一颗心被提起来,又次次落空。


    下楼吃午饭,喻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到夕阳落下,傅韫青仍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讯息。


    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不回来?


    喻烟想给她道个歉,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太伤人了——是她把她逼成一个疯子,却反过来要责怪她让人窒息。


    她对傅韫青恶语相向,她全盘否定了傅韫青的好,她太混蛋,太过分。


    喻烟好后悔。


    【对不起,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她编辑了一段文字,想给对方发过去,犹豫了很久,又删掉了。她觉得这样的话很无力,向她道歉就可以否认自己说话的时候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


    这样真的就能抹除什么吗?


    傅韫青是不是已经被她伤透了,再也不想要她了?她不受控地去忧虑这些。


    她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傅韫青依旧没有回来。


    她已经快四十八小时没有安心睡觉,她很累,头也很痛,单凛劝她休息,她支撑不住躺回床上,累得似乎立刻就陷入了睡眠,似乎又没有。


    她的大脑没有休息,各种杂乱的思绪从现实走进了她的梦境,她梦见了昨天早晨的场景,傅韫青歇斯底里的样子犹如电影放映一般再次展现在她的眼前,这一次喻烟迫切地想要开口否认些什么,喉咙却嘶哑得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梦境犹如变幻莫测的时空黑洞,走神间,她被卷入一段遥远的回忆——第一次见傅韫青的场景,第一次叫她“傅姐姐”时她讶然的表情,她们在爱尔兰的婚礼原来这么盛大,傅韫青温柔地吻了她,那句“我愿意”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晕倒,再次睁眼看到傅韫青坐在自己床边,女人脸上的担忧一瞬间变成了惊喜,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吻,浅浅的几秒,喻烟脸红了,局促又尴尬地看着她,抿了抿唇,品尝那余下的触感。


    她们回国,住在一起,搬来这间温馨的房子,傅韫青手里捧着一个礼盒,送到她面前,她满怀期待地拆开,是一只懵懂的黑色小猫;她们在海边牵手,在篝火旁安安静静地看完一整个日落、在风雪交加中欣赏极致的浪漫;她们一起爬过雪山,喻烟奋力吸着山顶稀薄的空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鲜艳的红玫瑰送给她,向导站在一旁,笑着帮她们拍下了人生照片。


    这些幸福让喻烟看失了神,每一帧的场景都陌生,不存在她的记忆里,喻烟却对它有着极其强烈的归属感,毫不质疑地确信这是属于她的。


    这是被她遗忘的,她们相爱的曾经。


    忽地,色彩骤然崩塌,她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灰白色,一股无比熟悉的噩梦般压抑的氛围萦绕周身,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抗拒起来,应激得无法呼吸。她看到了痛苦的自己,她望进傅韫青那双悲怆的眼睛,她听到了傅韫青破碎的挽留。


    “烟烟,不走,留下来,可以吗?”


    “烟烟,我很难过。”


    “烟烟,求求你……”


    声音渐渐弱了,傅韫青的身影在她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孤单,越来越绝望。


    不要……不要和她分开,喻烟极力挣扎,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眼前画面再一转,变成了傅韫青给她留下了失望的三句留言。


    她清楚记得她当时看到这三句话时的心情,心如刀绞、浑身颤抖,难过到干呕。


    ——【她说,永远不会对傅姐姐冷暴力,她很多的承诺都没做到】


    ——【她连哈尼也不要】


    ——【。】


    这个句号,是傅韫青彻底放弃她了的意思吗?


    她们的感情彻底结束了,傅韫青和她,再无瓜葛。


    不要,不要……


    猛地,她睁开了双眼——


    喻烟惊醒,翻身坐起,大汗淋漓。


    她睁大双眼,眼前是静谧幽黑的一片,她抬起手,难以置信地抵住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


    什么都想起来了。


    第86章 “烟烟她不见了……”


    第二天上午,单凛估摸算着时间,发信息问喻烟有没有睡醒,需不需要早餐,信息才刚发出去没一会儿,楼上传来脚步声,喻烟扶着把手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早上好。”她眉眼弯着,主动和单凛打招呼。


    一眼看去,她的状态看起来要比昨天好上不少,单凛微微惊讶,同时很惊喜:“早上好小姐,我刚才给您发信息,问你需不需要早餐,您想吃点什么?”


    “傅韫青呢?”喻烟不答反问:“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还没有……”单凛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就帮您问。”


    “噢,不用,我可以自己问她。”喻烟在她面前站定,仔细打量她,心里感叹单凛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又忠诚,又贴心。


    凛被她看得不自然,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见她紧张,喻烟想到自己先前骂她绑架犯就想笑,“我只是想问你,我可以出门吗?”


    这才发现,喻烟已经打扮好了,一副要出门的行头。


    单凛瞬间警惕起来:“可以的……但是,我得跟在您身边。”


    单凛说得没底气,她知道喻烟对此感到厌恶,生怕又惹恼了她。


    啊,这样啊。


    还准许她出门的啊,那傅姐姐还是太心软了一点。


    单凛没想到,喻烟会用那么亲和的语气对她说:“我想出去放放风可以吗?已经在家呆了几天了,你就在后面跟着我?”


    单凛用一愣,力点头:“当然。”


    “谢谢~”喻烟甚至还笑着道谢。


    喻烟被单凛送去了商场,她用过早点,说想去逛逛,买点衣服包包什么的,毕竟这两天心情太糟糕,不买点儿东西哄哄自己她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也想买点礼物哄哄傅姐姐,傅姐姐现在恐怕还在生气呢。


    单凛当然没有异议,在旁边陪着她,等着帮她刷卡。喻烟选了两套让服务员打包好,忽然觉得有点想喝奶茶,说了哪家店和什么配方,让单凛去帮她买,单凛当然觉得不妥,犹豫着要拒绝,见她不动,喻烟微微蹙眉,朝她投去疑问的眼神。


    只是抽空看了她一眼,喻烟下一秒便转头对服务员说:“这两件也包起来,鞋子有没有新品呀?带我看看。”


    说着喻烟便被服务员引走了,似乎十分迷心于购物。见她这般,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单凛还是将疑虑强行压了下去。


    她不太想让喻烟再对自己不满了。


    奶茶店不远,就在商场外围,快的话五分钟就可以回来,单凛追上去说:“那我去帮您买,您稍等一下。”


    喻烟在看鞋子,眼神都没空分她一点儿,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鞋子勾了勾唇角,“好~”


    上午商场人少,单凛速度很快,提着奶茶快步回到楼店内,让她惊愕不已的是,喻烟早已不见踪影。


    单凛瞳孔骤缩,背冒冷汗,只觉得大难临头,转身就要去找人,服务员拉住她手臂,把手里的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塞给她,微笑着说:


    “喻小姐说她有事要先去忙了,她的保镖小姐帮她付钱,帮她带回家去就好。”


    *****


    傅明雅听说傅韫青一个人在韫玉居住了两天,知道肯定出事儿了,心生担忧,特意在这天上午抽空来看看姐姐。


    这一看可把她心疼坏了,她的姐姐憔悴得像几天没睡觉,那双眼睛忧郁无光,让人看着也跟着心碎。


    “怎么又被伤成这个样子了?”


    傅韫青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今天冷得不行,体感温度零下,此时深冬季节,正是云城最冷的时候,她连大衣都没穿,手都被冻红了,却像什么也感知不到似的,活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傅明雅坐在她对面,怜爱不已,“怎么了?梁助理说你在这里住了两天没回家了,跟那个小妹妹吵架了?”


    傅韫青黑眼圈很重,眼睛也是微肿的,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应声。


    似乎太累,又或是者太无力。越是这样的脆弱的她就越有破碎感,这副样子多少妹妹看了都得动容,前赴后继的想要安慰,偏偏她偏要吊在那一刻枝繁叶茂朝三暮四的歪脖子树上。


    傅明雅把助理递来的大衣披到她身上,恨铁不成钢道:“上次不是提醒你要小心一点儿了吗?”


    “吃过一次苦头,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就跟她不要太认真,至少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想办法压制她,这样她才能更听话啊,不要给那个小没良心的伤害你的机会嘛。怎么,现在是怎么个事儿?她又要跟你闹分手了?”


    “明雅,是我伤害了她。”傅韫青嗓音带着疲惫的嘶哑,气若游丝。


    傅明雅惊讶得要命,“你伤害了她?”


    傅韫青深吸一口气,看向别处。


    是她做了伤害她的事,是她太歇斯底里,是她太不正常,是她太令人窒息了。


    没有人会受得了这样的爱人,傅韫青自己也受不了,她恨自己变成了这样,无比抓狂却还执迷不悟,极端地将她们的感情推向无可挽回的深渊。


    可她已经束手无策了,她这两天总是不断偏执地想,如果能永远把她绑在身边的话,是不是就算把最后的体面都消磨精光也没有关系?就算让喻烟越来越恨她,也好过放她走,被她忘记,看她和别人在一起要来得好受一点,对不对?


    这是一条延绵着无尽痛苦的黑暗隧道,仔细想想却觉得其实还蛮幸福,至少她眼里永远盛满对自己的恨,恨是多么深刻的感情啊,一定会比她对自己的爱还要长久,她们永远纠缠,不会分开。傅韫青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她想,烟烟现在一定很怨她吧。


    烟烟一定不想见她,傅韫青也不敢见她,她其实还是害怕看到喻烟厌恶的眼神,还是会恐惧喻烟在她面前对她说执意要走的话。


    就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会变得千疮百孔,痛得无法承受。


    “所以你就躲在这里?你不觉得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沟通吗?你——”电话铃声打断了明雅的话,傅韫青低声说了句抱歉,拾起放在茶桌上的手机。


    电话那边是单凛:“傅老师……对不起,烟烟她……不见了……”


    犹如一道霹雳。


    “……什么?”傅韫青起身快步往院外走,傅明雅也跟站起来,“诶?怎么了?”


    “她是在哪里不见的?我不是叫你好好看住她吗?”傅韫青失控,厉声道:“你现在在哪?马上联系梁助理派人去找!”


    她快步消失在院门外,连一声招呼都来不及和傅明雅说。


    “我的天……”傅明雅不可思议,刚才还劝要回去好好沟通呢,结果现在那小姑娘居然跑掉了。


    这下可怎么办?原本就精神不稳定了,现在彻底玩完了不是?


    虽然傅明雅并不觉得韫青做的那些是什么很过分的错事,不听话就应该被好好教育好好管着。


    她想,如果那个不辞而别的女人某一天再次出现在她眼前,那么自己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报复她,把她永远捆在身边。


    绝对不会像韫青这样温柔。


    *****


    傅韫青当即联系了保镖团队在云城找人,她坐进车里,想要启动,脑子却一片空白,无力地弯下腰,双臂抵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呼吸。


    喻烟跑掉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场无比痛苦的煎熬折磨将伴随她,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找人,喻烟偏要躲着她,她真的能找得回来吗?她强撑着支起身子,打开手机,点进喻烟的聊天框。


    傅韫青想要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可是她想逃,打电话她又怎么会接呢?发信息她也不会回复的啊。


    傅韫青不是最明白了吗?她想走,永远都不会回头。


    傅韫青抬起头,眼前的世界昏暗无光,绝望感遍布全身,让她几乎支撑不住。


    忽然,她的手机又响了。


    傅韫青看了一眼,是一串认得的号码,她当即拾起接听,深呼吸:“喂?”


    “傅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平静的女音,傅韫青知道她是谁,心中骤然有了目标,立即启动车子,质问:“喻烟呢?”


    “她说她先去玩了。”说起来,那个人也真是有够调皮的。


    傅韫青眉头深皱:“去哪里?”


    “她没跟我说。”路玉说:“不过,她要我替她告诉你,她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你来我家拿吧。”


    傅韫青一路油门,花了二十分钟来到路玉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顾地四处查找喻烟在不在这里,路玉说了不再也没用,任她找完才无奈地笑了笑,“烟烟真的不在我这儿,我也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傅韫青满心焦急:“她要给我什么?”


    “你跟我来。”


    路玉带她走进喻烟曾经住过的房间,打开杂物柜,稍稍用力,将深处白色的密码保险箱搬了出来。


    “这是什么?”


    “烟烟要给你的东西。”路玉把保险箱搬到她面前,“这个保险箱是她的,里面放着她的东西,不过我从没见她打开过,也不知道是什么。”


    路玉站起身,那双眼睛仍然是微笑的,似乎是想缓解傅韫青带来的过于紧绷的氛围。


    “今天烟烟打电话来跟我说,她说她恢复记忆了,她想告诉你,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她说,傅姐姐一定还记得她们的密码。”


    第87章 她是怎么自己熬过来的


    傅韫青蹲下身,伸手抚摸冰凉的漆面。


    她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彼此各种重要的密码都约定好,互相知晓,互相信赖。


    她们对彼此没有丝毫隐瞒。


    “我当然没有忘记……”她喃喃道。


    “那就太好了。”


    站在旁边的路玉主动退后,降低存在感,把更多空间都留给她和她脑海中的喻烟两个人。


    傅韫青再也无法等待,立刻去按密码,随着“yyhfyqyyzyq”这一串字母输入完成,保险箱“滴”地一声,锁打开了。


    傅韫青颤抖地呼出一口气,迅速将盖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零碎的杂物,傅韫青紧绷着一颗心,将它们依次拿出来,轻放在褐色的木质地板上。


    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一本枣红色的离婚证、一个首饰盒子,还有薄薄的一沓信封。


    傅韫青翻开离婚证,上面印着两人的照片。那天的场景傅韫青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她常常会梦到。


    在喻烟对她冷暴力、因为她郁郁不乐的不知道第几天,她终于向她妥协了,答应跟她离婚。


    她想和她签离婚协议,把财产分她一半,但她什么也没要。


    第二天早晨,她们两人一起坐在车后排,无比压抑的沉重氛围萦绕在彼此周身。喻烟看着窗外,傅韫青看着她的侧脸,无数次想要开口再挽留。


    华国没有离婚冷静期,走完程序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她们站在摄像机前拍下那张没有笑容只有阴霾的照片,临近分别的痛苦让她不能承受,挽留的话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烟烟,不走,留下来,可以吗?”


    “烟烟,我很难过。”


    “烟烟,求求你……”


    她的恳求换来了喻烟别开的脸,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终于放弃了。


    当时苦闷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时间无法将它稀释,或许无论多久过去她都不能释怀。傅韫青迅速把离婚证合上,轻放到一边。


    她打开首饰盒,黑色绒布里平躺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紫色翡翠长命锁。


    长命锁是长辈送给孩子的吉祥物,寓意着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喻烟从未从喻岚那儿得到过这种东西,23年的那场车祸是傅韫青永远的心病,至此以后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平安健康,亲自选了一块最好的材料为她雕刻了这块长命锁,寄托着她对喻烟全部的爱。


    喻烟很喜欢,很感动,当时抱着她,在她怀里掉了好一会儿的眼泪,往后常常把它戴在身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被大人疼爱的孩子。


    现在,被她藏在了盒子里。


    傅韫青摩挲着温软的玉,压下心头的感触,将它放了回去,打开密封的文件袋。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这里面有喻烟离开她的原因。


    文件袋被快而轻地拆开,纸质的东西被傅韫青抽出来,不厚也不算薄的一沓,没想到会是喻烟的病例,诊断那一行写着触目惊心的字眼——焦虑抑郁状态。


    傅韫青呆滞了。


    她愣住了,捏着纸张久久回不过神,瞳孔闪烁着难以置信,匆匆去翻阅其他,各种检查报告,各种评估。日期全都是在她们离婚之后,地点是南城市心理医院。


    南城……


    她病了……


    她在南城治病……


    脑海里轰隆一声,傅韫青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些消息,僵硬又激动地胡乱翻看,一些字眼反反复复地闯进她的视野——


    情绪低落、生活无望、配得感缺失、自我否定、自我厌弃等等等等。


    这是她的病症,傅韫青无法想象这样的感受居然是出自喻烟。


    ——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从来没有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


    顿时,傅韫青难过地蹙起眉头,是她误会了,是她误会她了,烟烟没有背叛她,烟烟生病了,生病了……


    “烟烟在南城呆了七八个月,那段时间我几乎都没有她的消息,她朋友圈都删了,发消息也不回复,我只知道你们离婚了,怕离婚对她打击太大会出什么事,所以辞职去南城找她。”


    路玉半倚靠在门框上,对着傅韫青蹲下的背影说:“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几年不见而已,她完全变了个样,虽然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她还是冲我笑,笑容很大,但我总觉得特别苍白。”


    傅韫青闻声回头看她,那双眼眸已然通红。


    路玉叹息一声:“她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你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走在路上看到一颗奇怪的树都会一堆奇思妙想,见到小猫一定会惊喜地戳一戳你的胳膊。但那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喜欢发呆,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有一点麻木。”


    “我就猜到她可能病了,问她有没有去看医生,她说已经看了,她吃了很多药,已经差不多好了,叫我别担心。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挺抗拒的。那些都是不好的回忆吧,我怕刺激到她,也没敢再说什么。”


    “后来我们一起回了云城,我没想到她也愿意回这个伤心地,她说毕竟说从小长大的地方,比较有亲切感。虽然没有钱住大房子了,但老破小也不错。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有要回来找你的想法。”


    回来找她……


    烟烟想过要回来找她吗?


    这些信封里又是些什么?


    傅韫青强忍情绪拆开其中一封,里面是一张用纸叠成的花,还有一张淡粉色的卡片。


    傅韫青立刻就懂了这是什么,这是她们约定好的,在每一次约会时要给对方送的花、给对方写的卡片。


    烟烟还在写,她还记得,还念着,可里面的内容,让傅韫青无比心碎——


    【发一个句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是你彻底对我失望了吗?好吧,对不起。我也对我自己好失望,我一点也配不上你的爱,你早就该拿走的,你不应该……姐姐,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傅韫青眼眶湿了,拆开另一封——


    【祝你生日快乐,因为我做的这些事,你现在的心情一定还很糟糕吧,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很糟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你快乐,我不快乐没关系,想把所有快乐都给你,对不起】


    【我去看医生了,主任说我得了抑郁症,我问她可以治好吗?她笑着说当然可以。原来我真的生病了,是不是治好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是不是治好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我在想什么啊,我那样伤害你,哪里还有脸回到你身边?你不会要我了,我活该,我配不上你】


    【昨晚吃药睡着了,我梦到你了,梦到你还是我的,梦到你还爱我,好开心。可是醒来找不到你,心情好低落,好想好想你,又忍不住去看我的曾经的聊天记录,每次看都会崩溃,我把它们都删掉了,狠下心,把你也删掉了,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我的了】


    【什么也不想做,动也不想动弹,在窗外看到了小猫,想到了哈尼,它也已经不是我的了,幸好还有它可以陪着你】


    【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想吃蛋糕,不想被祝福,空气里都是难过的味道,不想呼吸】


    【林医生发现我在偷偷写这种东西,叫我不要再写了。偷偷想你也不可以吗?那好吧,那我就不写了。她也不许我看,让我全都锁进保险箱里,其实挺好的,你是我的秘密,听起来就很幸福】


    她的字迹很潦草,下笔时轻时重,常常涂改,反反复复地道歉,反反复复地否认自己。


    每一个字都浸入了她的痛苦、她崩溃的情绪。


    两颗泪珠滴落在卡片上,很快渗透,字被晕出墨水,糊成一团。傅韫青用手挡住眼睛,受不住地低下头,蜷缩起来,喉中溢出哽咽的哭腔。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生病了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傅韫青痛恨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傅韫青痛恨自己居然没有察觉。


    嘴里说着多么爱她,居然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居然没有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误会了她这么久,怨了她这么久,还在她回头找自己的时候冷眼相对,还那样伤害她,对她说那种话。


    烟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是自己自己撑过来的?


    傅韫青不敢想象,每一帧想象,带来的都是钻心的痛意。


    她仰起头大口喘气,双眼早已朦胧,泪流满眼。


    她整张脸都潮湿了,狼狈得不像她自己,崩溃地发出哭泣的声音。


    好久,她才把那些信封都放下,站起身,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她拿出手机,扶着墙给喻烟拨去电话。


    响铃的每一秒都是难捱的煎熬,傅韫青在心里无数遍祈祷,每一秒都在期待又落空,电话自动挂断了。


    傅韫青当然不会放弃,立刻再打,自动挂断,又再打,反反复复,打了将近十分钟。


    喻烟不接,不论是电话还是微信视频她都不接。


    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要去哪里?


    她是不是在怨她,是不是在躲她?她不愿意见她了吗?她受不了她了吗?


    傅韫青知道自己伤害了她,知道烟烟就算不想再见她也情有可原。


    傅韫青感到一股深深的绝望,别过脸去,仰头擦泪。


    忽然,她的手机震了震。


    她当即抬起来看,喻烟给她发了信息——


    烟烟:【抱歉哦,刚才我的手机被路边的猴子抢走了,要了好久才要回来】


    烟烟:【怎么这么多个未接电话啊,姐姐,你不要着急嘛】


    烟烟:【微笑jpg.】


    第88章 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你在哪里?】傅韫青急忙发消息问她。


    喻烟这一次回复得很快:【在去看海的路上呀】


    傅韫青不想要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去哪里?】


    喻烟:【我也还没有想好呢,可能随便一个港口或者沙滩吧】


    喻烟:【怎么了?这两天都不愿意回家看看我,现在想来陪我了?】


    这是在怨她吗?


    这当然是在怨她了,这两天躲着她不回来,弄得她都睡不好觉,现在也很困。刚才车子在加油站加油,附近野生动物里的猴子跑出来了,喻烟想拍张照片给她寄明信片来着,手机被抢了,去超市买了小面包来换才拿回来的呢。


    傅韫青很急:【我想陪你】


    傅韫青:【地址可以发给我吗?】


    喻烟终于不钓着她了:【我马上就要坐去威城的飞机,听说那边冬天的雪很大】


    喻烟又开始钓她了:【有一点急,要赶不上了,先不说了哦】


    喻烟:【不过,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再拉黑你,也不会再对你冷暴力,到地方了和你说~】


    喻烟:【飞吻jpg.】


    傅韫青当即给梁助理打电话让她去查最近飞威城的航班。最近的一班机离起飞已经不到一个小时,她离机场距离很远,已经赶不上正常起飞的时间,梁助理问:“需要让他们延长登机时间吗?”


    傅韫青迟疑了半晌,最终妥协了,摇摇头:“不用……”


    “定下一班吧。”


    她不想用这么霸道的方式,不想让烟烟再对她感觉不适了。


    她相信她,一定会等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傅韫青将保险箱里的东西收拾好,全都放回去,整理了一下情绪,郑重地向路玉道谢:“谢谢你当时回来陪她,谢谢你照顾照顾她。”


    “还是那句话,”路玉笑了笑:“我是她的好朋友嘛,都是我应该的。”


    傅韫青把保险箱带走了,路玉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转身关上门,长呼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是要做个了断的。


    结果也不一定会很坏呀。


    毕竟她们两个人,都真的很爱对方啊。


    ****


    三个小时后,傅韫青坐上了飞往威城的航班。


    喻烟已经到达,她的漫长航行才刚刚开始,傅韫青在座位上斟酌了许久的词措,发消息问她:【安全降落了吗?】


    至此,她便一刻也没有分心,任由窗外的云层如何漂亮,她只等待她的回复。


    她盯着屏幕,在心里不由自主数着时间,当她默念到第一分三十秒,喻烟给她回了一张乘摆渡车的照片。


    烟烟:【安全降落了呀】


    傅韫青放心了,觉得今天自己岌岌可危的状态又安稳了一些。


    但她还想知道更多:【要去哪里玩?】


    喻烟:【先随便转转,这里好冷哦】


    威城是北方,临海风大,气温比云城低上不少,傅韫青:【去机场的商场买厚衣服穿好吗?】


    喻烟似乎很乖:【好呀】


    傅韫青:【我下飞机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吗?】


    喻烟乖得不行:【当然告诉你呀】


    傅韫青当即去看电子屏,飞机刚刚平稳进入巡航状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时间。


    真的好漫长,就像窗外望不到头的天空。


    好想见她。


    好想快点见到她。


    她有一些后悔没有跟喻烟一个航班,她又开始想很多,想到喻烟的病情,回忆当时的诸多场景。


    烟烟为什么会生那种病?她的异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韫青仔细回忆——是在喻氏和傅氏产生合作危机之后。


    那次合作因为喻岚过河拆桥,傅氏亏损了十几个亿的资金,阿婆被气进医院,在那时候,喻烟就开始表现得很慌张很自责,一个劲儿向她道歉。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那段时间她太忙了,阿婆住院要陪床,集团里也是一堆棘手的事情,尽管她对她说过很多遍,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没有人会责怪你,她还是放在心上了对不对?


    傅韫青心急地想发信息问她是不是这样,又觉得不合时宜。她现在在玩,急不可耐地说这些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她们马上就能见面,见面比隔着手机对话更能清晰地感受彼此,她相信,烟烟会跟她把一切说开的。


    所以傅韫青只打算问她一些平常的问题,例如有没有买厚衣服,有没有吃饭。没想到,是烟烟*的信息先跳了出来。


    【你是不是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飞机上发餐了么?】


    傅韫青很开心她还会主动给自己发消息,回复:【待会儿发餐】


    喻烟:【那你要多吃一点,我好心疼的】


    “……”傅韫青轻抿住唇。


    她第一次仔细感受,此时她面对的是恢复记忆的、跟她分别了整整一年还多的喻烟。


    她对她人生的了解空白了整整一年,她失去了她这一年的所有痛苦和成长。


    傅韫青觉得很微妙,也觉得有一点点陌生。对面的人带来了和三年前的烟烟很不一样的感受,有一些矛盾,似乎更成熟,也更加调皮。


    她语气那么愉悦,但她真的开心吗?


    两个小时后,傅韫青走出威城机场,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四点,威城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只是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湛蓝的天边浮着一抹淡淡的橘色,像被稀释的颜料。傅韫青心急地问喻烟在哪儿,对方如约给自己发来定位,定位显示她在海边的一处沙滩,自己距离她,还剩下五十多公里的路程。


    五十公里的路程,傅韫青无心欣赏异乡的风景,一心只想见到她,这是一段煎熬的,离思念越来越近的过程。


    车子开不进沙滩,只能停下路边。


    傅韫青推门下车,一股刺骨的海风拂面而来,天色已经暗下,天空是幽幽的暗蓝色,往前望,天与海的交界处是仿佛琥珀融化一般的夕阳余晖,往上是晕染在一起的烟粉与淡紫,浮云慵懒地穿梭其中,傅韫青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大衣的长发人影蹲在栈桥的尽头的路灯下,衣摆与长发都被风吹得剧烈摆动。


    傅韫青一眼就认出那是喻烟,又或许不是认出,只是一股剧烈的感应。她心脏颤抖,像害怕她做傻事似的,快步朝她小跑,“烟烟!”


    她站定在她身后两米,那人显然一愣,转过脸去,口中吐出一缕烟雾,朦胧在两人之间,又立马被海风吹散。


    喻烟微微睁大眼睛,站起身。海浪的声音太大了,她都没有听到傅韫青的脚步。


    喻烟手垂着,被风吹得凌乱的衣摆旁两指间夹着一根还剩下一半的细烟,她就这样站在海天之间,透出一股她绝不该有的落寞、颓丧的模样。傅韫青愣住了,难过地看着:“烟烟……”


    喻烟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大方扬起一抹笑,像对面一个老朋友,熟稔地打起招呼:“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还得十几分钟呢。”


    傅韫青心疼地蹙起眉心,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哎呀,原本不想让傅韫青看到的,谁知道她来得这么快呢?


    傅姐姐真的很想快点见到自己啊。


    “嗯……不记得了,很难熬的那段时间?”喻烟转过身,双臂抵在栏杆上,把烟捻灭,塞进了烟盒里,收进大衣口袋。


    傅韫青走近她,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侧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喻烟又是勾了勾唇,哀叹了口气,“不想告诉嘛。”


    有些事情不能想说就能够说出口的,不然世界上哪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人心这样的东西,就是那么的复杂脆弱,敏感多变。


    喻烟就是这样不争气,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其实很脆弱,实际上,还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脆弱一些。


    傅韫青焦急地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


    “知道呀,我当然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知道我病了以后会有多心疼我呢?”这当然不用想就知道,傅姐姐一定会很伤心,很懊恼,很自责。


    但让她伤心难过并不是喻烟的本意,喻烟也没有在嘚瑟,她也很心疼啊,她在想,傅姐姐为她伤了多少次心,又因为爱她,掉了多少眼泪?


    那段分开的时间,傅姐姐一定没有比她更好受吧。


    “那现在呢?可以告诉我了吗?”傅韫青带着恳求问:“为什么会变得不开心?为什么会生病?是因为喻岚的事情吗?要离婚是因为我太忽略你的感受了对吗?”


    “不是啦,全都是我的问题,你千万不要自责。”喻烟转头看她,那双眼睛是弯的,傅韫青却感受不到她有轻松多快乐。


    她说:“是我太脆弱了。”


    喻烟垂下眼,声音低了些:“当时……确实是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


    “这不是你的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噗。”


    喻烟噗笑一声,抬眼看她那双盛满水波却又坚定不已的眼睛,极力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


    “姐姐,这句话你从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只可惜她当时没怎么能听进去。


    她又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我很脆弱嘛。”


    两人沉默地对峙片刻,傅韫青有太多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喻烟又转过身,她的笑容淡了,垂眼望着脚下翻动的海水,忽然来一句:“你知道吗?”


    她说得很平静,淡淡的,没有一丝哽咽:“其实我不是喻岚的亲生女儿。”


    傅韫青:“……什么?”


    “我是我外婆捡的小孩。”喻烟又笑了笑,似乎怀念起外婆来:“所以我才会十岁以前一直都跟着外婆生活,她不愿意把我接到身边,因为我跟她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是因为外婆知道我一直很想要妈妈,外婆的身体又开始不好了,怕照顾不了我,才拜托她女儿把我给接走的。”


    怎么会?傅韫青从来不知道……


    她当然不会知道,喻烟也是一年多前才从喻岚本人口中得知的。


    说来也怪,明明是一个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大概是太在意了,越在乎,就越敏感。


    她很爱傅韫青,也很在意傅韫青的家人,但她真的太稚嫩,太不成熟,没什么抗压能力,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想要逃避。


    当时喻岚把傅氏给坑惨了,傅阿婆气到住院。她真的很惶恐,总有种自己是喻岚的女儿就得跟着她连坐的心理,担心自己会被傅阿婆讨厌,担心自己会被傅家人讨厌,担心傅韫青夹在中间难做人,也担心傅韫青也会在心里怨她——傅韫青是那么的敬爱自己的阿婆,她当时是那么的着急,呆在医院里几天没回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想跟你一起去医院看望阿婆,小姨让我先别去,说韫青一个人去就好了。”


    傅韫青回忆起那件事,明白那句话伤害到了喻烟,“我记得……我当时……”


    “小姨怕阿婆见到我会不高兴,”喻烟打断她:“你当时心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担忧?”


    傅韫青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后抿住唇,她不想撒谎。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意。我当时很着急,我确实怕阿婆见到你不高兴,我更怕你会不开心。”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我说出来也并不是想让你跟我道歉的。我只是想说,是我太敏感了。”


    太敏感的时期,太敏感的话题,或许她们都不顾怨上什么,只有一个人喻烟处在一种卑微的,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的境地里胡思乱想。


    傅韫青到底有没有在心里怨过她?


    就算怨,傅韫青也依然是爱她的,喻烟分明地清楚这一点,她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样心理是怎么也抹除不掉,尽管傅韫青对她说过很多次不关她的事她依然会不停地想。


    她不敢听傅韫青和傅家人打电话,她们每天都在棘手地处理着喻岚给她们带来的各种亏损、各种问题,焦头烂额。她害怕从中听到她们对自己的奚落和不满,也害怕听到傅氏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喻烟的负罪感越来越深,逃避的念头也越来越深,开始觉得自己在那种环境里呆不下去了,每天都想很多,每天都提心吊胆。


    这种情绪她当然没有勇气和傅韫青发泄,“所以我去质问喻岚,我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质问她到底在不在乎我这个女儿,跟她大吵了一架,她失口告诉我的。”


    喻烟现在一字不漏地记得她脱口而出的话。当时她们吵得太凶了,喻岚知道自己理亏,但是不肯向她低头,所以恼羞成怒——“你以为我真的生得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吗?”


    “我一开始就不想要你,是老太婆把你硬塞给我的!你是她从路边捡来的!”


    她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喻岚为了补救,装成是说气话的样子,搪塞过去,闭口不再提,可喻烟却真真切切地听进了心里。


    “我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还真是。她并不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难怪了,都跟她长得不怎么像。”


    “你知道吗?我当时……”喻烟顿了顿,眉头蹙起,还是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当时还挺崩溃的。”


    过去的那二十几年,喻烟虽然吐槽过无数喻岚的不好,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自己不是喻岚亲生的。


    她之所以能这么快乐,之所以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喻岚带给她的优渥生活,之所以天天问喻岚要钱还天天跟她对着干,就是因为她有恃无恐。


    她知道自己是喻岚亲生的,知道喻岚不管再怎么样都是她妈,孩子生下来就是该养嘛,花老妈的钱理所应当,这么些年来做大小姐做得风生水起,一点也没忧虑过未来。


    所以当她知道真相,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那由血缘带来的坚实的安全感崩塌了,她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对谁都没了可以肆无忌惮亲近、肆无忌惮依赖的感觉。


    就连傅韫青也是。


    她单方面觉得自己跟傅家人甚至傅韫青有了隔阂,单方面地觉得喻岚根本就不想要自己这个女儿,觉得哪里都容不下她。


    第89章 “回到我身边来,好吗?”


    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情绪让喻烟很痛苦,很焦虑。她觉得身边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傅家人一定在怨她——傅家人对喻岚恐怕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不会迁怒她?会迁怒才是人之常情,是喻烟该承受的。


    喻岚厌弃她——喻岚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喻烟想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有什么立场去和她闹、去跟她对着干呢?那些曾经的有恃无恐在真相揭开之后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让她懂得,自己在喻岚眼里只是一个不学无术任性难教的养女,她不爱她,本来就不是她的母亲,又何谈母爱?她没有把她送回福利院都算好的了,这么多年,喻烟有让她满意过吗?


    而傅韫青跟她结婚,在外人的视角看来,简直是倒霉透顶,无妄之灾,傅韫青自己会不会也有些后悔?


    这些过分极端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她冲动地冒出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她知道这些揣测是不对的,知道要分开的念头更是不对的,她怎么可以和傅姐姐分开呢?她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她不敢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她该怎么一个人熬过,也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真的走了,傅韫青会有多难过。


    那段时间傅韫青很忙,大多数时候早出晚归,喻烟知道她很累,很心疼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不想让她因为自己更累更烦。所以很努力地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跟从前一样的,对姐姐热情体贴的样子,和从前一样跟她亲亲抱抱,亲密无间。


    甚至,喻烟在不断的内耗后生出一种想要将隔阂消除、想要找回安全感的执拗又焦躁的心态,有一段时间反而更加黏她。


    好像这样就能够弥补什么似的,每天给她发很多条信息,常常在她还在工作的时候就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傅韫青对她的每一条信息都逐一回应,每一通电话都柔声细语地哄。某些时候喻烟表达的思念太过强烈,她也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去陪她。


    傅韫青当然没有因为喻岚而迁怒到她一丁点儿,对她比从前还要更耐心。两个人的关系看似变得更加亲密,感情变得更好了,实际上,喻烟的焦虑从未停止过。


    她开始在意一些从前从来不会担心,所以从来不会刻意去纠结的东西——她开始在意傅韫青回她信息的快慢,不被秒回心里就会不舒服,会多想,认为这么高频的打扰已经让傅韫青对她失去了耐心,就算看到她的回复也会故意先晾在一边;她会不断繁复去看,不断去分析傅韫青回复她的每一个字,试图找出对方在不耐烦的证据,还很怀疑傅韫青忙时接她的电话对她轻声说的“我在忙呢”,到底是情趣的抱怨还是真的在不悦?


    傅韫青跟她的家人往来密切,她甚至在心里暗暗比较,在傅韫青心里,自己和她的家人到底谁更重要一些。


    如果有一天要傅韫青做出唯一的选择的话,她会选她吗?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深,久而久之,困扰她的问题一点也没有得到解决,自我厌弃的情绪反而愈发浓烈,别说傅韫青,她自己都受不了这样高度紧张的自己。


    她觉得很累,也很痛苦,很悲观地觉得自己和傅韫青彻底回不到从前了,觉得自己在她身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轻松快乐了。


    “喻岚也让我跟你离婚。”喻烟深吸一口气:“她说,让我跟你结婚本来就是暂时的,之后她要去国外发展,让我跟她一起去。”


    当时喻烟还很抗拒,喻岚的一句就话摧毁了她脆弱的坚持。


    喻烟勾着唇,眼神却是伤感的,“她说,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厚着脸皮和她在一起?傅家人会怎么看你,傅韫青又会怎么看你?你还要跟她呆在一起碍她们家的眼?”


    当时喻烟本来就很难受很焦虑,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她这句话无疑是一句重击,让她无论如何也调节不过来,对此深信不疑。


    当爱所带来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越了快乐,想要逃离,几乎就是脆弱的人的本能反应。


    她想要逃出去,逃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去喘口气,逃开窒息的环境,让她的大脑停止痛苦的内耗。


    她自私地打算放弃爱傅韫青这回事。


    所以在傅韫青眼里,她对她进行了断崖式的冷暴力,她毫无征兆地像一只缩起来的蜗牛,拒绝跟她沟通,拒绝接她的电话,搬离她们房间,甚至要出去自己住,也不告诉她为什么。


    其实还是因为没有勇气提出离婚这两个字,每次话到嘴边,钻心的痛都会让她失去声音。一直到傅韫青在她面前流泪崩溃又恳求,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她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懦弱带给她的是怎样一种折磨。


    她终于说出了离婚这两个字,她强忍着眼泪,傅韫青愣了很久,问她为什么,她由衷地说:“跟你在一起,我觉得不开心了。”


    这个回答无疑深深地中伤了她,傅韫青不断追问为什么,喻烟的脑子已经一团糟了,她觉得她们之间的问题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什么也承受不住,什么也不想要了,一心只想要逃避,想要解脱,拒绝一切沟通。


    傅韫青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离婚,她跟她僵持了将近两个月,喻烟一直用冷冰冰的冷暴力对待她,终于等到她的妥协。


    她不知道,傅韫青的妥协也是因为爱她。


    喻烟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她确实配不上傅韫青在最后一刻还在挽留她。


    她不敢去看傅韫青那双哀求的双眼,她居然在最后一刻懦弱又自私别过头去,只留给傅韫青一个背影。


    喻烟吸了吸鼻子,眼眶湿了,她用指背去抹掉,立刻又弯起眼,就着鼻音说:“说真的,你遇到我和喻岚真的是无妄之灾唉,她做那种事,我也毁了你平静的生活,伤了你的心,让你这么痛苦,真是太不应该了。对不起啊。”


    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被黑暗吞噬,天空和海都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压抑又放肆。白色的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断涌动堆叠,像喻烟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时远时近。


    喻烟侧对着她,就连道歉也想要笑着佯装轻松,傅韫青终于懂得路玉所说的“笑得很苍白”是怎样一种感觉。


    “不是的……”傅韫青眉宇间满是难过,那双眸子盛满了对她的心疼。


    “不是无妄之灾。”不舍得她妄自菲薄,傅韫青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但强撑着理智的坚定感,冲她摇头,努力地告诉她:


    “我也有错,我是不够细心,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情绪变化,我没能帮助你,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是真的,傅韫青真的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烟烟明明向她表达过那么多次自责,足以说明那件事她真的愧疚进了心里,傅韫青却那么粗心,只是安慰过她几次,她没再提及后就放松了警惕。


    她没有站在烟烟的角度去想,自己清楚知道没有人会去责怪她,就安心地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在心里那么纠结。


    明明闹离婚之前烟烟就已经开始出现失眠,傅韫青居然真的信了她说只是中午睡太多的话,没有立刻带她去看医生。


    明明她的冷暴力那么的突然那么的蹊跷,傅韫青怀疑过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怀疑过是不是喻岚要求她离婚,也怀疑过是不是之前的事还是影响到了她,只是她问什么喻烟都不答,她也被弄得很乱,以至于当她在离婚第二天晚上看到喻烟和一个陌生女人抱在一起时就崩溃得笃定喻烟是移情别恋了,之后也再没有去找过她。


    她很懊悔,她想如果自己再细心一点,能在一切才刚开始的时候就帮烟烟解开心结,她们就不会分开了啊。


    又或者离婚后她能主动去找她,能发现些什么,烟烟就不会一个人在外地越病越重了啊。


    那种病到底有多难熬,到底有多痛苦?傅韫青仍然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还是心痛地想问无数遍,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真的没有人会迁怒你,她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她们都对你很关爱,阿婆反倒怕你多想,让我告诉你不关你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啊,我知道了。”喻烟又笑了笑,这份笑似乎明媚了一些,但傅韫青已经怕了,不敢再放松警惕,满眼担忧:“真的知道了吗?”


    “真的啊……”她尾音上挑,转过脸看着她,语气有些俏皮:“之前你不是让我给阿婆发语音了嘛?阿婆也给我回了语音,我答应了要去看她老人家呢,你怎么都没带我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傅韫青认真说:“只要你想去,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


    唔……是嘛。


    可是她还有点没玩够呢。


    喻烟没再回答,跳过了这个玩笑,半认真了起来,告诉她:“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在南城的朋友,她是个心理医生,当时在云城玩。跟你领完离婚证后我就一直难受得不行,胸闷心痛还手抖的那一种,觉得自己要过去了,胡乱向她求助,我向她诉说,说着说着就崩溃了,她才抱我,安慰一下我的。”


    说起被傅姐姐冤枉出轨,喻烟还是很委屈的,似埋怨又似撒娇地嗔她一眼,然后自豪道:“你知道嘛,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想过别的女人了。”


    尽管她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蝴蝶,芳心许了傅姐姐这样的女人,那也是再也拿不回来了的,一天天的,乖得要命,再美的女人问她要微信她都不加的。


    “嗯……我相信你。”傅韫青说:“对不起,那天我太凶了,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做的那些事,你也原谅我好吗?”


    喻烟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


    傅姐姐难道做了什么错事吗?难道比她这个负心女还要恶劣?怎么还需要她原谅呢?


    “我们和好,好吗?不要再分开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带你去见阿婆,哈尼自己一个人在家呢,它很想你,它也承受不住你再离开了。”


    喻烟又一次噗笑出声,傅姐姐挽留她的话术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想用小动物来套住她。


    她知不知道啊,最能套住她的,永远都是傅姐姐本人啊。


    没想到傅韫青又说:“烟烟,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比所有人都重要。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她那么的认真,喻烟嘴角的笑意淡下去,眨了眨眼睛,又抿起唇佯装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你的占有欲那么强,我可受不了,才不要呢。”


    她的眼神和语气分明像是在调情,傅韫青分辨得出来,也还是会怕她说的是真的,不想她捉弄自己,蹙起眉:“烟烟……”


    “不过我答应过你,要在生日那天陪你去看下雪的海。只可惜护照不在手里去不了,只能选个听说雪多一点儿的沿海城市,但忘记看这儿的天气预报了,白天下飞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儿是个艳阳天。”


    傅韫青看到,她十分狡黠地对自己说:“所以,还是得先陪你去一趟嘛,做人要言而有信的。”


    傅韫青有些琢磨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把我身份证也藏起来了,我都住不了酒店,”没有证件也有电子版,能坐飞机就势必还有临时的,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谎言多么拙劣,霸道要求道:“这里好冷,我不要在这里呆了,你得帮我去酒店开间房才行。”


    第90章 也有一些脸红


    傅韫青立刻答应她说:“好。”


    “我去帮你开房间。”她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哪怕很古怪,哪怕可能有一点点小猫腻,傅韫青都照单全收。


    她很高兴还能见到这样的烟烟,还能被她骄纵地提出古灵精怪的要求,可尽管眼前的喻烟已经这样明媚,心里细碎的疼意还是怎么都消止不住。


    “你的证件我明天让人送过来还给你,去国外的签证也办好了,在这里呆两天,我们后天就去,好吗?还是你想明天就去?不过可能有一点点累。”她微笑地问她。


    把证件还给她?看来傅姐姐还是把自己当时说的那些混账话都听进了心里,喻烟心想。


    混账啊,能对姐姐说出那种伤人的话,实在是太混账了。


    就应该被天打雷劈,就应该被姐姐狠狠地扇几个巴掌。


    她面上并没说什么,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双手抱胸取暖,“走了~”


    原本海边的冬天就冷,太阳落山了就更冷了,喻烟已经在这儿吹了几个小时,感觉手已经没知觉,实在待不下去,她走在前面,傅韫青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出了沙滩。


    傅韫青的车还在路边等着,喻烟坐进去立刻感受到一股暖意,蜷起的肩膀放松下去,舒展地靠在座椅上。


    傅韫青坐进来,看到她冻红的手,让司机将暖风又调高了些,两手将她的手握住,捂在掌心里。


    “还是穿得有些薄了,应该戴手套的,在海边呆了多久?”


    喻烟任由她疼着自己,“就想看海嘛。”


    很喜欢她这样自然地对自己撒娇,傅韫青心更柔了些,一丁点细微的责备也不舍得给她了,只哄道:“到酒店马上先洗个热水澡,吃晚饭了吗?”


    喻烟看着她,“没有呢~一直在等你。”


    一直在等她吗?怎么这么乖。


    傅韫青还很担心,她会变得讨厌自己,会不愿意再说亲近的话。


    担忧全都化为了柔软的泡沫,傅韫青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脑袋,喻烟盯着她的眼睛,在她指尖顺着她的侧脸滑落时将脸一侧,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


    傅韫青眼神一滞,视线往下,落在喻烟微微翘起的唇瓣上,在外面吹了这么久冷风,唇瓣还是很红润。片刻,傅韫青醒神,温柔地用虎口抚了扶她面颊,“饿吗?”


    喻烟带着丝丝笑意,“好像有一点。”


    傅韫青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递给她,“先吃这个垫一下。酒店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喻烟剥开糖纸,把巧克力含进嘴里,闭上眼睛,“嗯~”


    见她困了,傅韫青不再出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旁也觉得很安心。


    十分钟后到达酒店,看她似乎睡着了,不舍地轻轻拍她肩膀叫醒她,喻烟睁开眼,当即安抚地揉了揉她脑袋,“到了,回酒店再睡。”


    喻烟下车跟在她身侧,傅韫青开了一间套房,在酒店顶层,窗外就是宽阔的海景,夜里望去,十分壮观。


    刷卡进房门后立刻把人哄进浴室洗澡,傅韫青算着时间点了她爱吃的餐食,喻烟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正好可以吃,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低头吃着还算合胃口地饭菜,彼此一声不吭。


    傅韫青想,恢复记忆的喻烟跟三年前有很大的变化,不止是三年前,她很明显比一年多前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要更成熟,更有心事。她对自己好似亲密如初,又有一些疏离。


    或许这就是分别一年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东西,傅韫青琢磨不透那到底是什么,但也知道或许烟烟还没有整理好情绪,她不能够操之过急,所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她知道,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


    吃完晚饭,傅韫青也进浴室洗澡,喻烟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翻出那盒烟,犹豫了一下,又狠心塞回去。


    傅韫青洗完澡出来,看到她侧躺在床上玩手机,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了进去。喻烟听到动静没有转身,傅韫青温和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烟烟。”默了好半晌,才小声地问:“可以给我讲讲你的病吗?”


    “现在……还觉得很难受吗?”


    傅韫青很想要了解情况,如果可以,现在就想要带她去看医生,但很担心会影响到她出游的心情。


    喻烟背对着她回答说:“很好啊,没什么难受的。”她语气平常,像在回答“今天玩得开心吗”之类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随意,傅韫青更不敢放松警惕:“真的吗?”


    “……”


    忽然,喻烟翻了个身,四目相对,傅韫青那双眸子担忧地看着她,喻烟放下手机,毫无征兆地,她扑进了她怀里。


    傅韫青被她压得轻哼一声,本能地紧紧搂住她的腰让她紧贴在自己怀里,低头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傅韫青有一点意外,喻烟却十分自然,像感受不到傅韫青感受到的那份疏离,也没有傅韫青心里揣着那份紧张,想要远离她或靠近她,对她来说都随心所欲。


    像从前一样,很顽皮。


    “我想你能开心。”傅韫青抚摸着她的背脊,喃喃细语道。


    喻烟反问:“我看起来很不开心吗?”


    她看起来是很好,就像一年前她们即将分开的那段时间。很多情绪是不能从表面看出来的,心里的事不能光靠感受,还要靠说,要靠真诚的倾诉和沟通,傅韫青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我想听你说。”傅韫青面对此刻的她就像在面对自己在外流离,受尽了苦难,变得破碎要极尽小心对待的孩子,“我想听你说很多事情,你现在是不是真的开心?我不在身边你都经历了什么?有什么事让你难过,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还有所有你想要跟我说的事。”


    “我想要填补上你缺失我的那一年。”


    尽管现在的她看起来那么的潇洒大方。


    “想听我说啊……”喻烟靠在她的锁骨上,揪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啊绕,悠悠地卖了一会儿关子才说,“开心的啊,你那么爱我,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


    “真的吗?”傅韫青还是很担心,反复确认。


    “干嘛要骗你嘛。”喻烟抬头看她:要是不开心的话,你要怎么哄我?”


    傅韫青:“带你去看医生,你想我怎么哄你我就怎么哄你。”


    喻烟不满道:“我都那么难过了,你居然连要怎么哄我都要我告诉你?”


    傅韫青轻笑,赞同她,然后认真道:“我会带你去看医生,会陪伴在你身边,告诉你,你没有被全世界抛弃,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有我在,我不是跟你在站在对立面的,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保护你,帮助你,为你解决困扰你的事,一起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怎么看你,也不用在遇到困难时担心我会怎么想,我只会想你要开心,怎么会对你不满呢?”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孩子,喻岚她不要你我要你,你可以把我当成妈妈,把我当成你的亲生母亲,对我肆无忌惮。”最后这两句话,她是贴着喻烟耳朵轻轻说的。


    喻烟闻言,松开了她的长发,缓缓撑起身子,跪坐在她腿上,垂眼看着她。


    傅韫青也有一些害羞,虽然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烟烟没少叫她妈妈,但那完全是情趣,第一次这么认真赤裸地提出来这个,她也会有点不好意思。


    她承认,她也有私心。


    听到烟烟说喻岚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和心疼,后来,她有一些庆幸,庆幸那个不太爱她的女人不是生她的人。


    烟烟可以把那份对妈妈的寄托全部转移到她身上,亲情、爱情,都可以是她。


    她很想要,也有一些脸红。


    比起她的局促,喻烟的反应倒是显得格外游刃有余,她眼眸泛着狡黠的光,看着她因为害羞抿起的唇,“可以吗?”


    “可是我还想要跟你做那些事呢,我刚才想抽烟,因为想亲你都忍住没抽……变成亲生母亲的话,是不是乱\伦啊?*”


    她轻佻极了,又很无辜,最后那一句好似真的在向妈妈讨教,傅韫青承受不住她这般直白,“烟烟……”


    “没关系。”她颤声说。


    得了抑郁症之后喻烟染上了烟瘾,瘾很大的,想抽的时候不能抽真的会很难受,心情也会变得低落,她刚刚就一直在忍。


    “没关系吗?”


    喻烟心眼很坏,低头靠近她,却没有直接亲她,侧过脸在她的脸侧游走,用唇碰了碰她的耳朵。傅韫青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喻烟看在眼里,依然慢悠悠的轻啄,时不时用鼻尖蹭一蹭,温热的呼吸洒在敏感的耳廓,带来密密麻麻的触感。


    喻烟垂着那双笑眼,不断含住她的耳垂又松开、傅韫青耐力很强,只有在她伸出舌头舔时才颤抖一下。


    当然没有关系的。


    傅韫青在心里想,就算真的是亲生母亲又怎么样呢?如果烟烟真的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既然已经打算把所有的爱都给她,既然想那么完全地拥有她,和她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世界最亲密的事,本来就应该跟妈妈做,不是吗?


    不然的话,她希望喻烟去谁身上找这么浓烈的爱意?


    喻烟亲够了耳朵,凑过去亲了亲她唇角,傅韫青刚要回应,她将整张脸埋进她颈窝里咬她脖子,傅韫青闷哼一声,扶住她的后颈。


    似乎把对烟的瘾都发泄在了她身上,傅韫青被她亲得不断仰头,有一点招架不住,“烟烟……”


    喻烟抬起头喘息,傅韫青立刻吻住她,两个人不分你我地缠吻在一起,浴袍跨掉,领子往下塌,露出她一侧的绵软,极具母性,微微凸起的小腹下是她温暖的子宫,激起喻烟灵魂深处的眷恋。


    喻烟看得失神,一些想象浮现在脑海,她埋进傅韫青腹中,被她一双手紧紧搂住,带来浓郁的母爱,和密不透风的安全感,喻烟整一颗心都在颤。


    比起二十岁过分青涩的喻烟,现在的她对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傅韫青更加有了她已经恢复记忆的实感——


    喻烟湿漉漉地抬起头来,傅韫青满脸潮红地伸手捧住她的脸,胡乱地用掌心抹掉她脸上晶莹的水渍,闭上眼睛急不可耐地和她交换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