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不再回头……
==第九十一章==
是恻隐,是相惜
亦或有情,有慕
程梨不知晓,只知她此时此刻就是想这么做
这世间的枷锁皆旁人强加
她说不要,那便不要
她不是任何人的,她只是她自己。
她弱小,无辜,在这个权阀之世不堪一击,很容易被人摆布,好似男人的附庸,更好似很容易就得屈服,但没有人可以摆布她的心,没有人可以给她的心套上枷锁,没有。
她,想如何,就如何,即便是朝华夕秀,只要她想。
她朝他走去,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发簪。
昙花于暗夜苏醒,洁白花瓣轻启,惊鸿一现,素瓣凝香,刹那间点亮寂夜,但终归转瞬即逝。
“姜承翎,忘了你是谁”
“姜承翎,我是认真的”
“姜承翎,你要相信我”
“姜承翎,你不要难为情”
“姜承翎,会好的”
大雪簌簌下落,满地青白,天地间一片混沌,街道两旁堆砌着层层白雪。
破晓前,紧闭的大门被开启。
程梨裹着披风,戴着衣帽,脚步匆匆,朝着药铺而去。
寒风起,漫天雪雾,路上行人极少,只零星有着几个。
街上的药铺也大多都未开,她好不容易方才找到家亮灯的铺子,进去之后,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药童,药童很快为她配了药。
*********
彭城,萧知砚府邸。
他几近一夜未睡,等待那姜承翎毙命的消息。
陈公公为他端来洗漱用水。
萧知砚脸色极阴,缓缓挽袖,双手浸入水中,朝着陈公公问道:“还没消息?”
陈公公摇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杀手在那宅子附近,但没人也没必要冒险在他中药之时进入。
他就是再不济,也不是一般人能杀了的,没死透前,进去,都等同于送命。
众人平日里所能看见的,不是他的真实身手,许是只有一二成,三年前,他十六的时候,抵抗北蛮大军那会曾放过一次大招,传言,灰飞烟灭的地步。
他不死透,谁敢轻易靠近?
陈公公道:“殿下莫急,姜承翎一定已然死了,他不会碰王妃,换句话说,他碰了王妃,萧怀玹会放过他么?他不碰是死,碰了也是死,此番,他横竖是死。”
萧知砚现下听不得“碰”这个字眼。
人用巾帕擦了手后,丢在了一边 ,脸色极沉,冷声道:
“但孤在想,若是阿梨主动,又当如何?”
陈顺怔了一下,眸色浑浊,旋即开口:“老奴觉得,王妃不会,他二人没有感情,王妃出身名门,虽看起来温婉娇弱,待人和善,对谁都好,然骨子里和她哥一样,很傲,不是那样的人。萧怀玹都折不了她,到头来,舍命挡箭,不也输的一败涂地!姜承翎,凭什么能赢得芳心?”
萧知砚也觉她不会,他二人能有什么感情?
但他忘不了,昨夜,他牵着她的手。
萧知砚缓缓咬紧了牙关,没想下去。
他,深想不了一点!只想快点解决此事。
转念又觉自己多虑了。
阿梨不会,一定不会。
他唤来了人,寒声依旧:“差不多了,告诉那边,天亮后进去看看,马上把王妃带回来!”
********
临淮银装素裹,触目所及,白茫茫一片。
程梨戴着衣帽,怀中抱药,略低着头,冒雪返回。
然邻近府宅,两个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面前一暗,程梨脚步骤顿,心口微颤,微沉,缓缓抬头,看得清楚,来人是两个女子。
她虽叫不上她们的名字,却瞧着眼熟,近来在萧知砚的府宅见过。
人,是萧知砚派来的。
目的不难断出,是要抓她回去!
程梨转身便跑,然她身娇体弱,如何能逃得出杀手的掌心,转而没几步,便被人截下。
“放开我!姜承翎!”
仅一个名字,面前两人便双手一颤,让她得了空隙跑了。
但也仅仅跑出几步,第三人迎面散药:“王妃,得罪了!”
程梨当即倒了下去,手中的药掉到了地上。
其中之一扶住了她。
那第三人是名男子。
女子二人与他对视,皆瞧向了不远处的府宅。
周遭静谧得落针可闻,无人发声,但忌惮溢于言表。
良久,女杀手道话:“当心。”
男杀手回口:“两个时辰,我若没回去,他便是没死。”
无人不一身冷汗。
一刻钟前,他们还断定那人已死,直到刚才发现门上的锁头不见了,及着王妃出了来
女子二人与他对视良久方才点了头,带着程梨纵身离去。
四下雪花簌簌,男人转过身去,面前的宅子,显得异常诡谲可怖。
一个时辰后,他方才一步步朝之走去。
*********
宅内,屋中,昏暗一片。
烛火盈盈,悠悠摇曳,烛芯在燃烧中噼啪作响,一只飞蛾盘旋俯冲,扎进炽热,焰光吞噬,映出决绝剪影。
透过烛影,氤氲之下,床榻上静躺一人。
门“吱嘎”一声被慢慢打开。
黑衣人如影闪入,以桌掩身,伏在其后,慢慢向上,露出头颅,死死盯瞧着床榻之上一动不动的人。
然,就在他彻底露出头颅之际,千钧一发,那床榻上的人闭眸突然掷出一物。
黑衣人浑身一颤,瞳孔放大,一切只在瞬息,下一瞬便见那是一只刀子,陡然飞出,正中他眉心。
倒下去之前,最后一幕,但见那少年冷然坐起,安然无恙,正是姜承翎。
“你”
他一个“你”字将将吐出,姜承翎的身影已至,一把拎起他的衣衫,声音寒得可怖。
“她呢?”
仅顿一瞬,不知哪来的另一把刀子已然插入他的心口,他的声音更狠了几分,几近一字一顿:“我问你,她呢?”
黑衣杀手只求速死,答了话:“殿下把她带走了”
姜承翎手腕一动,刀子在他的心口搅了一下,人立时毙命。
少年眸色漆黑无比,缓缓抬了眼皮。
*********
程梨突然惊醒,睁开双眸之时瞧见自己又回到了彭城,萧知砚府邸。
她一下子坐起!
屋中不再如先前一样仅有两名婢女,而是变成了十几名!
见她苏醒,婢女早已朝她奔过。
“王妃!”
她马上穿鞋下了地,没理会任何人,一言没发,推开众人便行。
“王妃!”
身前身后之人不住相拦。
“王妃要去哪,殿下不准王妃离开半步!”
程梨一言没发,只是狠狠地推开众人。
她一路如此,直奔房门,在即将到达之际但见门外走进一人。
他一袭素白华服,绣金线勾勒龙纹,身姿挺拔,肌肤赛雪,剑眉凤眸,面庞如精心雕琢的美玉,正是萧知砚。
只是,人非往日见她时温润如水的模样,恰恰相反,眸中含着火焰,脸色冷冽至极。
带她回来的女杀手说留下的人说两个时辰内不回来,便是姜承翎还活着。
此时已就快到了两个时辰!
他听到带她回来的女杀手说了异常,说了大门开了,锁掉了,是在府外截下的她。
两个时辰,他的心如遭烈火焚烧了一般难熬,预感愈发强烈,此时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她,几近一字一顿:“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梨没答他的话,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萧知砚微微偏过头去,慢慢转回头来,再度:“孤问你,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梨如故,再度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不止,那第二巴掌之后,她便连了那第三巴掌,但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萧知砚眸色极红,抬步逼近,一步步逼近!
“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梨张口便来!
萧知砚咬着牙,微微侧头,声音寒的骇人:“你自愿的?”
程梨依旧,点头:“对!”
萧知砚一把将她抵在了桌案之上,眼睑抽动,一连几下。
“程梨,孤那般爱你,那般疼你,那般怜惜你,孤可曾碰过你?萧怀玹也便罢了,姜承翎,他算什么东西!”
程梨冷笑:“萧知砚,你爱我,疼我,怜惜我?我没听错?”
萧知砚愤然:“那是权宜之计,那是为谋大业,那是!”
“原来你的大业都是用我换的!”
萧知砚盯着她,笑了出来,别头,沉沉地笑了出来,良久,而后,带着几分疯癫:“是你逼孤的,那就先从他开始,程梨,那便先从他开始,孤,让你看着他死!!”
说罢,他一把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房门便被锁了上。
程梨倚靠在桌案之上,微微仰头,半晌一动未动。
不时,她的耳边听到了士兵的脚步声,不再像是之前,而是极多,极为密集。
程梨的心骤然一沉,马上奔去了窗边,一下子推开了窗子。
她的心顷刻一凉。
陇右的大军到了!
姜承翎,你千万不要来!
程梨将房中的窗子全部推了开。
婢女跟在她的身后相阻。
“王妃,王妃这是干什么?”
“王妃,天寒地冻的,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妃!”
她一言没发,只是不断地开窗,不断地闹。
许久之后,她终于把女杀手闹了过来。
程梨一眼便看到了灵鸢,看到了星藏,看到了云隐。
“星藏,星藏!”
她大声唤她,那星藏自然加快了脚步,奔了过来。
程梨一把便握住了她的手,直接道话:“看在我从牢中救了你一次的分子上,你帮帮我,你帮我去告诉姜承翎,让他等他的陛下,不要来,让他快走,不要来!”
星藏语声断断续续:“王妃”
人心皆为肉长,虽为杀手,心冷的很,但与王妃相处数月,说是一点感情没有,不可能。尤其,王妃确是在意她们的生死,她们的安危,确是救过她们一次。
但她如何能帮她?
给姜承翎传话等同于叛变,她如何能叛变?
程梨再度:“萧知砚恩将仇报,害了我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你便帮我一次,星藏”
星藏始终语塞,面现为难。
但人群之中,有人始终略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双手,且是越攥越紧,正是灵鸢。
灵鸢知道,王妃的话不是说于星藏,是在说于她
没听王妃亲说之前,其实她便已经动了给那姜承翎报信的心思。
翊王调了五万大军围杀姜承翎。
姜承翎就是再厉害,如何一人抵挡五万大军。
尤其,昨夜之事,灵鸢虽不知具体,却也稍微知晓一点,知他一夜之间,身体不可能完全复原。
她也不知,她为什么会想给他报信。
他们明
明是死敌,明明是对手。
但那心思愈发浓烈,几近已就要控制不住。
尤其此时,听得王妃提及大公子。
她不知那事是真是假?
但扪心自问,也早有些许怀疑。
可殿下明明和大公子那般交好,甚至曾共患难,共赴生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灵鸢不知何时和众人一起离开了去。
什长交待任务,她几近一句未听进去。
待得能脱身,她行随心动,突然之间,什么都未想,只心口狂跳着,半分未曾犹豫,直奔临淮!
未到临淮,她便找到了姜承翎。
他果然来了!
灵鸢当即拦截到了他身前:“姜承翎!”
但那少年仿若没看到她,亦根本没理她,速如疾风。
灵鸢远远追不上他。
“姜承翎!你不能去!陇右大军到了,翊王召集了五万大军围杀你!”
他应该是能听到的,但却不曾回头,不曾放慢脚步。
“姜承翎!”
灵鸢紧紧地跟着他,可如何用力,都跟不上他的脚步,被远远地甩开。
灵鸢大声道:“姜承翎,不是我不让你去,是王妃,王妃不让你去,她让你等你的陛下,她不让你去,姜承翎!”
他好像直到听到“王妃”二字,方才减了速度,停了下来。
不止,人朝她返回:“王妃可安?”
灵鸢点头:“王妃一切都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纯净似水的眼睛,没敢说王妃被囚之事,然即便不说王妃的境况,她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果不其然,那一句话之后,他便再度离开了去。
灵鸢喊道:“姜承翎,这是阴谋!是去赴死!你别去!”
他知道这是阴谋,但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再回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别哭,不疼……
==第九十二章==
天地间银白一片,矮丘起伏,被白雪覆盖。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如鬼哭狼嚎,吹得山林间的枯枝败叶沙沙作响,偶有几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坠入雪堆之中,没了踪迹。
大军伏于山上,密密麻麻,手持弓-弩。
矮台上摆着软椅,案几,四周被护卫,杀手团团相护。
未几,萧知砚带着程梨在一行人前簇后拥下到来。
美人一袭鹅黄披风,头上戴着衣帽,走在萧知砚身边,状似自由,实际却被萧知砚揽着腰肢,牢牢缚着。
萧知砚冷着脸面,侧头朝着来路看去,茫茫雪地之上空无一物,远方亦尚无人影。
他转眸,箍住程梨的纤腰,俊脸靠近,凑到她的耳边,语声很轻,却又明显泛着狠意与恨意。
“阿梨看孤将此处布置的如何?待会,孤同阿梨一同观赏,见见世面,看看这天下第一,真正的本事,阿梨记得,精彩之处,定要拍手喝彩,给他添添士气,你若呼唤,他必然大受鼓舞,免得他,车轮战术,体力不支,死的太快,孤与阿梨看得不够尽兴”
说罢手背上青筋暴起,紧了箍着她腰肢的手,程梨身子紧紧地贴上了他。
但她一言没发,冷着脸面,甚至没抬眼看他,心中脑中唯期盼一事。
那个少年,你千万,千万,不要来。
萧知砚抬声命人扶着程梨坐下。
几名女杀手围在她的身侧,软椅舒适,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瓜果,甚至还有美酒。
然程梨哪里也没瞧,视线直直地望着远方。
适才她没看到灵鸢。
且不知她是被派去了别处,还是去给姜承翎报信了。
程梨自然希望是后者。
他千万不要那般傻,千万不要来!
然,她的期盼在期望中落空。
风卷雪雾,乌云翻涌,远处遥遥地突然出现一人。
程梨一眼便辨了出来,当即站起,直奔台下!
“姜承翎!”
但被两名女杀手马上截住!
“姜承翎,不要!!”
她朝他大喊,声音飘散在风雪之中。
萧知砚瞧着她急躁的样子,狠狠攥住手掌,心口一阵阵抽动,眼中杀意四起,醋意翻腾。
少年适才还在几十丈开外,身影骤至。
萧知砚红了眼睛,狠声,即刻下令:“杀了他!”
地上众兵立时举刀呼啸呐喊而去。
只见:那少年如同鬼魅,周身上下似有凛冽剑气纵横,手中长剑脱壳,寒光闪烁,身形如电,剑影翻飞,气力涌出,冲力之下仿若地动山摇,四周犹如雪崩,转瞬便有上千士兵颓然倒下。
萧知砚与陈公公乃至瞧看着的杀手顷刻无人不惊,不惧,不一身冷汗,不瞧之变色。
萧知砚咬着牙,眼中愈发狠辣。
他确是像传闻中一样深不可测,甚至比之传闻有过之无不及,但萧知砚不信,他前夜刚中过蛊,体乏是必然,今日他调了五万大军,三万精兵之后,还有两万弓-弩手,纵使他是神,也决计不敌!
车轮战术,便是拖也拖死了他!
今日他一定要让姜承翎死,让她亲眼看着他死!
“姜承翎,住手,你不要犯傻,不值得,快跑!姜承翎,快跑!”
程梨不住地挣扎,呐喊,眼泪旋即便翻涌而来。
“姜承翎!”
萧知砚看到她的泪,怒火更加上涌,一把将她扯了过来,咬着牙关:
“你心疼他?嗯?你心疼他是不是?”
程梨抬手便要打他,被他一把截下。
美人泪眼婆娑:“萧知砚,你马上让他们住手,马上撤兵!”
她当然知道他备了多少兵!
当然知道,耗时久了,姜承翎定然不敌!
他本就体力未曾复原!即便复原,谁能敌挡五万大军!
萧知砚死死地抓着她的双肩,怒火愈发旺盛,咬着牙:“你是爱屋及乌,还是也对他动了情?他姜承翎算个什么东西!孤问你,他昨夜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活下来的!你告诉孤没有,你说没有!”
程梨不答:“你住手,你快点让他们住手!他是人,不是神!”
萧知砚何曾理会她的话语。他越见她哭,心中越怒,越恨不得现在就让姜承翎死在她面前。
“你是孤的妻子,你知不知道你是孤的妻子!孤才是你的丈夫!!你偏袒萧怀玹,偏袒姜承翎!你忘了他们昔日是怎么对孤,怎么对你,怎么将孤逼下悬崖,你忘了是不是?”
程梨哭道:“萧知砚,你是自作自受!你自己一清二楚我和你为何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是你给他下蛊在先,他很无辜,很可怜,不关他的事,他才十九,你不能杀他,你去找萧怀玹!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事,与旁人都无关!你去找萧怀玹!你赢不了萧怀玹,就拿他出气么?”
“他无辜?他可怜?”
萧知砚眼中突然闪现泪光,扯唇笑了出来,喉结滑动,哽咽了下,旋即变得更狠厉了几分。
“孤不无辜,孤不可怜?!”
“你看看孤,你好好看看孤,孤不可怜么程梨?!”
“他哪里无辜?萧怀玹登基,他不是高官厚禄,权倾朝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没有得利?你告诉孤他哪里无辜?!”
“你为什么这般偏心?你为什么宁可心疼他都不肯心疼孤?孤才是你的丈夫,程梨!你为什么就不能疼疼孤?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孤!”
“孤求你看看孤!孤求求你,你能不能看看孤,爱爱孤!哪怕是一时半刻!你为什么就不能爱爱孤!为什么眼中就没有孤!!嗯?为什么!!程梨!!”
他越说情绪越激烈,晃动着她!
程梨堵上了耳朵,“啊”地一声,使劲地推开了他。
他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不清楚么!
“萧知砚你疯了!”
“对!孤疯了!”
萧知砚旋即便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眼眸猩红,将她的身子一下子转了过去,牢牢地定在了他的身前,死死摁着,掰着她的头颅,让她瞧着眼前之景,发疯一般:
“孤让你看着
他死!孤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弓-弩手!放箭!!”
其下震耳欲聋,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上林间,埋伏已久的两万弓-弩手。
顷刻,羽箭从四面八方,连绵不绝地朝着姜承翎放出。
姜承翎跃起,速如疾风,长剑每次挥动都带出一道凌厉剑弧,弩箭纷纷被震落,他速度极快,快到起先根本看不清人影,如此足足两个时辰。
触目惊心。
恐惧与敬畏并存,除了程梨不断呜咽、呼唤、挣扎、相求外,没人发出声音,人人脸色煞白。
然,他的速度眼睁睁地逐渐慢了下来。
程梨早已哭成了泪人,不断地摇头,不断相求:“萧知砚,没有,昨晚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向你发誓,没有,你快叫他们停下,萧知砚!!”
她已经说了两个时辰,解释了两个时辰,求了他两个时辰。
他二人昨晚,没有
但那男人根本无动于衷,根本不信,铁了心地要姜承翎死!
“程梨,你怎么给他解的毒都不行!”
“他碰了你,就得死!就得不得好死!”
直到那一箭。
他终是疲乏之下露了破绽,千百支羽箭之中的一支“噗”地一下,正中他心口。
程梨瞳孔骤然放大,呼吸停滞,嗓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泪“刷”地一下子划落,双耳瞬时失聪,周围之物皆已虚化,眼前只剩了雪雾与他。
她突然之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便挣脱了萧知砚的束缚,旋即便跑下了高台。
周围之人,竟是皆未来得及拦住她。
萧知砚当即抬臂,高声唤停。
如雨箭簇不时消失。
程梨穿过层层死尸,艰难地奔向他。
少年单膝跪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心口,抬着眼睛,眸子依旧清澈,在见到她的那一瞬,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眼中仿若含着星星一般,像初见她时一样,笑吟吟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她终于近在咫尺,抓住了他。
“姜承翎!姜承翎!姜承翎你怎么样?姜承翎你说你没事!你说你不会死!你发誓”
他没再像以前那般听话,对她百依百顺,说了她想让他答应的话,只笑吟吟地摇头,声音微弱:
“别哭,不疼”
“对不起,没能帮你摆脱樊笼”
他的视线定在她的脸上,一直看着她,要把她的样子镌刻到骨髓中一般,而后,不舍,却也无能为力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徐徐地倒了下去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可是她不要你了……
==第九十三章==
“姜承翎!!”
他不知道他是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他知道,但他答应了她明天会送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拼劲全力,不过是为那一丝希望,用他微薄的力量圆她一个摆脱樊笼的梦。
程梨顷刻眼泪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跌坐在雪中,不住哭泣。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声音缓慢,不急,萧知砚与一行黑衣杀手徐徐而至。
临近,有人加快了几步,到了姜承翎身前,去探了他的鼻息,待得探完,抬头朝着萧知砚点了头。
萧知砚垂眼瞧着,回手一把抽出护卫腰间的剑,而后便朝着姜承翎再度刺去。
程梨骤起,张开手臂,一下子挡在了姜承翎的身前,含泪的美目死死地盯着萧知砚。
萧知砚险些伤到她,心口一颤,立时收剑。
四下死静,只有风吹雪尘的声音,俩人的视线直直相对。
不时,萧知砚将那剑丢了下,给身旁杀手使了眼色,转身离去,朝着跟过来的几名婢女冷声道:“扶王妃回去。”
宫女齐齐应声,前去拉扶程梨。
程梨再度放声哭泣,无力挣扎。
杀手几人已经过了去。
程梨泪流满面,眼中满是乞求地看着霜刃与疾风,那两个她唯一认识的男杀手。
俩人看出了王妃的乞求,但皆别开了头颅。
程梨又望向星藏与云隐。
“让他体面一点,求求你们”
星藏与云隐也慢慢别开了视线。
程梨呜咽不已,浑身颤抖,心口紧缩,终是昏了过去。
霜刃、疾风与另四名男杀手将姜承翎的尸体抬走。
待得到了乱坟岗,将他丢在一处。
其中之一拔出手中的剑,想要补刀。
灵鸢、星藏与云隐在后跟来。
“大哥,算了吧。”
灵鸢高声,奔之过来,抬手打断了那人。
“我三人欠王妃一个人情,已经死透了,就让他体面的去吧”
那“大哥”回头瞧了一眼星藏与云隐。
俩人点头,星藏道:“一码算一码,王妃把我三人从天牢中救出,若不是王妃,我三人现在没准早就死了。”
云隐道:“我们与他无冤无仇,大家只是阵营不同,效力的君主不同。既然已经死透,就遂王妃所愿,让他体面一些吧。”
霜刃、疾风与另三名男子不语。
那“大哥”冷然:“不成,殿下的意思便是补刀,我如何抗命?”
话虽如此说,但却还刀入了鞘。
他们是无冤无仇,只是阵营不同。
他虽杀了他不少兄弟,却也皆是奉命行事。
若是他们能,他们也会杀了姜承翎。
没杀,只是技不如人。
姜承翎往昔正如他们,所做一切也皆非本心,不过是奉命行事。
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没人比他们更懂,其实没人不为他感到惋惜。
他虽死了,但让人钦佩,更让人敬畏。
灵鸢会意,立时道:“大哥,让我来,交给我三人吧,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那“大哥”依然冷着脸,负手不语。
灵鸢马上转头看向霜刃、疾风几人。
霜刃先说了话:“我看行。”
疾风亦道:“快点解决,饿了。”
另几人也别了头去,嘻嘻哈哈,说起了旁的。
那“大哥”,抬步离去
灵鸢大喜,顷刻笑了出来:“谢谢大哥!”
但鼻息一酸,黑葡萄一般的眸子不知怎地就涌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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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程梨未曾下床,滴水未饮,滴米未尽,亦未曾与任何人说过话。
萧知砚来过无数次,无论是温柔亦或是逼迫,她皆不为之所动,皆不屈服。
“你到底要怎样?你想死么,不要命了?!”
美人坐在床榻上,倚靠在床头,盖着被子,别开脸面,头上系着抹额,素面未妆,即便如此也美的惊为天人。
萧知砚坐在她身前,起先温和,终是压不住火焰:“程梨,是你夫君死了么,嗯?孤受萧怀玹凌辱之时,你可曾也如此逼过萧怀玹?姜承翎算个什么东西,你真的就那么难过?!如若有朝一日,孤死了,你可会也如此伤心!”
程梨依然不语,不与他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曾看他。
以前她确实犹豫,不想见,不想听,不想参与他兄弟二人的皇权之争,不想帮着任何一方,也不想任何人死。
她确实没希望过他死。
她好像没真心地希望过任何人死。
现在不然,她希望他死!
“程梨!!”
萧知砚愤怒至极,但没有任何办法,浑身轻颤,紧咬牙关,渐渐地再度温和下来,求道:“你吃些东西,别再折磨孤,孤放你走,你养好身子,过阵子,孤放你走,阿梨,成么?”
她依然不曾答话。
第四日,灵鸢来了。
人笑吟吟地哄着她,给她变着戏法,与她闲聊。
她也依旧几近没有什么话语,直到寻到了机会,屋中只剩了她二人。
程梨马上紧张地盯住了灵鸢,灵鸢从怀中拿出了个帕子,交给程梨。
程梨颤着双手打开那帕子,期内赫然是一颗碎成了不知多少半的玳瑁扣子。
他,果然是把她的扣子缝在了心口
他终究是为她而死,她如何能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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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村。
时逾一月,已入了二月。
黄昏,皑皑白雪覆于错落屋瓦,枯树寒鸦静立,远处山峦银装素裹,偶有几缕炊烟于冷寂中袅袅升起。
小房简朴,陈设简单,不大,但很干净。
田阿福扶着萧怀玹在屋中练习行走。
男人一身粗布衣服,衣上甚至打了补丁,但他生的太好,即便是这般穿着,也是气
度不凡,一看便不是这小村庄中的人。
“再讲一遍。”
他沉着声音朝着那田阿福道话。
田阿福道“好”,一边扶着他,一边便又把昔日程梨交待他的话说了一遍。
“仙子说每日都要换药,都要重新包扎伤口。内服可活血化瘀的桃红四物汤;清热解毒、消肿溃坚的仙方活命饮。外用消炎止痛的如意金黄散、促进伤口愈合的生肌玉红膏。平日要让你多修养,多卧床,半月后再试着站起,练习行走。饮食上多食用些营养之物,以促进伤口愈合。莫要给你食用辛辣、油腻、刺激等物,银子问题,先把她这玉佩当掉,日后你会十倍偿还于”
“好了,后边不必说了。”
“好。”
这事他已经让他讲了无数遍,差不多每日都要听上一次,田阿福已倒背如流,自然,每次讲述田阿福都要提一遍十倍偿还之事。
他也差不多每次都如今日这般,到了后边便打断,不让他说了。
不想听,田阿福也得说,他怕他忘了。
田阿福说完之后看向他,他再度失了神。
田阿福每次讲完,他都会失神。
起先几次,他听完后脸色很沉很沉,田阿福还在他的眼中捕捉到过泪光;但后来竟是截然相反,他听后会笑,那笑起先看起来有些苦涩,后来,竟是分分明明地变成了得意。
田阿福的父亲参过军,昔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没几年,一次瘟疫,让他生了病,落下了病根,始终也没好,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病,卧床,一连数日,甚至不省人事,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人说上京有神医,神医医术高超,可医治爹爹的病,让爹爹的病去根,田阿福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有银子去上京,给爹爹治病,但,他们没银子。
母亲与父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知四十余载,十分恩爱。
虽日子过得不富裕,父亲还偶尔发病,但他夫妻相濡以沫,恩爱有加,日子过得温馨,惬意,日日都能传出欢声笑语。
父亲有时候会给母亲洗脚,为母亲画眉,揉肩;母亲也常常捧着父亲的脸,顶着他的额头,笑意盈盈地与他说些悄悄话。而后,俩人一片嬉笑。
每每看到类似场景,这京城来的公子哥总会对他说上一句:“我的梨梨也很爱我。”
第一次时,田阿福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更不知他的梨梨是谁。
他冷着脸,声音很沉,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
多次之后田阿福才反应过来“他的梨梨”是谁。
有一次也便问了出来:“就是仙子?”
“是啊。”
他依旧,倚靠在那,很是慵懒,头枕着一支手臂,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声音很沉,但却含着几分不难听出的得意。
田阿福是个耿直少年,一脸茫然,十分不解:“可是她不要你了,她很爱你么?”
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沉了下去,那抹得意也很是明显地消失了去,指着自己肩头的伤口,冷脸反驳:
“她为我吸-了-毒,你可知多大的风险?你娘对你爹不算什么!不及她对我的万分之一。”
田阿福道:“可是她似乎是个大夫,她懂很多,可能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风险,否则,她怎么就不要你了!”
又听了一遍“不要他了”这几个字,萧怀玹的脸色更沉。
“你才几岁?你懂什么?她是什么大夫,她就是纸上谈兵,读过的书多些罢了,她都不知她会不会死!她是因为爱我,才会如此,这不是谁对谁都能做出来的!只有他对我!她,特别爱我!”
田阿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仙子不是大夫呀!我看她说的头头是道,用什么吃什么,怎么照顾你都一清二楚,什么都懂的样子,原来只是书读得多,她可真是个才女!你说的也对,这不是谁对谁都能做出来的!可是那她为什么不要你了?”
田阿福眼睛睁得溜圆,满眼清澈,清澈且无辜,直直地看着他,等着听他们的故事。
殊不知那男人已经攥紧了拳头。
田阿福看他半晌不答,就只眯着他,搬了小凳凑了过来,凑到了他的床边。
“我看你长得挺风流的,莫不是在外有了旁的女子,伤了仙子的心?她说你不是她夫君,难不成你二人本是一对,后来你却另娶了她人?又或许,你做下了什么禽兽不如之事,叫她彻底寒了心?再不然”
“闭嘴。”
他咬着牙,很隐忍地道出了这两个字来,很想给他一脚,但碍于还需让他照顾,忍下了。
田阿福不知他什么性子,对他的印象只有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断然想不到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不止,皱了下眉头,继续了下去:
“你都不好意思说,事情定不简单!莫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依你所言,她那般钟情于你,缘何又弃你而去?公子呀你可得明白,你若不珍惜,自有旁人稀罕。仙子姐姐貌若天仙、蕙质兰心,倾慕者定然众多。若是碰上个品行端正的公子,说不定便随人而去了。何苦守着你受这许多苦楚?寻个真心待她好的,岂不甚妙?就说我们家隔壁的赵书生,只因对妻子薄情,其妻便决然另投他人怀抱了!仙子不要你了,该不会是也投入他人之怀了吧!”
“滚!”
萧怀玹到底没忍住,暴怒,抬了腿,因着那时伤口还没长上,这一脚才没真的踹到他的身上。
但田阿福身子往后一仰,也是坐了个屁蹲,揉着屁股起来,看向他。
萧怀玹强压下了火,装了装。
“没事吧。”
声音依然又冷又沉。
田阿福道:“没事倒是没事”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
==第九十四章==
田阿福道:“没事倒是没事”
说着看着他,欲言又止,心中暗道:这人也太暴躁了!我不会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吧!怪不得他的梨梨不要他了!
但没说出声来,也没再发问,结束了此话题。
相处了半个多月,田阿福知晓他不会道歉,也便罢了。
*******
午阳透过窗子射入屋中,所照之处一片氤氲。
思绪回转,俩人在房中慢慢行走。
近来他康复不少,且不知是仙子给的药方好,还是这人过于强健,亦或是两者都有了。旁人至少要两个月,他一个月便已恢复了极多。
田阿福觉得他可能快离开了,心中有些惦念那报酬之事。
且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有没有钱?能不能付得起十倍的酬劳!
每次提起钱,他都要打断,该不会是付不起吧!
仙子那玉佩换了一百多贯钱,十倍可是一千多贯!
田阿福为人朴实憨厚,实则也没想真向他要一千贯,他能给他一百贯,够他带着爹爹去上京看病,他就知足了!
他也根本就不认得什么蟒袍,初见时的那些话都是仙子姐姐让他说的。他答应了为仙子姐姐保守秘密,奈何这公子聪慧又强势,瞒不住,也不敢瞒。毕竟他受着这般严重的伤都能把他拎起来,田阿福后来也便和盘托出,屈服了,此时,心中越想越惦念,终是问了出来。
“公子,十倍可是一千多贯呐,你能不能付得起呀?”
但瞧他冷着脸,垂下眼睛,睨向了他,那副模样,不怒自威,又透着几分嚣张、狂妄,让人看着怕怕的。
田阿福马上张口,减了数量:“不能的话,一百贯也行!”
他冷冰冰地道出话语:“你看我,像是付不起的样子?”
田阿福性子老实,大部分时候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毕竟他现在穷得连
件衣服都没有!
田阿福也没想狮子大开口,为难别人,一百贯已经够多了!
再度,亦如那次,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黑了下去。
接着田阿福便想着再减点,五十贯也成,岂料讨价还价,还没待张口,千钧一发,毫无防备,三支飞镖突然从外打入,刺破窗纸,直朝俩人飞来!
田阿福眼睁睁地看着,吓傻了,“啊”地一声,脸色当即惨白,瞳孔震碎,就在那魂儿都没了之际,但觉手腕一紧,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拽了开。
旋即他便看到桌案竖起,挡在了两人身前,“嗖嗖”飞镖之声不绝于耳,皆钉在了桌面上。
田阿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慌乱至极,一句话也说之不出,转眼,飞镖之声停歇,那男人闪身而去。
他出去后,外边分明地响起了打斗声。
田阿福躲在桌后,半晌脑子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发生什么!
他迅捷站起,奔到窗前,从破了的窗纸望出,触目惊心。
二十几个黑衣人围上了那公子!
田阿福转头到了厨房,抄起菜刀便要奔出,但到了门口,打怵了一下,不过,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还是冲了出去!
然他将将出来,便见远处雪尘飞扬,马蹄嘚嘚,奔过来一行人马,瞧上去足足有七八百人,竟是官兵!
田阿福眼睛睁大,心口狂跳,不知所以,呆愣半晌,那一行人已至,却是这公子的帮手!
他什么来头,竟有官兵相护!
瞬时,喊杀不断,一片混乱。
没得一会儿,二十几个黑衣人唯跑了两个,余者全部毙命。
田阿福呆立在原地,瞪圆眼睛,还不待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但瞧那男人负手背身立在院中,领军统领携军马上朝着他单膝跪拜了下去:
“末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士兵的声音顷刻随之而起,声震云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阿福手中的菜刀“咣”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也是这一声,引来了那男人的目光。
他负手侧眸,朝他斜瞥而来,冷声只一句话:“还不快去叫你的父母,朕只等你们一刻钟。”
“是,是,是!”
田阿福的心要烧着了,双腿软了,思绪乱了,人要疯了,做梦也不曾想到,他竟会是当今天子!记得因为他说他在家中排行第六,他没大没小地叫过他好多次——老六!还质疑过他付不起钱;质疑过“他的梨梨”不爱他;甚至说过“他的梨梨”跟人跑了
田阿福越想心颤的越厉害,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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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启程,士兵略作休息。
前来接他的是从四品司马,姜承翎的副将赵锐,前来的七八百精锐,都是大都督府,姜承翎的人。
萧怀玹抬步进屋,脚步不慢,边行边问:“姜承翎呢?”
赵锐道:“都督留下保护娘娘了。”
萧怀玹并未停步:“很好。”
附加追问:“找到娘娘了?”
赵锐道:“是。”
萧怀玹道:“娘娘告诉他朕在此的?”
赵锐答话:“是,娘娘被萧知砚关了起来,都督去救她了”
直到听到这个消息萧怀玹方才明显停顿了脚步,冷颜转头看向了赵锐。
赵锐道:“娘娘联络上了都督,把都督引去了萧知砚府邸,都督潜入府中与娘娘见了面,得到这消息。得到消息后,都督马上命末将等人前来迎接陛下,他去救娘娘了,想来应该已经将娘娘救回来了”
萧怀玹徐徐地“嗯”了一声。
探入府邸救一个人,于姜承翎而言简单至极。
萧怀玹料想,萧知砚连抵抗都不会敢抵抗。
赵锐继续道:“彭城刘氏反了,陇右大军在向彭城靠拢。”
这些萧怀玹都不意外,短时内人心不稳,朝中会有小范围的波动,但有叶庭筠在那压着,终不会有人敢动,他现在唯独惦念两人,一是程梨,二是萧珵。
程梨的处境已经大致知晓,此时也便问起了萧珵。
“皇太子如何?”
赵锐道:“都督临行前见过太后,亦见过皇太子的几位嬷嬷与奶娘,交代了奶娘几人不可让别人接近皇太子,想来皇太子应是在太后膝下,被太后护下。陛下,有一事”
“说。”
“有人说,沈良见过萧知砚。”
萧怀玹缓缓地捏上了手,微微仰头,眸色黑暗,如若沈家叛变,沈静宜倒戈,萧知砚会让沈静宜杀了萧珵!
那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她若敢碰他的孩儿一根头发,他让她沈家全家陪葬!
如他所言,一盏茶后他带着田阿福一家与众兵,起了程。
此处距临淮三四日便能到。
萧怀玹先派了人去淮南道与河北道调兵;又派了人回京联络叶庭筠;自然也派了人先回临淮一步。他,要知道那个女人的消息,一刻也等不了。
第二日,派去临淮的人先返了回来,然,却带回了一个惊天噩耗!
“陛下,娘娘又被萧知砚抓回去了,姜都督去救娘娘无果,被萧知砚用五万大军,围杀了!”
萧怀玹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前所未有,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
彭城,萧知砚府邸。
已是那事之后的第七天。
被派去杀萧怀玹的二十个杀手返回两人,前来禀报。
“殿下,赵锐赶到的及时,萧怀玹被救,已经安全,不日怕是便会达到临淮。”
萧知砚背身立在屋中,闻言顷刻回身,一把拎起了那幸存之人,大怒:
“你说他已被赵锐救走!他中了两箭,九死一生,方才养伤一月,你二十人杀不了他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嗯?”
“属下无能,他身手极强,赵锐又来的,太快”
那杀手说到最后垂下头颅。
萧知砚一声闷声,重重地将人甩到了地上,站直身子,眼若丹砂,狠狠地攥住了手掌。
萧怀玹活着回来,他便从上风落入了下风。
萧怀玹手中握有七成兵权,最近的淮南道与河北道马上就能调来大军围剿他。
萧怀玹极善用兵,以少胜多是常有之事。
与萧怀玹战场相见,他胜算不大,就算能赢,萧怀玹一定已将消息传回了上京,调动了京都兵马,召来了叶庭筠相援。
他就算趁着援军未到,现在杀了萧怀玹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京都的三十万禁军一到,皇帝战死,叶庭筠势必会打着复仇的旗帜剿灭他。
倒时候,萧珵继位,挟天子令诸侯的最大赢家,就是那正一品辅国大将军叶庭筠!
陈公公道:“殿下不能和他硬碰硬”
萧知砚双手压在桌案之上,撩起眼眸,心口起伏,眼中浮现了一人。
陈公公缓缓:“殿下可是与老奴想到了同一人。”
萧知砚不语。
陈公公道:“这是她应得的,若不是她背叛殿下,给萧怀玹解毒,让萧怀玹活了下来,一切迎刃而解,没有悬念,没有阻碍,哪有今日困局?这即将到手的江山,怎能不要?”
萧知砚牙关越咬越紧,双手越攥越响,心口一阵阵抽动,一阵阵疼痛。
是,他那么爱他,他那么那么地爱他,到头来,她却那么那么地狠心。
*********
程梨房中。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力度很大,原本寂静的屋中响起婢女受惊的声音。
众人回头,循声望去,但瞧翊王徐徐地走了进来。
男人一身洁白锦袍,玉冠束发,郎艳独绝,举世无双。
他的眼睛定在了屋中程梨的身上。
美人已肯下床,肯进食,却依旧不肯与他说话。
萧知砚缓缓到了她身前,不再温柔,不再温润如玉,冷声开口: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托你的福,萧怀玹回来了。”
程梨坐在桌前,慢慢地画着画,对他的所言并不理会,便仿若他没来,房中没有他一般。
萧知砚冷笑:“你不欢喜么?”
她依旧不答。
萧知砚将视线落到了她的画上。
那赫然是画了一半的姜承翎。
萧知砚勃然大怒,一把将那画纸抓起,撕得稀巴烂!
“程梨!!!”
旋即他便一下将程梨拽了起来,拎住她的衣衫,眼中冒火,直直地盯着她,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将她的手摁在了他的心口上:“你听听孤的心,你听听孤的心!你为什么要如此伤害孤,为什么要如此刺激孤!程梨!!”
程梨摸到了他不住跳动的心口,因着怒火,因着气焰不住跳动的怒火,但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眸子冷漠异常。
萧知砚死死地盯着她。
良久,他“嗤”地一声笑了。
“别以为,孤识破不了你的伎俩程梨,别演了,你不就是想让孤误以为你爱上了姜承翎,好不拿你去威胁萧怀玹么!你真的爱他爱的好深啊程梨!你是不是还想让孤,帮你给萧怀玹传话,告诉他,你移情别爱了,早就不爱他,爱上别人了,他好对你生恨,死心,好不管你的死活,不受孤的威胁啊程梨,嗯?”
程梨不答他的话,一句都不答,但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眼神冷漠的好像冰霜,平静平淡的好像他是空气。
萧知砚暴怒:“回答!!”
她没因他的威胁妥协,依旧一言没发!
萧知砚狠狠地道:“你做梦!孤不会帮你传话,不会现在刺激他,孤要等到他为了你束手就擒之后,再把那事告诉给他!”
“明日他就会来,孤帮你考验一下,试探一下,他对你的真心,试探一下,他萧怀玹是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他话说完,一下甩开了她,冷颜,离去。
程梨被他甩到了床榻之上,眸色有变,眼神飘忽,紧紧攥上了柔荑。
********
临淮,临时营地。
萧怀玹闭眸坐在军营之中。
淮南道与河北道的大军与将领已到,虽暂不如萧知砚的人马多,但他有全胜的把握,可他,不能和萧知砚硬碰硬。
因为,程梨在他手中。
如若真打了起来,他怕伤到她。
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意外都不行!
萧知砚也一定会用她威胁他。
这局面,姜承翎必然已提前预见,或就是他拼命救她的原因之一。
只是,陇右大军七日前才抵达,据赵锐所说,姜承翎是在八日前的那天夜里去营救程梨的,彼时陇右大军尚未赶到,姜承翎理应无人能敌,理应是把程梨救出来过一次。以他的身手,程梨在他身边,绝无可能再度被抓走。那究竟是何缘故,程梨会再次落入他手?
萧怀玹不知道,他也没打探到。
赵锐与另两名将军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明日大战。
那赵锐言辞决绝,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复仇怒火,所言激进激动,恨不得今夜便要去杀萧知砚,为姜承翎报仇!
然,他正说得高亢,被萧怀玹打断了。
“明日,不与他打。”
赵锐万万未曾想,陛下沉默良久,竟是道了这样一句。
“为何?”
萧怀玹道:“杀他不难,不急,他早晚必败,朕要先救她,要确保她安全。”
“陛下!”
赵锐甚急:“可是,如若他拿娘娘威胁陛下”
萧怀玹打断道:“他就是会拿她威胁朕。”
赵锐道:“那,那,那”
萧怀玹身子慵懒地倚靠到了椅背上,平平静静,从从容容:“朕已有对策。”
赵锐立马相问:“什么对策?”
萧怀玹没说,半眯着眸子,过了会,朝他勾了勾手。
赵锐当即过去。萧怀玹侧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赵锐闻言大变:“陛下要那物作甚?”
萧怀玹略挑眼皮,语调慵懒:“别管,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赵锐自是不敢抗旨不遵,领了命,但心,不再平静。
*********
不止是他,心乱了一夜的还有程梨。
她几近一宿未睡。这七日来,她虽始终没睡过安稳的觉,但前几日不会翻来覆去,还能忍住,今夜心绪彻底混乱了去,便是连装,都装不得了。
翌日一早,她刚刚梳妆完,还没待想好对策,萧知砚便负手进了来。
程梨看得清楚,他身后跟着的婢女手中拿着绳子,缚她的绳子。
程梨心口起伏,再也忍耐不住,眼中含泪,一把拔下头上的珠钗,马上便朝脖颈而去。萧知砚瞳孔大放,当即弹出手中的扳指,打到了她的腕上。
她的手被震的麻了一下,终是太柔弱,力气不挤,那珠钗一下子便掉到了地上,下一瞬,手腕一紧,已然被萧知砚攥住,扯了过来。
程梨的身子贴到了他的身上,胸口起伏,被迫仰着小脸,含泪,却也不屈地盯着他!
萧知砚的眼中明显带着怒火,但他一言没发,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良久,他的话语仿若从牙缝中挤出:“你宁可为他而死?嗯?程梨!”
“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
程梨的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
那男人直直地逼视着她,愈发地不正常:“嗯?你不是爱上姜承翎了么程梨?!”
程梨依旧不答他的任何话语。
那男人接着便疯了一般,一手抓住了她的双腕,一把将她背身转了过去,亲自把她绑了起来,一面捆绑,一面发疯地道:
“程梨,你放心,待孤夺了这天下,杀了萧怀玹,还会封你为后!还会视你为妻,还会永远爱你!”
“孤怎能不爱你?怎能忘了你,孤爱了你六年,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地爱了你六年!但就换回了,你宁可为别的男人而死!!”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她不会,朕,信她。”……
==第九十五章==
程梨挣扎了几下,但挣无可挣。
她被萧知砚带到了马车上。
看着她的是四名女杀手,程梨都不认得。
大军携着马车驶出彭城,列阵于城门之下。
程梨始终在车中。
她听得见脚步声,也听得见外边的风声。
甲光曜日,枪戟成林,森然不动,只待那萧怀玹。
萧知砚安坐马上,身畔是彭城刘氏的掌权人——刘昭,几名亲信将领拱卫在旁。
所有人皆盯瞧着远方。
没多久,他们,看到了人影。
萧怀玹与赵锐并辔而行,身后两名偏将率军列成雁行之阵,铁蹄踏地,发出闷雷般的声响,旌旗招展间甲胄生光,大军如洪流,漫过大地,缓缓而来。
萧知砚看到他便慢慢地攥紧了手掌,心中恨意满盈,尤其看到他那副依然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
就是他,夺走了他的一切!夺走了他的阿梨!
枯槁的梧桐枝桠刺破铅灰色的天幕,两军阵列在冻土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惊起数只蜷缩在荆棘丛中的寒鸦。
大军停了下。
萧怀玹勒住缰绳,模样依旧,身披战甲,瞧上去很是闲散,与他血洗东宫那日一样,眼中有的是胜券在握,仿若俯视蝼蚁,唇边甚至含着抹笑,抬高声音道出话来:
“皇兄别来无恙”
“瞧着身体复原了不少”
“近来过的可好?有无再
次毒发,有无,想念朕啊”
他语声慢慢,轻轻笑着,含着几分戏谑,听着像关怀,实则却句句讥讽。
声音飘散在风中
萧知砚扯了下唇,冷声回口:“萧怀玹,孤没空与你玩弄口舌,一句废话都懒得与你说。”
说着抬手击掌三下,马车中有人用刀架着程梨的脖颈出了来。
萧怀玹神色无异,甚至依旧露着那抹浅笑,目光徐徐地朝着程梨转了过去,瞧着她柔弱的身影,盯她许久许久,心口紧缩,面上却依然轻描淡写,笑了一下,再度抬高声音,语调慵懒。
“皇兄,这是何意?”
萧知砚直言:“萧怀玹,你听着,孤宁可杀了她,也不会让你再得到她!今日战与不战取决于你;她的生死,也取决于你;若战,孤便先用她的鲜血祭旗,鼓舞士气;不战,想孤放了她倒也简单。”
“你自断经脉,丢下刀剑,束手就擒,用自己来换她。这万里江山,你的命与她的命,你选一个!”
萧怀玹身侧的赵锐早已将手掌攥的“咯咯”直响,眼眸猩红,心中翻腾。
萧知砚话音刚落,他便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大骂:
“萧知砚,你卑鄙无耻!!男人之间的事,你拿娘娘威胁,算什么男人!有本事我们便战场相见,今日我赵锐非杀了你,为我家都督报仇雪恨!”
他话说完,前排士兵士气大作,一时间声震云天!
却见萧怀玹缓缓抬了手。
众兵声音骤落,转眼四下再度恢复死静。
赵锐紧拽缰绳,紧张异常,转头朝萧怀玹劝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是陷阱,是阴谋,没准是他的激将之法!绝不能感情用事,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陛下,陛下,陛下万万三思!”
他越说声音越小,急的额际出汗。
但见那男人一言不发。
赵锐急不可耐,再度:“陛下!”
就在这时,风雪之下响起了那柔弱的声音。
“萧怀玹,你若真以己身相换,我瞧不起你。”
“我慕的是横槊赋诗的英豪,爱的是血染山河的枭雄——”
“不是你这般将江山作聘礼、拿黎民当情笺的情孽!”
“你也不要再做梦,以为你如此,我就会回心转意。你错了,错的离谱!我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想让我爱你,我就会爱你,永远也不是!我早已和你说清了,你我缘分已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做出幼稚行为!我心如止水,只觉得你可笑。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都是徒劳,都不会再爱你,永远不会!我已移情他人,恋上他人,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只能感动你自己”
萧怀玹听完她的话便笑了出来。
好一句自作多情,只能感动自己。
他低下了头,神色之中依然含着笑,不时,撩了眼皮,看向了远方的萧知砚,语声语调如故。
“那我要她。”
他说着便从容地下了马去。
赵锐在后,牙齿要咬碎了一般:“陛下!陛下!!”
萧怀玹下去,当着萧知砚的面断去经脉,瞬时,一口鲜血从口中流出,挂在唇边。
“陛下!!”
“等着叶庭筠。”
他依然风轻云淡,捂住心口,未曾回头,慢慢一步步上前。
待得到了中间,朝萧知砚道话:“放了她”
萧知砚始终冷眼相望,早已缓缓勾起了唇角,凤眸中掠过无尽笑意,给身旁的杀手使了眼色。
四名杀手出了阵列。
两名挟持程梨,两名拔剑朝着萧怀玹而来。
程梨早已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那男人,那男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在一直看着她。
他始终笑吟吟的,瞧她的眼神与往昔无异,如狼一般。
俩人越来越近,终是近在咫尺,却又很快擦身而过。
“我恨你。”
她的声音哽咽,到了他跟前早已泪眼模糊,眼泪一串接着一串,甚至看不清他。
“疯子!”
她的声音愈发地不清,哽咽的也愈发地厉害,一声接着一声。
终是在交错之际,那赵锐救下她时,对方杀手的刀架在了萧怀玹的脖颈上。
男人笑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便听到了她嚎啕的哭声,飘散在风中。
风吹来了她的眼泪,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抬手,轻轻地护上了那滴泪。
萧知砚命人绑起了萧怀玹,下令撤了兵。
********
良久
萧知砚府邸,一间昏暗的牢房。
萧怀玹浑身受缚,身处闭塞房中,倚靠在墙边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屋外士兵林立,百十来人将这间房屋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锁链声响,房门被人打开。
光线照入,正好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男人微微敛眉,别了下头,躲开了那光线,未曾睁开眼睛。
萧知砚负手进来,身后跟着杀手,亦跟着郎中。
他唇角含笑,朝着萧怀玹望去,许久,方才徐徐动了脚步,到了他身前,垂眼睨着他。郎中早弯身跟了过来,到萧怀玹身侧蹲下为他诊脉,半晌之后抬头看向萧知砚,点了头。
适才归来之时已诊过一次。
诊什么?看他是不是真的自断了经脉!
两次结果一致。
他确是经脉已断,没那令人忌惮的身手了。
萧知砚抬手,让那郎中退了。
他始终眼中有笑。
笑什么?笑他萧怀玹终于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一日,他等了太久!
有人为萧知砚搬来了椅子。萧知砚缓缓地坐了下,倚靠到了那太师椅上。
不止,旋即也有人搬来了桌椅,拿来了笔墨纸砚,摆在了一边。
萧知砚缓缓地转着手上的扳指,瞧着他,良久,呵笑一声开了口。
“你该不会以为孤真的会杀她吧”
“孤,还舍不得”
“现在得知,孤不过是在耍你,什么感觉?”
萧怀玹当然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动唇笑了下。
萧知砚再度“呵”了一声,旋即身子前倾,朝他靠近而来,压低声音:
“萧怀玹,孤忍不住了,让孤,告诉你一个秘密”
“想来你一定好奇,姜承翎死的前一夜发生了什么。没打探到吧,让孤,来告诉你如何”
“你,又被人出卖了呢”
“这次,出卖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信任至极,被你一手栽培,养大的弟弟”
萧知砚分分明明地看到萧怀玹脸上的笑,那抹不羁的笑消散了去。
萧知砚心中突然便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欢愉之感,徐徐地继续了下去。
“那晚,他二人发生了苟且之事,暗通曲款,把你出卖了!”
“否则,五万大军,他不知道他不敌?他为什么还要来送死?”
“因为她答应了要和他私奔!他们要私奔!他只有这一次机会,等你回来,他便没了机会,所以他在赌,赌赢了,他就能带着她私奔,带着她跑了。”
“萧怀玹,她根本就不爱你,呵,她爱上姜承翎了,你后悔了么?为了她,你甘愿用自己相换,落到了孤的手中,真的值么?嗯?你后悔了么?”
“一年前,她跪在地上求你开恩,你是不是还曾对孤的计谋不屑,如今,到底是谁把心都给输了,在这场感情中,这场阴谋中,你是不是真的,输的一败涂地啊!”
“现在你告诉孤,换你,你是不是也会杀了他?”
“孤杀了他,他冤么?”
“你应该,谢谢孤才对吧”
直到萧知砚那最后一句话说完,萧怀玹方才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直直地看着萧知砚,脸上的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知砚瞧着他,再一次,徐徐地笑了出来,身子慢慢退回,重新靠在椅背上。
“萧怀玹,什么感
觉?你被你最爱的女人,你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出卖了是什么感觉!一切不过是轮回,不过是宿命!你的命便是如此,你生来就是被人践踏,被人出卖的!你永远也不会得到爱,永远也不会有人真心爱你,真心对你,永远,也不会”
萧知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睛变得黑暗无比了去,分分明明地跌下了深渊。
但竟只有一瞬,那双眸子不知为何,竟是慢慢地又亮了起来,露出了些许不该有的清澈。
他开了口,笑着开了口,恢复了风轻云淡,本来的样子。
“她不会,朕,信她。”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恰恰相反,她是爱朕,她……
==第九十六章==
萧知砚的笑容渐渐散去,盯着他,屋中死静。
半晌,他突然别头,“嗤”了一声,旋即唤了人来。
“把王妃房中的画拿过来!”
那人领命去了。
萧知砚复又看向了萧怀玹,讥讽道:“你是,不见证据不落泪!”
萧怀玹未语。
未几,被派出去的杀手拿来了数张画像,交给萧知砚。
萧知砚接过,直接甩在了地上。
萧怀玹缓缓低下了眸子,视线落到了那些画上,不难看出,其上的人正是姜承翎。
但他的视线未在那画上停留太久,很快便又抬了眼眸,看向萧知砚,神情懒散如故,慢慢道话:
“你自己见了心痛,便也想来刺激朕?只可惜,朕不信。她只是,为了欺骗你,为了让你误以为,她移情姜承翎,甚至寄希望于事情会传入朕的耳中,朕好因此憎恨她,厌恶她,继而不管她的死活,不受你的威胁。恰恰相反,她是爱朕,她,在护朕。”
萧知砚顿时被激怒,从椅上站起,直奔萧怀玹而去,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怒目灼光,如炬焚天,咬着牙关:
“你还真是妄自尊大,自负至极!她爱你,护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配么?”
萧怀玹不语,只是看着他发疯,看着他吃醋,沉沉地低笑。
萧知砚一下子将他拽了起来,拽到了那张桌前,亲自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后让屋中的杀手给他松绑,桌案上铺就着冰纹宣纸,朝他勒令:“写!”
“禅位诏
朕承天命二载,兢兢以安黎庶。奈何朕躬不德,天垂异象,星辰失序,社稷将倾,朕心力交瘁,难挽狂澜。今禅位于皇太兄翊王,望其克承大统,拯万民于水火。”
萧怀玹始终唇角噙笑,起先并未动笔。
萧知砚明显狠厉了去,骤动手中刀剑,萧怀玹脖颈之上登时流下鲜血。
吃了痛,他这才慢悠悠地拿了笔,依他之言,洋洋洒洒地写了出来。
萧知砚拿到后,命人将他再度绑了起来,且亲自捏住了他的脸,给他灌下了软骨散,冷声吩咐屋中的两名杀手:
“看着他,不许离开此处半步!”
杀手领命,萧知砚冷然离去。
他前脚刚走,萧怀玹便再度笑了出来。
人亦如适才,慵懒地倚靠到了墙面上
*********
萧知砚出了门。
门外不仅有众兵看守,陈公公亦在。
俩人适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见萧知砚出来,随着他离去。
边走,陈顺边道:“他是不是过于听话了?殿下小心有诈。”
萧知砚知道,不论是自断经脉换了阿梨,还是写下禅位诏,他都过于听话。
萧知砚亦知道,他多半有诈,可那又如何?
他在他手中,断了经脉,又服下了那软骨散,连动都动不了了。
他查看了这张由冰纹宣纸写下的禅位诏,对比了星象方位,几近确定他没耍花招,只是还需让人细细检查。如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为今便只差玉玺,盖上了,萧怀玹禅位于他便已成事实。
若非还要用他的命逼迫叶庭筠退兵,他当然现在就会杀了他!
他耍诈?他还能耍什么诈!
*********
程梨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风越刮越大。
程梨随着大军停在了距彭城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外。大军扎营,支起帐篷,赵锐安排了她与后勤医女在一起,几人始终护在她身边。
沿途,她在马车中哭了一路,待得到了地方,再见赵锐,也便问了出来。
“他有什么计划?”
是的,程梨知晓,他会有备,可能也料到了萧知砚会拿她威胁他,但无论是什么准备,此番都太过凶险,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赵锐也觉如此,此番风险太大,但他曾百般相劝,甚至两军之前相拦,可陛下不听,为今他也只能往好处想。
“娘娘稍安,陛下料到了,事先服了”
**********
彭城,萧知砚府邸,昏暗的暴室内。
距萧怀玹被擒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外边依然响着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声音极密,萧怀玹侧耳听着,但觉大概六七百人。
他挣了眼睛,眸子半眯,缓缓地扫视了屋中。
屋内只有两名杀手看着他。
俩人虽一直紧盯着他,但明显掉以轻心了不少。
因为他服了那软骨散,又断去经脉,实则已不足为惧。
萧怀玹轻轻笑笑。
他早便有了气力,那幻脉散的作用已然消散。
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
不错,他料到了,预判了萧知砚的所有筹谋。
料到了萧知砚会拿程梨威胁他;料到了萧知砚会让他自断经脉;料到了萧知砚会让他写下禅位诏;亦料到了萧知砚会在他写完诏书之后给他服下软骨散。
一切尽在掌握。
萧知砚与他交战胜算不大,所以会另辟蹊径;萧知砚惧怕他的身手,所以会让他自断经脉;萧知砚疑心很重,所以会在他写完禅位诏后,为确保万无一失,再给他灌下软骨散。
萧怀玹将那软骨散的解药一直压在了舌下,他灌进来,他便咬破了药囊,从始至终,从未失力。
至于为何不是旁的毒药,因为萧知砚还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他失了神智。
他还需用他威胁叶庭筠,让叶庭筠撤兵,甚至还需留着他以防万一重书那禅位诏。
他的每一步,皆在萧怀玹的预料之中。
男人不动神色,闭着眼睛,用石子慢慢地划擦着缚在他手上的绳子,良久之后,但听轻轻地一声“砰”。
响声虽小,却分明引起了两名杀手的注意。
俩人几近一齐,眸色有变,将视线落在了萧怀玹的身上,彼此相视一眼,缓缓靠近。
萧怀玹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亦如适才,直到二人距他不过半步之遥,他突然挣脱束缚,睁开了眸子,千钧一发之际,两颗石子骤然弹出,正中两人额际,旋即他便拔出了其中一人腰间长剑,一刀两人,抹过两人脖颈。
鲜血涌出,俩人登时毙命,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
萧怀玹抬手分别拽住了他们的衣襟,将人轻轻放倒了去。
短短一会儿,声音微乎其微,外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换了其中一个的衣服,为那人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将他缚起,摆在了他适才倚靠的地方,遮挡上了他的脸,将另一尸体绑在了梁上,小心至极,一点点掀开了房顶松动的屋瓦,钻出,伏在了屋顶,待觅得良机,跃了下去。
********
萧知砚书房。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监正在借着阳光仔细瞧看萧怀玹适才书写的这份禅位诏。
人是先帝在位时,司礼太监之首,比萧知砚更懂这冰纹宣纸怎么用。
他看了小半个时辰,对照背后龙纹,对比星象方位,一寸一寸地查看,亦一个字一个字,一点一横地对照萧怀玹平日的笔迹,待得全部查完,将东西交还给了萧知砚。
“殿下,他没耍花招。”
萧知砚很满意,即刻下令:“给萧怀玹服下蚀骨三日散”
那是他彼时
给他喂的药,现在他要让萧怀玹都还回来!
然他话刚说完,外边突然大乱,响起了士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萧知砚立马站起了身。
果不其然,一名士兵奔进:“启禀殿下,走水了,膳房走水了!”
萧知砚眸色顷刻有变,冷着脸面,马上出了去。
他刚刚出去便一眼看到了火光冲天的景象,顷刻攥住了手,便只一句话:“传令,备战!”
旋即那第二句:“去看萧怀玹!”
萧知砚瞬时从头到脚皆感寒凉,眼中能喷出火焰一般!
萧怀玹跑了!!
这是萧怀玹干的!!
他是怎么跑的?!
他为什么能动?!
**********
程梨在听完赵锐所言之后,无疑更慌,更乱,更加心颤!
她不知道萧怀玹为什么能预判萧知砚的所有筹谋,又为什么那么肯定?
如若有一个不对,便会万劫不复,那又怎么办?多大的风险!
就算都对了,成功逃离又谈何容易?
程梨站在高处,盯着彭城的方向,直直地盯着,一看便是快两个时辰。
大火为号,赵锐携军已做好了完全准备。
程梨的心犹如被架在了火上,难熬至极,甚至身子微微轻颤。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突然看到了火光!!
*********
萧知砚府邸。
萧知砚刚说完那话便抬手截住了来人,没让他前去,而是动了脚步,亲自去了关押萧怀玹之地。
到后,他一脚踹开那房门,迎面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他衣服的人,不见人脸,而屋中早没了那两名杀手的人影。
萧知砚上前,抬剑一把掀开了遮着那人脸的手帕,瞳孔一动,果不其然,这还哪里是萧怀玹,分分明明是他的杀手。这时,一滴血从梁上滴落掉到了他的手上,萧知砚抬头便看到了另一具尸体,顷刻怒火更加上涌!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事到如今,萧知砚也没什么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
他预判了他的所有计谋,猜到了他会用程梨威胁,甚至猜到了他会让他自断经脉,是以事先服用了制造假象的药物!
只是他为什么也能预判他会给他服用软骨散!
此事,是他临时起意,不过是为了多一层保险,他为什么会预判得到!
萧知砚一声闷声,将手中长剑一把扎在了地上。
“人还在这府中,马上把他给孤找出来!!”
数百士兵将整府翻了个底朝天,然却始终不曾找到萧怀玹其人!
赵锐已兵临城下,携军攻了起来
整整七日,战火纷飞,硝烟蔽日,杀声震天。
七日周而复始。
程梨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
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重伤的士兵被抬回。
医者数量有限,她加入其中,不分昼夜,解救了许许多多的生命。
七日,她没问,没说,但常常眺望彭城的方向,期盼看到一人归回。
可她始终未曾看到。
直到第九日,彭城被彻底攻陷,告捷传来,部分大军归回。
夕阳映雪,遥遥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人如故,瞧上去狂妄又嚣张。
山洞一别已快两个月。
两个月恍如隔世。
程梨冷落着脸,眼中噙泪,微转着头颅,看着他,便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他直奔她而来,停在了她身前,一言未发,亦直直地盯着她,不由她反抗,一把将她箍进了怀中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萧怀玹,骗不了你自己了……
==第九十七章==
程梨被他抱得几近喘不过气,但破天荒地没挣扎,没推开他。
她的耳畔能清晰地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如此的不止是他,她亦然。
两颗心咫尺距离,热浪翻涌,但皆一言没发。
良久,终,她还是推开了他。
萧怀玹看着她,昔日山洞中诀别之景历历在目。
她哭着说从未爱过他,不会再救他,丢下了他决绝离去,但后来还是又返了回来,在他弥留之际,一口一口地为他吸出了那毒液。
这段时日,他每每想起都心如刀割,想她想的要发疯。
她别开脸面,并未看他。
残冬未褪,冷风拂过,吹动她的青丝,地上雪尘轻卷,空气中犹裹着血腥味。
她转了身去,继续与身后医女说起了话,慰问着受伤士兵,忙碌去了。
萧怀玹未急,站直了身子,朝着新买来的四个丫鬟冷声道:“照顾娘娘。”
***********
彭城已破,刘氏覆灭,除萧知砚与他的两名将领携部分人马暂逃,余者全部被俘。陈顺便在其中。
萧怀玹进了营帐,旁人未见,独见了那陈顺。
人被押了上来。
萧怀玹立在中间。陈顺被士兵踹了膝盖,跪在了萧怀玹身侧。
男人冷着脸面,回手,一把将陈顺拎了起来,眸光阴沉,只道一句:
“他的尸体在哪?”
陈顺苍老的脸上不见半丝血色,一臂空荡,眼睛浑浊,但并未看萧怀玹,也并未露出半分惧怕,缓缓地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萧怀玹在问谁。
是姜承翎。
“说。”
男人语声缓缓,亦不大,却浸透威胁。
陈顺开了口:“喂狼了,尸骨无存,骨头渣子都没了,可惜了,一代战神,沦落至这般下场,呵,他方才十九”
他说完便笑。
萧怀玹拽着他衣襟的手明显狠厉了去,陈顺顿时呼吸难耐,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没待萧怀玹说话,笑着接了下去。
“亏你还惦念他的尸首,想好好厚葬了他?你不会是真的不信吧”
“是呀,殿下没与你细说前后因果,但萧怀玹,你那么聪明,其实已经猜到了吧,姜承翎明明救走了程梨一次,以他的身手,程梨在他身边,怎会又被掳走?让我来告诉你前因后果,告诉你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们,给姜承翎下了蛊,相当于百倍春-药,几近没有男人能熬得过去的情丝蛊!”
他话刚说完,便见萧怀玹的脸色骤然冷白,半丝血色都无,瞳中火焰滕然而起,一拳击在了他的腹部,将他打出数步。陈顺身子“砰”地一声撞在了桌案之上,鲜血顿时从口中吐出。
人分分明明地已虚弱至极,再无法支撑,却发癫了一般,不住地笑。
转眼,他的衣襟便再次被萧怀玹拎起。
男人的眼中燃着火焰,能将他焚烧成灰烬的火焰。
帐内的另一人是赵锐,眼中朦胧,愤恨至极,上前几步!!
“你们好生卑鄙,好生狠毒!”
陈顺犹在笑着,苍老的眼睛盯着萧怀玹,继续了下去。
“然后我们锁了大门,整个宅子中便只有他与程梨。第二日他安好,萧怀玹,你说他是怎么解得毒?”
赵锐大怒:“你血口喷人!杀人诛心!事到如今竟还想辱我家都督的名声!那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陈顺根本不曾理会于他,也根本未曾看他。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萧怀玹,笑着继续。
“是你爱的女人自愿的,她恨你对她的所作所为,不能原谅你。她恨你,她爱上了姜承翎,重新做了选择,要和他私奔,若非她承诺了与他私奔,什么动力,能让姜承翎拼死一搏,独自一人,抵抗五万大军?因为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能等你,你回来,他便没希望了!那个女人是个祸水!她吸引得了你,吸引得了殿下,便也吸引得了姜承翎,不是么?”
赵锐怒不可遏,愤怒不已,突然奔过,在他的腹上一连猛打了数拳。
“你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我家都督知道你们卑鄙无耻,是料到了你们会拿娘娘威胁陛下,怕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方才拼死一搏,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陈顺吃了痛,已再坚持不住,口中不住流着血,但还是在笑,充满复仇快-感的笑,声音断断续续,沙哑到几不可闻:
“那他是怎么解得毒萧怀玹你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吧”
他盯着萧怀玹,继续诛他的心,但仅说出了这一句话。
一句话后便骤感脖颈一紧,慢慢地越来越紧,紧到再也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呼吸,瞳孔慢慢放大,直到断气。
萧怀玹始终如故,满眼怒火,一言未发,手背青
筋暴起,愈发暴起。
陈顺,毙命了去。
赵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人已经死了,陛下还是未曾松手,直到将他的脖颈掐断。
赵锐眼中是泪,额际是汗,掌根肌肉轻微抽搐,虎目圆睁,看向萧怀玹,紧张道:
“陛下,陛下万不可信!都督不是那样的人,娘娘也不是!那事绝不可能!都督定然宁死,也不会背叛陛下!都督分明是预判到了萧知砚会拿娘娘威胁陛下,方才奋死一搏,他就是怕那日陛下用己身换娘娘之事发生,陛下进退两难,造成大憾,他想保护娘娘,也想保护陛下!他是在保护陛下,是在用命保护陛下!陛下万不可被这老太监蛊惑!”
“他在挑拨离间,他是想速死,想报复,方才特意诛陛下的心!陛下万不可信他!”
萧怀玹没答他的话,始终一言没发,冷若寒冰,良久之后方才站起,只一句话:“丢出去喂狗。”
赵锐马上叫了人来,把那陈顺抬走,心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
他太了解陛下。
他是一个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人。
夕阳透过帐门射了进来,落在萧怀玹冷峻的脸上。
他眸子漆黑,矗立在那一动未动,但心中自是没什么都未想。
他看到了她画的姜承翎,看到了萧知砚给他看了的画;听了萧知砚所言,扪心自问,他是没全信,却也,没一点不信。
今日,得知了更多之事,起先的不合理之处皆有了解释,变做了合理。
他不再不信占大半。
且有一事他已完全确定。
姜承翎,也爱上了程梨。
至于程梨是何心思,他不清楚,也不敢想。
俩人到底有没有,他觉得没有。
但,他不确定,更不确定程梨对姜承翎动没动过心。
即刻,他唤了人来,想让人把程梨叫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抬手让人退了。
夜幕降临,寒风吹拂,星空点点,萧怀玹走出中军营。
他去了临时关押俘虏的牢狱。
牢狱中昏暗,墙上挂着数只火把。
萧怀玹一身龙袍,负手立在那,垂眼瞧着众人。
瞧了两遍,本想找三人,却只找到了两个。
确定只有两人之后,他下了令,让人把那两人带了出来。
他返回中军营,没一会儿,两人拖着锁链,被押进大帐。
萧怀玹背身抬手,让旁人都退了。
他转过身,视线落到了其下跪着的两人身上。
那是两名女子,分别是谁?
正是云隐与星藏。
他原本找的另一个是谁?
是那灵鸢。
但人不在被俘之人当中。
他为何未杀,只是俘虏了萧知砚的这几个心腹?
原因只有一个。
昔日,梨梨对他说过,他要是已经把她们杀了,她和他没有以后。
是以,攻破城池那日,他下了死令,女人只俘,不杀。
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胆小。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深深地记在了心上,杀个敌人都不敢了。
萧怀玹开门见山:“朕放过你二人一次,如今,也可放你二人第二次,看的是谁的面子,知晓么?”
云隐、星藏显然没想到这狗皇帝押她们来,会说这些。
她们以为她们此番必死了。
俩人彼此相视,心中皆有动容,转而望向萧怀玹,都点了头。
“很好。”
萧怀玹继续了下去:“萧知砚命数暂时未尽,然三个月内必魂归幽冥。放了你们后,你们去留自便。若念旧主,可归其帐下;若图新生,可隐于江湖,它日战场再见,若是被俘,朕还会放过你们一次,不过,那第三次就是最后一次,第四次,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怎么选,自己看着办”
云隐、星藏愧然,万万未曾想到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萧怀玹毕竟是皇帝。她们又深知他的狠辣,自己非英豪俊杰,亦非庙堂之器,何德何能承他三纵之恩。人心都是肉长,他如此说很难不让人动容。
俩人再度相视,没什么犹豫,叩拜了下去:“我等不会再回旧主帐下。”
萧怀玹再度:“很好,最后一个问题,答完即刻就可离开。”
云隐、星藏抬头。
萧怀玹没立刻道话,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开口:
“姜承翎死时对程梨说了什么?”
云隐、星藏再度怔了一下,相视一眼,没想到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说了什么,她们还真的听到了。
云隐直言道了出来:“姜都督只说了两句话就断了气。”
萧怀玹:“哪两句?”
星藏接口:“不疼,别哭”
“对不起,没能帮你摆脱樊笼”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追妻,训狗①
==第九十八章==
萧怀玹放了云隐星藏。
俩人走后,他在那营帐中坐了很久,又一次叫来了手下,想让人把程梨唤来,却又一次反悔,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动了手指让人退了。男人双手交叠,倚靠在太师椅上,眸色晦暗,阴沉如墨,舌尖缓缓地抵住了腮,手指掰动,发出“咯咯”声响,想把她拎来质问,但,几番想几番作罢,竟是不敢。
他怕是真的,即便他觉得那不会是真的。
他觉得姜承翎有九成的可能,是熬过去的。
她熟读医书,见多识广,或是会有些辅助。
至于他为何会飞蛾扑火,为她抵抗五万大军。
缘由会很复杂。
他爱她。他受不了她在萧知砚手中,会是第一个原因。
她在萧知砚处没有自由;他怕他回来了,她在他处,也没有自由。
他爱上了她,她又救了他,他想为她做些什么,想给她自由,圆她的梦,即便那会是一个短暂的梦,这会是第二个原因。
他料到了萧知砚一旦战败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她威胁他;他怕他会进退两难,再度涉险,造就不可收拾的局面,为提前避免,为护他,为报答他的恩情,为忠爱两全,这,会是最后一个原因。
他很矛盾。
他想让她自由,可助她离开他,就是背叛他。
他想对他忠诚,可帮他把她锁在身边,就是背叛了爱。
他已走投无路,唯奋死一搏,争那渺茫的希望,方才不会背叛他的心,背叛任何人。
萧怀玹唇角缓动,发出一声冷笑。
姜承翎爱她。
姜承翎爱她。
姜承翎竟然爱她。
他现在疯狂地妒忌他。
他不确定她的心思。
他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已对姜承翎动了情。
他很怕他与她没有
以后,很怕经历了这般多,她依然想离开他,依然想要和他散了。
毕竟那日在山洞中,她说的很清楚,今日上午相见,她也没有与他亲近。
她是何心思,他当真不清楚。
他做梦也未曾想到,到头来,自己最大的对手,最大的情敌,竟在身边,竟是他亲手养大的。
而他,竟然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
后日大军便会返程。
云隐星藏临走之时,或是为感激他,告诉了他一则讯息。
若想知姜承翎的尸体埋在了何处,可去寻灵鸢。
萧怀玹吩咐了下去。
当晚,萧怀玹未曾入睡。
深夜,他到底还是出了去,到了程梨所宿大帐之外,还是想逼问那事,但立在外边许久,却是不敢进去。
帐中尚有亮光,她没睡。
萧怀玹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病。
她不是他的女人么?她不是他的皇贵妃么?她不是他孩儿的母妃么?他不是这一国之君么?
他在怕什么?他不能问她么?她没解释,他不该问么?
这般思着,心中亦突然便来了股火,他抬了手,然刚要拨开那帐门,猝不及防,先他一步,帐帘被里边的人率先拨开。
俩人毫无防备地撞了面。
梨梨显然也很是意外,缓缓抬了眸子,扬起小脸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如故,澄莹清澈,又泛着几分无辜,白玉无瑕,是那么那么地纯洁。
萧怀玹看到她,心狠狠缩动,一连几下,脑中转瞬便忆起了山洞之内,她不顾危险,为他吸出毒液之事,亦马上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个话。
她说他没机会;没立场;她不爱他;不会和他再走下去;也不会再要他。
心中蓦然涌起的火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还有便是无尽的害怕,怕到心口抽动,双手不自觉地打了下颤。
他什么都未说,脸上虽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之态,动作不然,马上脱下了披风,很是紧张一般,将那披风裹到了她的身上。
弯着身子,半晌,双手便就停在了那衣上,眼睛一直看着她。
冬末夜晚很寒冷,她的小脸有些冷白,且不知是不是冻的,眼中含着层水雾一般,看上去楚楚可怜,纯净似雪,珍贵如玉,不掺任何杂质。
她,是那般地美好,那般珍贵,那般特别。
对视须臾,他松开了她,进了那屋子,亲自查看被衾与炭火,瞧她用的是最最普通的樵炭,当即发了火。
“谁让你们给她用这种东西的,马上换成银霜炭!”
程梨立在门口,还未转身,微微别头,眼波缓动。
屋中的婢女马上应声出了营帐。
九日来程梨同随军医女一样吃喝用度,除了独住一帐,有人照顾外没有特殊。
时值战乱,辎重匮乏,百物皆珍,没那么多讲究,她也不是一个矫情之人,每天都有人死,此时境遇,吃什么喝什么,烧什么取暖,真的是不足为道。
“营中早就没有银霜炭了。”
她背着身子,开了口,语声如故,亦如往常,娇糯糯的。
算是时隔两个月再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萧怀玹马上转过了身,高大的身躯快步过来,到了她身前扶住了她的双肩。
俩人视线再度对上。
他开口,试探似的开口,声音平静了下来:“那就让他们去买。”
程梨一直看着他,他亦如此。
他的眼睛缓缓动着,看着她的表情,脸色,温声唤了出来:“梨梨”
程梨与他对视了会,别开头颅,慢慢推开了他。
萧怀玹的心一沉。
程梨开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希望你什么都不要问,更希望你不要继续纠缠,你能做到么?”
萧怀玹的心再度一沉。
他心中在想什么,程梨猜得到一些。
可她不想解释,不想与他说,也不想想来日。
她想过的来日,暂时没有他。
她承认她对他余情未了,承认还爱他,承认他替她挡箭之后,她对他的感情死灰复燃。
但爱与伤害不能相抵。
至少在她心中不能相抵。
不是她对他还有情,她就能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下去。
她忘不了那些伤痛,至少现在还忘不了。
她不知他二人还有没有以后。
有没有,看她的心,她想随心。
她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裹挟,强迫。
她想她做什么只是因为她愿意。
若他想要机会,肯改,肯去思索他到底错在了何处,肯去对她用心,肯明白爱不是强迫,不是他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是他身为君父想让她爱她,她就得爱他。爱是平等的,是不分贵贱的,她的心,谁也勉强不了,需她愿意才行。
她不管别人如何,但她程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朝一日,当她想接受他的时候,或许她会接受,但在那之前,他需先学会等待;学会放手;学会尊重她和她的所有决定。
还有便是关于那事。
她也,没什么可解释
萧怀玹没答。
程梨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去,背向了他。
良久之后,他也没答,但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那男人一言未发,走了。
********
萧怀玹回到了中军营,依然未睡,躺靠在椅上,头颅微扬,双臂搭在两侧,心中空落。
她虽没说太多,但态度很明确,一句“希望他不要在纠缠”便已说明了一切。
她是不肯原谅他,还是真的爱上了姜承翎。
她明明不顾危险为他吸出了毒液;明明惦念他的安危;明明更偏袒他,告诉了姜承翎他的藏身之地;明明心中有他
又为什么?
所以,她是变心了么?
几度,他想要再度起身,去寻她,向她问个明白,甚至想过再度逼迫,却是不敢。
他很害怕。
那种惧怕之感再次袭来,让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恐惧。
他怕他万劫不复,真的永永远远失去了她
他不敢了,竟然真的就不敢了。
非但不敢,草木皆兵,怕的要死。
心中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与惧怕。
萧怀玹不知自己是怎么熬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他很急,穿衣洗漱过后马上出了中军营,到了她的营帐前,但脚步止住,落下,亦如昨晚,没敢进去,高大的身躯立在了她的门口,良久,心口“砰砰”地跳动,脸色冷然,半丝笑模样没有。
直到帐门被人掀开。
萧怀玹喉结滑动,心明显地有了波动,变得紧张异常,但那股子紧张情绪很快被他压下。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程梨。
程梨显然一怔,看到了他。
萧怀玹负着手,居高临下,立在那,开了口:“你的身子可能承受明日启程?”
一句话问完,又补充了一句:“问个问题,算不算纠缠?”
程梨没想到他会说那后一句话,别开视线,低了头。
“我无碍,随时都可以走。”
自然,她也没答那后一句,说完后便走了开。
萧怀玹没跟着,转了眸,睨着她的背影,脸色极沉极沉,盯着她走远的身影,半晌未动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追妻,训狗②
==第九十九章==
萧怀玹交代好了事宜,定在了翌日清早启程。
临行前夜,派去寻灵鸢的护卫返回,带来一则消息。
临淮有人见到过灵鸢,有家药铺的药童认出了她的画像,说她近来买了许多三七、血竭、人参、牛黄、麝香、当归等物,但他的人在那药铺守了一天两夜都没再见她出现。
萧怀玹听着眸色明显有变。
三七、血竭、人参等物皆为活血生肌,回阳救逆的药。
按照云隐、星藏所说,姜承翎的尸体是灵鸢处置的。
他死后没多久,灵鸢便失踪了。
恰好又有人发现她买了这些药物,是不是有些巧?
难道,姜承翎还有一线希望,并未死?
萧怀玹留了二十人在此,交代那为首护卫务必找到灵鸢,问清此事。
姜承翎,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日整天,萧怀玹没再去程梨身边,只遥遥地看着她,心中只想了一事:她与灵鸢有没有过联络,知不知晓姜承翎到底是生是死。
虽有疑问,但萧怀玹未问。
因为,他能很分明地感觉得到她与他说话一直在回避姜承翎。
萧怀玹不知
她为何回避、作何想法,每每想起心中都愈发窝火,但同样,并不敢问。
三月初十,大军如期归返。
程梨坐在马车之中,车内有一名婢女相陪,如往昔一样,里边应有尽有,温暖舒适,不同于往昔,那男人没进来过。
他骑着马,始终在她的车旁护着她,与她所言不多,但做的颇多。
她的吃喝用度都极好,甚至偶尔他会专门为她停歇,让她下来走走。
大军破晓出发,黄昏扎营休息,日复一日,如此一过便是半个月,程梨与他返回了上京。
三月二十五,大明宫外晨雾未散,三百里驰道已铺就黄沙。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分列御道两侧,玉圭相触,声如碎冰。城楼上三十六面鎏金铜钟齐鸣,惊起栖鸦掠过朱红宫墙。
叶庭筠携百官恭候,见到帝王齐齐地跪拜了下去。
“臣等恭迎陛下得胜还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如奔涛,呼声如雷,响遏行云,一片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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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梨未同他回宫。
刚入京畿,那男人便来问过她此事。
他会主动相问,程梨很是意外,但便是他不问,她也会提出。
得到她的答案之后,萧怀玹一言没发,冷颜、垂眼睨着她,良久良久,没点头,没答应,但待得到了那上京后,做了往昔根本不会做之事,放了手,派了人将她送回了程家——她父母暂居之地。
一别两载有余,恍如隔世,为今程梨已就快十九,两载所历之事竟是比她前十六年加在一起还多。
程梨心潮翻涌,奔入家中,见到了父母,不止,还有惠香、茹翠、春喜,与她的兄长程泽安!!!
美人泪如雨下,高声相唤,当即扑进双亲与哥哥的怀中,不管不顾,放声大哭,像梦一样,一切当真像梦一样。
屋中一时之间尽是程梨与母亲,及着三名婢女的呜咽之声,此情此景,便是身为男人的程经赋与程泽安也难免落泪。
直到哭得尽兴了,程梨与母亲彼此擦泪,方才停歇,哭过又笑。
程梨看向哥哥,将他的事问了出来。
程泽安直言:“为兄与惠香三人前日方才归来,萧怀玹派叶庭筠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灭了宁阳王,救了为兄。”
程梨声音哽咽:“哥被关了多久?”
程泽安回道:“一年。”
程梨知晓,那便是说最后一次相见,他哥回到陇右不久便发生了那事。
程梨从哥哥的言语与低落的情绪中听得出来,他并未从萧知砚之事中走出;更听得出来,他依然直呼萧怀玹的名讳。他,依旧并不喜他。
程泽安苦笑:“哥就是个傻子,算了,过去了。”
程梨马上起身到了哥哥身边,坐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是,哥,过去了,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程泽安淡笑,点了头。
妹妹的事,程泽安已简单与父母说过。
程经赋与林氏也都大致知晓了女儿与那萧怀玹之事,更知晓了那襁褓中的皇太子萧珵是他们的外孙。
此番萧怀玹将他们接回,两个月来的一切皆是他的贴身近侍张明贤亲手操办,将他们照顾的何其周至自是不必说,这是什么意思,没人不懂。
是没人不懂,且没有悬念,程梨与父母、兄长也是万万未曾想到,萧怀玹方才回宫一个时辰,圣旨就传到了程家。
张明贤笑意满盈,亲自送来。
旨上大意:程经赋蒙冤一案,经查系遭人构陷,致使误判。甲胄之冤昭雪,程经赋复任原职,三日后即行到任。程泽安一并洗雪前愆,官复原阶,与程经赋同日履职。另着刑部彻查构陷之人,以正朝纲,以儆效尤。
程经赋与程泽安皆接了旨,谢了恩,待得张明贤走后,屋中陷入沉静。
程经赋望向女儿:“阿梨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林氏抹了抹眼泪,程泽安虽没具体与父母说萧怀玹与妹妹的所有之事,但二人不傻,能料想一二,毕竟彼时,女儿已是太子发妻,名义上是那萧怀玹的嫂嫂。
那萧怀玹夺兄妻,占嫂嫂,迫使嫂嫂有孕诞子,外孙为今十个月,向前推算,事情在他刚登基不久便发生了。林氏又深知女儿的性子,能经历什么好事?
程梨摇了摇头,答得是父亲的问话,但旋即便又慢慢握起了父亲的手。
“爹爹莫要忧心女儿之事,尽管拿回自己该拿回的,至于女儿与他,女儿暂时不想想”
程泽安接口,冷声:“他可会再逼迫阿梨?”
程梨缓缓地转了眸子,望向哥哥,瞧出了他的不悦,也明白父母与哥哥的顾虑。
他们爱她。
如若接了萧怀玹给的好处就意味着她要委屈自己。
那,这好处他们不要!
程梨摇头,说了肺腑之言:“他差点死了,我救了他,他不会再逼我。”
程经赋、林氏与程泽安都是一怔,但旋即皆明白了。
因为,没人不知此番萧怀玹命悬一线,中的是毒箭,本该必死。
原来,是女儿/妹妹救了他!
林氏更加心惊,紧张道:“阿梨是怎么救得他?”
程梨没答,只是笑笑,说的很是轻松:“娘别急,女儿不是从小就爱看医书么,办法有很多,恰好他命好,外边便有需要的草药。”
她未说实话,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再让家人后怕。
父母与哥哥不语,程梨多少看出些异常,知道他们不信。
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那么多好命?
程梨笑笑:“所以,这是我们家应得的。”
她与萧怀玹之间的爱恨情仇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
是他不顾性命为她挡箭在先,她方才也不顾性命为他吸出毒液。
后他又不顾后果,以身相换。
谁为谁付出得更多,程梨已分不清,唯知一切皆已经过去。他等同于答应了不会再纠缠,此时此刻与往后余生,她要过她想要的日子。
她要自己做主,自己选择
林氏刚想再问什么,外边又来了第二个消息。
程令远下狱了。
那是程梨与程泽安的二叔。
彼时甲胄之事,背后的真凶虽是萧知砚,是萧知砚一手谋划陷害,却祸起萧墙,是他自家叔叔甘愿做人手中利剑,为取而代之,大义灭亲,明知是栽赃,还是迫不及待地向萧怀玹献上了投名状,揭发了她爹。
不止,若他只为自保或是也可说上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然他却火上浇油,有着仇恨一般,将自己亲哥一家往死里逼,为求升官,讨好萧怀玹,四处抓捕她哥;萧怀玹没迁怒她娘,他竟也不顾昔年情分,将病重的她娘赶出了程家。
是以,消息传来,程梨与父母兄长四人皆面不改色,心很冷,没人有任何反应,也没人可怜他。
接着,第三件事。
程家三房四房便来了人,跪在程经赋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前来请长房归回,说着昔年二房掌家之后,如何不准他们与大房有瓜葛;如何偷偷地给程夫人送钱被打,被囚;程令远又如何危言耸听,说与大房有瓜葛就是前太子-党,就会万劫不复,就是自取灭亡
三房四房的人还未走,犹在哭泣,第四个消息传来。
萧怀玹废了沈静宜,沈良因勾结萧知砚,沈
家覆灭,沈良也下了狱。
继而第五件事。
圣旨再到,取“正直清廉,德高望重”之意,萧怀玹晋了她爹程经赋为一品正国公,赐田庄万亩,珠宝白银千两,世袭罔替,且即刻昭告了天下。
而后,一连几十箱子珠宝白银络绎不绝地往程家府宅搬着。
一时之间,事情传遍上京,百姓达官无人不羡,不慕,却也无人不服,因为世人皆知,程经赋担得起。
程经赋其人清正廉洁,乐善好施,往昔官拜丞相,在任时,精简冗杂政令,革新选贤机制,朝堂上下气象一新,还轻徭薄赋,兴修水利,百姓安居乐业,政绩斐然,人有着极好的声誉。
若非天下易主,出了变故,前太子登基,程家也会是如此善果,此时不过是善果来的晚了一些。
后续第六件,第七件,第八件事
程梨一家,人在家中坐,本只想享受天伦,没派一人出去打听外边的消息,但一日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所有消息很快就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不用说也知晓,皆为萧怀玹传来。
目的为何,也是显而易见。
因为,他,讨好的太过分明。
程梨回了房,而后再没出来。
黄昏,程泽安过了来,立在妹妹门前,开口:“他来了。”
程梨本正心有所思,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画画,突然听到哥哥的言语,一溜神,亦是心一惊,手中的笔画动,在纸上留下了痕迹。
程泽安的声音没多客气,显然还是很不喜萧怀玹,听妹妹没说话,立马开口:“阿梨不想见,就让他滚!”
他当然难喜他。
先不说很久以前就对他的印象极差。
他夺兄妻,占嫂嫂,迫使嫂嫂有孕诞子,便不说别的,就单单这三条,是人干的事么?
里边半晌方才响起妹妹娇糯糯的声音。
“我知道了。”
程泽安走开了去。
萧怀玹来了,程泽安看到了,但特意没露面。
他不太想见他。
人衣冠楚楚,生的倒好,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衣冠禽兽!
适才在他爹面前,程泽安瞧得清楚,他一改常态,瞧上去倒是谦卑,但就能洗刷他往昔对他妹妹犯下的恶行么?
若依他,便是不让他见他妹妹!
程泽安走了之后,想来想去,心中惦念又返了回去,这般没行几步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却是那萧怀玹过了来。
他一身玄色龙袍,外披玄色金纹披风,萧萧肃肃,龙姿凤章,邻近了,让身旁的张明贤停了下,自己独自一人过了去。
程泽安怕他再不做人,进去欺负他妹妹,不放心,方才返了回来。
他绝不许他进去!
第100章 第一百章“皇后之位空悬,只待梨梨入……
==第一百章==
萧怀玹没让张明贤跟来,独自到了程梨房门前。
到后抬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了下,不疾不徐地理了下衣服,复又抬起,轻轻叩了叩,语声温柔,沉沉相唤:
“梨梨”
里边没声,他便又补充一句:“是朕”
程梨不知是他么?
她就是知道是他,方才没有回答。
美人犹在桌前,手中的画笔被她轻轻地捏了捏。
扪心自问她不知和他说些什么,也不是很想见他。
但听对方又唤了一声:“梨梨”
程梨也是这时方才答话:“你不是,答应了不会再纠缠么”
外边,萧怀玹的手一滞,本再度抬起,欲要叩门,这时又放了下。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萧怀玹面上无异,心中不然,似有繁花悄然绽放,马上答了话:“朕不纠缠,朕想念梨梨了,只是想来和梨梨说几句话,说完,朕就走。”
“你要说什么?”
萧怀玹道:“归途的这些时日朕每日都在反省,觉得梨梨不想见朕,不想原宥朕,有情可原,朕可以理解,朕罪孽深重,百死难恕,不该妄想轻易便能得到梨梨的原宥,梨梨心中有气,不想理朕,是朕自作自受,应承之罚。”
“今朕前来,有几事想与梨梨剖白,其一,朕素来敬仰你父,原没想对你程家如何,只要他愿归顺,朕不会因他是萧知砚的岳父,便对你程家加以刁难,朕知他志虑忠纯,鞠躬尽瘁,从不结党营私,为己私利,知他效忠的是皇家,是天下,是黎明百姓,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知他难能可贵,不可多得,无法违心说不喜他。”
“其二,朕已将你程家该得的都归还了你程家,朕与你程家没有过结,没有矛盾,朕也没做过害你家之事。”
“其三,朕已废黜了沈静宜皇后之位,当初与沈静宜的婚事,朕只是顺水推舟,顺应局势,没甚在意。那时,朕不知情贵,漠视爱忱,不知珍惜,方才随意娶了他人,但朕与她没有过夫妻之实,鱼水之欢,朕的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梨梨一人。”
“现下,皇后之位空悬,只待梨梨入主中宫,多久,朕都愿意等。”
“梨梨心中有气,想要惩罚朕多久,朕都心甘情愿,朕愿等到梨梨消气那天,梨梨若永不原宥朕,朕就终身不娶,用孤寂一生赎罪”
“其五,关于那夜之事与那个人,梨梨不想朕问,朕提,朕便永远不问,永远不提。”
“梨梨”
他语声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润,浸透哄意与深情,甚至有些卑微。
“朕,真的很爱你”
这一句话说完,便抬手推开了那门,岂料刚刚推开,他还没待看到里边那道让他想疯了的倩影,便突然看到一人骤至,落到他身前,一下子挡住了他,却是那程泽安。
萧怀玹一怔,没迈开脚步,顿在了原地。
俩人差不多高,萧怀玹比他略高一些。
他的面色当即便冷了下去,垂着眼眸,看着程泽安。
程泽安道了话:“陛下不是说,说完就走么?”
萧怀玹本是打算说完就走,奈何控制不住那颗想她想疯了的心。自然,若听他说完这一番话,他的梨梨就原谅了他更好,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抱过她了。
这会子一天没见了,他想得很。
他二人的事干他程泽安何事!
再有,萧怀玹特意让张明贤离得远点,就是不想旁人听到他的话。他这般卑微,这般低三下四的话语只能说给梨梨一人听,也只有梨梨一人可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他程泽安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偷听他的话。
萧怀玹心中好生不爽!
但奈何他是她哥,碍于梨梨,他竟是不能发火,不能惩治他。
萧怀玹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笑了那么一下,冷声,慢条斯理:“朕走不走,梨梨说的算,梨梨让朕走,朕马上就走,和你没关”
程泽安扬声:“阿梨,现在想见他么?”
那娇糯糯的声音很快就传了出来,缓缓开口:“我有些累,暂不想见人,陛下,早些回去吧”
程泽安看向萧怀玹:“听到了么?”
萧怀玹盯着他,再度,缓缓地扯了下唇角,接着,慢悠悠地转了身,十指紧攥了下,身姿挺拔,长腿抬步,转而离去。
程泽安微微躬身,扬声:“恭送陛下”
萧怀玹到了玉辂上就踹倒了一只板凳。
张明贤弯身跟在他身后,虽没听到陛下和娘娘说了什么,但看到了陛下都推门要进去了,却被那程泽安拦了下。
这程泽安胆子也忒大了。
他一直随着帝王的心思,骂了那程泽安一路。
“哎哟,这人真是!亏得陛下还给他官复原职,他这是,仗着娘娘和丞相大人撑腰,为所欲为,要上天呐!”
“这性子”
这性子怎么混官场,张明贤心里头暗道:这程泽安也太过刚硬了!他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性子!
不过,怕是也只有他敢杀杀陛下的锐气。
往昔,陛下就抓不到他!
张明贤瞧着陛下这是敢怒不敢言,要忍下了?!
萧怀玹是敢怒不敢言!
他还没这么憋屈过!
现在他唯独后悔,为什么这么早把他救了回来?!
应该让他在陇右再关上个一年半载,等他把他的梨梨哄回来后,再关上个一年半载才解气!
原本他还差点便也顺便夸夸他,现在一想,幸好没夸赞,否则他的脸往哪放!
他竟敢偷听他对梨梨说的话!
萧怀玹越想心中越窝火,抬起长腿又踹倒了一只凳子。
********
程梨处。
萧怀玹走后,程泽安叩门进了去,看到妹妹第一句话: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说的比唱的好听!他就是长得好,会骗女子,我怎么就对他,横竖喜欢不起来!梨梨千万不要轻易信他!”
“嗯。”
程梨点了头。
程泽安已坐到了卓旁,倒水喝了几口,看向妹妹。
妹妹面上无异,但程泽安知道她喜欢他。
以前他不知,也是今日才知。
因为,她救了他。
程泽安之所以此时反应这般大,或是也正是因为此。
这会子,他镇静了下来,柔声问了妹妹:“阿梨是怎么救得他?”
她读过很多医书,程泽安知晓。
妹妹从小就爱读书,尤其医书。
他们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妹妹十一那年父亲给母亲请过一位神医,神医在他们家居住了一年有余,专为母亲调药、治病。那时妹妹天天跟在那神医的身边,问东问西,实则学了一年的医术。
母亲有头痛旧疾,就是那位神医给去了根,之后再没犯过。
是以,程泽安知道妹妹见多识广,若说情急之下,纸上谈兵,试了试,替人解了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不信什么萧怀玹命好,外边恰好有需要的草药,怎么可能?怎会那般巧?
程梨没瞒哥哥,道了出来:“我,给他吸出来的”
程泽安当即喉咙一更,人亦是一下子就从椅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妹妹,声音哽咽:“阿梨!”
程梨道:“因为他是因为我,才中了箭。”
程泽安:“什么?”
程梨:“他,替我挡了箭”
程梨慢慢地将那事的前因后果讲给了哥哥。
程泽安心痛,紧紧攥着拳头,眼睛朦胧。
心疼妹妹,气愤那萧知砚,轮到萧怀玹,他狠狠地闭上了眼。
转而再度睁开,他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妹妹。
“阿梨打算以后如何?和他”
程梨颇为淡然,笑了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剩下的,随心”
程泽安点头:“好,我们随心,哥会一直在阿梨的身后,程家会一直在阿梨的身后,再也不离开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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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萧怀玹寝居。
夜已深,但萧怀玹一直也没睡着。
男人赤着上身躺在龙榻之上,状似闭眼,实则清醒异常。
他身边有着个十个月大,四仰八叉,憨憨地睡着的小婴孩,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萧怀玹觉得他的阻碍有多了一层,就是程泽安!
他怎么就那般不喜他!
眼下,他应该怎么搞搞他,怎么折其骄纵,挫其锐气,出出气,又不会被阿梨发现?
他前思后想也没想到,突然被他的孩儿翻身,小脚一蹬踹了一脚。
萧怀玹敛眉“嘶”了一声,睁眼转头,看了看他的孩儿。
虽不疼,但对于婴孩儿而言,气力也不算小。
萧怀玹笑了一下,眼睛便就一直定在了琮儿的小脸上。
他的孩儿力气真大!
这般刚刚想完,眸子缓缓微转,突然想起一人。
对付程泽安的人
萧怀玹再度敛眉,而后便就沉沉地笑了出来。
怎么,只有他程泽安有妹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