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吃饱了不认账 论糙,那还是陆杨糙一些……


    十月底, 杂货铺老板一家搬走,铺面空出来,可以为书斋做准备了。


    店里要重新刷墙, 前屋后院都要拾掇拾掇。交由罗家兄弟来办。


    鲁老爷子在家收拾了一间空房来印书, 让陆杨不用再找作坊了,他们就近在家里干。


    他们在县里都这样,突然要每天跑出去上工,他们不习惯。


    陆杨过来瞧了瞧,地方不够大。他想着, 在附近再租个小房子当刻印作坊也行。


    鲁老爷子觉着不用租,几家住得近, 能分派活计,东家干这个, 西家干那个,省点银子。


    他们刚来府城,花销太大,不想陆杨再出钱了。


    陆杨当时点头答应了, 心里则琢磨着该租还得租,有钱就把这事办了。


    干活的地方集中一些,和生活区分开, 对大家都好。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没有干不完的活堆在家里,让人累得慌。


    家里开商铺, 是挂在别人名下。


    陆柳打算让壮壮读书科举, 家里不改户籍。商号是在山寨里找人挂名,小食铺是放在陆二保名下。


    陆杨的书斋经过考虑,决定写自己的名字。


    谢岩有功名, 一处小家业只能算作养家糊口的副业,书斋也是文雅的铺面,不算出格,可以和田产一样,留在自家名下。


    以后家业多了,就学着陆柳,找两个爹挂名。


    他沿路回家,各处串串门。穿着娘给他做的绣花棉靴,把巷子走了个遍。


    怀孕到三个月,肚子略微显怀了。陆杨时常让陆柳和爹爹看看,看看有没有可能怀双胎。


    双胎大,肚子早早就鼓起来。他这个好像不太鼓。


    陆柳和爹爹都是让他放宽心,怀两个太累了,他的身子负担重,不如先生一个,过两三年再生一个。


    孩子生出来,还有一大堆事,带孩子就是一件麻烦事。一个孩子肯定比两个孩子好带。


    陆杨听了,再看看肚子,摇摇头不想了。


    前阵子,洪楚帮他找的老掌柜来了,他每天要上一个时辰的课。选在了早上。


    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陆杨把有空的人都叫来听,没空就听他们转述,有问题说出来,隔天再问问老掌柜的。


    除了学做生意、看账,他们还要学学算数,能在没有算盘的时候,把大多数账目算出来。这样看账才快。


    陆杨提了要求,想要记得看过的账本。这种记不是背下来,而是对看过的账目有数、有熟悉感。


    这样一来,他就能跟洪楚一样,翻阅到其他账本,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上的记录依然有印象,从这些东西里,找出蛛丝马迹,获取想要的信息。


    老掌柜便加了难度,期间会随机提问,问他们某几张纸上的相关内容是什么。


    突然面临这种问题,他们都很懵,当天表现都不好。过几天习惯了,就逐渐能答上来了。


    陆杨擅长记录“语言”,如果是传口信,当面给他说一遍,他能立马记住。这是他从小锻炼出来的本事。


    写在纸上的东西,他就需要多一点时间,也需要刻意去记,才能做到对答自如。


    陆柳表现挺好。他学认字以后,每天都会看看字卡、念念书。最初学认字的时候,就是强行背下字卡顺序,要记得纸上的字,才能对着学。


    他还记账,总怕出差错,不忙的时候常翻账本,对账目的记忆形成了习惯。不像陆杨,因自信有个好脑子,很多东西都忽略了。


    陆杨不贪多,上午学习完,他把当天的学习笔记和功课整理好,就会干点别的事,不会整天都耗在上面,这太累了。


    这天下午,谢岩从崔家回来,时辰比往日晚一些,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找凌三师兄办下来了一件事,他们书斋可以卖年历了。


    年历事关农事,坊间不允许私自刻印,都要到衙门上报,得了允许,才能印年历。


    又是一年年尾,赶上书斋开业,有了年历,他们开业的时候多个宣传,能博个开门红。


    谢岩拿了明年的年历回来,夫夫俩凑一处看了看。官府的年历很简约,是一个未裁开的长卷,写了当今皇帝的年号和年份,再有几句“风调雨顺”之类的话,然后就是月历了。


    空白部分较多,裁开可以缝成一本小书。


    一本小书……


    陆杨眼睛一亮,想到他们书斋要做的爆款是什么了。


    谢岩提议的评论文章合集,他暂时没有采用。距离会试不远了,要抓紧备考,不能因着几两银子耽误事。


    现在做好的准备是全新的经营模式,铺子里没多少好书,再找作坊拿货,搭着卖些纸墨,可以满足附近书生的日用消耗需求。


    但年历不一样,做成书的年历更加不一样。


    陆杨脑子灵,当即就想了很多方式。


    他们能照着官府的模板,印刷小长卷,客人们根据需求,随他是卷起来看,还是裁剪后看,都可以。


    他还能做成不同样式的年历。这个他见过,县里书斋都有许多不同样式的年历。选用几个主题,像“五谷丰登”就是卖给百姓的;“财源广进”就是卖给商户的;“金榜题名”就是卖给书生的。


    特别一点的,就做成一本“年历书”。


    陆杨到书架上找到一本小画册,是谢岩在府学读书时,给他写的信。上面有固定的格式。以吃喝住行为例,最后写上特殊事件。


    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那这个年历书,就可以做一个“君子款”。让他们省去。


    还能像陆柳的生意记录本一样,做个小小的“记录款”。今日看了哪几篇文章、作了哪几篇文章、练了几个字。有什么特殊的,或者有什么不一样的、想要记录的事。


    他真是喜欢做生意,脑子里有了主意,便话语连珠,一串串的吐,让谢岩都插不上话,越说越喜,恨不能现在就出去把事情办了。


    但他知道雕版是怎么弄的,想到年历书所需要的雕版数量,又跟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当即泄了气。


    年历每年更换,他们今年的雕版,用不到明年去。


    陆杨抿着嘴巴,十分不高兴。


    谢岩看他刚才还在笑,突然就垮了脸,愣了下,才追过去哄。


    “怎么了?这个不行吗?”


    陆杨说:“太麻烦,成本高,不适合批量印。我之前没见过这种年历,不知好不好卖。在我的想法里,这种年历需要很多书生都来买,带动一个新的习惯。就跟府城的菌子菜一样。如果不能批量印,第一步就失败了。”


    谢岩当即带他去月亮门后面的书房里,拿出稿纸,边研墨,边问他页面上需要刻什么东西。


    陆杨的审美一般般,也不会画画,没见过多少画卷,让他说样子,他讲不出来,就说了上面需要什么。


    既然是“年历本”,年份、月份、日子,这三样需要写清楚。


    以“君子款”举例,需要有三个空白区域写下今日所思。大抵就这样。


    谢岩写完看了看,挺简单的。他另起一张纸,再把记录本的内容写下来。最后翻开他们的书籍,参考竖格数量,又拿一张大的稿纸,画出原版纸样,再进行调整。


    以书本的大小来看,顶格写下要检查的条例,下方还有多的空余,足够记录简单的事情。


    书本上下有留白,可以写批注,这个本子也一样。


    对谢岩来说,如果有这个本子,他不会买。他拿到什么纸都能写,自己就能装订成册。但肯定也有愿意买的人。比如乌平之。


    写不写另说,听说有新鲜玩意儿,乌平之就会买。如果后续有了流行,乌平之也会搭着写一下。养成习惯了,就会一本又一本。像乌平之这样的人不会少。


    谢岩定下样式,以今天的学习和经历为模板,写了三次。


    最终把年月日三样放大,后续填格子,就用一般大小的字。顶上批注,他会写下做某件事时的心情、想法。


    按照他的习惯,他会添加点人物画。


    陆杨常说他画的小人很好看,很耐看,栩栩如生,非常传神。他就又拿一张纸,画了很多不同状态的书生。看书的、写字的、吃饭的、赶路的。还配了些表情。


    以人物画来说,这些东西加进去,又过于复杂了,不好刻印。他再进行删减,留下了看书、写字、思考等样式的图。再看定下来的书写样式,寻找添加小图的地方。


    谢岩挑来挑去,都觉得太突兀,不如他根据事件心情来画的图好。


    他拧眉想了想,又做了调整。很多书生都会写长卷的文稿,比如说文章,也比如说临写字帖。他再次调整了图画的样子,换成坐在书桌后的人,拿着一支笔,笔下的纸卷铺开,长长滑到下方,正好是笔者要记录的内容。


    纸卷铺开当格子,就跟常见的齐整竖格有区别,整体看上去还好,随性自在。


    陆杨看他不一会儿就在桌上堆出一摊稿纸,调整迅速,几笔勾勒一个小人,话都没说,就把成品递过来,一时失语。


    他家状元郎真是厉害啊,本事见长。


    最后定下的纸卷样式,陆杨喜欢,但还是雕版的问题。


    “年年换……刻不起……”


    谢岩拿红笔,圈了几处出来。比如“年”字和“月字”。


    他一圈,陆杨就看明白了。


    对呀,他们可以不刻具体日期,让客人们自己填写!随书赠送一卷年历就好了!


    “阿岩,你真机灵!太好了!这样只需要几个雕版,等着书斋开门,我们就能卖货了!”


    谢岩被他夸得灵感不断,这便再次拿一张纸,画了许多同款小人,但面部没有五官。


    他想在小人的脸上用文字代替表情。比如写上“认真”“微笑”“尴尬”“害怕”。


    这样自由度很高,书写工整一点,看起来效果还行。


    谢岩看了眼陆杨,在小人脸上写上“发财”。


    陆杨当即笑了,问他:“那你呢?你脸上写什么?”


    谢岩在另一个小人脸上写着“净之”。


    这跟陆杨预料的一样。他明明想到了,也是有经历的人,偏偏红了脸。


    他说:“你这样写着,像这个人是我,哪知道是你想我?”


    谢岩很认真的进行了一番思考,有了构图。


    他回身,在书架上拿了一张好纸,对折一下,画了两张图。


    右边图画上的人,别处的线条都实实的,留下一个脑袋,笔迹浅浅的,像山水画的效果,显得脑袋很清透。


    纸大,人像就大。谢岩换了一支笔,在这个清透的脑子里,画上了陆杨的样子。


    左边的图同理,但清透的地方变成了胸腔。


    他在他的心里,画上了陆杨的样子。


    这种画画方式,他是第一次尝试,画出来不大满意,觉着不够“透”。


    但表达的东西很直观,他的脑袋里、他的心里,都装着他家净之。


    谢岩有印章了,他拿印章在上面盖印。


    “净之,这样看得明白吧?”


    陆杨把画拿起来看,脸上红意更浓。


    谢岩看得心痒,起身到陆杨身侧,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下。


    陆杨侧头看他一眼,又被亲了嘴巴。


    陆杨说:“你今天表现好,让你多亲亲。”


    晚饭之前,他们小两口就在屋里亲亲我我。


    陆杨很喜欢这幅画,想要裱起来。


    今天放屋里晾着,等明天,谢岩空出手,就把这事办了。


    陆杨故作为难,“哎呀,你要读书,又要写功课,哪有空闲做这个事?我让我干爹帮我装裱吧,或者找小水哥帮忙。就不用你了。”


    谢岩不知道在崔家学了什么本事,讲话很糙。他说陆杨吃饱了不认账。


    陆杨接话顺溜,“你怎么不说我提起裤子不认人?”


    论糙,那还是陆杨糙一些。


    谢岩摸摸他的腰带,本来想跟他调情,突然想到陆杨是把银票藏在腰带里的,再想想最近的开支,脸色发苦。


    “净之,你的‘金’腰带变成‘银’腰带了吗?”


    陆杨险些接不上话,他笑道:“我什么时候有金腰带了?我们一千两银子的家底都没有,我一直都是银腰带。等哪天腰缠万贯了,我就有金腰带了。”


    谢岩问他:“要是有两万贯呢?”


    陆杨说:“给娘也弄一条金腰带。”


    谢岩噎住,想想又觉着合理,继续问:“要是有三万贯呢?”


    陆杨说:“那我换着用。”


    接下来四万、五万,他一口气说了十万、百万,陆杨就是不给他分一条金腰带系系。


    谢岩委屈坏了!


    “净之,你为什么不给我?”


    陆杨就是不给他,“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谢岩的脸色撑不到两步路,就忍不住笑了。他果然很喜欢陆杨的霸道。


    但他说:“你对我太小气了,我还想给你买大珍珠。手里没银子,买不着。”


    陆杨不稀罕珍珠,谢岩想给他买。


    “我最近找师父问了珍珠,他让管家带我去库房看了些好首饰,都是铺子里见不着的好东西,样式都很漂亮、很精巧。我想给你做个项圈,中间串颗大珍珠,或者镶嵌,看匠人用什么法子弄。项圈要金的,样子我有想法,改天画出来。你弟弟有金镯子,你没有,我要给你弄个大‘镯子’。我太穷了,你哪天多给我点银子,我给你弄个好首饰戴戴。”


    这东西听起来就贵,陆杨心里感动,推说不要。


    “我忙得很,手里不得闲,戴首饰不方便。”


    谢岩早有准备,“所以我给你买项圈,项圈戴脖子上,不耽搁你办事。”


    陆杨想想,说:“你忘了?我脖子上戴着平安扣,不用多戴一个。”


    谢岩也想到了,他笑眯眯道:“平安扣放衣服里面,项圈放衣服外面,互不影响。”


    陆杨:“……”


    他有话说:“你不好好读书,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岩练出来了,不过脑子都能对答:“我想你了。”


    陆杨便捉住了他的把柄,“好哇,我是乱七八糟的人了!”


    谢岩:!!


    直到坐下吃饭,他还在围着陆杨哄来哄去。


    赵佩兰都看习惯了,没管他,跟陆杨说:“大勇家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做书房,明天汪掌柜过来,可以带他过去认路。”


    他们家屋子大,但陆杨和谢岩的房间打通了,占了一半。另一边住着娘,还有两间空屋子。


    陆杨之前说好了,要收拾一间屋子做茶室,这样盛大先和季明烛过来找谢岩聊学问的时候,不用在屋里进进出出。


    茶室收拾出来,陆杨先用上了。


    屋子隔音不大好,紧挨着的房间再做书房,两头都吵。便想着换个地方。


    陆柳家的房子大,住的人也多,空不出地儿。便找罗大勇收拾了一间屋子。


    陆杨应下,他让谢岩坐下好好吃饭,问他:“财神爷怎么还没回来啊?”


    乌平之回家,可以帮忙掌掌眼,看看年历本能不能行,也帮忙选个样子。


    谢岩不确定,他说:“我们上次在县里见过,他变了很多,像个大莲花,还说要修心。这次去省城还愿,我还老担心他出家当和尚。”


    陆杨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路数?


    谢岩领了这个差事,“我明天去一趟府学,找些同窗问问,看他们对这个年历纸有什么想法。”


    他能去找同窗,陆杨也能就近拜访邻居们。还能到私塾、书院门外找书生们问。


    他没把他的想法说出来,而是跟谢岩说:“不用,我先让干爹瞧瞧,看看难度和成本再定。”


    谢岩听他的。


    今晚早睡,次日,谢岩吃过饭,在家收拾了些装裱需要用到的东西,才出门去崔府上课。


    陆杨早上上课,带汪掌柜去了罗大勇家认路。课程结束,他赶在午饭前,去了一趟干爹家。


    这么近的路,谁瞧见他都要出来扶一段。陆杨觉着他像老大爷。


    鲁老爷子看了图样,说样式不难,可以做。


    他印过年历,今天要照着年历本的样子,做个雕版,这几天能出样品。


    年历就交给鲁小水来刻,现在就能刻印,开业直接卖。


    他们照着常见的样式,根据书斋的地点,做点五谷丰登和金榜题名的款式。财源广进的款式延后,有空就弄,没空就算了。来年再弄。


    鲁老爷子给他说了一个雕版方式,可以组合印。


    比如五谷丰登年历,五谷丰登的排头就是单独的雕版,年历是一堆数字块,根据当年的年历,排到木格里,确认位置,就可以刷墨印制了。


    陆杨听着眼睛一亮,“那年历本是不是也能这样?”


    鲁老爷子点头,“能。”


    能活字印,雕版的成本和工时大大降低。年历和其他活字不一样,这个排版后,可以一年不动。


    年历本是新尝试,本子上自带日子,翻到一页有一页的日子,是非常重要的事。单独配年历,这个本子和年历的相关性会降低。


    保留排版格式,保留空白脸小书生,日期略做调整,这便行了。先印出正月的月历,他拿出去找人问问。


    陆杨兴奋,把话说漏了,当天晚上谢岩就知道了,把他拉到屋里好一顿说。样品最终还是被谢岩拿去府学问同窗了。反应不错,都说价钱合适会买。


    财神爷没回来,陆杨自己定下了,参考《科举答题手册》的印刷数量,先印八百本。


    年历上空白的地方多,今年卖不完,他能拿回家给谢岩当稿纸。回收一下成本。


    书斋的筹备稳步进行,陆杨又找陆柳说了下图册售卖的事。


    陆柳和黎峰有卖图册挣钱,搬来府城之前,还新购入了一批图画雕版,现在雕版都在两个爹那里,他们得空就印些出来,随便拼凑着缝成小书,攒一攒,黎峰得空带到码头卖。


    现在商号忙碌,黎峰没空卖书了。还好有个小食铺顶着,不然两个爹肯定会非常难受,觉着他们帮不上忙、没有用。


    陆杨想在书架上留出一格,专门卖这种图册。书斋都会有这种书的,他也得有。


    “卖出去的银钱,我就不要了。我们俩这样,你出雕版,我出摊位,卖多少都是他们的养老钱。这个事直到他们很老很老都能搭着做,能很久很久都安心。”


    他希望二老能学会享福,但这显然需要很多年的沉淀适应。


    陆柳能做主。雕版对以前的他们来说,很贵很贵。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则不算什么。


    他说:“我跟大峰把纸墨也买上。”


    陆杨不跟他争。这种事,也确实是陆柳和黎峰细心一些。


    在一起当邻居这么久,他们两口子对各家的米面粮油、柴火菜蛋的存量都一清二楚。


    哪天没米了、哪天没油了、哪家的柴火不够了,他们都能及时发现,提前一天就办下,不会让人临时到街上去买。


    跟他们住一起,陆杨都会“偷懒”了,对他们有了依赖。


    陆杨握着陆柳的手,带他去弄点好吃的。


    “现在就有年糕卖了,我想吃红糖年糕,我们出去买点年糕回来。下午你别去铺子里了,就跟我一起烤年糕,多烤一些,大家都尝尝。家里糖不多了,还要卖两斤红糖回来。哦,还要给你买两块龙须糖吃。”


    铺子里顺了,陆柳不用天天去,他跟娘说一声,就能陪哥哥去买年糕。


    他把背篓背上了。到时用背篓装东西,他空出手挽着哥哥。


    陆杨跟他手挽手的走在路上,故意揶揄他:“哎呀,柳哥儿,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只给你买两块龙须糖啊?”


    黎峰喜欢吃龙须糖,陆杨总要嘀咕两句,拿话臊陆柳。


    陆柳假装不知道,说:“你一块,我一块,我俩刚好吃完!”


    陆杨还要笑话他:“跟我装什么?你惦记坏了吧?是谁想夫君想得掉眼泪?是我们家柳哥儿啊!”


    黎峰回县里的时日比谢岩长,陆柳常在门口、在院子外等他。前阵子还好,这阵子越来越焦急,总是下意识到院子外看看。若是得闲,他能一次等好久,感受不到冷风一样,傻傻站着。


    陆柳脸蛋红扑扑的,说:“住太近也不好,我做什么你都看得见。”


    陆杨问他:“我做什么你知道不?”


    陆柳不知道。


    陆杨要给他看个宝贝。


    兄弟俩采买完年糕和红糖、龙须糖,回家生炉子,放烤盘,陆柳先把年糕切薄了点,端着两盘年糕过来时,陆杨都拿上了装裱好的画。


    他给陆柳看,把清透的脑子和清透的胸腔的用意说给他听。


    “你现在知道我做什么了吧?”


    陆柳低头叹气,然后谴责他,“哥哥,你怎么可以在我想大峰的时候跟我显摆!”


    陆杨当然不是故意显摆的,他问陆柳:“想要不?我让你哥夫给你整一幅,等你家大峰回来,你把画给他看,他就跟看见了你的脑子你的心一样,把他迷死了!”


    陆柳想要,又怕耽搁谢岩学习。


    陆杨看见谢岩画画了,很快就画完了,傍晚回家,晚饭之前就能弄好。


    “画完以后,找我干爹装裱,就不让他装了。装裱费事。”


    陆柳便甜甜笑道:“谢谢哥哥,我想要!”


    陆杨摸摸他的脸,“有了这幅画,你就安心在家等着,不要老去外头吹风,我看着心疼。”


    陆柳重重点头,过了会儿,跟陆杨说:“哥哥,我是习惯了。我以前在陆家屯的时候,常常一个人看家,父亲和爹爹都要干活,总有干不完的活,地里的活干了,还要出去挖野菜、捡粪球、捉虫子。我总是一个人在家,差不多到时辰,我就会在门口张望,等不到人,我就到院子外头看。远远看见他们回家,我都能哭出来。”


    后来嫁给黎峰,他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习惯难改。黎峰说了会回家吃饭,他从很早就开始期待。


    里外收拾一番,看着时辰做饭,饭菜弄好,他就去外头张望。老远见到人,他就止不住笑。


    他说:“我在陆家屯,是害怕居多,我怕有人来欺负我。所以见到爹爹他们回来,我会哭。在黎寨,没人欺负我,我看见他回家,心里很踏实,我就会笑。”


    陆杨现在跟陆家屯的族亲比较亲近,有在拉拔。


    他问陆柳:“哪些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陆柳摇头,“不了,村子里的人都这样的。我现在都来府城了,还跟他们计较什么?”


    他拿筷子夹年糕。切成一片片的年糕很好烤熟,不一会儿就鼓包裂开,露出里面的白肉。底部烤得焦黄,就夹起来放到盘子里。


    他俩烤着吃着,在烤盘边缘留了些温着,攒够数量,就拿小碗盛放,撒上红糖,各家都送一些。


    陆柳不哥哥让动,他出去送,点名要喝桂花茶,让哥哥给他泡茶。


    陆杨拍拍手,欣然应下。


    他有一个贴心的好弟弟。他照顾陆柳,陆柳也会照顾他。


    第192章 近甜者甜 新的一天,从亲嘴开始。……


    进入十一月, 媒人陆续来信,顺哥儿开始相看了。


    他听了娘说的话,有了成亲后也能分开的思想, 相看时大大方方的挑, 这姿态真是十足的选赘婿,大多男人的回信是婉拒。


    他没打听理由,毕竟他不会去求着一个只见过一回、明确拒绝他的男人来跟他成亲。


    家里也没谁问。黎峰还没回家,陆柳和陈桂枝换着陪同,别说男方婉拒了, 他们瞧不上的也有很多。


    但媒人不这样想,非要追着他们说原因。什么这个顾虑、那个顾虑, 说到最后,都是让他们加钱。


    原来婉拒的这些人里边, 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跟媒人打配合,坐地起价的。这就更不用谈了。


    相看之前,他们都以为愿意入赘的男人是少数。真到相看的时候,才发现人数也不少。多得是家里条件不好, 日子过不下去的人。


    也因此,来相看的男人大多数不合顺哥儿的意。有些是年纪大了,有些是瘦骨嶙峋, 看着不大健康,还有人是混子,在爹娘那里混了二十多年, 还想找个夫郎继续混着。这些人排除, 也见到了几个不错的。


    他们有着相似的特点,要么老实内向,要么胆小木讷, 总之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到家里翻不了天。


    但他们实在太闷了,和顺哥儿聊不到一处。顺哥儿主动找话题,都很容易冷场,他们要么不懂、接不上,要么答得结巴。


    顺哥儿是山寨里长大的,见多了豪气敞亮的汉子,想着要跟个“面团儿”成亲,他很不高兴。


    陈桂枝早说过,要找聪明点的,有点样貌的。这样对孩子好。他便合理的把这些人也排除在外。


    余下还有一个在相看时表现特别优秀的。人长得高,特别白净,是家里老幺,爹娘宠着养大的,没吃过苦头,还念过两年书。但爹娘去世过后,兄弟们不能继续宠着他,他也没分到家产。现在没差事,也娶不起亲,便想着入赘。


    人还算老实,问一句说一句,有些答不上来,就直言不知道。看气氛有点僵,还会主动找话。就是紧张,是顺哥儿都看得出来的窘迫不安。


    他跟这个人有点话聊,因为这个人识字,他刚好也在学习。可以聊聊读书识字的事。


    看好这个,他们没给准话定下。媒人说得千好万好,不如自己打探一二。


    而陈桂枝是有经验的,她给两个儿子说过亲,也给别人牵过线,相看时要装装样子,她再清楚不过。要是他们走了,这人私下里没变太多,她才会认真考虑。


    陆柳找罗家兄弟帮忙,跟着这人看看他平时的行踪,看看他都做什么。


    这人有耐性,直到第三天,他都在家里勤快干活,挨骂都不还口。出门只为着家事,都没见朋友,来去急匆匆的,没跟人说话聊天。


    到第四天,他才摸出门,跑去了花街,找了相好的,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他说他能把顺哥儿拿下,说什么招婿嫁娶都要上炕滚一滚,睡完了,就没有不听男人话的。


    说到别的赘婿不好过,他还自鸣得意,说他眼光好,会挑。说黎家的门户正,还可惜不是孤儿寡母,吃不了绝户。


    这把人气的。他们当天就找媒人一口回绝了。


    顺哥儿相看这阵子,海有田常来家里献殷勤,他很有眼色,帮着忙前忙后的张罗,见这事不顺,他还找相熟的媒人再做介绍。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海有田自知他是外人,也不好把心思戳穿,就干巴巴解释:“我跟陈姨投缘……”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为着年底的相看来的。


    陈桂枝答应帮他介绍,让他去好人家做赘婿。前阵子陈桂枝给了准话,等黎峰回家就有信儿了。得了话,他来三水巷愈发频繁,有事没事都要过来转转,到陈桂枝面前干点活。


    顺哥儿在招婿,他要当赘婿,事情到这份上了,他还没往那处想,一天天笑呵呵的,跟人坐一起聊天,还帮忙出谋划策。


    陆柳跟陈桂枝嘀咕道:“娘,你说他是装的,还是不敢想啊?”


    陈桂枝:“……”


    像个傻的。


    她说:“都有。因为不敢想,所以觉着怪,也不敢往深了想,看出点不对劲,也要装作没有看出来。”


    让他们俩都觉着无奈的是,顺哥儿看海有田这样,也没多少异样情绪。


    前阵子得知娘看好海有田,他见了人,情绪躲闪,这才多久?他就缓过劲儿了,能跟人正常相处。


    他看海有田,只剩无语。


    他说:“我看我们没戏,我没感觉,他也没想法。”


    他相看一场,发现没一个好的,也发起愁来。


    “咋办呀?”


    陈桂枝说:“等你大哥回来再办。”


    陆柳跟着点头,心里也有些发愁。


    他也觉着没戏。他相看的时候,瞧着没感觉的,都没走到最后。在集市上跟黎峰见面,他就有感觉了。觉着黎峰威武可靠,会跟他搭话,两个人能聊上,他会感到不好意思。真是蒙了眼睛,还有红脸蛋露在外头,怎么都是害羞。


    顺哥儿和海有田这样,真是看不出一点苗头。


    现在就等着黎峰回来了。


    立冬后变了天,断断续续几场小雨过后,就下起了小雪。等到一个晴天,他跟顺哥儿带着孩子到巷子里透透气,扶着他们学走路。


    两个小宝能学着走路了,小麦稳一些,一步一步慢慢来,大人松手了,他也没急,站原地晃晃悠悠,知道扶着竹床。壮壮就很急躁了,站在地上,还跟躺在炕上似的,手舞足蹈的挥舞踢蹬,四肢平衡感很差,大人一松手,他小小的身子就歪歪扭扭,只能立马扶住他,不然他就会摔倒。


    因此,小麦的学走路进度要比壮壮快一些。当小麦能独立站一会儿,能摇摇晃晃往前走出两步的时候,壮壮还只会在大人的怀里哇哇大哭。


    这天,壮壮又哭了,他趴在陆柳颈窝,一声声喊着“爹爹”,把陆柳的心都喊化了。


    小麦见状,也喊爹爹。兄弟俩感情好,壮壮黏哥哥明显又霸道,小麦黏壮壮却和耍小性子一样,常常眼巴巴望着,时间久了,才掉几粒小珍珠。一般都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抿着小嘴巴,一副认真又倔犟的可爱模样。


    陆柳把壮壮抱到小麦这儿,小麦伸伸手。他被棉衣裹得胖墩墩的,胳膊都架着了,伸手几次,才碰到壮壮。两孩子不记事,挨着贴一贴,就忘了上一刻是什么情绪了,只顾着笑。


    在巷子里待着,陆柳会习惯性往巷口张望。他想看看黎峰回来没有。


    顺哥儿看他又在发呆,问他:“大嫂,你还没习惯吗?”


    陆柳收回视线,过了会儿才说:“习惯了,但心里还是惦记。而且我也有习惯,总不能因为他出门的时间长一些就把习惯改了。”


    他已经能接受黎峰会长时间离开家里了,他不会完全困在相思和担忧里面,他有事做。要照料家里,要看铺面,也要学习。他还给黎峰写了信件。


    他说完,又抬头看了眼巷子口。


    这一眼,把他看得愣了愣,很快便扬出笑脸,大声喊道:“大峰!你回来啦!”


    这一声喊,巷子里立即热闹了起来。


    在陆柳的感受里,这里变得更加鲜活了,风声都是欢快的。可能是大家都在说话,也可能是他的心情变化。


    家里都忙碌起来,和山寨时一样,一家都围着黎峰转,先把他招呼好。


    陆柳跟黎峰一起回房,把孩子放到炕上。


    黎峰脱个外衣的功夫,顺哥儿就打来了一盆热水,他洗脸洗手。


    两个小宝反应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喊“爹”,一声比一声急,爬着爬着就到了炕边,陆柳忙过去拦着。


    两个小宝还会往他身上爬,乖乖找好舒服的窝,好让陆柳抱着他们去找爹。


    陆柳回头看他,“大峰,你快来,他们都想你了!”


    黎峰身上满是风霜与尘土,脱了外衣,身上还有凉气。他走过去,先隔着陆柳,跟他们说几句话,才伸手抱他们。


    他身材高大,手脚都长,这样一抱,能拥着陆柳,把两个孩子也揽到怀里,一次抱三个。


    炕是热的,夫郎是笑着的,孩子还奶声奶气的喊着爹。黎峰的心顷刻踏实了。


    陆柳笑眯眯跟他说:“大峰,你把我松开,你抱抱他俩,看着点他俩,我去收拾收拾,帮着招呼你。”


    赶路久了,腿脚浮肿。回家可以休息,今天能泡澡。他想先给黎峰换双鞋子泡泡脚,等吃过饭,再去泡澡换衣裳,好好睡一觉。


    黎峰没松手,反而就着手劲,把陆柳往炕上抱了抱,他坐过来,夫夫俩挨得更紧。


    隔着门窗,他们能听见些许外面的声音。二黄回来,威风威猛都在叫。家里还有人串门,他娘应该在灶屋,回话的声音又大又远的。


    黎峰说:“没事,娘跟顺哥儿在,灶屋就那点大,不用三个人。”


    陆柳便说:“那先把靴子脱了?换双舒坦的鞋子,我给你打水泡泡脚。待会儿给你捏捏肩膀揉揉头。”


    黎峰现在不脱鞋袜,“别把你们熏着了。”


    他赶路不换鞋子,冬季不比夏天,夏天还能穿草鞋,冬天就穿靴子。雨雪浇灌,地上泥泞,鞋袜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气味不会好。


    他这样说,陆柳就更要给他换掉了。这样多难受啊?


    陆柳说话有技巧了,他说话喜欢为对方考虑,想要把人照料舒坦,会说软话,顺着来。要是以前,他会撒娇,说这样他心疼,要怎么怎么才好。


    现在却会夸着捧着来,他说:“大峰,你长得高,腿脚长,坐炕上都能踩到脚盆里,这不耽误事。我就出去一下,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块儿,两个孩子离不开你,我也端不动一大盆热水,等会儿你在院子里冲冲脚丫,再把水端进来。你看看我,我说好几次了,你就听听我的吧,你最好啦!”


    黎峰爱听他讲话,怎么说都好听,语气上扬,听着人就高兴,话赶话的全是夸,脸上都是笑,怎么都是好。


    他松口答应了,抱着孩子们出来,到院子里转转,一个人就能带着孩子转圈圈玩飞飞,让他俩“骑大马”。


    陆柳到灶屋打来热水,院子里一片笑声。


    他找来大草鞋,先给黎峰换上。


    冲了脚丫,黎峰跑了两趟,先把孩子们送到屋里,再回来提热水。屋里陆柳翻找出大棉鞋,给他摆好了脚盆。


    就忙这一阵,陆柳还要追着说:“哎呀!是我不好,说要招呼你,却让你跑来跑去的忙活,累着了吧?我这就来伺候你!”


    “伺候”一词,在陆柳这里有很多种含义,在夫夫俩之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夹菜叫伺候,更衣叫伺候,他过来挨挨抱抱也叫伺候。


    这时的伺候,是他搬来矮凳,坐在炕边,给黎峰捶捶腿。


    在黎峰的身后,还有两个叫嚷嚷的孩子,也在他背上爬着、抓着,时不时捶一下。


    黎峰回家这一阵,话没说几句,人却特别满足,身上的疲惫犹在,心上的尘埃全被扫除。


    他两手摁着陆柳的小拳头,不让他捶腿。


    “我皮肉硬实,你捶不透,别把你的手捶痛了。”


    陆柳仰脸看着他,这一对视,眼睛感到酸酸的,笑起来都带着几分苦涩。


    他说不清在苦什么,明明是高兴的,一下挤出了两行眼泪。


    陆柳抽手擦擦脸,眼神没躲,他说:“大峰,我阵子好想你。家里挺忙的,孩子们在学走路,我也在学习,但总有空想你。好像有些不一样,我在山寨里适应了,到了府城,又会焦急,又会哭。”


    他努力去想,想到他们放风筝的时候。


    风筝飞得越高,他握着线轴也就越吃力,时间久了,胳膊都发酸。


    他想,可能是他来到府城,具体感受了路程有多远的原因。


    去年在山寨,他只知道到府城很远,自己熬了一段路,才把距离具体化。


    黎峰就是一只可以飞得很远很远的风筝。就跟拿着线轴胳膊会发酸一样,他心里牵挂着黎峰,所以心里会酸酸的,会感到苦。


    陆柳不藏话,在黎峰面前什么都会说,这一段比喻说出来,黎峰的心上也酸酸胀胀的。


    “小柳,你真是把我牵住了。”


    他果真是一只风筝,心上有一道无形的线。


    泡脚时间不长,黎峰擦脚倒水,吃饭过后,又带孩子们玩了一阵,消消食,就去洗澡。头发也洗了,陆柳烧了铁盆,他坐屋里烤头发。一家人围着炉子说话聊天。


    门窗都掩着,屋里光线暗,点了蜡烛。


    烛火照在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黎峰瞒下了二田的伤人话,也瞒下了兄弟俩的西山之行,详细说了寨主的教诲,说他这次回乡的见闻与经历,最后说了二田两口子的安排。


    等蜜坊建成,会让王冬梅去蜜坊找个差事干。二田要跟着送货的车队干活,往返辛苦些,也来府城开开眼界。


    “他好面子,现在日子不好过,到了府城,见到了这里的繁华,可能不会来见我们。过个一两年,他攒些银子,家中好过了,就带着媳妇孩子们过来看看。”


    黎峰说话自然,口吻没变。很了解儿子的陈桂枝都没听出来,或者她还惦记着二田,思绪杂了,没去深究细节。


    顺哥儿跟他说了相看的事和铺子里的事。他爱上做大掌柜的感觉了,铺子小小的都满足。最近跟着汪掌柜学了很多,心境愈发平实,对于未来的目标,有了清晰感,说话做事都不急躁了。


    人的变化,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有一个沉淀的过程。他说:“杨哥哥之前教我的东西,我以为我记住了、懂了,其实没有。我到铺子里历练后,觉着有进步了。在汪掌柜这里学学,又能进步。我喜欢这种感觉。”


    至于相看,他只有简短的一句:“全没看上。”


    陆柳手里拿着棉帕,抓着黎峰的头发擦着、拨弄着,嘴上搭话道:“我也跟着去学了。本来我说忙完了再去,但哥哥不让,每天都把我带着了。娘和顺哥儿总有事情拖着,不是带孩子就是去了铺子里,我早上学习,下午得空了要给他们说说。我怕有疏漏,听得可认真了,因为是我转述的,他们有时听不明白,我还得努力想例子、换法子讲,实在不行,又去找哥哥问,哥哥要是不懂,我们隔天再问问汪掌柜,我也感觉长进了。”


    他把相看的事讲明白了点,“这才刚开始相看,有些私媒有人脉,从官媒那里打听来了我们家的事,再打听打听商号的名头,对这事很上心。年底这阵子,还能再寻摸些人。娘觉着第一批相看的,就是媒人手里的‘好人’了,后面很难有更好的,想在外头选个地方,看是饭馆还是茶楼,让海有田和顺哥儿在外头见面。这样海有田自在些,他俩能好好聊一聊。”


    黎峰再问顺哥儿怎么想的,顺哥儿摊手,“没想法。”


    他把海有田这阵子的表现讲了,干巴巴的,没有丝毫修饰。


    听到海有田忙前忙后张罗的黎峰:“……”


    看样子真是没戏。海有田往来他家这么频繁,对顺哥儿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件事就剩一个陈桂枝在坚持,“还没相看呢,认识跟相看是一回事吗?”


    他们就转换口风,跟顺哥儿说相看时会怎么怎么不一样。


    顺哥儿:“……”骗小孩。


    傍晚的时辰,黎飞下学回家,黎峰给他转交了家里捎带的家书和衣物吃食。


    黎飞很惊喜,“居然给我带东西了!我走之前问过了,他们说我才走没多久,根本不用记挂!原来都是假的!”


    他回来了,天就黑得快。


    家里收拾晚饭,外头有谢岩的喊声。他在喊陆柳。


    黎峰听见了,出来瞧了瞧。


    这两人神秘兮兮的,还不给他看,悄摸摸嘀嘀咕咕又送东西。


    等陆柳回屋了,黎峰看谢岩好得意的样子,问他:“你夫郎让你干活的吧?”


    谢岩:“……”


    他就说他不喜欢跟黎峰说话!


    晚饭过后,各回各屋。


    黎峰在枕边看见了一个卷轴,约莫书本大小。


    他挑挑眉毛,看看陆柳,伸手拿过卷轴,展开看看,果然是画卷。


    画上的人是陆柳和他,样式很特别,他在陆柳的脑子里、心里。


    这不用过多解释,黎峰一眼就看明白了。


    白天时还能压一压想念,到了夜里,思念决堤,夫夫俩对视一眼,都能勾动天雷地火,眼神噼里啪啦带火光。这一下更是直接引燃了。像是两根暴晒到一丝水分都没有的柴火,轻轻一碰就着了。


    黎峰粗蛮又细致在陆柳身上亲吻,手上扒下一寸衣裳,唇舌就多舔过一寸皮肤。冬季的严寒都在屋外,炕上是暖和,身上是火热的。


    陆柳都感觉不到冷,哪怕被剥光了,他都一面被炕暖着,一面被黎峰暖着。大大的身躯将他压着裹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交融,再相拥而眠。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次日醒来时,陆柳脸上的笑容特别大。


    他小心翼翼从枕边拿走画卷,在房里转悠着,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还跟黎峰说:“哥哥说得没错,你果然被我迷坏了!”


    黎峰看他转悠,不伤他的兴致,笑道:“我看见你就被迷坏了,再多一个画中人,两个你看着一个我,我就受不了。”


    哇。他家大峰会说甜话了!


    陆柳认为这是他的功劳,近甜者甜!


    他决定不把画卷藏起来了,就把它放在炕柜里。


    这样的一幅画,他不想挂出来被别人看见。这太羞人了。


    他们夫夫之间就不用藏着了,放在炕柜里,拿取方便,想看都能看。


    黎峰看他乐滋滋的忙活,等他放好画卷,把他堵在炕边亲了好一阵。


    两人顶着红红发肿的嘴巴出门,假装无事发生。


    顺哥儿红了脸,陈桂枝多瞧了他们两眼。等顺哥儿和黎飞都出门了,她才教训他俩:“差不多就行了,家里还有孩子,你俩在做什么?我们装傻,你们也把自己骗了?”


    夫夫俩频频点头认错。挨完训,陆柳脸色红扑扑的,有了退意,小声跟黎峰说:“大峰,我们还是收敛一点……”


    黎峰说:“嗯,早上不能亲了,晚上亲。一晚上过去,嘴巴就消肿了。”


    陆柳憋不住笑了。


    新的一天,从亲嘴开始。


    第193章 开门红 哥夫让你丢尽脸面。


    十一月中旬, 陆杨根据铺面工期,挑了个良辰吉日,选择了二十四这天开业。


    他提前写请柬, 自家人, 他的朋友,就由他提笔写。一些冲着谢岩来示好的商人,就交由谢岩来写。


    他还交代给谢岩一个任务,让他这几天写写年历记录本。已经刻印出来了,他照着格式填一填就行, 放到铺子里打个样。


    谢岩喜滋滋应了。好好一个年历本,一天一页写着就行了, 他偏偏一次写了五六页,才交代几天, 他写了几十天的记录。


    陆杨:“……你的日子怎么过得那么快?”


    谢岩说:“我是为了打样,我写很多种写法,他们来看了就知道了!”


    他在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陆杨就问一句, 没管他了。


    请贴好写,陆杨请不到几个人。


    他在码头认得一些人,再有丁老板, 然后就是洪楚。别的人都是谢岩来请。


    买了三十张请帖,这还是考虑到谢岩有同窗要请的情况。这还不够。


    陆杨把请帖拿来看,一大堆他没听说过的名字。他竟然还把他的师父师兄都写上去了。


    陆杨问他:“你打算请多少?你这样不行的, 我们开业, 给人发个帖子,其实就是告知一声,有空的就来捧个人场。大多是维系感情, 他们会在这里随一份薄礼,买几本小书。我们到时候也过去照顾生意,有来有回。你给你同窗发这么多帖子,你还是考中了解元的举人,肯定很多人给你面子,有闲钱的就算了,没闲钱的怎么办啊?这不是为难人吗?”


    谢岩是挑选过的,他说:“你放心吧,这几天我问过盛大先和季明烛,他们说这些人可以请。净之,你看看我写的字,我很客气的,我说我们的书斋里开了两间小静室,外面的书院没有静室,请他们过来坐坐,捧个人场喝杯茶。”


    陆杨又一次打开帖子,这才看见他写的话。


    请人来访的目的,都是同样的套话,陆杨早先看他字多,就当是书生讲究,没想到是他换了词。


    陆杨几次张口,心说算了。


    要是谢岩的同窗来买书,他就给人发“读书卡”,以后可以来书斋免费看书。勤快人能把书的本钱看回来。手里不差钱的,他收就收了,不客气。


    谢岩硬说帖子不够,缠陆杨半天,拿了点碎银子,去街上买请帖。


    书斋快开业了,巷子里的人都在忙,连黎飞下学了都要帮忙印印年历,他从巷子里走来走去,到处静悄悄的。


    谢岩抱着请贴回家,跟陆杨说:“他们都好勤快啊,很有干劲。我待会儿也去装订书本吧,我都做熟悉了,很快就能装一本。”


    陆杨不让他干这事,“请帖是必须要你来写,没法替你,印书装书就不用你来了,你还是看书学习吧。实在得闲,就去崔伯伯家坐坐,他收你当学生,也不图你什么,你陪他下下棋。”


    说起下棋,谢岩就笑,他告诉陆杨:“我师兄棋艺不行,上回我找他拿年历的时候,他就说我要替他陪师父下五盘棋。我答应了,拿了年历,当天就告诉师父了。师父让他跟我下五盘,他全输了!哈哈哈!”


    陆杨:“……”


    事情是这样办的吗?为什么他还会笑得这么开心啊。


    陆杨把手边的两份请柬捏着,最终还是放到了请帖堆里。


    算了,这样的师门气氛,或许这两位大人物愿意来凑凑热闹。


    谢岩写字快,新买回来的三十份请帖,他都写完了。部分还没填上名字,陆杨问一句,才知道这厚脸皮把他认得的同年举人都算上了。有些人他不记得,要找季明烛问问。


    陆杨看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已经无法叹气说一句“怎么办”了。他看谢岩已经掌握了与人相处的方式,只是这方式很特别。


    请帖是谢岩和黎峰一起送,商户的帖子,包括洪楚的帖子,都是他去。余下的书生们、恩师和师兄们,就是谢岩去。


    两人往外走,谢岩问他:“你识多少字了?能不能认清人名?”


    黎峰翻开看。他识字量比陆柳少一些,有些人名他不认得,但他认得姓氏,百家姓都认齐全了。这部分人不多,他挑出来,让谢岩说一说,便没问题了。


    谢岩问他的打算,“你这样太忙了,该要放放权,你去学管人的本事,让更多的人帮你干活。你一个人能做多少?还得管人才好。”


    黎峰从黎寨回来后就有想法了,刚让海有田去找机灵的伙计和厚道些的掌柜的。根据海有田的说法,府城内很多生意都更迭很快,有很多手艺人都被东家换掉,那么伙计跟掌柜的也一样。他请些熟手来办事,好教导。


    他问:“你最近学新东西了?”


    谢岩神秘兮兮递给他一本笔记,“我师父教我的官混子之道。我觉着经商也一样,你得空看看吧。你抓紧学,学完多多干活,让我夫郎歇着。”


    黎峰:“……”


    最后这句不用说出来的。


    所谓官混子之道,是个粗俗说法,精髓在于“知进知退”。


    谢岩简要跟黎峰讲了这两句的含义,“没太深的大道理,大权要抓,绝不能让。小权要放,绝不能贪。”


    黎峰再一次看向谢岩的脑袋。


    他家壮壮怎么还没长大啊。


    当天发完请帖,次日洪楚来访。


    新一季的大集要来了,他最近都在忙。


    大集的筹备不仅仅是民富路几条街的摊位和安全性,还要对参加大集的商号进行查验。通常是检查上报的货品。要供得上货,要是好货。要摸底价位,不能临时抬价,到大集上再降价,假模假样的让利。


    还有许多商号被客商告了。这些在往年,都是一笔烂账。告到商会,还是那些人说了算,不会处理。洪楚在别处放宽了限制,今年的四季大集,他逐渐吸纳了许多中小商号参加,让货品种类更加齐全,质量高低更加明确,能有许多新品,也能有许多同品不同质的货品,可以排出价位梯次,供客商们选择。被客商多次状告的商号,他就不忍了。


    他早跟陆杨约好了,会常过来坐坐,两人说说话,互相解解闷。但上次一别,洪楚没多久就忙起来,一直没空闲。


    今天过来,还是因为接了请帖。他想着,等到书斋开业再过来,那也太冷淡了,便提前来一趟,跟陆杨叙叙旧,到开业的日子,他还要来一趟的。


    陆杨在家里新开了茶室,这会儿见了他,却把他往屋里带,当带他去月亮门后面坐。他进过洪楚的卧房,也带洪楚到他的卧房看看。


    洪楚进来就挑了挑眉毛,感到熟悉。


    这一面面的书架,跟他房里的摆设一样。都避开了窗格,高低有序。


    陆杨说:“原本没这么多书的,我干爹他们过来以后,我把他们筹备的书都拿了一本过来摆上。他到别的刻印作坊下定,又买了些书籍雕版,拿来的样书,我让我夫君挑来了一些。再是他从他师兄那里得来了许多书,不然我这儿没你的书多。”


    陆杨爱喝毛尖,给洪楚也上毛尖。


    他听黎峰讲过洪楚的派头,什么清桌子、铺桌布,上银壶银盏,他这儿没这个条件,看洪楚的人也没带,就普通上茶。


    陆杨怕他不好意思,把他搁置没戴的银戒指拿来,沾了茶水和糕点,都没变色,才让洪楚吃喝。


    这一套动作很流畅,陆杨微微皱着眉,骂了几句“不当人的畜牲”,招呼人吃喝后,又笑道:“要是忽略背后的风险,这样还挺好玩的。”


    洪楚看他肚子显怀了,感觉比一般的孕肚大一些,问他:“还没四个月吧?我看着有点大。”


    这还是第一个说他肚子大的,陆杨笑呵呵道:“可能是我穿得多。”


    洪楚没怀过,听闻便没继续问了,转而聊了几句家常。


    陆杨这儿热闹,干爹和哥哥们都来了。一条巷子里住着,全是亲人。说起来是到异乡讨生活,出门看一看,又跟在家里一样。他心里很舒坦。


    心里敞亮,他状态也好了。能吃能睡的。


    洪楚没见过这么和睦的亲族,他认得些人,各家都有矛盾。


    不和睦的亲族,陆杨也见过。


    他说:“我这是离开了县里,跟亲戚们远着了。能到府城一起过日子的,都是相处好的,所以看起来和睦。没谁会把跟自己不合的人带身边,我才不自讨苦吃。”


    洪楚的理想就是把族亲们杀一杀、分一分。留在他身边的,必得是他挑选过的。


    说到这个,两人有话聊。


    洪楚说了些他最近的忙碌,大集的各种事情,陆杨都爱听。


    陆杨说:“要是我以后能有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生意,应该就跟大集一样。名下生意多,货品足,每个商号都有大掌柜,分开来各有名号,聚在一起就是靠山吃山。”


    他也说了他的书斋,上回讲过会留静室看书。这次把年历本拿来给洪楚看,说了他的计划。


    这本小书不知道会不会卖爆,但他想跟读书点卯活动同时进行。


    第一次来参加读书点卯活动的书生,都会得赠一本当年的年历本。他们从当天就可以开始记录,写下他们于哪年哪月,在书斋看了什么书。又于哪年哪月,在书斋兑换了哪本书。


    这既是年历,也是他们走过的足迹,还是他们的“黄金屋”。


    洪楚听着有意思,“可惜离得远,不然我每天来坐坐。我看书没个样子,一年到头不记得看了什么。”


    陆杨摆手,直接给他说塞了两本,笑道:“你用不着这个,我这是骗钱的。以前没有年历本,书生们还不是要读书?这就是跟街上叫卖一样,给它一个足够亮眼的好处,让客人们听见了,就能幻想自己拥有后变得更好的样子。比如说有了年历本,他就知道他都看了什么、学了什么,一年下来可以知道自己虚度没有。说漂亮点,这也叫光阴的痕迹。”


    谢岩就不用,洪楚也不用。他们都喜欢看书,每天都会翻阅一二。旧书看常,好书多读,不计较一时长短。


    洪楚却说这样的记录有意义,他做生意也有眼光,他说:“记录款的年历本会比每日三省的君子款好卖。君子款写不了一本就没意思了,天天都那样。写久了还会骗自己。记录本好写,也更容易获得满足感。”


    陆杨听着心里有底了。他这次刻印的时候,也是记录本多过君子本。


    洪楚看他大大放松的样子,不大理解,问道:“嗯?你不自信?”


    陆杨往月亮门外瞧了眼,屋里没旁人了,他跟洪楚说:“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做过小生意,这次来府城,商号的菌子也是小生意做起来的,一开始就几百斤的出货。书斋可不一样,我一次投入数百两银子,家底都要空了。有时候会想着,万一没办好,前两年都白干了。”


    他大多数时候是很自信的,因为利弊都看得出来,这件事也筹备得足够久,万事俱备。


    如今谢岩是举人,算他不要脸,他沾沾举人老爷的光,只算冲着谢岩名头来结交的人,他都亏不了本。但偶尔,就是偶尔,他会情绪低落一下子,心中忐忑。


    陆杨说:“听说这是怀孩子的原因,会胡思乱想很多事。”


    洪楚点点头,不知懂了没懂,他说:“你巧思多,脑子活,肯琢磨,也胆大敢尝试,这没什么不好的。府城的银子好挣。有句话叫东边不亮西边亮。我看你这里不错,有机会要把周边的铺子连着买下几间。


    “府城的书生就跟运河的水一样,来来去去,总不见少。你能做寒门学子、农家子的生意,就抓住了大批的学子。你上次说你夫君很爱写文章,你让他挑一些出来,你隔一阵子就拿一些到铺子里去。他现在是举人老爷,来年就是进士大人,是谢大人,多得是人想看。名声在外,挣钱是必然的。”


    说完,洪楚话锋一转,道:“我就不敢大胆了,很多东西都不敢碰。”


    陆杨跟他互相宽慰,“我这小家小业的,就是要折腾、要钻营,要是家业大了,我可能就不敢了。家业大,赔的多,我想一想都心疼。步子就迈不开了。”


    洪楚已经捏着一份大家业了,他告诉陆杨:“到时不仅仅是当权者胆小,还有不想改变的人太多,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阻挠你。那么多反对的声音冲过来,想想都怕了。”


    陆杨听他连说“不敢”“怕了”,知道他最近的处境不如表面风光,他说:“快了,等乌少爷回来,我一定问问。”


    洪楚摇头。他不急,他没有把性命前程交给别人定夺的习惯。也没谁一句话就能让他改变。他听不听,都要去做一些事情的。


    今天叙旧的时辰短暂,陆杨也不会弹琴,就给他拿了一个食盒。


    里面装着些超级小馒头、炒面粉、肉干,还有他们自家晒的桂花茶、柿子饼。


    这些东西都很常见,陆杨平常吃得多。


    除了柿子饼,其他都是他自己做的。让洪楚拿着当零嘴。


    为着配炒面粉,他还拿了一斤红糖来。


    洪楚急匆匆从街上过来,带来的上门礼很简单,就是两支毛笔。走的时候,拎了一整个食盒还有两本年历。


    陆杨说:“我手艺不错,到处偷师学来的本事,等书斋开业,你到我这儿坐坐,我给你弄顿好吃的。”


    洪楚垂眸看看他的肚子。


    陆杨不觉着这有什么,“再过阵子,肚子大一些,我就不去灶屋了,要躺在屋里当大老爷,现在动一动没事。”


    洪楚应下了,点了两个家常小菜。其中有茄子,陆杨最爱吃茄子了,还很会做,在门口就把洪楚馋了一顿。


    书斋开业之前,乌平之从省城回来,过来家中拜访,人是喜气洋洋。


    谢岩看他还愿以后,不像一朵大莲花了,心中很是担忧,“你怎么了?你把你的心交给菩萨了?”


    乌平之:“……”


    这小子命真好,以前有好爹,现在有好夫郎。


    乌平之说:“我这叫随心为之,高兴就是高兴。”


    谢岩爱听,“那你不如把八百两银子给我,你照着我学就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菩萨的事能乱说吗?他嘀嘀咕咕,被陆杨揪了耳朵,望着天空拜了三拜。


    乌平之没讲太多见闻,只说了刘有理的事。


    “他很厉害啊,在省城的名声都臭了。都有孩子唱童谣,把他那点坏人品唱得满城皆知。”


    谢岩知道,这是季明烛和盛大先干的。


    在府城也差不多了,季明烛回来以后,走动了关系,家里大大小小的人脉全动用了,坏了刘有理两门亲事,名声还没坏透,需要些时日来酝酿。估计没多久了。


    谢岩跟乌平之聊着,说了上次打人的事。


    乌平之眼露迷茫,确认了一回,听谢岩重复一次,顿时重重叹气,大感可惜。


    “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打都白打,一般人去哪里打举人?哎!


    谢岩便更加得意了。


    陆杨跟乌平之说了寻摸的小哥儿小姐儿。他认得的人少,现在有一个是季明烛的弟弟,再有一个是丁老板的侄女儿。


    乌平之听了条件,都说不要。


    丁老板的侄女儿家里没经商,料理家务是好手,不适合他。


    季明烛的弟弟有见识,但年岁小了些,还没定性,也不适合他。


    乌平之说:“我想要成熟点的,能管着我家这份家业,镇得住族亲。我这次跟我爹聊过,觉着什么琴棋书画、聊得来,都没关系。他要是能管住我家的家业,他喜欢什么,我去学。我在外头会讨好人,在屋里自然也能。”


    再说,两人互相付出,就无所谓讨好不讨好了。这叫磨合。


    他爹也给他说了几个,他听着差点意思。


    大抵是没经历多少事情,人有些天真。到了家里,需要几年的历练。


    乌平之没下定决心,想等一等。


    陆杨得了准话,便说:“我改天给他们家里递话,先回绝了。”


    这样不耽搁人家相看。


    闲话叙完,再说学习。


    乌平之不去书院上学了,来蹭蹭谢岩的课,晚上留宿在家里,到茶室聊学问写文章,经过一番探讨,定下了后续的学习计划。


    家里有一间客房,谢岩留他住家里备考,往来方便。


    谢岩每天往师父那里跑。师父年岁大了,他就去半天,能跟乌平之一起学习。


    乌平之左看不方便,右看不方便,等陆杨和赵佩兰再劝劝他,他就答应了。


    他的行李好收拾,隔天就来了。


    陆杨找空闲,跟他说了一下洪楚的事。


    他没说太明白,只讲:“我有个朋友想找你请教个问题。”


    乌平之随口就答应了。


    陆杨的朋友,肯定是问生意。


    十一月二十四,书斋开业。


    这天,罗家兄弟买了十挂鞭炮,在门口炸个开门红。


    陆杨跟谢岩一起把书斋的门推开,就在门口这儿迎客。


    请帖发得多,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人随了一份贺礼。


    随着书生们到来,谢岩逐渐忙起来,不能跟陆杨一块儿迎客了,要进去招待客人。陆柳顶上他,挨着哥哥,看这客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哥哥,人好多啊,你这儿生意好得很!”


    他们站不了一会儿,就被罗家兄弟替下,他们去店铺东边的小静室里坐着,拿本书看着聊着。


    店铺大,一半摆书架,一半做静室。后院还有一处静室、一处小书房。


    喜静的人,过来转一圈,照顾了下生意就要走。谢岩找着夫郎的教诲,给他们发了读书卡片。


    喜欢热闹的,还在翻看谢岩的年历本,发出“哦哦”声。这时候的他们,不大像书生。


    分明是臊人的动静,谢岩还自豪得很,忙不过来,把来当客人的好友们使唤上,让乌平之他们也领人到处看看。


    他则挤过去,把他的年历本抢来了。


    大家以为他是羞恼,都不跟他抢,哪知道他是厚脸皮,过来解说的。


    他的年历本里,画了很多日常画面。这些没什么见不得的人,把他给得意的。


    他一样样说着这都是哪天的事,画面的他们在做什么。还往陆杨陆柳那边指,教他们认人,“那个穿红衣裳的就是我夫郎,你们看见了吗?他领口系着鸳鸯扣。你们懂什么叫鸳鸯扣吗?就是我身上这样子的。”


    他揪着领口的鸳鸯扣,让他们看个明白。


    满屋子的人都听见声音了,很多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陆柳对陆杨进行了小声嘲笑,“哥夫让你丢尽脸面。”


    陆杨强行扭转局势,他骄傲了,别人就不好意思笑了!


    “我家状元郎宝贝我,这是应该的!”


    再过不久,来了两份贺礼。崔老先生和凌三都没来。


    洪楚来得晚,错过了开业的时辰,赶上了日子,进门时,人已经散去了一些,他让赖真把礼交给黎峰,跟陆杨一起,满书斋转转。


    陆柳不去,要在前头当个临时掌柜的,帮着收钱记账。


    书斋看起来大,分区以后,摆好桌椅,便不算大了。


    前面的静室冷清,只有寥寥数人。后面的静室满满当当,他们看个新鲜,好几人围坐一张桌子,嘻嘻哈哈斗文说词。


    院子里根据黎峰的建议,用了些草帘做遮挡。


    屋里同样,每张桌子之间,都有草帘隔开。


    他们第一次来,都新鲜着,把草帘拉上又放下。


    乌平之说了要随心,也玩得高兴,又一次拉起草帘,他看见了门口进来的两个人。


    一个他认得,是陆杨。


    一个他不认得,不知道是谁,总之脸蛋寒俏,像一朵腊梅。眉心有颗红红的孕痣。应当就是陆杨说的,有事要请教的朋友。


    洪楚视线往里瞧了瞧,见里面一堆男人,便退了一步,不看这间屋子了。


    陆杨便带他去小书房坐,这间房很小,有人造访过的痕迹,挤不下太多人,都没在这里久留。


    他们进来坐坐,正好讨个清静。


    陆杨跟他说:“乌少爷也在,就刚才靠近门口那一桌的,拉草帘的那个。”


    洪楚挑眉,“看起来不太聪明。”


    陆杨:“……”


    财神爷修心,把人修成了傻子。


    他说过,今天见面,会给洪楚张罗一顿好饭。


    这时便说去弄。他就怕洪楚赶时辰,菜都备好了,都在旁边的小灶屋。灶膛火大,等个两刻钟,就能给他上三盘好菜。


    洪楚想了想,来都来了,那就见见面那位“财神爷”好了。


    他拜托陆杨,把人请过来。


    “这儿清静,我正好问问他。”


    陆杨不好放他跟外男待一间屋子,想想,说道:“那晚一点吃饭,我陪你一起。”


    这也行。洪楚点了头。


    陆杨去叫乌平之,乌平之小声问陆杨:“那是谁啊?季明烛的弟弟吗?”


    陆杨:“……”


    完了,好像是动心了。


    陆杨说:“他姓洪,叫洪楚。”


    乌平之:“……”


    完了,一定被陆杨看出来了。


    他紧急跟陆杨解释:“我只是问问。”


    十分清楚他们两人情况的陆杨,只能装作不知道,笑眯眯点头:“没事,待会儿也要认识的。”


    乌平之收拾好表情,以一种“很聪明”的样貌,进了小书房。


    第194章 惊鸿一面(乌楚) 洪楚,乌平之。……


    书房虽小, 各处雅致。配有一个小的八宝格,书籍和摆件错落有致。


    在某不起眼的角落里放了一盒香膏,散发着淡淡花香。靠近窗口的墙壁下边, 烧着一个铜盆, 给屋里取暖。


    小书房的桌椅是整间书斋最好的,更结实,样式也更耐看。考虑到看书的时辰久了,人会累,配的都是圈椅。


    以看书为主, 标配是两张圈椅,两人对坐。


    乌平之进门, 见只有两张椅子,表情就顿了顿。


    陆杨说:“你先坐, 我叫人再搬一张椅子来。”


    乌平之听了这话,心情放松了些,他说:“我去吧。”


    陆杨怀着孩子,不方便搬椅子。


    他也不方便跟洪楚单独待在一个小小的隔间里。


    书房里, 陆杨假装无事,把靠里的椅子拖出来,要跟洪楚排排坐。


    洪楚起身搭把手, 随口问道:“他好像很高兴?”


    陆杨:“……”


    他抬眸看看洪楚,决定说实话,“你肯定猜到了, 但他可能有误会, 我之前答应帮他寻摸,说好了几个。他以为你是其中之一。”


    洪楚了然点头,“我待会儿就让他不高兴。”


    陆杨好奇:“为什么?”


    洪楚说:“他是你的朋友,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不合适,一开始就不要有念想。


    乌平之回来得快,把椅子搬到里面。


    陆杨给他们做介绍,也起了个话头。


    “楚哥儿有个事难处理,我琢磨很久没主意,就提到了你,他让我帮着约见,今天赶巧,都在书斋里碰上了,就把你叫来聊聊。待会儿我去灶屋弄饭,再一起吃个饭。”


    乌平之是个玲珑人,没让人话头掉到地上,笑呵呵接了一句:“嗯,洪家生意大,他都觉得难,我可能帮不上忙,先说来听听?我试试看。”


    洪楚不客气,开门见山,直说亲事。


    他最初是想聊点其他问题,看看乌平之的本事,再决定要不要说这件事。


    一个人可以很厉害,但不会事事都懂。见面以后,他根据那一瞬的觉察,换了想法。


    果不其然,乌平之愣了下,然后坐正了些。


    洪楚说了亲事,也没说太清楚,只说他还没干出一番事业,族亲一直催着他成亲,他想拖延一段时日,问问他有没有法子。


    这话简短,乌平之改换个坐姿,洪楚就说完了。他话落下,室内久久沉默。


    乌平之皱眉思索,抬眸看过洪楚好几眼,情绪都收敛了,多的是打量、探究,少的是一点不明显的怜悯。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乌平之想明白了,他斟酌开口,说:“他们拿亲事逼你,你扛不了多久。这是最卑鄙最无赖的做法。”


    更直接的说法是,以亲事相逼,洪楚毫无胜算。


    而能选择这种下作法子,把家里培养出来的好人才推向别家,也是他们被洪楚逼到无路可走了。


    乌平之看他洪楚脸色没变,便继续说:“你要是答应,以后麻烦不断。哪怕你能管得住那个男人,或者是你亲自选个亲信假成亲,都是一样的结果。只要你成亲了,他们就会催你生孩子,生孩子就要生儿子,生了儿子……”


    乌平之顿了顿,又看了眼陆杨,话放轻了些。


    “生了儿子,心善一些,就让你再生一个,两个孩子作伴。心狠的……小孩命弱。”


    命弱就保不住,养大成人的这些年岁里,能出千百种意外。防不胜防。


    怀胎十月,一个孩子就能拖一年。洪楚能有几个一年能拖延?


    如果洪楚选择不成亲,那就让他成亲。


    这事就是一个循环,最终会走向死胡同。


    他是一个人,一个会掌权的人,他的承诺和他现在的表现都不可信,只要产生一个疑虑,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


    持续的时间长了,站在洪楚这边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他话语权越大,族亲对他的疑虑就会越大。


    陆杨有些急,帮着问:“没有办法过这个坎儿吗?拖个一两年就行了。”


    一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乌平之往椅背上靠,他抬眼时,很轻松就把洪楚样子收入眼底,看得特别满。他又一次坐正,垂眸在桌上拿手指比划。


    “抛开亲事不提,这件事是权力之争。争权夺利,是不能讲规矩的。”


    洪楚感兴趣。他伸手倒茶,给乌平之续杯。


    乌平之看看茶杯,把话说得隐晦。


    “你们现在就好比在下一盘棋,你慢慢布局,一步步下,可以吞掉很多棋子。你把棋盘掀了,装一口袋棋子,也是一样的。”


    洪楚能听懂这话的潜在意思。他装一兜棋子走,慢慢挑拣,留下自己人,剔除敌对方。又快又方便。


    陆杨也懂了。这跟自立门户没区别,他提过,洪楚拒绝了。


    洪楚说:“我不想离开洪家。”


    他对洪家有感情,直到现在,他都不能说一句洪家亏待他了。有些人在逼他,也有一些人在爱他。只是反对的声音大了,他们都要以家族为重。


    乌平之轻叹一声,又靠回椅背上。


    他又一次把对面的人看清楚,然后抬头看。这间书房也有帘子,他拉绳放下草帘,隔开了视线,保持着这种松弛又无奈的姿态,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家族家业大了,要说忧患、难处,那就是内忧外患。


    大多数内忧都能称作内斗,少部分时候是青黄不接。


    亲事算内忧,乌平之再说说外患。


    洪家太肥,他们家很聪明,是跟许多衙门打交道,但官员考绩三年起,不出意外,就以三年来算,三年的时间,难道不足够他们跟某几位官员建立深厚的关系吗?


    富饶之地最不缺贪官污吏。要查这些人,从往来商户上入手,是最基础的。


    这么肥的一块肉,不啃一口实在可惜。只要着手查,洪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这样好的机会,其他商号会不会落井下石?朝廷派来钦差,没有商户敢冒险说假话,能上报的真事,必是能在洪家身上砍一刀的大事。


    有这些人助力,洪家再硬,都会元气大伤。


    所谓居安思危,生意做到这份上,考虑考虑外患,是应该的。


    乌平之说:“你不能否认,他们跟你争斗的时候,一定会去找熟识的大人行方便。”


    洪楚隔着帘子敬他一杯茶:“多谢乌公子指点迷津,我知道结果了。”


    他没有胜算,但他想要再试试。时间不够,他就在家族内部“掀棋盘”,大刀阔斧的干一场。他想长久的留在洪家,再带洪家走过下一个坎儿。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乌平之说完“内忧”已是足够。再讲“外患”,他都承担着风险。言语外露,府城这片地区的官员,都被他内涵了。他讨不着好。


    洪楚再次倒茶,敬陆杨,也敬乌平之,三人同饮。


    出了这个房间,他不会往外提一个字。


    乌平之灌了几杯茶水,把草帘收起。


    人各有志。他已经尽力了。


    他早听说过洪楚的名字,都说他手段厉害,年纪轻轻,办事老辣,不是好惹的人。他以为洪楚会是很烈的性子。没想到是凌霜傲雪。


    做生意的,没几个冷淡人,洪楚也表现得外向健谈,却没有特别热情,不冷不热刚刚好。


    这事谈完,乌平之自觉告辞。


    洪楚主动留他吃饭,“下回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今天就借杨哥儿的地方,我们聚一聚,全当交个朋友。”


    乌平之借口有事,先出去了一趟,又到了书生堆里,等陆杨这边张罗好饭菜,他再回来。


    同样一间书房,这么短的时间里,话题转变如风,这次是聊些平常话题。


    他们三个都是场面人,冷不了场子,什么东西都能聊。说说生意,互相捧捧。


    洪楚夸乌家藏富的本事,对此很佩服。


    乌平之则自谦,说乌家小,才能藏。若是跟洪家一样家大业大的,想藏也藏不住。


    陆杨听着,发现讲话玲珑的人,真是相像。自谦一句都不忘捧捧人。相比起来,他家状元郎才是真有趣。


    今天是书斋开业,他俩互夸完毕,又把陆杨捧着夸。


    一顿饭吃完,洪楚没法继续留了。


    他起身告辞,陆杨跟乌平之送他到书斋外。


    他今天是一身深蓝的打扮,袍服修身,到外头把大氅穿上,比这条街都亮堂。


    乌平之觉着他像一朵蓝色的火焰,是烛心那一圈的光,小如豆子,灼如烈阳。


    陆杨跟他站在一处,稍作犹豫,还是跟他说了。


    “楚哥儿在祠堂起誓了,终身不嫁。”


    乌平之收回视线。


    惊鸿一面,不足以定余生。


    他说:“我这些年吃过很多亏,一直在践行我爹教我的事。他说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论是经商还是当官,哪怕是普通人面对自己,也该克制欲望。不要贪心,不要强求。我总是很难忍受。交友是为人脉,读书是为科举,出人头地是为了不被人欺负。这是一座很高的山峰,我一直都在路上。


    “谢岩教我作文章的时候看出来了,他说改不了,就要装一装。我后来沉淀了性子,我爹找我谈过,也就是亲事的选择。人这一生,总要受些委屈,接受一些不公的事。他想我在外面受了气,回家能有个安心的窝。让我少些功利心。


    “这次赶考之前,我还被谢岩护过一回。对于交友的执念,也都放下了。”


    他说了好长一段话,然后转头看向陆杨。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跟他不合适。只是可惜,也很佩服,洪家那样的地方,他另起门户,留一条后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会权衡利弊的人很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很少。


    这短暂的一次见面,会是他很难忘的一天。


    第195章 相看(顺海) 顺哥儿,海有田。……


    冬月二十六, 顺哥儿去相看。约在了离三水巷很近的老于茶馆。


    他心情淡淡的。多次相看的失望和疲惫,让他懒得打扮。


    尤其是他认识海有田,这阵子见面次数多, 突然换身新衣裳, 戴几样首饰,抹点脂粉,等到碰面,海有田一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早有想法呢!


    今年刚来府城, 家里人都忙着,到了季节, 陆柳去买了几身棉衣,每人都添了新衣。顺哥儿就在家里穿过两次, 因还要去铺子里干活,他怕弄脏了,后面再没穿过。


    他出门来,陆柳瞧见了, 又把他推回房里,让他把衣裳换了。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顺哥儿把他的理由说了一遍,陆柳笑他:“还像小孩一样。你们见过、认得, 就更要穿一件新衣裳去相看了,不然他看你跟平常没有区别,这还像相看吗?”


    顺哥儿再次强调, “他万一觉着我对他有想法怎么办!”


    陆柳给他拿来衣裳, 在他身上比划,看顺哥儿不动弹,就把袄子放到炕上, 伸手帮他解扣子,给他换衣裳,嘴上还教他:“这怕什么?你有没有想法他怎么知道?你都相看了,我就教教你。先有想法后有想法没关系,要看你心里在不在意。你看这阵子相看的那些人,好几个都觉着稳了,能跟你成亲了,那又怎样?你都不会多看一眼。要是以后能在一起过日子,他这样以为就以为了,你不管他。他要是因此对你好,你便不跟他计较,让他得意得意没什么。要是他以此来挤兑你、使唤你,到时你再生气。”


    顺哥儿扭身子、伸胳膊,把棉衣换上了,说:“到时我再生气都迟了!”


    陆柳说:“不迟,他连二黄都打不过,你怕什么?”


    这话说得好笑,顺哥儿笑一阵,低头看看衣裳。


    他在山寨里就爱俏,得身新衣裳到处遛弯儿,生怕别人看不见。现在换了新衣裳,他又琢磨着要不要配首饰。


    陆柳给他换了发带,把他的头发重新收拾,用银簪子,戴了两只银镯。别的就不用了。


    顺哥儿现在没多少首饰,这样简单大方的过去就行了。


    离得太近,家里人都说等他回来,不过去看了。


    顺哥儿一步三回头,出了巷子,才直直往老余茶馆去,没再停步犹豫。


    在他身后,陆柳和黎峰又一次跟出来了。


    他们这次没跟得太近,只在茶馆附近待着,等顺哥儿相看结束,一起回家。


    茶馆里,海有田来得特别早。


    他从陈桂枝那里听来入赘的事,当时考虑清楚,就为相看做准备了。


    他找管事问过他的身价,赎身的银子还差一点,但他看好了一间商铺,可以完成早就接下的委托。看陆杨和黎峰是租下铺面,还是直接买下。不论是哪种,他拿到的抽成都足够了。


    要是他们不满意这间铺面,他另外找主顾,也能拿到抽成,都一样。


    现在他还不是自由身,平常很少添置衣物。幸而跟着管事长大,他知道体面,衣裳鞋袜都收拾得齐整,算不上新,洗得干净。他还找人给他刮脸刮胡子了,走到外头,他不说,谁都看不出来他是个牙子。


    相看的小哥儿还没来,海有田怕茶水凉了,便只点了一盘瓜子。他也没嗑,就干巴巴坐着。


    他会选地方,怕跟人错过,是斜对着楼梯坐。顺哥儿刚上来,他就看见了。


    他看见顺哥儿,惊了下,猛地站起来,把凳子都撞倒了。


    这动静太大了。顺哥儿顿住脚步,等他招呼了,才继续挪步。


    海有田会来事,他扶了凳子,往楼梯这边走了几步,跟顺哥儿搭话,“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也是来相看的?我也是,我是陈姨介绍的。”


    顺哥儿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到了海有田的那张桌子边。


    气氛有一瞬安静。顺哥儿一直看着海有田,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好像很惊讶很震撼,也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一屁股坐下,回看一眼,在这样激烈的情绪起伏里,无缝衔接了害羞。


    顺哥儿:?


    他只是疑惑而已,但海有田自己把害羞的情绪数次升级,越到后面越不好意思,脸红脖子红的。


    顺哥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没办法继续盯着他了,视线往左又往右,又不着痕迹的扯扯袖子、拉拉衣摆。一定是他今天穿了新衣裳的原因!这样太怪了!


    他大大方方的来,硬是被海有田影响到,满是不好意思,还开口催促他:“你快说话!再不说话我要回家了!”


    来相看的,一句话不说就走,那就是没看上。


    海有田赶忙开口讲话,他说:“我之前看你相看,我猜着陈姨给我说的小哥儿可能是你,但我又不敢想,这怎么可能?”


    他一句“不敢想”,让顺哥儿多看了他好几眼。


    “怎么不敢想?你贵,我便宜,有什么不敢想的。”


    海有田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回他们一起去找老马头,路上聊过身价。


    他说那个不作数,“你肯定是贵的,比我贵得多。”


    让他开个价,他又开不出来。硬要他说,他就说:“所有的银子加起来都买不起。”


    顺哥儿哼了一声,往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身上看,“油嘴滑舌。”


    也不知道他在说哪个。


    海有田在牙行长大,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好口才,他此时看不懂顺哥儿的意思,听不明白话,就感觉顺哥儿的态度软和了些,没有刚坐下时直愣,往前回想一下,记得聊起身价时,顺哥儿还说过要买个男人回家。海有田脸色又一次红透了,眼睛也湿了。


    他说:“原来你早说过了,我还没听出来,你是想买我啊?其实买我比招婿贵一些,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顺哥儿听懂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根本不是因为他今天穿了新衣裳,戴了首饰打扮,海有田的误会还在更早之前。


    他赶忙说:“不是,没有,我当时没有那个意思……”


    海有田理解,小哥儿脸皮薄,这种事怎么好直说出来?他连连点头,顺着顺哥儿的意思说。但顺哥儿看得出来,他就是嘴上顺着,心里已经认定了。


    顺哥儿跟他解释。什么当时没有那个意思,也没往那处想过,他就是好奇而已。听在海有田的耳朵里,都是善解人意,当他怕伤了人心,善意圆话。


    顺哥儿闭闭眼睛,脑子里默念大嫂说过的话,心说误会就误会吧!相看成了,才有后面的事,没相看成,什么都没关系!


    他问:“行,换下个问题。相看还要说什么?”


    此时,茶楼的小二从他们桌边经过,笑呵呵道:“相看还要上好茶、点几盘茶点,哪有光嗑瓜子的?占着嘴巴,怎么说话?”


    这一句话,把两个人都臊到了。


    他们到茶楼讲半天,桌上只有一盘没有动过的瓜子,太寒酸了!


    海有田的心态都崩了!


    天呐,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他急急忙忙报了一串糕点名,再要来一壶毛尖。


    三水巷都是从县城来的人,以前都舍不得喝好茶,受陆杨影响,好茶里最常喝的是毛尖。


    顺哥儿留了茶水,把糕点去了一大半,只留了小酥饼和小麻花。


    他们就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他也知道海有田的月钱,买那么多,不过年啦!


    这店小二会来事,给他们送了两块冬瓜糖,说是甜甜嘴,相看顺利,日子甜美。


    有这事打岔,他们俩情绪都放松了些,把前面的尴尬跳过,边喝茶,边开始了正常的相看流程。


    顺哥儿是要招婿的,海有田要是同意,就要到他家来过日子。他家情况摆在那里,海有田知道不知道,顺哥儿都再说了一次。因为认得,他对海有田多了几分耐心。也因信任,他多讲了一些。比如他性子不算好,家里住的人多,地方拥挤,待在一起过日子,肯定会有摩擦。


    然后是海有田入赘后要做什么。牙行肯定不能待了,要去商号干活。但不能说去了商号,就完全不管家里了。


    “你看我大哥,再忙都会把家事料理料理,不会让我大嫂一个人忙。你不说比我大哥勤快,但也不能太懒,眼里要有活。我不是欺负你,你累了就说,我们家没谁让你当牛当驴子。”


    还有海有田的家人。他既然有家人,就跟出嫁的小哥儿小姐儿一样,是可以回娘家看看的。有事就互相支应。


    因二哥二嫂做了坏榜样,顺哥儿对这件事很在意,他提前说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正常往来吧?我们先说好,你不能什么都惦记着你家里,有事就商量。我们家是自己手里可以留私房钱,不多,平常吃喝不算在里面,这些银子你想干什么都行。”


    他重点提醒,私房钱可以随便做什么,他不会管。就像娘和大哥不会计较他拿着银子去买吃喝还是买头绳脂粉。他也不会管海有田是怎么花的。


    但是要拿家里的银子,一定要商量。


    海有田心想:就陈姨那个骂人的架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私自拿钱。


    他在牙行也见多了这种事,牙行打人厉害,他自小就手脚干净,没问题的。


    既然说到这里,海有田也问回家的事情。比方说多久回一次。


    这倒是让顺哥儿很疑惑:“你到时就是自由身,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多住一阵也行。”


    那海有田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顺哥儿想让他考虑清楚一些,细细碎碎把家里的杂活数了个遍。


    海有田常跟他们家打交道,知道都是勤快人,没谁是干等着享福的。事情听起来多,但谁家过日子都这样,大差不离的就这些事。


    再详细一些的,聘礼、日子等等,就要两家长辈见过再说了。


    话题转到这里,顺哥儿相看以来,终于是主动性的红了脸蛋。


    怎么就聊到这里了?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之前是跟着娘和大嫂去相看,这事聊着,是别家着急,想要他的准话,他说习惯了,现在自己出来相看,也把话说了。这跟他相中了一样。


    顺哥儿再看看海有田,顿时坐不住了。


    “今天就这样吧!你等着我大哥的消息!”


    他起身跑了。


    海有田喊两声,拦不住,也不敢追。


    顺哥儿出了茶楼,吹吹冷风,脸上还红彤彤的。


    他脑子里有想法,脸上的热意下不去。


    再走几步,看见大哥大嫂在面摊上坐着吃馄饨,慢悠悠等着他,他的脸再次升温。


    黎峰看得啧啧称奇。


    天呐,居然真的会脸红。


    陆柳嘿嘿笑道:“大峰,你快看,真是一样一样的,相看的时候就这样。”


    顺哥儿:“……”


    不是说好了不来吗!为什么他们在这里!


    但他也坐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吃。


    问及相看之事,他只说:“听你们的意思。”


    家里对海有田满意,他这话就是松口答应了。


    黎峰说:“那你俩在这儿吃着,我过去找海有田聊聊。”


    事情才拿上台面说,他说什么都方便了。作为大哥,他也该好好跟海有田谈一谈。


    顺哥儿答应让他去,然后小声跟陆柳叽叽咕咕说起相看的二三事,听得陆柳“哎呀哎呀”,捧脸叫羞。


    顺哥儿真是服了他。


    第196章 年货单 真好,我家柳哥儿是过来人,可……


    相看顺利, 就该谈亲事了。


    海有田的家里,他自己去说,约个日子, 两家长辈见一面。


    根据他的说法, 他家里对他很愧疚,一直以为他后半辈子都要在牙行过了,现在能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成亲,相看的小哥儿也是适龄的,无病无灾, 家里条件好,人也良善, 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只是入赘一事,会让他们再次感到内疚, 需要劝一劝。


    他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见面时喜庆些。


    黎峰带着消息回家,陈桂枝便拿上年历选日子。


    相看定下,成亲的日子就不远了。他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件事办得很快。


    一般就往后面挑日子,圈出吉日,看是年前成亲还是年后成亲, 快点成亲还是晚些时日成亲。这都能商量着办。


    陆柳陪顺哥儿坐着,问他想年前成亲还是年后成亲,顺哥儿都说不知道。


    陆柳就拿话捏他:“大孩子了, 要自己做决定。”


    顺哥儿问他:“那你说年前好还是年后好?”


    陆柳觉着年前好, 年前成亲,家里热闹。


    刚好大家凑一起过个年,能让新人尽早适应。


    年后成亲, 就没有什么意思,刚办完喜事,就要忙这这那那的差事,没有过年的大萝卜勾着,在家里待着,心情会大不一样。


    顺哥儿不懂,“怎么呢?不都是要忙、要干差事吗?”


    陆柳想了想,说:“你是勤快孩子,应当知道的,家里的活是干不完的。比如说我,我要是年后嫁给大峰,我在家里不习惯,我就会找活干,不让自己闲着。既然是干不完的活,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着,我会一直把自己累趴下。


    “年前成亲就不一样了,年前各家各户都要收拾,里外洒扫、拆洗晾晒,要采办年货,也要做些腊肉、蒸些包子馒头。你看看,这一样样的,都有条理,到了什么日子,干什么活。等到了年节,几天的年拜完,我也跟人熟悉了。年后再过日子,心中有数,各处都有条理。”


    陆柳又说:“早成亲,对他好。晚成亲,对你好。你能再多考虑考虑,过年忙乱乱的,回房是一个人待着,自在一些。不然走到哪里都多个人,你可能不适应,做什么都急躁。年后就好说,各处开工,你跟他都要干活,早出晚归的,一天也就早晚碰个面,少些尴尬,培养感情也就慢一些。”


    顺哥儿听完他的话,又问问娘和大哥的意思。


    黎峰想要年后再说亲,“他一个大男人,讲什么习惯不习惯?他跟我家里还不够熟啊。”


    陈桂枝则想年前说亲。年前说亲,能让海有田心里感动,以后对顺哥儿好一些。


    黎峰说:“他不敢。他现在就感动得要命了,两边都冷一冷,我们照常走礼下聘,让他在家里过个年。我问过他身契的事,他还差四两多银子。人是踏实的,没过一天混一天。我先把他身契买下,这阵子就跟着我到商号帮忙。愿意回家就回家,不愿意回家就到码头铺面住。总之年后再说亲。”


    他最开始就舍不得,最近常说看开了,临到要说亲,嘴上没说不舍,表现出来的全是不舍。


    陆柳当然是顺着黎峰说,当即说了很多年后成亲的好处。


    顺哥儿推推他,“你不是说他会不习惯吗?”


    陆柳拥护黎峰,“他跟我不一样,我以前又没到家里来过。他跟我们家熟了,哪里会不习惯?”


    顺哥儿:“……”


    他俩达成一致,娘也动摇了,但家里还要看他的意见。


    顺哥儿想想,距离过年没多久了,他还是跟家人过个年再说吧。


    陈桂枝便往年后看日子,要在春耕之前成亲,这样不耽搁海家的农作。


    顺哥儿小声嘀咕:“正月就行了。”


    弄到二月、三月,他这事就拖太久了


    一家人都朝他看来,他脸色爆红,实在坐不住,跺跺脚跑了。


    他现在有地方去,家里待不住,就去隔壁屋里找陆杨聊天说话,陆杨没空,他就到铺子里待着。


    他才相看完,这时候过去找陆杨,肯定会被臊一顿,所以他去了铺子里。没想到铺子里还有个贺青枣,也好奇他招婿的事,特意凑过来问了两句。


    顺哥儿:“……”


    原来走到哪里都逃不开。


    冬月没剩几天,亲事推到年后,各人依然有事要忙。


    黎峰隔天跑了一趟牙行,把海有田的身契买了,找的是常听海有田提起的蔡管事,跟他说明了买人是为着赎身,双方已经商定成亲的事,是结良缘,望成全。


    蔡管事好惊讶,把黎峰领到屋里坐,先问了很多,再把海有田叫来又问了一次,感叹道:“这世上竟有这种好事……”


    海有田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膝下养了十几年,他说他改个价,再添一点儿,让海有田自己赎身。


    他有道理,他跟黎峰说:“身契在自己手上,人是自由身,你们说亲也好,招婿也好,两家都是平等的。他能自己选。要是由着你买去,哪怕你现在就撕了、烧了,对他来说,你也是捏着他命的人。你留着银子,下聘的时候压压箱子吧。”


    这下把海有田感动的,眼泪都拦不住了,哇哇流。


    他还想多在牙行待一段时日,就差那一点银子,他能凑齐的。蔡管事没同意。


    “好事赶早不赶晚,趁早走。晚了,你的好事被人搅和了,你后半辈子都是奴才。”


    牙行里的人,大多奸诈油滑。他们这也卖,那也卖,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银子,人情也就淡了。海有田身契在牙行,平常待人和善,干活不起眼,没招惹谁。


    这回碰上好事,招待一个主顾,得来许多生意,还得了东家青睐,要招他去做上门婿,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少人嫉妒使坏。


    这身契当天就拿了,蔡管事再跟黎峰深聊一阵,问问亲事安排,使唤海有田出去买两坛酒,再买几样下酒菜回来,请共事的牙子们吃一顿散伙饭。


    这顿饭吃着,黎峰不陪。出牙行的时候都听见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多人找海有田讨教经验,问他是怎么攀高枝的。


    海有田听得心里一阵后怕,吃完酒,又去找蔡管事磕头。


    蔡管事说:“我养你一场,你给我磕头是孝敬我。出了这个门,就别随便下跪磕头了。”


    海有田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晚上,他用身契烧火取暖。次日清晨,他顶着晨曦的日光,离开了他待了十几年的地方。从今以后,他自由了。


    除了自由,他身上没有几个铜板,带着几身衣物鞋袜,从早上走到下午,才到他家。


    临近年底,家里在筹备过年。对他的到来都很惊喜。


    这是大起大落的一天,海有田说他赎身了,又说他要入赘了。家里乱成一团。


    他这里暂且不提。十二月中旬有一场大集,陆杨没空料理,黎峰要去码头铺面张罗。他请了些掌柜和伙计过来帮忙,心中总是不放心,要亲自去看着。


    这场大集过后,他们能成事,黎峰来年就轻松了。


    他也不跟人客气,把罗二武薅去了商号。说一个小书斋,用不了两个人才。


    陆柳也忙着,小食铺顺了,品类定下,照常开门就行。


    书生们要脸,食铺里还发生过举人打架事件,在附近扬名,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有个举人老爷,以前没来闹事,以后更不敢。


    贺青枣到铺子里以后,心情敞快,人变得开朗,等到成功和离,他更是解开了束缚,少了压抑。


    铺子里锻炼人,陆柳和顺哥儿常跟他说话,还教他事情,他平常不忙,也被叫到家里坐坐,被陈桂枝手把手的教,思想改变翻天覆地。


    陈桂枝说和离给他带来了力量。能跟一个举人老爷和离成功,他干什么事不能行?


    他是勤快人,也知道感恩,不会的事就问,愿意听、愿意学。现在都能到前面看店,招待客人了。


    有他支应着,顺哥儿这阵子相看,铺子里都没出岔子。


    三水巷人多,陆柳承担着照顾大家的重任,在腊八之前,就带着人到处逛逛、采买。鲁家、罗家搬来住了一阵子,家中缺什么,大家都有数,这次先采买日用品。


    书斋才开业,他们都忙着印书,想多备货。这次也只有采买日用品的时间。


    陆柳是想着,府城货品更多、更全,很多外地的东西都有卖的,先带他们出去看看,到采买年货的时候,他们可以有更多选择。


    逛完了,都看过,便不再拉着他们在街上跑。


    他的事情一件件的,顺哥儿年后成亲,家里要筹备。


    都说不用嫁人,就没有嫁妆了,要往外下聘,但陆柳想给顺哥儿买件首饰。


    他跟黎峰商量过,决定买一对喜镯。


    商号还没分红,家里的银钱有数,暂时就做轻一点的、样式简单的镯子。买对金的。


    金首饰可以当银子用,钱花出去,就是换了种方式戴在了手上。和直接给钱没区别。


    再是给海有田添置的东西。普通人家的聘礼,讲究个实在、实惠,衣物、布料、被子等等,这些东西都可以买。


    除此之外,就是银子。娘给顺哥儿攒了钱,他们再添一点儿,凑个十八两银子就行了。


    顺哥儿听见这一串,直呼太贵了!


    他看别的都很需要,喜镯就可以免掉。


    他也会说话了,他说:“商号还没分红,花这个银子做什么?等你们挣大钱了,再给我买吧。”


    陆柳管着账,心中有数。他的小食铺还在挣钱呢。


    “你别管,我不给你买,你大哥心疼得睡不着觉,你行行好,让你大哥睡个好觉吧。”


    顺哥儿还是嘀咕:“我大哥成亲都没花这么多钱……”


    他又没挣多少,怎么能比大哥还花得多?


    陆柳撸起袖子,给他看看麦穗手镯。


    “我跟你大哥成亲的时候,家里没多的银子去买这些,挣钱了,他就给我了。你现在成亲,家里有点银子,就给你置办了。这都一样的。”


    反正以后还是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用分太清楚。


    顺哥儿伸手摸摸他的麦穗镯子,想到一件事:“小麦和壮壮是不是要周岁了?”


    陆柳点头,“腊月初六的生辰,娘看他俩这一年小病小灾都挺少,怕办得热闹,被小鬼听见了名字,以后不顺利。她不想办酒,到时就多煮些鸡蛋,蒸些馒头,各家送些,简单办了。”


    顺哥儿说:“那我给他俩买个礼物吧。”


    陆柳随他。刚进腊月,他就开始筹办年货了,把哥哥家的年货一起办了。


    哥哥今年怀孕,哥夫在备考进士,家里还住着一个财神爷,就剩一个赵婶子忙活,他要搭把手,帮一帮。


    自家列出年货单子,陆柳带着他新做好的手炉套子去隔壁屋找哥哥。


    他这几天忙,早上的课都没上,今天能过来多坐会儿。


    怀孕到四个月,陆杨的肚子大了。显怀以后都小小的,一个月的时间,小宝贝好像醒了一样,在肚子里探索着,扩大了生存范围,把陆杨的肚皮也撑大了。


    今早上,爹爹来看他,就说他好像也怀着双胎。陆杨没让声张。


    他让陆柳也看看,陆柳放下手炉套子,伸手摸摸,又算算日子,回想他那时的肚子大小,迟疑着说:“可能真是怀了两个。”


    陆杨怀孕以来,想法多变。


    早前想怀两个,看肚子小小的,觉着没戏,就不惦记了。


    说不惦记,他空闲的时候、跟小麦和壮壮玩耍的时候,又觉着两个孩子真是省事啊。心里总痒痒。


    现在说可能真的怀上了两个,他又不大高兴。


    他说:“肚子大了,你哥夫就紧张,一晚上醒好几次,要看看我睡得好不好。年后他就要去京城了,他本就放心不下我,算着日子是赶得上的,要是怀一个,他肯定去赶考。要是怀两个,我都管不住他,他到时去不去都难说。要在家里陪我。”


    陆柳说:“等哪天他不在家,我带你去看郎中。我们都瞒着他,或者我让大峰多找他说说?”


    陆杨想这阵子先瞒着,过年的时候他再看郎中。到时距离谢岩赶考没多久,再让黎峰和乌平之他们帮着劝一劝,怎么都要把谢岩带去京城。


    说早了,谢岩脑子转的快,他想到反驳的话,谁说都不好使了。


    陆柳又是高兴又是叹气。高兴哥哥被在意着,叹气则是:“跟个聪明人过日子,也是难。”


    陆杨笑了声,“谁说不是?他还犟得很,自有道理。现在跟着他师父学本事,一天比一天霸道,看起来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了。我看他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等他笑一笑,说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又觉着他还没长大。”


    陆柳不懂,“你们是夫夫俩,又不是爹跟儿子,你看他长大没有做什么?他就比我们小两个月,哪至于?”


    陆杨想了想,说:“他心小,经事少。我怀孩子这阵,思虑很多,也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小时候见识小,懂得少,大人说的话,我们都不能完全理解,家里突然有了变故,小小一个孩子,待在家里算什么?大人叫叫嚷嚷,他一句都听不懂。他不是小孩子,但在我看来,那时候他跟小孩子没区别。都是莫名其妙要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处理他完全不懂的事情。所有人不给他成长机会,也没人细细慢慢讲给他听,那些人发出的只有一个声音,要他还钱。我总觉着心疼。”


    陆柳把他的手炉拿过来,到铜炉边换了几块碳,换上新套子,又到炕边,塞他手上抱着。


    他坐了会儿,说:“我知道,我也是。很多人说话我都听不懂,很多事情我嫁人以后才慢慢懂的,来府城以后,我还继续懂了一些事情。你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哥夫每天都在家里,你们每天都能见到,他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看看赵婶子,一天天笑眯眯的,她说起家里,满嘴都是你和哥夫。


    “从前没人教他,他吃足了苦头,才知道你的好。你心疼他,他也会心疼你。你以前也吃了很多苦,他都知道的。现在他有了成长,在外做事说话像个样子了,就能护着你了。我看他不是追求名利的人,他这样奔着前程,也是心里有你。


    “你怀一个,肚子里就有两颗心,怀两个,肚子里就有三颗心。这样想来,心情会变是正常的。你想了不开心的事,也要想想开心的事,哪能让没出生的小娃娃随便拿捏你?”


    陆杨笑眯眯听着,越听心里越是暖,也很欣慰。


    他家柳哥儿好本事,说话一套套的。


    “你口才越来越好了。”陆杨说。


    陆柳坐到他身边,跟他挨着靠着。


    “我在山寨的时候,经常跟安哥哥和酒哥儿说话,他们怕我也怕,互相安慰着,就过来了。”


    陆杨让他一起暖手,笑道:“真好,我家柳哥儿是过来人,可以教教我。”


    陆柳再跟他说说年货的事。他们没提别离,心中却都有个默契。来年谢岩没取中便罢了,若是取中,就要分开了。


    陆柳犹豫了很久,没在单子上列出分量。只写上要买什么。


    他把单子递出去,心有感触,“哥哥,以前在县里,你照顾我们多,事事都想着我,总想拉拔我,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今年我觉着很满足,我们住在一起,平常说说话、聊聊天,你教我一些事情,我也能做一些事情。我觉着这样好,我不想一直当被照顾的人。”


    陆杨看他才是瞎想,“我疼你你不开心?”


    陆柳没有,“我只是想变得有用。”


    陆杨看完年货单子,原样递回去,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你家办多少,我这儿就办多少。”


    他不照着离别的月份来筹备,他要正常过年。


    陆杨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怎么又想有用没用的事?”


    陆柳说:“我是跟你说心里话,我想变得有用,这是我的追求。我也知道有很多人爱我,不会计较我的用处大小。”


    陆杨放心了些。兄弟俩坐屋里,炕上暖着,铜盆烧着,屋里暖烘烘的,他们说话变得缓慢又温柔。


    陆杨跟陆柳说:“你比我贴心,会说甜话,夫夫之间的事我都不用多教你,你跟黎峰两个人很好。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早做打算。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生活。你家黎峰是个顾家的好汉,他能为家里放弃一些事情,为了讨生活,他可以做这个,也可以做那个。但大山里养出的心,不适合长期待在这样拥挤的城区。


    “今年我去陪考,你哥夫出考场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考场太闷太挤了,他那样喜静的性子都憋得要发疯了。这也是我一直忽略的事情,觉着大家都有好日子过,能吃香喝辣住大房子,能供养孩子读书上学,能留些银钱买良田、置办家业,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但人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来滋养。你们要长期留在府城,置办家产的时候,要仔细斟酌。挣到了银子,也要适当休息。不要逼太紧。”


    陆柳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他前阵子就想到了,主动提出让黎峰回一趟山寨。


    黎峰上次回来,跟他说在山里待了几天。


    陆柳垂眸想想,一时想不出来法子。


    今天他拿着年货单先回去。差不多到晚饭时辰了,他该收拾晚饭了。


    到这个时辰,家人陆续回来。黎飞离得近,最先到家。这孩子勤快,也听话,每天到家都要带两个小宝玩一玩。在学走路的孩子,很喜欢他这个大哥哥。


    等黎峰到家,他们又一起遛马遛狗,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也让小马跑一跑。


    他跟黎峰两个配合着,一个扶着小宝贝,一个牵着马,带他们骑马玩。几条狗在旁边小跑追着。


    陆柳收拾完饭菜,出来招呼他们吃饭,看见这一幕,心上有灵光闪过。


    是了,他们需要一个更加宽阔的地方。


    宅子买不起,良田太浪费,要么买些旱地、下等田。这种田地种着累,产粮低,拿来跑马不心疼。


    以后再攒些银子,他们就盖房子、盖畜棚,请些佃户来养鸡养兔。这样不算浪费地方。


    他们都为了生活做出过“最好的选择”,让步以后,又再次因为成长的收获,迂回着走向了滋养心灵的源泉。


    陆柳扬手喊人:“大峰!小飞!吃饭啦!把小麦和壮壮都抱回来吧,我给你们打水洗脸洗手!”


    带孩子久了,会有一个固定的“结束仪式”。两个小宝从马背上下来,要自己觉着累、不想玩,要么就是“飞一飞”。


    他俩小小的,黎峰跟黎飞抱得轻松,两手抱住,往外举着转一圈,听见清脆笑声了,再持续转两圈,他俩晕乎乎的,就可以顺势抱回家中了。


    陆柳看得直笑。


    黎峰看他高兴,问他:“有什么好事?”


    陆柳随口说:“刚跟哥哥定下了年货单子,他跟我家一样,数量也是。”


    黎峰便懂了。


    因为没有离别哀愁,所以高兴。


    但陆柳藏了话。他以前总给黎峰画饼子,要这样、要那样。


    这次就私下办一件事好了。等田地买好,收拾妥当,他带黎峰去看。


    第197章 除夕 陪他再走一段路。


    到十二月, 书生们相继返乡,这对书斋和小食铺的生意造成了一定影响。


    陆杨在县城长大,对这些事情习惯了, 心情如常。


    腊月初六是小麦和壮壮的周岁, 陆柳送来煮鸡蛋和馒头,带陆杨去看抓周。


    家里准备得齐全,笔墨纸砚、书本算盘、弹弓锅铲,还有些木制的小玩意儿,比如长剑、大刀、饭碗、大马等等。


    冬日冷, 就在炕上撒着,让两个小宝在炕上爬着抓着。


    陆杨和谢岩给他俩添了金银元宝, 小小一个,小宝贝能抓得着。这也算他们的周岁礼了。


    他俩天天被人哄着逗着, 成天都有人围着他们说话,到了抓周的时候,还跟玩一样,抓一个丢一个, 还会看大人的脸色。


    大人脸上高兴,他们就多拿一会儿,然后继续扔掉。


    陆柳和黎峰平常总说想让孩子们都读书, 特别是壮壮,以后要去当书生,考科举。但来抓周, 他们却没表现出特别的偏好。


    抓到笔墨纸砚, 那就是他们果然喜欢读书。抓到算盘元宝,那就是有财有福。抓到锅铲饭碗,以后吃得饱, 饿不着。还有弹弓和刀剑,这就是跟黎峰一个样,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样的气氛之下,小宝贝抓什么都是好,就没有不好的。


    两个孩子爱争抢。他们长大了些,连小麦的性格都有了些微变化,被壮壮带着,会主动去抢了。


    壮壮举起金元宝,他就去拿金元宝。壮壮端起小饭碗,他也要拿小饭碗。


    兄弟俩互相学着,小麦去玩算盘,壮壮也伸手拨弄。小麦抓着墨条,壮壮也要拿墨条。


    这次抓周,就看个乐子。孩子没定性。


    谢岩头一次看小孩抓周,把各样东西都记下来了,回家跟陆杨说:“要是我,我想小孩读书,我就到处放满书,他只能抓书。我想他去挣钱,我就放很多算盘,他只能抓算盘。”


    陆杨看他不得了,学点本事,现在就算计起还没出生的小娃娃了。


    他说:“拿算盘的是账房先生,一个月三五两银子,挣什么钱?”


    谢岩便改口道:“放很多小元宝,这个好。”


    陆杨敷衍夸赞:“好主意。”


    后天腊八,家里做腊八粥。


    赵佩兰跟陈桂枝结伴出去买了食材,准备了红豆、芸豆、花生、小米、糯米、莲子、核桃,回来说是七样,陆杨说要加红枣。


    他之前喝过陆林做的腊八粥,那里面有红枣。


    想到陆林,陆杨到书桌后拿了信纸,给他写封信。


    谢岩从县城带回了很多消息,他当时回信过,现在这封信是问候,也说说近况。再有一些他最近学习的笔记与思考,让陆林都看看。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两天谢岩找乌平之频繁,他会照顾好友情绪了,让他安心住家里,他们一起过节过年。


    盛大先和季明烛常来家中做客,一起探讨学问。他们今年晚一些休假,要到小年后才回家。


    腊八这天,他们俩都从家里带了腊八粥过来,互赠一碗,换着尝尝,品个滋味。


    陆杨把他们几个招呼好,让娘拿一罐粥给黎峰,委托黎峰带给洪楚。


    大集快开了,洪楚最近都在民富路附近,黎峰也在,往来方便。


    还有一个好消息,蔡管事给他们寻摸了一间好铺子,他们看着不错,从账上支了银子,把铺面买下。先承接大集的生意,等到年后,再里外装点。


    这几天忙着搞牌匾、做幌子,从码头铺面运货上货,先撑个场子。


    黎峰忙不过来,罗二武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懂。陆杨现在不方便去大集,心在上头牵挂着,大大小小的掌柜伙计都被罗二武带过来见过他,他逐一做了安排。


    和上一季一样,镖局船行和车马行都要跑一跑,给人送份礼,吆喝吆喝。生意不嫌多,他们多弄几次,跟这些人熟悉了,平常季节的时候,他们见到别的游商,也能帮着喊两嗓子。


    客栈酒楼、当铺钱庄也一样。随它用处大小,都要过去贴贴冷屁股。


    这些事黎峰交代过一回,临近大集的日子,忙起来急躁,互相之间摩擦多,对一件事的做法没有个准数,总起争端。


    陆杨把很有主意的几个人单独拎出来,让他们每个人都负责一个事。这样能带几个人干活,也省去吵闹。


    书斋不忙了,罗大勇看商号缺人手,跟陆杨说了声,过去支应支应。


    今年的雪来得早一些,十一月就下过一场小雪,到十二月里有几场雨夹雪,过了腊八,大雪如鹅毛,飘洒了几天,外头一片银白。


    家里的年货有陆柳帮忙操办,陆杨还惦记着人,等谢岩从崔家回来,围着他招呼招呼,让他暖暖身子,就跟他商量采办年货的事。


    干爹那边要去瞧瞧。鲁家搬来不久,书斋就开业了,平常都在印书赶工,没怎么出来走动,要他们做晚辈的多去瞧瞧。


    罗家两位兄长都去商号帮忙了,两个嫂嫂忙着装书的事,家里还有孩子照顾,年底杂事多,也得问问,看看有没有要帮衬的。


    他们忙,陆柳也忙,两个爹沉默寡言,不爱往外说难处,既然出门问了,两个爹那里也要看看。


    陆杨说:“你出去转转就好,问完了回来告诉我,我安排别人去干活。”


    这几天来他这里的伙计多,他使唤一个人不碍事。


    谢岩听完了,往陆杨嘴上亲亲,“真是爱操心,你怎么不想想我?”


    陆杨想了。年节要送年礼,一般腊八之后送,三水巷这一条街都不用操心,只等着陆柳操持。有往来的商户也不用操心,有黎峰操持。他忙完这阵子,就要到处送礼,直到过年才能喘口气。


    那书生们的年礼怎么办?乌平之给了主意。他从家里叫两个人过来使唤,帮忙去登门送礼,维系维系交情。


    走得近的几家,像盛大先和季明烛,就得谢岩亲自去。


    “尤其是你师父和师兄,这次要备份好礼。”陆杨说。


    谢岩扶他在屋里走走,说:“待会儿我跟乌平之出去铲铲雪,老坐着不动,身子都僵了。我跟凌师兄说好了,他帮我弄些煤渣来,到时在巷子里铺一条小路,你可以出去走走。让娘扶着你。”


    至于年礼的事,他有数的。


    好友那里不用太出挑,拿上两抬馒头,再准备些糖酒,拿点笔墨文章就够了。


    师父和师兄那里都送蜂蜜好了。谢岩已经知道了蜂蜜的妙用,他觉着他师父用得着。这么大年纪,人也不爱动弹,天冷了,更爱窝一处猫着,喝点蜂蜜润润。凌师兄可能用不着,先送了再说。给师父送十斤,给师兄送五斤。


    蜂蜜之外,谢岩画了一本小画,给师父翻看着解闷。给师兄买鱼钩。


    陆杨听着不错,问他:“这就是你学来的送礼之法?”


    谢岩悄声道:“不。如果是照着师父教我的法子来,这礼有好几种层次。比如画册,能用金纸,能用金丝织布来画。比如鱼钩,要用金银打造。比如蜂蜜,可以单独放一坛金银珠宝。要是想雅致点,蜂蜜就是蜂蜜,单独准备几根裹着蜂蜡的金银蜡烛也行。我看这不像送礼,像是行贿。他说看我送礼的目的。如果是求人办事,诚意要给足。我问他,如果我要送礼给他,是不是应该弄两罐金银棋子。他说他看我想拿他的金银棋子。”


    谢岩说着笑了,“我只是有点眼馋而已。”


    陆杨听得眼睛都睁圆了。


    他觉着这不是好事。


    谢岩趁机又亲他几下,“放心吧,他教我的时候说过了,我可以不做,但我必须知道。不然哪天被人害了,还稀里糊涂的。”


    陆杨听着放心了。崔伯伯人挺好的,还是想法子送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他问谢岩:“他家几个孩子都不在家吗?”


    谢岩点头:“都在京城。师父觉得京城太吵了,就回乡了。乡里清静些。”


    陆杨皱眉琢磨,谢岩伸手揉他眉间,“你少想点事情,你现在要听我的了。”


    陆杨拍他手,“我不听你的又怎样?”


    不听就亲他。谢岩抓着他亲个没完,亲得陆杨骂他两句,他才出去,到巷子里走走问问,把陆杨交代的事情办了。


    再回家,吃过午饭,他就去找乌平之铲雪。活动活动身子骨,下午的学习就开始了。


    下午,陆柳过来收了脏衣服、脏鞋袜,装背篓里,等着新找的浆洗工过来拿。


    小麦和壮壮要出去玩雪,陆柳有些犹豫,陈桂枝胆大一些,说小娃娃要仔细养,但不用太小心,地里滚滚,沾沾泥土、沾沾雨雪,身体强健。


    因这话,小麦和壮壮能到外头玩一会儿雪。


    他俩一身皮毛,棉衣是滚过兔毛边的,做了小皮靴和兔毛帽子。一身红彤彤的,拿手碰过雪,觉着冰,又想玩,都摇摇晃晃的往雪堆里扑,隔着厚衣裳,他俩不觉着冷,玩得嘻嘻哈哈的。回家被揉搓着塞到炕上就老实了,还把被子当雪堆,也在上头扑着玩。


    陆柳把他俩带来跟陆杨玩,陪哥哥解闷。


    兄弟俩坐一处聊天说话,陆杨也在想孩子的小名了。


    他起名都很朴实,这次取名都是吃的。要是有一个,就叫“小肉包”,要是两个,就再加个“小糖包”。


    陆柳听着扁扁嘴,“还不如威猛的名字好听。”


    陆杨:“……”


    那再想想。


    他还是偏向食物名,看看年节常备的东西,说:“叫年糕和元宵。”


    这两个还不错,顺口好听。


    陆柳喜欢有力量感的名字,他说:“年糕和元宵都是怎么做的?要捶打,要滚一滚,要么叫捶捶滚滚?”


    嗯,捶捶不好听。


    叫打打?打打滚滚?


    陆柳:“……”


    算了,还是软糯点吧。


    他说:“哥哥,你喜欢软乎的名字。”


    陆杨其实有想“正常”点的小名,只有一个,就叫“小满”,加一个就是“大福”。


    小满还好,大福有些过了。他不敢用。


    陆柳听着都喜欢,犹豫不决的,说:“你怎么就不能生四个孩子呢?”


    陆杨哭笑不得,“那改天再听见几个好名字,我还得继续生孩子啊?”


    兄弟俩笑成一团。


    次日,再来小伙计找陆杨,就被陆杨使唤出去采办年货,给各家帮忙支应支应。


    腊月十四,大集开市。


    三水巷的日子没大变化,只有几个男人早出晚归不得闲。大集上红红火火,里头有很多光着膀子干活的人。


    大集只开三天,十六这天晚上,还有一场庆功宴。


    根据洪楚所说,年底的这场大集后劲很足,可以持续到正月里。


    很多客商都会在府城过年,这时候府城各大商号都在抢生意,众多货品争奇斗艳。他们商号凭借菌子扬名,靠名贵药材抓住了一批贵客,又靠蜂蜜异军突起,直到小年,还有客商挤在城内商铺和码头商铺里等着准话,一定要拿下订单。


    他们靠着那座大山的馈赠,在府城站稳了脚跟。以大集为突破口,让众多大小客商都听闻了“靠山吃山”的名号。


    小年之前,洪楚到家里来了一趟,给陆杨带了两箱子衣裳。


    他说:“这阵子给小孩准备衣裳鞋袜的人肯定很多,我就不凑热闹了,这都是给你准备的。你怀的月份好,要揣着肚子过冬,我找人做了些大棉衣,棉裤都是阔口的腰身,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怎么穿了,就跟系襦裙一样,两边叠一叠,缠在腰上,这样暖和又方便。”


    年礼就这样了。


    再往后,洪楚没空来。年前祭祖,这是“硬仗”。还有很多客商在府城,让他年后抽不开身。


    他过来之前,不知道乌平之也在陆杨家里住着,告辞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两个人都愣了下。


    洪楚拱手扬笑,“乌公子,上次见面,我受益匪浅。今日匆忙,改天我给你补上谢礼,预祝你会试顺利,得登金殿,青云直上。”


    乌平之听了满耳朵,也跟着笑了声,“多谢,礼就不用了。你是刚来?”


    洪楚是要走,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与他寒暄两句,再次往院子外走。


    乌平之想了想,送他到门口。


    门外有一顶轿子候着,跟洪楚同行的人很多,轿夫、护卫,还有几个账房和伙计。今天赖真和洪老五都来了。洪楚去找陆杨这一会儿,他们把黎峰的年礼送了。


    洪楚上轿,轿帘落下,他脸上的笑意也都散了,满面疲惫。风托着轿帘沉浮一下,这一点反差就被乌平之看见了。


    洪老五和赖真跟在轿子两侧走,看乌平之盯着轿子,赖真瞪了他一眼。


    乌平之:“……”


    怎么了,轿子都不能看吗。


    他再回去,正好跟站在廊下的陆杨撞上。


    乌平之挠挠头,直接错开了话题,“我这几天要出去一趟,年底我爹会来府城查账,我还没听见消息,打算去铺子里问问,要是他来了,我就陪他过年。”


    陆杨点头,趁着谢岩不在家,跟乌平之说了件事。


    “我肚子大了,可能是双胎,我想等元宵再去摸脉,如果真怀了两个孩子,你帮忙要劝住阿岩,让他一定去京城赶考。”


    乌平之看看他的肚子,认真答应了。


    当天晚上,谢岩拖回来三车煤渣,次日,他用这些煤渣铺出小路,混着小石子,拍打到湿漉漉的黄土路上。


    黎峰和罗家兄弟都出来帮忙,小路铺到各家门口,方便串门就行了。


    等空出手,或者年后请人,再挖些粘土过来,把这条路修修,以后下雨下雪都不怕了。


    他们都让谢岩别干了,觉着他是文弱书生,谢岩却很有干劲。


    他身体比以前强健,现在都能抱着夫郎走好几圈了。


    离年节越近,他赶考的日子就越近,他心中牵挂着,始终不放心,也很愧疚。陆杨嫁给他以后,奔波劳累一样没少,两人分离多,很多日子都没一起过。


    他去京城赶考,算着时日,能在陆杨生孩子之前回家,但他怕被事情拖住,或者路上耽搁。夫郎生孩子,他帮不上忙,但他想陪着陆杨。


    这条路修好,大家都方便。他不在家,别人可以常到家里坐坐,陪陆杨说话解闷。


    要是陆杨觉着憋闷,出来散心也行。都说怀孕要走动,冬季没条件多走,他就把路修好一点。


    陆杨站门口的小路上,望着前方挥洒汗水的男人们,侧头跟陆柳说:“你哥夫还不错吧?”


    陆柳点头说是。


    他怀孕的时候,黎峰也给他修了小路,铺了院子。


    他说:“疼夫郎的法子好像都一样。”


    过日子就这些事,搞些好吃好喝的,屋里的炕烧得暖暖的,身上的衣裳也穿得暖暖的,脚下的路要稳稳当当的。疼夫郎从这几处入手,还真一样一样的。


    谢岩体力不如几个壮汉,他要歇息了,还让别人也歇着,“你们别跟我抢啊!没看见我夫郎在看我吗!”


    罗大勇让他说话客气点。


    谢岩赶忙赔笑,“大哥,我的意思是你们歇歇,让我多在净之面前表现表现。”


    罗二武说他没出息,“夫郎看你一眼,你就当牛做马啊?”


    谢岩不高兴,“二哥,你说什么呢?我给夫郎干活,怎么是做牛马?他听了心疼。”


    黎峰没眼看,“陆杨根本没看你,他是怕他两个哥哥累着了。”


    谢岩:“……”


    黎峰说话真阴险,他反驳就是陆杨不疼哥哥。不反驳就是陆杨没看他。


    他说:“你要叫我哥夫,你是这里最小的,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黎峰:“……”


    陆杨跟陆柳的年纪一样,就一个兄弟之分,让这小子得意的。


    他们真的歇息了,也吵起来了。


    叽叽咕咕说生活好滋味、生活真幸福的陆杨陆柳:“……”


    哎!


    路铺好这天,乌平之出门去商铺,走在上面连连道好。


    过了小年,谢岩得了大空闲。


    盛大先和季明烛也不来了,他给师父和师兄都送完年礼了,路也铺了,可以陪陪夫郎了。


    陆杨让他结结实实睡了两天好觉,养足了精神,跟他煮茶赏雪,过了一阵闲暇时光,转眼到除夕。乌平之跟他爹过年,没来这里。


    除夕这天,吃团圆饭。今年热闹,各家都收拾了饭菜,然后端到一屋,拼桌吃了一次超级热闹的年夜饭。


    府城的除夕比县城热闹,城里会放烟花。


    放烟花的地方在码头,城内其他区域都是放鞭炮多。


    他们离码头远,看不见烟花,吃饱喝足,都在门前放放鞭炮。


    谢岩抱了壮壮过来,握着他的小手,帮他捏着一炷香,伸着胳膊举得远远的,让陆杨就着香顶的红星子点鞭炮。


    “刺啦”一声,鞭炮就着了。陆杨甩手扔出去,紧赶着捂住了壮壮的耳朵。


    壮壮还懵着,回过神,鞭炮都炸完了。他还要玩!


    他和小麦还没分清陆杨和陆柳,见了他们都是叫爹爹。


    他一声声喊着“爹爹、玩”,让谢岩好一阵笑话。


    另一边,陆柳和黎峰也这样带着小麦玩。


    三条狗也有人捂着耳朵,赵佩兰和王丰年坐一起,旁边蹲着个陆二保,一人捂一对狗耳朵。


    黎飞跟罗家鲁家的几个孩子玩到一处,都不用大人看着,他们自己炸鞭炮,玩得非常欢快。


    他们都说来府城好,府城鞭炮多。往年在山寨、在县里,他们经手的鞭炮,只能是拆下来的小炮仗,有三个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不止三条小鞭炮!


    罗大勇和罗二武跟鲁老爷子挨着,坐在门槛儿上,看着巷子里红红火火的气象,隔着火星子和烟雾,看见对面陆杨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知是逗孩子还是逗他的书生夫君,一声声“哎呀哎呀”的喊着,声音被鞭炮声压得断续朦胧,传到耳朵里的只剩下喜悦。


    相似的小巷里,他们没想到会有这样圆满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满满的无助与绝望,宽慰人,只剩一句“以后就好了、长大就好了”。


    鲁老爷子给他们背《孟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陆杨想读书的原因是因为读书不用干活、可以吃饱饭,但他对读书识字的兴趣来自这一篇。


    这一篇,支撑着他走过了很多艰难岁月。如今都好了。


    对面的陆杨朝他们招手:“你们坐那里做什么?过来玩啊!”


    罗大勇没去,他推推弟弟,让二武去。


    身后的院子里,他们的媳妇跟鲁小水一块儿,被陈桂枝带着,加上一个贺青枣,在玩投壶。


    往常哪有这样的闲心?这都是富贵闲人玩的!


    罗大勇往后看了眼,跟鲁老爷子说:“我看谢岩挺稳当的,杨哥儿亲人少,要是来年谢岩取中了,我打算跟二武一起走,陪他再走一段路。”


    这儿太热闹了,谢家的人也太少了。他们兄弟算起来是两家,跟过去有个帮衬。


    鲁老爷子走不动了,府城就是他的终点。


    人生有聚散,他们今天在这里团聚,就全了一场缘分。


    鲁老爷子说:“你跟二武要多看看书,外头天大地大,只靠县里那点本事,走不了太远。”


    他家哥婿送来一坛烧酒,爷三个喝一碗。


    对面黎峰看见了,也要讨酒喝。陆柳不介意喝酒,跟着黎峰一块儿来了。


    小麦看见他们喝酒,嚷嚷着喝、喝。


    陆柳正哄着,黎峰就拿手指沾了一点酒水,给小麦舔了舔。


    陆柳:!!!


    这边的几个男人都笑作一团,说:“是亲爹,亲爹才教孩子喝酒!”


    陆柳不高兴,“你看你把小麦辣的!”


    小麦直往陆柳怀里窝,不要黎峰了。


    黎峰一碗酒端平,又去给壮壮舔了舔酒水。壮壮性子烈一些,他在谢岩怀里又踢又哭,谢岩都差点抱不住了!


    “黎峰,这是不是你亲儿子!陈姨!陈姨!黎峰把两个孩子都弄哭了!”


    谢岩帮他告诉了娘亲。


    但陈桂枝不介意,“没事,他小时候也是舔酒水长大的。”


    黎峰大声笑着,把壮壮抱走了,玩几次飞飞,壮壮就笑了,不计较酒水的辛辣,又跟黎峰是亲亲父子俩了。


    陆杨看一圈,没见着顺哥儿。


    他到屋里找,看顺哥儿还在擀皮子,准备包饺子,揶揄他道:“你怎么这么勤快?我们都在玩,不急着包饺子,这不是才吃饱吗?”


    顺哥儿说:“这是新年的饺子,初一吃的。”


    陆杨一眼把他的心思看穿了。


    “哦哦哦!过了年,我们顺哥儿就是小夫郎了!再包饺子,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顺哥儿被他臊得脸蛋通红,也学着谢岩告状的样子,大声喊人,把谢岩喊进屋,让他把陆杨带走。


    谢岩坚定拥护夫郎,“怎么了,我夫郎没说错,你做什么要赶他?”


    顺哥儿放下了擀面杖。这饺子做不下去了!


    他到门外瞧瞧,巷子里好热闹好热闹。这便回屋取水洗手,也去玩了。


    陆杨有些累了,跟一窝“内向人”坐一处。


    他先问娘:“娘,你怎么静悄悄的?”


    赵佩兰明明变得话多了些,平常爱笑能说,不算内向了。


    她说:“我想着亲家们应该不习惯这么热闹,就说陪陪他俩。”


    陆杨又看向两爹。两个爹望着他尴尬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杨真是好奇,“你们这样静悄悄的,那时怎么相看的?”


    王丰年说:“就这样,坐一堆,谁熬不下去了,就说一句。我们互相觉着性子好,就相看成了。”


    陆杨笑坏了!


    他这时笑厉害了不舒坦,谢岩扶着他,给他顺气,说:“来来来,趁着我娘和岳父们都在,我俩相看相看。”


    陆杨一开口就把相看结束了。


    “哎呀哎呀,这是谁家的俏书生啊!快让我娶回家做状元郎!”


    双方长辈都不知道这个“状元郎”是什么意思,只有谢岩红了脸皮。


    陆杨拿捏他准准的,靠着他说:“要是我跟你相看的时候说了这句,你是不是能跑出十里地,再也不敢见我了?”


    谢岩果断否定,陆杨都不稀得说。


    “哇,原来你喜欢我调戏你啊。”


    小夫夫俩打情骂俏,让三个长辈挪了窝。


    三条狗因此获得自由,跑去跟黎飞他们玩鞭炮,一听见声音就跑好远,没听见声音又凑过去,忙得汪汪叫。


    王丰年看他俩挺好的,跟赵佩兰说:“杨哥儿就嘴上厉害。”


    赵佩兰知道,“他是好孩子,乖孩子。”


    陆二保看他俩都说话了,便接话道:“你们说得对。”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在这个热闹的除夕里,成了一处别样的风景。


    第198章 发财啦 上下嘴皮子一碰,一百两银子就……


    新的一年, 商号的分红下来,黎峰拿了七百四十两银子回家。


    陆柳已经见过更多的银票了。那时是定金和货款,都不能自家拿着使。他一天要看好几遍, 无数次庆幸家里人多狗多, 不然他得不吃饭不睡觉的抱着银票,生怕被人偷走。


    现在有了这七百多两银子,他心情没因数量差距而变低,几张“纸片”都数得有劲儿。盘算着银子该怎么花。


    他暂时不开大酒楼,想等家里事情告一段落再说。


    十二月的大集, 会忙到正月里。


    黎峰年前到年后都有事情忙,商号的事之外, 就是送节拜年。年前刚歇下,到了初一, 又里里外外的跑动。年后还要把留在城里过年的客商们全拜访一遍。


    他也不客气,把海有田薅着一起了。让他分担一些。


    顺哥儿想选正月的日子,他看大哥太忙,往后推迟些时日, 定下正月二十七成亲。


    陆柳细数家中事务,觉着今年干不了太大的事情,想把银钱花在实处。


    他跟黎峰说了要在府城购置田地的事。黎峰以为他要置办田产, 没多想就答应了。


    再说盖鸡窝兔窝,黎峰也没多想。还参考了陆杨的庄子配置,说可以弄个磨坊。


    余下的银子, 陆柳不敢拿出去做生意, 为着稳妥,去问了哥哥的意见。


    他们手上要留些银子,不知道要不要全攒起来。


    陆杨给他提供了几个法子。要是求稳妥, 就添置一些固定的产业,比如铺面、田产、宅院。以后转手都是银子,不会砸手里。往外租,也有一份进项。


    陆柳想要踏实些,可以根据他的需求添置,比如买下一间酒楼,置办一份自家的产业。租来的总是不一样。


    除此之外,他们是靠着西山发家的,挣钱以后,要回报乡里。


    回报不仅仅是说有个商号在,盖几个晒场,建起作坊,让寨子里的人跟着一起挣钱就够了。要让大家伙都凝聚起来,让他们有个共同的信念。


    大宗族都有宗庙。他们也可以出钱盖一个祠堂,把人心聚在一起。


    为着祖宗香火,为着死后进去受香火,寨民的团结力会非常强大。


    再就是田产的购置,府城和县城离得不远,陆杨是建议陆柳在县里要留一份田产。有一份家业在寨子里,可以给大家伙做榜样,也让大伙知道他们的根子在黎寨,会感到踏实。


    以猎物来说,他们没法量化。好在大家都开始农耕生活了,对田地有数。大片的良田摆在面前,他们便知道要奔出个什么样的前程了。


    到时回家,要让他们以一亩田地的银子来做目标,让他们朝着这个数目去攒。攒了一亩再来一亩。


    现在哪有人能抵抗住田地的诱惑?这可比小小一粒银子管用多了。


    这样的一份田产,他们不能给寨子里的人种。


    时间长了,容易激增怨气。觉着他们都这么有钱了,还要为几袋粮食跟人计较。


    陆杨建议请佃户种,每年固定给寨子里捐赠一些粮米,根据当年收成定。


    寨子里有孤寡幼小,这些人需要供养。算他们积德积福。


    这几样办下来,就要把陆柳手里的银子花去一半。


    陆柳目瞪口呆:“哥哥,你真会花钱。”


    要是他正巧相中了一家大酒楼,那完了,他手里的银子都不够用,还得拆借一二。


    陆柳垂眸想想,他把家人放在前头。


    府城的田地一定要买的,再给家人添置些衣裳首饰。


    铺面先瞧着,他想在附近买,虽说这里不如外头的生意好,但书生的生意相对好做,这都是要脸的人,他们家有个举人老爷,能得许多便利。不过是少了众多商户的席面,正好有个清静。


    然后先拿银子,把祠堂盖好。


    他们在山寨盖过晒场、蜜坊,也盖过房子,三十多两银子,就能盖个很大的房屋了。陆柳没进过祠堂,追加一倍,再凑个整数,想拿七十两银子盖祠堂。


    这天,黎峰带海有田回家吃饭,陆柳找海有田问了些祠堂的事,一听什么木雕石雕的柱子都是以十两计算,往上几百两都有。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海有田说:“其实盖祠堂,你们要坚定些,不能被人忽悠了。这些人会拿祖宗压人的,什么你肯让你家祖宗睡茅草屋破房子吗?又什么别家门前都有狮子看门,你祖宗啥也没有。还有一些很气派很花钱的玩意儿,都是说大房子空荡荡,祖宗在里头住着不舒坦。其实都是套话。


    “你说你只有三十两银子,他们也给你吹出花样,说你们孝顺,祖宗们能从坟堆里搬到大屋子里住,晒不到太阳,淋不到雨雪,还能天天享用香火。往后挣钱了,一点点添置,也让祖宗们看着家族一点点强盛起来,他们欣慰,地下有灵,都会保佑你们的!”


    听完这一串话的全家人:“……”


    果然挣钱是有方法的。


    黎峰问他一般祠堂是多少银子为区间的,海有田回想一阵,道:“五十到三百两不等。要看造景用料的,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宅院都能花费数百两银子装点,这都说不好。如果朴实一些,把屋子盖大盖结实,里外分两间,一处议事,一处祭拜,再留几间屋子,这样能在一百两银子内办完。”


    这钱真是不经花,上下嘴皮子一碰,一百两银子就出去了。


    陈桂枝插话道:“这事到寨主面前说一说,他会放话出去的,到时有钱给钱,有力出力,能再凑一些,也能省一些工钱,盖出来不会差。”


    这一百两是他们家出的,再以商号的名义出一点,寨子里筹集一部分,可以盖个顶顶好的祠堂。


    陆柳听到这里,才觉着不错,可以拿银子把事情办了。


    海有田到家里吃饭,顺哥儿相当不自在,席间一句话不说,等饭后,陈桂枝跟海有田说定下了吉日,要选个日子,两家见一面,这几天就让媒人过去下聘,顺哥儿才往海有田脸上瞧了一眼。


    海有田这几天不知道干什么了,人瘦了些,看起来挺精神,提起亲事大方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他也看了眼顺哥儿,把两人都闹出大红脸。


    两家长辈吃饭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八,陈桂枝会带顺哥儿上门去瞧瞧。


    黎峰说要一起去,被陈桂枝留下了。


    “你又不是他爹,你去做什么?”


    黎峰:“……”


    这天之后,黎峰又看海有田不顺眼了。


    陆柳忙里偷闲哄男人,挑个好日头,给他掏耳朵、剪指甲,再修修胡子、磨磨茧子,让他舒坦舒坦。


    城里跑动的地方少,马和狗没地方磨爪子,马蹄和狗趾甲也要剪。夫夫俩一块儿干。


    黎峰说:“我们山寨的祠堂根本不用石狮子,弄几条狗就行了。”


    陆柳听着好,“就是,狮子都不会叫,狗还会叫。”


    孩子们在外头玩,夫夫俩有个空闲。


    黎峰想了想,跟陆柳说:“二田这阵子来过府城两次,我没跟他碰上,他也没来我们这儿见娘。我瞒着娘,没告诉她。”


    陆柳不懂二田,就关心黎峰,“你生气不?”


    黎峰摇头,“我还敢生气?我现在都怕他了。我就想他能好,别跑到娘面前胡骂一通。”


    天呐。他都不敢生气了。


    陆柳把二田嘀咕了几句,想着祠堂盖好,他们一家要回家祭祖,到时怎么都能见面,他要再看看二田是啥样。


    “你放心,我会吵架了,我不会让他骂你的。”陆柳认真道。


    黎峰听着心窝暖,再跟陆柳盘算盘算银子怎么花。


    除了祠堂、田产,余下银子就预留着应急、等个好铺面。


    陆柳打算给娘添置几样首饰,要重一点,大气一点。


    再买几身四季常服,平常出门有好衣裳。


    他这儿攒了些私房钱,就拿私房钱给两爹添置。暂时就买两根银簪,他父亲跟爹爹还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衣服可以多买几身,他不添置,这两人怎么都不会舍得。


    然后带他们去医馆摸摸脉,把身子养一养。他们早年挨饿受冻又劳累,现在都比同龄人显老,嘴唇都没有血色的。要是差钱,就从家里拿点。这样不多不少的,够了。


    顺哥儿的喜镯定下,再配个小耳环。给海有田的聘礼也添一点儿,压压箱子。


    黎峰要买几身好衣裳,他经常在外跑动,人要体面些。陆柳还去铁匠铺看过,打算给他买把短刀。也想做个胸甲。


    盔甲不能随便买,买个背心总没事吧?他想整一个。


    两个小宝就算了,这点小的娃娃,过个周岁,都攒起十两银子了!


    陆柳自己没什么好买的,他嫁人后,衣服都是新制的,怀孕的时候也收了太多布料,都没穿多久,到府城后还买了两身衣裳。首饰也不用了,忙起来没空打扮,他连镜子都没照了。


    黎峰转头看他,说:“你给顺哥儿买喜镯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首饰当银子花,就暂时戴身上而已,相当于没花钱。到你自己,怎么这个样子?”


    陆柳嘿嘿笑:“我这叫勤俭持家。虽说首饰能当银子花,但买首饰跟置换银子的价钱不一样,既然我没空戴首饰,那就先不置办。你打算给我多少银子置办首饰,我就单独存一张银票。等着酒楼的铺面看好了,我看看够不够数。要是够,用不上这个首饰银子,我就去买几样首饰,等酒楼开业,我都戴上,显得贵气。”


    酒楼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黎峰让他先买。


    他们早前还说先租酒楼,挣钱了再置办产业呢。银子是很灵活的。


    陆柳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黎峰说:“可以让人做个模具,给你弄个银鸡银蛋银兔子。金鸡金蛋好听顺口,弄金的也行。去年挣好多钱,可以弄一个。”


    田产置办下来,他们离得远,陆柳只能请人养鸡养兔,自家没法养。给他弄几个吊坠、挂件,他看着养眼,心里舒坦。


    陆柳心动了一下,想想还是不要了。


    这也不是什么正经首饰。


    为着打消黎峰的念头,他说了个流氓话,“怎么不弄个你的鸡?”


    黎峰接话自然:“我的鸡不值钱,哪配用金子银子?”


    陆柳憋不住笑,“大峰,我最近学做生意,听来一句话,叫物以稀为贵。你不要这样说,你只有一只鸡,它就是贵的。”


    黎峰点头,“有道理,但每个男人都有一只鸡。数量多了,就不贵了。”


    陆柳哄他,说:“可是我只有一个男人啊,你是珍贵的。鸡凭人贵,你贵了,它就贵了。”


    黎峰抓紧弄完手里的活,带陆柳放了剪子和锉刀,洗洗手就回屋亲热了。


    陆柳推他,不许他亲嘴。


    “上次被娘说过,你讲的,白天不亲嘴了。”


    不亲嘴,就吃扔扔。


    陆柳也想啃大胸。


    夫夫俩热乎一阵,出门前各自捂着红嘴巴,发现他们俩真是没经验。


    原来亲别的地方,也会把嘴巴弄得又红又肿。


    陆柳摇头晃脑总结经验,“也很正常,毕竟都是动嘴巴。”


    他让黎峰先出去溜达溜达,没听见娘训话,才从屋里出来。


    结果他到外头,娘就让他站着,转头吆喝一嗓子,把黎峰从隔壁屋喊出来,夫夫俩排排站着,当着两个小宝的面挨训。


    他俩苦哈哈的,“娘,孩子还看着呢,你小点声……”


    陈桂枝:“现在知道要面子了?早干嘛去了?”


    她这次就说了两句,转而把黎峰使唤得远远的,叫陆柳坐下,跟他说:“等顺哥儿成亲,你教他那事,别让他稀里糊涂就嫁了。”


    陆柳疑惑:“娘,你怎么不教?”


    陈桂枝说:“你俩岁数差不多,你跟大峰也没藏着掖着,他大致都知道,你们说说就行,以后他遇上事了,还能找你聊聊。我不方便,他不好意思跟我说,受了委屈才来找我。”


    陆柳满口答应了,当天就去了一趟两爹那里,挑些画册回来。


    黎峰还以为他是要续上白天的亲热,过来一问,得知是给顺哥儿挑的,当即叹气。哎!


    转眼到初八,陈桂枝领着顺哥儿去海有田家。


    一清早的,海有田就到他们家来接人。也不知他什么时辰起来的,头顶都有霜露。


    一家子都瞅见了,也都是人精,见顺哥儿瞥了好几眼,他们便装作不知,憋得顺哥儿开口拿棉帕给他擦擦头脸,端盆热水暖暖手,他们才露出笑意。


    这会儿没谁打趣他了,都觉着两人定下亲事,互相之间能惦记着,这事就错不了。感情再慢慢培养。


    陆柳回屋,拿了顶帽子给海有田戴上。


    是一顶皮帽,从山寨收货,搭着在铺子里卖一卖。家里还有点存货。


    陈桂枝办事大气,赎身的银子是海有田自己出的,看他都没有帽子,想想海有田家人应该也没有,问一问,让陆柳回屋数数帽子数量,皮的、棉的混着拿,一人一顶的添置上,当个见面礼。


    黎峰不能陪同,到了门口,还被陈桂枝提醒了一句:“也别悄悄跟过来。有田家里人对他愧疚,对入赘的事肯定是嘴上答应,心里打鼓。你这大个子,往那里一站,他们家人不会放心的。我跟顺哥儿去就行了。”


    海有田是走路过来的,上门则赶着马车走。


    黎峰追着送了一路,记挂着家中孩子,没走多远,又回来,跟陆柳一块儿照看孩子。


    小食铺放了年假,这阵子贺青枣在两爹那里住。平常搭把手照看一下。


    陆柳看着不错。两爹不爱说事,他们住得近,比不上家里有个年轻人照看,便收拾了一间空房,平常给他安排假期,让他有个窝。不用时时待在铺子里。


    书院放假,黎飞也得闲,趁着谢岩在家,他攒了很多学问去请教。这几天还有举人老爷上门拜年,把他一个刚启蒙的小书生留家里考了又考。


    他天天一脸菜色,被罗家的小孩子笑话。陆杨记挂着兄长,对兄长家的孩子不客气,一并抓来学习,这几个难兄难弟,得空就在墙头蹲一排,看着跟村里的小老头似的。


    陆柳和黎峰抱着小麦和壮壮经过,说:“以后他俩也要蹲过去。”


    黎峰看不得这蔫鸡样,把他们撵起来铲雪修路。


    “实在不行,你们打一架啊。几个男娃娃凑一起,居然不打架。”


    黎飞等人:“……”


    这咋打?这又没抢东西又没吵嘴的。还是修路吧!


    他们抱着孩子进屋,陆柳带孩子在屋里陪哥哥,黎峰跟谢岩在院子里聊天说话。


    家里买了很多柴火,部分是劈好的,还有些没劈好。黎峰帮着劈劈。


    谢岩跟他说:“我不算占你便宜,我最近看书得闲,还在画画,给你娘画了一幅,给我们娘画了一幅。多的没空了,过阵子去京城,我要在那里待两个月,我把你们一家画一起。”


    黎峰觉着这个本事好,“这怎么学的?我让小麦学一学。”


    谢岩说:“没什么固定的学法,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都省着买书。后来学画,教我的先生画技也一般。我看我娘画的花样比较清晰,听她说是观察、照着画,我就照着学。开始喜欢画静物,尤其是方方正正的东西,爱画桌子盒子,这些没有弯绕,长一点短一点,大一点小一点,都不明显。你要是想让小麦学,可以让他照着画,随便画画。长大了,手稳了,眼睛能看准了,再给他请个先生教一教。不用全听先生的,学点技巧,然后想画什么画什么。”


    之前说起教读书,他都说孩子小,这阵子有考虑,跟黎峰说了规划。


    “早几年,孩子还小,就把读书当种草,撒一片种子,随它生长。启蒙书都很枯燥的,你们可以教些简单的词句,讲一些故事,引出典故,再教他多念几句原文。隔天念着原文,引着他说意思给你们听。


    “前几年口齿不清,但学东西快。野着长几年,对读书有兴趣了,你们就可以让他练字了,养成写字习字的习惯。入学以后,先生讲的东西,他这也听过,那也听过,让他写字,他像个样子,得了夸赞,兴趣会更浓。


    “不用着急让他写文章,这是把他放在笼子里教。等他兴趣起来,抓紧认字,把学过的典故串一串,让他自己去通读、去探索。自己探寻出来的,会更惊喜。小孩子要捧一捧,让他给你们讲新发现的东西,再多夸夸。如此几年过去,他也该八岁、九岁了。”


    谢岩说:“要是你们舍得,就把他送来我这儿,我教他读书。”


    黎飞到府城求学,是十二岁。


    壮壮提前几年,应当没事。


    黎峰皱眉想想,问他:“这典故、故事怎么讲?我跟小柳识得字,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没多少。”


    专门请个先生来,怕是达不到要求。


    谢岩笑道:“可以找我们干爹帮忙。我家夫郎小时候听他讲过很多典故,从其中懂得了很多道理,这些足够用了。”


    接下来,谢岩又讲了如何在大量识字期间把典故串联。


    家里有钱,可以给他整本书,他翻到喜欢的文章,通读完一篇,获得了成就感,有极大可能会搭着把其他文章也翻一翻。


    如果没条件,就给他拿单篇文章的文稿。让他一篇篇的积攒,从里面记录生字生词。这个习惯要养好,认得以后,要时常温习。以后做文章,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他们家有书斋,书本是小事,但要好好引导,不能养成不珍惜书本的习惯。读书人,必是爱书人。


    余下的,就太远了,以后再说。


    然后是谢岩爹教他的东西,读书不能一直读,要换换脑子。谢岩那时候是学画画,这时候却劝黎峰让两个孩子学点武艺。


    他也不知是不是心态变化,总之他开始强身健体的时候,正是他发奋努力之时,身体好了,他觉着读书的精力更旺盛,起来活动活动,再读书,脑子也更灵活。他也教给黎峰。


    一个家族,要改换门庭,最方便的路就是科举。


    黎峰和陆柳都晚了,幸而有下一辈可以培养。


    一代人成才,算壮壮也是个天才,依着谢岩的年岁来算,需要二十年。


    二十年后,他们不过中年而已。


    谢岩给黎峰画个饼子,“以后在京城见。”


    黎峰也不知行不行的,他先应下了。


    壮壮若是有出息,他以后就是进士爹。


    壮壮要是没出息,他就把孩子打一顿。


    这事说完,谢岩又拜托黎峰一件事。


    “我不在家这阵子,你们要常来我家看看,我夫郎好强,什么都扛着,让柳哥儿多问问。要是我回来之前,他生了,你们也帮忙照顾着。各处仔细些,他早前身子不好,现在怀孩子,都说孩子喂大了不好生,我都不敢给他多补补。”


    他不说,黎峰跟陆柳都会照看的,说了,就是应一句,顺着讲几句,让谢岩安心。


    这边气氛和谐,另一边,陈桂枝带着顺哥儿到了海有田家里。


    他家是租的小房子,是个土屋民房,挺普通的格局,小小的。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在。


    过日子天天有开支,这么多张嘴巴吃饭,家里没个手艺,攒不出大钱。这一串人都还没说亲。也难怪海有田对离开牙行后的日子那么担忧。


    陈桂枝总共三个孩子,都熟悉了,给顺哥儿说亲熟门熟路,就把他当个小汉子来,跟人寒暄唠家常,再说家中条件,问问要求。


    海有田办事靠谱,说过会劝服家人,事情办得体面。这些明面上的条件,海家都没问题。包括回家频次都说过了。


    陈桂枝看他们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看天色还早,就说:“要么去我们家瞧瞧吧?互相认个门,以后都是亲家了,往来方便。”


    海有田招呼着答应,一家子坐不下马车,这回就海有田的爹娘过去瞧瞧。


    三水巷里热闹,他们进来,看这家也是亲戚,那家也是亲戚,两腿都在打颤了。觉着海有田入赘到这里,就他一个外人,随便人怎么拿捏了。


    陈桂枝带他们到屋里,喊陆柳回来支应支应,不让黎峰回家,只说黎峰还在外头忙。


    她在人前,把陆柳夸得天上地下,只此一个。又以陆柳为例子,说了陆家二老在府城的生活。


    “你们放心,我给孩子们说亲,都是为着过日子,以后红红火火的,没想着算计谁、欺负谁。我是个寡妇,养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儿子,就这个小的跟我贴心,我实在舍不得把他嫁出去,才给他招婿。有田这孩子我看着好,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挺喜欢他这性子,人伶俐,心也良善,他跟我家大儿子也认得,两人相处得跟兄弟似的,这才找他的。”


    海有田的爹娘就怕他到别人家里被欺负,对黎家这情况实在忐忑,到了这里,一颗心还是没放下。听陈桂枝说的跟海有田讲的大差不离,知道他们是先认识久了,才起的相看念头,便觉着还行。


    他们来得迟,中饭时辰都过了,下午排了一桌席面,陆柳和顺哥儿料理的。


    海有田在前面陪着三个长辈坐,陈桂枝继续跟他爹娘说道:“我家顺哥儿是山里长大的,也是苦命孩子,打小就勤快,家里家外的活都会干,自小没被人伺候过。以后要说伺候,那就是他俩有孩子了,就让有田多多上心,平常就是普通夫夫俩,互相搭把手的事。”


    这顿饭吃着,喝了两杯酒,海爹海娘才吐露心扉。


    到家里看过,黎家大,人也多,各处不乱,看家里人的样子,看他们说话的态度,看他们之间相处,就知道这家人平常的模样。


    这就是普通招婿,就跟别家嫁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就是内心愧疚,总怕海有田过得不好。但要说怎么怕,他们也说不上来。


    就跟海有田说过的一样,他们很多年没有在一起过日子,有个血缘亲情在,互相有感情,但相处很客气。到了亲事上,他们一颗心憋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到最后,也就一句答应。看起来勉为其难。


    海有田留了一步,在院子里跟陈桂枝解释道:“陈姨,他们不是对你们家有意见,就是怕我以后不好过,他们也没什么见识,藏不住心思,什么都写在脸上。你多担待。”


    陈桂枝理解,“没事,日子是过出来的。大事定下就行。以后看你过得好,他们就放心了,你跟他们回吧,我这几天就让媒人上门,让顺哥儿过去下聘。”


    海有田不大好意思,搓搓手道:“陈姨,我手上没几个铜板,陪嫁可能没了。”


    陈桂枝:“……”


    适应真快,这就改口讲陪嫁了。


    说起陪嫁,这年头挺不公平的。


    娶媳妇娶夫郎,都要讲究陪嫁,聘礼给了,带回来的嫁妆少了,跟说好的不一样,媳妇夫郎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但招婿不一样,男人精贵,他们赤条条的来就行了。聘礼都不会带回一点。因为家里条件好的男人,不会入赘。入赘的银子,都是家中贴补。


    照着规矩,海有田什么都不用准备。


    但他会把聘礼带回来,他家里不要,拿聘礼当嫁妆,换他过门时的脸面。


    送走海有田,黎峰就能回家了。


    家里再坐着说说事,便能散了。


    陈桂枝把陆柳叫到屋里说说话。才聊到过嫁妆,她自然忘不了陆柳过门时的陪嫁。那几件旧衣裳薄棉袄,把她气得不轻。回门的时候,陆柳和黎峰扒了陈老爹的棉衣,她才觉着两家的账平了。


    现在到了顺哥儿,全不一样了,她要跟陆柳好好说说。先是嫁娶招婿的不一样,再是家里条件阔绰了。


    陆柳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笑了。


    “娘,我知道的,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没事。”


    陈家给的陪嫁少,是陈家主动算计的,说好的又没有,完全没考虑过孩子以后怎么过日子。海家不一样,这在商量的时候就说了没有,但顺哥儿给多少,他都会拿回来,相当于两家都没给,是平等的。


    陈桂枝拍拍他的手,过了会儿,眼圈有些湿润。


    她这辈子见过很多人,遇到过很多事,许多事就是两个人想法的细微不同,因为心里的一点计较,就把矛盾扩大。


    黎峰偶尔跟她聊起,都说把日子过得红火不容易。她当然知道不容易。


    她这样强悍泼辣,也是想要家中的声音统一。少几个人讲话发表意见,就能少去很多矛盾。一个家里,有个太强势的人,下面的孩子就会养得软弱。


    她现在还会常想起二田,嘴上说着放下了,表现也跟放下了一样,其实哪里放得下?她常反省,想着她哪里错了。


    她跟陆柳说:“我们家现在这么顺当,里外红火,平常吵嘴都少,就是因为你心宽,不计较。你放心,娘不会偏心,家里条件好了,给顺哥儿的多了,也不会少了你的。娘给你攒一份的礼,给你添件好首饰。”


    她自己攒,从私房钱里出。不动家里的。


    陆柳挨着她贴贴,伸手揽她肩膀,跟她亲亲热热的。


    “哎呀,娘,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都说了我心宽、不计较,怎么又提偏心不偏心的?你要是这样,就没把我当自家孩子,我要生气的。”


    陈桂枝被他哄多了,还没习惯,让他别摇了,“摇得我头晕。”


    陆柳便不动了,跟她说:“大峰也说要给我买首饰,我没要。我不习惯戴这些东西,有一两样高兴高兴就行了。他给我送柳叶耳环的时候我就高兴,后来给我买麦穗镯子我也高兴。再多了,也就那样。我还是喜欢银子踏踏实实的躺在家里,捏在手上。置换一下,我都觉着不一样了。我没要首饰后,大峰又琢磨着置办产业,说要多养鸡养兔,也要养猪养鸭子,还要挖池塘养鱼。我喜欢这个,听着就高兴。”


    陈桂枝擦擦眼睛,说:“你是好孩子。”


    陆柳也喜欢跟她做母子。他父亲和爹爹都太老实软弱,他喜欢被人护着的感觉。大峰能保护他,娘也一样。在山寨学着管家的那段时日,他忙乱乱的,娘教会他很多。


    他不会计较些有的没的,他拥有的已经足够多了。


    但陈桂枝还是要给他置办个首饰。


    黎峰下聘时,礼送到了陈家,陆柳一样也没沾着,陆杨也是。


    她攒一对喜镯出来,跟顺哥儿的嫁妆一样,陆柳会高兴的。


    今天不说了,她悄悄办一件事好了。


    第199章 受气的小娇夫 你还太嫩了。


    进入正月, 日子过得很快。


    谢岩出门拜拜年,再回家招待招待客人,留点空暇办点事,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十。


    他要带陆杨去医馆诊脉, 看看肚子大小是不是正常的。


    外头的路不好走,多是黄土路面,几场雨雪过后,地面泥泞,大太阳晒两天, 路面没干透,还有积雪在化水。


    谢岩到外看了看, 决定请郎中到家里诊脉。


    一清早,他吃过饭就出门去, 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郎中回来。


    他请人给陆杨诊脉都很严谨,宁可多花些银子,要听听其他郎中怎么讲。


    陆杨早有预感,给郎中瞧瞧, 果然诊出双胎,家中自然而然的喜上加喜,热热闹闹的。


    谢岩照规矩给郎中包了赏钱, 回屋看陆杨,觉着他好淡定,便问他:“净之,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陆杨跟他说真话, “没有,前阵子感觉肚子有点大,今天才确定的。”


    谢岩凑过去看他, 跟他眼对眼的,突然在他嘴上咬了一下,“我看你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我。”


    陆杨笑笑,不跟他争。


    他还在观察谢岩的反应,怕谢岩语出惊人,要留下陪他,不去京城赶考。


    他的孕期反应较小,平常有忧思,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不怎么孕吐,吃喝都顺当。精神也不错,上课学习,跟人谈天,都有力气。就是更加容易犯困,疲累的速度更快。


    躺到炕上,他又容易腿抽筋,身子发酸,总要有个人支应着。


    夫夫俩有一阵沉默,谢岩不言语了,把陆杨的腿挪到炕上,给他脱了鞋袜,把被褥拉过来盖着。跪坐在旁边,非常熟练的给他捶腿、捏腿。


    陆杨看了一阵,再次笑了。


    “你怎么了?也不说话,像受气的小娇夫。”


    谢岩看他一眼,满脸都是小性子。


    “你猜。”


    这话落在陆杨耳朵里,就是“你哄”。


    哎呀,他都会霸道的撒娇了。


    夫夫之间的相处方式,并非一成不变。


    他们都在成长,各自有了变化。陆杨能感觉到他自己少了许多尖锐的狠劲儿,自然也能感觉到谢岩从无助怯弱变得自信坚定。


    人坚定了,就会显得硬气。对待他的方式,就不能一贯强势。虽然他的强势,谢岩都会接下。


    陆杨选择了谢岩喜欢的交流方式,跟他坦诚一些,没扯有的没的,把话说得很干。


    “我就是怕你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放心不下我,不愿意去京城赶考。”


    谢岩问他:“那你为什么又愿意让我请郎中来诊脉?”


    陆杨根本没打算瞒着他,“我肚子大了,你都看在眼里,现在在府城能瞒,万一你走在路上,去了京城,见到别的怀着双胎的人,一下想到我,心神不宁怎么办?”


    就算没遇上,等他回来,发现陆杨生了两个孩子,他一定会非常后怕自责,这件事在他心里就过不去了。


    陆杨只是想拖一拖,等到他要去赶考了,再告诉他。他知情,能抗下许多意外。要是不愿意去赶考,临时劝一劝,可以把他强行带走。都上路了,就不用回头了。


    谢岩给他捶完一条腿,换一边,给他捶另一条。


    他说:“你小瞧我了。”


    陆杨静静等着他的后话,谢岩过了很久,给他捶完腿,过来挨靠着他坐的时候才开口。


    “我肯定会担心你的,但我不是郎中,也不会接生,我最大用处不是坐在家里干瞪眼。从你怀孩子开始,我就算着时日,我还一天天的往前数过,我一定来得及回来。赶考这件事,我们早就聊过,我知道三年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会让你熬过怀胎十月后,又因为我再等三年,才得到一个小小的庇护,敢到外头闯一闯。


    “你之前总说我们俩都是有事业要做的人,我会把我的事情做好。你也一定不能逞强,有事要会麻烦人,你好了,我就好了。”


    他真是变了许多,尤其是年底这阵子,每天都有些变化。


    陆杨知道是为什么。谢岩聪明,跟他说一件事,他都能想到书上提及的典故,他知道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以前他教谢岩,谢岩一点就透,很聪明。现在换了个更厉害的老师教他,那些刻在记忆里的篇章,都慢慢消化成经验,只等着在前行路上,一件件实践。


    谢岩又跟他说下棋的事。他现在陪师父下棋,能学到的东西很少,最初的经验才最深刻。


    在他们前行的路上,哪怕他们不去主动招惹,没有去惹是生非,更别提得罪什么人,也会迎来莫名其妙的阻碍。可能是天灾,也可能是被波及。总之,越想成就一件事,越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他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他会去赶考的,不会在意途中的“意外”。


    但他说完以后,表情没有放松,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杨抓着他的手捏了捏,问他在想什么。


    谢岩摇摇头。


    他想了一些不吉利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


    他跟陆杨说:“我很少面临两难的选择。我的路很窄,它曲折了一些,但没有岔路口。现在我看见了一条分岔路。”


    理智上,他知道他应该去赶考。


    情感上,他又十分害怕会失去陆杨。


    从今天开始,从他做出决定开始,陆杨再不会说他像小孩子了。


    陆杨判断一个人是否长大,是看他会不会冲动任性,由着性子来,只看心里想什么,不去管他应该做什么。


    作为一把“伞”,他要遮风挡雨,就要先经风雨。他要勇于承担。


    这次聊完,谢岩又往外奔波了数日,把陪产接生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他这里跑跑,那里问问,把能走的关系都走了一遍。


    这是他拜年时就办过的事,这时知道陆杨是怀着双胎,心中不安,又往外跑了一趟,定下来日子,提前就请人住到家里,随时候着,也帮忙照顾照顾陆杨。


    府城的元宵节很热闹,城内开始布置了。


    他每跑一趟,街上就多一分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忙乱乱的时候,眼睛不得闲,仔细看过,回家画给陆杨看。都是些粗糙的线条,弄完了,随便涂点颜色,大致像个样子。


    元宵节这天,他们家滚元宵吃。


    谢岩听陆杨的使唤来,每一步都听话照做,滚了几个大元宵,余下的都小小的。能一口吃一个。


    陆杨把他想好的几个小名给谢岩说了,问他喜欢哪个。


    “有小肉包、小糖包、年糕、元宵、小满、大福。”


    谢岩喜欢包子。


    他们最开始就是做肉包子的,然后过上甜甜的好日子。


    年糕和元宵比较常见,出门喊一喊,有许多小孩都叫这个名字。


    小满和大福不错,他看陆杨犹豫,便直接不要了。反正是小名。


    陆杨问他有没有想孩子的大名,“小麦和壮壮的名字很大气,我想了一阵,没想出合适的。”


    谢岩有想过,都挺简单的。


    “取单字名,用恒字,持之以恒的恒。还有一个青字,青天的青。”


    恒字的意思明显,就是词中取字,希望孩子做一个有恒心的人,不要轻易言弃。相对应的,他提前把表字取好了,叫“辩之”。


    在原句里,这一句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取辩之,让他认清方向,再去坚持。而不是固执己见,一条路走到黑。


    青字就比较含蓄。青字即可是生机,青禾、青山,都有生机之意。也能是大志,比如青云。青云志、青云直上、平步青云。


    名字太直白,孩子压不住。取个模棱两可的便好。表字则是“行之”。希望孩子不要做他这样的书呆子,要会践行。


    一般给孩子取表字,都是等孩子大一些再取,看看孩子的性格。到时看哪一点突出,表字可以从性格入手,也能补充大名,还能是长辈的期许。


    谢岩没那些讲究,他先定下。他对孩子的期许明明白白,跟大名配套,不用等了。


    陆杨听完,把两个名字念了几次,觉着可以。


    “好听,意思也好,我家状元郎有才华,会取名,不像我,光想着吃。”


    谢岩这就给他煮元宵吃。


    陆杨想吃小元宵,他说:“以前都滚大元宵,我一口都吃不完,碗里漏出一堆馅儿,看着可心疼了。你给我煮一碗小元宵,留一个大的在里面就行。我吃完小的,再去把大的咬露馅儿。”


    谢岩给他煮。今年做了芝麻花生馅、豆沙馅、猪肉馅。


    陆杨想吃甜的,谢岩没下肉馅元宵,给他双拼了一碗,等他吃完了,再盛一个大元宵给他。


    过节吃好的,谢岩弄完以后出门去,各家串门送一碗。


    各家都做了元宵,他添一碗,一人尝两个,吃个热闹。


    他出门到外面,谁都要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去赶考,谢岩都说后天走。


    元宵节热闹,巷子里看不了花灯,他本来想弄些灯笼到巷子里点着玩,给陆杨看个热闹。陆杨把他劝住了。


    “我在县里长大的,还差这一个灯会的热闹?你快别忙了,不如好好陪陪我。”


    谢岩便不忙了,把娘叫来,母子三人围坐一起,煮茶吃零嘴,过得跟除夕似的,聊聊天,唠唠嗑,熬熬时辰。


    他们家也拿到了商号的分红,这让陆杨手里有了大笔的银子,他给娘拿了二十两银子,留在手里花销。平常想买什么买什么。


    给谢岩拿了一百两银子。穷家富路,此去京城,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多带些银两好一些。


    余下的银子,陆杨都留自己手上。


    他打算再租一间小房子,用来做刻印作坊。


    干爹他们都在家里干活,时日久了不行。不提别的,雕版都很占地方,全堆在家里,房子都占满了,人的活动范围就小了,拥挤得很。


    谢岩考上举人的时候,回乡祭祖,没有改换门庭。等陆杨生完孩子,不论谢岩此次赶考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回乡一趟,把老宅的门户改了。再添些田产,买间铺面,把祖产添一点儿。


    剩下的银两暂时不动,等陆杨生完孩子再说。这是安家费,也是做生意的本钱。


    赵佩兰对家里的大事都不发表意见,问了些赶考的安排,又问陆杨生孩子的安排。谢岩都办妥了,此时细细详说一番。


    等他走了,家里就会来人照料,娘不会太累。


    再有陆柳和罗家嫂嫂能来支应,陆杨这儿都好着。


    谢岩说;“我给我师父师兄说好了,遇到难事,就上门去找他们说一说,他们会帮忙的。”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看书,问起学问,他只是说:“没事。考来考去都是那些东西,我现在像个油子,应对起来不难。就怕今年改了考核方式,让我去办实事。那才真完了。”


    陆杨跟赵佩兰都笑了,他们说:“其实你现在看着挺靠谱的,让你去办事,还是能唬唬人的。”


    谢岩点头:“我能看起来靠谱就够了,我要找个地方混日子的,绝不能去干实事。为了不祸害百姓,我要考出好成绩。不然下放地方,去当知县、县令,大家伙都完了。”


    他看向陆杨:“那就只能让你来帮我当官了。”


    陆杨:“……”


    他得有多大的能耐,还帮人当官。


    谢岩此时有些羡慕乌平之,“我给他说了,排在末次最好了。靠前的名次,要留在京城熬资历。再往下,还要继续读书考试。还有一批去六部学习的。这都很难熬出头。末次就很适合他,他能到地方上干出一番事业,到时上官看好他,圣上眷顾他,仕途就顺了。”


    陆杨听着不错。乌老爷在府城过年,乌平之只来他家拜年过,这阵子都不在。本来要来劝谢岩去赶考,因谢岩上门求助托关系,找稳婆、找郎中的,乌平之知道结果,也没来。


    他问谢岩:“这次能沾光不?赶考蹭蹭马车,蹭蹭住所。”


    谢岩说:“和乡试一样,到京城肯定有地方住,赶考之前,我们几个凑一凑,多拿些银子,去换个民宅的房子睡觉,能睡饱了进考场就行。出来的时候有人接,他们家里都去很多人。”


    陆杨一听这个,当即也要找人跟他一起去。


    谢岩还说不要,陆杨说:“别人都有人接,你哪能没有?”


    这话一出口,谢岩笑成个傻子,也没什么要不要的,全听陆杨的。


    隔天,陆杨到哥哥家串门,把这事一说,罗大勇就主动揽事,“我去吧,我还没去过京城,正好去见识见识。”


    他跟弟弟都决定了,会再陪陆杨走一段路。这次陪考,就当作探路,提前看看京城的情况。


    陆杨感动得不行,可惜没有陆柳的好本事,眼泪上不来,没能泪汪汪的,只好敞亮笑一笑,道:“大哥,明天就要走,你抓紧收拾收拾,到了地方有住处,他们同行的人多,等阿岩去赶考了,你们可以在京城逛一逛。我给他拿了银子,放他身上我不放心,我待会儿给你拿来,让你管着。”


    谢举人手里沾不得银子,昨天才给他,一天都不到,他跑出去花了四十两,给陆杨拿回来一个金项圈,项圈首尾衔着一颗大珍珠。这部分的项圈做了“福纹”,两段弯曲而成,加长了金子的长度,算下来全是银子。


    谢岩挺高兴,在陆杨的抿唇瞪视下,帮他把项圈戴好了。


    他是举人,有信誉,他早请人打制,等他攒够银两就去买下来。


    这不,他走之前,把项圈买回来了。上面有大珍珠。


    陆杨看他喜滋滋的,情绪转变,低头摸摸项圈,突地笑了。


    “你手上得一点银子,都花在我身上了。你还好不是哪家的纨绔少爷,不然我非得被人骂成妖精祸水。”


    谢岩喜欢给他花钱,“我要是纨绔少爷就好了,每天在你身上掷千金,让你天天有数不完的金银财宝,做梦都笑醒了。”


    哎呀,嘴真甜!


    陆杨让他过来亲一亲,不计较他花钱的事了。跟他说好了,让大哥去陪考,银子交给大哥保管。


    谢岩答应了。他买下项圈,就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了。


    明天出发,今天收拾行李。


    进考场的衣裳鞋袜都从家里带,这次是走水路,出门有马车,他们把考篮也拿上了。


    陆杨记得他上回从考场出来的委屈样子,这天睡得很晚,跟他说了很多熬时辰的法子。


    他让谢岩进考场的时候,带上两斤混在一起的红豆绿豆,闲来无事就挑一挑豆子。挑拣完了,还能再数数豆子。


    谢岩要是实在想动笔,就可以用豆子摆字样、摆图样,有人过来,他伸手一抹,就跟棋盘似的,全看不清了。


    说起棋盘,他用红绿豆子当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也行。


    谢岩这次有了牵挂,不会感到憋闷无聊的。他把陆杨抱着,心中只有不舍。


    次日清晨,罗大勇赶车,黎峰陪同,三人一起去码头跟人汇合。


    码头这边热闹,几乎每一条商船上都载着两个书生。


    这都是赶考的举人老爷,都单独留着船舱,待遇比秀才相公好了十倍不止。


    他们这次是坐洪家的船只。洪家生意大,有船去京城。不似别的商船,半途要转乘。


    乌平之早早在码头等着,盛大先和季明烛来晚了点,两人都有夫郎陪同。他们见了谢岩,先发制人。


    “哇,没有夫郎陪着你,你可怎么办啊。”


    谢岩立马跑到乌平之身边,说:“我有朋友!”


    再一把拉上罗大勇,道:“我还有大哥!”


    盛大先和季明烛跟他太熟了,只是复读道:“可是我们有夫郎陪考,你没有。”


    谢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深深的懂了。


    他们上船之后,还有人往船上运货。


    季明烛眼尖,从扛货的劳力堆里,认出了一个熟人——刘有理。


    刘有理的名声彻底坏了,这样的名声,让他在书生堆里混不下去,名声太臭,来与他结交的商户都没几家。


    临到考试,他手里的银子不多,也没找到人搭伙赶考,便出此下策,先混上船再说。


    季明烛使唤书童过去,给刘有理带了一句话。


    “让他自己下船,不然我让整个码头的人都知道刘举人在这里当力夫。”


    书童传完话,刘有理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扔下肩上的一包货物,直直下船了。船上管事追着他的背影骂了两句,“你别想结工钱!”


    他们这艘船开走,刘有理还站在码头。


    罗大勇来得迟,不知道这一出,听谢岩简要讲了,才了然点头。


    等到了船舱,他低声跟谢岩说:“你们要是狠不下心直接坏他前程,这时候就不要逼太紧。农家子考上举人的难度你我都知道,要么把他摁死,要么留一条后路。否则他找你们鱼死网破,你们谁都不值得。”


    谢岩认真应下,放下行李,就去提醒季明烛冷静一些。


    季明烛知道的,“我只是把他赶下船,不会再做什么的。”


    谢岩放心走了。


    他此行带了两封信件,都是他师父给他的。一封是赶考路上拆,一封是抵达京城拆。


    谢岩不听话,两封都拆了。


    上路的这封信里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都是讲当今圣上的处事风格、翰林院几位学士喜好的文风。


    乍一看都是拉家常,谢岩却看出来意思了。会试有标准答卷,有两种方式,一是从考生的答卷里选出优秀的,二是主考官亲笔答卷,以此做判卷标准。


    这些年都是主考官答题,以他的答卷为标准,自然会有文风偏向。知道考官喜好很重要。


    再是圣上的处事风格,可以定下策论的重心,是柔是刚,还是刚柔并济,是直言,还是规劝,都能有个选择。


    学士好几个,主考官只有一个。要到京城再打听打听,看他们行踪,以此推断主考官是哪一位。


    谢岩怔怔的。他没问过这些,没想到他师父给他写下来了。


    他又看第二封信。第二封信开头就是骂他的,说就知道他会提前拆信,是个不老实的猴崽。


    自觉跟猴子没有任何关系的谢岩:“……胡说。”


    第二封信是第一封信的补充,骂完以后把他嘲笑了一遍。


    “那些都是给你琢磨消遣的,真到考场,没谁说得准。保持平常心,能考就考,考不上就回来继续学,当我门下最没出息的学生。哎,一个小举人。你到京城,连你师兄们的门都进不去。”


    谢岩:“……”


    什么高门大户。


    他本想说他没空去,思绪一顿,又觉着必须要去。


    这么些有出息的师兄们,家里藏书一定很多吧。给他看几本,拿几本,再送他几本。这样他们家的书斋就有更多的好书了。陆杨会高兴的。


    嗯……谢岩把信纸举起放下,左看右看,没有写地址。


    他把信封拆了,从里面看见了一行小字。


    “你还太嫩了。”


    谢岩:“……”


    他师父有这种心态,还能活个一百年。


    他此行路上有得琢磨了。


    什么学士的文风、圣上的作为,他全没想,都是琢磨怎么找到这些师兄们。


    已知崔二哥的大名,也知道他跟师父的关系,要么先去崔二哥家里坐坐吧。他们约好了在京城见的。


    京城,他来了!


    第200章 岁月的痕迹 他们互相影响,成就了自己……


    过了元宵, 家中开始筹备婚事。


    陈桂枝手把手教陆柳,里里外外的,又是采买, 又是布置, 还要安排席面、写帖子。


    家里生意大了,摆酒设宴的事,就不纯粹是自家乐呵乐呵,还要多请些人来,以后别家办酒, 也请他们去,来来往往的熟悉了, 生意也兴旺了。


    陆柳跟黎峰商量了数次,这次的喜宴算了, 就自家办三桌酒,不请旁人了。


    他们家来府城的时日太短,还没到可以互相登门吃喜酒的交情,以后再说。


    在府城过日子, 不比在山寨,吆喝一声,能来几十号人帮忙。现在大家都有事做, 一些能请人做的事情,他们手里松一松,请人办了。


    席面是自家办, 但请了三个帮工。先来家里洗菜备菜, 席面过后,再把灶屋收拾了,碗筷都洗了。


    喜字窗花交给赵佩兰弄, 她会剪窗花,剪了很多,满屋子都能贴满。


    他们平常很少穿红衣,到裁缝铺看了数次,没扯布做红花,还是用红纸做皱纸红花。这个实惠方便。


    喜服是半买半制的,顺哥儿跟陆杨学了穿搭,扯布做了一身红里衣,样式简单又方便,自己赶工都来得及。再买了一件红外衣穿上就够了。


    在裁缝铺试穿的时候像红色常服,到喜字满屋的房里穿上,就跟喜服一样一样的。


    顺哥儿很喜欢这个,平常也能穿。


    陆柳“哦哦哦”的打趣他,“哇,我们顺哥儿都会持家了!就是不知道你平常穿红衣裳的时候,海有田怎么看你?他会不会这样?”


    陆柳给他表演星星眼、爱心眼,还要故作害羞。把顺哥儿臊跑了。


    陆柳逐渐懂得了姚夫郎的乐趣,等顺哥儿成亲了,就没这么好逗了。他这几天看见顺哥儿,都要臊他两句,把顺哥儿说得怕了他,老远就躲着。


    席面的菜单定下,各家都帮忙炒几个菜。一起端过来,喜宴便定下了。


    这是租来的屋子,他们不好过分装点,黎峰检查了下,给顺哥儿添了帐子。冬夏两用,平常领人到屋里坐,可以把炕上遮一遮。刚成亲的孩子,怕羞。


    喜镯打好了,还说再请个有福气的老人来给顺哥儿梳头开脸,顺哥儿不要别人,就要娘给他弄。


    各项事情都办妥,就看顺哥儿要不要去海家接亲了。


    顺哥儿不大想去。现在是男人接亲多,招婿的小哥儿小姐儿都是在家里等着。实在讲究,就会拜托兄弟帮忙接亲。


    他想请大哥帮他接亲,他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黎峰想想路程,还有府城的拥挤街道,答应了。


    到亲事前一天,家里就两个小宝早睡,让黎飞照看着。一家人都忙到很晚。


    陈桂枝提前把顺哥儿的头发梳顺了,这样明早怎么梳都是顺的。陆柳和顺哥儿都瞪大了眼睛,居然还能这样!


    黎峰收拾出红衣裳,擦擦马,再到巷子里看看路,各处填填土。


    陆柳等着娘给顺哥儿梳好头发,再跟顺哥儿坐一处,悄声跟他说洞房都是干什么的。他还拿了画册过来。


    他们家在山寨就有印画册,都不给顺哥儿看。顺哥儿总是好奇,知道不该他看,没去偷瞧过,但他时不时总能瞥见一两幅图样。他大多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晚被陆柳指指点点的比划,顺哥儿红彤彤一张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柳教得挺认真的,怕顺哥儿听不懂,问了他几次。


    “我那时是从陈家出嫁的,我姑姑觉着我哥哥什么都懂,教我的时候很含糊,没这些东西。你要仔细点,这样好怀孩子。”


    顺哥儿悄悄翻画册,不言语。


    陆柳:“……”


    跟他研究厨艺真没意思。


    陆柳想着,他跟黎峰也不是洞房当天同房的,问题不大,就跟顺哥儿说:“那你先看着,想同房的时候再来找我问。”


    顺哥儿第一次成亲,没听懂潜在意思。心想,他洞房之前还要去找大嫂,这样全家都知道了!


    他又把陆柳拉着再说说,两人叽叽呱呱到深夜,被娘招呼着歇觉,才散了。


    明天起早,今天不闹。


    夜深的时候睡下,天不亮的时辰起来。


    家里亮起灯,烧水泡茶,梳妆打扮。


    兄弟俩早上一样的步骤,顺哥儿那里有娘招呼,黎峰这儿就是陆柳招呼。


    早上垫垫肚子,黎峰照常料理完家中狗和马,就骑马出门去接亲。


    接亲的班子是媒人帮着请来的。海有田是他们自家相中的,下聘说亲还要媒人作保,流程没大区别。


    两家隔着些路程,黎峰天亮出发,来回走着,路上挤着,再绕绕路,吹吹打打的赶回来,正好拜堂。


    顺哥儿老早就收拾完,脸上涂脂抹粉,拿口脂点了下孕痣,剩下的时辰就在房里熬着。


    外头要筹办喜宴,铺子还开着。早上留人在店里,帮工来收拾,等着席面办好,再在锅里架蒸笼,把菜都热着。


    顺哥儿有些坐不住,什么都看不进去,也听不进去话,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的。


    陆柳说:“不去接亲,时辰是有些难熬。我那会儿跟你大哥走,从房里出来,满村绕着,再回山寨,时辰都过去很久了,到家没坐多久,吃个饭,外头的席面就散了,这一天就过完了。”


    顺哥儿紧张得很,“那晚上见面说什么啊?”


    陆柳说:“随便说什么。而且你不用等晚上,拜堂就碰面了,你还要送他回房的。可能也不用送,你是招婿,不用在屋里等着。他是男人,要陪客人吃酒,你们要在外面待着。”


    顺哥儿更紧张了。他是盼着时辰快点过的,免得他干熬着难受。等知道很快就会跟海有田碰面说话,他又很是抗拒。这种抗拒,他说不清缘由,更像是害怕。


    办喜事的日子,三水巷比不得山寨,家里也很快热闹起来。陆杨都来屋里玩了会儿,和陆柳一样样的,把顺哥儿臊了一通。


    没多久,屋里轮番来人,再把两个小宝留下,顺哥儿就没空想旁的了。


    宾客陆续到来,牙行那边发了几张请帖,蔡管事带着几个小牙子来吃酒。上了一份礼。


    海家没亲戚。一般送嫁过后,娘家人不来吃酒,黎峰一起把人接来了,热闹热闹。


    吹打班子跟着接亲队走,听着声响,就知道人到了哪里。


    陆柳跑出门看,远远见着接亲队到家了,赶忙叫黎飞来看孩子,他牵着顺哥儿出门,到堂屋这里,准备拜堂。


    黎峰的接亲任务完成,把海有田带到家里,就跟陆柳一块儿在堂屋里看着。宾客尚未入座,都在旁边说着喜庆话。


    陆柳在陆家屯的时候没凑过这份热闹,到黎寨以后看过数次,那时候只感到热闹、喜庆,自家办一回,才知道这些喜庆,都是平日积累的善缘。


    家里要热闹,就要这些宾客们肯张口,来来回回几个词,能说得回回不一样,语气又高又热情,互相捧着来,把拜堂这一阵的气氛捧得高高的。


    陆柳和黎峰也在气氛组里,一声声喊着、贺着,再鼓掌,吹打班子在院子里助阵,两个新人都没蒙盖头,脸蛋一个胜一个红艳艳。拜完堂,他俩像模像样的去洞房走一圈,等着外头宾客入座,又再次结伴出来,敬酒吃席,陪客人热闹热闹。


    海有田去了海家那一桌,蔡管事和几个牙子也在。


    顺哥儿过去敬酒,两人再往别桌走。


    自家的席面,陆柳客气,没跟人抢着吃,开口说话,全是招呼人吃好喝好,再就是吃席常见的唠嗑环节。


    都是自家人吃酒,他们更多的关注海家人和蔡管事等人,宾客尽欢过后,陆柳还跟黎峰一块儿出门送客。


    蔡管事等人住得不远,自己能走。


    黎峰要赶车,把海家人送回家。


    陆柳再跑回来,跟娘一起里外收拾。


    各家都有帮忙,加上帮工一起,院子里都收拾了半个多时辰。


    这期间,顺哥儿还在外头晃悠,到娘身边被娘赶,到大嫂身边被大嫂赶,等到大哥回家,他犹豫数次,不敢去找大哥——这是真会由着他耍性子的人,凑过去就把亲事搞砸了。


    顺哥儿在外头躲着,外头的人又忙,海有田在屋里坐立不安,也跟着跑出来,他刚入赘,家人对他客气些,走哪里都没人赶,帮着干了不少活。


    再磨蹭,也要进房间。


    今晚家里静悄悄,互相说话都压着嗓门。


    陆柳把孩子们抱回屋里,让黎飞补补觉。带娃是个很累的事情,这两天把黎飞累坏了。


    两个小宝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人带他们到哪里,他们就去哪里。这两天在家憋坏了,想到外头转转。


    他俩都知道出门要跟黎峰在一起,在炕上蔫蔫的,等黎峰进屋,他俩就会撒娇要抱抱,抱上就要飞飞,飞飞就要飞远点。


    现在还早,黎峰问陆柳累不累。


    陆柳这会儿有点累,开口却说不累,夫夫俩收拾收拾,重新把棉衣穿好,带两个小宝到街上转转。


    快要宵禁了,街上的店铺都在陆续关门,小摊贩走得更早一些。冬日的路难走,他们怕回家晚了被盘问,都会提前收摊。


    两个小宝听见茶楼里有声音,指着那边要去听热闹。


    黎峰只带他们到门前转了转,一家人往回走,到巷子里玩一玩。


    他们到外头透透气,就觉着好了。


    小麦要爹爹抱,陆柳把他接过来。


    黎峰的眼睛跟着小麦跑,被壮壮打了一巴掌。


    黎峰:“……”


    逆子。


    陆柳空出手,在壮壮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衣裳太厚,壮壮没感觉,还朝陆柳笑了下,口水也流出来了。


    陆柳当即心软了,又捏捏他的手。


    再多就不行了,孩子大了些,衣裳也有重量,他单手抱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他收手,专心抱着小麦走,还要黎峰伸手扶一把,免得一脚滑出去,父子俩一起摔着了。但壮壮也要陆柳抱。


    一路走,一路哄。他们出门时静悄悄,回来时闹腾腾的,等到回屋,陆柳坐下了,才好一次抱两个孩子。


    黎峰出门打水,回来收拾两个孩子,然后夫夫俩洗漱。


    这几天都累着了,他们睡得很早。


    陆柳知道黎峰会睡不着,陪他说了很久的话。


    黎峰说:“我爹走得太早,顺哥儿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是他大哥,平常也当爹。弟弟成亲,就跟孩子成亲一样,心里总有些不舒坦。这都成亲了,我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陆柳揉搓他的耳朵,让他放松些。


    “那这几天你要把海有田带出去干活吗?”


    黎峰不带,“过阵子再说吧,我是想他俩好的。”


    让海有田在家待着,多跟顺哥儿相处。


    家里人多,有些挤,他俩可能不好意思。


    黎峰说:“明天让他俩去小食铺待着,让枣哥儿休息几天。年节这阵子,家里太忙,都是枣哥儿在铺子里支应,该歇歇了。”


    陆柳答应下来,顺便跟他说起贺青枣的事。


    和离之后,他就是自由身了。他不愿意回娘家,在村里时,他家里人没护着他,现在跟已是举人的刘有理和离,他家人更容不下他了。他只能在外头讨生活。


    “我们都有家,关起门户热热闹闹的,枣哥哥一个人,太孤单了些。我前阵子去找媒人,就着顺哥儿的事,试探过他的想法,他不太敢成亲了,就觉得他这样子的条件,找不到好的。我多说两句,他又怕我是要赶他,我就不敢提了。我想着,让他认我爹做干爹,以后有个家。去年才和离的,今年先缓缓,让他跟着我们过日子,以后遇见合适的,就从我家出嫁。”


    黎峰对贺青枣印象挺好的,人勤快也知感恩,愿意学,能吃苦,才二十四岁。除了娘家不可靠,其他都挺好的。


    他说:“等他想明白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帮着寻摸寻摸。”


    他认识的男人,比陆柳认得的多。


    夫夫俩说话的声音渐低,双双睡了。


    另一边,顺哥儿跟海有田还干巴巴坐炕头,你看我,我看你,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说一句,能沉默好久。


    这比白天还熬人,顺哥儿实在受不了了,问他怎么想的,“你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吗?”


    海有田知道,但他不敢动。他感觉顺哥儿的情绪很躁,可能会动手打人。


    他支支吾吾说了实话,顺哥儿拿手指自己:“我?我动手打人?我打谁,我难道打你?”


    海有田往角落挪挪。


    顺哥儿:“……”


    海有田到底是个伶俐人,他跟顺哥儿搭话,问他:“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顺哥儿没有不高兴。


    海有田又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顺哥儿理直气壮的摇头,那一个挺直腰板的动作把他出卖了。他就是害怕,像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兽类,只能表现出凶性,去吓退别人。


    海有田努力活跃气氛,他说:“应该是我怕你。你现在吆喝一声,你家的狗都要来踹我两脚。”


    这让顺哥儿很有底气了,他看海有田躲得远,问他:“你才是怕了吧?”


    海有田想了想,说个大实话。


    “其实还好,没那么怕,又不是不认识。我就觉着今天要离你远点。”


    顺哥儿其实没做好准备,但海有田这样说,又把他的胜负欲激起来。他看向桌子,去倒了两杯凉掉的酒,过来找海有田喝交杯酒。


    这种事大哥没法教他,娘也说得含蓄,只说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找的男人不同,相处方式自然也不同,让他成亲后慢慢磨合。


    大嫂是软性子,他学来的东西都比较被动。主要他现在也没法撒娇,总会莫名其妙的挺起腰板,显得自己很厉害。


    所以他又找杨哥哥请教了。杨哥哥说他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最忌讳什么都不提,让人去猜。他说了,海有田办不到,他们就再商量。要是他不说,海有田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事才愁人。


    顺哥儿努力霸道的喝了交杯酒,然后让海有田来同房。


    海有田朝他走来一步,顺哥儿又改口,让他把酒拿来,两人又添了一杯,才试探着亲了一口。


    这一晚很短暂,他们都太小心,也太忐忑,什么都要问一问,话跟动作一样多,熬到天明,听见外面有人声,两人都如释重负。


    海有田让顺哥儿多睡会儿,他麻溜穿衣下炕,到外头帮忙干活。看看早上要做什么。


    黎峰一清早跟他打了照面,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没说什么,带他去喂马喂狗,跟他一起收拾了狗饭,让狗子认个亲。


    海有田还算习惯,没感到多惊讶。他在牙行长大,早都知道富贵人家的狗都比人过得好。他挺喜欢二黄的,和威风不熟,因为威风是黎峰的狗闺女,不让碰。


    这天,陆柳也起得特早,跟黎峰前后脚出门,把孩子送到娘屋里,往外瞧了瞧,看海有田都在喂狗了,就去敲了顺哥儿的房门。


    顺哥儿受惊得很,问:“谁?”


    陆柳应了声,得一句同意,才推门进来。


    顺哥儿都穿好衣裳了,还窝在炕上没出门。


    陆柳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跟他说外头的事。


    “他跟你大哥在喂狗,你要是没不舒坦的,就起来吧。我跟你说,成亲就是多个人一起过日子,晚上有个人暖炕暖窝,遇到事情有个人商量,平常有个人搭把手干活,没别的了。你越是不好意思,日子越是难过顺。你就当是平常,该干什么干什么,日子反而顺了。”


    顺哥儿听他的,下炕的时候路走得不太利索。陆柳没说他,让他慢点。


    “今天就在家里,等会儿吃过饭,你到娘那儿坐坐,跟娘一起干点针线活,我带他去小食铺转转,中午回来吃饭。过这一早上,你俩也该好了?下午就看你累不累,要是不累,你俩就一起去小食铺里待着,我把枣哥哥叫回来歇歇。明天你俩一起去铺子里,后天就到回门。这样算着,是不是很快?”


    顺哥儿听他这样安排,这几天都事情有了着落,知道该做什么,心里就踏实了些。


    他出门来看,果然,海有田已经喂完狗,现在在剁草料,准备喂马了。


    以前这些事都是大哥忙,多个人搭手,活干得快,等他洗漱完,水缸里的水都满上了。


    吃过饭,黎峰要出门,海有田便自己找活干,把马厩狗窝都清理了。等陆柳收拾完灶屋,带他去小食铺,他还回头望了眼。


    陆柳跟他说:“你别在意,顺哥儿是害羞,刚成亲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海有田挠挠头,说:“我知道,我其实也有些不习惯,怕闲着。”


    明明跟家里很熟悉了,突然变了关系,他却怕坐怕站,非要干点活才好。


    陆柳说:“你俩都太客气了,这几天别忙着干活,你这样伶俐的口才,多跟顺哥儿说说话,别光顾着顺着他讲,也要说说你的想法。”


    陆柳盼着他俩好,也教教海有田,“你在牙行长大,可能对家里过日子的事感到生疏,其实都一样的,无非是吃喝拉撒睡。你们成亲就是搭伙过日子,有喜欢的就说喜欢,有感动的就说感动,却没必要守着喜欢和感动说来说去的,过日子要踏实一些。


    “你比顺哥儿年长几岁,人也成熟一些,也别说我偏袒顺哥儿,这事就是要你多提提,他现在紧张得很,还是要跟你相处自然了才会放松。你就跟他说这这那那的家事,里里外外的想法,吃什么、喝什么、要做什么,他习惯家里有你,你俩就好了。”


    海有田认真记着。已经成亲了,黎家人对他的态度没变,更亲热了些,他的心也是踏实的。


    小食铺的事简单,海有田记性好,过来转一转,里外都熟悉了。


    他真是好口才,也是真伶俐,当天就帮着招呼客人,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


    下午,顺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看店。


    过了饭点,铺子里不忙,他们坐在屋里,守着炉子,烤火煮茶,再烤些花生豆子吃。


    海有田给顺哥儿剥花生,跟他说:“我这也是第一次成亲,你有什么想法都能说,我再改改。我俩一起把日子过好。”


    顺哥儿往门口瞧了眼,没客人进屋。


    他接了花生米,还热乎着。


    可能是铺面的环境和房间大不相同,这里给他了安全感,他说话比昨晚平和,少了自我鼓励的强硬。


    他说:“我成亲之前想好了要怎么过,真成亲了,我又觉着处处都不一样,一下都乱了。”


    他成亲后,还要出来干活的。


    他要做掌柜的,以后要做大掌柜的。


    当然,生孩子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他想早点要孩子,趁着他本事不厉害,家里也没开起大酒楼的时候,先把孩子生了。


    海有田听着连连点头。刚成亲的小夫夫俩,说起过日子会红着脸蛋,说起生孩子的计划,却又冷静理智,跟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海有田还帮顺哥儿做规划,这个事怎么办,那个事怎么办,哪个先、哪个后。


    顺哥儿跟陆杨学做计划的时候,差不多就这样。


    他就是很怕不确定性,刚出来历练不久,计划稍被打乱一点,他就会急躁不安。


    海有田跟他说:“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计划,你想好了,列个先后就行。一样样慢慢办,早点迟点,影响不大。”


    两人在小食铺里叽叽咕咕聊一下午,茶水喝了不少,到晚间,又要接待吃晚饭的客人时,他俩都想上茅房。


    陆柳怕他俩忙不过来,跟娘过来支应,结果是把他俩换走。


    陆柳早上还说他俩相处太客气,晚上沾了屎尿屁,什么客气都没有了。


    今晚回房,顺哥儿跟海有田自在了很多。


    顺哥儿试着表达了不满和需求,海有田照办,他就软了态度。


    再到次日清晨,他能跟海有田一起从屋里出来了。


    黎峰瞧着不错,招呼海有田喂狗去。


    马还好,狗要认人,熟悉海有田的味道,这几天让他多喂喂狗。


    今天的活安排得明明白白,海有田揉面,顺哥儿炒馅料包包子,夫夫俩一块儿干活,一块儿看店。


    陆柳空出手,带上针线,去找哥哥。


    家里多了两个照料起居的人,都是谢岩走之前安排的。陆杨这阵子都不错,被照顾得很好。


    他不想熬着娘,夜里都是让别人轮流陪夜。


    陆柳说今晚来陪他,“我陪着你,你睡得舒坦些。”


    陆杨不要。这阵子陆柳忙得很,事情一大堆,再来陪夜,日子不用过了。


    他也问顺哥儿的事,“习惯了不?”


    陆柳点头:“我看着习惯了,就是脸皮过不去,再过阵子,脸皮厚了,就没事了。”


    陆柳裁了布,拿竹枕和竹垫做芯子,再缠几层布,裹上棉花,给陆杨做了个腰靠。


    腰靠大一些,整个垫子做背部支撑,竹枕和垫子缠在一起,可以垫着腰。这东西适合在椅子上用。


    家里的椅子很宽大,陆杨坐上去,腰后空空的,肚子越大,越是吃力。


    这个腰靠还差一点针线缝合,陆柳到这里办完,扶哥哥坐椅子上试试,瞧着不错,对这个尝试很满意。


    从哥哥这儿回家,陆柳到爹爹那里拿了两条鱼,又去街上买了豆腐,今晚炖鱼汤喝。


    铺子里卖汤羹,家里炖汤的次数就少了。忙过亲事,陆柳想跟黎峰亲热亲热。他收拾一顿鱼汤,再炒两盘家常菜,割点腊肉切成丁,再弄点豆腐丁,炒了一盘咸菜。


    他有阵子没跟黎峰单独吃饭了,晚饭收拾妥当,他都盛一份回屋,又烧了酒,好好招呼招呼黎峰。


    黎峰喜欢他做的鱼汤,汤鲜豆腐嫩,他白口能吃两碗。


    家常菜解腻,咸菜下饭,再喝两口小酒,简直不要太舒坦。


    黎峰吃饱喝足,后靠到椅背上,隔着桌上的餐盘,看着对面的陆柳,心中无比满足。


    他主动交代:“我最近没藏心事,就是有些想你。”


    陆柳没忍住笑,也老实交代,“我也一样。”


    房里点了一盏很亮的油灯,夜色被驱赶,他们的模样清晰。两人还是年轻的,岁月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可他们互相之间,都从对方的神态里感受到了岁月的痕迹。


    这无关皱纹的数量,也无关眼神的沧桑,像是被时光滋养,都有了成熟的韵味。


    陆柳的坚韧愈发外放,黎峰的柔软也沉淀出硬朗的骨骼,他们的温柔与霸道在不经意里交融,互相影响,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对方。


    黎峰再看陆柳的眉眼,不再觉得陆柳越来越像陆杨了。他们分明是夫夫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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