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春游 人比花娇


    一清早, 别人家的鸡叫了。


    陆柳听得模糊,又听见了好几声鸡叫,才睁开眼睛。


    孩子夜里会哭闹, 晚上奶娘不在, 陆柳会将就着喂喂。还要再换个尿布,再把孩子哄睡。


    因是两个孩子,黎峰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娘过来搭把手。黎峰在家,娘就没来。


    昨晚上黎峰都被孩子闹醒了两次, 大清早的,陆柳醒来, 见黎峰还睡着,轻轻从他怀里出来, 看看躺在炕里侧的孩子们。


    他俩睡得呼呼的。羊毛睡袋是个好东西,不怕他俩蹬被子,一晚上都裹得严实。


    陆柳打算起床了,他再推推被子, 黎峰又搭手过来,把他腰搂住了。


    “再睡会儿吧,起这么早做什么?”


    陆柳说:“天亮了, 鸡都叫了。”


    他知道黎峰累,去年到今年都在奔波,回家都有事要干, 年节是忙过来的, 一直没怎么歇息,他让黎峰再睡会儿,他去做饭。


    黎峰把他抱回被窝, 让他一起躺会儿。


    “没事,家里不忙,不急着起来。”


    陆柳都醒了,也睡不着了,他说:“大峰,我给你揉揉脑袋吧?”


    黎峰不需要,他又不用动脑子。


    “你要是闲着,可以揉揉鸡。”


    陆柳:“……”


    看吧,他就说了,他俩在一起,就是要这样子的。


    陆柳心里嘀咕了两句,悄悄伸出了手。


    黎峰睁大眼睛,又舒服眯起来。


    一早喂过鸡,夫夫俩才起床。


    娘都没等他们,自己先烙饼吃了。


    陆柳再起床,跟黎峰一块儿吃个饼子,喝一碗粥,顺手把碗洗了,就能到后院忙一阵。


    早饭这阵,奶娘到家里奶孩子,陆柳可以干些别的活。


    后院有三匹马,一头骡子,两条狗。光是草料都要剁很久。


    黎峰回家,就会带着两条狗玩。他对马也上心,陆柳看他在草料里拌鸡蛋,不动声色眨眨眼睛。


    “大峰,我也想吃鸡蛋。”


    黎峰说:“想吃什么蛋?炒的还是蒸的?”


    陆柳吃腻蒸蛋了,他怀孕的时候吃了很多,有些是蛋羹,有些是红糖鸡蛋。


    炒鸡蛋也不怎么馋,平常炒菜的时候会加鸡蛋一起炒。


    他想了想,家里很少吃水煮蛋,他想吃煮鸡蛋。


    黎峰答应给他煮,告诉陆柳:“我们以前上山,也会带几个煮鸡蛋去。到山上,鸡蛋都冷了。烤火的时候就会把鸡蛋插木棍上再烤烤。烤的时候会跟烤鱼一样,在上面割几刀,要是带了油,就刷一点。没一会儿就爆香了,撒一点盐都特别好吃。”


    陆柳想吃这个蛋。


    黎峰问他:“想不想吃烤鱼?”


    陆柳也想吃烤鱼。


    黎峰答应给他弄,还问他要不要去放风筝。


    陆柳要去。


    他脑袋狂点,跟着黎峰后面当小尾巴。


    “大峰,你回家真好,你回来就有人哄我了,我能吃能玩的。我们待会儿怎么安排?吃饱再出去还是玩完回家吃?我都着急了,什么时候去?”


    黎峰看水缸里有水,茅坑还没满,菜园子都料理了,干柴没烧完,一圈检查完,去把鸡蛋煮上,回来放出两条狗,然后让陆柳去收拾东西。


    “就今天吧,今天天气不错。”


    陆柳麻溜回屋,跟娘说要出去玩会儿,可能是下午回来。


    奶娘住得近,差不多到时辰,就会过来喂奶。堂嫂在小铺子里印书,再看看店,可以帮忙搭把手。他能出去一会儿。


    陈桂枝让他多穿点,“外头风大,你把帽子也戴上。”


    陆柳乖乖听话。他出月子好久了,听娘的话,不受寒吹风,平常忙一忙,都被叨叨叨的念,这会儿要出门,他都答应了,陈桂枝还追过来嘱咐,又喊黎峰,让黎峰盯着陆柳,不让陆柳摘帽子。


    陆柳嘿嘿笑着,拿油纸和竹筒,装了些油盐酱料。


    他背上了黎峰的皮包,里面隔层多,放这些东西方便。


    临走前,拿上了风筝,装上煮熟的鸡蛋。还说从桶里捞一条鱼走,黎峰说不用拿,待会儿去钓一条,或者叉一条鱼。


    陆柳也没钓过鱼,闻言眼睛亮亮的。


    他们去新村玩,坐马车去。两条狗都跟着他们的车子跑。


    走过山道,经过姚夫郎家。


    姚夫郎看他们出门,招呼着问了一句:“你们去县里吗?”


    陆柳把风筝举起来给他看:“不去县里,大峰带我去放风筝!”


    姚夫郎“哎哟哟”的叫,“看把你乐的!你家大峰回来了,你心都飞了!”


    车子往前走,陆柳大声回一句“是的”,然后老实坐好,挨着黎峰甜甜笑道:“大峰,我的心没有飞走,我的心还是挨着你的。”


    黎峰侧目看他:“你是人挨着我。”


    陆柳放下风筝,两手在心口摸来摸去,然后比划着告诉黎峰:“我刚摸了,它在这儿,有这么大!我在这儿,它也在这儿。我挨着你,它就挨着你了!”


    他把黎峰给哄的,一路都在哈哈大笑。


    沿路经过许多人家,都要搭着问一句:“大峰,你笑啥呢?你发财啦?”


    黎峰没有发财,跟他们说:“我带我夫郎放风筝去!”


    放风筝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些人不懂,看他俩走远了,还要唠一唠。


    有人就说:“他那是去放风筝吗?他就是想炫耀他跟他夫郎恩爱。”


    过日子,吃饱穿暖就行了,讲什么恩爱?不够牙酸的。


    好好聊个天,把大家都说得不高兴了。


    黎峰带陆柳到芦苇荡附近玩,这里靠着小河,再过不久,可以摘芦苇叶、芦笋,摘菱角吃。这里还能碰运气,捡野鸭蛋。


    他们早上吃饱了出来的,先放风筝,黎峰去助跑,第一次就放飞了。


    陆柳抓着线,有些不知所措。他以前没放过风筝,听黎峰说了,风筝上天,就可以多放些线,也能扯扯线。


    他不知道多少算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扯风筝。


    等黎峰回来,他俩在荒地上跑着走着,把风筝放得特别高,才捏着线轱辘,可以时不时扯一下。


    风筝是用竹篾做骨架,往上面糊了厚厚的稿纸。


    稿纸黄黄的,上面有黑黑的大字,是他们练字的废纸。


    拿在手里,不怎么好看,放到天上,还挺显眼的,黄黄黑黑的,在蓝天之下,很好找。


    陆柳感觉线轱辘都要被风筝带走了,他需要用力握住线轱辘。


    他没怎么扯线,都是风筝把线轱辘扯起来,他把手压下。


    黎峰站他旁边,时不时伸手帮忙压一压。


    他一伸手,陆柳就想笑:“它能把我也带到天上去吗?”


    黎峰就把他抱起来,突地悬空,让陆柳惊呼一声,差点就把线轱辘松开了。


    再站到地上,他就往旁边走,故意远了黎峰两步,再悄悄挪回来,假装是放风筝时的步伐,让他回到了黎峰身边。


    陆柳眼睛不太舒服,他不习惯看天。


    他以前都没这样抬头看,人在干活的时候,大多是低头忙碌,只顾着眼前。


    他眼睛被刺得流泪,黎峰接过线轱辘,给他递了一方手帕。


    陆柳接过来擦擦眼睛,才发现手帕的料子好软好软。他手上的茧子,都能刮出丝。


    黎峰说:“这是游商送的回礼,有两份,我拿了这方帕子,把茶叶给兄弟们分了。”


    陆柳把它举起来看。帕子颜色很鲜亮,他第一次见这么花哨的手帕,玉色的底,上面绣了一团团的花,花都是小朵小朵的,四面缠枝,朝着中间归拢,中心有个圆圈,上头绣着一对鸳鸯。


    陆柳见了这对鸳鸯,猛然想到他绣的水鸭子,都顾不得说这帕子看起来很贵,立即偏过头看黎峰。


    “大峰,这上面好像是鸳鸯。”


    “哦,是吗?没你绣的好看。”黎峰还是那副“我家小柳最厉害”的表情。


    陆柳盯着他看,没忍住笑出声。


    他感觉黎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仔细想想,想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说:“大峰,你跟哥夫有点像。你刚才夸我的样子,跟哥夫夸哥哥一样。原来他心口不一,我下回见了哥哥,要告诉哥哥。”


    黎峰:“……?”


    黎峰不服了:“我怎么可能像他?我真心夸你的。”


    陆柳悄不声的左右瞄瞄,他们在芦苇荡中间的空地上玩,还没到来河边采野菜的季节,闲人就他们两个。


    陆柳喊黎峰:“大峰,你看我穿着什么?”


    他还穿着棉袄,解两颗盘扣,把领口扒一扒,让黎峰看见他藏在衣裳里面的红带子,就知道他今天穿着肚兜出来的。


    肚兜上是水鸭子,他手里拿着的才是鸳鸯。


    这可真是惊喜。


    黎峰眼睛还往里瞅了瞅,什么都没瞅见。


    “你不是说要等我扒衣裳吗?”


    陆柳把衣裳系好了,“你眼睛都发直了,我扒你扒都一样,你很惊喜。”


    果然平常少见的东西才新鲜。


    黎峰再说鸳鸯:“我个大老粗,懂什么鸳鸯?我能认出来你绣的是鸳鸯就行了。”


    陆柳也这样想的,反正他不会把肚兜穿到外面。


    他再看这手帕。他现在有两方好帕子,一方是哥哥给他的,一方是黎峰给他的。


    陆柳拿着擦擦脸,跟黎峰说:“好适合哭,软软的,擦眼睛不难受。”


    黎峰又不是为了让他哭的,他低头看,陆柳望着他,脸上笑意很大。


    陆柳说:“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风筝,我感觉好刺眼,抬头看你,我就觉着很舒坦。”


    黎峰听了这话,心也舒坦。


    他把线轱辘给陆柳,让他再玩会儿,“不看着也没事,附近没有大树,挂不到风筝线。”


    黎峰抬头看天。他之前在府城的时候,就感觉心上缠了线,离家越远,线就越紧,心就越疼。


    这感觉很像放风筝。他就是那只风筝,被风吹到天上,又被陆柳紧紧拽着。


    他俩再玩一会儿,陆柳又觉着刺眼,黎峰便接过线轱辘,问陆柳要不要剪断风筝线。


    都说放风筝是放晦气,把线剪断,就把晦气寄在风筝之上,让它飞得远远的。


    陆柳不剪,他舍不得。


    说起晦气,他说:“我们家挺好的,各处顺当红火,我们是出来玩的,没有晦气。”


    黎峰把风筝收了。


    二黄跟威风在芦苇里跑来跑去,抓只虫子就能玩半天,等黎峰他们转道去河边,它俩还在芦苇荡里撒欢。


    陆柳在河岸边跑来跑去,也像狗狗似的撒欢。


    他常听黎峰说在山上怎么吃东西,他们在家也烤食物吃,没有这样开阔的环境,没有自然的风,各处都不像。


    黎峰划了一块地出来,又搬来碎石搭小灶,灶里生火,石头防风,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


    陆柳跟他一起去河边洗手,他是带了一壶水出来,洗手是用的温水。黎峰就捞了一把河水洗手,说很冰很凉。


    夫夫俩在河边坐着,陆柳剥鸡蛋,拿竹签串起来,用小刀割开口子,刷一层油,慢慢烤鸡蛋。黎峰则在钓鱼。


    他带了鱼竿出来,这鱼竿很久没用了,鱼钩都锈了。黎峰换上了竹钩。


    “山里有河,很深,我们走在两岸,不敢往中间去,一般是在两座山之间的缝隙里。河水会往外流,寨子里年轻的一辈猎人,最先学会的就是钓鱼。


    “进山以后,猎物多,要有经验,要有运气,还有要实力,才能得手。新猎人进山,大多时候都在磨合,要把学到的理论,在实践中消化,练出反应与直觉。进山之初,为着生存,都会带上鱼竿。那条河流的位置很好找,进山没别的食物,就过去钓鱼。用鱼来熬几天。有人倒霉,连鱼都钓不起来,下山就要拜拜山神。”


    陆柳爱听这些,他往火堆里添柴,注意着火候,问他:“你呢?你钓鱼厉害不?”


    黎峰钓鱼一般般,纯靠运气。


    “等得很烦,我后面都去捉蛇了。”


    陆柳诧异:“你看起来很有耐心?”


    黎峰点头:“刚进山么,急躁,后面挨打多了,也惊跑了很多猎物,才懂得耐心的重要性。我那几年,没上山的时候,就拿着鱼竿到处钓鱼,练耐性。搞烦了就跳下水去捉鱼叉鱼。真烦,谁能等那么多天。”


    陆柳听着直乐,“那捉到了吗?”


    黎峰摇头:“一般是捉不到的,滑溜得很。水里有水蛇,不小心还能摸到水蛇。”


    陆柳就往水上看,黎峰说:“水蛇一副呆样,会冒头到水面呼吸,也会藏在石缝中间。那么小的脑袋,顶着两个眼睛望着你,你一伸手,它就咬你。”


    陆柳才不伸手,“我现在都不敢捉蛇,你真是胆大。”


    鸡蛋烤出了香味,二黄闻着味儿就来了,威风跟着过来。


    二黄很想念黎峰,带它出来,它就会围着黎峰打转,大脑袋在黎峰身上蹭来蹭去,坐旁边、趴旁边,也是望着黎峰,大尾巴摇来摇去的。


    威风则更亲近陆柳一些。把它接回家以后,黎峰常出门,陆柳喂威风多。


    他对狗子大方,鸡蛋烤热乎了,就拿叶子垫着,给它们一狗一颗,让它们吃。


    他也给黎峰包一颗烤鸡蛋,黎峰想抹酱料吃。陆柳就给他拿竹筒放了菌子肉丁酱,把鸡蛋放进去滚一圈儿,再戳出来给他吃。


    黎峰让陆柳先咬一口,陆柳听话咬了。


    很香很好吃,鸡蛋都烤出了不一样的香味,跟蛋羹、炒蛋都不一样,和煎蛋也不同。外皮酥香,蛋白软弹,蛋黄软糯。


    陆柳给黎峰装了半水囊的酒,酒是热乎的,现在放温了。


    黎峰尝一口就笑了:“你怎么还有空热酒?”


    陆柳说:“就放炉子上烧烧,我没费事。凉酒伤身子,天凉,你喝热的。”


    这口酒喝得黎峰的心窝窝都是暖的,他感觉这酒不是本地酒的味儿,问陆柳,才得知是陆柳委托大强买的好酒。


    陆柳又给他戳个烤鸡蛋吃,说:“过年的时候,家里摆酒,我听你那些兄弟们说,你们在府城见过很多好酒,可惜不能喝,人在外头,就跟在山林里一样,不知会遇见什么凶险,只能回家才能喝个爽快。我想着,你说本地酒的味道寡淡,几斤喝完都跟喝水一样,就尝一尝那个味儿,这肯定不爽快,就想着给你买坛好酒喝喝,你觉着香不香?”


    黎峰只说香,说爽快。陆柳听着满足。


    河边有风,陆柳没让火熄灭,裹着棉衣,戴着帽子,时不时起来走两步。


    等威风到他身边,他再把威风抱起来摸摸毛。每当这时,二黄就会围着他嗷嗷叫,也想抱抱。


    陆柳知道钓鱼的时辰不好说,特地带了小梳子出来。他给两只狗子梳毛,把它俩舒坦得,躺在大太阳下眯起眼睛,叫声都欢快。


    黎峰算着人数,钓了五条鱼才停手。


    他去河边把鱼料理了,回来抹上盐,他来烤鱼。


    杀鱼的腥味让二黄起身嗅闻,走两步,又趴到黎峰身侧了。


    黎峰顺手摸摸二黄,再拿水囊喝酒。


    他跟陆柳说:“下次去府城,我把二黄带着。这条路走熟了,现在也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带它一起。”


    狗没马跑得快,但他们载货出行,还有骡子车在,二黄能跟上。


    跟不上了,让它坐车走。


    陆柳没意见:“这阵子上山的人多了,我们家在山脚,二黄天天在门口望着,可怜兮兮的,我又没法上山,之前还说让大强带它去山里玩玩,它不跟大强一起去。大强带着花妞,它跟着走几步,还停门前,没往外走。我跟娘说它,它也不去。”


    “它是乖狗狗,只是喜欢跟花妞玩。心里还是爱你的。”


    黎峰听着笑不停,又把二黄的脑袋摸摸。


    花妞今年要跟王猛家的狼首配对了,养在大强家,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狗崽。


    黎峰也说不好,“生崽真是看天意。”


    他们聊着天,把鱼烤好了。


    陆柳不蘸酱,就吃盐烤鱼。


    两条狗也各得一条鱼,塞个牙缝。


    黎峰问陆柳好不好吃,陆柳稍作思考,如实说了:“鱼肉嫩,很鲜,但有点腥,不如家里做的好吃。大峰,你每次说吃的,都能让我好馋好馋,你好会说。”


    黎峰自己吃得香,才能说得香。


    他在家里这样搞一顿,真不能算好吃。


    可在山上,独特的环境使然,能吃一顿热乎的食物都不错了,自然是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再问陆柳要不要吃烤肉,陆柳想吃。


    问他要不要在外面吃,陆柳也想吃。


    陆柳笑眯眯的,“我要跟你一起,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出来几个时辰,玩一场,吃一顿,两人回家时都相当满足。


    陆柳在竹筒里留了一颗烤鸡蛋,黎峰用树叶卷了一条烤鱼,两人拿给娘吃,娘吃了鸡蛋,不吃烤鱼。


    黎峰:“……”


    陆柳靠着他的手臂笑了。


    他们回家,天色也晚了。


    夫夫俩洗洗手,回房看看孩子,看他俩醒着,跟他俩玩了会儿。


    现在的玩,以他俩想方设法的哄孩子为主,自己千奇百怪的做鬼脸,哄孩子一笑。


    到晚饭的时辰,他俩吃完饭,陆柳先洗漱,黎峰要喂喂狗、马、骡子。


    陆柳打好了热水,等他来洗脸泡脚。


    泡脚时静悄悄,泡完脚,黎峰把孩子送到了娘的房间。


    陆柳脸色红扑扑的,他脑海里反复默念黎峰说的话:他们不说,就不尴尬。


    他决定当做不知道,见面就当无事发生。


    等黎峰回屋,陆柳催他熄灯,黎峰不熄灯,一层层扒他衣裳。


    扒到后面,没有看见肚兜。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陆柳低低笑起来,没一会儿就发出难以压制的笑声,怕传到外头,他还捂着嘴巴笑。


    “我就知道你要扒我衣裳,我白天都给你惊喜了,晚上你再看,有什么惊喜?我不给你看,你就惊喜了。”


    他学坏了。


    说话这么直,小心思却转了几个弯。


    黎峰看他笑,看他乐,回味心中情绪,竟然真的是惊喜。


    他还是不熄灯,扑过去抱他亲他。


    他记得陆柳怕被撞成破烂,身上手上都压着劲儿,青筋鼓起,落下时如细雨拍打,又轻又柔,如隔靴搔痒,总差那么点意思。


    陆柳不怕了,他说:“大峰,我好像还是喜欢被你撞成破烂。”


    黎峰就来撞他了。


    蜡烛在桌上,斜斜照出一道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到墙壁上。


    陆柳侧过头,看见这两道影子,万分羞赧。黎峰不熄灯,他自己去。


    他被追到了地上,扶着桌子时,都感觉到了桌子的颤抖。


    他想,他比桌子结实。


    桌子撞一撞就坏了,他撞一撞,会变得更加能干。


    陆柳不知时辰,睡觉时,眼皮子都发沉。


    次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黎峰去后院喂马喂狗喂骡子,再挑水劈柴,把尿布拿到河边洗了。


    回家路上,还摘了一把迎春而开的野花,放到陆柳那个没放笔的笔筒里。


    陆柳迷迷糊糊睁眼,炕上没有男人,也没孩子。


    他心提着,往房里看一圈,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盛开的野花。


    小朵小朵的花,白的黄的都有,绿枝长而细嫩。这些花各处柔软,放在那里,让房里有了春0.0色。


    陆柳穿衣下炕,拿起笔筒,嗅闻花香。


    他起来了,可以开窗了。


    他把窗户支着,恰好看见黎峰在院子里晾尿布。


    陆柳喊他:“大峰!”


    黎峰回头看,陆柳把花放到脸边,“我看见花了!”


    黎峰无师自通了一个词:人比花娇。


    第142章 你没有夫郎吗 跟你说说我当匪徒的事。……


    到府城第二天, 陆杨就收拾收拾东西,把谢岩送去了府学。


    饭馆要继续送餐,夫夫俩一块儿饭馆递条子, 再算算账, 陆杨给了一两银子,先吃一阵。


    过段时间,房子定下,谢岩就能在家吃饭了。


    谢岩这次回府学上课,需要销假。


    他以后就在府学读书了, 要是没考上,能读好几年。


    他觉着这是不吉利的说法, 很不喜欢。进门之前,眼神很是幽怨, 一步三回头的,等陆杨哄他两句,说他最厉害了,一定会考上的, 他才喜滋滋进门。


    年节里,谢岩跟着走了几家亲戚,总体不算忙。


    他的棋谱已经画完一本, 有了看头。到教官那边销假后,他先去学舍放行李,都没顾得上收拾, 就急匆匆往静室去, 给崔老先生送棋谱。


    静室里换了个看门人,是个教官。谢岩问崔老先生的去向,这位教官说:“不知道, 年前回家后,一直没来了。”


    谢岩听了,追问道:“他是病了?还是在家过节?”


    教官不知。


    谢岩问崔老先生住哪里,教官也不知。


    谢岩站原地半天,等别的学子来借书还书,他被挤到旁边,再回头看静室内已经规整的书架,脑子里有点空。


    下午要上课,他把棋谱拿回学舍,收拾书包笔墨,先去上课。


    舍友季明烛同他一起,问他:“听说你销假了?你不回家了?”


    谢岩点头,“我们一家要搬到府城住了,昨天刚到,以后不用两地奔波了。”


    季明烛恭喜他,再问他:“最近城内捉匪的事你听说了吗?我们几个要讨论讨论,你要不要来?”


    谢岩的表现很书呆子,这种辩论会里,他极少发表意见,每次开口,都是在场众人说过的话,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他还喜欢记录,开始是旁听,后来会把辩论内容速记整理。参与讨论的人,可以让书童抄录下来。辩论时文思极快,事后则能慢慢复盘。谢岩嘴巴也严,除了爱说夫郎这这那那,别的事都不爱说。大家愿意让他来。


    再是一甲的成绩,以及低调的作风,跟他高调卖书的行为不符合。季明烛问过,还有人打听了谢岩的请假原因,听说他是要挣钱给夫郎治病,常往来的同窗对他印象都极好,愿意和他相处深交。


    谢岩当即答应了,也问季明烛:“你知道崔老先生住哪里吗?”


    季明烛不知道,“除了你,谁跟他说话啊?”


    聊着天,他们到了教室。


    府学上课,分班以后,就不管个人进度,先生们只管往后面教。


    谢岩翻开书,放到边上,把他的稿纸铺开,研墨蘸笔,再把两手都笼到大袖套里,等有了想写的东西,才伸手写两笔。


    季明烛瞅见,嘴角抽了抽。


    没哪个书生上课是这样子的,谢岩去年到今年,还跟小老头似的,一点文人气质都没有,缩头缩脑的。


    可有大袖套,想想就暖和。


    谢岩还在袖套里放了个小铜炉,暖手用。


    季明烛给他扔小纸条:“浊之,你把铜炉借给我使使。”


    谢岩不借,这是陆杨买给他的。


    季明烛再借大袖套。


    谢岩也不借,这是陆杨亲手给他做的。


    季明烛说冷,让他好歹借一个。


    谢岩冷漠无情:你没有夫郎吗。


    季明烛:“……”


    府学里,谢岩恢复了上课日常。


    府学外,陆杨牵着威猛,带着赵佩兰跟顺哥儿,在附近走走逛逛。


    他们需要熟悉这条街,以后可能会来这里找谢岩。


    府学门前这条街,都铺了石板路,看着很气派。


    这附近比商街清幽,没有嘈杂的叫卖声,但门前满街的饭馆,到了饭点,喧嚣声不比别处小。


    往府学后面走两条街,才到居民区。


    这里深,没有商铺,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本地百姓,余下的就是府学学生。多数都是带上媳妇夫郎来陪读,少数人会把爹娘都接来。


    跟县城时的情况一样,部分书生年岁大,孩子都遍地跑了。


    陆杨对租住的房子有要求,要离书院近,他要照顾谢岩,离府学近最好。


    因想跟弟弟他们住一起,这个房子离府学稍远一点也可以,不要太远,一刻钟的路程最合适。往返都方便,谢岩路上走一走,能锻炼锻炼腿脚。


    房子不能太显眼,他们就是普通百姓,但也不能太破旧。


    他不想住群租房了,太多的炕灶,会让房子里没有家的味道。


    院子得有一个,最好有水井。住在城里,买水吃太麻烦,平常洗刷都要等着水,省着水,实在不方便。


    租下一处,附近最好能有三五处的空房子,或者是灵活租住的房子,年中开始,会陆续有人退租,能让他一并租下来。


    除了民房,还要看看带住宅的作坊。最好也离得近一些。据他所知,很多家庭作坊,都是在家里开工,一家人都在忙,请来伙计干活,也就是分个屋子,搭大通铺。有些是分前后院,有的是分东西屋。这种格局的房子,在府城应该很多。


    府城的房子贵,年租比县城高。


    一次定下,为着这个银子,都要再三忍耐,轻易不搬家,所以定下之前,需要仔细看看。


    他们在乌平之家里住,不用急着走,陆杨在附近逛几天,熟悉了路,对巷子里的人员分布有了了解,再才去牙行。


    后面要奔波几天,陆杨把娘留在家里,让她带着威猛歇歇,他则带顺哥儿出去看房子。


    牙子年岁不大,瞧着就二十岁出头,见人就笑出大板牙,手上拿着书册和算盘,跟他们走在路上,嘴巴就没歇过。


    “府城除却府学之外,大小书院私塾共有三十七家,其中书院五家,小私塾三十二家。五家书院里边,又以鹿鸣书院和青云书院为首,往年这两家书院取中举人进士的人数和府学相当,很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而青云书院还开设了启蒙书堂,会收孩童入学。


    “府城游商多,许多游商都把自家孩子送到青云书院启蒙,这让青云书院附近的两个街坊的房价都比别地贵。府学附近租个小院,也就十五两银子左右。而这十五两银子,拿到青云书院附近,就够住半年。会贵一倍。”


    相较而言,鹿鸣书院附近的房子就便宜一些,鹿鸣书院还离府学近一点,两地之间有个居民区,平均年租十五两银子左右。


    牙子往鹿鸣书院的方向引路,再跟他们介绍道:“鹿鸣书院没有启蒙书堂,入学学子最低是秀才,连童生都不招。里面还有很多举人在读书,要知道,别的书院里,举人老爷都能当坐馆先生去教书了。所以城内也有人说,鹿鸣书院的实力高于青云书院,青云书院比不过大的,就去捞小孩子的钱。


    “我是不懂,我就是牙行一个跑腿的。鹿鸣书院只招收秀才及以上的书生入学,年年有人来,月月有人走。新旧交替,眨眨眼的功夫,邻居就能换一批。尤其是乡试前后,这附近会空出大量的房屋。很多考生都是最后拼一把,考不上举人,就卷铺盖回老家。回到老家,秀才的功名足够他开馆启蒙,也能去别的私塾坐馆教书。在府城,很多书生都承担不起读书费用。”


    牙子说着说着,拨弄算盘,跟陆杨说:“距离乡试还有半年,依着你们的要求,需要三五家的连排房屋,还要靠近书院的、环境清幽的,鹿鸣书院附近是最合适的。你可以先给定金,空出房子后,我先留着。你们看了满意,再一起租下。定金只收一成,算算账,也就五两、八两银子的事。”


    陆杨问他:“两家书院之间,有多远的路?”


    牙子说:“三里多的路程,中间都是商街商铺,路上人山人海的,听起来不远,挤着挤着走,要三刻钟以上。”


    陆杨听前面介绍,对青云书院更动心。


    他们家除了谢岩,没有大书生了。小娃娃见风长,眨眨眼睛的功夫就会走路说话,到时启蒙,能有好的书院收,就往好的书院送。


    他再算算路程和房租,皱眉想想,先算了。


    生意还没做大,一年也就两百两左右的挣头。生活开支和住宿,就要去掉五十多两。这还是基础预算,真到过日子,开销只会更多。这对弟弟一家来说,是个大开支。


    先有个房子住,等孩子大一些再另做考虑。


    说着话,他们到地方看房子。


    府城的民房,大多跟县城的民房没区别。


    这年头,富裕的从来不是普通百姓。土屋土房,进去都看得见墙上在掉灰。


    修建得像样一些的房屋,则比陆杨想象中大一些,是个假二进的院子。


    院墙比民房高一点,门楣大一点,进屋有个竹影壁,一排竹竿扎篱笆,有的人家雅致,在下方搭台子,放花盆,也有缠藤蔓,做花屏的。有的人家简单,竹子都发黄晒得劈叉了,都没清理更换。


    竹影壁后面,紧挨着水井。侧面有两处小耳房,很窄的两间,是灶房和杂物间。牙子说可以收拾出一间当下人房。过了二门,才是主屋。正中有堂屋一间,东西两侧是两个小院,如果愿意,可以两户人家合租。


    像这种格局的房子,有七八处。


    陆杨看中了一处,这间房的卧房和书房打通了,用一道月亮门隔开。进屋先是一个小茶室,可以会友喝茶,过了屏风,则是卧房。卧房开了月亮门,再往深了走,是一间小书房。


    谢岩的书越来越多了,他在府学,阅读量飙升,接触到的书籍种类以及辩论的话题,都让他思路开阔,从前背下来的文章,都仿佛有了生命,他学到新的东西,都能联想到从前所学所想,这让他的笔记日益增多。


    笔记装订好,一册册都是书。堆着放很难找。


    他们换了三个住所,谢岩都挤在房间里学习。他在府学,还说学舍很挤。


    陆杨在屋里走来走去,脚步丈量,又伸手比划,来回测算书房和卧房的大小。


    他看谢岩的信件,提起静室的次数很多。


    谢岩午后消食,都喜欢在书架之间走动。


    在卧房放书桌,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月亮门就在那里,书房大小有限,他没法改得更大。但他可以撤掉茶室,在外头摆些书架,把月亮门两侧的八宝格也收拾出来放书。


    卧房里,也能再改改。他们行李不多,四季常服之外,没额外添置衣物鞋袜。除却被褥之类的东西,旁的都是书籍。


    他也能添个书架,沿着墙壁放着。谢岩读书累了,可以从里面走到外面。解乏之后,再从外面走到里面。来回都有很多书把他包围,他一定会喜欢的。


    这种格局的房子,可以合租两家,另一边则没打通,长条条三间房,住下娘和顺哥儿,还能多出一间客房。


    养牲口的地方也有,就在前院,可以沿着院墙,搭个畜棚。


    牙子说之前有搭畜棚的,因多年以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去书院上学,平常上街都挤着,养牲口反而不方便,不如两条腿走得快,慢慢没人养了,就把畜棚拆了。要养可以搭。


    他看出来是陆杨做主,看着陆杨说:“我这儿都有人手,你招呼一声,住进来之前,畜棚给你搭好,水井给你清了。要是嫌麻烦,柴火米面我都能找人给你一次拖来。你们再看看缺什么,现有家具都能用,旁的要添置的东西,你列个单子,十天之内,我全给你办妥。”


    陆杨看看天色,又带顺哥儿去附近看了几家。


    民房他也看,有的土屋盖了瓦,看起来半新半旧的。屋里都用废纸糊墙了,没有墙灰抖落。住个四口之家足矣,但没有影壁做遮拦,直来直去,像乡下小院子。有过对比,再加上对书房的满意与预想,这间房子怎么看都能挑刺。


    末了,他们又回到那间带月亮门的房子,陆杨来讲价了。


    牙子不报价,只说这房子风水好,以前住过举人老爷,那月亮门就是举人老爷修的,是个聚文气的地方,书生住进来,能沾文曲星的光。


    陆杨:“……”


    他还叫谢岩状元郎呢,这样算起来,谢岩沾举人老爷的文气做什么?越学越回去了。


    陆杨说:“你不知道吧?我家是生意人,家里添了小孩,还有老人,不想住太吵的地方,也怕附近做生意的百姓多,平常发生口角,所以我才找书院附近的房子。这间房子大,我还琢磨着要把那个书房改改,拿来放贵重货物。什么聚文气?我不需要。我要把好货放在眼皮子底下,睡觉都看着。你说聚财气,我还听两句。”


    牙子:?


    他当即就想带陆杨去看别的房子,同样格局的房子好几间,陆杨想咋住就咋住。这间房子的风水不能坏了,他以后还要往外租的。


    陆杨说:“我就看上这处宅子了,你报个价吧。虽说书院附近不愁租,但我这种一下要租好几处房子的人是少数吧?这一单生意大,你报个实诚价,我也懒得说。”


    牙子最低都要十八两银子租一年。沾了文气,有好风水,陆杨不需要,风水也存在。家里孩子住过来,自小沾文气,以后也金榜题名,考个好功名。


    陆杨说:“十六两银子一年,你要是答应,隔壁那间屋子也帮我留下。要是不答应,我明天换个牙子问。”


    牙子瞪眼:“怎么还能换人问?”


    陆杨说:“我看你不想挣钱,我找个想挣钱的。”


    牙子说:“你十六两银子租下来,我就真的没得挣了。”


    牙子看看天色,想了想,说:“你们回家商量商量,这一处的房屋真的不愁租,今天没定下,改天再来,就可能被别人相中了。”


    陆杨笑了声,带着顺哥儿先回了。


    顺哥儿数次想回头,两只耳朵竖着听,悄声问陆杨:“杨哥哥,他怎么不留我们啊?”


    陆杨说:“不愁租的房子,留我们做什么?”


    顺哥儿有些急:“那我们不租了吗?”


    陆杨说:“租。但是这个价真的很贵,在县城,租一年的商铺也就这个价。商铺能挣钱,慢慢能回本。民房就是睡个觉。他既然说这里年年有人来,年年有人走,都是熬不住的,那就说明有钱书生是少数,手上阔绰的书生更是少数。读书非一时之功,且有得熬,手上的银钱能省则省。”


    他教顺哥儿注意细节,从已有的信息里做分析,以此去拿捏别人。


    “房子是好,我们看着都好,可这样的房子,我们一下午竟能看三处。他说是年前有人退租,可这都年后了呀,我们前几天在附近转悠。大房子看得多,小土房看得少。一路走过来,土房里热热闹闹的,都住了人。这说明土房才是不愁租的,大房子看似俏,市场行情不怎样。要看能不能遇到个贵气的客人。”


    只是土房一年的租子也有个十两到十二两之间,大房子的价压不了多少。不然陆杨想要十五两以下租过来。


    今天缓一缓。他看过了书房的样子,错过这间,他换别的房子,请人修一修,也能给谢岩整个书房,不用急。


    顺哥儿有些羞愧,“我还以为我们就看房子……”


    他光看大小,进屋就想着怎么安排,还跟家里房子做对比,想着讲价就是讲价,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看看有没有别的,或者能不能将就。


    陆杨也没十足的把握:“再看吧。”


    陆杨就在书院附近,从这头离开,往府学那边去,赶上谢岩放学,他来接人回家。


    谢岩急匆匆跑出来,跟陆杨说他晚上要参加个辩论会,晚上要住学舍,不能回去了。


    “前几天说好的,各自都准备了数日,要说说府城捉贼的事,我应该听听?”


    陆杨挑眉:“这也聊?这能聊什么?”


    谢岩跟季明烛聊了几句,能告诉陆杨一点信息。


    “他们说这件事疑点很多。第一,码头已经被抢劫过一次,怎么可能同样的手法成功两回,而反应如此慢?第二,府城码头和老河乡码头距离不远,水兵追过去,怎么可能在货船烧毁沉入运河的情况下,连一个匪徒都捉不到?第三,衙门捉匪风声紧,办事松,洪家也没被抢劫的愤怒,这些反应很不对劲。


    “但他们说,此次只聊如何在码头布防,会谈及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等计策,也会谈到衙门的应对策略。城内的实际情况,他们不会多言。只是以此作练习,分作四方势力来探讨,还要有人扮演匪徒。我抽签不好,抽到了匪徒。”


    谢岩说到最后这句,怨念颇深。


    陆杨突地失笑:“是不是上茅房没洗手?”


    谢岩洗过了!


    他说:“我是最后去抽签的,他们都在笑,可能是特意给我留的匪徒签。他们说我主要是记录,当个匪徒是为了凑数,不作数。”


    陆杨点头,问他吃过饭没有,“我给你买饭?”


    谢岩摇头:“不了,饭馆的伙计来送饭了。这次是盛大先组的局,他买了酒菜茶点,能吃到半夜去。”


    要不是今天辩论会的特殊论题,他才舍不得留下。


    他跟陆杨说:“我明天就回家了,你们快回去,趁着天没黑,路上走快点,不要在外头多留了。我明天回家,就跟你说说我当匪徒的事。”


    陆杨听见又笑了:“行呀,你不当状元郎,要当匪徒了,那我可等着你。你也进去吧,我明天来接你。”


    谢岩喜劲儿压不住,还故作矜持:“哎呀,不用你接,我自己就能回去了!”


    陆杨当即“哦”了声,“好,那我不来了。”


    谢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似乎想要争取一下子,陆杨转而笑道:“回吧,我明天还要看房子,就在府学附近,接你是顺路,不费事。你快进去,我跟顺哥儿也回了。”


    谢岩听话,进了大门。


    没一会儿,他悄悄探头,还悄声问门童:“我夫郎走了吗?”


    门童帮他张望了一眼,说:“走了,快出街了。”


    谢岩跨出大门,站街上光明正大的看。


    陆杨似有所感,回头一看,见谢岩站在街上,像个望夫石似的。


    谢岩长高了,站在街上腰腿挺立,不似村口树下的小老头样。


    陆杨朝他挥挥手,拉着顺哥儿走得更快了。


    他们要快点回家,谢岩也该早点进去。晚上有一场辩论会,留给他吃饭的时间不多。


    他还没见过谢岩参与辩论的样子,他知道谢岩长进了,但不知道谢岩在做人的情商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如谢岩拿去送人的酱料,自己会挖两勺。比如大家伙都在讨论怎么捉他这个“匪徒”,他悠哉悠哉吃着小酥饼、核桃糕,品着上等好茶,舒服得半点危机感也无。


    同窗们朝他投来视线,片刻沉默后,继续下一轮的讨论,全当看不见了。


    第143章 我的家 大峰被你惯坏了


    三月初, 陆柳跟黎峰一起去县城。


    他俩没别的大事,就是看去逛逛、看看。


    靠山吃山在县里有了铺面和小作坊,他们到县城以后, 先去铺面看。


    三苗跟苗小禾在铺子里忙活。铺子里的事都理顺了, 做了两排货架,一面摆着各类山货,一面摆着各类时蔬,搭着卖卖菜。


    因铺子里没有卖包子馒头,不像陆杨的店铺里那样, 有个耗人的体力活在,只他们两个人就忙得过来。平常有事, 能有个轮换。


    铺子后院能住人,就他们两口子在, 没再找房子歇脚。


    陆柳和黎峰过来,在门前看看,等没客人了,进铺子里转转。


    前门离不得人, 三苗跟黎峰留在前面看店,陆柳和苗小禾去后面喝茶说话。


    苗小禾见了他嘴巴没停:“总算来了个熟人,我都要憋坏了!原来在寨子里住着, 都说县里多好多好,这好那好,真来了, 过了那阵的新鲜, 成天坐这里,把我关起来了一样。左右隔壁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里头伙计掌柜都是男的, 我不好经常找人说话,时日久了,跟三苗都没什么话讲了。我看见个客人进门,都眼睛冒绿光,恨不能把人留下来跟我说个三天三夜!”


    陆柳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听哥哥说过这种事。


    苗小禾带他进屋,给他倒茶。


    茶是好茶,是游商给的回礼,三苗也分了一点。


    苗小禾又说:“我之前学字算账的时候头很痛,赶鸭子上架,没法子。我现在一有空,就要往卖吃的去,到那边去学习。那里人多,我能缓缓。”


    陆柳说:“我哥哥看店的时候没这样?”


    苗小禾点头,“我问了陆掌柜的,他说他们铺子里要做包子馒头,再有什么蔬菜日、野味日、酱料日之类的,隔三差五有活干,每天揉面团都要花几个时辰。因包子馅料要新鲜,每天都要出去买鲜肉。油盐酱醋什么的用完了也要买,铺子里的人都有活干,有点空闲,坐下来歇歇,不觉着无聊。我这是太闲了。”


    这点小铺子,多请人过来没必要,白浪费钱。


    苗小禾又跟邻居聊天,发现这些人多数是有小作坊,他就想着,他们家的作坊什么时候开起来就好了。


    他们在县里也晒晒菌子,整整山货,他可以两边往来,日常能走动走动。


    作坊要等陈酒生了孩子,出了月子,约莫四月底,五月初就能开起来。


    陆柳还说,可以把家里嫂子叫一个过来玩两天。


    苗小禾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平常大家都好好的,突然你家出挑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舒坦。眼看着三月了,地里要忙起来了。我跟三苗在县里,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下地播种,守着铺面,三苗连山都不上了。我说我无聊,我憋闷,我要玩,我要找人说话,天呐,这话要得罪多少人?他们来了,还能走吗?这又不是我们自家的铺面。”


    他的话又多又密,只听一会儿,陆柳就信了,他是真憋狠了。


    陆柳就陪他好好说话。


    其实在铺子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就看他愿不愿静下来做。


    学习需要巩固,别的不提,字就要多练练才能写得工整。


    铺面开张,是等着客人上门,但铺面的名声,可以想法子传扬出去。他看他哥哥的铺面里有什么新货到了,都会出门吆喝的。


    还可以琢磨琢磨怎么卖货,怎么迎合节气。这些都不想干,就想看店,那字总要练吧?算数也要会吧?


    搞完了,可以做点针线活、竹编草编,就跟在寨子里一样,平常手上得空,都能干点活。


    苗小禾说:“在寨子里,手上得空,嘴巴没空啊。大家都是坐一起聊天干活的,我自己干着没意思。”


    陆柳想了想,又问他:“你平常不琢磨事情吗?我在家,一待一天也过去了。”


    苗小禾就问他:“怎么个一天就过去了?”


    陆柳细细跟他说。


    早上起来要做饭,人吃完了还要喂狗喂牲口,这头料理完,再洗洗衣裳、扫扫地。他很多活都顺手干了,平常洒扫不费劲。


    小铺子里的货要定期清点一番,得空要把坛坛罐罐都擦擦。转眼又到中午,再做饭,人吃完又喂狗喂牲口。料理完了,下午多数是闲着。


    闲着还不好?闲着能干很多事。陆柳要学习看书,他一般是下午给两个孩子念书听,再练练字、写写信。他还要做针线活。


    他现在在绣鸳鸯肚兜,他已经穿过了,挺好的。他要给哥哥做一件穿。


    一件哪里够?肯定要两件替换的。先给哥哥做两件,他再给自己做一件。


    顺哥儿在府城住着,家里要牵挂牵挂,他打算给顺哥儿做双鞋子穿。


    这孩子爱俏,在家就爱打扮。之前看他给哥哥做绣花鞋子穿,可羡慕了。陆柳手上总在忙,分不出空闲,等肚兜缝完,他要给顺哥儿做双绣花鞋子。


    算算日子,到了夏季,他们一家就要搬去府城了。


    婆婆还好,有两身体面衣裳。他去年给黎峰做了好些,自己也不缺。顺哥儿在府城,跟着哥哥,哥哥不会让顺哥儿穿得破破烂烂,黎峰还给顺哥儿银子了,这头也不用管。


    唯独他的父亲和爹爹,他们肯定舍不得买成衣。陆柳要给他们各做两身新衣新鞋,这样穿着体面。到时候大家住一起,面上好看。


    只他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眼睛要瞎了。


    他跟大峰商量过,到时候做一身,买一身,两套混着,就说都是他做的,两个爹就会收下了。


    陆柳说起这些事,没完没了。


    宝宝们一天天长大,和大人的互动变多了,他要留出很多时间陪孩子。逗孩子不觉得浪费,时辰过得还快。这样一来,他空闲的时间就少了,别的事都要更长的工期来完成。


    家里还在印书,他都没怎么跟堂嫂说话。因黎峰常出门,他都自己种菜了,这头也要料理。


    苗小禾:“……?”


    他服了。


    “难怪常听别人说大峰被你惯坏了,你这一天天的,全在家里了?”


    陆柳歪头想了想,说:“我刚才没怎么提大峰?”


    苗小禾说:“你把家里照料好,不就是为着他?”


    如果是去年的陆柳,他会笑眯眯害羞,满口应下。


    今年的陆柳,脸上笑意盈盈,则说:“我把家里照料好,也是为着我。这也是我的家。”


    苗小禾佩服他。


    “就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会干。出嫁前,在娘家干。出嫁后,在婆家干。但要我一直这样干,我就做不来了,要往外跑跑,要偷偷懒、躲躲闲。有些事放着放着,就不干了。”


    陆柳不懂:“为什么?”


    苗小禾惊讶:“为什么?这哪有为什么?哪有人喜欢干活的啊?”


    陆柳:“……”


    他好像喜欢干活。


    苗小禾看着他,突地笑了。


    “哎哎,陆夫郎,你是勤快人,真的。我去别人家里坐坐,看得出来,真勤快的没几个,手上总要漏一点,就你那儿,我回回过去,不分啥时候,你家里里外外都顺着,又干净又齐整。你这种人就适合看店,就我这个铺子,你瞧瞧,大小刚合适,也就上午忙一阵,下午就能得闲干自己的活,你肯定待得安逸。”


    陆柳没看过店,不知道他看店时,会不会跟苗小禾一样憋出毛病。


    要是他看店,他不会干等着。哪怕没有勇气出门叫卖,也会里外收拾。


    他看过他哥哥的铺子,最早过去的时候,门口就是个炉子架锅热包子馒头,那是什么条件啊?


    他既然见过,知道这样能成,他要是闲着,他也会模仿。随是什么吃喝,他弄一些到铺子里,试着卖一卖。一两锅的货,他忙得过来,也好卖。不计较多少钱,有一文算一文,打发打发时间,又能做贴补。万一某个吃食受欢迎,又是个生意。


    他们在后面聊着,前门黎峰也跟三苗聊着。


    陆杨找罗家兄弟打听了做笔的匠人,消息转述过后,黎峰委托三苗把皮子送过去,定做狼毫毛笔。三苗跟了进度,毛发都处理了,前期准备完,做笔就快了。


    三苗也说看店好枯燥,他根本坐不住。


    他就说:“大峰哥,你看看,能不能这样,让二骏夫郎和四猴夫郎过来,把我替下,他们三个能说说话,谁家有事能回去。把我留在这儿,我也要憋坏了。”


    黎峰说他没出息:“多少人想来我都没让,念着你年纪小,还没孩子,压着别人,把你选来,以后过个安生日子,你还不知足。”


    三苗头秃:“干哪行都不容易。到底是谁羡慕县里人过的好日子?大峰哥,你不知道,这跟在安全屋里熬日子不一样,这里太吵了。哎。”


    黎峰自己没看过店,他看他家小铺子就挺能困人的,一天天都要个人看门。


    他又想到陆杨开店做生意的时候都忙不过来,请了四个人,还要常过去看看,怎么三苗两口子都闲成这样了?


    陆杨不在县里,黎峰没得请教。


    他稍作思考,说:“不行,不能等王猛他们来,你们这样熬着不是事。要找事情干是吧?我给你说个事。”


    他记得陆杨的铺子里,还干过一件事,得空就拿稿纸,把瓜子花生装上,一包包的卖。一包卖个几文钱,客人拿了就能走。这样方便又实惠,把滞销的货都清空了。


    他们的山货也能这样干。


    晒场那边有些品相不太好的山菌,切片以后,把有缺口的都挑出来了,留在县里卖。


    这种菌子叫价低一些,他们可以把干菌包起来,有个一碗的分量就行,根据种类,定个价。


    价格让他们两口子自己算,都会算数,苗小禾还去蹭课,跟着账房先生学了,再不济,去请教请教陆林,让陆林教他们。


    还能搞杂菌包,几样杂菌混在一起,拿回家煮煮,就是一锅杂菌汤。这种杂菌包,里面可以加个一两朵好菌子,鲜味上来,不愁没回头客。


    至于包菌子的纸张……


    他们练字的废稿纸,没有谢岩的废稿纸养眼,墨迹也太深了,看着寒碜。


    黎峰说:“到我家去拿一些图画过来,拿它做包装。多买些干菌包,攒攒就能攒出一本图册了。”


    三苗:“……”


    真是大手笔。


    黎峰说:“两种纸混着用。”


    三苗:“那也是大手笔。”


    这件事够他们忙活的,算账计价要一段时间,菌子混装,需要另算成本和售价。再要手工,一包包的去包好。


    现有的图画纸太小了,黎峰回家后,要让印书的堂嫂裁些大的纸张,不管图画大小,纸要大一些,这样才好做包装使用。


    这件事能成,他们两口子就天天包菌子去吧。不比包包子轻松,把他们忙死。


    黎峰跟陆柳在县里吃了一顿饭,菜都有,就在铺子里拿,吃过饭,他们告辞出门,转道去看看作坊。


    作坊都修缮好了,里头改了小晒场,有卧房和仓房,再有灶屋和柴房,还留了一间大通铺。哪天送货遇上坏天气,或者时辰晚了,他们能在县里歇脚。


    这里没人,暂时没放货,没什么好看的。


    黎峰跟陆柳说两地的租子,铺面的租子要十三两银子一年。作坊贵一些,十六两银子一年。


    他们往街上走,黎峰去牙行,找了个牙子领路说话。


    县城里做生意的开支不算高,一年能挣的银子也少。根据牙子所说,年收入能有一百两银子,在县里都是大铺面了,是好生意。


    一般的生意,一年就挣七八十两银子。大多铺子都是年收入三、四十两银子。这都是刨除开支以后的。所以县里很多小摊子、小作坊,都是养家糊口之余,一年攒个十两左右的银子。


    这个银子,要是只过安生日子,足足的。


    能吃饱穿暖,能再租个房子,一家住得宽敞。


    孩子到了年纪,能有说亲的本钱。


    要是不安分,想要奔一奔,这点银子不够看。


    大铺面,意味着大开支,生意不好,保本都难。


    还有人要供书生,这点盈余,刚好够供一个。万一孩子没出息,这就打了水漂。


    所以县里很多小商人家里的孩子,都是启蒙过,却没念多久的书。时日久了,别说孩子不想学,大人也不会让他们学。


    租住的房子,一年五两到八两之间,要是租大房子,能要十两左右。再大一些,能有十五两以上。


    他们牙行最贵的一套宅院,是个二进的大宅子,年租要十八两银子。


    路上走走,走累就到茶馆歇歇。


    黎峰让陆柳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陆柳来过茶馆,知道贵,他也明白黎峰带他出来转转的目的,稍作犹豫,他点了小麻花和小酥饼,这两样在茶馆里是数一数二的贵。再上了一壶好茶。


    他记得哥哥给他喝过毛尖,他也喜欢。


    再点个想听的故事,陆柳想了想,点了《谢秀才当街评书》。


    小麻花二十文钱一碟,一碟约莫二两重。


    小酥饼三十五文钱一碟,一碟有六块饼子。


    一壶毛尖一百二十文钱,能有五碗茶水。


    点个故事,要二钱银子。


    三人到这儿,花了三百五十五文钱。


    陆柳又攒了点私房钱,他自己就吃得起。


    黎峰跟他说:“挑着喜欢的茶水和茶点,听个爱听的书,也就三钱多点儿。”


    要是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刚好是陆柳喜欢听的,还能省下二钱银子。


    陆柳抿抿唇,没吭声。


    他已经想开了,可黎峰认为要带他出来走一趟,看看他们兜里的银子,能干什么。


    牙子说:“像这个二层的小楼,年租会贵一些,要三十多两银子。生意好的酒楼茶楼,轻易不往外租。我们县城最贵的租子也就这个数了。某些特殊的作坊除外,比如酒坊,那里有烧锅,租或者买,都是连带家伙事一起,租的价位很贵,要四十多两,一般不租,都是买。买下来要个二百多两银子。”


    再说牲畜行的牲口。耕牛要三五两银子,三两银子是老牛、瘸腿的牛。壮牛都是五两银子,母牛贵,要七两银子。


    驴子会便宜个一二两银子,骡子看行情。有时候贵,有时候便宜,总体价位不高于耕牛。


    说完牲口,再是良田。


    本县最高价位的良田,是七八年前成交的,一亩地要十二两银子。


    最低价位的良田,数之不尽,年年都有。下等田的银两,没个定数,急着卖出,能有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常价的良田,是五两到八两银子一亩。一般是大片大片连着买,才好谈价,边边角角的买个一两亩地,除非是自己认得的人,私下交易。凡是到牙行的,都要按照最高价来,能卖八两银子一亩地。


    陆柳记得哥哥买了二十五亩田,他问个价。


    牙子问:“是陆家屯附近的地吗?”


    陆柳点点头:“对,是那里。”


    牙子记得,“这里的地是按照六两银子一亩卖出去的,配了两户佃户。佃户的条件,他们自家谈。当时还说要买牲口,我们牙行一起承办的,跟牲畜行定了母牛和母驴子。价钱比他们自己去买要低一些,一起花了一百八十多两银子。生意大,我们老板送了一头骡子。”


    陆柳听得恍惚了一下。他们家有两百多两银子的活钱,这还是租下了府城县城两家铺面和一家作坊后算的账。自家银子没怎么动,去年的盈余就当投入了资产。


    这样说来,他跟黎峰也能置办下这样一份大家业了。真是厉害。


    糕点不够吃,黎峰再点了些花生和瓜子和一盘枣糕。


    牙子又跟他们聊了聊,今天只说各类价位,他想到什么说什么。


    有些还是他出门买东西的价位,他想起来也说。


    “对了,年底的时候,我们老板盖房子,在乡下盖的,老大一个青砖大瓦房,开了两扇大门,当两户人家做掩盖,里头很气派,两边一起,房屋就有十二间。这个房子才三十五两就盖成了。家具没敢用好料子,说是花了十五两银子。别的摆件不知道,总之,房子是最便宜的。”


    陆柳记得,他们在新村盖的晒场,也是三十五两多点儿。


    他想问问买房的事。要安家,租房不是长久之计。


    牙子说:“很多人都是靠着祖产过日子,年年拿些银子就能养家糊口。除非家逢巨变,需要大量的银子周转,一般不会去卖房。你们要买,就按照租价的十倍计。”


    陆柳听他说过县里的民房租子,这样算起来,岂不是五十到八十两就能买一处民宅?


    牙子点头:“不划算,有这个银子,干点什么不好,买个破土屋。”


    陆柳一时没明白。


    黎峰跟他说:“跟村里不一样,到县里安家的,都会做点小买卖。有钱就投进去,不会拿个土屋把银子都花完。挣了大钱,也不会买小土屋了。”


    陆柳恍然。


    下午在茶楼聊了挺久,看看时辰,黎峰拿了一钱银子给牙子,算作他的辛苦费。牙子笑眯眯接了钱走了。


    陆柳眼睛在那串钱上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他们返程之前,去割了肉。


    家里没有猪油了,好久没榨油,黎峰买了些板油。


    再买了猪肚、猪蹄和猪耳朵。另外买了几根排骨和三斤猪肉。


    他们返程回家,行在官道上,往庄子上看了看。


    黎峰说:“二十五亩的田地,仅两户佃户,算不上农庄。种地能有几个钱?所有庄稼蔬果都能卖出去,一年到头也就挣个十两左右的银子。磨坊还不错,不知面粉销路怎样。等他的养殖场办起来,这里才能生钱。”


    陆柳感叹:“同样是种地,哥哥想得好多。”


    他知道,这是手里有钱,才能这样大操大办,赔得起,也等得起。


    可他手里有钱,想到这些法子,也不会有这样大的魄力。


    车子继续往前走,他们转道去陆家屯看看两个爹。


    开春了,年节时说过,会把他们一起接到府城,他们态度松动,没到搬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只说到时再说。


    黎峰把猪肉和猪蹄留下了。两爹吃不了那么多,他切了一斤多的肉下来,跟陆柳去了一趟大伯家,让他家留着吃。


    家里翻地,是陆松陆柏两兄弟干的活。地少,他们不能不记恩。


    黎峰再搭着问问庄子上的进度,听说房屋和磨坊都开始盖了,便没过去看。


    这件事交给了大伯家,他问一问,好跟陆杨说。等盖好了,他去看看情况就行,急着巡视,跟不信任似的,闹得人心里不好想。


    他俩再回陆家的小破屋子,陆柳满屋子转转,不知怎的,他感觉家里好像亮堂了些。


    他问出来,陆二保笑呵呵说:“是亮堂了些,上个月我挑了些黄泥,把家里重新糊过一回。新泥亮,家里就亮了。”


    王丰年给他们泡糖水喝,里头还加了个红枣。


    家里的糖水,他俩舍不得喝,孩子回家,都是大勺大勺的挖。


    王丰年说:“家里母鸡孵了三只小鸡,我们又捉了五只回来。大母鸡天天都在下蛋,公鸡吃完了,早上都听别家的公鸡打鸣。刘屠户说我们的猪养得好,杨哥儿好像又跟他说过年后要在庄子上养猪的事,他今年送来十只猪崽。林哥儿婆家那边留了两只。我家留了三只,加上之前那只母猪,现在养了四只猪。大伯家还是三只,再是银杏和石榴家各一只。说来年母牛下崽,先卖给他们家。”


    这一只只的牲口,都是家里的希望。王丰年说着,脸上笑容也多。


    陆柳听着也笑,问一句忙不忙得过来,都说忙得过来。


    王丰年又炒了些面粉,他拿竹筒装好了,给两筒陆柳,让他带回家吃。


    天色晚了,孩子小,陆柳不在娘家过夜,怕他俩舍不得吃喝,他到灶屋,帮着把猪蹄炖下,再把肉都切片了,提醒他们要快点吃,每顿都要挖两勺炒菜,才跟黎峰上车,往黎寨的方向走。


    王丰年追出来,给他们拿了一篮子鸡蛋。


    他过年看见了,陆柳那儿没有鸡了。没有鸡,哪有蛋?哪能买蛋吃?这多不划算。


    他攒了些鸡蛋,让陆柳拿回去。


    陆柳不跟他们客气,笑眯眯收下了。


    官道长,沿路许多荒地都长出了绿草。


    车子往前,路途向后,陆柳回望一眼,两眼都是新生的嫩绿。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陆柳抱着竹篮,让鸡蛋少受颠簸,又正过身子,挨着黎峰坐。


    前面马儿拉着车子奔跑,马蹄稳当步子大,比骡子车快很多。


    陆柳跟黎峰说:“大峰,我都开始期待去府城了,到了那里,生活会有一些变化,但我们是不变的。你养家,我就把你招呼得好好的,把家里都照顾好。以后你能好好睡觉吃饭,不用两头牵挂两头跑了。”


    黎峰看他笑着说以后的事,脸上浮现笑意:“我让你哥帮忙看房子,我省些事,这几次去府城,就会零散带些行李过去。跑个几趟就到日子了。”


    陆柳“嗯嗯”应声。


    他要抓紧把肚兜绣好,到了府城,就送给哥哥。


    最好也把绣花鞋完工,这样能逗逗顺哥儿。让他看哥哥有肚兜,他没有。


    这孩子肯定会委屈得掉眼泪,到时再把新鞋子拿出来。哈哈哈,想想就有趣!


    他说给黎峰听,黎峰摸摸他脸:“怎么这么坏?”


    陆柳说:“跟你学的,都是跟你学的,都怪你,把我教坏了。”


    黎峰让他细细说。


    陆柳细不了,跟他说了句荤话:“你又不细,怎么细细说?”


    黎峰真是开耳朵了。


    他问:“你最近是不是跟姚夫郎玩多了?”


    陆柳不说,抱着鸡蛋篮子迎风笑。


    春天来了,风都是温柔的。


    他喜欢很多季节,春天带走严寒,会让他从很差劲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再不怕冻病冻死,他喜欢春天。


    他也喜欢夏天。夏天能吃的东西很多。秋天不必提,这是丰收的季节。


    他讨厌冬季。但他连续两年的冬季,都过得十分好。


    原来他不是讨厌冬季,他是恐惧冬季。


    他现在不怕了,他暖暖的。


    第144章 哄我 净之,你好甜。


    陆杨看过房子以后, 歇息了一天。


    睡个懒觉,再起来写写文章。


    他听谢岩说起过官府捉贼的疑点,想要思考一番, 锻炼锻炼自己。


    不论他的想法是对是错, 跟实际情况相差多少,他要有思考。


    他去年就想明白了,生意做大,少不了跟各方势力打交道。他们要来府城做生意,跟官府的往来不知道会怎样, 但码头的洪家是一定会接触的。


    这件事想明白,有利于他以后的行动。


    陆杨对官府的了解, 多数源于罗家两位哥哥的讲述。他们职位低,平常说点事, 陆杨往深了问一句,不过是做规避。市井小民的生存之道罢了。


    对于码头,他所有的了解,都是听闻见闻。这回来府城, 他以谢岩的学业为主,房子还没定下,暂时没过去看。


    再是水兵。他连县城的护城兵都没了解过, 又何谈了解府城的水兵?


    接下来是商户的势力。他目前熟悉的最大的商人是乌老爷子,他看乌老爷子很低调,对于权势是恐惧多过敬畏。


    那时陆杨还定下了“小富即安”的行商准则, 不会冒进。他不想当案板上的鱼肉。


    府城里, 包括洪家在内的多股势力,都不是纯粹的商人,背后都有靠山。他们不过是大掌柜的, 是钱袋子。


    这是陆杨陌生的领域,他把这几方势力代入自己熟悉的角色,把靠山当做老板,水兵也当做老板。只有洪家一个钱袋子。


    自家钱袋子被抢了,老板不生气,这是什么原因?那只能是没有亏本。


    再把靠山和水兵分作两个老板看待,靠山的货物离了码头,水兵的人到运河上去追截。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交易?两个老板完成了交易,所以没动气?


    那为什么有这场交易?


    陆杨想到这里,卡住了。


    他对这件事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也想不出来。


    但交易的达成,必然会有利益牵扯。所以他往后写了几种猜测。


    要么是洪家对上岸的水匪不满,故意找了个由头,给水兵提供剿匪理由。


    要么是洪家以这种方式,进行大额行贿。这个可能性很低,大费周章,不如送金送银。


    还有可能是真的被抢了,只是运河之上出现了某种意外。这个意外,比一船货值钱,让他们大感痛快。


    ……


    陆杨无知无觉,在书桌前写了一下午,等天色渐晚,光线暗淡,他看看时辰,起来伸个懒腰,拿镇纸把他写的稿纸压住,倒杯茶喝了,出房门,准备去接谢岩放学。


    顺哥儿今天也睡了个懒觉,他跟着陆杨跑了几天,现在在跟威猛玩。


    他在山寨长大,会训狗。不如猎户们厉害,比陆杨强。


    陆杨看娘也在,跟她说了一声。


    “我去接阿岩回家,晚上一起吃饭。”


    赵佩兰应了,问他想吃什么。


    “我去灶屋看看。”


    陆杨摇头:“没什么想吃的,让他们做个柴火饭吧。阿岩喜欢吃锅巴。”


    他下午写文章久,两句话的功夫,就出门去府学。


    出门不赶马车,陆杨一路疾走。


    府城人多,到了天色将晚的时辰,路上的人比早上的人还多,各家酒楼饭馆里灯火亮堂,有的铺面跟过节一样,大红灯笼高高挂。也有挂素雅小灯的,一盏暖黄的灯火徐徐升起,上面写着铺面名字。


    天还没黑透,这时看,不够漂亮。陆杨无心欣赏,快步往府学去。


    他到时候,谢岩都放学了,背着书包在门口张望,身旁有个书生跟他说话,他回话蔫蔫的。


    见了陆杨,谢岩脸上有了笑意,说话的时候才有了神采。


    等陆杨走近了,谢岩都迎到了街上,跟他说话的书生,也就是季明烛,也追到了街上。


    “我看见你写别的东西了,你给我看看啊,我写的你还不是看了?”


    谢岩今天不想给他看,他要跟陆杨回家吃饭了。


    “我明天拿给你,你回去吧。”


    季明烛再看陆杨,觉着陆杨很眼熟,细细回想,一时没想起来。


    陆杨对他也眼熟。他之前在附近打听府学情况的时候,跟几个书生搭过话。


    陆杨提了一句,季明烛想起来了,恍然笑道:“我还说是谁夫郎这么体贴,我们还打听过。没想到是谢浊之的夫郎。”


    他都来接了,季明烛就不说了,再提醒谢岩一句:“明天一定要给我看看,别忘记了!”


    谢岩应声,挽着陆杨的胳膊,往乌家的方向走。


    “你来好晚,今天看中房子了吗?”


    陆杨让他挽松点,“你比我高,这样挽着我,我胳膊都被架起来了,一条腿落不了地,走路难受。”


    谢岩就放下手,改了姿势,与他手牵手的走。


    陆杨再才接话,说:“今天没看房子,昨天砍价了,今天晾一晾,我正好歇歇。”


    他没看房子,就是特地出来接人的。谢岩回过味儿,嘴里说着甜话,说陆杨这样跑来跑去太辛苦,唇角都压不住笑。


    陆杨伸手摸摸他肚子,有点瘪。


    “是不是饿了?我给你买吃的?”


    乌家离府学有点远,谢岩想想路程,点头答应了。


    他想吃驴打滚,一种沾了黄豆粉的小吃。


    这东西软乎乎的,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陆杨问他:“你怎么想吃这个?我还说今晚吃柴火饭,给你留块锅巴吃。”


    谢岩说:“我看有同窗买来吃,说口感很软。你不是喜欢软软的食物吗?”


    陆杨没喜欢吃软软的食物,他其实也喜欢有嚼劲的,口感丰富一些的食物。只是他以前吃硬硬的食物,胃里总是不舒服,这么多年下来,能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就不爱夹硬硬的菜。


    他望谢岩一眼:“你怎么突然记挂这个?”


    谢岩说:“我一直记挂着,我给你做吃的,都是软软的,会炖得烂烂的。”


    陆杨听着心里软乎,说:“那好吧,那买驴打滚吃。”


    谢岩是看同窗们吃的,小吃摊离得不远,刚出街,就听见叫卖声。


    夫夫俩买了一份,路上一起吃,解解馋,垫垫肚子,回家还要吃饭。


    像吃年糕一样,是糯米的味道,又不特别像年糕。


    谢岩感觉还成,问陆杨喜不喜欢吃。


    陆杨觉着一般般。他发现府城好多小吃摊都是骗钱的,他吃一样东西,总会发出疑问:这也能挣钱?!


    他跟谢岩说:“改天我给你做,我看这东西挺简单的。到时你带去府学,请你同窗们吃。”


    谢岩才不要:“把你累着了。不给他们吃。”


    陆杨说他孩子气,“怎么这么小气?”


    谢岩就是小气,跟他一路走着一路拌嘴,到家了,刚好吃饭。


    赵佩兰让留了一份锅巴,谢岩蘸酱吃了。再吃饭。


    他饭量日益增大,家人都不知道,他在悄悄练腰腹的力量。他跟陆杨闹着玩的时候,会趁机把陆杨抱起来,感受一下吃力与否,来判断他的进步。


    黎峰说,刚开始锻炼,不知发力点,需要找找感觉,不能急。


    掌握了窍门,一日日练下来,抱个小夫郎,轻轻松松。


    家人要是问他饭量怎么变大了,在府学是不是没吃饭,他就会说他动脑子多,动脑子也饿。


    家里多了个顺哥儿,这孩子活泼,每当这时,就会给予肯定:“是真的,我学认字的时候,饿得好快,比我干活的时候还饿!”


    陆杨就会给顺哥儿多夹些菜。黎峰把弟弟放他这儿,总不能把人饿瘦了。


    谢岩默不吭声把碗递到陆杨面前,也要他夹菜。


    顺哥儿:“……”


    不论在哪里,都能牙酸。


    晚饭无话,吃饱喝足,回房洗漱。


    谢岩把书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他的一堆稿纸,打算晚上做整理。课业他完成了一半,待会儿再写篇作文就好了。


    陆杨让他看看文章,“我下午写的,都是些大白话,字显得多,内容没多少,你帮我看看。”


    谢岩爱看陆杨的文章,他喜欢陆杨的一个说法,看文章,就是跟他的思想交流。


    陆杨花一下午的时间,写了七八张纸,谢岩翻看两次,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他这还是放慢了速度,缓缓认真看的。


    陆杨说:“不是什么紧要东西,你不用慢慢看。”


    房里是张小圆桌,两人坐一起,谢岩把他的稿纸推到陆杨面前,让他看看。


    陆杨读文章慢。谢岩记录的东西,又相当简约,很多时候都是几个词和断续的句子。


    谢岩坐旁边讲解,说他昨晚当“匪徒”的事。


    “我们讨论的议题也是这个,我体验了很多‘死法’,根本逃不掉。他们说是不管城内实际情况,辩论的时候总会有些牵扯,毕竟是以此为基础的。而且他们很喜欢多角度分析,各方的立场,会决定他们做出什么行动,这个行动,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引发什么意外。这些说完,则回到平衡上。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各方势力都有靠山,那他们就都没有靠山。这样一来,事情往往是莫名其妙就终结了,是他们暗地里达成了某种条件,不为外人所知。”


    谢岩把陆杨的稿纸翻页,看陆杨代入商人视角的假设那里,跟陆杨说:“我推断的是贼喊捉贼,跟你想的几种可能有共通之处。”


    谢岩放下再拿稿纸揉成团,跟陆杨做比方。


    货船是算第四方势力。洪家贼喊捉贼,把这船货献给了水兵。打压了货船主人,又能震慑匪徒。


    他说:“你知道的东西太少,我昨天没说这条船是谁的。”


    陆杨好奇:“是谁的船?”


    谢岩说:“也是洪家的船,洪家内讧了。”


    陆杨眼睛亮亮的。


    是内讧,不是匪徒报复,这件事就好说了。


    黎峰他们在码头会安全许多,生意可以稳当的做。


    至于站队问题,还轮不到他们。


    码头那么多商户,他们只是小鱼小虾而已,不值一提。


    到时看时机行事,求稳不求险。


    陆杨想着想着就笑了,这真是好消息。


    夫夫俩都想写点东西,一张桌子挤不下,两人转而去书房。


    两人对坐在书桌前,一块砚台蘸两支笔。谢岩整理笔记,再写篇作文,完成课业。


    他文思快,写字也快,停笔后,陆杨还在写。


    陆杨做事有股劲儿,办什么都认真,不愿意敷衍着来。他下午对事情有了思考,晚上听谢岩一番话,又看了谢岩稿纸上记录的辩论过程简述,对这件事做了总结。


    他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代入熟悉的角色,是个好的行为。这方便他理解。


    大胆假设的做法很好,这让他能想的内容变广了。


    需要改进的是思想受限。这方面他以陈家的情况做了例题写反思,陈家只有一间小豆腐坊,兄弟俩都争成那样,何况洪家这样的家业?


    因列了例题,写了反思,陆杨这篇总结洋洋洒洒写了好多。


    谢岩静静看着他,给他研墨、裁纸,陆杨顺畅写完,手都发酸。


    抬头看见谢岩在裁纸,还愣了下。


    “你都写完了?”


    谢岩点头,“嗯,我没几个字要写的。”


    他放下裁纸刀,绕桌过来,给陆杨揉揉肩膀捏捏胳膊,问:“再聊会儿?”


    陆杨不聊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聊的了。


    “阿岩,你记得一件事吗?崔老先生点拨你,说你是在前人经验上总结,少了自己的思考。我们今天说的事也是如此,我今天做的思考和你们辩论的结果,都有一个假设在。聊差不多就行,能总结出三分经验,看出一些可能性就很好了,余下的东西,要再看看事态变化。继续聊,就是在假设的基础上去探讨,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了。”


    谢岩的心猛地急跳了一下。真怪,明明也不是什么骚情话,又没说什么情啊爱的,他怎么感觉心里怦怦跳?


    夜深,陆杨再坐会儿,胳膊肩膀都好受了,就起身,跟谢岩一起回房。


    谢岩莫名变得黏人,紧紧把他抱着,推一下,说一句,谢岩都是哼哼,声音软软的。


    陆杨打个哈欠,问他:“你半夜撒什么娇?是不是想考状元了?”


    谢岩又哼哼:“没有,我就是好喜欢你。”


    陆杨摸摸他耳朵,“你喜欢我是应该的,还用现在才黏人?”


    谢岩想了想,跟他说:“他们都说我是书呆子,跟我在一起很无聊。你也总说我是呆子,我怕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会觉得无趣。去年到府学上课开始,我认识了崔老先生,在学问上有了很多思考,也有了很多疑惑。我常跟你说,你懂不懂的,都能跟我聊。昨晚上,我才跟你说我要参加辩论,今晚回来,你也写了文章,我感觉我们在做同一件事,你在陪着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心里一直怦怦跳。”


    陆杨不与他酸情,笑嘻嘻的:“我怎么会觉得无趣?我最喜欢跟你说话了,你会哄我高兴。”


    陆杨也说:“我们是两口子,做什么事都要互相扶持。你有不懂的,我教你。我有不懂的,你来教我。不要说什么你呆我机灵,人只有一个脑袋,想的事情总有疏漏。我们俩凑一对,就是要互补的。别多想,我们都睡一窝了,什么陪不陪的?谁还能把我俩分开不成?”


    谢岩的心踏实了。


    他一踏实,就打哈欠,打完哈欠,又往陆杨身上蹭蹭,跟他说:“净之,你好甜。”


    陆杨张张口,无言以对,过了会儿,在黑夜里,学着谢岩撒娇的语气,连着哼哼数声,把谢岩逗笑了。


    笑了就行了。


    陆杨不管他家状元郎的心怎么荡漾,他闭眼睡了。


    隔天,他送谢岩去上学,和顺哥儿一起再去牙行,找牙子看房子。


    看房子是个慢活,要长住的地方,马虎不得。陆杨优哉游哉,真的要租,又真的不急。牙子急了,跟他坐屋里桌边,拿着算盘算来算去,答应陆杨的价位,以一年十六两银子的价位,把那个假二进有月亮门的房子租给他。但要陆杨给定金,定下旁边房子的定金。


    房子还有人住着,他们立好了契据,年底前要租下。没租下来,就退定金。


    这件事办妥,他们就能搬家了。


    陆杨兴致很高,里外洒扫都是亲自来。


    这是他们的新家了,一个比群租房更像家的地方。


    房间又大又雅致,他能挂上他的画像,还能把两幅门神画像挂出来。


    他攒下的画册们可以有一格书架存放,拿取方便。他也能跟谢岩一样,把他写的文章装订成册,记录他思考的过程。这也是他的成长之路。


    当然,他的书少,用不了多大的地方。更多的书架,还是谢岩使用。


    从家里带来的书不多,等谢岩慢慢填满。


    收拾书籍时,陆杨翻到了一本字帖。说是崔大人的字,京城学子都在临摹。


    陆杨稍作思考,放到了书桌上。


    房子收拾了三天,还有两面书架要等木匠定做,畜棚搭建好了。搬进新家那天,谢岩兴冲冲的拿来一堆废稿纸,想跟陆杨一起糊墙,进了房间,发现没有地方能糊墙。他的天都塌了!


    陆杨无奈笑道:“你想和我一直住土屋啊?”


    谢岩又不觉得失望了,看这间房子,怎么看怎么好。


    书架没到位,卧房和茶室没看头。陆杨牵他去里间,走过月亮门,就能看见书房了。


    他很喜欢这间书房,谢岩进来,也是满眼惊喜。


    “好亮堂,书桌也大!”


    他看见书桌上的书,随手翻看,翻到了字帖,问陆杨这是什么。


    “我不用练字?”


    陆杨告诉他字帖的来历:“说是圣上夸赞的字,很多考生临摹仿写。”


    谢岩又细细翻看,问出了一个很俗的问题。


    “净之,这字帖是不是能卖钱?”


    陆杨肯定点头:“对,那么多人抢着要,肯定卖得俏。”


    谢岩酸溜溜的:“圣上怎么就不能莫名其妙夸夸我的字?”


    这样他也能挣钱了。出字帖,可比写书快!


    陆杨笑了:“那你要先考上状元呀。”


    谢岩把字帖放下。


    辩论让他文思极快,也让他反应变快。


    他跟陆杨说:“我可以先做你房里的状元郎。”


    陆杨冷不丁的,竟然被他调.戏了一句,愣了下,陆杨当即亲他一口。


    “不用择日了,今晚就考。听说这地方聚文气,我要试试。”


    谢岩应约来了。


    第145章 学个坏 被我哄高兴了吧!


    新的一天开始了, 小宝贝醒得早,夫夫俩睁眼的时候,这俩孩子不知醒来多久了, 睁眼望着屋顶的感觉有趣, 发出很奶的笑声。


    他们对黎峰不感到害怕,黎峰稍微逗一逗,比陆柳做十个鬼脸都管用。


    黎峰的解释是,他的脸大,五官也大, 做点表情比陆柳显眼难看。


    陆柳没觉着。看看黎峰的体型,再看看小小的孩子, 又笑了。


    早上有一阵忙碌,陆柳先喂他俩吃一顿少的, 等奶娘来了,他俩再吃顿好的,然后陆柳就能空出手,到灶屋里忙一忙。


    他要熬猪油, 再把猪耳朵收拾了,黎峰想吃个炒顺风。排骨已经剁好,焯水过后, 给二黄和威风拿几块吃,余下的,留一半炖汤, 另一半烧着吃。


    猪肚难洗, 要去河边料理。黎峰喂狗喂牲口后,把猪肚拿到河边去洗。


    他现在出门洗什么东西,寨子里的人都不觉得稀奇了, 说来都是羡慕。


    和他一样的,还有个王猛。兄弟俩在河边相遇,搭着聊了两句。


    黎峰说:“三苗两口子都要憋出毛病了,作坊那头不好久等,你怎么想的?”


    兄弟几个搭伙做生意,黎峰有偏向,整体上还算公平。


    铺面和作坊,都是商号的,不是属于某个人的。去县里看店、料理作坊,看似体面,却没有自由。工钱定死了,等他们得些空闲,能上山,或者能去府城跑一趟,才能多挣点。余下就是分红。


    二骏和四猴在寨子里,晒场没耗着他们,他们能上山采药捡菌子,可以打猎挣钱,要去府城,他俩还能跟上。奔波了些,银子多。哪天累了,互相之间有个轮换。


    依着王猛的意思,陈酒去县里就行了,他夫郎一直想去县里,他不能耗着,还要养家糊口呢。


    他说:“寨子里要不了两个人看晒场,这不是还有寨主家的人吗?要么问问二骏和四猴,看谁想去,等过阵子,酒哥儿也去,有人作伴。我们回县里,就搭手干点重活,忙得过来。”


    黎峰让他回家商量商量,“你家你做不了主。”


    王猛“嘿”了声,“谁说的?我家我是说一不二。”


    黎峰都不稀得跟他拌嘴。


    王猛又说:“他就是想去县里,能去就行了。我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还看不惯,我还是要奔一奔的。”


    黎峰说:“怀着孩子的人,情绪多变。我家夫郎那阵子都想特多,爱哭。酒哥儿性子小气,这个事等他生完再商量,别把他气出毛病了。我是想着,你带个人先去县里。现在天暖了,走外头不冷,你一车车的运货到作坊里放着,留个人看着货,你每天跑一趟就行。早晚都在家,他这头发作要生了,你就留家里。”


    王猛点头:“也行,我回家说说。”


    王猛洗东西快,先走了。黎峰还要再洗洗猪肚。


    猪肚难洗味大,他娘好这一口,他买来以后,多数是陆柳收拾,少数几次是顺哥儿和娘收拾。他来料理一回,知道麻烦,再想想陆柳总惦记着娘爱吃,总会提醒他买,买回家都笑眯眯的料理炖汤,黎峰心窝里酸酸胀胀的。


    陆柳不是爱邀功的性子,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当做平常,但要把平常的日子过得顺,过得红火,是件很难的事。


    黎峰洗好猪肚,把猪肚装桶里拎回家,家里有几个人来买东西,他跟人打个照面,看烟囱在冒烟,到灶屋一看,陆柳果然在灶屋里忙碌。


    陆柳见了他,跟他说:“菜都备好了,中午下锅炒炒就行,现在在熬猪油。这次买的板油多,能熬出好多。猪油渣捞出来,烧菜或者包饺子吃都行。你想吃馅饼不?也能调馅做馅饼吃。”


    黎峰听着馋,“吃个饼子吧,包饺子麻烦。”


    陆柳应了声,看看灶膛里的火,洗洗手,取了面粉,揉一团面醒着。


    奶娘来了,孩子有人照看。


    娘在小铺子里卖东西,堂嫂也到了,在印书。


    黎峰听说堂嫂来了,要去找她说个事。


    陆柳顺口问道:“什么事?”


    黎峰跟他说了:“给三苗两口子找点事干。”


    陆柳听说是要用图画做包装纸,一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喊住黎峰:“稿纸不行吗?”


    黎峰说:“行啊,稿纸也要送去用的。我们稿纸不多,还要再拿别的纸。”


    陆柳想想,道:“没见别家是把图画放到显眼处的,这样是不是不好?”


    黎峰稍作回忆,好像是这样。


    画册一般在书斋里卖,都在角落里。


    他说:“我去问问娘。”


    问了娘,这件事就是不成的。


    陈桂枝说:“你是卖书多了,尤其是常去码头,那边暗门子多,汉子们说话都口无遮拦,你听多了不当回事,正经开门做生意,哪能这样?商号是用西山做名字,整个山寨的名声都压上去了,用这种图画纸做包装,像什么话?我们寨子成什么了?商号又是什么?”


    黎峰老实听训。他是要警惕,人走在外头,容易被环境影响。


    作为猎人,他们上山的时候,会追求与环境同化,这样存在感低,不显眼。


    但到外面做生意,是与人打交道,与环境相融的同时,要时刻保持初心。


    黎峰也做反省,去年到今年,他遇见了一些凶险,跟匪徒打过交道,总体都是顺利的。他有威信,一起去府城的人,都没往暗门子递过眼神,也就没对此设防。


    正是这样,才让他没把图册的内容当回事。


    图画不能用,纸还是要有,黎峰跟堂嫂说,让她裁些大纸备着。


    他回灶屋,跟陆柳说图画不能用。


    陆柳刚才想过了,如果不能用图画,那他们在纸上印什么好,肯定不能用空白纸张,这样多浪费啊?


    卖货的时候计算成本,他都感觉浪费。什么都没写呢。


    陆柳是擅长模仿的人,深的广的东西,他没接触过,很难想象出来。他就想着,这种批量用的纸张,肯定要跟雕版一样,需要刻出来,才能大量印。手写是不行的。


    他还知道模具。像他们打年糕,就会用到模具,圆的或者长条的。他哥哥的铺子里,还有花样馒头的模具。


    模具能做出花样,图画能做成雕版,那他们仿造幌子的样式,做个雕版,印到纸上,当做活招牌,应当也是可以的?


    他跟黎峰说他的想法,让黎峰看着点锅里的猪油,他回房把他的幌子拿出来。


    幌子是陆杨定制的,和县里的“吃得饱”一样。等陆柳去府城开店,就能挂出来。


    陆柳展开,提在手上,给黎峰看。


    “我们的铺面不如哥哥的铺子出名,可以做个纸质的幌子,买东西的客人,把纸拿回家,家人看见了、邻居看见了,会眼熟,哪天出来逛街,看到我们门前的幌子,就知道那些东西是在哪里买的,也会进来看看。”


    黎峰看了连声说好,“这个好,这个实用又体面,我们就用这个。”


    黎峰也夸陆柳,说他想法好,一说就是好主意,很厉害很聪明。


    陆柳收了幌子,捧脸笑。


    他不算厉害,他都是跟在哥哥后面走,哥哥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以前就看出哥哥的脑子灵活,闲不住,等自己也开始做生意,要琢磨这些事情,陆柳才知道他哥哥到底有多厉害。


    黎峰说:“愿意虚心学习,不会跟人较劲儿,非要拧着证明自己,也很厉害。你肯踩着他的脚印走,就比大多数人都强了。”


    陆柳爱听这个,听得他唇角压不住。


    今天晚了,黎峰改天再去县里,找鲁老爷子定做雕版。


    午饭丰盛,有炒顺风,有烧排骨。家里盛了一碗菜,给奶娘带回去吃。


    中午的饭桌上,黎峰说了陆柳的意见,陈桂枝连连点头说好,“柳哥儿的脑子比你的脑子好使。”


    黎峰:“……”


    算了,夸他夫郎就是夸他的。


    下午陆柳在家做针线活,姚夫郎抱着元元来找他玩。


    孩子出生以后,陆柳鲜少抱出门,有两个娃,他抱不了。


    元元快半岁了,跟大人的互动多,姚夫郎一天天合不拢嘴。


    陆柳最近常做针线活,手上碎布料多。


    他攒着,给元元做了小袜子穿。小孩脚小,穿不住鞋,袜子要穿好,以防脚底受凉。


    姚夫郎拿了袜子,不等回家,就给元元换上了。


    孩子脚丫动来动去,肥肥一只,很是可爱。


    他看陆柳在做肚兜,问他:“你做好久了,还没做完吗?”


    陆柳对着姚夫郎,能藏的事很少。


    去年的时候,他还知道害羞,房里的事不多说,跟姚夫郎聊天,至多只说图画的事。


    两人接连生子,情谊变得更深更真,陆柳能对他袒露一些小秘密。


    他放下针线,扯扯领口,给姚夫郎看他的肚兜。


    怕看不清,陆柳多解了两颗扣子,让他看肚兜上的鸳鸯。


    姚夫郎“哎哟哎哟”,让他快点把衣裳穿好。


    “你家大峰真有福气,要是我,我肯穿就不错了,还绣鸳鸯,想也别想!”


    陆柳没听别的,见他认得出来是鸳鸯,好惊喜,“安哥哥,你认得鸳鸯?”


    姚夫郎:“两只水鸭子凑一堆,不是鸳鸯是什么?”


    陆柳:“……”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绸帕子,递给姚夫郎看。


    “你看,这上面有好漂亮的一对鸳鸯,你要不要学着绣?”


    姚夫郎不学:“我有元元了,没空做这些细活。穿里面的衣裳,就大强一个人看,费这劲做什么?”


    陆柳说:“自己也能看啊,我穿上以后能看好久。”


    姚夫郎从前不知道他这样臭美,他说出来,陆柳还嘿嘿笑,“你也做一件穿穿,自己喜欢就好了。”


    姚夫郎拿过手帕,看看上头的样子,感觉好难。


    “我绣出来,也就是两只水鸭子。”


    陆柳说:“别人又看不见,你说是鸳鸯就是鸳鸯。”


    姚夫郎没怀孕之前,过年都要买新衣裳,是爱俏的人。陆柳多说两句,他就笑着应下了。


    “等我绣完,穿给你看看。”


    陆柳笑坏了:“给我看做什么?多不好意思!”


    姚夫郎再次“哎哟哎哟”,“刚才是谁脱衣裳的!”


    陆柳都把衣裳穿好了,他不承认。


    姚夫郎都想过来给他扒了。


    他说话真是野蛮,陆柳哼哼唧唧承认了,再跟他说:“真的好看,那么点布料,身子都裹不全,显得皮好白。”


    姚夫郎知道他是真喜欢了。


    “我们平常穿的衣裳就太严实了,没几个月就热了,你看那些臭男人,都能穿个无袖的褂子,一颗扣子都不系,远远看着都好凉快。我们就不能这样穿。”


    陆柳点头:“我们睡觉穿,夜里凉快,能个好觉。”


    姚夫郎听着心动,“那我不做肚兜了,我要做个无袖的褂子,短短的裤子,睡觉穿。”


    陆柳不高兴:“你刚说绣好肚兜穿给我看的。”


    姚夫郎与他耍赖:“是啊,绣好就穿给你看,你就等着吧!”


    陆柳眼珠一转,不计较这个,先学个坏。


    晚上黎峰从晒场回来,陆柳悄声跟他说:“大峰,等我绣完肚兜,就穿给你看。”


    黎峰侧目:“我看过了。”


    陆柳眨眨眼,有点尴尬。


    他照着学,一字没改,没考虑实际情况。现在怎么办?


    黎峰看他的呆样,伸手揉揉他的脸:“你还说是跟我学坏的,你再想想,这是跟谁学的?”


    陆柳嘿嘿笑,略过这个话题,带他去灶屋做馅饼吃。


    家里做猪油渣馅饼,看条件定馅料。手头紧巴,油渣要分好几顿吃,就会调素馅,再加点猪油渣混着,吃个香。


    手头松,就能做个油渣葱花饼,薄薄一张,裹上油渣葱花馅。外皮刷一点猪油去烙,外皮酥脆,馅也酥香,吃得人停不下嘴。


    陆柳晚上烙了二十张薄饼,黎峰一个人就吃了七张,再喝碗面汤就饱了。


    陆柳跟陈桂枝各吃两张饼子,半碗面汤。再有多的,夫夫俩出门,给姚夫郎和陈酒送去。


    晚上,他俩在陈酒这儿坐着聊了会儿天。


    快要生了,陈酒心里忐忑。他嘴硬,性子好强,没找人说这些话。陆柳在旁边坐一会儿,跟他说姚夫郎生孩子很顺当,他生孩子也顺当,两个孩子说生就生了。胎养得好,再听郎中的,平常别犯懒,别怕累,该走动要走动,这样好生。


    陈酒嘴上还是说不怕,陆柳又说:“等你说怕,我就教你怎么做。”


    陈酒抿抿唇,说怕。


    陆柳笑了,说:“越是怕,越是要跟人说说怕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们说,你就跟王猛讲。怕痛还是怕生小哥儿,怕不顺利还是怕生完以后被人笑话?我听说作坊那边空着,你是不是着急?我跟你说,这都没事,没什么事是一定要赶着趟去做的。你实在急,可以让王猛想法子,不要憋着。你心里沉,肚子就沉。这个月份,总是发紧发疼的,沉甸甸的难受。你要坦诚一些,没谁会笑话你的。”


    陈酒听得真切,点头应下了,问陆柳:“你们快要去府城了?”


    陆柳说是:“家里都安排妥当了,大峰这几次会搬些行李走,等孩子再大一些,我也跟着去了。”


    陈酒有些舍不得他,“以后都没人跟我说话了。”


    陆柳奇怪:“我又不喜欢你,你惦记我做什么?”


    陈酒说:“要是每个人不喜欢我的人都是你这种态度,那都不要喜欢我好了。你这人,没坏心眼,处着舒服。”


    陆柳说:“安哥哥也没坏心眼,你可以跟他玩。”


    陈酒不跟姚夫郎玩。


    他说:“人在哪里,就跟哪里的人打交道,以后我去了县里,跟他见面少,他刺不着我,我怼不了他,大家都好。”


    陆柳知道县里有谁,“那你跟小禾玩,你们还是一个村的。”


    陈酒过了会儿才点头,问陆柳:“你觉着县里好吗?”


    陆柳说:“我觉得县里好,是因为我哥哥在县里。他现在去府城了,我对县里的感觉就那样。”


    陆柳怕他胡思乱想,给他拿饼子吃,跟他说是猪油渣葱花饼,可香可好吃了。


    陈酒接了饼子,咬两口,告诉陆柳:“我没什么朋友,去哪里都一样。王猛说我想去县里,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是想去县里,我是想让人看得起。”


    陆柳也不明白,“没谁瞧不起你?”


    陈酒说:“对。他们对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过了很久,躲得远远的,还跟活在他们眼里一样,谁多看我两眼,我都要骂回去。直到我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我才知道那是嫉妒。没谁瞧不起我,他们是嫉妒我,就像我嫉妒你一样。”


    陆柳第一次听陈酒说这个,他不知前因后果,听得心里闷闷的。


    他以前总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吃有穿,如果陈酒跟他是一个村的,他最羡慕的人,一定是陈酒。这是被家里当眼珠子宠着的。


    可这样被宠大的人,差点被嫉妒毁掉。


    陆柳没问他往事,不问他为什么,跟他说:“你出门遛弯儿聊天的时候,应该听见了,很多人都在说是非,东家长,西家短,今天两句话的口角,都能把人祖上三辈干的事情拉出来唠一唠,好像祖宗做了什么事,就坏了后代的根,要用口水把人淹死。别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把心放家里,带两只耳朵出门,听完就忘了,不要当真。”


    陈酒头一次听说把心放家里,他问怎么放。


    陆柳说:“就惦记着家里,想着怎么过好日子,家里顺了,你过的舒坦,也就不与人置气了。”


    这句话陈酒懂了。眼睛盯着外面,就过不好眼下的日子。


    再说两句,陆柳要回家了。


    陈酒抓着他的手,等陆柳回望一眼,他才松开。


    陆柳看他这样,又一次想到哥哥说他的话,他有千金不换的能力。


    从屋里出来,陆柳想了想,跟王猛说了几句。


    “你平常不要瞎忙,得空就多陪陪他,他嘴上说你烦,心里是喜欢的。”


    王猛问:“他说什么了?”


    陆柳睁眼说瞎话:“他心里有你。”


    把王猛给乐成个大傻子。


    从他们家出来,黎峰问陆柳:“酒哥儿没这样说吧?”


    陆柳说:“我哥哥说,说话是有技巧的,传话的技巧尤其重要。我这是为他们好。”


    黎峰看他天天把陆杨挂在嘴边,心里酸溜溜的。


    “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得几句?”


    陆柳说:“记得吃鸡。”


    黎峰也笑成个傻子。


    他的笑明显跟王猛的笑不一样,他是感到好笑。


    陆柳挺挺腰,扬扬下巴,问黎峰:“被我哄高兴了吧?我说话还是很中听的!”


    黎峰又一次笑了。


    他们披星戴月,走在山间小路上。


    数次雨雪的冲刷,这让些石子高于泥土,变得凹凸不平,走在上面,脚底被石子硌着,时而酸,时而疼,速速抬脚,又会留念,感觉十分酸爽。


    他俩在路上踩来踩去,玩得尽兴,回家哄睡孩子,他俩也睡了。


    半夜里,陈酒发作,要生孩子,陈桂枝过去支应,夜里生,清晨有孩子的啼哭声传来。父子平安。


    这天,黎峰要去县里,请鲁老爷子做幌子的雕版,顺道去陈家湾报喜。陈大舅放下地里活,一家人都往黎寨赶来。


    陆柳等奶娘到家里,抽空过去看看陈酒。他生孩子时,有哥哥和爹爹陪伴,见此情状,心里再无羡慕,只觉得真好。


    从这儿出来,他到姚夫郎那儿坐坐。


    姚夫郎看陆柳满脸喜气,说他:“跟你生了孩子一样。”


    陆柳笑眯眯的:“父子平安嘛,喜事一件。”


    进入三月,黎峰他们又要出发去府城。


    以他们出发的次数来算,再有两回,陆柳也要走了。


    姚夫郎去牵陆柳的手:“以后能常回来看看吗?”


    陆柳点头:“会的。”


    他们的家在这里,根在这里。


    公爹没有迁坟,年年要回家祭拜一番。


    娘年纪大了,孩子还小,带他们不方便,黎峰和他,可以带着顺哥儿回来。


    他哥哥一家也会回来,到时可以结伴。


    他跟姚夫郎只说甜话:“我当然会回来呀,我的安哥哥还在这里等我呢!”


    姚夫郎推推他,“真酸!我又不是你家大峰,跟我说这话!”


    陆柳问他:“你喜不喜欢听?”


    那肯定是喜欢的。


    把姚夫郎也笑成个傻子。


    第146章 想见你 他的净之。


    房子定下就安家了, 府城生活正式开始。


    顺哥儿以为陆杨会去看铺面,或者去码头转转,但陆杨在家里洗手作羹汤, 一天天围着灶台打转。这跟他想象的大干一番事业完全不一样。


    陆杨乐悠悠的, 早上蒸上馒头,炒个鸡蛋酱,再做一盆杂菌汤。清早,夫夫俩一起出门,请谢岩的同窗们吃早饭。主要是他熟悉的几个同窗。


    他们在府学吃, 小书童把食盒送出来,陆杨拿回家收拾餐盘, 把余下的面团收拾了,做了些超级小馒头。


    这种馒头是他在谢岩进考场的时候琢磨着做的, 很适合当零嘴。小小一颗,放到锅里,小火烤熟,做法更像烙饼, 外皮烤得焦黄,一口一个。胃口大的,一口能抓一把, 吃起来很香。


    陆杨在县城也做过几回,手法熟练了,小馒头烤熟以后, 他会用灶里余火再焖烤一阵, 把馒头内芯的水分都烤干,吃起来是脆香的口感,很酥。这是谢岩喜欢的口感。


    他做了两大碗, 留一碗在家里,让顺哥儿跟娘一起吃,另一碗则倒到竹筒里,趁热给谢岩送去。


    正好赶上中饭。今天中午没送饭,就这一竹筒的小馒头,让他吃个乐子。


    谢岩高兴得不得了:“你怎么又来了!”


    陆杨哄着他:“想见你啊。”


    把谢岩给美的,脑袋左右动动,唇角高扬,看什么都笑眯眯的。


    他们的新家离府学不远,陆杨让谢岩就留在府学,跟在县里读书时一样,早出晚归就行,中午不用赶趟回家。


    谢岩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中午见一面,陆杨转道回去,把娘和顺哥儿叫上,去街上采买。


    他们搬家是轻装上路,就收拾了些家当,像铁锅和锅铲肯定要带走的,竹筒筷子之类的小物件则没拿。


    竹筒是他们日常装食物的主要器具之一,陆杨要买一些回家放着。以后还要给谢岩炒面粉吃,给他装炒面粉和糖,饿了能有个吃食顶顶肚子。


    洒扫用品都添置齐了,灶屋里还有缺的。


    陆杨买了好些调料。可能是府城的饭馆酒楼太多,商业链齐全又红火,这类消耗品比县城便宜一些。自家过日子,这都少不了,常用调料买齐,陆杨再把平常少见的调料,像淀粉、花椒之类的,他都买了些。另外买了芝麻酱和花生酱,他还没吃过,听说拌面香,他想尝尝。


    食材也要买。他想做驴打滚吃,买了黄豆粉、糯米粉和红豆。外面买的驴打滚用的红豆沙很少,多吃几块会腻,他自己做,可以调整比例。


    搬家以后,还没摆乔迁酒,他们商量着,做几道家常菜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


    三人到市场上,买了时蔬。现在有韭菜、豆角和茄子吃了,也有人卖野菜和竹笋。陆杨都买了些。来晚了,没碰到卖鸡蛋的,改天过来转转。


    再去割肉,给威猛买了根大骨头。肉吃完了,还能啃着磨磨牙。


    这一圈逛完,背篓都装满了。


    最后去杂货铺,添些日用品。牙粉不多了,要买几盒。再有簸箕竹篮和洗脸盆泡脚盆之类的,都要添置。再买些皂豆和胰子。看见竹刷和搓衣板,也都买一件。


    回家的时候,三人手上都满满当当的。


    顺哥儿很心疼菜钱,“以前在家吃这些东西,都不要钱的,各家之间还送来送去的。”


    买菜都用了一串钱,这还只是买了一次。


    陆杨心里有数,他跟顺哥儿说:“城里过日子,吃喝是小的开支。跟在乡下不一样,城里讨生活,要么去给别人干活,要么自己支摊子。不论是哪种,都要跟人打交道,还是跟很多人打交道。人情往来是最贵的,日常要走动,过年过节要送礼,赶上别家下请柬,还要随份子。


    “你肯定要问,给别人干活,为什么还要走人情?我只能说不走人情的是老实人,老实人,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钱,随时都能被人走关系顶下来。这么多人抢一份工,他送不起礼,嘴巴就要甜,眼里要有活,能把人捧得舒坦、离不开他,也是本事。”


    顺哥儿还没到外面干过活,只知道挣钱难,不知道拿到一份差事,能长久做下去更难。


    到家里歇歇,泡壶茶喝,三人一块儿收拾晚饭。


    陆杨喜欢吃茄子,也会做茄子,他弄了一盘干煸茄子和一盘酱烧茄子,再是豆角炒肉和竹笋炒肉。没买到鸡蛋,韭菜干炒。


    晚上没去接谢岩放学,家里饭菜上桌,谢岩自己跑回来了,到家看见家人都在,脸上才见了笑。


    进入三月,气温转暖,早晚寒凉。


    陆杨给他取热水兑凉水,用温水洗脸洗手。


    谢岩今天不知做了什么,两手都有大块的墨迹,用胰子搓半天都有浅浅的印子残留。


    他说:“我把墨条拿手里盘了半天,在府学就洗过了,没洗干净。”


    陆杨问他为什么要盘墨条,谢岩说:“季明烛塞我手里的,我在想事情,他塞过来我就接着了。”


    陆杨说他呆,谢岩只是笑。


    家里没买酒,晚上以米汤代酒,随便喝点应付了事。


    晚饭丰盛,谢岩问一句,听说是乔迁酒,喝米汤都香。这几盘菜他喜欢吃,夹菜又快又频繁,一副饿极了的样子。从前只能吃一碗饭,现在能吃两碗了。


    席间说些吉利话,再聊聊今天做了什么。各自都说两句。


    吃完饭,陆杨把谢岩叫到屋里,扯扯他的袍子,看看裤腿短不短。


    “好像没长高。”


    谢岩挨着他比划比划。


    以他的视角来说,他应该又长高了一点点。


    他问陆杨:“你想我长高吗?”


    陆杨不太想,“太高了,我要抬头看你,不舒服。”


    谢岩就说:“我没长高了,你放心吧。”


    哪有人能控制自己身高的?陆杨说他傻兮兮的。


    夫夫俩出来,到灶屋搭把手帮忙。


    顺哥儿很勤快,在家干活都抢着来。陆杨说了他几回,他还要抢,就让他搭手干活。


    等他俩到了灶屋,就让赵佩兰跟顺哥儿先打水洗漱。


    灶屋和水井都在前院,方便得很。


    顺哥儿说不急,看他俩过来,不想酸倒牙齿,就去畜棚喂马。


    陆杨带谢岩把大骨头从锅里捞出来,拿去喂威猛。


    根据顺哥儿的说法,狗狗是要吃认爹饭的,以后就跟他亲。


    谢岩之前常来府城,跟威猛不亲。今天买了大骨头,让谢岩去喂。


    谢岩拿着狗碗。狗碗是陆杨特地去杂货铺挑的,是个中号的浅口汤盆,能装很多饭菜,放汤都能放很多,喝汤吃饭都方便。每天给它洗得干干净净的。


    因黎峰说小狗会认饭碗,他们搬来府城,这么远的路,人的饭碗都没拿,把狗的饭碗拿了。


    大骨头装到碗里,陆杨还盛了汤水出来,让谢岩端着去。


    谢岩说:“这不像认爹饭,像婆婆茶。”


    陆杨不爱听:“那我是什么?我是狗儿子了?”


    谢岩靠着他笑,“我没有,我就是说我像小媳妇。”


    陆杨说:“你跟我是一起的,说你的时候,要多想想我,要说好话。”


    谢岩听着喜欢,可惜汤盆太大,不然他要抱抱陆杨。


    威猛的狗窝在畜棚对面,都在前院,搭畜棚的时候一起搭了个小窝,因它熟悉了竹筐的味道,陆杨收拾完行李,就把竹筐拿来,给它放到了狗窝里。


    它都等急了。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它在桌边都流口水了,吃完也没它的份儿,把它委屈得趴在窝里呜呜呜的。


    闻见肉香,它又爬起来摇尾巴。


    陆杨让谢岩把狗碗放下,夫夫俩一块儿蹲它面前。


    陆杨让威猛叫谢岩爹,威猛不知叫了没,总之它汪了一声,陆杨就当它叫了,允许它吃饭了。


    这顿饭把它香迷糊了,吃得喉间咕噜噜的。


    谢岩看着很感慨:“我们家的日子真的好过了,养狗都能喂肉喂大骨头了。”


    陆杨伸手摸摸狗头,想说个什么,被谢岩伸过来的脑袋打断思绪,他失笑,推推谢岩的脑袋,“你跟小狗争什么?”


    威猛已经不算小狗了,站起来有半人高,身型像三两多一些,只是身上肉多,体型是那个体型,整体不如三两矫健。要有个地方给它撒欢消耗体力才好。


    谢岩听陆杨嘀嘀咕咕说狗的体型与身材,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他最近饿得快,饭量大,课业重,有锻炼,总体强度不如干体力活的汉子,他不会也长成个胖子吧?


    魁梧和肥胖是两回事,他想要好看点。把陆杨迷着。


    陆杨侧目:“怎么了?你饿了?”


    谢岩没饿,他想散散步。


    他们的新家是个假二进的房子,可以散步走动,从前院走到后院,进了卧房,还能从门口走到书房,再从书房走到外头。


    顺哥儿喂了马,看他俩手拉手的走来走去,目光顿了顿,再不拖延,麻溜儿打水洗漱,早点回房歇息。


    陆杨侧头看谢岩:“你看看,那就是小孩子。”


    谢岩也不拖着了,也打水洗漱。


    他晚上要写功课,陆杨先泡好了红豆,醒着面团,然后回屋坐他对面,拿本书看。


    看得懂看不懂的,坚持读一读,养养语感。谢岩会跟他讲一些典故,他偶尔读到相关内容,会感到惊喜。这是他读书的动力之一。


    等谢岩停笔,收拾书包,陆杨也放下书本,对后面的内容毫不留恋。


    谢岩问他:“怎么不看完一篇再停下?”


    陆杨答话直白:“看不懂,记不住,下次看的时候,都跟新的一样,停在哪里都一样。”


    谢岩没这个体验,很难懂。


    他稍稍想了想,这感觉,大概就是陆杨跟他讲人情关系的时候,他跟听天书一样。


    睡晚了,夜里不折腾。


    今夜无话,次日早起。


    今天陆杨蒸了包子,他开店后,做包子的手艺愈发纯熟,这两笼酱肉包子光看卖相就把人馋得口水直流。


    再做个面疙瘩汤,让谢岩一并带到府学去。


    他中午会给谢岩送饭,让他不要在外面买饭吃。


    谢岩不想他太辛苦。灶屋里做饭,点菜的时候简单,操办起来特别累,洗菜备菜,收拾料理,弄完了还要洗碗擦灶台。


    做一顿饭就够累了,一天三顿的来,陆杨别说做其他事,歇息的空闲都没有。


    陆杨说:“也就这阵子了,等黎峰再来府城,我就会去码头转转,到时就偶尔给你做个糕点吃吃,间隔着送个饭,不会这么勤。”


    谢岩说:“我知道你,你是要帮我维系一下人脉。其实不用,等乡试考完,不知有几人跟我是同窗。”


    陆杨好惊讶,“你变霸道了。”


    说完话,陆杨收拾食盒,跟他一起去府学。


    “这事不能这样算,我听你们辩论的话题,这应该不是所有同窗都能参与的,他们允许你旁听几回都够善良了。可能撵过你,你没品出意思。现在能拉你一起探讨,是把你当朋友,不管这里面有几分利益,能把你当朋友,我们也该有所表示。一点吃喝而已,也不是天天供着,不要紧。”


    谢岩听到“朋友”二字,对这种情感陌生。他没几个朋友,乌平之算一个,别的人,他还以为就是同窗。


    陆杨让他不用多想,“你跟人相处舒坦,就不用计较太多。”


    谢岩应下了,不知黎峰什么时候来府城。


    陆杨说:“应该是过了清明再来,大概三月半左右到。”


    等他们来了,乌平之也该从县城出发,来府城备考。


    谢岩恍惚:“日子过得好快。”


    乌平之是四月来,陆杨的生辰也是四月。


    他又长了一岁,岁月给他带来的痕迹都沉到骨肉里,让他沉淀了性子,变得大方从容,少了尖利。


    相比去年的温柔坚定,今年的陆杨,有种成熟韵味。


    谢岩侧目看他,差点撞到行人。


    陆杨拉他:“你在想什么?”


    谢岩说:“你的生辰要到了。”


    陆杨点头:“我想好要什么礼物了,今年你跟我一起去码头,买块石头。我年年都在变,不会每年都是破石头,也许多年以后,你就要给我买玉石了。”


    谢岩现在就想给他买玉石,陆杨不要。


    “我还不算是玉石,你不要急,我也不急。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们一起雕琢。”


    谢岩差点听哭了,他的净之很好,是块宝玉。


    两地离得不远,到府学门口,陆杨不进去,也不让谢岩出来,让书童把食盒送出来就行。


    谢岩心中有感触,早上吃个肉包子,吃得眼泪啪嗒掉。


    跟他分食包子的几个同窗都顿住,问他这是怎么了。


    谢岩不告诉他们石头和玉石的事,他擦擦眼睛,跟他们说:“前年年底,我跟我夫郎刚成亲的时候,我们就是卖包子起家的。那年很冷,我们厚棉衣就一件,穿脏了舍不得换,出门一点体面都没有。当时还住在村里,家里连驴车都没有,第一回到县里,我们是顶着风雪走去的。每天做几十个包子卖,起特别早,卖完再回家,一文文的数钱,一文文的算成本,算着每天要卖出去多少个包子,才能把我的束脩攒够。现在日子比从前好,可以请朋友们吃包子了。”


    同桌吃饭的几人,都知道谢岩休学的原因,再听这一段往事,思来想去,只得一句:“你夫郎对你情深义重,难怪你常念着他。”


    谢岩又擦擦眼睛,三两口把手上的包子吃完,招呼他们趁热吃。


    “肉包子要趁热吃才好吃。”


    吃过饭,他们去上早课。


    中午陆杨来送饭,做了三菜一汤,酱烧茄子、麻婆豆腐、竹笋烧肉,肉丸菌子汤。


    大份菜,大盆汤,数量少,分量足。


    食盒最下面,还有一盘驴打滚。


    接连数日的好吃好喝,全府学的人都知道谢岩有个好夫郎了,见面都说羡慕。


    家里,顺哥儿看了几天,还是不懂陆杨这样做的原因。


    陆杨告诉他:“开书斋需要大成本,银子之外,还要很长的时间来筹备。除非我是接手别家书斋,否则雕版到印刷,需要数月的筹备时间。而接手书斋,会让我立刻变成穷鬼。


    “卖书是这样,成本高,利润高,零散卖书却很难快速回本,没有一本大爆的书,就需要细水长流,慢慢回本。这个生意,是有钱人做的。我手里的银子,够起家,却熬不到回本。”


    他已经跟干爹说好了,让他们在县城准备一些雕版。这些是书斋必备的书籍,像启蒙书、四书五经、诗集文集,游记传记,还有大热话本,都要有一些。


    筹备要半年左右,他正好要先送谢岩上考场,书斋也需要个时机。


    开书斋,银子两头花,筹备的银子拿出去,铺面的租子,以及刻印作坊需要的银两,就要缓一缓,这会把他的老底掏空。


    所以这期间,他照顾好谢岩,把码头的生意稳步扩大就够。


    而且人脉是很重要的事,谢岩现在交好的人,都不是只会读书的书生,他们会思考,会往实践的方向去讨论。结交他们,没有坏处。


    顺哥儿听他这样算账,把事情记下了。


    清明有雨,陆杨看看天色,跟他说:”等天晴,我带你去书斋逛逛。你看看他们有多少书,各自是什么售价,心里估摸一番,就能粗略算个账了。”


    顺哥儿知道雕版,问过纸墨的价钱,能算个粗账。再算算人工和损耗,把铺面租子加进去。月盈余、年盈余粗粗算来,回本的事,需要几年,明明白白。


    这样算,顺哥儿就觉着开书斋好不划算。


    陆杨笑道:“只靠小铺子,我们来不了府城。”


    第一次卖书挣的银子,让他们把山菌生意做起来了。第二次拿到的定金,让他出手阔绰,谢岩的府城之行,他吃药的银子,以及各方面的人情往来,家里的吃穿用度,提升了不止一点点。再到尾款送来,家里置办了那样一份祖产,手里还能有多的银子,能到府城讨生活。


    长远来看,书斋比一般小生意挣钱。


    只是他需要合适的时机,能像《科举答题手册》那样大挣一笔,度过最初的困难。


    要么就只能拆东补西,用一个生意,养另一个生意。拿钱置办产业,再用产业来生钱,过一阵清苦日子。


    陆杨说:“你熬熬性子,我让你读书识字,不是耗着你。我们不考科举,却要开智明理,越是大生意,越是跟聪明人打交道。你莽莽撞撞送过去,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只笨鸟。”


    顺哥儿问:“为什么不是笨猪?”


    陆杨上下打量他,“太瘦了,笨猪不是谁都能当的。”


    顺哥儿鼓鼓劲儿,说:“当肥羊行不行?”


    陆杨真要好好教他。


    “笨鸟是说雏鸟,什么都不懂。肥羊是被宰的。笨猪有个说法,叫扮猪吃老虎。你修炼修炼,以后可以做别人眼里的‘笨猪’,越是瞧不起你的人,越要栽大跟头。”


    顺哥儿喜欢这个:“那我要当‘笨猪’!”


    陆杨扶额,放下手里活,把他拉到一边好好说。


    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了,等黎峰来了,听他张口闭口要当笨猪,这门亲戚都不用做了!


    白天费了口舌,下午飘起小雨,直到天色将晚还没停,陆杨让顺哥儿好好想想,他拿伞出门去接谢岩。


    到府学外头,有好几个人跟谢岩一起站在门前等着。


    谢岩看见陆杨,脸上就扬起笑,都等不及陆杨走近,就拿手遮着头顶,跑到雨中,挤到陆杨的伞下。


    陆杨原说一人一把伞,见状又看看门口站着的书生们,问他们:“我这儿还有一把伞,你们要用吗?”


    谢岩抢答:“他们不用!他们是来笑话我的,说你不会来的,你不要管他们。”


    陆杨:“……”


    这群人真无聊啊,能不能好好学习。


    季明烛笑嘻嘻说:“我要伞,陆夫郎,你把伞给我。”


    谢岩不给,压着陆杨的手,带他往家的方向走。


    他都没回头,望着前方的雨幕喊话:“明天没有包子吃,你们回吧!”


    陆杨给他补了一句:“明天吃馒头!”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还有零碎的话语隔着濛濛细雨飘到他们耳朵里。


    他们说:“你快别做了,你家夫君都要心疼坏了!”


    陆杨挤着谢岩走:“你在府学不好好读书,天天念叨我做什么?我是孔圣人还是文曲星?我能开你的窍,做你的文思做你的泉水?”


    谢岩与他挤来挤去,说:“我有好好读书,你不是孔圣人也不是文曲星,你是我的心窍是我的泉水,还是我的净之。”


    看把他给甜的。


    陆杨一路都在笑。


    清明节,府学休沐,有些书生家离得远,往返不够,便没回家。


    谢岩也来不及回县城,但他想休息一天。


    陆杨让他休息,刚来府城就送他去上学了,是要歇歇。


    因次日不上学,谢岩晚上便能偷闲。


    他俩在窗边坐听雨声,煮一壶桂花茶,享受片刻安宁时光。


    谢岩拿了纸墨过来,把陆杨煮茶的样子画了下来。


    他画画比他写文章有趣,画面总是灵动的,会有一些夸张的修饰,人物看起来很活泼可爱。


    一面写实,一面却是小小的陆杨,大大的茶杯,陆杨躲在茶杯后探头,脑袋上还戴着一顶桂花帽子。


    陆杨看画数遍,问他:“你写文章的时候能这样想吗?大胆一些,说不定就有趣了。”


    谢岩不想说文章,“我在想你,你想文章做什么?”


    陆杨就放下画,给他倒茶喝。


    桂花是去年秋季自家晒的,存量不多。正好配这个雨夜。


    谢岩品一口茶,侧目看窗格外,雨点淅淅沥沥,他的心好宁静。


    为这一刻的宁静,前路奔波都值了。


    两人难得话少,互相陪着坐了好久。


    第147章 护心镜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


    又一年清明, 陆柳准备了些瓜果祭品,跟黎峰一块儿去拜山。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上山机会,住在山脚下, 他就只在山脚晃悠, 去过最深的地方是挖竹笋。


    他之前还说要带哥哥去竹林里找竹汁喝,哥哥难得过来小住,他却临产,身子不方便。再要聚在山下,就难了。他们都要走了。


    他们住得近, 在家里料理过家务杂事才出门。前面排起长队,虫蛇都早早退远。路上的泥土混着腐烂的枯叶与枝条, 里面偶尔有一些冻死的虫蛇小兽的尸体被脚步惊扰,露在外头。


    碰见的人会就地挖坑, 把它们埋了。


    地上滑,往前都是上坡路,走不了多远,陆柳就扶着黎峰的手臂借力。


    等拜完山, 他们原路返回,准备去扫墓。


    他们今年买的纸钱多,叠的元宝也多, 装了两背篓。


    来年说不好回不回,陈桂枝备了酒菜,装了一竹篮, 要跟黎峰爹说说。


    孩子太小了, 家里得有人看着,陆柳不去扫墓,在家看孩子。


    天气慢慢转暖, 家里没烧炕了。


    都说小孩子怕热,陆柳一天要摸宝宝好多次,看他们有没有闷出汗,不烧炕的时候,他们睡在羊毛睡袋里还好。看情况,能睡到三月半。


    睡袋特地做大了些,他俩在里面能伸展手脚,睡袋总是鼓鼓囊囊的。


    陆柳跟他们玩,他们手脚动了,他就会在睡袋外头伸手碰一碰。小宝贝对触碰感到新奇,会再次动起来,寻找触碰他们的手。


    他们三个月了,好带一些,自己都能玩一阵。


    两个孩子躺一块儿,歪着头能咿咿呀呀说说话。也不知道他俩能不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总之是两个小话痨。


    小麦依然倔强,要是壮壮没及时搭理他,他会一直盯着壮壮看。陆柳把他抱起来,他还要看着壮壮,眼睛大大的,舍不得眨。过一会儿眼酸,他掉两滴眼泪,也是抿着嘴巴哭。


    壮壮依然霸道,四肢愈发闲不住,又抓又蹬,给他手里塞个毛球,等他睡着了,都拿不出来。兄弟俩要是拉手手,他怎么都不愿意松开,能把小麦的手抓红。硬给他分开,他闹起来动静大,能哭好久。


    两个小宝哭闹的次数少了些,每次要哭了,陆柳就会把他俩抱起来,让他俩互相看着,大多时候,他们会忘了哭。


    陆柳听说,小孩子扎堆的时候,哭一个,就能带哭一群。他家两孩子没这样。


    与他们玩一会儿,奶娘过来喂奶。


    小宝宝精力比从前好,吃奶要较劲儿,先喂小麦,壮壮就会急。先喂壮壮,小麦就会扁嘴哭。


    陆柳一般是把他俩抱开,跟奶娘背靠背,小麦吃奶的时候,他拿拨浪鼓跟壮壮玩。等壮壮去吃奶,他就拿拨浪鼓跟小麦玩。


    奶娘跟陆柳聊天:“等他俩再大一些,更离不开你了,爬也要爬到你脚边。”


    陆柳说:“炕上爬爬就行了,到地上爬也太脏了。”


    奶娘笑道:“都这样,小孩子管不住,一不注意,他俩就爬地上去了。等学会走路,还爱玩水玩泥巴,往泥坑里打滚。你哪天出门转转,谁家有个半大孩子,每天都要骂。都是打着骂着长大的,皮实得很。”


    陆柳还没骂过孩子,想象了一下,这种事还是让黎峰干。


    过了清明,黎峰就要出发去府城了。


    等孩子吃饱奶,奶娘能哄哄他俩。陆柳就空出手,收拾收拾东西。


    像皮袄、厚棉袄,还有柜顶上的被褥,这些都能先拿走。


    这几样好收拾,不用翻箱倒柜。陆柳抽空把棉靴都洗晒过,一并收拾妥当。


    除此之外,他把帽子、手套都找出来装好。另有护膝、大袖套等保暖用品。


    到中午,黎峰他们回来,奶娘再喂一次孩子,他们准备午饭,下午就把行李打包。


    黎峰这次不带货,让陆柳多收拾些行李。


    普通百姓搬家,锅碗瓢盆都舍不得。陆柳到灶屋清点一番,怕走的时候还要摆酒,先没拿碗碟,转而去各间屋子都看看,看看放置的杂物。


    桌椅不好拿,竹席草席可以拿几张带上。灯笼不拿了,家里有多的盆,是陆柳生孩子时买的,都先拿过去。旧盆就留家里。


    柴火不用拿,扫把竹竿也不用。陆柳满屋子转转,发现主要收拾的行李都是房里和灶屋里的。


    他又过去帮娘收拾。冬季的衣物都收拾出来,薄袄就等下回。再下次就是夏衣,没几件东西,可以把灶屋的锅碗瓢盆都装上。


    顺哥儿的行李都拿走了,除却这些,就剩黎峰打猎的武器和农具。


    家里要料理菜园子,暂时不动农具。武器都带走。


    冬季的衣物厚实,加些杂物,收拾出来很大一堆。放堂屋里很挤,几间房都空了。


    黎峰说:“余下的被子就不拿了,我也要留几身衣裳在家,以后回来拉货,还要住家里的。”


    陆柳点头应下,还说给他留两身厚衣裳在家里放着,黎峰没要。


    冬季衣裳不常换,天冷的时候,他穿一身厚衣裳就够了。


    过了清明,夫夫俩又去了一趟县里。


    黎峰要去鲁家,看看雕版做好没有。陆柳是跟着他出来逛逛。


    他们的生辰挨着,一个是三月底,一个是四月初,今年都不能在一起过了,黎峰带陆柳去挑个生辰礼。


    陆柳把他攒的私房钱拿上了,说给黎峰也买个礼物。


    两人先去了鲁家,雕版已经完工,做了两版。


    一版是照着幌子来的,黎峰拿了白纸包菌子,叠出折痕,来定雕版大小。雕版大,价钱高。这要用很久,木料也用得好。一版就要七钱银子。


    另外一版是商号的雕版,鲁老爷子有巧思,把“黎”字刻得像一座山,下方则是“靠山吃山”四字。这一版要鲁老爷子帮忙想样子,图样不算复杂,价钱一样,也是七钱银子。


    黎峰想把商号的雕版拿到码头用,到时印在红纸上,这样显眼喜庆。他们出货送货,都能在箩筐和麻袋上贴带有招牌的红纸,算作宣传。


    暂时就两版,等以后不够用了,他再请鲁老爷子雕个备用的。


    两家之间有陆杨的关系,之前也合作过,鲁老爷子不怕他们赖账。黎峰试印的时候,他就跟陆柳说话。


    “你们兄弟真是像,但你比杨哥儿胖一点,听说你生娃了?”


    陆柳怀孕期间长胖很多,生完孩子,体重掉了点,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养着,实在没法掉了,看着圆润了许多。


    他说:“生了两个,他俩都三个月了,吃饱就乖。”


    鲁老爷子问孩子叫什么名字,陆柳把大名和小名都说了。


    “大的是小哥儿,小的是个儿子。”


    鲁老爷子跟木头打交道多,他手边就有木料和工具,挑了块好的碎料,刨了两只小木勺,分别刻着“小麦”和“壮壮”。


    他笑呵呵递给陆柳:“你拿着,等孩子大一些,能用这个勺子吃饭。”


    孩子小,勺子也小,落陆柳手上,还没他巴掌大。勺子是浅口,大大的肚子,平平的口,方便挖取食物,也方便送到嘴里。


    陆柳接下了,跟他道谢。


    他们还好没空手过来,从寨子里拿了些新鲜菌子和春笋,再有一些野菜。不然这个礼他都感到烫手。


    陆柳又看上面的字,真是好手艺,拿刀刻的字,都比他写得好看。


    “这本事是不是很难学?”


    鲁老爷子笑道:“不难,你哥哥就学了,他会一点儿手艺,现在是忙了,没空弄。你要学吗?”


    陆柳摆手,说:“我字都没写明白,怕是学不了。您这手艺是祖传的吗?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练上了?我这一年看了些书,书上的字没你刻的好,不如你的手艺漂亮。”


    说起这个,鲁老爷子很得意。


    “是家传的手艺,祖上几代都是木匠,我祖爷爷还给在工部当过差,给宫里打过家具,他留下的图样别提多精巧了。”


    后来家里的人丁少了,干不了木匠的活,他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慢慢接触了雕版的活,到他这辈,已经是手艺纯熟的匠人了。


    好木匠难寻,贵人家里盖个房子,打个家具,都想要精巧气派的,大方又得体,接一个生意,能挣好多钱。雕版就不行了,一点点的小钱。作坊不够大,糊口罢了。


    陆柳看过鲁老爷子给陆杨送的碗筷,上头的花样很漂亮,筷子都是杨树的样子,放家里都舍不得用。


    他觉着鲁老爷子也可以做些小的木制品挣钱,鲁老爷子说:“早年就是搭着做些碗筷,给人刻个印章什么的挣钱,现在好了,杨哥儿出息,以后我有地方养老了。”


    他这儿天天有雕版刻。陆杨要开书斋,常用书籍刻完,还会刻一些时兴的诗集文集,往后的日子就安逸了。干着熟悉的活,不用到外头奔波,就把银子挣了。


    说起哥哥,陆柳很高兴,叭叭叭跟人聊了很多。


    他哥哥就是最厉害的,做什么都做得很好。人也善良,记恩感恩。


    他俩聊一阵,黎峰找鲁小水买了些纸墨走,还买了一把裁纸刀,这便告辞。


    他们把雕版和纸张送到铺子里,让三苗两口子忙起来。


    黎峰让堂嫂裁了很多纸,今天一并拿来了,让苗小禾先印一批包装纸,包些干菌卖卖看。他们不在铺子里留,要去逛县城。


    陆柳一直想去铁匠铺看看,他早说要把黎峰的武器修修,黎峰不修。他就说去铁匠铺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买。


    铁价浮动大,五十文到一两银子之间都有过。黎峰来问价,都是六十到八十文钱一斤。打成想要的东西,价格会再提提。他之前买的铁箭矢,一百文钱就买三个。


    铁匠屋里很热,汉子们都光着膀子干活,捶打铁器。


    陆柳抓着黎峰的胳膊,躲他后面打量铁匠铺。


    黎峰跟铁匠老板是熟人,见他过来,老板让他自己看,跟他说:“铁是六十二文钱一斤,成品是一口价。”


    黎峰带陆柳去墙边看货,墙边有一条铁丝,上头挂着各样铁器。数量最多的是厨具和农具,武器较少,角落里堆着。


    厨具和农具,家里都不缺,陆柳没见过这么多新的,沿路看过去,都看痴了。


    要是他们家的家伙全是铁制品,那该多省力啊。


    大农具挂不住,在地上放着。他们要绕着走。


    到武器那一堆,黎峰拿了把小刀看。


    黎峰打猎的武器里也有一把类似的小刀,平常料理些小的食材方便,还能防身。他问陆柳要不要。


    陆柳不要。


    他这小胳膊小腿,要刀子没用。


    要是黎峰护不住他,他拿菜刀都不管用。


    他往后看,发现了一件铁甲。


    陆柳听说士兵们就要穿藤甲、皮甲,铁甲还没见过。


    黎峰说:“这应该是有人定做的,老板不敢私自做铁甲。”


    陆柳亮起的眼神暗淡下来,他还说这衣裳好,一看就结实,可以给黎峰买一件。


    他盯着这身铁甲看半天,各处细节都看了,发现铁甲前面有块圆形的铁镜是可以拆卸的,用皮革带子系着的。


    他问这个铁镜是做什么的。


    黎峰说是护心镜,“护着心窝的。”


    陆柳又动心了,问:“这个镜子我们可以买吗?”


    黎峰回头问了一句,老板说可以。


    “两百文一面,你要几面?”


    陆柳手上有八钱银子,他看看护心镜,又看看黎峰,跟老板说:“要两面。”


    他还围着黎峰,给老板比划,“一面在心窝,一面在背心窝,你要看好了,要这么大!”


    黎峰体型高大,照着他的心窝来做护心镜,老板要涨价。


    陆柳瞪大眼睛:“不是说好的一口价吗?”


    老板先打趣黎峰两句:“这是你夫郎?你看他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护心镜都要两面,把你笑成个傻子。”


    然后跟陆柳说:“两百文一面也能做,要做大的,就要打薄一点。你在家做饭不?知道铁锅不?锅厚耐造,薄了就戳穿了。这护心镜也一样。”


    打穿了可不行,就指着它护着心窝的。


    陆柳出了月子,出门走动了,他知道马是抢来的。


    在外闯生活,一点不比山里容易。他要买好点的护心镜。


    幸好涨价不多,要加一斤铁,再要个工钱,两面护心镜,收他五百五十文钱。


    陆柳给了钱,问过工期,要等黎峰下次回来拿了。


    他手上还有两百五十文钱,出了铁匠铺,他带黎峰去蜜饯铺子,买龙须糖吃。


    这东西很贵,他才第二次买。上次就买了一块,当街喂给黎峰吃了。


    这次可以多买几块,他让黎峰现吃一块,留一块给娘,余下的都拿着,带在路上吃。


    陆柳拎着钱袋往地下倒:“没啦,私房钱都花完啦,等我再攒攒,给你买更多的糖吃。”


    黎峰含着龙须糖,品尝着甜味,舍不得咬,给陆柳也拿一块吃。陆柳还没吃过龙须糖,盯着它吞咽数次口水,等黎峰拿糖蹭蹭他的嘴唇,他才笑眯眯吃了。


    很甜很甜。比糖水甜,比蜜饯甜,比他们买的麦芽糖甜,别的糖他们都没吃过了。这是陆柳吃过的最甜的糖。


    甜味浓而不齁,多品一会儿,不涩口。


    店伙计说,这糖又叫龙须酥,就要咬着吃,才能吃到酥酥的糖。


    他们含化了外表的须须,糖都变软了,咬起来果真跟吃酥饼似的,一层层的都感觉得到。


    陆柳捧着脸吃,含糊说话:“大峰,你真有眼光,小时候就看中了这么好吃的糖。”


    黎峰看他吃得满足,还想给他买,放家里慢慢吃。


    陆柳不要,“这么珍贵,吃的时候也要挑挑日子才好。”


    黎峰带他回铺子里又买了两斤。


    不用挑日子了,陆柳的生辰快到了,让他吃个甜的。


    “你平常爱吃多吃,留一块生辰吃,我不在你身边陪着你,你甜甜嘴,不要哭。”


    陆柳不会哭的,“我已经明白了,距离不算什么,我心里有你,你就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你陪着我,我就不会哭的。”


    黎峰摸摸他脸,拿了糖,再给他喂一块。


    陆柳这就想回家了,黎峰又带他逛了会儿,去买了一把小梳子。


    陆柳的梳子梳人又梳狗,给他买个新的。


    家里的梳子光秃秃的,是挑着便宜的买。


    铺子里的梳子有些花样,大多是圆乎乎的,梳子上有刻花纹。


    黎峰挑了一把刻有连理枝的梳子给陆柳。


    “小柳,你听过一句诗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它跟你绣的鸳鸯一样。”


    陆柳红了脸,捧着梳子放在心口。


    他喜欢这个说法,也喜欢这个梳子。


    他夸道:“大峰,你好有学问。”


    又问:“是哥夫教你的吗?”


    黎峰被夸得面皮发红。


    这能怎么说?这是他在码头听来的。


    那边乱糟糟的,天天都有痴情戏码上演,他听多了,有些词都会背了。


    他不好说实话,就点头:“对,是谢岩教的。”


    陆柳脸还红着,看黎峰给了梳子钱,夫夫俩一起出门,他说:“哥夫怎么教你这个?”


    话到这里,黎峰就顺溜了:“他要哄你哥,会说这些是正常的。”


    陆柳没有疑问了。


    他上车坐着,可惜黎峰没扎马尾,不然能给他梳头。


    他路上不好解头发,拿着梳子摸来摸去,也看梳子上的连理枝。


    这花样好看,比鸳鸯简单,他再绣一件连理枝的肚兜。嘿嘿。下次大峰回家,就穿给他看,把他迷坏。


    他的心思太好懂了,尤其是这个笑声,再来两个偷看的眼神,简直明明白白。


    黎峰侧目看他一眼,脸上就扬起笑,“小柳,等会儿回家,我给你梳头发。”


    陆柳问他:“你会梳不?”


    黎峰会,“我以前都自己梳头发。”


    陆柳答应了,也要给他梳。


    回家忙一阵,哄孩子又吃饭。黎峰赶着时辰,趁着天没黑,还去河边洗了一回尿布。


    晚上夫夫俩上炕,互相梳头发。黎峰手糙,他梳头发会勾丝,下手轻轻的,给陆柳扎的头发松松的,摇摇脑袋,发带就掉了。


    陆柳好一阵笑,说他舍不得。


    一把梳子,让他俩玩了很久,末了,陆柳把梳子跟他的小铜镜放到一起。放置时,他看见了胭脂和口脂。


    陆柳目光顿了顿,背着黎峰,悄悄在唇上抹了点口脂。


    大晚上的,他的红嘴巴很明显。


    黎峰目光暗了暗,吹灭了烛火,于暗夜里摸索着吃口脂。吃完了口脂,再吃个小夫郎。


    第148章 人有所长 快让我见识见识。


    三月十九, 黎峰等人抵达府城。


    他们先去码头放货,黎峰在码头停留两天,歇脚收拾, 卖卖货, 然后牵着二黄去府学找谢岩。


    他算着时辰过来的,正赶上谢岩放学。


    谢岩喜滋滋出来,没见着夫郎,只看见个黎峰,脸色当时就垮了。


    黎峰:“……”


    换个人过来, 非得跟他吵一架。


    他们搬家了,黎峰不知住处, 约好了,后面几次过来, 都先到府学来找谢岩。他们能换住处,府学不会搬离,找谢岩方便。


    谢岩带他往家里去,跟他说:“我们搬家了, 房子挺大的,还有一间客房留着,你晚上可以住下。你的行李呢?你没载行李过来?”


    黎峰说行李在码头放着, “我先过来看看,万一你们没搬家,我那一堆东西不好放。”


    谢岩又看看二黄, 二黄跟着车队跑了一路, 反而越跑越精神,现在跟在黎峰身侧,站姿很威武。


    他不由想到威猛, 威猛胖墩墩的,真是一点都不威猛。


    黎峰主动挑事:“你听说过一句诗吗?叫什么比翼鸟连理枝的。”


    谢岩听过,也会背。


    他问:“怎么了?你要学吗?”


    黎峰不用学,“我会,我给我夫郎念了。”


    谢岩侧目。


    黎峰得意道:“他很喜欢,夸我有学问。”


    谢岩:……?


    “你算什么有学问!我问你,完整的诗是什么?它是什么意思?是谁写的?你给我说说!”


    黎峰翻白眼:“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倒是你,你有学问,你给你夫郎念过几首诗?”


    谢岩念过很多!


    他最早教陆杨识字的时候,就是念诗的,还给陆杨写下来了。


    陆杨都随身带着,念熟了诗,就对着句子认字。现在都放在小荷包里存放,宝贝得很!


    谢岩说:“你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会得更多。”


    黎峰问:“比翼鸟也念过?”


    谢岩稍作回忆,陷入了沉默。好像没有这句。


    他说:“我见到他就给他念十遍!”


    黎峰看他如此反应,当即放心。


    等陆柳来府城,跟陆杨见面,聊到这个话题,也不会露馅儿了。


    谢岩不知人心险恶,到家就找陆杨,见了人,回一句话就要背一句诗,再说一句话,又背一句诗,要是陆杨露出迷惑表情,没来得及应声,谢岩还要见缝插针的再背一句。


    陆杨摸摸他脑门,又看看牵着大黄狗的黎峰,转头问谢岩:“你怎么了?”


    谢岩问他:“我有学问吗?”


    陆杨说:“你少背两句酸情诗,就有学问了。我爱听我听不懂的东西。”


    谢岩噎住,转而笑起来。


    他夫郎就是不一样,很识货。


    对,会两句酸情诗算什么有学问!像他这种叽叽咕咕说之乎者也的才是有学问!


    两家再熟,黎峰也是客。


    没有客人上门,把他晾一边的道理。


    陆杨跟谢岩说一句,就招呼黎峰到堂屋里坐。


    他今天带顺哥儿出去逛街了,主要是去逛的书斋,顺哥儿这会儿在灶屋帮忙做饭。


    陆杨说:“你这弟弟真是勤快,我天天说他,拦也拦不住。”


    自家弟弟什么性子,黎峰知道。


    顺哥儿还是有点不自在,觉着寄人篱下,要表现勤快点。


    要是在家,他就会玩一玩,不会忙成个陀螺。


    黎峰说:“没事,他累了,就知道好歹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精力,平常都是轻活,他累不着,也就闲不住。


    灶屋在大门口,过了竹影壁就是。


    黎峰从灶屋经过,没往里头看,等陆杨喊人,顺哥儿是跟在他们后面进屋的。


    这孩子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还到了外地,跟黎峰也就一个月没见,把他想得不行,喊声大哥还红了眼圈,被黎峰好一顿笑话。


    “这才多久?等你见了娘,不得哇哇哭啊?”


    顺哥儿就说讨厌他。


    黎峰说:“我以前上山,你见我的次数更少,也没见你哭。”


    顺哥儿想想,觉着有理,就擦擦眼睛,顷刻就把眼泪憋回去了。


    他看见二黄也来了,蹲下来摸摸二黄的脑袋,撸撸它的背脊,问黎峰:“你怎么空手来了?没搬行李吗?”


    黎峰如此这般又说一遍。


    行李都在码头铺子里,他今天过来认个门,下次再搬过来暂放。


    晚上就留家里吃饭,也在这儿歇一晚。


    陆杨招呼谢岩跟黎峰说话,把顺哥儿也留在这里,他去灶屋,帮娘一起弄晚饭。


    谢岩还说他去做饭,让陆杨留下跟黎峰说话。


    陆杨把他推回去了,“你跟他也熟了,随便聊聊吧。”


    谢岩跟黎峰没什么好聊的,说着说着就聊学问。


    他都准备好针锋相对了,结果黎峰正经找他请教问题。是码头势力相关的问题。


    他给黎峰留一份笔记,是整理过的码头发展经历。黎峰去年就拿到手了,慢慢摸摸地看,先把字认全,再细细品读,读完了又琢磨。


    他上次过来匆忙,货没卖完就走了,这回才有空闲请教一二。码头有了变化,也该多问问。


    谢岩问他:“这次进城,找人担保了吗?”


    黎峰摇头:“我们租下了码头的商铺,拿出契据就放行了。在码头付年租的商号有优待,租子太贵,抢一船货,也就这个利润了。不值当。”


    谢岩觉着这铺面租得值,他把他们推测的几种可能都跟黎峰说了。


    洪家起了内讧,极可能是贼喊捉贼。


    黎峰照常做生意就行,洪家现在顾不上别人。


    “他们要靠码头吃饭,不能继续坏名声了。”谢岩说。


    沿着运河,有许多码头。沿岸府县,都有设立码头。


    有的繁华,游商络绎不绝。有的冷清,码头集市都没开起来,只供人歇脚停靠。还有人是把这些小码头当做仓房,用低廉的租子,租个码头仓房使。


    繁华的码头少一些,不是没有。为着钱袋子有保障,哪怕麻烦,商人们都会换地方。


    黎峰跟他细谈,像衙门、水兵,还有一些律法,他都想了解。


    恰好,谢岩辩论的时候,同窗们扮演了不同角色,模拟布防,他说得顺畅。提及律法,谢岩就有很多例子说。


    科举有题目“判”,就是以律法为基础的题型。他肚子里的墨水相当多。


    但码头有例外。它地处府城境内,靠着运河,知府管得,水兵管得。两边都要插手的时候,就会把地头蛇背后的靠山牵扯进来。


    在码头捉贼,要懂得变通。依律是如何,多方拉扯以后,又是如何。


    谢岩主要给黎峰说“替罪羊”的例子。


    通常是介绍一单大生意给“羊”,盛情难却,加之强势逼迫,让人不得不接。


    接了以后,这单生意会无法完成。要么货价飙升,要么货突然消失在运河上,就需要再买一回。这样能破财消灾。


    要是被人掉包,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真货”,则要定罪问责。


    富饶的地方贵人多,这是连环套。全看人要命还是要钱。


    黎峰听着皱皱眉,把这些事记下来了。


    顺哥儿听不懂这些,说:“我去灶屋帮忙!”


    他去灶屋,谢岩跟黎峰还在细说。


    灶屋里,陆杨切肉打蛋,定好了菜式。


    黎峰早没说日子,家里的菜不多。蒸个蛋,做个韭菜炒蛋,再做竹笋炒肉、菌子炒肉,然后烧一锅茄子。再做个肉丸汤,往里掐两把小白菜。勉强算五菜一汤。


    他们去黎寨的时候,黎家都把他们招呼得好好的,黎峰过来,菜色少了点,用料则要大方。陆杨切了很多肉,菜名都能倒着说,是肉炒笋、肉炒菌子。


    肉丸汤更是下了二十多颗肉丸,满满当当一汤盆,盛出一碗,舀出许多,下面压着的肉丸子又浮上来,能把人吃得饱饱的。


    其他就没了。家里没开铺面,吃喝都要出去买,能有这么多菜,还是陆杨要给谢岩送饭菜的缘故。一般过日子,不会买这么多。放一放都蔫了。


    家里还有些地菜,陆杨看看数量,明天早上可以包个地菜鲜肉的饺子吃。


    这头收拾妥当,天都黑了。


    一家人在堂屋吃饭,赵佩兰跟顺哥儿端菜,陆杨打了一盆水过来,叫谢岩跟黎峰洗手。


    他们从外头回来,都没洗手。


    洗完手,开饭。


    席间不谈公事,说说家里情况。


    才过完清明节,黎峰到庄上看过,谢岩爹的墓前有人烧纸上香,庄上先搭好了畜棚和磨坊,佃户们说开春就暖了,不急着修房子,要给牲口盖个好窝,还记挂着磨面粉和豆子的事,磨坊也先盖了。


    到黎峰出发的时候,他们房子也快完工了。地里刚种下麦子,菜则长了一茬。二老往庄上去看过几回,帮着捉了些鸡苗,要不是怕惹人烦,他俩能天天过去,要教人养鸡。


    至于寨子里,一切都好。晒场新开,各家都热情着,暂时没出问题。


    家中一切都好,孩子好,陆柳也好。


    陆杨说:“房子我都看好了,隔壁有一套跟我这房子一样的屋子,只是东厢房没有打通,是三间卧房。明早去看看,要是合适,我就跟牙子说。这套房子随时能租下。贵得很,十六两银子一年。”


    黎峰问:“你们在县里的房子是多少钱一年?”


    陆杨答道:“十二两一年。我们县里租的房子,能有四家合租,要价是按照房子的数量算的,主屋两间,各四两银子。耳房两间,各三两银子。少给一间房钱,牙子就能往我们家送一家租户。县城小,房子不多,靠近私塾的更是少。我再挑拣一番,能留下的就这套,清白,没麻烦,地方够大,除了贵,哪里都好。”


    这样算起来,在府城租个大房子,一年要十六两银子,也还好。


    陆杨又说:“我还看中了一套土砖房,附近民房多是土砖房,不起眼,地方也够,现在住户还没搬走。牙子透露了消息,那户人家的老爷是个秀才,今年要去省城赶考,中不中的,都不会回府城了,提前说过退租,五月半就能空出房子来。这处便宜些,十二两银子能租下。”


    他留了挑选余地,两家挨在一起过日子,不好差太多。他家住大房子,给弟弟就也要找个大房子,再挑一处实惠的房子备用,看黎峰选哪个。


    黎峰要看看再说。


    今天吃过饭,再喂狗喂马,各自洗漱,回房歇息。


    顺哥儿还是想家的,洗漱完在门前晃悠,黎峰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在府城都做了什么。


    顺哥儿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去过府学数次,出门采买过十几次,多数是买菜,再是看房子、逛书斋。


    陆杨还带他去河边踏青了。很多人放风筝,也有很多人吟诗作对。他还在读书练字,课业比家里重。


    再有一些生意经,一些跟人相处的经验。他都记下了。


    他觉着他没做什么,毕竟事业还没起步。说出来却洋洋洒洒的,两只手都数不完。


    黎峰听着连连点头。这件事陆杨办得地道,他没什么好说的,只让顺哥儿好好学本事,不要心急,平常要有眼色。


    “有眼色不是让你围着家务忙不停,你干活不知休息,他们不好意思看你一个人忙,也要过来搭把手,大家都累。说你几次,你要听。你看看家里真正缺的是什么,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只顾着动手,要会动脑子。”


    顺哥儿听着,记着,说:“他们都对我很好,你们又不在,我不干活,总感觉不舒坦。”


    黎峰让他有话直说:“陆杨是大气人,不会跟你计较的。”


    顺哥儿是个实诚孩子,也没坏心眼,不是个白眼狼,对他好他还得寸进尺的事,他干不出来。既然如此,各自都坦诚一些,也都轻松一些。


    这样陆杨教人方便,顺哥儿长进快。以后会说话了,有眼色了,陆杨也轻松了。


    这头兄弟俩坐一处聊天,另一头,夫夫俩也坐一处聊天。


    谢岩把他刚才跟黎峰说的事简要讲了一遍,让陆杨听听看,有无遗漏。


    陆杨粗粗听过就算了,“明天我要去码头转转,早上你带饺子去府学,晚上我们回家说。”


    谢岩应下了,问他:“我口头讲那么多,是不是很空,很难理解?”


    陆杨摇头:“不算是。我们走到外头,找个人打听消息,听来的东西也就这样,讲故事似的。只是现在没与人接触,记下就够了。等与人接触了,有了碰撞,才好应对。”


    谢岩两手趴在桌上,语气丧丧的。


    “我还是很难适应,说起应对,想到要跟人相处,我就很难想出下一步会是什么。人太难懂了。”


    陆杨放下书,学着他的姿势,跟他一块儿趴桌上,两只拳头叠着,撑起下巴,四目相对。


    “你比以前好很多了,这才多久?你都没出书院,也没到外头打拼过事业,要是几回辩论就让你成了人精,未免太简单了。”


    谢岩笑了声,说:“就是最近长进了许多,让我觉着我行了。我跟黎峰谈起那些事的时候,我自己都感觉干巴巴的,言辞语调都干巴,很像写在纸上的公文。我看他是没听明白,才要跟我细细说。我细说以后,怕他不好再问,又想了例子。例子我熟悉,我讲了很多。


    “我回想一番,我不了解的东西,才会说得干巴。如果都跟律法一样熟悉,那我说出口的内容也该有例子,这样好懂。”


    谢岩松开一只手,直直伸过来,戳戳陆杨的胳膊,陆杨递手给他,让他抓握着捏捏。


    谢岩又说:“写文章也要举例的,论证不能空口白话。我想我这方面其实没有长进,只是听多了,把别人的话和想法记下来了,我跟着学舌,显得好厉害。”


    陆杨不让他这样想。今年的谢岩,明显比去年长进了,能把纸上的学问和现实的事情结合到一起。心境也有变化,能朝前看,不计较一时得失。


    可他今年也有疑问与迷茫。坚定的时候,会很相信自己,一条路走到底,做什么都有劲儿。动摇的时候,就会说些丧气话。要陆杨哄一哄。


    陆杨说:“哎呀,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好有学问的样子,那是什么意思?你跟我细细说?”


    谢岩好哄,三两句的功夫,就被陆杨带偏思绪,等陆杨找他请教某个问题,来聊一聊真学问,谢岩就彻底忘了前面在说什么了,叭叭叭跟陆杨说个没完。


    他真是喜欢读书,那点愁思不算事,转眼就双眸明亮有神,言语有力。


    谢岩的样貌很有冷感,认真的时候很寡淡冷漠,笑一笑,则很孩子气。表情是软的,眼神是喜悦的。


    他还没长大,有学着怎样做个男人,学着替陆杨撑伞,行为举止却很稚嫩。像小孩穿大人衣裳,安静坐着的时候能唬唬人,起来走两步,就会因衣服鞋子不合身,踉跄着露出马脚。


    陆杨想,喜欢读书,就一直读书好了。


    这世上普通小商人多得是,小商人有小商人的生存之道。有靠山最好,没有也能活。


    晚上聊得久,到要上炕睡觉的时候,谢岩才发现他今晚的功课还没做,他一时急了,匆匆拿纸笔过来,研墨时嘀嘀咕咕背着《千字文》静心,一篇背完,他提笔写下题目,稍稍想想,落笔就是一篇文章。


    陆杨动动眉毛。


    人有所长,这话不假。


    他家状元郎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陆杨先睡了,不等他。


    谢岩做完功课,拿着烛台走到炕边,把它放到炕柜上,上炕吹灭蜡烛,摸索着钻被窝。


    夜里凉,他坐得久,身上是温的,和陆杨热乎乎的身子比起来则凉凉的。


    陆杨都习惯了,眼睛都没睁开,他伸手抱谢岩,帮着掖掖被子,手搭在谢岩腰上,继续睡了。


    谢岩亲亲他的发顶,也睡了。


    次日一早,陆杨起得早,顺哥儿也起来了。


    他们一起包饺子,先煮一锅,给谢岩带到府学去。再煮一锅,自家人吃。


    吃过饭,陆杨带黎峰去看房子。


    他手上没钥匙,找来牙子开门。


    土砖房没得看,实在想看,可以跑远一点,另个街坊有个空置的土砖房,差不多大,能瞅瞅。


    黎峰不用看土砖房,听听格局,说说各屋的大小,他心里有数。也定下了假二进的院子。


    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暂时没人来租,黎峰要晚一个月租下。


    牙子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说不能等了,再等等好房子都没有了,看陆杨笑盈盈站一旁,这话没得说。


    已经陆续有考生赶往省城了,这都是怕没房子住的书生们,提前去省城找个地方住下。就近备考,省得到八月里跟一堆人挤着,只能睡大街。


    这时候的房子,很少有人来租,本身就是空置的。


    他答应下来,笑容苦苦的:“你们可不能骗我啊,我给你们好价了。”


    陆杨让他放心:“你给我们把住宅的事情安排妥当,等下半年,我还要找你租商铺的。”


    牙子顿时笑眯眯的,“那我等你好消息!”


    看完房子,他们趁早去一趟码头。


    码头人多眼杂的,没带顺哥儿一起。


    书院远离码头,赶路要走一阵,他们路上没说话。


    到了地方,陆杨先到商铺看看。


    商铺租下,他还没来看过。


    他们这间铺子,已经挂上靠山吃山的幌子,门前摊位上有人守着干菌在叫卖,铺子开着门,几个汉子百无聊赖的坐这儿熬时辰。


    铺子是在集市角落的位置,要说差,也没那么差,这地方离仓房近,往来的人不少。只是买小批货物的商人不用去仓房提货,会少一些客流量。


    铺子后面有小院子,做了个大通铺。


    上一任店主没仔细收拾,黎峰租下以后,各处料理仔细。这铺面贵,兄弟们也珍惜。照着安全屋的规矩来,异味必须清理干净,这样能防止野兽追踪,自己也睡得舒坦。


    再是灶屋和柴房。柴房大,他们没开火做饭,现在是当仓房用。


    还有许多货物堆在了铺子里,黎峰让人拿竹筐分类了,这样好看也好卖。


    陆杨里外看过,走到外头,从仓房那头走过来,再从集市这头走过去,来回看,他们这个摊子真是不起眼。


    山菌生意还不错,靠着回头客,能有点挣头。但这还不够,还要拓客,吸引更多客人的目光。


    来府城的游商,只要去城里吃过饭,就该知道菌子菜。让他们看见山菌,哪怕是散买几十斤的尝鲜,都能带走上千斤的货。


    陆杨又到摊子前看看。


    他们家的摊子不出挑,跟大多数人的摊子一样,是把板车拉到前面,在板车上架着簸箕。簸箕下有一袋袋的货,簸箕上是给人看的散货。


    陆杨说:“这样不行,里里外外都要改改。”


    开铺子的事情,陆杨说了算。


    他回到铺子里,把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先把铺子里的货搬到后院去。


    趁着没客人来,先收拾收拾。


    陆杨不搞复杂,让他们把铺子里洒扫一番。


    重新刷墙来不及,他使唤人去买了几张草席,挂在墙面上,把墙壁的斑驳痕迹遮住。


    铺子里很少来商人看货,偶尔会来几个,铺面是他们的,他们要用心。


    陆杨准备在墙上挂牌子,像酒楼饭馆的点餐牌一样,把菌子的种类写出来,另一面,他看看谢岩有没有空闲,带谢岩去登高楼吃菌子菜,把府城出名的几道菌子菜都画下来,挂在铺子里。


    这头先留出位置,草席挂好,就把竹筐搬进来。


    陆杨现在喜欢方竹筐,齐整、不占地。他说了样子,派个人去筐铺里买。


    放地上的方竹筐要大,需要配盖子。放上面的筐则是浅口筐,跟方竹筐的底座一样大,放上面展示用。


    这样能用最少的货,制造出最多的效果。


    铺面门窗也要收拾,提桶水过来洗刷洗刷,然后熬浆糊,等着拿红纸贴招牌。


    门前这个摊子,尤其需要改。


    集市人多,不能烧炉子做菜,万一把别人烫到,麻烦不断。


    他打算把板车和簸箕都做一番装点。有贵人的马车都是布料包裹的,更有的是用锦缎裹着的,他们不用。


    陆杨照着铺面的处理方式,先用一层草席,把车子里外包裹。


    市面上有卖花样草席的,用不同颜色的草,编出个花样来。


    他要请人编个“靠山吃山”的招牌,先找草席,沿着车子压出痕迹,拿笔做标记,看哪一面是展示给客人看的,大大小小的展示位,全要编出“靠山吃山”的字。编不出来,那就后期加工,在上面写字。


    这样不行,那就直接定做个推车,满车都要给他雕出“靠山吃山”的招牌。


    除此之外,簸箕也要改。


    他打算再做几面稍差点的幌子,照着簸箕的大小做,做圆幌子,放到簸箕里铺上。这是巧思,上头有货,没几个客人看得见。但看见的客人,肯定会惊讶。惊讶就会记得,记得他们商号,就有可能成为回头客。


    这两样办完,陆杨就侧头问黎峰:“你跟洪管事熟到什么程度?他能允许我们在这儿竖个旗子吗?”


    黎峰问:“多高的旗子?”


    陆杨说:“不算高,一丈都没有。”


    黎峰:“……”


    这也太高了。


    他不能确定,他会去问问。


    陆杨不勉强:“能办成最好,我看别家不一定有这个关系,我们要是能竖起旗子,才是真拉风。搞不了旗子,就再定做几身马褂,都照着幌子的样式来。要红底的。叫卖不碍事,这样也显眼。”


    先被人看见了,才有后头的生意。


    满铺子的人,都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早听说过陆杨,知道干菌生意是他起头的,还没见过他做生意。


    这才来铺子里,风风火火一顿整。事情还没办妥,他们也没见成效,因陆杨笃定自信的神态,让他们都没二话。


    等他们散了,陆杨到外头守摊子看看客流量,黎峰跟他一起。


    陆杨奇怪道:“你怎么也这么听话?你没意见吗?”


    黎峰又不是傻子,“我做生意不如你,做什么要跟你唱反调?”


    这话中听。


    陆杨跟他说:“阿岩说的那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用时时记挂。我们现在就是小鱼小虾。码头平常没大事,各家生意顺当。你看那个药贩子,谁招惹他?都好好的。”


    黎峰说:“这事我要再打听打听,另一件事才难办。”


    黎峰说着,顿了顿。


    陆杨看他半天没开口,给他面子,搭着问了一句。黎峰接了台阶,还没开口。陆杨就不耐烦了:“挺大个人,话都不会说。”


    黎峰皱眉:“谁不会说话?你男人才不会说话。”


    陆杨哼哼笑道:“我家状元郎比你会说话,你瞅瞅你那样。”


    黎峰看向别处,深呼吸数次,全当没听见了,把陆杨当男人看,跟他说:“附近暗门子多,我把手下兄弟管得紧。顶不住一日日的叫唤,长期在这个环境里待着,时日久了,他们习以为常,哪天步子顺拐,进了哪扇门,我都不知道。”


    陆杨最烦男人搞这些事,没脸的下流货。


    他笑道:“简单,搞点药,让他们硬不起来,那就是太监逛青.楼,有心无力。”


    黎峰:“……”


    他忍不了了,“你别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


    陆杨:“……”


    “你有病吧!”


    各怼一句,他俩望向别处,过了会儿,自动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事。


    陆杨说:“这件事很好办,等你们在府城安家后,山寨的人不要留。他们完全不用在这里留那么久。送完货立马回去。山寨那么多人,要雨露均沾。比如说十人一队,那么用六个老人带动四个新人,跑几趟都熟悉了,再一队队的轮换,这样对码头的事就没法适应习惯。


    “他们在府城期间,谁离队擅自行动,以后再不请他,也不收他们家的山货。减少他们在府城的停留时间后,还需要有监督。送货的人里面,得有刚正不阿的人,或者是互相看不惯的人。


    “这之外,则是银钱管控。到府城,不给工钱。他们顺利出城,你才签字,他们带着字据,回山寨里结算工钱。”


    各家要在府城捎带什么东西,出发之前,要请家人到晒场说说,一起送货的人互相都要知道。这样可以结伴去采买。


    管到这个份上,人还要往暗门子里跑,那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只能不再用这个人。


    黎峰看看陆杨的脑袋。


    这是个挣钱管人的好脑袋,怎么没长在他头上。


    他们说一阵,出去采买的人回来了。铺子里倒腾竹筐,把圆竹筐换成方竹筐。


    外头的车子也要铺草席,压出折痕。陆杨拿笔墨过来做标记。


    黎峰看着情况,说:“不如做个车子?”


    陆杨倒是想做,“缓缓吧,定车很贵。这间铺面花了太多银子,马上雨季了,要大量收山菌,送货的人多,晒场那边还要开工钱,全是银子。”


    定车要用好木料,这样用得久,得要七八两银子。


    草席再怎么折腾,不会超过一两银子。先省省。年底结算,再置换。


    这个银子,省下来做褂子。


    先做一件,谁出去吆喝谁穿。


    到雨季来临,有货款到手,再添两件。


    这处吩咐完,天色晚了,陆杨要回家。


    黎峰送他,赶了马车,把他捎带来的行李拿上了,暂时放到陆杨家的客房里。


    二黄留在铺子里,不用带了。


    回家路上很慢,他俩再聊两句,就没话说了。


    今晚黎峰要回码头铺子里住,不在他们家留饭了。


    顺哥儿好舍不得,追到屋外,听说要赶在宵禁前到码头,想着路上人多不好走,就挥挥手,让黎峰快点回去。


    晚间,家里照常吃饭。


    谢岩频繁拿眼睛瞄陆杨,陆杨摸摸脸,问他:“怎么了?我脸上有墨迹?”


    谢岩摇头晃脑的感叹道:“事业养人啊,你出去跑一趟,回来神采飞扬的,眼睛都亮亮的。”


    陆杨听了笑,心中则是另一番想法。


    他的身子好了。以前他出去奔波,别人见了他,都说他脸色不好看,嘴唇白白的,看着憔悴。


    这是件高兴的事,陆杨的笑意更浓了。


    晚上洗漱回房,谢岩先写功课,陆杨把他的药瓶子拿出来,再找个瓷盘,把药丸倒出来数一数。


    这药丸没个定数,一次吃个五六粒。数完还有三百颗,吃大方点,能吃五十次,一日三次,能有个半个月的量。吃小气点,则是六十次,能吃二十天。


    这个方子之后,能去诊脉看看。


    若是大好,日常食补,再注意休息,不要太劳心劳神就好了。


    陆杨摸摸肚子,心中火热火热的,身子好了,就能要个孩子了。


    他把药丸装回瓶子里,留出今晚要吃的数量,就着一杯温水,把药丸吃了。


    吃过药,陆杨出去漱口。


    他回屋来,谢岩问他:“你在忙什么?今晚都不看书了。”


    陆杨心情好,逗他道:“我看什么书?这是书生该做的事,你看书就好了,你做你书生该做的事。”


    谢岩顶嘴道:“我还是你男人,我也能做你男人该做的事。”


    “哇。”


    陆杨惊讶,走到书桌边,绕着谢岩走。谢岩站在桌前,他只能绕个半圈,从左边到右边,再从右边到左边。


    绕两次,谢岩就把他的手腕握住了。


    “你不信?”谢岩问。


    陆杨信啊。


    他心情实在好,笑眯眯的,看起来像挑衅。


    谢岩放下笔,跟他说:“我要找你考状元。”


    陆杨故意抿唇不语,他不知道,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谢岩没干等着反应,低头亲他。


    锻炼好久的体能初露锋芒,他把陆杨抱到炕上。从书房,穿过月亮门,到卧房,还要走上好几步。


    他面不红,气不喘。陆杨看着他,又“哇”了一声。


    谢岩说:“这次可以走着做了。”


    陆杨摸摸他的腰,“真是厉害,快让我见识见识。”


    他从不扫兴,拒绝的话都中听,迎兴而上,更是让人心中喜悦。谢岩爱他。


    第149章 搬家 他先是自己,再才是父亲。……


    铺子里的事情吩咐下去, 陆杨忙了一阵。


    旗子不能做,洪管事不同意。一家这样,家家效仿, 集市上就乱了。


    还是要做幌子和褂子, 这就在乌家裁缝铺里做。他们家在码头有铺面,两家来往方便,就近说,不用跑去城里找人。


    定制的木牌则要找木匠,就在府城找。


    草席比较麻烦, 要不是纸容易烂,陆杨也不想这么麻烦。


    等铺面里外收拾妥当, 已经四月。


    四月初二,陆杨生辰。


    谢岩跟着陆杨一起去了码头, 在里头转悠,找到了卖石头的摊贩。


    陆杨上次来买石头的时候,摊贩只说赌石。这回过来,却有许多碎玉料, 说是做首饰摆件后剩下来的。


    还有一些大块的玉料,做首饰绰绰有余。


    谢岩目光频频,想要买真玉。


    他不觉得陆杨是石头, 陆杨已经发出光华。


    既然需要雕琢,那应该是剖出来的玉料。


    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测。但他是块好玉。


    陆杨硬把他拉去看石头, 说大实话:“我们没钱。”


    谢岩与他小声争论, 在码头的嘈杂声里不起眼。


    摊贩看他俩争来争去,不是为着赌石挣钱,就推荐他们买碎料。


    “夫郎佩戴的首饰小, 碎料可以磨个平安扣、小挂件,或者攒些珠子,编个手串。银钱不够,买这个划算。”


    谢岩被“平安扣”迷了心窍,陆杨再拉不住他,他站摊位前,把大大小小的碎料看了个遍。


    大块的碎料弧度大,宽度窄,做扣子小小的,没劲。小料子更不用提。好一些的料子都被挖了,实在没得挖了,才拿出来低价卖。谢岩又往大玉料上瞄。


    陆杨看得好笑,推着他的脑袋,摆正他的目光,让他认真挑。


    “一眼看得出好玉,还要你琢什么?”


    他说得有理。谢岩还要顶嘴:“有钱就买了,还是太穷了。”


    顿顿吃肉的红火日子,把他养出骄气。不买大玉石就叫穷。


    陆杨哼了声,催他快挑。


    谢岩在挑了。他平常去首饰铺少,得益于学画以后,他对很多静物的观察细致。他静心看去,每一块料子都当做画纸,看看做平安扣,需要怎样的设计。


    可惜,专业的玉雕师傅比他更懂。这些碎料真是没法子挖平安扣。


    他转而又想到还有金镶玉、银镶玉,两种材料可以拼。


    谢岩想着,等他把碎料改成金镶玉的首饰,陆杨也就成器、有钱了。


    这个好,他定了心。再把料子依次看去,他挑了块弧度紧凑的玉石。颜色很绿,很苍翠,拿起来看,也很透亮。


    因这个颜色和清透度,谢岩更喜欢了。


    他喜欢,就要掏钱买。


    陆杨还要跟人讲价呢。


    摊贩看陆杨由着谢岩挑拣半天,知道他俩真要,报价八两银子。


    陆杨二话没说,拉着谢岩就走。


    “八两银子,我都够买金首饰了!”


    谢岩心中不舍,陆杨走了,他还回头看了眼。


    摊贩把他们叫住,“诶,你们讲讲价啊!”


    陆杨继续往前走,小声跟谢岩说:“你假装想买,非要买,我拉也拉不住。”


    谢岩立即跟他打配合,本就回头看过,摊贩说可以讲价,他更是要问什么价。


    他往回走,陆杨假意与他拉扯,又回到了摊位前。


    接下来就是谢岩死活要,陆杨死活不肯买。


    摊贩都看不下去了,说陆杨:“你这夫郎,怎的这样?你男人想给你买东西,又不是胡乱花银子,他都这样了,你就买了啊。”


    陆杨说:“家里穷,要不我俩能来买石头吗?去首饰铺更好。”


    谢岩说:“我以后少吃点,你就给我买了吧!”


    陆杨拉着他要走,谢岩一边应话说走,一边跟摊贩讲价。


    摊贩:“……”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事。


    他照着陆杨的价,二两银子把碎料卖了,嘴里叨叨个不停。


    “我跟你说,我是看你男人太可怜了,几两银子的事,磨破嘴皮子都办不成,周围这么多人,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都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再降点价。


    陆杨说:“二两银子我都嫌贵,我买根银簪子就这个价。这块玉又不能吃又不能戴,拿回家还要请人雕琢,不一定能雕出什么东西。跟赌石没两样。”


    摊贩不能降价了,让陆杨看水头,看成色,还让陆杨捡玉料摸一摸,“这都不一样,你拿别的,我也不叫价。”


    陆杨很干脆,“看不懂。”


    他抠抠搜搜从钱袋里数铜板拿碎银,碎银称重,补些铜板,这块玉料就是他们的了。


    摊贩看谢岩一点脾气没有,拿了玉料,脸上都是笑,黏着夫郎走不动道,满脸无语。世上怎么有这种男人。


    谢岩要被陆杨迷坏了。他夫郎真是太有本事了,几句话的功夫,就省下了六两银子,四舍五入,他们今天挣了六两银子!


    他想去登高楼吃顿好的,一家人都去。


    陆杨答应了。


    来了码头集市,要去铺子里转转。


    铺子里各处理顺以后,卖货都亮堂了。


    上次余有的货物,以及这次带来的货,陆续都卖出去了。


    黎峰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这样一来,铺子就要关门。


    黎峰说:“送货的人确实不用留太久,送货就是送货,到地方歇脚,就赶紧回家,换一拨人来送货。他们在家里,还能忙些别的挣钱。我们这儿也常常有货,不浪费租子。”


    陆杨点头。是这个理,雨季之前调整好就行。


    他带谢岩看铺子里挂起的草席,让谢岩看看大小,怎么画个菌子菜。


    陆杨说:“不用画特别大的画,这样太耽误事,也影响你读书。我是想着,要有一道菌子锅,这个可以画大一些,圆圆的挂在正中央。余下的就都画小的,我错开来贴。再画上一朵朵的菌子,每朵菌子占一张纸,我在空地继续贴。菌子不急,你平常读书累了,换脑子的时候画一画就行。大幅的菌子锅等乡试后再画,余下的,你要抽空,给我画个三五幅。”


    能帮上他的忙,谢岩无二话,当即答应了。


    这头无话,他们转道去登高楼吃饭。


    黎峰还以为谢岩是来吃菌子菜,看看菜色才好画图,结果他是给陆杨过生辰,上桌就要收一文钱的份子。


    黎峰:“……”


    这场面似曾相识。


    去年的时候,陆杨也这么给谢岩办了一桌。那时候谢岩都不在府城。


    席间众人都随了份子,谢岩收了钱,拿个小荷包装起来,献给寿星陆杨。


    陆杨笑眯眯收下了。


    席间以菌子菜为主,再点了登高楼的特色菜梅菜扣肉和黄豆炖猪蹄。


    黎峰盛一碗菌子汤,思绪飘远。陆家兄弟俩同一天的生辰,不知家中的陆柳会怎样过。


    此时,黎寨。


    陆柳今日生辰,低调着过。


    他没往外说,白天揉个面团发着,晚上吃个青菜肉丝面,往上卧个煎蛋,跟娘一起吃长寿面。锅里还蒸着寿包。这便够了。


    陈桂枝说:“家里人少,不热闹,就吃这个。”


    陆柳笑眯眯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有肉有蛋有面条,还蒸着寿包,还能说一句“就吃这个”。


    他房里还有龙须糖没吃完,等吃过面条,陆柳从柜顶拿下木盒,跟娘分糖吃。


    他们要照顾小孩,晚上吃饭都在屋里。


    小宝宝对什么都好奇,看大人吃饭,把他俩馋得不行。再看他们吃糖,都咿咿呀呀的伸手,想要拿。


    他们还不能吃。


    也就晚饭稍迟一点的时辰,奶娘来了,给他俩喂奶。


    孩子大了,吃奶量更多,陆柳没法将就着喂,奶娘下午回去,晚饭后要来一趟。


    陆柳给她也拿了一块龙须糖。她舍不得吃,说这东西看着就贵,要拿回家去。


    陆柳没说什么,随她的意思。


    等她走了,陆柳跟娘一人抱个孩子拍奶嗝,搭着聊聊天。


    羊毛睡袋可以收起来了,天气转暖,睡不住了。


    小孩子就睡这几个月,还有孩子不是冬季出生,一个月都睡不了,难怪许多人不会做睡袋。


    陈桂枝说:“想做都能做,大峰那时都快一岁了,还睡睡袋,冬天把他热出汗,暖得很。”


    两个小宝习惯了被包裹着,睡觉的时候,要用小被子把他俩包起来。


    陆柳一天天的往外掏棉花,把被子改薄,让他俩睡得舒坦,针线活都没怎么做了。


    陈桂枝说他俩算乖的,“小娃娃离不得人,一松手就哇哇哭,他俩还好,眼里能看见人,就不咋闹腾,不然我俩的腰都能折了。”


    生了孩子,陆柳愈发感念生养之恩。他们家人少,他再闹腾点,爹爹为他愁坏了。


    他从怀孕到生子,如今出月子好久,还被养得好好的,做什么都有人搭把手,偶尔都会腰疼手酸。爹爹那时受的苦,真是难以想象。


    陆柳又问陈桂枝带孩子的事,问哪个孩子最好带。


    陈桂枝沉默了下,说:“二田是最好带的。我先有的大峰,大峰好动,会爬的年纪就捉不住,会走会跑的年纪都管不了。二田是乖的,不爱到外头野,小时候哭闹都少。大峰总说他是蔫鸡,到外头跟人玩,被欺负了,只会哭,不会打回去,不像个汉子。大峰见了,都会再打他一顿。二田挨了打,就会找我们哭。


    “做爹娘的,哪有不喜欢孩子依赖自己的?再后来,他们爹没了,我跟大峰都觉着二田不顶事,没让他挑梁担事,大小事我们都办了,让他帮忙带顺哥儿。顺哥儿也是活泼性子,会走路的年纪就爱出门玩,一天不出去,哭声震天响。有天晚上,实在被他闹得不行了,半夜里把他抱出去,外头一个人都没有,他都笑了。


    “老大老三性子像,顺哥儿长大了,也爱往山上跑,到河边走走,都想着挣钱,跟大峰一个样。二田就不会,他懒,总想做顺哥儿的主,让顺哥儿听他的话,兄弟俩吵吵闹闹的。”


    陆柳听了,忍不住看看他的两个孩子。


    乖孩子,还能养成这样?


    陈桂枝看他忧心忡忡的,笑道:“你比二田还乖,没见你长歪。是我没教好二田。”


    陆柳小时候并不乖,是会闹腾的。


    他听了,颇为心虚,也不让娘担责,跟她说:“二田自己懒,早前家里困难,他但凡有点担当,肯为家里出一份力,都能经事,长点本事。”


    陈桂枝总会自责,是她太强势,大包大揽的,让二田少了历练机会,家里事都没料理明白,不知天高地厚。


    听见陆柳这句话,她稍作回想,发现大峰跟顺哥儿很小的时候,就会围着她的腿转悠,要帮忙干活。说娘辛苦。二田也会围着她,都是嘴馋。


    陈桂枝摇摇头,不去想了。


    “我们都别太娇惯孩子,养得仔细些,教得严厉些,尽责就好了。”


    现在只能这样了。


    过会儿,孩子哄舒坦了,陆柳留娘在房里看着他们,他去灶屋洗碗。


    两个人的碗筷好收拾,陆柳再把寿包拿出来,出门给姚夫郎和酒哥儿各送两个吃吃。


    姚夫郎说他悄不声的过生辰,也不知会一声。


    陆柳说:“我这个年纪,还能让人来给我拜寿不成?”


    姚夫郎指指屋里,说:“我让元元给你拜寿!”


    陆柳当即笑了,到他屋里坐坐,逗逗元元才走。


    到陈酒这儿,陈酒也惊讶。


    “你怎么悄不声的?”


    陆柳说:“农家过日子,谁在乎生辰不生辰的?这还是娘疼我,给我蒸寿包吃。”


    他来得突然,陈酒早没准备,一时想不出回礼。


    陆柳说不用回礼,这就是散个喜气的事。


    “安哥哥也没给我回礼的,就让孩子给我拜寿了。”


    陈酒一听,抱着熟睡的孩子晃晃,就当给陆柳拜寿了。


    陆柳都被他逗笑了:“你有时候挺有趣的。”


    陈酒跟陆柳说:“家里在收拾东西了,王猛跑了几趟县城,我们要搬到作坊里去了。”


    陆柳恭喜他,道:“别说你不想去县里的话了,王猛为这事忙了好久,你这样说,他白忙一场,两人心里都不舒坦。县里有县里的好,也许你到了县里,会明白你想要什么的。”


    陈酒说:“你说晚了,我都跟他说过了。他没脸没皮的,不知中了什么邪,比以前还厚脸皮,我说了不想要,他还缠着我非要去。去就去吧,嫁狗随狗,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陆柳:“……”


    原来他以前在别人面前叨叨叨大峰的时候,那些人露出无语表情,是这个心情。


    陆柳顿顿,没忍住又笑了,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天晚了,他不留,要回家了。


    陈酒喊住他,说:“我让王猛留意母羊,到时给你送去。”


    陆柳搬家的时候,不能带着奶娘走,孩子还没断奶,他又喂不了,需要一只母羊,路上不断奶,到了府城,再看是请奶娘,还是喝羊奶。


    黎峰不在家,这事他惦记着。娘还说等过阵子,黎峰回家了,让他出去问问。不行就去牲畜行买一头。没想到会是陈酒记得这事,让王猛去办。


    陆柳很惊讶,心上有些说不明白的情绪流过。


    他不喜欢陈酒,要说矛盾,也没多大的矛盾,他只是不喜欢欺负过他的人。


    时间磨去了很多痕迹,他往前回想,不大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就觉着好感慨,感慨些什么,他不知道。


    从陈酒家告辞,他提着灯笼走在小路上。


    石子路被修过了,是大强挑土填过,说是方便姚夫郎出门玩。陆柳走在上头,也得了方便。


    他还记得,上回跟黎峰从这条路上走的时候,也是夜里,脚底硌得发酸。他想黎峰了,走在路上,踩到一块凸出的石子,硌到脚底,都感到惊喜。


    到家洗漱休息,两个孩子都哄睡了。陆柳拿着小书看。


    他的三本启蒙书都翻烂了,早已烂熟于心。


    他没检验自己会不会背,每天给宝宝们读一会儿,都是拿着书。晚上,他会看会儿书再睡觉。


    他记得他跟黎峰在炕上学习的样子,那时候真的好困好难熬,靠着骗小孩的动力,才坚持了下来。没想到现在习惯成自然。


    陆柳翻看数页,到桌边研墨写信。


    他的信逐渐变得有条理,不会东一下西一下的胡乱写。


    有条理的信,不如杂思有趣。


    陆柳写完一封信,看看内容,觉着无趣,他会再写一遍。


    他就是不适合写文章,适合写一些碎碎念的家常。


    他跟黎峰说这几天都干了什么。


    黎峰的生辰是三月二十七,他不在家,陆柳也提前买了礼物,没法再弄别的。


    他那天想做个长寿面,或者蒸个寿包吃,犹豫很久,一天都没精神,总惦记着。黎峰还活着,只是离家远而已,他自己弄出来,怀念个不在家的人,显得好不吉利。


    这样熬到了晚上,陆柳实在熬不住了,就去灶屋煮面条吃。有肉有蛋,还是用鱼汤熬煮的,是黎峰喜欢的口味。


    黎峰不在家,他不用把长寿面放着干等。他帮黎峰吃了,算他沾喜气,陪黎峰过生辰了。


    除了这件事以外,陆柳就写了他今天怎么过生辰,写了“就吃这个”,把他能写的笑声拟声词都写上,表达他的笑意。


    再说今天跟娘聊了什么,他为此发了什么愁。


    陆柳在信上写道:“真是自寻烦恼,他俩连话都不会说呢。我想到这个,又笑了一阵,觉着不如想想你。”


    墙壁上挂着他俩的画像,姿态亲密。


    小卷轴上有他俩的小像,是黎峰嫌弃的没有什么可画的东西。


    陆柳一天要看好多遍,他跟黎峰说他习惯了,不会哭了。但他没说,他的想念是不会少的。


    这些话,他能写在信上了。


    过不久,他们就能常在一处,黎峰不会这样频繁的两地奔波,他写出来没关系。


    黎峰常离家,他们成亲以后,黎峰出去的日子,比在家里多。可家里处处都是黎峰的影子。


    陆柳去喂狗,就记得他刚嫁来时,黎峰带他去给二黄吃认爹饭的事。也记得二黄的亲事,还记得黎峰想抱养狗闺女的原因。如今狗闺女都长大了,它爹却没怎么跟它玩过。


    他去上茅房,还记得刚黎峰讨价还价的事,纠结一天能上几次茅房。


    到灶屋做饭,会想到他念着黎峰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做饭都是开心的,他还为家里断粮发过愁。


    去菜园里,还会想到初生的嫩芽。他在菜苗冒头的日子里,等到黎峰下山。那天,他知道了他怀孕的事。


    走到院子里,踩着平坦的石子路,就记起黎峰铺路的样子。


    杂物间里好像还有鸡苗和兔崽在似的,那个被草席竹席围着的浴桶也有故事。


    回到小铺子里,他记得他们那时的欣喜激动和对未来的期盼。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陆柳的生活里却满是黎峰。


    这些东西写下来,化作陆柳对这个家的不舍得。这里有他们美好的回忆。


    搬家会迎来新生活的,陆柳很期待。他同样不想忘记来路。


    还没离家,他就开始想念故乡了。


    四月初十,黎峰他们回家,在县里转转,拿了护心镜和狼毫毛笔。


    这次黎峰没留几天,要紧着跑勤快点,把小马带到府城去。再拿些薄袄走带上。


    到陆家屯,他把岳父们的冬衣和厚被褥也捎带上了。


    陆二保和王丰年都很恍惚,明知要走,真到要走的时候,他们却反应不过来。看黎峰收拾东西,他们问了很多府城的事,大多是城内开支。


    住哪里,贵不贵?吃什么,贵不贵?现在都好了没有?他们不急,可以来年再去。


    黎峰手上没停,只让他们再等等。


    “你们可以跟亲戚们知会一声,舍不得谁,就去谁家里多坐坐。”


    二老就跟大伯家亲热,要说不舍,只能去大伯家坐坐。


    黎峰四月里跑了两趟,赶上端午回家,摆酒宴客,跟亲戚和兄弟们吃个酒。


    他以后还会常回家,娘跟陆柳就不大方便,一年回不了两次。


    这顿酒吃着,其实是陈桂枝和陆柳告别朋友。


    陆柳早想好了,小铺子要留给姚夫郎。他抽空跟娘提过,娘没有意见。说小铺子是他们自己开起来的,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陆柳一直拖着,等真要走了,才告诉姚夫郎,骗了姚夫郎很多眼泪,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柳哄哄他,说:“小铺子给你,你以后要帮我看家的。”


    看家算什么?这么近,平常就能看见。空出手,里外洒扫一下,又不用天天干。


    姚夫郎说他人好,“我有些一起长大的朋友,出嫁以后都变得不像从前,嫁到寨子外面的,见面都不亲热了。我还想着,你说的都是哄我的话,能去府城,以后好日子过着,新朋友交着,哪还记得我?没想到你真惦记着我。”


    陆柳不会忘记他的,会一直记得他,想着他。


    今天的席面,王猛来了,陈酒没来。


    王猛带了只母羊过来,可以给孩子喂奶。


    姚夫郎往外看看,嘀咕道:“陈夫郎怎么没来吃酒?我看他跟你处得还不错。”


    陆柳说:“他是别扭性子,母羊还是他让王猛找的。”


    姚夫郎听着点头,说:“处久了,觉着他这人还行,直来直去的,说话是不中听,但我也能骂他,互相之间送个什么,也不用计较贵的便宜的,他是不会受人人情的,回礼都要重一些。除了你,我就跟他相处的时候不用动脑子。”


    陆柳酸溜溜的,“你之前还说跟我相处舒坦。”


    姚夫郎笑了,让他收收撒娇的本事。


    “拿去哄你家大峰吧,用在我这儿顶什么用?要说舒坦,那肯定是跟你相处舒坦,你嘴巴甜,他嘴巴坏,只是说相处的时候都很简单。”


    陆柳不听后面的,说:“我哄他做什么?我跟你待一屋,肯定是哄你啊。把你哄高兴了,我就开心了。”


    姚夫郎听得嘴角压不住笑,去搓陆柳的脸。


    “我天天吃蜂蜜,也没跟你一样甜啊!难怪你家大峰天天笑成个傻子,这谁不迷糊啊?”


    笑着笑着,姚夫郎又哭了。


    以后就听不到陆柳说甜话了,他们好久见不了一面。


    姚夫郎说:“跟人相处,真的要挑挑。都是说家常琐事,我听你说,就感觉日子好有盼头,你说什么都笑眯眯的,发愁就是发愁,不会抱怨。我这阵子出门跟人玩,到外头坐着跟人聊聊天,都感觉好没意思。一个个怨气好大,听着我很难受。”


    陆柳给他擦眼泪。之前陆杨给他擦眼泪的时候,顺手留了一方手帕给他。


    陆柳学着,擦完眼泪,把手帕留给了姚夫郎。


    过日子的话,他跟陈酒说得多一些,总怕陈酒把好好的日子过砸了。和姚夫郎说得少,两人相处,是陆柳找他学东西多。


    临要走了,听姚夫郎这样一席话,陆柳也跟他说说过日子的事。


    还是老话,出去玩,就是打发时辰,不用走心,心放家里,两耳朵听了就忘,不用在意。


    “安哥哥,我会给你写信的。商队每个月都要去府城送货,到时就让他们捎带回来。你也要学学认字,好看我的信。你不要给别人看,那都是我给你写的悄悄话。”


    姚夫郎又被他哄笑了:“我都有孩子了,你还劝我读书。再过几年,我家元元都能送去启蒙了。”


    陆柳要劝的。当爹爹的人怎么就不能读书?他们先是自己,再才是父亲。


    他说:“我想你好,等你们以后把养蜂的事做好做大,说不定我们会在府城相聚,以后一起开铺面。”


    这个饼子真是大,还很香。


    姚夫郎吃了。心有感触,他先是自己,再才是父亲。过日子,他不如陆柳通透。


    他说:“放心吧,为着看你的悄悄话,我也会努力多识几个字的。至于养蜂的事,就看我家大强有没有志气了。”


    陆柳有话等着他:“大强心里有你,你惦记着,他就会帮你把事办了。”


    姚夫郎戳他脑门:“一句话说两年,还在说。”


    陆柳跟他笑作一团,离别的哀愁被搅乱。


    黎峰请人做了很多狼毫毛笔,陆柳留了两支,他给姚夫郎送了一支,让他以后用这支笔写信。


    “我也想看你的悄悄话。”


    姚夫郎没有悄悄话要说,全是不正经的吃鸡研究。


    陆柳说:“那就研究吃鸡,这种私房话,我跟你聊得最多了。”


    姚夫郎服了。


    这场酒席后,他们收拾东西,彻底搬家。


    沿路都有寨民张望,他们一家,是山寨里第一户去府城安家的人,大家眼里有羡慕,却没几分嫉妒。


    他们不是自己过日子吃独食,他们有带着大家伙一起挣钱。


    路上还有人给他们塞吃的,都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像姚夫郎就给他们塞了一坛子蜂蜜。怕陆柳不好带,拿小坛子装了两斤。


    王猛给他们送了两斤炒芝麻,说是陈酒让给的。再到新村这边,二骏夫郎拿了一篮子咸鸭蛋来,说他们路上下饭用。


    途经新村,二田两口子抱着孩子,在路边沉默望着。


    他们车子没停,这一家三口也没来说话。


    车子越走越远,人和村落都变成小小的。


    晒场陆续有车跟出来,载着一车车的货物,缓缓跟上。


    他们到陆家屯,把陆二保和王丰年接上。这对夫夫在陆家屯过了一辈子,冬衣拿完,夏季的行李只有小小一个包袱,再有一口铁锅。


    鸡和猪都送到庄子上了,农具也送过去了。田地则给大伯家种,房子空置着。


    大伯一家送他们到大路上,跟陆柳打了个照面,看着这一排的马车、骡子车,心中震撼赶走了离愁。这得是多大的生意啊?!


    陆柳问他们有没有话带给陆杨,“我到了以后,跟哥哥说。”


    苗青说:“我跟你爹爹说好了,怕他忘记,再跟你说一次吧。”


    他说的多是庄子的情况,房子都盖好了,磨坊里没闲着,有面粉就往铺子里供货。


    陆林把铺面经营得不错,在附近做了宣传,这下都知道他们家还卖面粉,价格没低,买菜的时候就能搭着买几斤,这点货,刚好够用。等秋季新粮下来,要再找粮商谈价。


    旁的事没有,苗青让陆柳带话给陆杨,让陆杨注意身子。好身子难养,府城生活更难,要做好拼搏数年的准备,不要急躁,熬着命去拼。


    陆柳都记下了。


    他们离城,会经过县里,在陆林那儿拿了两封信,一封是陆林写的,一封是罗家兄弟写的。


    余下再无它事,他们出城,离开三水县,往府城去。


    第150章 我夫郎xxxx 你看着好害羞的样子,……


    四月中旬, 乌平之来到府城,由家中管家带路,找到了谢岩的新住所。当天, 家中设宴招待。


    乌平之气色不错, 比过年时的状态好,他听得进去劝,没熬着命去学,身子恢复了些。


    他知道四月初是陆杨的生辰,因学业原因没赶上, 补了一份生辰礼。他爹让捎带了三斤新茶来,说是答应请陆杨喝茶的。再有鸳鸯被一套。


    他去年送谢岩的鸳鸯扣, 谢岩很喜欢,从那以后, 常穿圆领袍,隔几天就看见他用鸳鸯扣。今年给陆杨送礼,乌平之就也从鸳鸯上入手。


    这份礼贵重,陆杨还在客气, 谢岩就两眼放光的夸夸道:“你好会挑礼物,这个被子好,今年我们就用上了。马上热了, 盖不住被子,套一床被子放在炕上看着都舒服。”


    陆杨:“……”


    难怪谢岩说其他书生只是同窗,就这个说话的语气, 只有乌平之能笑呵呵跟他聊。


    哪想到乌平之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说:“我看你的笔记,以为你长进很多,怎么说话还是这样?”


    谢岩说:“跟你太熟了, 不用装。”


    乌平之表情舒展,相当高兴。


    他是晚辈,上门拜访,也给赵佩兰带了一份礼,是两副抹额,一条宽,一条窄。抹额是常见的装扮之一,平常能用,病时也能用。


    赵佩兰有些不好意思,陆杨让她收下,谢岩则说:“没事,我们明天开始,就要好好学习了,你收下,他高兴。”


    乌平之让他说话客气点:“你说得我像是上门行贿的一样。”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自家摆酒,以家常菜为主,配以茶水。


    顺哥儿是大孩子了,看席间有外男,变得相当矜持拘谨,低眉顺眼的吃饭,只顾夹面前的菜。


    陆杨使唤他夹菜,全是桌子那头的菜,顺哥儿坐着夹不到,频频起身过后,看陆杨笑嘻嘻的,就跟陆杨耍小性子:“杨哥哥,你怎么欺负人!”


    陆杨让他别拘着,“这位是乌少爷,跟你大哥一样,是我们家很亲近的朋友。你不用客气,以后会常见的。”


    陆杨再做一番介绍,乌平之听说顺哥儿是黎峰的弟弟,看他脸嫩,说话孩子气,当他是小孩子。今日没备礼,再听说顺哥儿在读书学习了,就从书包里拿了两块好墨锭送给顺哥儿。


    谢岩酸溜溜的:“你怎么不拿两块好墨锭给我用?”


    乌平之真是服了他,给他也拿了两块墨锭。谢岩这才眉开眼笑。


    席间说说家常。乌平之到府城备考,乌老爷没跟来,在县城守着家业。


    他平常很少说家事,这会儿也跟人聊起来。


    他们家这一脉人丁单薄,他爹爹是难产走的,一尸两命,没救下来,这些年过去,他父亲都没再娶。


    家中叔伯惦记家财已久,时常上门叨扰。乌平之算有出息,读书能考出功名,做生意是把好手,出门应酬没文人酸腐气,家业落他头上,稳稳当当。家中老伙计对他服气,不受挑拨,各处顺当。


    今年他要乡试,叔伯们知道这是大事,没来与他闹腾,但说亲的人一拨拨的。到他走之前,他家屋里都住了十来个小哥儿小姐儿,走的时候,一排人站在门口相送,看得他心中惶恐。


    “他们想趁着我没考中举人之前,让好拿捏的人给我做媳妇夫郎。还说无所谓大小,一起收了都行,反正家里养得起。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


    乌平之顾着亲戚情面,还给好脸,后来这些人口无遮拦,提到他爹爹难产的事,又说他没兄弟帮衬,多娶几个是为他好,以后开枝散叶,家里红火。乌平之就不愿意听了。


    临近考期,他不想多生事端,把这些人都晾着了,等八月考完,他回家要把这些人好好收拾收拾。


    敬他们是长辈,他处处客气,养出一群不识好歹的狗才。


    谢岩皱眉,“怎么这样?你爹还在,哪轮得到他们给你说亲?”


    乌平之吃菜,说:“谁说不是呢?手真长。”


    陆杨说:“给他们的手剁了。”


    乌平之呛到了,连声说“不至于、不至于”。


    他再问问陆杨和谢岩在府城过得好不好,“还习惯吗?”


    陆杨还好,他本来就是城里长大的,在市井里才自在。


    谢岩也还成,他有书看,有人辩论,晚上回家,娘跟夫郎都在,哪里都好。


    娘也说习惯。她不爱出门,待在哪里都一样。


    顺哥儿没想到他也要说两句,咽下嘴里的饭菜后,他说:“买菜真贵。”


    陆杨扶额。


    哪有宴请客人的时候,去说菜贵的?


    乌平之不介意这个,转而给陆杨敬一杯茶水。


    “陆夫郎,你辛苦了。”


    陆杨跟他喝了一杯茶。


    茶足饭饱,谢岩领乌平之去书房说话。


    书架已经到位,茶室改过,进门就看见靠墙的两面书架。书架只有格子,没有背板,靠上面的格子,陆杨特地量了尺寸,照着窗户的大小来打。放到屋里不影响光线。


    卧房这里,则是几面小书架,竖长几条,挨着墙放。与茶室相连的小隔墙上,挂着陆杨的画像。


    到书房,陆杨加了两面书架,分别放在里侧的墙面和书桌后。月亮门的八宝格还是书架。只有窗户那一侧,摆个高脚小方桌,放了一盆文竹。


    进书房要经过卧房,这点不好。书架花销多,陆杨舍不得买屏风,就在炕上挂了帐子。放下帐子,看不见炕,稍留点余地。


    谢岩的书都摆出来了,他背后的书架顷刻用了一半。


    地方大,他分格放置。喜欢的书和看不懂的文章,都分堆放置。相较从前都叠着放,这样更方便找书。


    从前的书还没整理,他今年新记的笔记和摘录的文章,都写了年份。书架空格多,他还根据年份占了格子。文章常看常新,这样方便他往前温习。


    娘在家不忙,有空就会给他裁纸,靠里侧墙面的书架上则放了很多稿纸。根据价钱分堆放置。


    谢家写功课,要用好点的纸。教官说不强制,量力而为。谢岩知道是为了留档存放,后入学的师弟们能在静室看见这些文章。他如今受益于前人,也愿意为后人栽树,功课上没小气。


    谢岩很喜欢这个房间,带乌平之逛了一圈,说:“等我夫郎把书斋开起来,他会送我一些书,把书架填一填。到时候我走哪里,都能拿本书看,都有得选了。”


    乌平之说:“就差个屏风了。”


    谢岩点头:“对,我夫郎说家里很少来客,一般就在堂屋坐,不用花这个钱。我觉着也是,我现在就带你到里屋看过。”


    他带乌平之到书桌边坐。屋子大,书桌不用贴墙放置,它能摆得靠前一些,背后是书架,前面对着月亮门。配了两张椅子,面对面的放着。


    谢岩让乌平之坐里面,说:“我夫郎晚上会跟我一起看书,就坐我对面。你坐里面,我坐他的位置。”


    乌平之听他叭叭说夫郎,讲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总会感到好笑。看谢岩如今的变化,知道陆杨的辛苦之处,又摇摇头不笑了。


    他坐到里面,跟谢岩切入正题,聊聊科举的事。


    八月半乡试,还剩四个月的时间。


    他们不是京城直属的府县,需要去省城赶考。


    省城近,但乡试事关重大,最好提前一个月过去,有个突发状况,能有空闲应对。免得急乱乱的出岔子。


    这样算下来,七月半就要走。他们在府城就待三个月。


    八月考完,再是二月后的春闱,也就半年的时间。


    如果谢岩顺利,只在府城待一年,就要搬家去京城了。


    乌平之再次打量书房。只待一年,把房子装点得这么好,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谢岩说:“我夫郎说,我们要算着以后的事,却不能事事都算到。为着明年不知结果的考试,委屈现在的自己,没必要。”


    这样开支大,陆杨会跟谢岩商量。谢岩大多时候都没意见,陆杨还是会来问他。


    谢岩不似从前那般呆傻,他听得出来,陆杨是想要他的学习环境好一些,过得舒坦点。这样布置的房子,看起来要住好久好久,他能少一些压力,不用为明年的考试发愁。


    陆杨跟他说的不是学习的事,而是说,挣钱就是为着过好日子。手里大几百两银子捏着,住所都要将就,奔波一天,回来看着土屋土墙,看着四面灰扑扑的家,天都要塌了。


    乌平之听完这席话,说:“你确实长进了,就是对我不客气。”


    谢岩笑了,给他拿了些笔记过来。


    他前阵子才跟黎峰说过码头势力的事宜,事后跟陆杨谈起,自觉了解得太少,所以言辞干巴。这阵子,他常去静室,还跟同窗们做了交流。


    他口才不好,辩论上发言少。辩论多是盛大先组织,他会预留几天时间,让人准备。谢岩之前都是直接过去旁听,后来也会整理点文稿。材料没他们丰富,这次与他们交流,是聊聊辩论之前,应该怎么准备,要看哪些东西,去哪里搜集例子。


    谢岩不藏私,简要跟乌平之说了,然后把乌平之的功课拿来看。


    他给乌平之留的备份笔记,乌平之看过以后,需要写夹批,写上自己的理解。


    乌平之愿意思考,这方面做得很好。余下就是文章。


    文章一事,过年的时候,谢岩跟他说过,急不得,也不用逼太紧。要松弛有度,要先写再改。乌平之的文章照着日期排序,越往后,文章越流畅。


    谢岩把东西留下,要过几天才还给他。


    “我们家还有一间客房空着,你要不要住下?这样方便聊学问。”


    乌平之不留,理由还是原来那样,他资质一般,学习不如谢岩好,理解不如谢岩快,在一起学习,他会偷懒很多。


    他想着,他五天、八天来一次,赶上谢岩休沐,就到家里留个饭,占谢岩半天时间。


    这样他能及时解惑,又能有自己的思考,对他而言,会比天天跟谢岩一起读书好。


    谢岩稍作思考,点头答应了,说:“那你下次过来,我就把这些都看完了。”


    纯粹阅读,谢岩明天就能看完了。他想做些批注,需要更久。


    乌平之看他一如从前,心中万分感动。


    “都要下场考试了,你还愿意这样耽搁时间,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谢岩让他别说这话,“学问一事,我为你解惑,也是自查自检。我学得明白不明白,全在教你的一字一句间。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乌平之今天留得晚,天色麻麻黑的时辰才走,晚饭不留了,赶着回家去。


    晚上的饭菜简单些,有两盘剩菜热了,再做了一锅鱼虾炖豆腐。


    进入四月,白天能感觉到暑气。再过一阵,就吃不了炖菜了,陆杨给做了一锅。


    鱼虾是新买的,都是小鱼小虾,一口能吃好几只。熬煮出来的汤汁跟大鱼炖汤是不一样的风味。


    晚间吃饭时,谢岩说了去省城的时间。


    七月中旬就走,八月半考完回来。可能是七月半离家,九月回来。


    他不想带陆杨去。自嫁给他以来,陆杨总在奔波,才来府城不久,又两地奔波,太累了。


    陆杨的身子才好一点,郎中都说,大病初愈时不得马虎,还需要固本培元,好好稳固。


    谢岩去年常到府学上课,他知道独自在外面要怎么照顾自己,这次还有乌平之同行,说不定府学里也有同窗一起,陆杨就不要去了。


    陆杨没立刻答应,说到时再看。


    还有三个月,谢岩点点头,没多说。他会再劝劝的。


    四月里,陆杨的丸药也吃完了。


    他抽空去医馆诊脉,谢岩陪着他。


    一家郎中说好不行,谢岩带他看了五个郎中,都说好,谢岩依然不放心,拿了些食补的方子。他会做点食补汤羹,还有不会的,要找机会学学。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就用食材去补。谢岩攒了些银子,是他在府学领的廪生银米,银子都攒着了,米卖了钱,也攒下了。


    他去年到府学上课,陆杨怕他在外头吃苦,每回都给他钱,他也攒着了。现在正好花。


    他攒几个钱,都花陆杨身上了。


    难得开口要钱,也是给陆杨花了。


    陆杨摸摸他的钱袋子,里头有一包碎银,能有个二十两左右。真能攒。


    谢岩平常花钱的地方少,吃喝穿戴都料理好了,笔墨纸砚都有,他又不出去应酬。搬来府城以后,他跟同窗们交往,都是陆杨置办吃食。偶尔花两个钱,都是街头买点小吃,要不了几文钱。


    谢岩算算账,这些银子,够陆杨吃上五个月的好汤好饭。


    五个月后,他又攒一些廪生银子。能把汤羹续上。


    他刚扬起笑,又想到四个月后就乡试。取不中才能继续领钱,取中了就是举人,没法子继续领钱了。


    谢岩想了想,等他考完,就有空闲了,到时写书挣钱去。


    最好能考上,考上举人,他的名气就大了,能挣更多钱。


    谢岩走在路上,喜滋滋笑不停。


    陆杨一路望着他,等谢岩回神,也不提他刚才走神的事——不用提,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盘算什么。


    陆杨想买点东西,他们去脂粉铺子看。


    夫夫俩过日子,夜里考状元,会用到脂膏或者油。


    陆杨早前节省,买的都是没什么味道的脂膏,很大一盒,买一次用几个月。


    家里那盒还没用完,他想买点新的。


    他听说好脂膏有香味,更加细腻。


    还没试过油,也想买一瓶油试试。


    家里没点过香料,陆杨还问有没有香料,用在房里的。


    他听说这样点上香料,气氛好。他想闻闻。


    谢岩站他旁边,听他跟伙计说话,脸都涨红了。


    陆杨还让他来闻闻,“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谢岩红着面皮过来看,挑的几样都是馥郁花香的脂膏。他喜欢闻暖暖的香味。


    陆杨闻不出来差别,挑了一盒稍贵一点的。


    还有薄荷味的,说是极其清凉,适合夏季用。


    眼看着就要热了,陆杨在伙计的大力推赞里,搭着买了一盒。


    油很小一瓶,也有味道,陆杨取了一点擦手上试过,其实不大想买。这东西油汪汪的,弄到衣服被子上不好洗,走出来都知道他俩做了什么,也太那啥了。


    价钱还贵。看看价钱,再看看它使用的麻烦程度,就知道是贵人用的东西。


    陆杨看来看去,还是谢岩拿了一瓶。


    陆杨就取笑他:“你看着好害羞的样子,没想到也很想要。”


    伙计发出了笑声。


    谢岩看了过去,伙计憋住了笑。


    谢岩移开视线。


    伙计又笑出了声。


    陆杨也跟着笑起来。


    谢岩:“……”


    算了,他的净之高兴就好。


    香料没买到,陆杨不想要点火的香料,好麻烦,家里还住着娘和顺哥儿,不方便。伙计推荐他买香膏,和脂膏不同,这香膏就是闻个味儿,平常放在帐子里就行,不用就盖上。


    陆杨喜欢这个。


    他俩离开脂粉铺子,陆杨拎着一包脂膏脂油,再把香膏盒子拿到鼻子旁闻了闻,走路都雀跃。


    谢岩问他:“你怎么想到买这些东西?”


    陆杨说:“身子好了,可以要孩子了,能常喝鸡汤,我要挑个好味道。”


    谢岩听他说这个,竟然有些害羞。


    陆杨看他一眼,问他:“你是不是听不惯喝鸡汤?”


    谢岩听得惯,他就是觉着,陆杨说的“要孩子”,是很窝心的话。想到他们能有个孩子,谢岩很高兴。


    陆杨再闻闻香膏,就把它放到皮包里。


    香膏还没开封,从盒子缝隙里流出一点味道,是谢岩喜欢的馥郁花香。


    这头逛完,他们又去了一趟集市,谢岩买了只鸭子,回家给陆杨炖老鸭汤喝。


    陆杨问他:“你为什么不买鸡?是不想喝鸡汤吗?”


    谢岩无缝对答:“我喝你的鸡汤就够了。”


    陆杨推推他,又要挽着他的胳膊,脸上笑意就没停过。


    夫夫俩回家,带来陆杨病愈的消息,赵佩兰都听得落泪了。


    晚上吃顿好的,谢岩再把鸭子炖上。


    顺哥儿还说帮忙,愣是没能插上手。


    他之前听说过陆杨病了,家里人没说太多,他以为是风寒什么的。


    现在才知道,可能是场大病,养到现在才好。


    生病期间,陆杨都闯出了家业,让顺哥儿很是佩服。


    他没能去灶屋帮忙,就围着陆杨当小尾巴。跟着陆杨进屋,看他一样样把脂膏脂油摆出来,听他说香味和细腻度,顺哥儿脸色通红,想走还被陆杨拉着。


    “你不小了,有些东西就是要知道。别说什么成亲再学,早早晚晚的有什么关系?你不说,谁知道?”陆杨说。


    他不教顺哥儿太多,就怕顺哥儿在府城遇见个男人,被人骗了。


    他以前在县城就听说过一些,很多懵懂的小哥儿小姐儿,早不知事,肚子大了才知道坏事了。这都迟了。


    陆杨只让他看,跟他说:“你成亲之前,有人拿这些东西过来让你用,再说教你用,你别忍着,直接打就行。”


    顺哥儿乖乖应下。


    这个让他脸皮涨红的事,他没法吭声。


    陆杨目的不是教坏他,说两句,看他听进去了就行。


    晚饭过后,他去找他家状元郎说。


    新买回来的东西,总要试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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