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无尽列车25 复活游戏
池殊转头往那里看去。
过道门是开着的, 因为离得远,看得并不清晰——
一个玩家的身体疯狂地抽搐起来,表情惊恐, 嘴中发出尖叫,紧接着, 他的身体竟然一截一截矮了下去,就像正被什么给生生拖着, 在他周围的两个队友试图阻止这一幕, 却只是徒劳。
玩家的身体彻底消失, 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吞噬。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十几秒,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异变突生。
脚下的地面开始蠕动起来, 犹如某种庞然怪物的身躯, 漆黑的表皮下, 是对方沙沙的血肉, 池殊险些站立不稳,被白昭的手一把拽直了身子。
冷意沿着踝骨爬上来。
他连忙低头, 对视上好几双空洞巨大的眼睛。
地板如同黏液般被撑开,从中长出一只又一只黑色的手, 密密麻麻的手指如同树枝, 疯狂攀长而上, 握住他的小腿。
一股大力猛地从身下传来。
池殊的整个脚瞬间被拖了进去,如同陷入泥淖, 交叠的人影朝他投来恶意的视线, 一旁的白昭瞳孔微缩,试图将人往回拽,但对方的身体却越陷越深。
任何攻击没入地面, 都像被一团黑洞给吞噬,它们的袭击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也过于迅速,瞬息的功夫,池殊整个人都被拖到了地面之下。
他消失后,黑影涌动的地面重新回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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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殊的重心还未完全着地,那些拖着他的人影便疯狂地朝他扑了上来,它们张合的嘴中没发出一丝声响,死寂中只有身形摩擦的声音,如同蜘蛛爬行。
冷意席卷,他毫不犹豫地召唤出兔子道具,足有一米五的高大电锯悬浮在半空,将那些扑上来的黑影给疯狂地收割,扭曲的断肢飞舞,犹如灰色的蛾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好不容易摆脱了它们的束缚,池殊站在原地,平复下胸腔后剧烈的心跳,凝神看向周围。
这里还是车厢。
但是一节无比诡异而阴森的车厢。
煞白的墙壁全是由枯骨堆砌,粗大、尖利,像是怪物的肋骨,一排排座椅像极了仰倒的人的模样,皮革的颜色猩红如血,天花板上,盘亘着犹如肠子般错杂的管道,弯折处的褶皱肖似蚕的躯体,甚至还在蠕动着,里面似乎运输着什么东西。
脚下的地板实心、冷硬,还算正常,两侧都是如隧道般的魆黑,池殊做了个深呼吸,凭着座椅的朝向判断了方向,朝列车的前侧走去。
没走几步,他又被影子缠上,这些东西仿佛疯了一样地攻击他,即使兔子挥舞着电锯将它们如杂草般斩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池殊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几条被漏下的影子突然自身后袭来,裸露的皮肤瞬间窜上一阵发麻的冷意,池殊来不及闪躲,强烈的窒息感从脖颈传来。
背后响起几道破风声。
被卡住脖子的力道倏然一松,视野的边缘,一张黑桃K猛地撕破空气,深深扎入扶手。
“看起来——它们很喜欢你啊。”
路宴久悠悠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
池殊回过头,那几道人影已经被击碎,来人修长的身影倚在过道门边,面容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灵活的手指把玩着一张扑克,下一秒,那张扑克就变成一沓,犹如展开的扇子般被他夹在指间。
脚步声在靠近,池殊垂眸盯着地上影子的残骸,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开始脱上衣。
他上身一共只穿了两件,最外面那件脱下后,剩下的就是贴身的吊带长裙,从手臂到脊背都是镂空的,遮盖的衣料完全褪去,肩颈流畅的线条清晰可见。
对方的动作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等路宴久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他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即使知道池殊是同性,路宴久还是下意识地把目光从那人白得晃眼的皮肤上挪开。
池殊说了个“等等”,敛下眸,把外衣揉成一团,往远处角落的阴影中丢去。
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周遭死寂的阴影陡然开始动作,一条条黑色的影子从角落里钻出,怪异的沙沙声中,那团衣服瞬间被蚕食殆尽。
果然是这样。
他的衣服上,沾染了对方心脏的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池殊把自己带血的裙摆也利落地用匕首割掉,丢到了角落。
他的左臂缠着绷带,紧紧包裹着他冷白紧实的小臂,黑红色的长裙被截得堪堪碰到膝盖,小腿修长有力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对面的路宴久自然也觉察到了端倪,但看着池殊现在的模样,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在你面前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把这句话在心底无声重复了几遍,终于直视对方,忽然,见池殊朝他伸出一只手。
对方的掌心苍白,手指纤长,指腹透着淡粉。
“外套借我下,回头还你。”池殊说。
他还是不太习惯身体裸露这么大的面积,更何况这里的环境阴冷且瘆人,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路宴久:“哦。”
他利落地把宽松的外衫脱了,只剩下黑色的高领长袖,他递给池殊,见对方神色如常地穿上,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还是因为那人顶着女号的关系。
他们并肩往列车前部走,途中依然会有影子来袭击他们,但已然不像之前的那样疯狂与频繁,在杀死其中的一条影子后,池殊面前忽然掉下一张小卡片。
他把它拾起,路宴久也凑过头来看。
几行猩红凌乱的字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幸湖,什么庇护所,全是狗屁,那里的人都死了,一个都不剩,跟我们联络的,只是一群怪物。
根本没有任何抵御病毒的手段,他们会死,我也会死,死了之后我们又会活着,加入它们,诱骗剩余的人前来赴死。
直到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消失。】
看着地上那些被他们砍得零碎的黑色断肢,池殊若有所思。
这些人影极大可能都是死在列车上的乘客,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只是废弃的希望号列车之一,在这个副本内,去往幸湖的列车一辆接着一辆,永无止境,每一辆都和之前重复着相同的命运,就像一个轮回。
成群的人影密密麻麻地扑了上来,很快被他们给杀死,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没有血液,这节车厢里估计早已经血流成河。
又是一张卡片。
【列车永远到不了终点站。
列车长是个怪物。乘务员也是。
包括这辆列车。
从登上的那一刻起,乘客们注定无法逃脱。】
池殊的指尖抚摸着卡片的边角,眸色微动。
或许他想到如何去往幸湖的办法了。
他把视线从卡片上收回,忽然听见路宴久说:“你看前面,是不是我们原来的列车?”
池殊望过去,只见一节明亮的车厢就连接在门的后面,和周围阴森可怖的环境格格不入,从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几排整齐的座椅和人头。
他心下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是和对方一同走了过去。
穿过那道门的瞬间,池殊感到周围的空间有细微的扭曲,暖黄的光辉忽然充满视野,他不禁眯了眯眸子。
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来自附近的玩家,让人莫名有种久违的心安感,他们此刻正处于列车的尾部,这里的空间比普通的车厢更宽敞,窗户也更大,几名玩家正在他们的不远处交谈。
车窗外的人脸已经消失了,但四面八方被封在墙壁内的影子依旧存在,深深浅浅的轮廓缓慢蠕动着。
毫无征兆地,头顶传来柔和的女声:
【尊敬的各位乘客你们好,前方即将到站——莫比乌斯,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本站正在举办复活节,欢迎各位乘客前去体验游戏,游戏玩法新颖,奖品丰富,祝您游戏愉快!——本条由[幸湖]官方独家赞助播出。】
池殊一愣。
到站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表,下午六点五十五分。
可这一站与上一站的间隔时间整整有七个小时。
他很快意识到了原因。
在被影子拖进那个空间后,他们周围时间的流速和正常的车厢不同了。
列车开始减速,缓缓停下,随着一声嗡鸣的气音,车厢门应声而开。
外面竟不再是一片浓郁不见底的黑,而隐隐有些苍白的光亮,灰暗的巨大影子静止着,池殊内心不安的愈发强烈,他和路宴久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踏出第一节阶梯,池殊往外看去,面上闪过意外之色。
他现在正处于希望号列车的尾部,在他右手边,竟然还有辆一模一样的列车。不仅如此,左斜方的位置,也有一辆希望号。
一共整整三辆。
它们分布在一个三角形的边上,首尾相接,车身散发的光辉照亮了中央的空地,玩家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车,池殊粗略一扫,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数不对。
太多了。
眼前突然跳出一面悬浮的光屏,伴随着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所有玩家已下车。】
【欢迎玩家进入“复活游戏”,总计参与游戏人数:51人。现对游戏规则进行解释:】
【所有死亡玩家已复活,被划分入红方阵营,初始命数值为0;其余玩家组成黑方阵营,初始命数值为1。一旦黑方玩家死亡,清零命数值并进入红方阵营。】
【杀死敌方阵营玩家后,自动夺取对方身上的所有命数值。】
【玩家回归列车后将对命数值进行统计,命数值为0者直接回收。】
【复活节商店已开放,玩家可通过游玩场地内的游戏获取彩蛋,在商店内兑换道具盲盒,包括命数值。】
第132章 无尽列车26 奖励给够,他想摸多久摸……
游戏介绍结束, 光屏消失,列车的灯光下,池殊环顾周遭景象。
游戏没有公布红方与黑方阵营玩家的具体信息, 除非亲眼见证过对方死去,否则很难判断那个人是否属于红方, 这也致使玩家们对除了队友以外的人都十分警惕。
目前还没有人动手,整个场地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僵持氛围, 绝大多数的人都往标着“复活节商店”的地点走去。
游戏刚开始, 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发难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游戏提供了他们除杀人外的第二种选择——获取彩蛋兑换命数值。
池殊产生了一个想法。
游戏以命数值代替了玩家的生命,那就意味着玩家可以在这里多次地死去与复活,只要在回到列车前把命数值搞成1就行了。
这个想法有些危险, 他暂时将它按捺了下去。
池殊和路宴久一同来到了商店门前, 这里已经堵了一大群人, 幸好系统面板上有商品预览, 池殊把它划拉开,从上往下地看。
1命数值需要5个彩蛋, 除此外还有道具盲盒,分为初、中、高等级, 分别要3、5、10颗彩蛋。
盲盒这种东西, 池殊很怀疑以自己的运气开出来的都是一堆垃圾。
等等……他是不是在开局选了个运气加成?
或许能有用吧。
池殊并不对此抱有着太多希望。
“池池, 你从那里出来了?”
他看到白昭和夏影从不远处朝他走来,池殊点点头, 对上他打量的视线:“我没事。”
夏影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你身上的衣服……”
他扫了一眼他身旁的路宴久, 没说下去。
白昭眯了眯眼,看路宴久的目光有些冷。
顶着对方锐利的视线,路宴久心头感到有趣, 眉梢微扬,竟是一伸手揽住池殊肩膀,在后者“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的眼神下,口吻惬意而温和:
“池池的衣服被那些鬼撕破了,我自然就把我的衣服借给他,刚刚那一路上可危险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抢了你在池池身边的位置,白昭,你不会生气吧?”
对方盯着他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语气硬邦邦的:“我不生气。”
路宴久微微一笑:“也对,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又不在,池池只好依靠我了,毕竟我跟池池可是很好的朋友。”
白昭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没说话。
池殊:……?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路宴久居然这么茶?
场地内一共设置了三个游戏,四人一道往其中一个走去。
【对视180s挑战】
【禁止使用天赋和道具。】
一名穿着绅士礼服的瘦高男子站在摊铺前,他的身后是六个小房间,被黑色的帘子遮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一个玩家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好,能问一下详细的游戏规则吗?”
男子抬起死鱼眼,一脸被迫上早八的尸体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进去,和镜子对视3分钟,成功后出来,2个彩蛋。”
玩家:“可以多次进去吗?”
男子:“可。”
然后他就像个死人微活的npc一样,耗尽了今天的对话次数,不管之后玩家们怎么问,再也不说话了。
池殊他们来到的时候,第一批玩家已经分别走进了那六个房间,他们在外面等待,很快,第一个玩家就出来了。
竟然是沈锦熙。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汗湿的发丝粘着额角,琥珀色的眼睛幽暗而冷,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薄唇苍白,紧绷成一条直线。
沈锦熙的眸光往外一扫,注意到了池殊几人,眸中的冷意倏然被温和取代,却只像虚华的浮雕一样形于表面,未及眼底。
“真巧。”路宴久最先开了口,“里面有什么?”
其余的玩家屏息聆听。
沈锦熙盯了他几秒,轻轻一笑:“进去了不就知道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他便拨开人群往外走去,扬扬手:“回见。”
池殊眸色动了动。
可以重复进行的游戏,但沈锦熙没有去第二次。
看来镜子里的东西让他宁愿放弃奖励也不愿意再面对一遍。
又一个房间的帘子被拉开。
这次出来的玩家浑身颤抖,跌跌撞撞,几乎站立不稳,他的队友连忙冲上前来扶住他的胳膊,下一秒,鲜红的血水从他的双眼里流了出来,而后是两颗血淋淋的眼球。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眼眶,发出凄厉的惨叫。
玩家的头顶上,跳出了【游戏失败】的红色提示。
池殊微微皱眉。
看样子,玩家会在镜子里见到自己恐惧的事物,在这过程中,不管多么害怕,也不能移开视线,否则就会被剥夺双眼。
他把这个推测跟几人说了,随即便抬步走入了帘子。
面前是一面布满黑雾的镜子,高达三米,占据整面墙壁,池殊能从其中隐约看见自己的倒影。
空间是全封闭的,一旦踏进其间,就仿佛与外界彻彻底底地隔绝,过分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池殊凝视着巨大的镜面。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自己到底真正恐惧什么。
雾气散去,镜子里出现一条荒凉的小路,一道细长的人影出现在路的尽头。
池殊每眨一下眼,人影便会朝他靠近一点,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猩红的裙子仿佛流着血,黑色的长发后,无法看见女人的脸庞。
女人来到了他的身前。
她的身形几乎充满了整个镜子,池殊不得不仰视才能看到她的头,紧接着,两只苍白的手扒住镜框,长发褪去,女人纤长的脖颈猛地探出,青白的面孔与血红的眼眶近在咫尺。
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贴到他的脸上。
池殊面无表情。
虽然冷静被夺走,但这种场面,基本连让他害怕的情绪都产生不了。
对视了几秒,女人慢吞吞缩回了头,顺手拔下他的一缕头发,哑声问:
“颜色很好看,在哪里染的?”
池殊:……
雾气重新浮起,女人的影子消失在镜中。过了几秒,镜中的景象重新清晰。
一具青色的巨人观尸体横躺在地上,隆起的腹部中爬出青紫色的婴儿,它们被脐带连接着,四肢着地地朝他爬来。
婴儿的脑袋忽然掉落,随着咿咿呀呀的哭声,几颗头颅滚到他的身前,脑壳消失,露出粉红色的脑子,褶皱里长满婴儿的小脸。
无头的幼小身躯上,睁开了一双双黑色的眼睛,一张一合,发出尖锐的怪笑或哭声。
池殊不动声色。
这个场景让他有点掉san。
但恐惧倒没多少。
于是尸体和婴儿都消失了,镜子变成一片漆黑。
仿佛在酝酿什么大招似的,这次雾气涌动的时间格外久,终于,它缓缓散去,浮现出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
池殊觉得这个影子有些熟悉。
镜中的青年神色冷漠地看着他,漆黑的发丝下,浅茶色的眸子清凌冷淡,高贵不可侵犯,他穿着白衬衫长黑裤,领口的第一颗扣子锁到喉结,显得禁欲又高高在上。
是他自己。
池殊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有什么好怕的,直到——
青年身后漆黑的背景里,伸出一根粗大的触手。
那根暗红色的触手抚摸上青年修长的脖颈,带着黏腻的水声,被他摸到的地方立刻浮起一片诱人的绯色,他衬衫的扣子被灵活地挑开,一路解到腰腹,露出大片冷白紧实的皮肤。
青年似乎想挣扎,又被几根触手缠住了身体,他被迫跪在地上,湿润上挑的眼尾带着绯色,长睫颤抖,色泽剔透的眼眸中晕着迷离的水雾。
触手犹如情人般绞住他细弱的颈,暧昧地摩挲,他的胸口因喘息颤抖,锁骨也透着粉,再往下,一根触手探入青年被衣料掩盖的胸膛,半透明的衬衫揉得凌乱,隆起引人遐想的弧度。
镜子因他呼出的气息染上朦胧的雾气,青年的身形宛如撑开的弓,因紧绷而微微颤抖,汗水沿着他的腹肌流下,没入被扯下半截的裤腰。
池殊:我○○××!!!
【为什么画面打马赛克了?!让我康康!!】
【到底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ip看不得的?】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主播,然后一闪就被打码了?】
【赌一毛钱,主播没穿衣服。】
【为什么别的玩家都是鬼啊什么的,主播这画风突变?】
【可能在主播的眼里这种事比鬼更可怕罢,主播脸都吓白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可恶,为什么要打码?异渊你别玩不起!】
像是对池殊的反应感到满意,镜子继续发力。
一道高大身形浮现在青年的背后。
他的下巴压着对方的肩,半强迫地把人圈入怀中,宽大的手掌锢住青年的腰身,银色的发丝下,一双蛇瞳般青金色的眸子玩味地注视着镜子外的池殊,阴冷贪婪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吞食入腹。
池殊向他比了个中指。
下一秒,镜子发出尖锐爆鸣,蛛网般的裂纹遍布镜面,男人与青年的面容都被割裂,化作无数碎片掉落到地上,露出漆黑的墙体。
看着地上黑色的碎片,池殊有些茫然。
这算游戏成功还是失败?
他可什么都没做,应该不用他赔吧?
……
池殊从帘子内走出后,就收到了许多意外与探究的视线。
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其余出来的玩家面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恐惧,但他的表情就像被人的鼻涕糊了一手的嫌弃,还带着几分困惑与迷茫。
池殊扫了一眼视野的右上角,发现彩蛋的数目从0变成了2。
那就是游戏成功了。
不枉费他忍受精神污染那么久。
另外三人应该在他之后走了进去,还没出来,池殊想着这个游戏反正可以重复玩,于是决定再刷一次。
不就是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被触手按摩身体吗?这有什么?只要奖励给够,他想摸多久摸多久。
这里的玩家多了起来,池殊只能先站在其中一面帘子后进行等待。
死鱼眼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快速走进了池殊呆过的那个房间,几秒的死寂后,外面的玩家听见帘子内发出一声咆哮:
“为什么镜子炸了?!”
男子捡起地上的其中一块碎片,陡然间,手指一颤。
熟悉的气息……
是祂……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男子怒气冲冲的目光在四周不明觉厉的玩家身上转了转,很快锁定目标——
“你!”
池殊一脸无辜,视线往左右看。
“就是你!”
他伸出涂着黑指甲的手指,险些戳到池殊脸上,大喊道:“你不许进去了!快滚快滚!马上滚出去!”
池殊:“凭什么?你不是之前说可以重复玩吗?”
男子噎了一下,恨不得扇几分钟前的自己一耳光,气急败坏道:“这是隐藏规则!把镜子打碎的人不许再玩!快滚蛋!”
一边说着,一边把对方用力往外推,如同在赶瘟神。
打量着他的表情,池殊眸光一转,弯起唇,阴恻恻地说了一句:“我会让他来找你。”
男子的表情凝固了。
他拉着池殊的胳膊走到角落,愤怒低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池殊想了想,慢吞吞比了个数:“破财消灾。我要八个彩蛋。”
男子险些破口大骂:“我最多给你两个!多的免谈!”
池殊睨着他,不说话。
他咬牙:“三个!小姑娘,做人不要太黑心!”
池殊眯眼:“六。”
“四个,不能再多了!”
池殊见好就收,弯眼一笑:“好啊,那就四个,成交。”
男子面沉如锅底,给他转了四个彩蛋,怒声:“不许在我这边转悠,要祸害就祸害别家去!”
他瞪了池殊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133章 无尽列车27 抽鬼牌
池殊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 等到另外三人出来了,上前和他们汇合。
几人的面色就和之前走出的沈锦熙一样,不太好看, 短暂的时间里,都没有人说话。
在刚刚等待的时候, 池殊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其余玩家不一样的原因了。
因为他过去的记忆是假的。
单调,苍白, 几乎没有任何情感的波澜, 镜子自然无法捕捉到根植于他内心处最恐惧的事物。
池殊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只能等待。
下一个副本,就能解开他的困惑了。
另外三人都没有再玩一次的意愿,池殊是没得玩了, 于是他们朝下一个游戏走去。
【惊喜盲盒。】
【禁止使用任何天赋和道具。】
柜台后的是个小孩子, 坐在高高的椅子上, 扎着双马尾, 秀气惨白的小脸雌雄莫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们, 莫名有些瘆人。
对方的旁边放着一面牌,上面写着游戏规则。
【每人限投一次飞镖, 投到数字几就抽几次盲盒, 盲盒必须在抽到后立刻开启。】
小孩的左手边有一排靶子, 几名玩家正在那里掷飞镖,他的身后是一些房间, 顶上用血字写着【盲盒屋——每间最多容纳五人】。
他们来到了投靶处, 池殊站在一个拿着飞镖跃跃欲试的玩家背后,发现靶子上的数字从1~7,除此之外, 上面还分布着一些小小的卡通图案。
有鬼头,爱心,以及圆球。
所有的靶子都是一样的,池殊前面的那个玩家投中了6,她发出一声欢呼,和队友一同进了盲盒屋。
池殊拿起一只猩红的梭形飞镖,若有所思。
规则上没说盲盒里会开出什么,也许是有用的彩蛋或道具,也许是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鬼。
这里距靶子两米半左右,池殊没练过这个,不知道自己准头如何,他微微眯起左眼,修长的食指与拇指间捻着镖身,与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平齐。
周围的环境比较阴暗,这无疑增加了瞄准的难度,他思索一瞬,对准下方圈5的空白处,掷了出去。
飞镖脱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稳稳扎中了圈3,没有碰到任何图案。
池殊微微松了口气。
他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数字大不见得是好事,等连开七个盲盒跳出来的全是鬼就老实了。
另外三人也结束了投镖,投中的是4或者5,池殊并不认为他们没办法投中最大的数,大概率是出于和自己一样的考虑。
关于特殊图案,白昭投了爱心,路宴久投中了圆球。
他们一道进入了一间空的盲盒屋,这里面积很大,却空空荡荡,正中央孤零零在台上放了个铁盒子,里面就是他们要抽的盲盒。
池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身转了转门把,发现门从外面锁死了。
“看来要等我们抽完才能开门了。”夏影说。
白昭:“谁先来?”
池殊沉默一瞬,道:“我先吧。”
正好,他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他走到盒子前,把手伸进了上方圆形的洞里。
铁盒从外形看并不大,但里面的空间却意外的宽敞,池殊伸长手指,腕骨往周围转了一圈,指尖都没碰到边,圆形的弧度蹭过他的掌心,看来这些就是“盲盒”了。
池殊摸出一个,只有巴掌一半大小的球捏在他的掌中,是白色的,看上去格外无害。
另外三人聚集在他的身边,盯着他手中的盲盒。他提醒道:“我打开了。”
说着,池殊两手轻轻一拧,咔嚓一声,盲盒应声而开。
阴寒的冷意扑面而来。
盲盒在他的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多出的一道青白瘦小的人影。
它冰冷的手指紧紧攥上池殊的小腿,仰起头,浮肿惨白的小脸上,咧出一个愉悦而夸张的笑容,古怪的笑声自喉咙的深处响起。
“又见面了,姐姐。”
寒意从裸露皮肤直窜上天灵盖,他一阵头皮发麻。
池殊:……!
这鬼怎么还在追他?!
看见这一幕,身旁的三人齐齐出手,强烈的攻击迫使鬼孩不得不松开了对池殊的桎梏,投来的视线冰冷而怨毒,开始应付他们。
白昭:“你继续开盲盒,不用等。”
他们剩余的时间不多,池殊直接从盒子里摸出了两个盲盒,打开其中一个——
黑雾涌起,一道惨白的人影浮现在视野里。
女人的面庞被黑发盖住,周身带着湿冷黏腻的水汽,空荡荡的裙摆悬浮在半空,很快加入了战局。
路宴久忍不住吐槽:“怎么又来一个?!你这运气也太差了!”
池殊冷漠地哦了一声,毫不停留地伸手打开最后一个。
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做好了连中三次奖的准备了。
另一头,三人已经将鬼孩处理完毕,被禁锢的小鬼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一边应付女鬼,一边如临大敌地盯着池殊的动作。
盲盒打开——
无事发生。
几人松了口气。
但池殊的眼前跳出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一次性道具:黑锅。】
【道具介绍:把它戴到头上,提高你百分之50吸引周围鬼怪与人仇恨值的概率,持续时间:10min。】
池殊:……
攻击性不高,侮辱性极大。
他运气还是那么差。
在他之后,另外三人依次摸完了盒子里的盲盒,有了池殊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做好与一堆怪物战斗的准备,但等盲盒摸完了,他们三平均每人只摸出了一只鬼,其余的要么是道具,要么是彩蛋与命数值。
于是三人瞬间都明白了,问题出在池殊身上。
场地内最后一个游戏是【鬼牌迷宫】。
穿着旗袍的女人交叠双腿坐在柜台后,肤色苍白,嘴唇血红,在她的右手边,写着游戏规则。
【两人一组,和另一组进行比赛,获胜方彩蛋翻倍,败方彩蛋数目减半。】
【比赛规则:一人进入鬼迷宫变作“棋子”,另一人作为执棋者。游戏开始后,双方执棋者有十秒时间记忆迷宫地图。执棋者与棋子可以全程进行联络,棋子先到达终点方获胜。】
【双方牌盒中有四十张鬼牌,十张武器牌,十张道具牌,执棋者有七次抽取的机会,抽取的牌会直接作用于棋子身上。】
【双方棋子和执棋者限制使用天赋与道具。】
池殊:“我们这里有四个人,两两分组,你们谁要跟我——”
白昭:“我和你。”
池殊眨了下眼,视线投向另外两人。
路宴久拉了一把旁边的夏影,挑眉:“可以,那我跟小夏一组。”
很快分好了组,双方各自进行商讨。
池殊现在有六枚彩蛋,白昭有五枚。
“我开盲盒的时候获得了一点命数值。”白昭道,“命数值和彩蛋可以互换,我打算把它换成彩蛋。”
投入越多,回报越多,但同样的,也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池殊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问:“你打算要什么角色?”
其实两人的分工不言而喻,但池殊有所顾虑。
白昭:“棋子。怎么,你还想进迷宫里跟那些鬼打架?”
池殊提醒他:“执棋者要抽牌。”
白昭:“你总不可能连抽七次都是鬼牌吧?”
池殊:其实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为了防止对方动摇,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拍了拍白昭的肩:“你放心地去吧。相信我。”
白昭:……
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两人带着十六颗彩蛋入场,很快匹配到了对手,对方的组合是两个女生,短发的是执棋者,长发的是棋子。
双方执棋者坐在一张类似于乒乓球台的两端,中间用隔音玻璃完全隔断,在他们的面前,各有一个牌盒,除了开局的十秒,迷宫全程是无法被执棋者看见的,只能通过与棋子的交流来判断他们的方位与走向。
棋子进入的两个迷宫完全相同,里面分布着障碍物与鬼怪,游戏开始后,一张虚拟地图出现在池殊的眼前。
顶上是不断跳动的十秒倒计时。
池殊视线一扫,便将整座迷宫的结构在脑海中勾勒出来。
迷宫的复杂难度偏中档,如果没有鬼怪且不走错路的话,六分钟左右就可以速通出口,但即使是最短的路线,路上也会遇到至少三只鬼以及两处路障。
游戏限制了棋子天赋和道具的使用,意味着执棋者必须抽出有用的牌,才能让他们有对抗鬼怪的资本。
倒计时结束,游戏正式开始。
池殊的指尖抵着左耳的耳机,视线透过玻璃,毫不回避地对上另一头执棋者的眼睛,语速快而清晰:
“从起点出发往前走十步,遇到岔路向左,在第二个路口,你会遇到一只鬼,和它对上后,继续往前跑,试着能不能甩掉它。如果我让你汇报当前位置,优先观察天花板与左右两侧是否存在记号,如果没有,就去最近的岔路,告诉我拐角的标记。”
冷淡磁性的女声贴着耳朵响起,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白昭眸色微动,照着对方所说的快步往前赶去。
迷宫里的环境十分阴暗,四周墙壁等距离点着幽蓝的鬼火,他的影子被分成两道,扭曲地爬上坑坑洼洼的石墙。
十步后,白昭向左,很快经过第一个路口,他凝神注视左方晦暗的阴影,一只鬼从那里猛地窜出。
青白的面孔,没有眼睛,长着血淋淋的大口,朝他扑来,白昭早有准备,蓄力的双腿往旁一闪,转头冲进了黑暗。
在对上的第一时间他就认清了当前的局势,那只鬼恐怖的气息是他光凭肉身无法在短时间战胜的,和它纠缠,只会平白浪费时间。
池殊在这头听到了白昭变得急促的喘息与脚步的回音,搭在桌上的纤长食指不紧不慢敲击着桌面,视线对上短发女人的眼睛,弯唇一笑。
女人沉着眼,对着耳机那头说了句什么,撇开了视线。
棋子在迷宫内跟鬼搏斗,而在外面,执棋者双方也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记忆地图的时间本就极短,双方棋子的进度并不公开,一旦被对方的举止迷惑自乱阵脚,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策。
白昭已经跑了一段路,但背后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哑声:“甩不掉!”
“冷静。”
池殊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激起一阵细微的麻意,像有电流窜入他脆弱的神经末梢,莫名地,白昭胸腔后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静下来。
“继续往前。”他下达指令,“到第一个岔路后告诉我看到了什么标记。”
紧紧盯着玻璃对面的执棋者,短发女的额角沁出些冷汗。
紫发女人将手伸入牌盒,眸中浮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紧接着,她将手从中收回,修长的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牌。
紫罗兰色的牌背正对着她,瑰艳的花纹在她白皙手指的衬托下,秾丽欲滴。
短发女抿了抿唇。
这么快。
对方的举动,说明她的棋子已经遇到了第一只鬼。
……自己能赢吗?
像是对牌面感到满意似的,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下一秒,纸牌在她的指尖化作蝴蝶般的灰烬消散。
看着这一幕,短发女心底微沉。
对方大概率是抽到了有用的牌。
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迷惑她的可能。
白昭已经冲到了最近的岔路口,借着摇曳的鬼火,他看清了墙体阴影处一个模糊的图案。
鬼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思考那到底是什么,他凭着直觉道:“太阳!”
“右。”
白昭脚步一拐,往右跑。
突然间,阴冷的气息从左手袭来,出于对危险本能的直觉,他弯身一倒,怪物的攻击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白昭猛地对上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
他怒道:“草!为什么又来一只!”
耳机那头沉默了一瞬。
“抱歉,我抽到鬼牌了。”
与此同时,短发女这边也碰到了第一只鬼,她用微微汗湿的手从盒子内抽取了一张牌,目光触及的瞬间,无声松了口气。
是武器牌。
一把短刀。
运气不错。
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池殊笑盈盈的眼,那双眸子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短发女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收回。
对方抽到的牌也许比她手上的更加强力。
耳机那头传来白昭的声音。
“我要武器,不然会被它们困死在这里!”
白昭咬牙:“继续抽!三分之一的概率,我还不信你抽不到有用的。”
池殊也正有此意。
他伸手从盒子中抽出一张。
看到上面图案的时候,他目光有一瞬间的凝固。
又是鬼牌。
“白昭。”
池殊缓缓叫出他的名字,口吻惆怅:“你再坚持一下。”
第134章 无尽列车28 非到极致何尝不是一种欧……
短暂的死寂后, 耳机那头传来对方的一串国骂。
池殊神色如常,照单全收。
他一手托着下巴,屈起的指尖抵着桌面, 在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短发女抿了抿唇。
两次都抽到有用的牌了吗……
运气也太好了。
她的视线忍不住挪向手边的牌盒。
自己要不要再赌一下。
……
迷宫内,新加入的那只鬼将白昭的前路给封死, 铺天盖地的冷意席卷而来,瞬息之间, 他就被彻底包围。
狭窄的通道内, 三只形状畸形的鬼怪俯视着中央的男人。
幽蓝色的鬼火将他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漆黑汗湿的发丝贴着脸颊,白昭俊冷锋利的眉骨压下一片晦暗的阴影,绷着唇, 冰冷的视线扫过怪物们狰狞怪异的形体。
下一秒, 它们猛地朝他扑来。
他压低身形, 利落地往角落一滚, 避开两只鬼的合击,又用手臂生生格挡下身前的一击, 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臂膀发麻。
白昭喘着气,耳麦中传来对方的询问:“能甩开它们吗?”
他暗沉的视线扫过虎视眈眈的鬼目,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气笑了。
白昭哑声:“当然。”
听着那头男人的喘息, 池殊:“位置。”
闪躲的间隙,白昭余光掠过右侧墙壁, 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图案:“一把剑。”
“剑柄方向, 二十步,左转,五步后触发机关, 立刻用身体贴住墙壁。”
池殊毫不停顿地下达指令。
为了让白昭摆脱那三个鬼,他绕了点路,他要利用那里的陷阱处理掉它们。
另一边,短发女的棋子已经用短刀重创了那只鬼,它暂时追不上来,她正让队友绕开路障,继续往终点前进。
“短刀损坏了一半,抵挡不了下一次的袭击了,而且我用得不顺手,你试着再抽张牌给我。”耳麦对面的女人说。
短发女无声捏了捏桌下的手指:“我会判断的。”
她不是不想,只是害怕抽到鬼牌。
忽然间,她注意到了对面池殊的动作,瞳孔微缩。
又抽?!
对方的右手探入牌箱,正在抽取第三张牌,似乎觉察到她的注视,扬起眉,露出一个颇为愉快的笑。
她动了动唇瓣,即使听不见声音,短发女也能通过唇形辨别出她说了什么。
要·输·了·哦。
她沉下眼,迫使自己冷静。
……对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抽到鬼牌。
池殊从中捻起一张牌,视线扫过牌面,露出一抹遗憾之色,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短发女捕捉到了。
看来是抽到鬼牌了。
也对,她的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好。
短发女咬着唇,开始快速分析。
但她似乎并不恐惧,也就是说,她之前抽到的那两张牌里,很可能有强力的道具和武器,足够让棋子对付新来的鬼。
对方有恃无恐。
短发女做了个深呼吸,把手伸向旁边的牌盒。
此刻,“有恃无恐”的池殊正跟牌面上那个狰狞的鬼头大眼瞪小眼,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他这次抽到的鬼牌……上面的图案好像比之前还要大一圈。
弹幕里飘过一串幸灾乐祸的哈哈声。
池殊:……
人的运气怎么可以差成这样。
迷宫内,几乎在白昭用脊背贴上墙壁的瞬间,尖锐的破空声从不远处的黑暗袭来,冷意贴着他的鼻尖掠过,那是数十根极长而锋利的钢针,冲击力大足以穿透几个人并排的身体,遭受袭击的鬼怪发出刺耳的惨叫。
在这个迷宫内,物理攻击对怪物有着明显的效果。
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熟悉的危机感从近在咫尺的地方袭来,白昭狼狈地一滚,怪物的爪牙立刻在他之前呆的地方留下极深的抓痕。
不是,又来?!
第三张了!
一具巨大扭曲的影子在白昭的眼前逐渐清晰。
它身上暗红的肉块不断隆起蠕动,生长着数十只人的手臂,肉的缝隙间,是一只只猩红色的眼睛。
耳边传来池殊的声音:“往机关发出的方向走,遇见岔路向左,第三个路口,你会遇见第二只鬼。”
白昭躲过怪物手臂的一击,怒道:“你确定是第二只?!”
池殊:“本地鬼的第二只。”
白昭已经不想说话了,照着他的指令,埋头往前飞奔。
鬼火疯狂颤动,他踩在怪物庞大的影子上,不时躲过来自身后疯狂的袭击,狭窄的通道内,回荡着沉闷的脚步声与嘶吼。
白昭道:“它追太紧了!”
眼见着冲过第二个路口,下一只鬼就在前面,他一边喘息一边哑声:“你想个办法抽——”
刺骨的冷意瞬间冲向他的面门。
与此同时,背后那只怪物的攻击也随之袭来,两相夹击下,带起的劲风使墙边鬼火猛地暴涨,火焰深处的人脸无声狂笑。
白昭被反冲力震退了数米,两只鬼怪堵在面前,他狠狠擦掉嘴角的血,火气也噌得上来了。
“你不用管我,放开了抽,抽到鬼算我的!”
听到耳麦那头的声音,池殊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前面十五步有陷阱,把它们引过去,你从左边绕。”
他不动声色地想着:
对面的女生刚才大概率抽到了一张鬼牌,虽然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但演得太过,应该是做给他看的。
同样的,女生动唇形的速度变快,看样子她们那边也碰到了迷宫里的第二只鬼,现在正在遭受夹击。
他们两人的进度都已经来到了中程,就看谁能最先到达终点了。
池殊又从盒子里抽了一张牌。
淡淡扫了眼,他就收回视线。
鬼牌。
呵呵。
连抽四张鬼牌,简直是太幸运了呢。
直播间:【主播不要太伤心了,非到极致何尝不是一种欧呢哈哈哈哈。】
白昭刚将其中一只鬼引入陷阱,熟悉的危险气息便直逼面门,身体凭借本能迅速闪躲,转头就看到一只新的鬼怪加入了战局。
寒意近在咫尺,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麻木。
已经不想骂了。
累了,毁灭吧。
池殊:“位置。”
闪躲间,白昭的视线在四周迅速扫过,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痕迹:“等等。”
他咽下喉间涌起的血腥味,一个急刹躲过袭击,往最近的岔路跑去。
耳麦里传来风声与怪物的吼叫,池殊的视线落在牌盒之上,表面古铜色的纹路交织成一双狭长的眼睛。
牌盒里现在剩下三十六张鬼牌,二十张武器与道具牌。他还有三次机会。
池殊说:“再陪我赌一把吧。”
他的声音化作电流蹿过白昭的耳膜,明明不重,却令耳后根脆弱的皮肤细微战栗,麻,而且痒。
岔路近在咫尺,白昭眯眼试图看清拐角的标志,脑海中却莫名其妙浮现出那人指尖抵着耳机说话的模样,红润的唇瓣轻启,用冷淡的口吻下达命令,不疾不徐吐出他的名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赌!有本事你再连抽三张鬼牌,这我也认了。”
他终于看到了墙壁上模糊的印记,鬼怪这时在背后发动袭击,白昭借力躲避,闪到一边。
激烈的碰撞声中,白昭的声音哑而不真切:
“羽毛。”
池殊的手已经伸出牌盒,余光注意到对面执棋者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与愕然,微微一笑:
“直行,第一个岔路往左,十步后,第三只鬼。”
单薄的纸牌在他的指间静止,他注视着牌面上的图案从边缘开始融化,一扬手指,灰烬便消散于空气。
“你刀用得顺手吗?”
随着他的声音,一把中等长度的刀凭空出现在白昭的手中,他下意识攥紧,粗糙的花纹硌着他的掌心,坚硬,冰冷。
白昭的眸中掠过冷意:
“放心。”
他早就受够了被这群家伙追得四处逃窜的狼狈了。
池殊:“给你五秒,五秒后,继续前进。”
耳麦里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开始倒数。
“五。”
白昭回身,背后长满手臂的怪物趁机朝他发出数击,他借力一脚踩在对方蠕动的肉块上,重量将它的身躯猛地往下压了压,他飞身跃起。
“三。”
白昭:“四呢?!”
池殊没理他,冷漠吐出:“二。”
白昭在半空一个后翻,带起的风令火舌窜上屋顶,他手中刀刃切劈向下,直直砍向怪物后脊处猩红的眼睛。
没入的瞬间,数十只眼球犹如浆果般炸开,红红白白的黏液高高溅起,他目露嫌恶,一脚往上踢向怪物前胸,刀刃借力滑下数十厘米。
“一。”
它的头颅断肢和白昭的身体一道落地,刀身出现黑色的裂纹,隐有崩裂的迹象。
白昭转身便往通道的深处冲去。
另一只鬼怪在他后面追了上来。
奔跑间,白昭道:“最多再杀一只鬼,刀就会断。”
池殊:“那就再抽一张。”
他往牌盒伸出了手。
另一边,短发女的额间无声渗出些冷汗。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共抽了三张牌,一张鬼牌,一张短刀,一张枪。
那把枪无疑对棋子的行动有着巨大的帮助,对方顺利解决了遇上的两只鬼,但……她有些记不清迷宫中部那段路是怎么走的了。
短发女藏在桌子下的手指用力攥紧。
对面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根本看不透对方。
她已经在抽她的第六张牌了。
她是怪物吗?!
短发女咬牙,一把将手探入牌盒,毫不犹豫地摸出一张。
视线对上牌面的瞬间,她瞳孔微缩,呼吸禁不住急促起来。
【道具牌。】
【使用此牌,你的棋手会和对面的棋手立刻进行位置互换。】
第135章 无尽列车29 “看好了,别眨眼。”……
此时此刻, 白昭已经遇到了迷宫内的第三只鬼。
惨白瘦高的白影从通道的一侧飘出,阴冷怨毒的视线穿过漆黑的发丝,死死盯着他。
冷意侵入四肢百骸的一瞬间, 刀刃猛地朝女鬼袭去,却只堪堪斩下它的一条手臂, 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另一道攻击从后颈袭来。
白昭尝到舌尖炸开的血腥味, 骂了句草。
他哪还不知道对方刚刚又抽到了鬼牌。
六张牌中奖五次, 运气也真够好的。
情急之下, 他一把抓起地上刀刃的碎片,锋利的铁刃破空扎入女鬼的身体,反手将刀柄卡入怪物的血盆大口中, 趁着喘息的空当, 拔腿就跑。
刚迈出一步,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当视野重新清晰,周围的环境隐约变了一个模样, 周围环伺的鬼怪竟消失不见,他的影子在火光下模糊扭曲, 白昭沉下眼:
“迷宫变了。那些怪物都消失了。”
池殊正揣测着对面执棋者抽到牌后突然变化的神色, 闻言一愣:“告诉我位置。”
耳麦那头很快传来回答:“一轮弯月。”
池殊瞬间从脑海中的地图定位到对方此刻的位置,
白昭……又倒回去了?
意外之色在眸底一闪而逝,池殊手指抵着下巴, 扫过女生苍白的脸庞。
他应该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没事。我们继续。”
池殊说:“贴着墙壁往回走, 第一个岔路往右,二十步,你会再次遇见第三只鬼。”
他想了想, 又问:“位置变前,你那有几只鬼?”
白昭:“三只。”
池殊:“挺好的。”
白昭:?
你到底在好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白昭被他那一声笑弄得耳朵发麻,仿佛对方此刻正贴着他脆弱的脖颈讲话,压下心头不自在的感觉,他闷闷嗯了声,埋头赶路。
*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听着耳机那头队友慌乱的喊叫与鬼怪的嘶吼,短发女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事情本该顺利的。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抽到这么多鬼牌?!
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池殊微弯的眼眸,里面毫不掩饰盛着笑意,如同看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之前对方抽到那些牌的游刃有余,竟然全是装的……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强烈的绝望感令她浑身发软。
短发女带着恨意地盯着池殊,胸口剧烈起伏,骂人的话险些脱口而出。
那你干什么抽那么多牌?抽很多鬼牌你很开心吗?!
仿佛全然没觉察到对方要把自己活剥了的眼神,池殊慢悠悠从盒子中取出一张牌。
最后一张了。
【道具牌】
【一团能把敌人黏在原地的绿色史莱姆。你也可以把它放到你的头上。】
纸牌无声消失在他的指间。
池殊好像有点理解自己的运气加成是怎么操作的了。
他总会在非到极致的时候欧一把。
*
最终,白昭用一团绿油油的史莱姆控制住了女鬼,面沉如水地从迷宫终点走出后,把碰过史莱姆的手擦了又擦,但那种软趴趴的恶心触感依旧挥之不去。
作为胜方,池殊已经从柜台的旗袍女人那里取来了三十二个彩蛋,按照他和白昭的一开始的贡献比例,他拿了十二个,剩下的都递给了对方。
“平分吧。”白昭把四个彩蛋推了回去,“你指挥得不错,没有你,也不可能赢。”
眼看对方态度坚决,池殊欣然接受,笑道:“谢谢。”
目光在他弯起的眉眼短暂停留了一瞬,白昭便移开视线:“嗯。”
路宴久那边比他们这里结束的要快,显然,夏影没有像池殊一样七次抽五张鬼牌的逆天运气,汇合后,列车的停靠时间也到了尾声,只剩下三分钟,他们连忙去往彩蛋商店兑换盲盒。
池殊换了一个高级盲盒与中级盲盒后,没来得及打开,就跟另外三人往列车的方向赶。
因为他们这边有排行榜前列的面孔,池殊几人基本上没遭到过不长眼的玩家来袭击,但其余队伍不像他们这样,在四人进行游戏的时间里,外面发生了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混战与偷袭。
彩蛋获取的难度并不是很高,但也不算容易,有限的四十分钟里,总有无法获得五个彩蛋换取命数值的红方玩家试图杀人换命,冲突就被这几点火星点燃,场面一片混乱。
周围有三辆一模一样的列车,时间紧迫,他们已经顾不上纠结,直接冲进了最近人少的那扇车门。
很快,车门合拢,列车启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池殊打开了刚获得的【中级盲盒】。
【恭喜玩家获得垃圾:一根树枝。】
【没什么好介绍的,就是一根树枝,平平无奇,能对敌人造成10的负九次点伤害。】
池殊:……
他不死心地打开下一个盲盒。
【高级盲盒】
它的外表金光闪闪,一看就装着好东西,打开的瞬间,池殊被四射的金光闪了下眼。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一次性求生锤。】
【道具介绍:列车的窗户就连外面的怪物都难以打碎,但这把锤子可以,当你敲击的瞬间,会百分百吸引附近乘客的仇恨值。仅限当前副本使用。】
池殊将锤子收好,听见广播里传来女声,夹杂着并不明显的电流音。
【尊敬的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本列车将在明日上午八点准时抵达幸湖,你们即将到达人类最后的庇护所,终点站外已有工作人员在等候,祝愿各位乘客开启崭新的生活!】
池殊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经历上站的异变后,列车似乎又回归了正常,而且,不管是从哪辆希望号上车的玩家,都在列车启动后来到了同一辆列车,空间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而身处其中的人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暖黄的灯光下,池殊的唇瓣紧绷成直线,视线一寸寸挪过周围,乘客们神色麻木地与他对视,惨白的脸上隐有裂纹。他的影子投在身边漆黑的玻璃上,纤细而扭曲。
突然间,池殊快步往车厢的后方走去。
在他的背后,第一个乘客的后脑勺长出了一张人脸。
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苍白的脸拨开他们的头发,无声探出,上面蠕动的肉块一张一合,似乎在嬉笑。
池殊没有在这节车厢内看到夏影,对方或许还没回来,又或许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当他拉开过道门的瞬间,呼吸微窒。
整节车厢的色泽都变得猩红,四面墙体折角的弧度变得柔软、圆滑,如同肉块,在头顶,盘亘着深红肥大的管道,它们的深处是一只只鲜红的嘴巴,里面长着眼球,投下如血的光晕。
这里就像……怪物的腹腔。
池殊往来时的地方回头看去,那些乘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后脑勺的脸朝着他,正一步一步地、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
车厢内的景象和这节一样。
池殊咬牙,猛地关上了过道门,沿着血红的路埋头往前。
“怎么回事?!”
猩红怪异的景象迅速掠过,耳边传来玩家们的声音,池殊隐隐闻到了血腥味,来自肢体变得扭曲错乱的乘客,他们的器官移位,头从后背长出,倒置的脸正死死盯着他。
池殊召唤出兔子道具,悬浮的电锯将几个朝他扑来的乘客劈成数瓣,血柱窜上天花板,在肠子管道的表面流动。
他仿佛没听见周围玩家疯狂的叫嚷与他们朝自己投来的奇怪的注视,步伐越走越快,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在列车离开莫比乌斯后,池殊的心头就产生了一阵没由来的不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如同膨胀的棉花顶到嗓子眼,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座位上,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抵御内心的不安。
他感到恶意。
来自畸形的乘客,异变的车厢,以及——这个针对他的副本。
冷静被取走,池殊拼命掐着自己脆弱的掌心,指甲划出道道血痕,皮肉绽开,疼痛感令他的眼睛泛红,他的唇瓣被咬得毫无血色,很快池殊就尝到了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
一张张惨白的脸从车厢内壁冒出。
它们交叠着,像密密麻麻的虫卵,上面点缀着五官,此刻狰狞地注视着他,怪异的视线犹如附骨之疽贴上他的身体,黏腻地蠕动,
池殊颤抖的指尖掐入掌心的伤口。
烦死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兔子操纵着电锯猛地一挥,便将墙壁上的人脸铲下一片,它们掉到地上,有几张滚到池殊的前面,错位的五官嬉笑地望着他。
池殊一脚踩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脸在他的背后发出吱呀的怪叫。
他此刻已经来到了07车厢。
耳边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视野里的光屏呈现出血字。
池殊身形倏地一僵。
【本条消息面向所有玩家——本副本即将结束,当前副本总人数:40人。狩猎进入最终阶段。】
【现对猎物位置进行公示,持续时间:1小时。】
【猎物所处车厢以及临近两节车厢的玩家能看到猎物的具体坐标,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系统音还没结束,他便拔腿狂奔。
07车厢内的玩家尚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贴着他们迅速掠过,几秒的死寂后,看着视野左上方地图不断移动的那个红点,他们齐齐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身处06车厢的沈锦熙在一片躁动中回头看向身后,地图上的红点即将脱离示踪范围,他眸光微动,跟了过去。
*
急促的追逐声踏碎空气,血液和残肢飞溅上墙壁,已经分不清来自怪物还是人类。
“别让她跑了——!!”
车厢的通道本就狭窄,此刻池殊前后皆围堵了一群玩家,他们呼吸粗重,带着热切的赤红眼睛死死盯着他,一边试图将他杀死,一边又提防着别人出手抢先。
处于包围圈的最中央,池殊眸底压着一片冷色,眸光掠过玩家们陌生的狂热的面容,唇角竟是带着笑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电锯的嗡鸣声混着利器入肉声交错,扑上前的鬼婴发出嘶吼,玩家们的天赋与攻击道具不要命地往对方的身上扔,靠的近的一个不慎就受了重伤,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沈锦熙在这时从过道门走出。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注视着混乱最中央的那道熟悉的背影,仿佛自嘲似地,轻笑一声。
“果然是你啊。”
包围圈内,池殊又抵挡下玩家新一轮混乱的攻击,眸中掠过讽色。
他们想杀他,却又顾忌如果一击未得手,会被其他人渔翁得利,故而束手束脚,不敢使出全力,企图以这种方式把他困死在这里。
忽然,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往后看。
沈锦熙猝不及防对上池殊的眼睛。
那人深紫的发间染着血,衬得面孔如霜似的白,即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竟也是在笑的,只是那双眼睛冷得毫无一丝温度,睫羽在眸底投下死寂的暗影。
仿佛笃定了他不敢出手似的,池殊唇角的弧度带了些嘲讽,很快回过头去了。
沈锦熙挑眉。
他确实不会使用天赋。
便宜了池殊旁边的那群狗可该怎么办。
时间还有很多,他和他可以慢慢玩。
兔子挥动电锯,猛地斩下池殊身前玩家的半边手臂,惨叫声响起,血糊了他周围的人一脸,攻击停止了瞬息,抓住这个机会,他冲出包围圈,毫不犹豫地往最后一节列车跑。
只有一个办法了。
尾部的那节车厢比所有车厢都要宽敞,这里的大部分空间都已异化,四面布满大大小小的人脸,乘客与身下的椅子长为一体,猩红的血肉中隆起人形的轮廓,扭曲的面部因痛苦发出嘶吼。
池殊闪身躲过袭至面门的一击,几缕发丝被斩落,趴在他肩头的鬼婴朝对面的数名玩家扑了过去,带起一片惊骇的喊叫。
池殊的面容因鬼气变得无比苍白,但唇瓣仍旧是鲜红的,染血的裙摆随着他的脚步晃动,如同开出一片殷红的罂粟。
他已经来到了列车的尽头,退无可退,短短几分钟内,越来越多的玩家侵入这节车厢,池殊被堵在车尾,前面数米自动铺开一片真空地带,电锯砍下的断肢散落一地,玩家们如临大敌,紧紧盯着他。
那人在逃跑的过程中也受了伤,大块的血渍晕深深色的衣料,已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玩家或怪物身上的血,他耳垂上猩红妖异的坠饰微微闪烁,映衬着瓷白的面容。
即使知道池殊此刻的长相大概率是伪装,但对上那双暗紫色眸子的一瞬间,许多玩家不禁晃了下神。他漂亮的眼睛正弯着,上挑的眼尾噙着笑,漆黑的瞳孔深处却只余一片冰冷,视线好似能穿透他们的皮囊,看进内心。
任何算计或肮脏的想法在那双眼睛下仿佛都无所遁形。
终于有沉不住气的玩家率先动手。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池殊身前的空地瞬间被缩小,浓郁的血腥味在车厢弥漫,血液飞上玻璃,缓缓流下粘稠的痕迹。
巨大漆黑的窗户沉默地倒映出车厢内混乱的景象。
一声玻璃的碎裂声突然传来。
清脆,不重,但在这样的环境间,显得格外突兀。
玩家们不约而同停了手上攻击的动作,惊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砰——
紧接着,是第二声。
布满裂纹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随着呼啸的风狂涌向外,噼里啪啦地击打车身,此时此刻,那扇能抵御下怪物与诡异的窗户竟如瓷器般不堪一击。
池殊站在车厢尽头,手中的求生锤咣当落地,白皙的掌心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他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几缕染血的黏上脸颊,在他的背后,狂风自那扇巨大的窗户倾涌进来,黑暗中蜘蛛探出长足,无声蠕动怪异形体,嘶吼的风裹着血气拍到玩家们的脸上,如刀子剜过肺部,在心脏上扎下一刀。
眼前的一幕太过超乎常理,以至于在数十秒内,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因惊惶而收缩的瞳孔死死注视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他坐在破碎的窗框边沿,狂风将他的发丝和裙摆吹起,池殊闭了闭眼,像是在享受这种感觉,他唇角笑意愉悦,被风吹得微眯的眸子掠过玩家们那一张张苍白慌乱的脸庞。
所有人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很快就有了答案。
“看好了,别眨眼哦。”那个人说。
池殊扬起下巴,修长袒露的脖颈带着斑驳血迹,他双臂展开,任由风把外套卷走,下一秒,竟往后一倒,身体瞬间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列车轰鸣而过。
第136章 无尽列车30 他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当被艰难地拉到列车顶上的时候, 池殊感觉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掉出车窗的那一瞬间,冰冷的失重感席卷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吹飞出去, 幸好手腕在最后一刻被绳子给套住,他攀着边缘爬了上来。
掌心已经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 池殊捏了捏手指,脸颊的热意被冷风带走, 心跳一点点平静下来后, 他才感到浑身上下迟来的疼痛。
刚刚倒的那么一下, 差点没给他骨头都撞散架。
路宴久正站在他对面几步的地方,修长的指间勾着一截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绳子,狂风掀起他的衣角, 车身的光晕给他俊美的面容投下一层深深浅浅的暗影。
他看向池殊, 笑道:“就这么相信我?”
池殊对上他的视线, 挑眉:“不是相信, 我只是赌你会来。”
他随手将挡住眼睛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转而投向黑暗, 自下而上的光辉里,池殊的虹膜呈现出瑰丽的紫色, 面容白皙透明。
路宴久微微一愣。
他看着那人被风扬起的裙摆与染血的发, 忽然上前一步, 在池殊不解的视线中,捉起他的左手, 微微俯身, 唇瓣凑近的时候,闻到了他指尖的血腥味。
路宴久抬眼:
“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能邀您共舞一曲吗?”
短暂几秒的沉默, 只有狂风呼啸。
清冷的男声从身前传来,带着几分戏弄似的愉悦。
“现在呢?”
路宴久对上一双浅茶色的眼睛。
青年的手正被他虚虚握着,鸦色的碎发衬着苍白的面容,他额前的发丝被吹起,俊美的眉眼袒露无疑,唇角扬着,光晕给他的脸颊铺上一层朦胧的纱。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第一颗扣子散开,露出伤痕与若隐若现的锁骨,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路宴久眨了下眼睛,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唔声:“现在也不错。”
池殊轻笑,从他的手中将手抽回,往前走去:“去车头吧。”
他想要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
……
周围很黑,只有依靠火种,才能看清附近的景象。
怪异的形体在黑暗深处蠕动、起伏,不时探出触足,光辉边缘,异形环伺,风声间隐隐夹杂着骇人的嚎叫,池殊只觉冷意渗入毛孔传遍四肢百骸。
路宴久忽然顿住了脚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阴影中,依稀浮现出几道人形的轮廓,而且越来越近。
“小心。”
池殊的左臂被猛地一拽,紧接着,子弹带着灼烫的热意擦过他的肩膀,尖锐的破空声震得耳膜嗡鸣作响。
冷漠低沉的男声自身前传来。
“姓路的,你要站在他那边?”
随着他的声音,来者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以白昭为首,夏影与解绫花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交错,气氛一时凝固。
路宴久的手尚未从池殊的胳膊上挪开,就这样握着,对上那人暗沉的视线,发出一声低笑:“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显得太多余了?”
猩红的丝线在解绫花的指间缠绕,她冷声:“至少给我们一个理由。作为狩猎方,帮助他——你可得不到半点好处。”
“错了。”
路宴久打了个响指,红黑二色的扑克在他的掌间起舞,边缘折射出锋利的光。
“从一开始我进这个副本,为的就是追求乐子,顺便见识一下这位能让我们社长都高看三分的朋友到底有什么手段,对那个所谓的SS级道具,我根本没什么兴趣,而现在——我觉得跟他一起对抗你们更有趣。以及,另一个原因……”
“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路宴久侧眸看向池殊,弯唇,“他会再给我表演一场让雨倒流的魔术。”
解绫花皱眉:“你的意思,雨台那时雨水倒流的景象,是他——”
“你明明说那是池池做的。”白昭盯着他,突然说。
“是吗。”路宴久不甚在意地扬了扬眉,“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吧。”
一旁的夏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把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想压下,语气冷冷:“看来我们没得谈了。”
白昭的视线一寸寸挪到池殊的脸上。
青年一双色泽浅淡的眼眸在阴影下模糊不清,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脸还是那张脸,但发自本能地,白昭感觉对方的气质有了微妙的变化。
解绫花的丝线先动了。
锋利的红丝割破空气,如同无数纤细的血线,猛地袭向池殊面门,却在下一秒,被巨大的电锯斩断,兔子悬在半空,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
池殊无意间对上白昭的眼睛,那人的眸子里一片晦暗,危险感袭来,他条件反射地矮身闪躲。
他甚至连白昭是何时出手的都没有看清,对方已经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位置,银质的枪口折射出冷光,数颗子弹呼啸而来,却在半路被几张扑克狠狠击偏了方向,打入周遭环伺的黑暗。
路宴久笑吟吟睨着他。
他修长的手指翻飞,一张张扑克化作残影向白昭袭去,后者一一躲过,扑克射入车顶,鲜红的图案如血欲滴。
白昭分神注意着他背后的池殊,绷着唇,手指无意识地狠狠攥紧。
对方使用的那个兔子道具太熟悉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眼前的池殊,就是……
这个想法掠过的瞬间,他出手愈发狠戾,路宴久连退数步,交手的间隙,他对上了那人沉黑的眼睛,里面如同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早就知道了。”白昭说。
虎口被他的攻击震得发麻,路宴久一个翻身轻巧地后跃数步,扑克击飞子弹:“是啊,很有趣吧。怎么,白昭,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吗?”
他发出愉快的笑声,后仰躲过攻击,猝不及防被打中了手臂,骨裂的剧痛传来,路宴久低低嘶了一声。
“下手真狠,”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手一拧便将错位的骨头接了回去,“我很好奇,你对上池池的时候,会不会忍心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听到那两个字,白昭的面容倏然冷了下去,睫毛在眼底投向一片阴鸷的影:“他的账,我自然会跟他算。现在揍你,只是私人恩怨。”
交手间,解绫花猩红的丝线猛地缠上池殊的手腕,如同毒蛇卷住猎物般绞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试图把他朝她的方向拖去。
鬼婴扑上他的手臂,獠牙咬断坚韧的红丝,留下一片血肉淋漓,看着她的眼睛,池殊弯了弯唇。
悚然的寒意从解绫花的脊背窜上。
她操纵丝线往后攻击,紧接着转身,几道高大阴冷的鬼影正立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鬼气绞碎了丝线。它们猛地朝她扑来。
手腕流出的血已经把袖口浸湿,池殊压下因疼痛翻涌的异样情绪,视线在身前巡游,猝不及防对上不远处夏影黑漆冰冷的眸子。
对方不知盯了他多久,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向他发动袭击。
一阵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掠过。
下一刻,空间错位的晕眩感令池殊踉跄了一下,脊背撞上某人的胸膛,冷意陡然贴上脖颈,压住那里脆弱的命脉,刺痛感提醒着他已经流了血。
一把锋利的冷刀抵住池殊的脖颈,他的双手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住,难以动弹。
温热的血从皮肉涌出,只差半寸就能切入动脉,池殊发出一声低笑:
“小夏,为什么不动手?”
夏影盯着被禁锢在怀中之人的侧脸,某一瞬间,青年的容貌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那人扬起艳丽的眉眼,勾着唇角,笑盈盈看他。
“是狠不下心吗?”温和的女声问。
夏影愣神的刹那,手部的禁锢松了一瞬,池殊以肘狠狠往后一击,背后之人退了半步,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松开,带出一道血线。
再回头,他又变成了青年的模样,鸦色发丝被吹得凌乱,面容在鬼气的影响下苍白如雪,但渗血的唇却红得异样,扬起的弧度摄人心魄。
另一边的路宴久躲过白昭迅猛的攻击,一个后撤,来到了池殊的身边,攥住他的手臂,便往黑暗的深处跑去。
“想走?”
白昭发出冷笑,抬起手,枪口瞄准池殊的后背,只要扣下扳机,对方的胸口就会被洞穿,心脏化作血沫,再无生还的可能。
手指狠狠攥紧。
白昭的眸底一片阴翳。
他为什么头也不回?
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跑了?
他甚至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凭什么?
……
一道冰冷的黑气突然袭上手腕,将白昭的手臂狠狠打偏了半寸,子弹下意识射出,贴着池殊的左肩掠过。
白昭冷冷看向攻击的发出者。
夏影站在他的面前,白皙指间缠绕的黑气如同毒蛇,他说:
“你不能杀他。”
白昭冷笑:“凭什么?”
夏影一字一句:“我发现我无法看到他死在我的面前。”
他们视线交汇,气氛几近凝结成霜,对峙的短暂瞬间,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散漫的愉悦:
“真是精彩。”
“但为什么,你们到了最后一刻都不动手呢——哦,原来是舍不得啊。”
沈锦熙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他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俊美的脸上挂着笑意,却未及眼底,琥珀色的眸子投向池殊两人逃离的方向。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另一边,池殊的身形倏然僵住,哪怕他用尽全力都无法寸进分毫,冷风在耳畔肆虐而过,带来模糊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含笑的嗓音。
“接下来该我陪你们玩了。池池。”
第137章 无尽列车31 “他是我的猎物”
路宴久的动作也被对方的天赋定住, 余光中,看到沈锦熙高挑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左手把玩着一把银质左轮, 咔嚓一声,子弹利落上膛, 枪口对准池殊的头部。
不到十步的距离,池殊对上了他的眼睛, 里面携着玩弄猎物般愉悦的笑意。
“砰。”
他以唇形无声吐出那个字。
与此同时, 沈锦熙扣动扳机, 消音手枪射出子弹,银白色的弹身在空气中掠过残影,却在半路被一道黑气狠狠击偏了方向, 消失于黑夜。
夏影站在沈锦熙的背后, 神色冷淡地注视着他, 指尖浓郁的黑气沿着腕骨缠上手臂。
沈锦熙好似饶有兴味地挑眉, 紧接着又要开下一枪。
但白昭的攻击来得更快,直接对准他持枪的左臂, 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沈锦熙抽身躲过, 劲风掠过他的侧脸, 擦出血痕, 他的天赋在那一瞬间被解除,路宴久刚想动作, 却发现池殊的身形依旧如同定格般僵在原地。
银色的丝线宛如游蛇般禁锢住他的双腕, 他的脚踝也被锁住,犹如带上了银质的镣铐,强烈的束缚感袭来, 池殊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看到被两人围攻的沈锦熙正笑着看他。
他刚刚打出的本就不是子弹。
而是一次性消耗道具。
自动追踪对象,而后捕获,只要十秒内对方不移动,就会被强行禁锢七分钟,除了他,没有人能解开。
在两人的合击下,沈锦熙很快落了下风,他咽下嗓子眼涌起的甜腥味,不怒反笑:“狩猎对象就在那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抓紧的话,可就要错失了。”
夏影沉默着出手,白昭冷笑:“怎么,你想让我和路宴久对上,自己好收渔翁之利?而且比起他,我还是看你更不顺眼。”
“哦,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啊——”沈锦熙道,“既然如此,这个猎物,我就收下了。”
未待他们反应过来,沈锦熙的身影就凭空消失,闪现在了池殊背后,单手将人锢在怀里,银质左轮抵上他的下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路宴久的扑克猛地悬停在沈锦熙眉心前一寸的位置,锋利的边缘折射出寒芒,视线交汇,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笑。
“后退。”沈锦熙说。
路宴久的视线挪到了池殊的脸上,那人正看着他,茶色的眼眸里并无慌乱,仿佛已预料到这一切,瞬息的沉默后,路宴久收回扑克,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往后倒退数步。
“你不敢开抢的。”感受着枪口抵住下颚的力道,池殊说。
沈锦熙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气息如同毒蛇,笑声含混:“怎么,你以为我会跟他们一样,不忍心对你下手?”
“当然不。”池殊眼尾余光往后一瞥,“因为你在忌惮我手里的SS级道具。”
肯定的口吻。
沈锦熙的眸底掠过一抹阴翳,视线滑过青年的平静的侧脸。
雨台那场倒流的雨是池殊的手笔,这很可能和对方手上的SS级道具有关系,他猜测,那个道具的用途大概率是能逆转时间。
沈锦熙无法保证在池殊全无觉察的情况下一击必杀,故而他不敢、也不能开枪。
即使没有看到沈锦熙的脸,池殊却像能料到对方反应似的,缓缓道:“我猜,你的目的,是想逼迫我和你一起行动,然后寻找机会杀了我,对吗?”
空气短暂的凝滞。
沈锦熙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贴着他的耳根,令人头皮发麻。
“真不错啊。我忽然理解路宴久为什么选择到你这边了。”冰冷的枪口抵着青年柔软的下颚,沈锦熙轻声道,“所以我改注意了,我要跟你一起行动。你们的目的地……是车头,对吧,我也很好奇,那里到底有什么。”
池殊挑眉:“这是你用以取信我的陷阱吗?”
沈锦熙:“猜猜。”
池殊并没有及时回应,他的视线穿过空气,落在对面几人的脸上,对视上某人的视线,微微一动。
“恐怕你不能如愿了。”池殊说。
尾音落下的瞬间,压着他下颚的力道倏地一松,沈锦熙持枪的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枪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们的对面,夏影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把银白的左轮,他举起,枪口挪移,指向沈锦熙眉心。
池殊的手脚仍旧被禁锢着,沈锦熙的下巴搁在他肩膀,威胁的武器被收缴,面上却全无慌乱之色。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来赌一赌,你在我这边,他们会不会攻击我呢?”
池殊低笑:“我想,我身上禁制持续的时长没多久就要结束了吧。”
禁制一解除,池殊就会对沈锦熙发动攻击,挣脱他的控制,到那时,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沈锦熙压着他,在对面几人警惕的注视之下,一步步往后退:“你说得对,所以我会在那之前,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晦暗的光线下,路宴久几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时间缓慢流逝,某个瞬间,池殊终于感到自己身上的禁锢开始松动,兔子道具陡然出现,挥起巨大电锯朝沈锦熙袭下一击。
猩红的锯刃即将砍入皮肉的一瞬间,被无限地放慢,池殊勉强从对方的控制下抽身,踉跄几步,就发现自己难以动弹了。
没等沈锦熙来得及靠近他,血子弹与扑克相继撕破黑暗,带起危险的尖啸。
趁着他闪躲的功夫,池殊往远离沈锦熙的方向逃了数步,在他的背后,一道人影迅速朝他逼近,顷刻便到了身前,携着压迫的冷意。
手臂被猛地扣住。
池殊回身,对上白昭漆黑的眼睛,他腕骨处的银色长刀锵声出鞘,横在青年脖颈的位置,温热的血肉受到刺激,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意。
碎发的阴影下,白昭锋利俊美的面容晦暗不明,眸底一片阴鸷,他紧紧盯着池殊,高挺冷峻的眉骨间携着几分报复似的快意。
青年脖颈处尚未干涸的血痕染上刀锋,留下一线殷红的血色。
白昭:“你——”
他嗓音哑,口吻也是冷的,压迫危险的气息朝他压下,就在池殊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质问的话语时,那人却道:
“你宁愿相信路宴久,也不愿意信我?”
池殊愣了一下。
数张扑克在这时从黑暗中射出,撕裂空气,目标直指白昭,他的眼眸倏地一冷,挪开横在青年脖颈上的刀,将扑克顷刻切成雪白的碎片。
纸片被风吹得簌簌狂舞,路宴久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出,视线掠过两人,笑道:“悄悄话说完了吗?——白昭,不管你怎么逼问他,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池池选择了我。”
他仿佛全然没觉察到对方越来越冷的低气压似的,热衷于将水越搅越混。
白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注视着池殊:“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池殊’,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绝不相信对方是简单的复制体。
盯着那人的视线,池殊安静了一瞬。
如果说自己也不清楚,白昭肯定不会相信。
不如——
“嗯?你是在说我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黑暗的另一头响起。
池殊眸色微动。
白昭皱眉,无声摩挲了一下枪柄。
青年高挑的影子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他五官优越,肤色显出病态的白,长睫下,一双浅色眸子中伪装的温和尽数褪去,只余彻骨的阴冷,他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黏腻的黑暗在他弯曲的指骨间蠕动、缠绕。
几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舒池眯起的眼眸一寸寸扫过他们的面庞,发出一声低而冷的笑:
“他是我的猎物。你们有什么资格抢?”
霎时间,青年身下的阴影中,漆黑黏液如蜘蛛爬动,扭曲成畸形的影子,宛如怪物张开了手爪。
在列车外,他原本受规则约束的力量彻底释放,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舒池的目光在白昭握着池殊的手上顿住,缓缓道:“给你三秒,把手从他的身上移开。”
白昭毫不回避对上他的视线,抓着池殊,将人强硬地带到自己的身后,嗤笑一声。
舒池的眸子定了几秒,倏地,唇角扬起一个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的视线越过白昭肩头,盯着池殊,一字一句:
“去那里等我。”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朝对面的几人袭来。
粘液交织成网,探出无数触角,晃动的光晕里,怪异的阴影膨胀、扭曲,蠕动着无定形的身躯,瞬间吞没那几点摇曳的火种。
池殊当然清楚对方口中的“那里”指的是什么。
混乱的战局间,他周围的空地是唯一没被波及的地方,对视上异形最深处青年凝视着他的眼睛,池殊往后倒退几步,转身冲入黑暗。
夜风裹着冷气如刀子剜过他的脸颊,在他的周围,异鬼环伺、咆哮,扭曲的怪物朝青年单薄的身影伸出触手,却被火种的光辉阻挡,有少数探入的,也被池殊一锯子砍得鲜血淋漓。
终于,池殊来到了车头的位置。
他将绳子在车顶固定好,末端拴住自己的腰,而后迅速用绷带在鲜血淋漓的掌心缠绕了几圈,抓着绳子沿着车身滑下,呼啸的狂风掀起他的发丝与衣角,池殊抿着唇,足尖踩上窗框边缘,压低身子,柔韧弯曲的脊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他的大半身体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列车仍在疾驰向前,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在他的面前,暖黄的光辉从窗户内透出,池殊的指尖抵住冰冷玻璃的边缘,终于看清了头部车厢内的景象。
最先入目的是血色。
整个车厢如同被人血涂抹,除了漆黑的窗户外,其余的一切几乎都是红色的。
鲜红的骨头构成座椅,上面铺着人皮,列车长就坐在那里,面容完全被大檐帽遮住,漆黑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团隆起的巨大影子。
在他的身旁,两女一男三位乘务员站立着,他们都背对着池殊,身体如面条般细长,耷拉下的手臂几乎碰到膝盖。
池殊召唤出兔子,电锯开始在玻璃上切割,但只留下很浅的划痕。
巨大的响动终于引起了乘务员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露出三张没有皮的脸,不仅如此,他们没有遮挡的脖子都是一片鲜血淋漓,正往下掉落肉块。
一名女乘务员朝池殊走了过来。
他在外面听不见声音,车厢里的一切景象都如同诡异滑稽的默剧,女人挪动步伐,在她的背后,两人血色面孔上的眼眶正空洞地凝视着他。
哗——
车窗被乘务员拉开。
巨大的气压差令池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风冲了进来,缠在腰上的绳子猛地绷紧,勒住他的骨头,剧痛之下,他用锯子切断了它,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三个乘务员齐齐朝池殊发动攻击。
第138章 无尽列车32 【副本已偏移原定运行轨……
他狼狈地一滚, 肩胛骨重重磕上地板,后脑勺嗡嗡的,但池殊已顾不上这些, 那张没有人皮的脸近在咫尺,兔子一锯子砍下,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
池殊艰难爬起,脊背抵着门板, 隔着层单薄的衣料, 传来的触感温热而软腻, 犹如人的血肉,后颈窜起一阵发麻的冷。
一双鲜红的手从那里长出。
血淋淋的手指触碰上青年脖颈的一瞬间,池殊连忙往前躲了一步, 血手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印下几条抓痕, 仿佛不甘似地, 它在空中抓挠几下, 又缩回了墙壁。
另一边,兔子和鬼婴正与乘务员缠斗在一起, 激烈的打斗后,三具细长的尸体倒在地上, 旁边是零碎的断肢与毛发, 流出的血液尽数被地面吸收。
一切陷入诡异的死寂。
池殊收回道具, 视线投向始终沉默的列车长。
漆黑的玻璃倒映出青年修长的影子,他的半边衬衫都染着血, 裸露的皮肤上更是伤痕累累, 鸦色发丝下,左耳垂若隐若现的耳钉折射出妖异猩红的光辉。此刻他正一步步地,缓缓朝控制台的方向走去。
那个人背对着他, 面容完全隐藏在檐帽的阴影下,男人穿着黑色的制服,脊背佝偻,如同一团怪异的泥巴。
越靠近,池殊越能感受到某种危险的冷意渗入皮肤,理智发自本能地阻止他前进,他无声攥紧指尖,缓慢而平稳地迈出步伐。
最终,他站在了列车长的背后。
掌心的绷带已经不知是被血还是被汗浸湿,池殊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到控制台上红黑白三色的按钮,环形的屏幕上闪动着白底黑字的表盘与数据,男人的手并没有放在控制把上,只是如木偶般坐着,任由列车往前奔驰。
池殊的视线投向正前方巨大的窗玻璃。
惨白的车灯照亮了列车行驶方向的景象。
底下的铁轨迅速往后倒退,车两侧,是一道又一道游荡的影子,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身体是怪物般的畸形与扭曲,多足、细长、骨骼突出,但无一例外,那些东西都有着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容,仿佛昭示着它们生前都是他的同类。
有的影子徘徊在轨道上,毫不留情地被列车碾碎,如同撞上玻璃的麻雀,五脏六腑炸成血花,惨白的人脸高高抛起,又沿着玻璃滑落,乱七八糟的五官犹如液体流下,红黑色的血液很快就被雨刮器抹净。
耳边忽然传来怪异的声响,肖似血肉生长的沙沙声。
来自列车长。
胸腔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池殊往旁走了一步,从侧前方看向座位上的人。
他呼吸微窒。
眼前的这具身体……是空的!
他胸膛往下的部分都没有衣料的覆盖,露出如蚕般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池殊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身体内黑色狰狞的心脏,蛛网似的血管,以及……隆起腹部内胚胎似的东西。
它青黄色的身躯蜷缩一团,不时蠕动,仿佛正在呼吸。
下一秒,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横在身前的安全带几乎无法控制住他,绷紧到极限,几近断裂。
他的帽子在这一过程中滚落,露出男人青白如死人的面容,他眼眶大睁,灰色的眼球战栗着。
看着这一幕,池殊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的眼球如同分裂般多出了一对,然后是第二对、第三对……密密麻麻的灰色眼球挤在撑到极限的眼眶中,细长的瞳孔一齐看向池殊!
池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碰上控制台,感到台子的边缘正在他的掌心下蠕动、起伏。
男人肚子里的胚胎肉眼可见地迅速生长,尾巴消失,出现了类人的手和脚,巨大的头颅顶在细瘦的身躯上,黑色的眼眶占据半个头部。
噗嗤。
他胸前的皮肤被破开,犹如拉链般从脖子一路拉到下腹,原来的皮囊像被吸尽了养分般干瘪下去,成熟的手与脚从男人的肚子中爬出,套入黑色制服的躯壳,脸上出现鼻子和嘴的轮廓,最终长成池殊一开始看到的模样。
男人捡起掉在地上的人皮,把它捏成一团,吃了下去,新的胚胎又开始在他透明的肚子里成型。
最后,他戴上了大檐帽,面容消失在黑色的阴影之下。
目睹了全程的池殊表情麻木,隐隐反胃。
他低头看了眼表,对他的定位公开时间已经结束了,此刻距离副本结束只剩下不到一小时。
他必须开始行动。
抵达幸湖。
他有预感,如果成功,自己能从舒池的口中获得很重要的线索。
现在看来,列车长只是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傀儡,列车全凭自己的意识向前行驶,整辆希望号已被污染,不光是乘客、乘务员已经变成了怪物,乃至列车本身,都很可能是一只庞大的怪物。
玩家们从一开始,就在怪物的腹腔内。
幸湖不在副本的剧情之中,不管怎样,要抵达一个“副本以外”的地方看上去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列车长是摆设,这辆列车无法被操控。
一切似乎走入死局。
池殊要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以意识点击了悬浮在空中的按键。
【玩家天赋[孤注一掷]已发动。】
【反转并合理化你与指定对象二者的地位,持续时间:1h】
【发动对象:……希望号&%列车。】
最后的几个字化作尖锐刺耳的电流音,消散于冰冷的空气。
一个猩红的警告弹窗跳出在池殊的视野里。
【当前危险值:???】
【当前成功概率:?%。】
【发动失败。】
刺啦——
广播发出模糊的嗡鸣,头顶的警示灯不断闪烁。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空间周围开始扭曲,脚下暗红的地板蠕动起来,竟从四面八方裂开血管般的纹路,疯狂颤抖着。
池殊不得不把重心压在身后的控制台上,勉强维持平衡。
在他的身前,那扇通往后面车厢的门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冲开,震颤声中,一道又一道过道门打开,眼前方形的空间层层重叠,仿佛无穷无尽,最终模糊成一个鲜红的点。
玩家们混乱的喊叫声变得无比遥远,池殊站在尽头,看着前面犹如血浪般起伏扭曲的地面,感到强烈的眩晕。
【当前危险值:??5】
【发动概率:10%。】
【发动失败。】
不知为什么,危险值那一栏被黑色的乱码模糊,概率后的数字在不断闪烁,由10一点点往上攀升。
不够。
还不够。
池殊的唇被抿得毫无血色,红光笼罩下,他苍白的面容显得病态而诡异,扭曲的空间令他的太阳穴抽疼,空空如也的胃即使想吐也吐不出任何东西。最终,池殊的视线定格在列车长的身上。
他扶着柔软的控制台,一步步走到对方的面前,试着将人给推走,但那具身躯生了根般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胚胎在他的腹中孕育,出现了最初的轮廓,像一头长着蜥蜴尾巴的猪。
【当前危险值:70。】
【发动概率:35%。】
【发动失败。】
冷汗自池殊的额角流下,头痛得厉害,他几乎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整个人都倒在控制台上。
警报呜呜作响,显示屏上的数据疯狂变动,一个个巨大的警告弹窗在嗡鸣中跳出。
他需要更高的危险值。
必须做点什么。
召唤出的电锯猛地向男人的身体袭去,砍入脖颈的瞬间,鲜血与头颅一道飞到车顶,几滴溅上青年的襟口,黏腻的痕迹沿着雪白的布料淌落。
腹部下的胚胎如同发狂般抽搐,试图破体而出,却被钻入的鬼婴咬断了身体,未成形的肢体顺着乳白色的黏液与血流出,伴着腥气。
下一秒,男人无头的身躯如同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被身下的椅子给吃掉,□□、皮肉、骨头都被蚕食得干干净净,最终只剩下一张空空如也的暗红座椅,光滑的皮革泛着血光。
耳边有嘈杂的声音在催促着池殊坐下去,仿佛受蛊惑一般,青年修长干净的手指抚摸过椅背,缓缓游走。
人皮的触感。
那些声音一刻不停地在池殊的耳畔回荡,和弯折的空间一起,搅动他的大脑,混乱,癫狂,青年胸膛起伏,因疼痛发出喘息,汗水流进他的眼睛,他抚摸椅子的手陡然掐紧。
掌心的伤口再度崩裂。
声音说。
坐上去。
取代。
取代他的位置。
【当前危险值:100】
【发动概率:50%。】
【发动失败。】
池殊坐在了椅子上。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如同一只滑入蟒蛇肚腹的猎物,黏液包裹住他的皮肤,堵住他的口鼻,他肩膀颤抖,几近窒息。
池殊试着起身,但身体却仿佛牢牢黏在了椅子上,双腿沉得要命,他动不了,甚至连抬一抬手指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窗外的车灯隐隐掺杂了血光,池殊迟来地意识到这是从额角流进自己眼睛的血,他眨不了眼睛,眼皮干涩、阻滞,眼眶泛红,眼球被刺激到流泪。
列车外,那些游荡的影子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如同发疯的野兽般冲上铁轨,扑上列车。
即使隔着玻璃,池殊都能听见血肉被冲撞碾碎的声音,整面玻璃都被染红,断肢和残缺的人脸顺着血流流下,噼里啪啦,仿佛天上下了一场尸雨。
【当前危险值:150】
【发动概率:70%。】
【发动失败。】
此时此刻,其余的车厢中,充满了玩家的喊声、咆哮,恐慌的情绪以每个人的心脏为节点,交织成一张庞大的网,铺天盖地,无人幸免。
列车顶上,黑雾翻涌,蠕动黏液化作的异形和他们几人交斗,他们也感受到了底下的列车在震颤,如同怪物因痛苦而疯狂抽动着身躯,稍不慎,就会一足踏空跌落,和那些游荡的影子一同永远留在副本里。
舒池静静立在黑暗的最深处,微屈的手指抵住苍白的下巴,一双眼眸冷寂如死,凝视着前方。
但他并没有在看深陷于苦战的几人,而是仿佛穿透时空,注视着某处。
首节车厢内,池殊的脊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身下的座椅紧紧贴着他的血肉,好似要与他长为一体。
大脑一片混乱,自主意识几乎要被完全剥离,仅剩下零星的理智与执念尚在苦苦挣扎。
青年湿透的睫毛低垂着,眸光涣散,屈起的手背上,青筋修长的脉络沿着指骨隆起,微微颤抖,鲜血洇透绷带,他右腕上诡异的纹路愈发猩红,隐蔽地闪烁着。
终于——
【当前危险值:200】
【发动概率:80%。】
【发动失……成功。】
系统的尾音消散于意识的尽头,那一刻,池殊感到自己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瓣,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发黑,喉中翻涌起腥甜,几乎晕厥过去。
他拥有了这辆列车的完全掌控权。
身下座椅的桎梏瞬间消失,池殊跌跌撞撞起身,上身扑倒在控制台上,汗珠沿着发丝的弧度滴到屏幕上,晕开彩色的水渍。
闪烁的警报灯里,他的面容被照得明明灭灭,唇色也淡得近乎于无,唯有虹膜正中的瞳孔黑得吓人。
有关列车的一切信息在混沌的脑海里铺排开来,池殊强忍下针扎似的疼,青筋鼓起的左手撑着台面,另一只手在不同颜色的按键间点击、滑动,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每动一下,都仿佛要消耗极大的力气。
他必须尽快,赶在天赋结束,赶在意识消失前。
……
池殊低着头,用毫无血色的指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指腹印下淡红色的水痕。
来吧。
目的地……幸湖。
做完这一切,青年紧绷的身躯宛如抽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垮倒,他血痕累累的手肘尚支在控制台上,双腿跪倒在地,埋首在臂弯中,额头抵着边沿,阖眸喘息。
那一刻,所有玩家的视野里都跳出了鲜红的警示框。
【副本正在偏移原定运行轨迹。】
【尝试修复中……】
【修复失败。】
【警告!副本正在被未知力量入侵,列车即将损坏,副本载体缺失,难以继续运行。】
【解决措施:弹出玩家,提前结束[无尽列车]副本,并永久关闭。】
【呲——】
【五分钟后,将对所有玩家启动强制脱离程序,进入结算页面。】
……
池殊太累了。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身体上的累,还是精神上的,他闭着眼,就这样维持着那个倚着控制台的姿势,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意识在混沌间沉浮,强烈的疲惫感竟让他有种一睡到死的渴望。
然而,他的意识被一只手给捞起,迷雾剥离,池殊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
他对上了一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浅茶色,睫毛细密,眼型柔和,弯起的时候,总给人种温柔的错觉。
照镜子的感觉令池殊心头浮起一丝怪异感。
舒池说:
“恭喜。”
“你成功了。”
第139章 间章1 “你要让他因你长出软肋”……
他正处于一片纯白的空间内。
白色的地面, 白色的天空,没有墙壁,天和地都往无穷的方向延伸, 白色吞噬一切,这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池殊主动往前一步, 拉近与舒池的距离,而后, 盯着那双眼睛, 问出了那句在心口徘徊已久的话, 一字一句——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舒池说:“在告诉你我的身份前, 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知不知道, 你是异渊游戏的创造者?”
池殊:“我知道。”
“是吗, 那看来你已经见过温千华了。”
舒池停顿几秒, 终于回答出池殊最初的问题:“我是你曾经测试游戏时留在异渊内的账号。”
池殊倏地怔住。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根本没想到这一种。
“很意外, 是吧。”舒池低低一笑,眸中却尽是冷意。
“我也很意外, 为什么我会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 继承你的外貌, 性格,乃至记忆, 我就像你的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一个赝品,在我拥有意识后,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你, 池殊,你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我隔着时空、两个世界的隔阂,触碰你的脸,你的幻影,疯狂地追逐你的痕迹,现实世界的流速和游戏内是不一样的,你或许只抛弃了我几年,但在这个世界,我已经被你遗弃了很久,从时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口吻始终温和,但池殊却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恨意,以及另一种……更为汹涌、绝望的情绪。
池殊:“你想让我做什么?”
“怎么,你把我当成了被占有欲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想占有你的疯子吗?”舒池道,“我是世界上另一个你,和你一样清醒、理智,我知道你最讨厌什么,所以我不会用任何手段试图控制你。你什么也不用为我做,只需要站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了。”
他看着池殊的眼睛:“你想毁了异渊,对吗?”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池殊说:“对。”
“我是依托异渊这个游戏而生的,异渊毁了,我也会消失。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帮你。我说过,你必须活着,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尽情利用我,杀死一切阻碍你的人,怪物,包括用我的死来为你铺路。”
池殊没有说话。
“还有件事,你似乎和那个家伙走得很近,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令人讨厌的气息……”舒池闭了闭眼,“余渊。这个名字,还是曾经的你为他取的。”
池殊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为他取的?”
舒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道:“你跟他走得近,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就方便杀了他。”
池殊:“为什么?”
“因为余渊就是目前支撑这整个游戏运行的核心,能量之源,他被分成了六个不同的切片,每一个都对应着一种神格,等他们拼凑成完整你,你杀了他,没有能量的来源,异渊自然会消失。”
舒池打量着他的神色:“你看上去有些动摇。”
“不,”池殊说,“他太强大,我在思考杀他的办法。”
“所以我会帮你。”舒池抓起他的手,手指缓缓滑入青年的指缝,“我与这个游戏一道诞生,因此能凌驾于它的一些底层规则,就像一行作弊代码,如果你需要,我会借给你我的力量……变成一把匕首,你要用它插入他最脆弱的地方。”
池殊:“他不是人类,我想不出他哪里拥有弱点。”
“那你就让他因为你长出软肋。”
舒池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问他:“你感受到了什么?”
池殊:“心跳。”
平稳的震颤穿过血肉传到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环境内,格外清晰。
池殊有些意外:“为什么?”
舒池低笑:“是啊,我只是一团生活在游戏内的能量体,为什么会有心跳呢?”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在呆在副本里漫长的时间中,我一直想着你,只想着你,换个说法吧,我爱你。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池殊。”
池殊猛地把手从他的指间抽出,盯着他:“这不可能。”
“我没必要骗你。这就是事实。”
舒池道:“在一开始,我只是能量体,即使有人类的外形、思维、情感,却不像人类一样拥有致命的软肋,我只有能量耗尽了才会彻底湮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他将手指点上自己的胸口,“是为你而生的。”
池殊下意识地想反驳“不可能”,但望着青年的眼睛,他竟然看不出对方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冷意沿着脊背骨窜上。
舒池:“或许这是曾经的你写在游戏底层代码里的逻辑,只是你忘了而已。”
不可能。
池殊想。
舒池:“只要你让回归完全体的余渊为你长出心脏,然后,往他的软肋插下致命一刀,异渊自然就会消失。”
池殊:“……任何时候?”
舒池:“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来。”
池殊沉默一瞬:“你就没想过别的办法吗?”
“怎么,你想让我活,还是让余渊活?”
池殊没说话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曾经的他布下的局,他绝不相信自己会以这样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一定有更为完美的办法……不需要任何人的牺牲,救下玩家,乃至死去的那些人——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池殊的大脑袭来尖锐的刺疼,他的额间沁出冷汗,半晌,剧痛才渐渐平息。
舒池:“你想起什么了?”
池殊喘息:“没有。”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吗?”
“不知道,”舒池说,“我过去拥有的记忆绝大部分跟你和游戏有关系,在你创造异渊的时候,你还没有失忆。”
池殊捂着额头,缓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太遥远了,让我想想。”
舒池顿了片刻,“温千华,他是和你一起创造游戏的人,那个人心机很重,但你却格外相信他,或许你们过去一起经历过很多吧,那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我看不到。以及——在一开始,异渊只是个普通的游戏,没有余渊作为核心支撑,它自然不可能把人从现实拉到另一个空间里。”
结合温千华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池殊瞬间触碰到了真相。
除了地球,还存在着另一个科技远超他们的世界,他们以自己创造的“异渊游戏”为载体,以余渊为核心驱动源,让虚拟的游戏降临于现实,把地球作为娱乐场,而娱乐的对象,自然是那个世界的“观众”们。
池殊平复下心绪:“还有吗?”
舒池静静盯着他:“还有,你创造异渊的原因之一,是为了余渊。”
池殊:“我……以前和他接触过?”
“不知道,那也是属于你深层记忆的一部分。”舒池道,“但你在测试游戏的时候自言自语过,余渊是你灵感的来源,因为他,你才萌生了创造异渊的念头。”
池殊:“我创造游戏的时候,是几岁?”
“十九岁。你刚读大学。”
池殊沉默了。
余渊根本就不是人,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跟对方接触的?
无法想象。
更何况,听上去好像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他对你是特殊的,是吗?”舒池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我真嫉妒他。”他用平静温和的语调说,“他比我更早遇见你,如果没有他,或许你就不会创造异渊,自然也就不存在我。甚至,在我提到要杀了他时,你那一瞬间的犹豫,也是因为他。”
说到后来,舒池笑了:“如果你不想杀他,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毕竟我是因为你才诞生的,不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
舒池的时间并不多,他搭建的屏蔽游戏监视的空间无法持续太久,他变成了一个道具,出现在池殊的背包内。
【特殊道具:银白匕首。】
【道具介绍:一把刀柄处刻着心脏的匕首,握着它就像握住了某人交付给你的心脏,他还可以变成你的模样出现在游戏里。】
舒池消失后,池殊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他试着打开系统面板,或是直播间,但回应他的都是无信号的空白界面,副本里的那些玩家应该已经被转移走,他又被遗忘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池殊面无表情。
习惯了。
他关闭虚拟屏幕,四处打量这片空间,原本纯白的天空此刻竟出现一丝黑色的裂纹,迅速蔓延,而后它就如瓷器般四分五裂了。
白色的碎片往上漂浮,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的混沌,不光如此,脚下的地也开始坍塌,池殊整个人往下一沉,很快接触到了黑色的地面。
心中腾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这里光线很暗,池殊往前挪动了一步,目光无声环顾周围,忽然——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找我?”
他身形一僵。
低沉的男声仿佛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带来发麻的冷意,池殊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幽紫色的眼睛。
余渊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银白的发丝染上一层阴翳,立体俊美的面容在阴影处显得晦暗不明,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狩猎者,沉默地注视着他。
池殊下意识去看他的胸口,那里被黑色的布料包裹着,隆起肌肉紧实的轮廓。
怪物……也会长出心脏吗?
第140章 间章2 “我有点喜欢你了”
“你在发呆。”
当池殊回过神来的时候, 余渊已经来到了离他近在咫尺的位置,只差半步那张面容就会和他贴上,而他居然毫无觉察。
男人修长冰冷的手指抵起他的下巴, 迫使青年看着自己的眼睛:“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这个人类在面对他的时候分心,想别的事, 或是别的人。
如果余渊有常识,他会明白这种情绪名为嫉妒。
他嫉妒一切与池殊接触的人, 因为他们是同类, 那些人可以自如地喊出池殊的名字, 与他交谈,牵他的手,甚至是拥抱, 这个人类不会因此产生厌恶的情绪, 他会对他们笑, 用温柔的嗓音回应, 回握住他们的手。多么正常。
而怪物终究是不同的,怪物只能藏在最深的黑暗里, 透过那一丝小得可怜的缝隙,像个被偷窥癖折磨得走投无路的变态一样, 饥渴而贪婪地注视着那个人类, 看着他笑容满面地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或是因疼痛红着眼圈哭泣,或是精疲力竭地伏在地上喘息。
但怪物无法走到阳光下, 自如地牵起他的手, 像那些人一样并肩站在他的身边。
池殊的眼眸中一片平静,浮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尽管他上一秒还在认真地想象自己用那把刀捅入对方心脏时的场景。
他问:“生衍呢?”
“他藏起来了, 就在这片空间内。他肯定会来找你,所以我就在你旁边等他。”余渊微顿,“这是你的冷静,我取回来了。”
池殊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掌心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就没入了他的眉心,奇怪的感觉令池殊指尖狠狠一颤,片刻,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等所有神格回归本体,你会恢复记忆,对吗?”
“也许。”余渊说,“你为什么问这个?”
池殊眉梢掠着些清浅的笑意:“我想更了解你一些,你的过去,你曾经遇到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有关你的一切,我很好奇。”
他咬字不急不缓,仿佛浑然不知顶着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是多大的罪恶似的,余渊晦暗的眸子动了动,半晌,开口:“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东西。几个模糊的画面,没有前因后果,我也看不清上面人的脸。”
池殊表现出好奇的情绪:“说来听听。”
余渊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字句:“我和一个人达成了一笔交易……不,算是承诺,我会陪着他,等到了某个期限,他会给我他的灵魂。”
“听起来很有趣。”池殊挑眉,“这就是你一开始那么执着于索要我的灵魂的原因?你把我当成他的代替品?”
“不。”余渊下意识否认,就连他自己都意外他能这样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因为你对我很有吸引力。”他说,“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像你这样……让我渴望。”
渴望触碰他的身体,叼起他颈部温热的皮肉,吸食他的血,将他整个人都拆吃入腹中,才让他心安。
池殊轻笑:“真是牵强的理由,我勉强接受吧。还有吗?你还能想起什么?”
余渊:“没有了。”
对于这个答案,池殊并未露出失望的情绪,他早有预料:“好吧,等你融合了新的神格,如果想起了别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
余渊:“为什么?”
“啊,因为我有点喜欢你了。”池殊口吻寻常得如同在谈论天气,他毫不回避回视男人幽暗的眼睛,“对于人类来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了解他过去经历了什么。”
余渊没说话。
那怪物是截然相反的。
他不在乎对方的过去,也不在乎他和多少人类接触过,怪物只想要他的现在,以及未来,怪物的占有欲是很可怕的,如果这个人类愿意和他建立关系,他会杀死此后每一个试图接触他的人,他会用自己的影子填满对方的所有生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怪物空洞的胸口与残缺畸形的情感。
黑暗中,隐隐传来生物爬行的窸窣声。
池殊的视线无声往旁掠去,入目所及,尽是一片漆黑。
“他来了。”余渊说。
尾音刚落的下一秒,池殊就感觉自己的手指缠上了什么黏黏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黑色的黏液正沿着他的迅速攀上,探入衬衫宽松的袖口,紧紧缠住手臂,寒意沿着神经末梢蹿入大脑,池殊打了个战栗。
紧接着,一双手臂从他的身后锢住了他。
对方的胳膊虚虚环住青年的脖颈,冰冷的食指若有若无摩挲过他温热的皮肉,生衍将下巴搁在池殊的颈窝,寒凉的吐息拂过他的耳根,皮肤发麻,像被毒蛇的獠牙咬了一口。
池殊克制下回头的欲望。
那人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不安分的黏液从脚踝一路蔓延至他的腰,与他的肌肤毫无间隙地贴合,贪婪地索取他的体温。
池殊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蛛网缚住的猎物,浑身都被阴湿黏腻的液体给包裹,动弹不得。
对面的余渊正直勾勾盯着他,并没有上前阻止,目光如同在打量一件新奇的艺术品。
果然不该指望那家伙帮忙。
池殊面无表情地想。
一个显性变态,一个隐形变态,卧龙凤雏,不分伯仲,两个凑一块后更是double变态,被霍霍的还是他。
“为什么要把冷静还给他呢?这样会少很多趣味的。”
生衍开口了。
他的声音贴着池殊的后颈,喑哑,含混,带着些笑。男人青金色的眼眸沿着青年的发丝游离至耳垂,在那里,猩红的耳钉闪烁,他从中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黑色的黏液从池殊衬衫的襟口长出,在他的锁骨勾抹出一道诡异的纹路,攀至耳根,在耳垂上绽开一朵漆黑的花,仿佛要借此掩盖掉余渊的标记。
生衍轻轻抵起他的下颌,竖瞳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分享他。要来玩吗?”
池殊:我介意。
余渊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青年的脸上。
他的皮肤本就白,衬得眼睑下浮起的那圈绯色愈发明显,脖颈被迫扬起,喉结处黑色的黏液伴着他的呼吸颤抖。
那双茶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即使受制于人,余渊却从中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对方试图向他求救的讯号,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人类的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乐在其中。
如果是后者……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
他宁愿向他的一个残缺的分身敞开怀抱,也不愿意接受他?
半晌,余渊哑声:“不行。”
生衍叹气,冰凉的双唇若有若无蹭过池殊的侧颈,几欲游吻:“真遗憾,那就等我享用完他,再给你怎么样?或者——你先享用他,我可以在旁边观赏,给予一些……指导?”
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周遭的黑暗涌聚成触手,携着冰冷可怖的气息,朝生衍袭去。
余渊说:“他不愿意。”
生衍感知到危险,竖瞳凝聚成一线,蠕动的黏液发起抵抗,短短几秒,黑潮翻涌,两人交手了数百个来回,池殊身处于风暴的最中央,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自己被拉来扯去,身体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摸了一轮。
他已经有了很多类似的经验,面上毫无慌乱,不说话,决定装死。
最终,他一个踉跄,跌进了某人的怀里。
后腰被一只手按住,余渊低沉的声线从头顶传来:“我会过来找你。很快。”
下一秒,池殊眼前一黑,光亮完全被屏蔽,他看不到一丝一毫外界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给接住,柔软、弹性,如同包着棉花的弹簧,他花了些时间伸手去触摸,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放到了一个巨大的“茧”里。
一个由触手编织而成的茧。
外面的两人还在打架,池殊站得也有些累了,干脆就地坐下,脊背倚着柔软的触手,把下巴搁在手肘处。
这里面安静得有些恐怖,但池殊却享受这种感觉,没有人打扰,唯一可能来的也不是人,这样很好。
他觉得余渊除了一开始想杀了他以及不时会对他动手动脚以外,其他地方他都可以接受,不仅是对方强烈的非人感,或是打量他时赤裸而露骨的眼神,这一切池殊都适应良好,甚至希望对方继续保持。
因为他不喜欢猜人心,太累。
他也不太喜欢谎言。
尽管池殊自己时常与谎言和计谋为伴,也深知在这世界上,哪怕是最亲密的家人都不可避免地说谎,但他讨厌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
而在余渊这里,池殊没有丝毫顾虑。
他不用去猜对方在想什么,他只用问,那人就会告诉他,也不用担心他会对他撒谎,怪物还未学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一切想法都写在脸上,不管是对他的杀意,还是对他的渴望。池殊喜欢真诚。
他想,余渊口中所说的,那个和他有过承诺的人,大概率就是他自己。
很显然,出于某个原因,余渊来到地球,认识了他。但池殊有点难以想象,自己当时该是一种怎样走投无路的处境,才会跟一个怪物立下约定,寻求他的帮助,代价是献上自己的灵魂。
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变故,余渊消失了,他以对方为灵感,和温千华一起设计了名为异渊的游戏。
想到那个笑意盈盈的青年,池殊换了一个手支下巴。
自己过去似乎很信任对方。
但他应该不会信任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除非……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一些,同生共死的事。
池殊越想越头疼,打算等回到第二世界后再见那人一面,并且尽快开始下一个副本。他必须知道真相。
“茧”忽然被打开。
黯淡的光线从顶上透进来,照亮青年低垂的脑袋与后颈,单薄的衬衫下,脊柱骨的线条若隐若现。他抬起头,茶色的眼睛望向余渊。
池殊没有起身,就这样维持着抱着膝盖的姿势,说:“你和生衍融合了。”
“我吞噬了他。”对方说。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触手,池殊抓着它慢吞吞站起身,随手把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捋到脑后:“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的意识很混乱,我需要一些消化的时间。”
“嗯,挺好的。”池殊在想事情,回应得有些漫不经心,“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他就那么想回去?那么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余渊盯着他,这个想法掠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破坏欲在他的体内腾升,催促着他将面前的这个人类给撕碎,把他吞食入腹,让他永远地留在这里。
暴虐残忍的欲望一旦涌起,就难以抑制,如同决堤的水,瞬间吞没他本就不多的理性。
原始的本能在作祟,食欲在渴求,蠕动的黑暗悄声向中央一无所觉的猎物靠近,只要他一个念头,对方就会被吞没。
……但这个人类太脆弱了。
余渊想。
他轻轻被碰一下就会流血,受了稍重的伤要很久才能愈合,好了以后甚至会留疤,如果被他折断一根手指,就永远也长不回来。
他不喜欢这个人类缺了一块的样子。
余渊喉结滚动,半晌,哑声道:“我有事。”
池殊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什么事?”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距离近得只有半步之遥,那双暗紫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对方一字一句道:“你说过,我表现得好的话,会有奖励。”
池殊想了想:“我是说过。”
男人的身躯无声朝他凑近了些。
携着阴沉压迫的气息。
余渊刚想开口,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矮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青年平视。
“你还说过,你有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