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无尽列车15 哭
池殊没有在睡。
毕竟他不像倒头就睡的大学生。
三头蛇缓缓爬到他的小腿, 冰冷细长的蛇瞳望向混沌的某处,蛇身俯倒,作出臣服的姿势, 猩红的信子吐出,发出低低的嘶声。
一阵发麻的冷意从头皮窜到脚底。
黏腻的触感自脚踝袭来, 像被什么给包裹、吮吸,冰冷的、湿滑的东西攀上他的腿骨, 不急不缓地摩挲, 带来毛骨悚然的痒意。
池殊忍不住低下头去。
这个空间内, 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身上的伤还在。只见在他的身下,一团巨大的黑影似海藻般蠕动, 紧接着, 数不尽的黑色的手从其中伸出, 抓住他的脚踝, 直接把他拖了进去。
就像陷入沼泽,身体不断地下坠, 池殊还没来得及说话,口鼻就被彻底淹没。
因窒息而短暂昏迷的意识再度复苏, 他正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被固定在墙上, 而那些固定住他手脚的东西是……
黏液。
黑色的、湿滑的胶体牢牢吸附着他的身体, 哪怕隔着一层布料,池殊都能感受到那些东西黏腻柔软的触感, 原本刺痛的伤口被一种奇怪的、发麻的痒意给取代, 仿佛有一双双手抚摸过他的骨头。
不痛,却分明比疼更难熬。
它们在舔舐他的伤。
漆黑的黏液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聚集,变成一具高大人形的轮廓, 一只黑色的手从中伸出,黏液褪去,露出苍白的皮肤,修长有力的骨节,再然后是手臂、肩膀……遮掩面容的黑暗被一块块剥蚀,男人的模样出现在池殊的眼前。
冰冷的指腹捏起他的下巴。
伤口处的痒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那里啃噬,池殊的眼前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落在对方的眼里,青年的睫毛沾了水珠,垂落的眼尾透出抹摄人心魄的红,下唇仿佛感到屈辱似地被咬得泛白,几近渗血。
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从池殊的心头涌起。
他清楚,这是因为他所付出那个[代价]……
“你就是[生衍]。”
池殊哑声道。
男人拥有一双与那条蛇同样颜色的眼睛,青金色的虹膜,中央的瞳孔细长冷漠,眼尾狭长,勾起的时候像是在笑,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在你的身上……我嗅到了同类……”
“很强烈……”
喑哑含混的男声伴着冰冷的吐息扑在池殊的脸颊,他听见周遭的黑暗中传来数不尽的回音,那些破碎的字句搅入他的脑海,暗昧,蛊惑,几欲摄走他的灵魂。
池殊的眼眶泛红。
“滚开……”
应该颇有气势的两个字,但被青年颤抖的声线吐出的时候,却宛如欲迎还拒的邀请。
生衍眯了眯眼,像是对池殊此刻的反应格外满意,他的手指抚摸过对方脸颊那道细微的血痕,下一刻,竟是欺身而上,冰凉的唇瓣覆上他右脸的伤口。
池殊浑身触电似地战栗了一下,却无法动弹。
男人的舌犹如蛇信舔舐过那道结痂的痕迹,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轻,游离而下,却犹如戏耍猎物一般,只让人毛骨悚然。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你的身上留下这样浓郁的气息了……”
“你……对我们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仿佛写在基因里的程序,发自本能,不容抗拒,他也无法解释那种冥冥的联系是什么,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双手亲自在怪物的心脏上种下一颗种子,只等遇到正确的那个人的那一刻,种子破土发芽,疯狂生长。
当那个人类站在被三头蛇缠绕的钟面前向他发出祈求,透过蛇瞳,生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他可以从对方的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他要好好想想。
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浅茶色的虹膜,浅淡、剔透,明明生气时看人也像带着笑意;
或者那双手,指骨修长漂亮,却又不过分纤细,包裹着匀婷冷白的皮肉,宛如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嘴巴也可以,唇珠饱满,弧度优越,唇角总是浅浅地扬起,能从中吐出难辨真假的甜言蜜语,或是恶毒得足够戳烂人心的字句。
……
但这些都太过轻易,肤浅。
他想要的,是看那个青年失态、狼狈、破碎似地哭泣,他讨厌隐忍、矜持、高高在上,对方眼圈通红地看过来肯定很漂亮,被绑得浑身疼痛开口求饶的喘息肯定很好听,这样的人,高/潮起来的模样也一定很好看。
于是,生衍索要的那个代价是“冷静”。
被男人舔过的皮肤无声发烫,池殊忍不住眨了下眼,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颤动的眼睑流下来。
死寂。
几秒的反应后,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心中一阵绝望。
草。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
被人舔一下就哭了。
生衍扫了眼自己被眼泪沾湿的手指,将它缓缓舔净,黏液涌聚的黑暗犹如感到愉悦般蠕动,他捏过池殊的下巴,使脸颊的泪痕在视野下更加清晰。
“你越哭……”
“我越喜欢……”
“你知道原因。”他艰难地,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唇瓣在牙齿的碾磨下愈发殷红。
“把它还给我……”
池殊试图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并且将眼泪收回去,殊不知这幅泪水欲掉不掉、佯作凶狠的模样更能激发人内心的欲望,生衍的蛇瞳因兴奋收缩成一条竖线,眯了眯眼。
池殊将喉间的喘息咽了回去:“……我可以用别的来换。”
“什么都可以吗?”
生衍作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视线一寸寸扫过他被黏液包裹的皮肤,那目光如有实质,池殊的伤口又痒了起来,只能借助咬唇的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从两侧掐住了面颊。
池殊:“你先说你想要什么。”
生衍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抚摸过他光滑如初的皮肤。
“给我生个孩子……”
“或者,我给你生。”
那一瞬间,池殊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青年的耳垂肉眼可见地泛红了起来,面颊也因羞愤染上绯色,唇瓣微微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对方,很快,忍无可忍地骂道:
“你变态吧!你爱找谁生谁生,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男人危险的蛇瞳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嗓音含混低哑,呼吸扑在他耳廓的时候,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只想跟你。”
池殊:“那你就想着吧。”
片刻令人不安的沉默后,他听见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声犹如毒蛇的獠牙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咬了一口,残忍,狠戾。
“你可以同意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却拒绝我,……是我对你太温和了吗?果然,你喜欢强硬一点的……”
池殊:???
我到底什么时候同意了?
还有,生……不管你生我生,这种事性质能一样吗?!
【下文脖子以下的内容全被未知的力量清除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它们会在】
【59】
黑色的黏液识趣地退开,没有了束缚,池殊试图挣扎,却被细长的蛇身缠住了腕,眯起的蛇瞳中带着玩味与戏谑,蛇信不紧不慢舔舐掉他眼尾的湿意。
该死的。
他惯常了忍耐下自己的情绪,“冷静”被取走后,那层原本坚固的障壁变得若有若无,没有任何防备的机会,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他的一切抵抗与挣扎在它的面前显得无比徒劳与可笑。
池殊微微垂下眼,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生衍掀起眼皮,青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盯着他。
深沉,危险,犹如野兽。
池殊忍了又忍,咽下喉间破碎的气音,舌尖被咬破,腥气弥漫,他哑声吐出一个音节:
“滚。”
当然,在这幅模样下,这个字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生衍抬起青金色的眸子,池殊仿佛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视线有一瞬间的游离。
黑暗中只有蛇吐信的嘶嘶声。
又过了数秒,池殊忽然转过头,垂落的睫毛下,一双浮着雾气的茶色眼睛盯着男人俊美阴冷的面容,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极反笑的味道:
“你不是想让我配合你吗?好啊,我答应了。”
他的发丝汗湿,唇瓣也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渗血,显得格外艳红昳丽。
青年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企图压抑过分汹涌的情绪,开口时,嗓子是哑的:
“但你先把你的蛇松开。”
缠住他手腕的蛇身仿佛留恋似地在那里摩挲了几下,缓缓融入于黑暗,桎梏被解开,池殊转了转发麻的关节,狠狠吐出一口气。
几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池殊:……
别哭了。
算我求你了。
生衍的眸中露出些遗憾的神色。
池殊的眼圈泛红,瞬间理解了对方目光中的“遗憾”到底来自于何处,一句变态在喉间滚了又滚没吐出来,倒是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死眼,别哭了!
他狠狠擦了一把眼睛,把脆弱的皮肤揉得更红了。
三头蛇缠绕在他印着花纹的手腕,圈紧、摩挲,像是试图借此抹去同类的印记,男人模糊的嗓音传来:
“不许想着别人。”
面子已经彻底丢光,池殊索性摆烂不管它,他捏住男人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他下手很重,仿佛报复似地泄愤,人类突然的主动令生衍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换来的是池殊一声嘲讽的笑,口吻冰冷:
“真没用。”
蛇身愉悦地盘在他锁骨的位置,蛇信吐出,舔舐掉他眼尾的湿润。
第122章 无尽列车16 芳心纵火犯
意识猛地从深海中抽离, 池殊睁开了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颤, 大口喘着气,犹如一条脱水的鱼。
由模糊转为清晰的视野里, 是解绫花的面容,以及对方带着些探究的眼神:
“你没事吧?”
池殊轻轻摇了摇头, 鼻翼间弥漫着碘伏的味道, 他的视线瞥到茶几上打开的医药箱以及染血的棉花, 愣了一下。
“你……在帮我处理伤口?”他心下咯噔一跳,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来,“谢谢你。”
池殊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感觉有点抽筋。
解绫花:“你的伤自己好了, 我只是简单帮你擦了下血而已。”
……自己好了?
池殊垂下眼, 看向自己本该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指, 那里光洁如玉,哪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不仅是手,全身上下的伤仿佛奇迹般愈合, 连一丝疤痕也没留下。
被触及了某些难以启齿的记忆, 池殊扯了下唇角, 挪开目光看别处。
——托那家伙的福,他现在有些克制不好情绪, 一旦大起大落, 还容易产生应激反应,要尽量避免跟别人对视。
池殊披上外套,遮住了光裸的皮肤, 又顺手拿纱布在手指部位缠了几圈,活动了几下,已确保不会影响关节,然后低头开始处理腿:
“绫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因为不想编理由解释了。
心累。
解绫花微微挑眉:“段玫刚才已经被我支开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多问。”
池殊神情一松,真诚道:“谢谢。”
她开始收拾茶几上的医药箱,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到那扇紧闭的隔间们上。
好像过挺久了,那两人进去后怎么就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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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她是池——池殊前女友的?”
提及那个名字,白昭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复制车厢遇到的那个青年,眉眼无疑是一等一的优越,看人也时常带着笑,却无端缠绕着一股子森冷的阴气,让人讨厌。
“我自然有我的情报网,用不着事事都向你汇报吧。”路宴久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推池池下去吗?”
白昭扬眉:“为什么?”
路宴久悠悠:“一开始,我只是想用这种手段威胁他,逼问他池殊到底在哪,没想到他咬死不开口,我一时生气,就把他弄下去了。现在看来,池池可能是真不知道。”
对方明显没相信,冷冷道:“然后你自己也跳下去了?”
路宴久眉心狠狠一跳:“我那时隐约猜的,车票就在底下,我下去只是去探索,顺便骗取他的信任而已。”
白昭怀疑:“你的天赋不是能读取别人的记忆吗?怎么不用?”
他轻笑:“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但我没想到,有关池殊这一部分,池池的心理防线很高,他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意向我透露有关那个人的半点线索,这说明——池殊在他心底的地位很重啊。”
瞥了一眼白昭微皱的眉头,路宴久又添了把火:“还记得那场倒流的雨吗?这就是池池干的,为了救那下面的所有人。呵呵,这么厉害的人,你过去有听说过‘池池’这个名字吗?我现在很怀疑,这是假名,他来狩猎本的目的,就是找池殊。”
白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顺嘴问:“找池殊干什么?”
路宴久盯着他,缓缓道:“白昭,池池可是池殊的前女友。你觉得他找那人会干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复合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滚了滚,又被他狠狠咬碎,化作一声冷笑。
直播间:【……】
【我以为你是想好心帮忙,没想你只是把水搅得更混,然后在旁边看乐子。】
白昭:“我凭什么信你,你有证据吗?”
路宴久不紧不慢:“有啊,就在外面,你直接问人家不就好了。”
白昭盯了他几秒,一把松开对他的桎梏,转身甩开了隔间的门。
路宴久:哦豁。
他相信以池殊的反应,会理解他想要干什么的。
虽然中间肯定会有一些曲折就是了。
休息室内的池殊还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折腾手上纱布的蝴蝶结,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一个“池殊前女友”的帽子。
从解绫花口中,他得知了列车到达下一站的时间是今晚二十三点,还有十二个小时,足够他先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刚打算动身出发,便见白昭和路宴久一前一后地朝他走来,前者神情微妙,后者则……笑得有些让人害怕。
池殊的心头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白昭扫了眼他手上的纱布:“身上的伤处理好了?”
池殊点点头,路被堵住,他只能站在原地,试探道:“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白昭淡淡道。
“在那时候,你跟路宴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那人眨了下眼,像是在紧张。
心微微一沉。
“你跟池殊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双沉黑阴冷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给穿透,池殊瞥了一眼站在对方背后的路宴久,后者跟得干眼症似地疯狂冲他眨眼示意,无声对他做着口型。
……钱?
钱什么?
池殊在心底思索。
看起来,白昭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在他昏迷的时间里逼问路宴久,路宴久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白昭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所以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为了防止白昭怀疑,池殊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收回,揣测着对方的神情,吐出了那个万金油答案:
“你都知道了?……我只是怕被误会,所以一开始没有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们。我瞒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直播间:【完辣!主播你这话更让人误会了!】
白昭手指一指背后神情无辜的路宴久:“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池殊的大脑开始疯狂思索。
……钱?前?到底是qian什么?能让白昭露出这种表情?
前队友?金钱关系?前对手?前追求者?前列腺……
嘶,跑题了。
白昭还在盯着他,像要往他的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池殊:……
你倒是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白昭微微眯眼。
太不寻常了。
那人目光闪躲,竟然少有的露出紧张的神色,就因为提到了那个叫池殊的人。
果然,路宴久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路宴久告诉你了,那他就跟你说了我的身份,你知道了的话,我也不好瞒你,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跟池殊确实有关系,但又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你肯定误会了什么……”
池殊一边扯着废话文学,一边试图想出合理的说辞,忽然,福至心灵。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对方:“白昭,只要你接受,我们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池殊就出现裂痕,不管过去怎样,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余光往旁边瞥了瞥,看到路宴久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松了口气。
几秒诡异的沉默后,白昭一扬唇,发出一声低笑:“是吗?”
“你来这个副本,也是为了他?”
池殊:“是啊。”
不然呢,这不就是追杀他的狩猎本吗?
“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想杀我了。”
不管怎样,池殊打算先跟自己撇清关系再说。
白昭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那你呢,你现在还想着他吗?”
池殊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决定回答得谨慎一点。
他一字一句,口吻真诚:“过去我跟他确实有关系,但我已经决心要跟他撇清了,我不能被这段关系束缚,现在我全心全意想得都是你。”
们这些队友。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昭直接打断:“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池殊:……????
我喜欢我自己?
等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他们刚才的聊天内容是在同一频道上吗?
【主播才意识到不对劲吗?】
【跨频聊天,脑电波还全对上了。】
【全程从头笑到尾。】
【致命断句。主播刚刚还用的是那么真诚的眼神与口气,我都要沦陷了。】
【不娶何撩啊,池池你这个芳心纵火犯,我已经开始期待白哥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
大脑一秒的宕机后,池殊磨了磨后槽牙,视线扫向那位始作俑者。
你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到底说的是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很好,你就等着被拖下水吧。
池殊感觉情绪开始失控,但他也懒得管了,低笑一声:“哦,是路宴久跟你说,我是池殊的……前女友?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
白昭瞥向背后的人,路宴久眉梢一挑,对上池殊的视线,隐隐感觉自己要危险了。
“看来是没有了,”池殊道,“也对,毕竟这种事,是不好跟别人讲的,你说是吧?”
路宴久:……?
白昭冷声追问:“是什么?”
池殊的脸上适时露出犹豫:“可是我怕……”
“我在,他不敢对你动手。”
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池殊微微一笑:
“白昭,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因为他以前追求过我,但被我拒绝了好几次,即使我跟池殊分手了,我也没答应他。他在那时候推我下去,就是因为他得不到我,因爱生恨,但我掉下去后他又后悔了,紧接着也跳了下来。”
他的语气情真意切,难辨真假,最后一字落下后,空气中只余震耳欲聋的死寂。
直播间:【……】
三个男人一台戏啊。
哦,还有一个没出场的。
路宴久眼皮跳了又跳,想要说什么,自知理亏,但又想着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帮池殊隐瞒身份,无力辩解道:“你不要乱说……”
池殊冷笑。
乱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之前跟白昭说了些什么?
他刚想呛回去,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像情绪濒临至某个设定好的点,再难控制,决堤而出。
等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
路宴久:“白昭,我跟他不是想的那样,你相信我,我们……”
他忽然住了嘴。
白昭也愣住了。
在他们的身前,池殊的眼圈悄无声息泛了红,长睫湿漉,眼尾低垂,一滴又一滴眼泪从他眨动的眼睑掉了下来,明明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却显得格外脆弱与委屈。
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掉一滴眼泪的人,此刻竟然哭得一塌糊涂。
白昭:果然那个池殊和路宴久没一个好东西。
路宴久:嘶,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直播间:【……快录下来!】
池殊也很绝望。
他想求自己不要再哭了,但显然没有效果,于是他在心底把造成这一切的生衍又骂了一遍。
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这么丢脸过。
池殊面无表情地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转身就走。
“我需要冷静一下。”
门砰地关上,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23章 无尽列车17 黑白间
面子已经丢了, 池殊干脆摆正心态,放空一切,去淋浴车厢冲了个澡, 把身上的血污洗掉,又换了套新的衣服。
眼圈还有些微红, 但好在已经并不明显,他现在的头发很长, 还卷, 吹起来也麻烦, 吹了二十多分钟,池殊耐心告罄,将半干的发丝用毛巾随手一裹,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管怎样, 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白昭让我带话给你。”
正打算给自己戴上眼罩的池殊掀起眼皮, 看到夏影, 道:“什么话?”
他刚洗完澡,白皙的皮肤仿佛还透着热气, 发丝被悉数卷起束在脑后,本就优越的骨相一览无遗——这张脸是池殊在自己原本的模样上亲自改的, 更明艳, 也更具有攻击性——细眉, 眼尾也狭长,睫毛浓而翘, 那双眼睛直勾勾看人的时候, 里面仿佛盛着万千颜色,总能让人心口一跳,唇角天生上扬, 笑意浅浅,似凉薄又似多情。
夏影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他让你不要多想,他选择相信你,还有……”夏影狠狠吐了口气,加快语速,像是这些字烫嘴似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以后会遇上更好的。”
池殊:……真是为难你了。
他弯了弯眼睛,笑吟吟哦了一声,见夏影还没走,挑眉:“还有?”
对方的唇角抽了一下:“路宴久也让我带话给你。”
说这活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又阴了几分。
……一个两个的没完了是吧。
自己是没长嘴吗?
夏影盯着面前的聊天界面,神情麻木,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读词机器:“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想跟你做朋友。句号。”
短短十几秒,夏影仿佛在火海油锅里滚了几回,池殊怀疑对方已经偷偷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了。
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口吻让人捉摸不透:“我知道了。”
见池殊没有话让他带回去,夏影松了口气:“你跟他们两个……算了,跟我没关系,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对了,头发没吹干睡觉会头疼,我妹妹以前经常这样。”
池殊已经带上了眼罩,往后一倒,摆摆手:“没事,我身体好,不疼。”
眼罩上两只又大又圆的熊猫眼正泪汪汪地盯着他,毛绒绒的,像在恶意卖萌,夏影忍不住看得久了些,回过神来后,说了句行,快步离开了。
周围的环境还算安静,池殊提前定好了闹钟,半梦半醒地闭着眼睛,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谁在摸自己的手。
冰凉的触感,掌心虚虚覆在他微屈的手背上,然后五指一点点滑入他的指缝,像一片蝶翼贴上另一片,动作轻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池殊早在那人刚碰自己的时候就清醒了,被弄得头皮发麻,但一直稳着呼吸,装作没有醒来。
长达半分钟的静默后,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扯下眼罩,猛地朝右边看去。
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
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的温度,池殊连忙将手缩回搓了搓,一张单薄的纸片从车厢顶部落下,正好掉在他身旁的空位上。
一行整齐漂亮的血字掠过他的眼前。
【看起来你有好好保存我的骨灰。】
池殊愣了一下。
……他死去的丈夫来索钱了?
他忍不住往上抬头,视野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条模糊的黑影,像巨大的蟑螂一样蹿过,等他仔细看去的时候,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池殊迟疑了一瞬,拿起那张纸片,它很薄,也很硬,他将它转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
【我在影城等你。】
影城?
他记得夏影告诉过他,这是第五站。
池殊下意识摸了摸扣在自己无名指处的戒指,若有所思。
【嘶,按照套路,不会是主播之前花了多少,就要付出对应的代价吧。】
【果然,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就说主播运气不可能这么好吧,债迟早要还的。】
【人死都死了,钱还不给老婆用,这丈夫不能要了(指指点点)。】
【怎么还?肉偿吗?】
池殊刚打开弹幕,迎面的第一条就是这个,盯着那两个极为刺眼的字沉默了几秒,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见他进了直播间,弹幕刷得更疯了,匆匆几眼,就把池殊给干沉默了。
什么“主播我给你钱,你能不能也肉偿一下我”“主播我来替你把钱还了,你来当我的妻子吧”“只要主播能嫁给我,我不介意帮主播分担前夫哥的遗产”……
……别的直播间的弹幕也是这个画风吗?
算了,这弹幕还是别开了。
闹心。
池殊无情地点击了关闭。
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将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现在是晚上十点十分,距离到站还有一小时五十分。
周围的乘客基本都在睡觉,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各异的脸上,从鼻腔里发出绵长缓慢的呼吸声。
车厢里的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一道嘶哑尖利的女声突然从后方传来。
“不——滚开!……啊——!”
应该来自另一节车厢,但那凄厉恐惧的声音还是极具穿透性地进入了池殊的耳朵,他愣了一下,支起身回头。
发生什么了?
过道门关着,从这里自然是看不到的,他站起身,来到尾部,刚拉开门,一颗女人的头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惨白的脸上还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震惊、恐惧、愤怒,颈部的切口平滑,甚至连一丝血都没有滴出来,某一瞬间,池殊都怀疑地上的是个假人。
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一具无头的尸体。
它以生前的那个姿势直挺挺地坐着,他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脖子断口处灰白的脊柱、密密麻麻猩红的血管,粉红的肌肉与软骨。
几名乘务员围在它附近,池殊站在他们后方,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上面写着几排座位号码,有几个被画上了红色的圈。
如此诡异的一幕,周围的绝大多数乘客仿佛全然未觉,他们要么闭着眼睛,要么目光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少数几个面色惨白、不时往这边看的,应该都是玩家。
两个乘务员把尸体平放进小推车,从外观看,小推车有好几层,全是密封的,看着架势,其余几层里装的什么,也很容易能猜到。
一名乘务员突然朝池殊的方向走来。
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把滚到对方脚边的头捧了起来,装进盒子。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格外瘆人。
池殊:“发生什么了?”
“夫人,这位女士在检票时无法拿出车票证明自己的身份,她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如果在这一过程中造成了乘客的死亡,我们会负责回收尸体。”
池殊的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代价……就是头?
这时,他看到有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对方的脸有点熟悉,池殊很快记起这是之前和他一起在骨镇行动的邓信,他快步走了过去。
对方主动打了招呼:“真巧,又见面了。池池。”
池殊微微点头,以目光示意:“那是怎么回事?”
“啊?你不知道吗?你们车厢没有拿不出车票的玩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邓信:“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个了,一个付出的代价是头部,还有一个付出了一只眼睛,虽然没死,但也够呛。”
池殊:“这些代价……都是随机的?”
“也许吧,我还听说别的车厢里玩家付出了情感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运气好的只是被剃光了头发……”邓信冷笑,“照我说,玩家们就应该合作,早点把那个叫池殊的家伙找出来杀了,这个该死的副本也就结束了。”
池殊:……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位,谁都想成为最后杀死池殊的那个人,即使合作,也会心怀鬼胎,免不得在最后时刻内讧,甚至可能被人家策反呢。”
邓信挑眉:“你想得可真清楚。话说回来,我听队友说他在复制车厢见到了疑似池殊的人。”
他一愣:“复制车厢?06节?”
邓信摇头:“不是那个,列车从雨台驶离后,又出现了新的复制车厢。”
池殊:“哪节?”
“01车厢。”
和邓信结束交谈,池殊往回走,若有所思。
距离到站只剩下半个多小时了,现在去探索的话时间肯定不够,目前看来,复制体似乎更多的时间会出现在复制车厢内……
列车每经过一站,车上都会多出一节复制车厢,很大可能是随机出现的,这样一来,到达幸湖之前,会多出五节复制车厢,所有的玩家基本都逃不过被“复制”的命运,复制体跟原主极度相似,又会不断地追杀
原主,到时列车上会是个怎么个混乱的场面,池殊已经能想见了。
他坐回位置上,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等待,等待的时间漫长得有些难熬,却又短得仿佛稍纵即逝。
终于,广播中传来柔和的女声,在窗外呼啸的风声间,有些不真切: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即将到站——黑白间,如有下车需要,请与乘务员联系。】
列车开始减速,车身发出震颤的嗡鸣。
一声喷气的长鸣,希望号列车缓缓停下。
黑白间,到了。
第124章 无尽列车18 现在鬼都流行认亲了吗?……
随着门轴扭动的咔嚓声, 池殊几人走下台阶,步入黑暗。
玩家们纷纷从各自车厢打开的门中走出,像离开光源摇摇欲坠的火焰, 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得畸形扭曲,伴着往前的步伐逐渐溶解于黑暗里。
“嘻嘻……”
“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在周围此起彼伏, 激起空灵冰冷的回音,火种的光圈猛地照去, 掠过一张张惨白的面容, 它们稚嫩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 大大咧开的猩红嘴巴却使这一幕看着极为瘆人。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当所有玩家看到那些孩子的瞬间,已经处于它们的包围圈里。
孩子们手拉着手, 穿着纯黑或纯白的服装, 面上露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 应该是无比温馨的景象, 但随着它们越来越大、此起彼伏的笑声,玩家们不禁心底发毛。
“你们好呀~欢迎来到黑白间!~”
它们交叠的声音响起, 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激起阵阵回音。
“你们想要车票~对吗——?”
“我们喜欢玩游戏~嘻嘻……”
“抓到我们……嘻嘻嘻……就给你们车票。”
欢快的笑声还在耳畔萦绕, 眨眼的功夫, 那些黑白的孩子们就一哄而散, 蹦跳的脚步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咚咚咚地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传来, 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看着那些朝他们远去的影子, 池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压下心头的不安:“两个人一组吧,分头行动。”
就近原则, 池殊和解绫花成了一组,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他们选择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去。
列车的光芒离他们越来越远,来自其他玩家火种的光也变得分散微弱,他们并肩往前,耳畔不时飘来孩子的嬉笑,仿佛作弄般的时远时近。
忽然间,池殊的余光注意到一道飞速掠过的白影。
“在那。”
他出声提醒,话音未落,解绫花的丝线便猛地飞出,迅速绞紧那道影子,却在下一刻,白影扭曲成雾气消散,空落落的丝线收回,消失在她苍白的指间。
嘻嘻的笑声仿佛贴着耳根回响。
“真笨。”
“我们在这里。”
池殊隐约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孩,他们手牵着手,脖子以上的部位被两团雾气蒙着,很快就跑进黑暗中了。
他们试着追上去,但每次看到的都只是虚假的影子,折腾了十分钟,仍旧一无所获。
池殊突然道:“它们说过,它们喜欢玩游戏。”
解绫花看向他。
对方纤细的手指抵着下巴,微垂的睫毛在眸底投下一片暗影,若有所思道:“或许我们应该玩个游戏,把他们吸引过来。”
她问:“玩什么?”
池殊思索了一瞬,很快有了答案:“猜拳吧。”
两个人能玩的游戏有很多,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无疑要选择相对安全的那一种,
解绫花弯了弯唇角:“好。”
于是两人开始猜拳。
连玩了六局,只有一局是平局,其余五局……池殊都输了。
解绫花:“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
池殊:“……也可能是我运气太差。”
所以开局的那五点运气加成根本就是什么用都没有对吗?!
当他们玩第七局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森白的小手。
它紧握成拳,学着他们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动。
池殊和解绫花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黑暗中,她垂在背后的指尖有猩红的丝线在涌动。
这局池殊和她都出了剪刀,而那只小手出的是拳头。
冰冷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穿着白色衣服的孩童终于显形,它的头很大,四肢却又诡异地纤细,青白的脸颊上,嘴巴咧起,露出一个用力到夸张的笑:
“嘻嘻嘻~你们都输了,我赢了,我要你们每人一根的小指头——”
猩红的丝线毫无征兆地朝它袭去,末端在解绫花的手中绞紧,池殊大退一步,那道矮小的影子疯狂扭动,不再发出嘻嘻的怪笑,而是冰冷的咯咯声。
“你们……破坏游戏规则……死……”
阴冷的气息令池殊无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某个瞬间,他听见周遭的黑暗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声。
白影消失,一张车票出现在解绫花的手心。
她微微皱眉,也隐隐觉察到了哪里不对,看向池殊道:“还差一个,继续吧。”
他们又玩了几局猜拳,但并没有新的孩子出现,忽然间,他们听见了音乐声。
冰冷、空灵,从黑暗的尽头传来,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朝那里走去。
光辉的边缘,池殊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孩子坐在钢琴边,它的手并没有放在琴键上,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里发出。
孩子的头转了一圈,惨白的小脸面对着他们,它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我的兔子不见了……你们能帮我找一找吗?”
池殊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软趴趴的玩具,他走上前去,弯身捡起它,刚翻过面,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破破烂烂的兔头被粗劣的针脚缝在身体上,它的嘴高高咧着,笑容像极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孩子,它的身体柔软,四肢垂下,随着池殊的脚步在空中无声晃荡。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孩童的身后,解绫花的丝线蓄势待发,池殊垂下眼,说:“这是你要的兔子吗?”
阴寒的冷意渗入身体,它一格格地抬起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嘻嘻笑着道:“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红色丝线迅猛地探出,却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孩子变成破碎的雾气消失,紧接着,另一道稚嫩的声音贴着池殊的左手响起,不依不饶:
“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池殊低头看钢琴,这时才发现,这些黑白的琴键竟然是由人的手指做的,它们被齐根截断,裁剪成相同的长度,拼接在一起,染上或黑或白的颜色。
他呼吸微窒。
“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这次的声音更近,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池殊起了一身冷汗,面上却微笑道:“好啊。”
他把兔子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坐在人指钢琴前,闭了闭眼,开始凭借感觉弹奏。
指腹触碰到“琴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哪部分是指甲盖,哪部分是手指肉,随着琴声的飘出,躺在旁边的兔子缓缓站了起来。
它变得就像七八岁的孩童一样高,一柄巨大的电锯出现在兔子的手里,极度不协调的比例使它的动作带着种诡异的滑稽,兔子挥动电锯,朝解绫花疯狂地袭击。
黑色的孩子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发出嘻嘻的笑声。
池殊垂着眸,纤细修长的十指在钢琴上跃动,血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弹得不急不缓,余光分心注意着身后的情况。
解绫花暂时被那个电锯兔子牵制住了,顾不上他这边,看来只能……
他无声召唤出了道具里的鬼影。
阴冷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孩子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看他:
“大姐姐弹得真好听,留下来一直弹给我听吧。”
它笑嘻嘻的,稚嫩的音调格外瘆人。
池殊操纵着鬼影无声向它逼近,嘴上不动声色道:“好啊,那你能给我什么呢?要不就把那只兔子给我吧。”
它扭曲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好吧,既然你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不过你要永远永远留下来陪我哦。”
池殊:有家室了,不陪。
他面上的微笑愈发温和:“当然可以。”
此时此刻,三条鬼影已然循着地面蛰伏在了孩童的周围,只需要池殊一个念头,就能将对方给捕获。
它晃荡着小腿,拍了拍手,那只兔子就变小出现在它青白的手里,递给了池殊。
“大姐姐,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反悔哦。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的。嘻嘻。”
兔子柔软的身躯沾着褐色的血,他的眼前自动跳出几行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A级道具:女皇的兔子。】
【道具介绍:请注意,它当然不是玩具,你见过会拿着一个两米高的电锯追着你跑的玩具兔子吗?
你凭借着花言巧语与漂亮的脸蛋从小鬼那里骗来了这个,但,凡事都有代价……】
孩童轻快的嗓音回荡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但池殊可不是会怕威胁的人,道具刚到手的瞬间,他就过河拆桥,鬼影瞬间从地下伸出,将孩子牢牢地抓住。
与此同时,解绫花的丝线也飞了过来,将它拼命挣扎的手脚给束缚住。
孩子张大嘴巴,发出怨毒的控诉,池殊指下的琴键瞬间变成畸形的肉条,试图缠住他的十指,他狼狈地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袭击。
被抓住的孩童很快变成了一张车票,池殊一把将它揣进怀里,跟解绫花一同往列车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的身后,钢琴恢复了原状,从黑色的琴箱中探出一条柔软纤长的舌头,扭动着身躯,挨个舔过那些琴键,仿佛在细细品尝着触碰过它们的手指的味道。
孩子嘶嘶的、幽怨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怎么可以……”
“你逃不掉……”
另一边,池殊和解绫花已经抛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四面八方都有孩童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嚎,疯狂地钻入他们的耳膜,几欲穿透。
突然间,池殊感觉小腿一沉。
他低头一看,对上一双遍布血丝的、阴狠怨毒的眼睛。
“大姐姐……为什么要丢下我……”
穿黑衣服的孩子死死抱着他的腿,那一刻,池殊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陷入泥淖里,窒息感传来,怎么也无法挣脱。
解绫花的丝线连忙缠住他的腰身,却也只是暂缓了他下沉的速度。
来不及多想,池殊召出鬼婴,瞬间,两团黑影缠斗在一起,夹杂着“妈妈”“姐姐”“不许抢走”之类怪异瘆人的叫喊,解绫花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
现在鬼都流行认亲了吗?
她不知道这是池殊的万诡迷天赋被动在起效果。
艰难地摆脱了束缚,池殊的面容已经变得无比苍白,被那个孩子碰到的瞬间,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与温度都在迅速流失,短短几十秒,就仿佛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会。
他心有余悸,跟着解绫花继续往列车的方向赶。
果然人还是不能随便欺骗感情的,尤其是对鬼。
第125章 无尽列车19 他很可能认识失忆以前的……
距离列车启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玩家们陆陆续续地赶回了车厢,他们大多面色惨白, 惊魂未定地望着门外无边的黑暗。
稚嫩阴冷的童声重叠在一起,伴着嬉笑的嗓音,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嘻嘻嘻~你们的游戏时间结束啦,接下来, 该我们来抓你们了~”
冰冷的回音盘旋在空气里, 一对又一对孩子手拉着手从黑暗中蹦跳着跑出, 瘆人的笑声近在咫尺,池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模糊的光源边缘,一道道矮小的身影围成圈站在那里, 不管他怎么往前跑, 都无法拉开与它们之间的距离。
孩子们抬起了惨白的面孔, 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 它们嘴巴张合,用稚嫩的声线吐出轻快的字句:
“……就是那个姐姐……嘻嘻嘻……”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掉……”
“让她留下来……陪着我们做游戏……”
池殊:……!
你们不要过来啊。
敌我数量差距过大, 用道具抵挡太过不自量力,他咬着牙, 埋头往前, 火种颤抖的光映照出他过分苍白的面容, 汗水沿着微湿的鬓角滑过下颌骨。
池殊已经在黑暗里跑了很久,但列车的光芒仍旧在很远的地方, 在周围, 他听见了其他玩家的脚步声。
以及惨叫。
来自被孩子追上的玩家,一双双青紫的小手攀上他们的身体,玩家们的身躯如同定格般僵在原地, 鬼孩张开嘴巴,咬住他们的血肉,顷刻间,那些玩家便如扎破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变作一张张干枯的人皮,瘫在地上,像被踩扁的蛹。
看到这一幕,池殊浑身发冷。
刚刚奔跑的时候,他和解绫花不小心失散,周围是陌生的影子以及黑暗,孩童的笑声如影随形。
“小心!”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池殊用不着对方提醒,他的余光已经瞥见几只快触碰到他后腰的小手,恐惧在那一刻从胃部冲上喉间,他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扑,那些手抓了个空。
幽怨的视线如有实质地穿透他的身体,池殊连忙爬起来继续跑,长时间的追逐战令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就在阴冷气息席卷全身的前一刻,几声枪响呼啸着撕裂空气,将池殊背后几个鬼童的影子打得消散。
一只修长的手猛地从黑暗里探出,金属制的骨节紧扣住池殊的腕骨,拽上他往前跑。
白昭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带着些困惑:“它们怎么全追着你跑?”
寒意褪去些许,池殊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大抵是因为我魅力大吧。”
白昭:……
对方顶着这么一张脸说出这种话,他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们赶上列车的时候,距离发点还有三分钟,一进车厢,池殊便靠在扶手边,一手压着酸疼的大腿,弯腰喘着气。
门外的黑暗里,他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那些鬼孩不甘的视线,却只能徘徊在光线的边缘,无法寸进分毫。
池殊将额前的发丝捋至脑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不就是抢了你们一个玩具吗,至于追成这样?
他还不太清楚自己新获得兔子道具到底有什么作用,但看描述,应该跟他之前的道具一样,属于召唤系。
白昭走到他身边,垂眸问:“你没事吧?”
池殊抬眼:“没事,就是有点……”废腿。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阵刺痛从后脑袭来,那里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列车正好启动,他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前栽去。
白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胳膊,看到那人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忍痛似的,下唇被咬出一个浅浅的齿印。
他下意识去看他的腿:“你受伤了?”
池殊拿指尖抵着突突乱跳的额角,发丝从他冷白的指缝间漏下,半拢住面容。
他道:“头发没吹干,风一吹,头疼。”
简称,自己作的。
还真让夏影一语成谶了。
后脑壳传来阵阵刺痛,池殊短发的时候从没这种烦恼,刚刚那一瞬间,甚至都有种想当场切回大号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池殊很快想起来,自己的冷静已经被某二字变态拿走了,越想越难以冷静,加上不时就来昭示一下存在感的阵痛,让他的内心涌起一阵熟悉的冲动。
他太明白这种冲动是什么了。
于是下一秒,池殊便一把毫不留情地甩开白昭的手,冷声道:“我去我位置上休息一会儿。”
丢下这话,他就迅速拉开过道门,走了进去。
白昭站在原地,看着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愣了一下。
他没看错的话……她刚刚瞥自己的时候是不是眼圈红了?
池殊刚走入03车厢,就觉察到了四周的不对劲。
头顶原来的灯光……有这么红吗?
而且按理来说,列车会在发车后用广播播报下一站的站台名,但从开始到现在,广播就跟哑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平息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环顾周围。
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答案。
——他所在的这节车厢,在列车启动后被复制了。
发生变动的座椅与乘客,格外死寂诡异的氛围,与顶上越来越昏暗的灯,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一点。这里是复制车厢。
池殊转身,拉开他来时的那扇过道门,果然,门后空无一人,短短几十秒的功夫,他就已经跟白昭等人隔绝在不同的空间。
他的这节车厢里,有夏影,还有另一个女玩家……
沿着空荡的过道,池殊缓缓往前走去,这节车厢是坐满人的,而且那些乘客,都在注视着他。
他每往前走一步,那些人的视线就会随之挪动一分,昏暗的光下,乘客们的面容都是一样的苍白,眼睛的颜色黑得可怖,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令他头皮发麻。
池殊呼吸微窒,心中产生了往回走的念头,但他刚回头,就看到过道门的玻璃后站着一道影子。
人影的面庞黑糊糊的,看不出是谁。
咔嚓。
过道门的把手传来扭动的声音。
门往一侧缓缓挪开,背后人影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了池殊的眼前。
当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他顾不上周围乘客冰冷怪异的注视,扭头便快步往前赶。
来人是夏影的复制体。
他看他的眼神太过古怪、狂热,如同蛰伏已久的猎手发现了猎物,自然不可能是正主,池殊压下后颈毛骨悚然的寒意,加快几步跑到门前,冲了出去。
在他的背后,“夏影”并没有追上来。池殊松了口气。
复制车厢的空间是混乱的,每打开一扇门就像开盲盒,这大大便利了他在其中逃生,当然,也提高了转角遇到爱的可能性。
池殊刚经过一节空车厢,就在下节的尽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听见开门的响动,回过头,微微弯起眼眸,嗓音含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真巧啊,池池。”
再次看到自己的脸,池殊的心头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
那人对他确实抱着杀意,但并不多,他看起来更想要接近自己,或者,换种说法……做出一些举动,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我帮你处理掉了那几个人,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看起来,你跟他走得挺近。”
只是瞬息的功夫,青年的面容便近在咫尺,他眉眼微弯,剔透的眼眸倒映出池殊的影子。
他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指的是路宴久。
“那个家伙很狡猾,他现在就在这附近。我需要你的帮助,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我会在暗中杀了他。”
池殊闻言,却没有回答。
青年盯着他:“怎么,你不愿意吗?”
“没必要。”池殊毫不回避地对上那双眼睛,挑眉道,“我跟他现在,算是盟友。”
手腕上猛地传来一股力道,青年用无名指和拇指扣住了他的腕,冰冷的指尖抵在他掌心,有意无意地触碰过池殊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眯起眼眸:“但我不喜欢有多余的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寒意顺着他们相触的皮肤传入血肉,令神经战栗,池殊眸光微动,倏地露出一个笑来:“我们?你在说什么?你只是我的一个复制体,我只是同意陪你玩追逐的游戏,作为代价,你帮我处理掉那几个人,仅此而已。”
周围的空气愈发冰冷。
扣着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给捏碎,池殊吃痛,条件反射地涌起一阵想流泪的冲动,他竭力将这股情感给压下去,加快了语速:
“还是说,你其实不是复制体,那你到底是什么?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的身份很奇怪,对他的态度也似敌似友,暧昧不清,关于这点,池殊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猜测:
他很可能认识失忆以前的自己。
漆黑的发丝下,青年俊美的五官笼上了一层阴翳,他浅茶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池殊,里面一片晦暗。
半晌,他唇瓣微动:“我……”
“你在对她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青年猛地回过了头。
紧接着是枪声,池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那人抓着手腕扑到了旁边的椅垫上,脊背被撞得隐隐作痛。
昏暗的灯光下,对方撑在他身上,弯了弯唇角,口吻森森:
“看来你的队友似乎不想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下一刻,他便拉着他从半躺的姿势站了起来,池殊往枪声的方向看去,对上三双神色各异的眼睛。
白昭面沉如水,路宴久神色复杂,沈锦熙饶有兴味。
池殊:……来得可真太及时了。
全给他凑一块了是吧?
第126章 无尽列车20 爱情使人盲目
白昭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处。
准确来说, 是青年单方面抓着那人的手腕,他半步挡在对方的身前,姿态强硬,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凭借极好的视力, 白昭看到后者的眼圈泛红,苍白的面容掩映在发丝下, 看不清表情。
他冷声:“她已经跟你分手了, 你没必要再纠缠她。”
这话一出口, 现场的空气有片刻诡异的静默。
青年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池殊,微微挑眉,目光中带着些困惑, 但更多的是玩味, 池殊仰头看天花板, 他在试图让自己冷静, 一旦破防,就不是情感关系混乱的问题了, 而是面子问题。
另一边的沈锦熙明显愣了一下,询问的视线投向路宴久, 对方眼神飘忽了一瞬, 像是想起了什么, 十分严肃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主播:零帧起手,这我怎么躲?】
【白哥语出惊人, 主播这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说你们有人注意吗?主播从雨台回来后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是的, 怪像我老婆的。】
【主播的情绪好像有点容易失控……是我的错觉吗?】
【啊?我以为主播那时哭是他演的,为的不是让对面相信他的身份吗?】
【觉得主播在演+1】
【点了,他怎么可能情绪失控, 从开局就在演所有人,眼泪不过是达到目的更便捷的手段罢辽。】
“我怎么对池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青年轻轻一笑,“怎么,打不过我,不敢动手,就只会嘴上功夫了?”
白昭冷笑一声:“之前明明是你招架不住,自己逃走了。你有本事先放开她,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半途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
他的口吻不急不缓:“我为什么要放开他?他喜欢待在我身边,对吗?”
青年转头看向池殊,后者还在看天花板,装作没听见。
池殊:……你们能不能马上打起来,让我先走。
如果是过去的他应付这种场面或许还算游刃有余,但现在他情绪一激动就会面无表情地掉眼泪,夹在他们中间只觉得度秒入年,生不如死。
白昭轻嗤:“池池早就说过,她已经彻底跟你撇清关系,不会被过去给束缚,她是我们这一边的,——对吧?”
池殊: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向他确认?他需要冷静。
见池殊还在装聋作哑,白昭的视线扫过对方的“前追求者”:“你也在场。”
路宴久:“……对,是的,我作证。”
全程吃瓜的沈锦熙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他的心头大致推断出了两人的关系,转头确认:“池池是池殊前女友?”
路宴久:“对。”
沈锦熙眯起眼眸:“真的?”
路宴久神色淡定,毫无破绽:“真的。”
沈锦熙:“你怎么知道?”
路宴久挑眉:“你真想知道?”
沈锦熙点头。
路宴久缓慢而坚定地说:“因为我追求过他。”
捕捉到沈锦熙眸中一闪而逝的震惊,他感到十分愉快。
果然,水还是越混越好啊。
沈锦熙若有所思。
他下意识觉得面前的这个“池殊”跟之前他在第二世界碰到的那个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唔……也许是爱情使人盲目吧。
青年闻言,不仅不恼,反而笑了:“是吗?那他现在为什么在我这边?看起来,他更喜欢我啊。”
池殊:因为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没松开。
“还不是因为你胁迫了她?”白昭眯眼,“池殊,你不如让她选,看看她到底会去哪一边?”
青年微微垂下眼,和池殊的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他低笑一声,握着他的手缓缓松开。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池殊的选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我会来找你。”
池殊的眸子眨动了一下,随后往对面那三人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很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异变突生。
周围的环境陡然变暗,头顶灯光疯狂闪烁,池殊加快了脚步,眼前突然跳出一行血红的提示:
【黑暗之物在靠近,火种加速燃烧。】
这是他进入副本后第二次跳出这样的提示了。
“走!”
白昭离他最近,率先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过他的手,拉着他跟上另外两人的脚步,往最近的过道门冲去。
视野里的场景被晕染成如血的的色泽,似乎在细微扭曲,池殊一边往前跑,一边感到后颈窜上一阵发麻的冷意,鬼使神差地,他往后看了一眼。
摇坠的血光中,青年依旧站在原地,色泽极淡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
对方的目光似乎有些……幽怨?
池殊没细想,转头追上他们的步伐,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来的火种便已熄灭,自动续上了新的,两侧车窗外的黑暗愈发浓郁,除了杂乱的脚步声外,他还听见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旁边的一扇玻璃猛地碎裂。
有什么东西从车厢外伸了进来。
池殊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贴着他的脊背掠过,余光中,他看到一条极长的怪异黑影,就像……某种昆虫的足部。
他们已经来到了新的车厢,但贴着头皮的爬行声依旧阴魂不散,仿佛有成群的东西正沿着车厢的边角爬过,但那里被黑暗笼罩,受限的视觉无法穿透。
砰!
玻璃再度碎裂。
这次声音响起的方向在前面。
池殊望去,只见明明灭灭的烛火下,一根巨大的蜘蛛腿从车窗外伸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上面生长着纤细如针的绒毛,在最前面的沈锦熙步伐猛地一顿,倒退了数步。
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玻璃破裂的声音接连响起,随着列车呼啸往前,冰冷的风从外面无尽的黑暗中灌入,一条又一条蜘蛛腿猛地探入,轻而易举击碎成排的座椅,有的上面还坐着乘客,顿时,血肉翻飞,他们残破的身躯被串成一串,滴滴答答淌着血。
四人连连后退。
一张锋利的黑桃A从阴影的某个角落飞出,快准狠地朝他们的方向袭来,咣当一声,它在中途被白昭的子弹击歪了方向,斜插入其中一条蜘蛛腿里,溅出一簇黑血。
霎时间,那条腿犹如发狂般抽搐起来,左右摆动,狭小的车厢内,如同狂风过境,座椅的残片七零八落,四人狼狈闪躲,但还是被余波波及。
白昭怒道:“路宴久,你有病吧?!”
路宴久:“不是我!”
又是数张扑克从黑暗中飞出。
沈锦熙皱了皱眉,发动天赋,扑克瞬间在距离几人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住,紧接着被子弹击穿,变成蝴蝶般的碎片。
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浮现在黑暗里,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手套的灵活指间把玩着一叠扑克。
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隐隐带着蛛网般的裂纹。
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路宴久啧了一声,往前一步:“来找我的。你们先走吧,我去对付他。”
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朝远离他们的方向逃去,来到新的车厢,刚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条极长漆黑的蜘蛛腿。
在它之后,还有十多条密密麻麻的黑影从车窗外伸入,关节微屈,在原地小幅度地摆动,仿佛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三人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沈锦熙:“我能用天赋定格住它们,但时间很短,这里的空间全被占据了,要在短时间内过去,很困难。”
“或许……我可以把它们给弄断。”
听到池殊这话,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池殊正好打算试用一下新获得的道具,选择了【女皇的兔子】,点击启用。
下一秒,他们的眼前多出了一只身高不足五十厘米的玩具兔,在这样恐怖瘆人的气氛中,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比起池殊之前见的,这只兔子明显变得干净了不少,身上穿着整齐的礼服,它摘下帽子,像模像样地冲他行了个绅士礼。
“很荣幸为您服务,美丽的女士。”
一把巨大的电锯出现在了它的手中。
兔子原地跳起,挥舞着和身高比例格格不入的电锯,就往蜘蛛脚的方向冲去,通电的锯子发出骇人的咔咔声,黑色的血液飞溅上车顶,霎时间,拦路的蜘蛛腿就断了一片。
残留的根部在原地抽搐,断口处,新的血肉蠕动,很快又长出了一小段肢体,他们跟着电锯兔子,埋头往前,一路到达车厢尽头,拉开了门。
在他们的背后,新长出的蜘蛛腿猛地朝他们袭来,冲进门缝,却在下一刻,被电锯斩断,池殊眼疾手快地合上了门。
新踏入的这节车厢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越来越暗的环境无疑扩大着人内心的不安,四周爬行的声音就像幽灵般徘徊,最终白昭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到旁边,站在其中一个座椅上,抬头往声源的方向看去。
借着火种的光,下面的池殊两人也终于看清了那里的景象。
那是排成一排的黑色的蜘蛛,纤细的蛛足蠕动,密密麻麻,从黑暗中爬出,又消失在黑暗里,在它们的附近,竟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蛹,透过光,他们甚至能依稀看见那里面不成形的虫子,扭曲的肢体缓缓动作着。
看到这一幕,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列车外袭击他们的大型蜘蛛,大概率就是从这些变异过来的。
复制车厢场景的持续时间是有固定限制的,从进入后开始计时,一共四十分钟,池殊瞥了一眼视野右下方的倒计时,发现已经来到了尾声。
他应该比另外两人进入得更早,也会更先离开。
倒计时结束,一阵天旋地转后,池殊的视野重新明亮起来。
他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广播里,正传来温柔轻缓的女音:
【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是凌晨零点零零分,列车将在今天上午九点到达本次旅途的第五站——影城,请各位乘客非必要不要下车,如需离开,请及时与乘务员联系……】
第127章 无尽列车21 前夫哥还是你前夫哥
池殊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另一手垂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之前广播里有说过,列车内是绝对安全的, 但随着副本的推进,复制列车的车厢被怪物入侵, 或许……用不了多久,现实车厢也会跟它一样, 不再变得安全。
下了这么多次副本, 池殊已经隐隐对副本的走向有了预感。
而且这是个针对他的狩猎本, 游戏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让他就这样一直伪装下去,池殊很怀疑,副本会在快结束之前, 给他来波大的。
是突然解除他的外貌伪装呢, 还是向所有玩家公布他的所在位置, 或是限制他的活动范围?……思来想去也就这么几种, 池殊微微垂眸,心下有了计较。
以防万一, 他应该早点准备起来,不然在最后关头被副本阴了一把, 那可就糟了。
“夫人, 请出示您的车票。”
柔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池殊依言将写着【黑白间】的那张车票递给她,脱手的瞬间,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那个鬼孩幽怨而愤恨的视线, 以及来自它们的,疯狂而不依不饶的追杀。
池殊把这些瘆人的场面丢出脑海。
他都下一站了,那些东西总不可能咬着列车追上来。
话说回来, 他会在影城遇到自己的那个……素未谋面但给了他上千万的亡夫?
池殊的心头忽然浮起一个猜测。
副本的最开始,所有的玩家都会随机到一个缺陷,有的断胳膊断腿,有的却无关痛痒,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公平……或许,影城就是因此而生的。
玩家们的“缺陷”会找上他们,对他们进行一系列的“考验”,最终的奖品,自然是车票。
当然,这个猜测还是有点离谱了,毕竟池殊很难想象,断腿的玩家被自己一蹦一跳的腿追得哇哇乱跑的诡异场面。
距离列车到站还有好几个小时,现在又是凌晨,于是池殊合上眼睛,戴上眼罩,心安理得地开始闭目养神。
车厢里静悄悄的,一如既往的宁静,大多数乘客都已陷入沉睡,安静得针落可闻的环境中,一只苍白的手无声打开了过道门,走了进来。
来人走得不急不缓,鞋底碾过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最终,他停在了一个空座位的旁边。
与它相连的座位上,那人的头斜靠在一边,毫无自觉地袒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
他的面上戴着熊猫眼罩,眼睛与鼻梁都被遮住,只露出殷红的唇,唇尾自然上翘。深紫的发丝垂落在脸侧,几缕随着那人均匀的呼吸细微颤动着。
青年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微屈的指节抵着下巴,冷淡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池殊的面容,眸底却隐隐有晦暗的情绪在涌聚。
“你又抛弃了我一次。”
他以唇形无声道。
池殊的右手正自然搭在靠近他的扶手处,肤色冷白,骨骼纤细修长,蜷缩的指尖透着淡粉,他伸出手,虚虚覆在他手背上,似乎试图用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对方。
半晌,青年收回手,低笑一声:“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池殊。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听到他吐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池殊伸手一把勾掉了眼罩,牵扯下几缕凌乱的发丝。他色泽暗紫的眸正睁着,长睫在眼底洒下一片暗影。
池殊冷声:“你到底是谁?”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双浅茶色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穿透。看着自己的脸,池殊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青年挑眉,缓缓道:
“你关心我的身份,只是因为你迫切地想知道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能不能为你所用,会不会伤害你……从见面到现在,你甚至都没问过我的名字叫什么。”
池殊:……
为什么对方的台词有种自己曾经渣过他的微妙幽怨感?
池殊:“好吧。你叫什么?”
青年盯着他:“舒池。”
池殊在心底念了一遍,反应过来。
……这名字也太不走心了。
不就是把他的名字给倒了一下吗?
他很怀疑这两个字是对方现编的。
池殊轻轻吐出一口气,唇畔弯起的弧度给人种柔和的错觉:“嗯,我记住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舒池不语,示意他伸出手。
犹豫了一瞬,池殊将右手伸出,对方一把将他的掌心朝上,用冰凉的指腹在那里勾勒笔画。
当第一个字写完的时候,池殊倏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青年色泽淡薄的眼睛里正倒映出他的影子。
舒池写下了第二个字。
是【眼睛】。
他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在这个副本内,四面八方都有来自异渊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所以他无法向他说出自己的身份。
池殊敛眸,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舒池的真实身份触及异渊的核心,是难以在无处不在的监视之下吐出的禁忌,他之前又对他说“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一个无比荒谬的想法闪现在了池殊的心头——
面前的人,是不是过去的自己?
“不,不对。”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舒池微微一笑,道:
“这一切结束的节点在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的那一刻,所以,其实没有任何人能抵达幸湖,不光是乘客,还是……”
玩家。
他看着池殊,用唇形无声吐出那两个字,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能找到抵达幸湖的办法,去那里,然后,我会出现,告诉你我是谁。我已经在这辆该死的列车上等了你很久,你可不要让我白等。”
“所以,你必须活着,赢下这场游戏,去往最后一站。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你可以尽情利用我,杀死一切阻碍你的人,怪物,包括用我的死来为你铺路。”
舒池无声笑了笑,站起身来,盯着他,一点点往后倒退:“就这样吧。回见,池池。”
舒池走了。
池殊坐在座位上,转头看向窗户中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他在揣测对方的言外之意。
幸湖这个地点,是位于游戏副本之外的,按照规则,玩家无法来到那里。
但也正因如此,那里没有异渊的眼睛。
他可以告诉他真相。
舒池知道他们是玩家,也知道这是一个副本,因为某种原因,他被困在了这里
或许,无尽列车的“无尽”二字,意味着轮回,如果没有玩家进来,舒池和这些乘客会一直在这几站间不断地来回往复,
……那他为什么说“等”?
舒池为什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进入这个副本?
这一点细思极恐,就仿佛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提前预设好的轨道上行进,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无法偏移命定的轨迹。
池殊闭了闭眼,温千华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在耳畔振聋发聩:
“你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冰凉的指尖抵住刺痛的额角,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有一个猜测……
那个替他安排好“命运”的人,会不会是过去的他自己?
【各位乘客,前方即将到站——影城,本站到达后,将有一些特殊乘客会登上车厢,请乘客们不要慌乱,如有下车需求,请提前告知乘务员。再播报一遍,前方即将到站——影城……】
突然响起的广播拉回了池殊的意识,他低头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早上九点。
……他睡了那么久吗?
但大脑淡淡的疲倦感依旧挥之不去,池殊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站起身,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到一边,先与队友汇合。
广播里还提到了“特殊乘客”……那又是什么东西?
走到一半,池殊忽然想起一件事,折返回位置上,抱起角落里的骨灰盒,用纸巾嫌弃地擦了擦上面的灰,揣进兜里。
要跟亡夫见面了,没什么能送的,就带个骨灰盒吧。
池殊来到门边,和其他玩家一样等待着车门打开,周围笼罩着死寂而诡异的气氛。
在前几站中,有不少人永远留在了那里,即使回到列车,因为没能拿到车票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也不在少数,接下来未知的一站,无疑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众人的心头。
列车的速度开始放缓,变慢,最终停下,一声气鸣,车门齐齐打开,池殊跟着身边的人走了下去。
还没站稳脚步,一道飞刃便猛地向他袭来。
他连忙召唤出鬼影进行抵挡,只是瞬间的功夫,那条影子就死在了飞刃的攻击下。
池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周围陷入一片混乱。
不仅是他,还有一部分玩家也受到了像他这样的袭击,倒霉的甚至还受了重伤。
玩家们警惕地散开,发动攻击的那名玩家站在包围圈中间,喘着气,双手颤抖,明显已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
“只要一个一个地杀,肯定能杀死那个叫池殊的人!他死了,副本就能结束了,就没人会再死!车票获取的难度那么高,还有两站,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们难道都那么自信自己能活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承认对方说得不无道理,但进行互相残杀,无疑是走投无路的最后一种选择,显然副本还没有进行到这种程度。
很快,就有玩家跳出来反驳这个男人,一时间骂声连片,玩家们的攻击使得场面愈发混乱,稍不慎就会被牵连到,池殊往旁边退了退,无意间对上一道视线。
不远处,路宴久正笑着看他,眼神玩味,仿佛在说“他们是因为你死的”。
池殊挑眉。
路宴久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轻声:“你不内疚吗?”
池殊抬眸看他,漂亮的眉眼间携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怠。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进入这里,可是他们自己选的。都是成年人了,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担负起代价。”
路宴久在心底哇了一声。
不错,他喜欢这个答案。
停靠的时间有限,池殊不再耽搁,决定开始着手探索,忽然间,他感到有谁在看着自己。
阴沉,湿冷,晦暗的注视。
一股冷意窜上脊背。
池殊的目光转了转,很快捕捉到一道高大的影子。
他的轮廓在周遭的黑暗里模糊不清,但池殊很确信,他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旁路宴久也注意到了,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谁?”
池殊盯着那道身影:“我前夫。”
路宴久:……?
怎么又跳出来一个前夫哥?
他看池殊的视线由震惊变成了佩服。
他想了想,小声问:“难道他是你请来的演员吗?我们要不要对个戏?”
池殊语气有些沉重:“不是,这回是真的。”
所以他躲不掉了。
第128章 无尽列车22 为夫人献上心脏
说话的功夫, 那道身影已经来到了池殊面前。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漆黑的长款礼服,最上方的纽扣锁住脖颈,凸起的喉结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指也被黑色的手套包住, 他头戴高顶礼帽,投落的阴影几乎完全笼住他的面容, 只露出一点苍白瘦削的下巴。
他的气质阴冷、压迫,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 池殊也能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从男人的方向投来。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注视, 如同屠夫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 池殊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恶意——他曾经在那些追杀过他的鬼怪身上都体验过。
池殊的眸色沉了沉。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的吐字很缓慢,发音也有些诡异:
“夫人, 好久不见, 我来接您回家。”
对方的手一动不动地伸着, 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危险的冷意渗入皮肤, 激起发麻的战栗。
终于,池殊把手搭了上去, 弯起唇, 笑容中带着几分敷衍:“你能来, 我很高兴。”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路宴久反应了几秒, 这时才意识到池殊之前说的是他在副本里的身份。
他挑眉:“那——祝你好运, 以及……百年好合?”
对上他颇带幸灾乐祸的视线,池殊微微一笑:“别高兴太早,很快就会有别的东西找上你了。”
路宴久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不仅是池殊这边, 一部分缺失了“关系”的玩家也被对应的npc找上了门,夏影看着面前一个脖子上顶着两颗脑袋、自称是他死去的父母的怪物,陷入了沉默。
而剩下的玩家,则陆陆续续地被自己身下的影子缠上,它们异化成不同形状的鬼怪,疯狂追逐他们的脚步,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怒骂与跑动声,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池殊面无表情地想:
至少他身边这个还算有个人样。
面前突然跳出系统的提示,淡蓝的光屏上,猩红的血字显得格外刺目。
【玩家已进入特殊场景——[鬼丈夫]。】
【场景任务:完成丈夫的心愿。】
【任务奖励:本站车票。】
【场景持续时间:四十分钟。】
【如果玩家能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将自动送返玩家回到列车。】
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当视野再度清晰,池殊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
头顶上的吊灯正散发出柔和的光,一切都沐浴在暖黄的光晕中,温馨,静谧,周围家具的布置与普通的房间无异,唯一怪异的,是这里的墙壁、地板,乃至天花板,都是血一般的殷红。
刺目的颜色反射入眼睛,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眩晕。
从开始到现在,池殊的手一直都被握在男人的手掌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他只感到阴冷。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他闻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味,腥咸、黏腻,接近腐尸散发出的臭气。
池殊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间抽出。
“夫人,这么晚回来,你一定饿了吧?”
即使是在室内,男人的头上也戴着礼帽,阴影阻隔了池殊打量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看到男人毫无血色的唇,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些微妙的愉悦。
池殊不动声色:“有点。”
“锅里的汤快好了,我去看看。”
“等等。”
池殊突然叫住了他,看着“丈夫”一点点转过身,他温和道:“你还有什么没实现的心愿吗?”
空气变得死寂,池殊听见了咕噜噜的怪声,应该来自厨房里在烧的锅。
“我的心愿,”男人说,“是和夫人永远在一起。”
阴影下,他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
他转身去了厨房,池殊站在原地,敛眸沉思。
坏了,他丈夫的心愿好像是让他死。
这种丈夫,还是趁早扔了好。
他在考虑着解决的办法,另一边,男人已经端着一锅东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锅上盖着盖子,看不出里面煮了什么,但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奇怪的气味愈发浓烈。
男人把锅放到了桌上,揭开锅盖,一股滚滚白气喷出,腐烂的肉味冲入池殊的鼻腔,熏得他空空如也的胃里涌起一阵作呕的欲望。
他转身看向他,口吻温柔得毛骨悚然:“怎么还站在那里,夫人?我替你煮了汤,来一起喝吧。”
池殊抿了抿唇,缓缓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汤里沉浮的东西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是几截被泡得浮肿乳白的肢体,像婴儿的胳膊和腿,一颗小小的头颅随着翻滚的气泡在原地旋转,不时面部朝上,露出暴凸的眼睛与微笑的嘴巴。
男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吐字不急不缓,犹如蛇信滑过他的耳膜:
“夫人,喝一口吧。”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池殊:……喝完就死了是吧。
见他迟迟不动作,男人一字一句:“夫人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还是说……你的心里装着别人?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吗?就是他勾引了你?”
“夫人……要抛弃我吗?”
周遭冰冷的气息越来越沉重,四面八方猩红的颜色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在拼命挤压着他呼吸的空气,危险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他无声颤了一下微湿的睫毛。
“不,怎么会呢?”
池殊抬起头,白皙的面容上,他的唇角弯起,露出个颇具蛊惑性的笑容:“我只是太感动了,一时间说不出话……对了,这是你的骨灰盒,我特地把它带来了。”
池殊拿出巴掌大的盒子,里面只装了一小部分的骨灰,男人接过,而后打开了它。
“谢谢你,夫人。”
下一刻,他竟是将里面的骨灰尽数洒在了锅里。
“我听说,只要吃下爱人的骨灰,就能永生永世地跟他在一起。”
池殊:……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请吧。”
池殊沉默片刻,从他的手里接过汤勺,不紧不慢地搅动了几下乳白色的汤汁,在男人的注视下,忽然说:“我怀孕了。”
弹幕里瞬间飘过一串【???】。
男人唇角的弧度也明显僵硬了,片刻,干巴巴地说:“这样吗?恭喜你,夫人。”
池殊:“所以我吃不了荤腥。”
男人盯着他:“那夫人想吃什么?”
池殊轻轻一笑,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不管烹炒蒸煮,味道都是极好的,那就是丈夫的心脏。我想尝一尝。”
男人唇角的弧度倏地压了下去:“请您不要开玩笑。”
池殊挑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我,却连自己的心脏都不给爱的人吃,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男人冷声:“夫人,不要耍我了。”
“喔,你才发现我在耍你吗?”
池殊倏地扬起眉眼,唇角勾出一抹艳丽的笑来,却不带丝毫温度。
“这么爱喝,自己喝去吧!”
他不奉陪了。
池殊一勺子狠狠砸了过去,带起一串飞溅的滚烫汤汁,转头就跑。
在他的背后,男人藏在帽檐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下一秒,他的身形便化作扭曲畸形的黑影,猛地朝他追去。
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的色泽,森冷刺骨的气息几乎袭上后颈,池殊很快被逼到角落,就在黑影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身,面对着追至身前的男人,弯起眼眸。
【天赋[万诡迷]已发动。】
【效果一:与指定对象发起强制对话,对你的第一个问题,对方无法撒谎。持续时间:5min。】
【效果二:对指定对象散发魅力,迷惑对方认知。】
【发动对象:……】
【数据错误。正在重试。】
耳畔响起模糊的电流音,池殊并没有在意,因恐惧飙升的肾上腺素令他的头脑发热,兴奋的情绪在翻涌。
像是受到某种约束似的,男人高大的身形硬生生定格在了原地,他们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池殊仰起头,视线在对方苍白的下颌处游离。
“亲爱的,告诉我,除了想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心愿?”
系统只说让他“完成丈夫的心愿”,又没说必须完成哪个,他大可以通过言语的诱导,让对方说出他能做到的愿望。
见男人沉默不语,池殊主动朝他靠近半步,血光下,他虹膜的颜色犹如杯中摇晃的酒液:“好好想一想,我们间能够做的一些浪漫的事,比如,让我拥抱你,或者——”
“我想和你跳支舞。”生衍说。
他在刚刚对方发动天赋的时候占据了这具身体。
在那一瞬间,游戏对玩家的监控会出现短暂的空白,他抓住这个机会,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闻言,池殊微微挑眉。
这么识相?
挺好,一支舞的时间,用不了他多久。
殷红的光晕间,身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后退半步,弯下身,向他伸出右手,发出无声地邀请。
池殊看了他两秒,随后,缓缓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冷白修长的手被包裹在他戴着手套的掌心,他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吊灯下。
帽檐阴影的遮掩下,池殊依旧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隐隐地,他觉得面前的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男人的右手环上他的脊背,在腰肢微陷的地方搭住,左手往外伸开,他微微低头,打量着池殊。
那人深紫的长发在光下显出玫瑰般的色泽,冷白的面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红色的唇微勾着,似笑非笑。
池殊基本没跳过女步,但这对他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的手虚虚搭在男人的肩头,右脚最先往后撤下一步,对方配合着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地挪动着舞步。
诡异而宁静的氛围里,池殊忽然听见低沉的男声从头顶响起。
“你想要我的心脏,对吗?”
闻言,池殊神色奇怪。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似曾相识。
生衍垂眸注视着他。
“你的意思,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愿意把心脏给你。”
第129章 无尽列车23 你想泡我?
强硬的力道传来, 男人握着他的右手,一点点朝自己的胸口牵去。
对方冰冷有力的指骨扣上池殊的手背,手指一根根挤入他的指缝, 悬殊的实力差距令他几乎无法反抗,苍白的指尖被迫覆上男人的左胸, 礼服的质感细腻而光滑,寒意蹿入指尖, 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抚摸蛇皮。
池殊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指甲陷入黑色的布料, 抓出几道褶皱,他屈起的关节透着淡粉,因冷意细微颤抖。
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男人被阴影笼罩的脸庞, 从他这个角度, 只能看到对方苍白优越的下颌, 毫无疑问, 对方是鬼怪,但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熟悉感……
池殊若有所思。
“当然, 我是说过。”他低低笑了,“这世上的一切情感都能以谎言来伪装, 我只相信用生命证明的爱。所以, 你会死在我的面前, 来证明你爱我吗?”
生衍静静地盯着他。
他很难理解这个人类口中所说的“爱”是什么,不过如果他想要心脏的话, 他能给他很多, 想让他死也可以,他重新造一具躯壳的速度连千万分之一秒都不要。
看来他满足对方所说的条件,可以完美地证明他爱他。
他暂且将“爱”这个字, 理解为人类向他发出的、要求进一步拉近二人关系的含蓄邀请。
“可以。”
男人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没等池殊来得及开口,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便摁着他的手背,一寸寸将他的手往对方的胸膛压去。
池殊呼吸微窒。
他的指尖竟毫无阻滞地穿过那层布料,触碰到了男人冰冷的胸口,而后往里压得更深,指腹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柔软、冰冷,犹如动物内脏,就好像他的手真的穿透了对方的胸膛,在里面缓缓搅动。
一个念头闪过池殊空白的大脑。
他有病吧?!
指尖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柔软,富有弹性,似乎还在细微地颤动,他甚至能摸到上面隆起交错的血管,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男人用力往前一推,掌心压上那团东西,手指包裹住的时候,它正在以均匀的频率跳动着。
“好了,现在你可以把它取出来。”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稳,仿佛让他拿走的不是心,而只是自己的一根头发,池殊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把将手抽了出去。
空气里响起怪异的血肉摩擦声。
随着他的动作,鲜红的血液沿着手与对方胸口的结合处喷出,缓缓流过他冷白的指骨,带来腥冷的触感。
顷刻间,池殊的右手便已完全被血染红,在他鲜血淋漓的掌心,一颗猩红的心脏正静静躺在那里。
人生第一次掏心,他证明,心脏确实是心形的。
池殊神色麻木,看了看手里的心,又忽而抬眼,看向男人模糊的脸庞。
下一秒,他竟是将手一转,啪嗒,心脏掉到了地上。
池殊面带笑容,口吻却含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颗心。”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扬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天赋还在时效范围内,他并不担心男人会盛怒之下杀了他,他只需要在打一巴掌后给对方一颗糖,就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情绪,不管是愤怒,还是兴奋,都只因他一人而起。池殊喜欢这种感觉。
“那可以换一颗。”
低沉的声音道。
那一瞬间,池殊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他的手再度被男人捉住,强硬地塞入对方的胸口,又是熟悉的湿滑的触感,又传来了血肉撕裂与摩擦的声音。
生衍盯着他:
“你可以继续掏,直到满意为止。”
池殊:……我谢谢你。
谁懂啊。
从没这么绝望过。
【偶遇不死丈夫,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主播以为自己快赢了,实则一败涂地。】
【主播:你家心脏是批发的啊?!】
【鬼产心脏大量滞销,帮帮我们!】
【主播主播,你掉的是这颗金子做的心呢,还是这颗银子做的?】
【随便掏出一颗心都是爱你的形状(物理)。】
【主播:我会把你的心踩在脚下。丈夫:没关系,我还有很多颗,随便踩。】
……
生衍觉得这个人类的反应很有趣。
尤其是在他收走对方的冷静后,他的情绪变化更加明显。
明明之前说想要他心脏的人是他,现在给了他心脏他却又不高兴,甚至十分嫌弃。
果然,人类真是善变的物种。
“够了。”
在连续掏完三颗心脏后,池殊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跟石头一样硬,比刀子还要冷,他很想把手上的心脏和之前两颗一样扔到地上,但又怕对方继续抓着他的手来个掏心,最终,他选择了把这颗心放进了男人的口袋里。
“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了,你不用继续证明了。”
池殊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一边用对方的衣服擦手,又觉得不干净,去厨房用肥皂把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腕搓了一遍。
一回头,男人站在他的背后,沉默地盯着他。
对方的身量很高,身形被包裹在漆黑的礼服下,颇富有压迫感,莫名地,池殊感到心头窜起一阵寒意。
视野里跳出两行系统提示。
【玩家已完成特殊场景[鬼丈夫]任务。】
【是否回归车厢?】
池殊瞥了一眼时间,发现离列车发动还有九分钟,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于是决定再待一会。
他抬眼望向身前的人,忽然道:“生衍。”
肯定的口吻。
男人藏在阴影后的目光微微一动。
池殊弯起唇:“让我猜猜,你是在我发动天赋的那段时间里,取代了他,对吗?”
对方闻言一默,随即抬起了手,摘下帽子,露出银白的发丝与青金色的蛇瞳,男人的面孔苍白而俊美,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池殊还是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悚然。
他口吻淡淡:“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想见你。”
他的嗓音缓缓滑过他的耳根,池殊眉梢一挑,轻笑。
真奇怪,他是什么肉骨头吗?为什么每进入一个副本,副本里的那个神格就会跟狗一样地凑上来?
从他进入异渊至今,他们间的接触……太多了。池殊不喜欢。
他们的联系越多,越让池殊无法把对方当做单纯的怪物看待,他曾经只把他当做敌人、当做可利用的对象,但显然池殊无法欺骗自己,毕竟单纯的敌人是不会对他上下其手,甚至还帮他口的。
池殊第一次跟另一个人建立起这样怪异而微妙的关系,亲密的,憎恶的,失衡的,难以预测的——哦,甚至对方还不是个人。
他下意识想逃开。
心头思绪掠过,但在现实不过短短一瞬,他朝男人伸出了手,掌心冷白:“你既然那么爱我,就把我的冷静还回来。”
生衍说:“不。”
他盯着他,竖瞳眯成细线:“我喜欢它的味道,它是你给我的礼物,我会一直留着它。”
池殊:“明明是你把它抢走了。”
生衍:“我们达成了一笔交易,我帮你倒流了时间,而你把它交给了我。这很公平。”
池殊:“哦,随便你。”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容易放弃,男人挑了下眉。
池殊有自己的打算。
他会想办法触碰到副本的核心,到那时,余渊就有机会出现,把这家伙给融合了,冷静自然而然就能回到他的手上。
不过话说回来,生衍比他之前遇到的那几个神格似乎都要好说话。
也许是不同的神格特性吧。
池殊漫不经心地想。
看起来,面前的这个……想泡他。
这种渴望甚至大过了对他的食欲。
他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这样吧,我要走了。”池殊说。
距离列车发动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生衍忽然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任务也完成了吧,所以你刚刚留下……只是为了跟我多说几句话?”
闻言,池殊轻轻唔了一声,笑了:“你也可以这么想。”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地点击【确认传送】。
眼前场景一花,当再清晰,池殊已经回到了列车上,车厢里笼罩着诡异的气氛,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觉察到了哪里不对劲。
地板变黑了。
不,准确来说,是脚下的地面被密密麻麻的影子占据,瘦长的、矮胖的人形,重叠地挤在狭窄的空间内,有的站立,有的蜷缩,如同被压罐机拼命挤压的沙丁鱼罐头,看着无比瘆人。
池殊瞬间反应过来,这些是之前广播里提到的“特殊乘客”。
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脚下的影子有种很怪异的触感,松散得如同砂砾,每走一步,他隐隐约约都能听见从脚底发出的惨叫,当池殊仔细去听的时候,那些声音又都消失了。
车门在这时无情地合拢,把还没来得及登上列车的玩家与怪物的吼叫彻底隔绝在外,一声嗡鸣后,列车重新启动。
悦耳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声音轻快而温柔,伴着悠扬的音乐,回荡在密闭的车厢内,莫名地让人心底蔓起一阵冷意。
【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是上午十点整,本列车预计将在今晚七点抵达本次旅程的第六站——莫比乌斯,本站正在举行“复活节”,欢迎各位乘客下车参与游戏。】
第130章 无尽列车24 “签这里。”
“怎么回事?!”
“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都是什么?”
“规则上不是说列车里是绝对安全的吗?它们又是什么东西?!”
“草草草, 它们在动——为什么攻击不到这些东西?”
……
车厢内响起玩家此起彼伏的喊声,混乱、愤怒,以及绝望, 如同一锅被架到火上的水,不断滚沸, 身处其间,池殊几乎要被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给淹没。
四周吵嚷起来, 但迟迟没有乘务员出现, 想到最开始广播里说的“车厢内禁止喧哗”, 池殊的心底不免一沉。
这意味着保护玩家们的规则开始失效了。
这样下去,列车内的形式势必会越来越混乱,最后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池殊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站在原地, 盯着墙壁上那些拥挤扭曲的影子, 陷入沉思。
距离列车到达下一站还有九个小时。
下一站的名字是……莫比乌斯。它的含义是, 一段首尾相接的环带,永无止境, 没有尽头。
游戏在试图通过这个暗示什么吗?……还有广播里提到的“复活节”,它给池殊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名思义, 有什么东西会在那里复活, 而鬼怪进行狂欢。
在那一站以后, 就是幸湖,而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半点有关如何抵达那里的线索。
越来越乱了。他仿佛深陷于一个巨大的谜团中, 能搜刮到的信息杂乱而少得可怜, 副本已经进入倒计时,但他至今还未触及这里的核心。
池殊深深吐出一口气,余光随意在周围的环境扫了扫, 陡然间,在某个地方顿住。
漆黑的车窗外,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张惨白的人脸。
它们的五官紧紧贴着玻璃,被挤压得扭曲而扁平,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一双双暴凸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乘客,咧开的嘴巴里没有牙齿,只有黑色的空洞。
那些脸密密麻麻,紧密相贴,乍一看如同许多五官分布在一张苍白巨大的面孔上,每一扇车窗外,都是这样的场景。
这里已经开始变得不安全了。
但除了列车,玩家们无处可去。
夏影忽然从另一节车厢跑了过来,他面容苍白,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看到池殊,欲言又止,目光注意到他袖口刺目的血迹,皱眉道:
“你受伤了?”
池殊摇头:“不小心染上了。”他打量着夏影的神情,“你想说什么?”
夏影漆黑的眼眸盯了他几秒,开口说:“你不是复制体吧?”
池殊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复制体……出现在了现实车厢,而且更接近原身了?”
“对。”他深吐出一口气,迅速道,“我是从另一节车厢上来的,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他,他和我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会使用我的天赋、还有道具……”
“离他远点!”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池殊的背后传来。
他连忙回头,对上一双暗黑微沉的眸子,来人有着和夏影一模一样的身形与面容,正警惕地盯着池殊身边的人,哑声道:
“他是复制体。”
池殊不着痕迹地离身边的夏影远离了半步,他站在中间,左右两侧是如照镜子般别无二致的人,现场一时间陷入沉默。
对方说的没错,现在出现在车厢里的复制体已经接近于完美,至少池殊光凭肉眼来看,根本分不出区别。
左侧的夏影最先朝另一个发动了攻击,为了避免波及,池殊退到角落,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窥伺感从身后袭来。
心头警铃大作,他连忙回头,对视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张人脸的轮廓从那些影子的中央浮现,五官的颜色比周围更深,正死死注视着他。
车壁的表面如同膜一样被撑开,一只漆黑的手从那里伸出。
池殊下意识想闪躲,但迟了一步,阴寒的冷意沿着后腰窜上脊椎骨,在他的头皮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抓住了身旁的栏杆,才没有和地面进行接触。
在他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无数团怪异的影子在地上推挤、涌动,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正直直对着他,丝丝寒意渗入皮肤。
列车里的异化又加深了。
池殊的额间沁出冷汗,下意识摸了摸后腰被碰到的位置,只觉一阵刺痛从那里袭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花板和墙壁上的影子蠕动得愈发强烈,若有若无的注视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身体,他做了个深呼吸,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收紧。
池殊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缠斗的两道人影,决定先离开这节车厢。
下节车厢也是一样的混乱,有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家在相互打斗,窗户上人脸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的乘客,地上的人影不断异化、扭曲,身形重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钻出。
池殊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两道。
两个白昭的影子打斗在一起,男人的身形修长而矫健,手臂上的枪在四周打出蜂窝般的弹孔,刀光闪烁,子弹声砰砰作响,狭小的车厢内,他们的周围的座椅已经被打了个稀巴烂。
地上躺着几具乘客残缺的尸体,充血的眼睛望着池殊的方向,显然是被波及到的。
池殊刚想趁乱离开,却被一道低沉的男声生生掐停了脚步。
“复制体知晓原身的一切习惯、攻击手段以及出招方式,如果没有外力来涉入,很难杀死对方。”白昭看着他,“池池,我需要你来帮我。”
另一个白昭冷笑,又是一刀狠狠袭去:“你以为池池会相信你吗?你这个假货,最终死的会是你。”
池殊看向他们。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齐齐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在凌乱的发丝下显出几分阴鸷的味道,颇具压迫感,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池殊莫名其妙被推到了中间,感觉后颈发凉。
顶着两人锐利的视线,他沉默了几秒,刚打算开口,
忽然——
“小心!”
“你身后!”
两道相同的嗓音不约而同地响起,紧接着是重叠的枪声,在他的后方,一只从墙壁中伸出的漆黑的手瞬间被打碎,残存的影子不甘地缩了回去,和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融为一体。
池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面恢复平静的车壁,隐隐感到一阵阴寒的恶意。
第二次了。
这些东西似乎特别喜欢袭击他,就好像……他的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短暂的几分钟内,白昭二人便又交手了数个回合,他们的动作几乎快到残影,池殊不敢再靠近墙壁,站在一个座椅旁看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一个鉴别的办法。
——复制体再怎么像原身,也只是建立在读取了对方记忆后的模仿上,至于原主人内心真正隐秘复杂的情感,对方是无法理解的。
趁他们打斗喘息的间隙,池殊忽然道:
“白昭。”
清越冷淡的女声传来,不急不缓地咬出那两个字,他们身形皆是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人。
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转,他微微一笑,缓缓说:“在来的路上,我碰到池殊了,他提出想要和我复合,而且求了我很久,说实话,我有点心软,你觉得我该不该——”
“不许同意!”
其中一人突然冷冷打断了他。男人漆黑的眼睛晦暗如夜,薄唇的弧度显得森冷而阴鸷,他盯着池殊,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他现在在哪?我——”
猝不及防对上那人微弯的眼眸,白昭猛然意识到他是在骗自己,目的是为了分辨出复制体。
“动手吧。”池殊很快记下了二者身上伤痕的细微差别,挑眉道。
见自己彻底败露,复制体冷笑声,下一刻,竟是不顾身前朝自己发动攻击的白昭,猛地向池殊袭去。
对方的动作迅猛,携着冰冷的杀气,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跟前,电光火石间,池殊已来不及使用道具,只能狼狈地一躲,抵挡的左手瞬间被划出一道长达十多厘米的口子,深可入骨,霎时间,鲜血淋漓。
剧痛之中,他听见“白昭”低哑的嗓音掠过耳畔。
“真奇怪,比起他,你似乎对我来说更有诱惑力。”
数声枪响而过,他背后的白昭抓住复制体在这一瞬间露出的破绽,鲜血凝成的子弹击穿了对方的身体,霎时间,“白昭”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裂纹,身体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崩解,消失在空气里。
“你没事吧?”
一双冰冷有力的手将池殊扶起,左臂烧灼的痛感令他的指尖禁不住蜷缩,他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艰难地喘了口气。
他的手臂搭在对方的掌心,殷红的血从狰狞的伤口渗出,格外刺目。
白昭皱眉,从背包里取出纱布:“你——”
他话语忽地一顿。
那人抬起头,露出微红的眼圈,薄唇抿着,牙齿在红润的唇肉上印下浅浅的齿痕。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控制住生理性流泪的冲动,把目光投向另一边:“我手不方便,帮我把它包起来。”
从白昭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撇过的侧脸,他上扬的眼尾泛红,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水渍般的阴影,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忽然间,他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沉默一瞬,低下头,熟练地给他的伤口清理包扎。
伤口很快被处理,池殊活动了一下手指,轻笑着道了声谢,思绪却飘到别处。
现在整个车厢都陷入乱况,最主要的威胁来自玩家们的复制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危机只会进一步加深。
天花板和地面的那些影子都在蠢蠢欲动。
事到如今……
在游戏初选择的能力算是派上了用场。
池殊召出身份面板,不动声色地划拉几下,眼前很快跳出几行系统的提示。
【玩家已开启[要死大家一起死]能力。剩余发动次数:1。】
【玩家已编辑自定义姓名:池池。】
【正在同步所有玩家进度——】
接下来的那行提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野里。
【现对玩家位置进行详细公示,持续时间:10min。】
随着提示跳出,列车上的玩家们都发现了自己视野的左上角多出了一个小型的地图,上面显示着当前所处以及附近两节车厢内玩家的具体坐标与姓名,对于深陷于与复制体缠斗的玩家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们的队友可以由此辨别出复制体,从而合力击杀它们。
一旁的白昭看着地图上不断移动的玩家坐标与姓名,皱了下眉:“奇怪,为什么副本会突然开启这个功能?”
池殊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现在的他与列车上的其他人都是敌对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愿意出手帮他们一把。
鬼怪的数目在增多,与之抗衡的玩家如果急剧下降,对于池殊无疑是大大不利的。
更何况他还是容易拉仇恨值的大冤种体质。
随着时间的推移,列车里的异变越来越深。
四周被禁锢在墙壁、天花板的人影动得更厉害了,如同被密闭在毒气室里的人,疯狂地向出口的地方拼命挣扎,被踩在地下的影子无声发出尖锐的嘶嚎,深深浅浅的人形轮廓宛如鱼尸,浮满整个车厢。
在这期间,池殊已经被四面八方探出的影子攻击了不下五次。
比起其他玩家,那些东西似乎对他情有独钟。
当然,池殊现在呆在白昭的旁边,遇到什么危险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对方敏锐迅速的反应能力与夸张的战斗能力会帮忙代劳。
男人修长有力的金属手指扣住他的腕,轻松一带便将人拽到身后,越过对方宽阔的肩膀,池殊看到白昭一枪就把那颗探出的漆黑人头炸成了碎末,阴冷的视线从他上一秒呆的地方探出,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于空气。
白昭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池殊有些好奇道:“你打架很厉害,怎么练的?天赋加持?”
对方对危机的直觉以及反应力至少是常人的好几倍,出手也利落地身经百战,之前池殊被这人毫无反抗之力擒到墙上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
“有一部分。”白昭挑眉,“在进入游戏之前,我是个雇佣兵。”
池殊唔了一声。
难怪。
原来早就杀过人,怪不得这么熟练。
“你是做什么的?”他收了枪,不经意问道。
池殊没必要隐瞒,坦言道:“演员。”
当然,现在看来,他这个身份极大可能是假的。
闻言,白昭掠起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应该有不少粉丝吧。”
池殊:“还好吧。”
粉丝倒不多,但变态粉不少,之前有个还因爱生恨把他给嘎了呢。
见白昭盯着他不说话,池殊挑眉:“怎么,想找我签名?”
望着那人盛着些笑意的眼睛,不知怎么,白昭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池殊没露出太意外的神情,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对方帮他挡了好几次攻击,想让他帮忙签十个都没问题。
于是白昭朝他走近了一步。
池殊顺手抓起他的右臂,突然的触碰令白昭肌肉紧绷,但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眸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他低垂的眉眼含着些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将白昭的衣袖撸起,露出与金属肘相连的上臂,他的肌肉线条清晰,紧实有力而不过分夸张,将黑色的布料撑起明显的轮廓,池殊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在摸一块铁。
啧,练得不错。
池殊的指尖在对方的肱二头肌点了点,问:“签这里?”
他的指腹微凉,碰到白昭发烫的皮肤,让那里的神经感到刺激,触碰明明不重,但白昭竟涌起一阵条件反射想缩回手的感觉。
他的喉结滚了滚,低声:“好。”
池殊拿出一支从道具商城兑换的记号笔,将笔帽在嘴里咬着,额前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一缕,开始签名。
笔尖滑过光裸的皮肤,带来异样的触感,那人下笔不重,如同羽毛拂过,麻,而且痒,白昭原本放松的手指下意识握紧,鼓起的青筋在肌肉上清晰可见。
池殊自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
签完第一个池,他的笔尖猛地一顿,抬眸对上白昭幽暗的视线,无声一笑,又签了一个池字。
最后一勾落下,白昭紧握成拳的手已经在掌心印下了指痕,他薄唇绷成一条直线,视线终于从那人的脸上挪开,看向自己的手臂。
两个相同的“池”字并排签在那里,笔锋潇洒凌厉,字形漂亮而不失神韵,黑色的字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池殊把咬在齿间的笔帽取下,盖好收回,发现白昭还在端详手臂上的签名,随口道:“喜欢?回头再给你签几个。”
不过如果真有下次,签的可就不是“池池”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池殊的扬了扬眉。
他倒挺期待对方那时候精彩的反应。
虽然很可能会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白昭没说话,淡淡将衣袖放了回去。
邻近的车厢忽然传来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