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报酬/咒灵组
她想真人了吗?
这或许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在学校的每一天, 雪菜都过得很充实,光是学习就已经快要把她的脑细胞耗光了。
剩下的时间再用来和同期玩一玩,和忧太虎杖打打电话, 看看津美纪和惠,想念一下五条悟……就算把心脏掰成八瓣, 雪菜也没有工夫想真人。
“雪菜一定很想念我……就像是我想念你一样。”
被真人紧紧抱住了。
他把她画的那张画放在两个人的中间, 像是看自己珍贵的器官那样看着它, 眼睛眯起来, 像是一只漂亮的人偶。
“我好高兴……雪菜,我们来接吻吧?”
“……”
雪菜抬手抵住他的脸。其实她是画到最后面, 脑袋里面实在没有东西画了,才开始画真人的。
但是看着真人高兴的神色, 她没有忍心说出来。
“你快点走吧……”
她小声说:“五条悟会过来的。”
“过来了又怎么样。”真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今天我们都来了哦。漏瑚、花御、陀艮,都在外面等你呢,就像是人类的中秋节一样, 雪菜也和家人一起来团圆吧!”
“……”
被强行带走了。
一路上,雪菜都感觉很不安,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盯着, 脊背发麻, 后颈升起密密麻麻的恐慌感,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那是被【六眼】看着的感觉。
被生气的五条悟这样看着,身体就会有反应,小肚子一抽一抽的,开始发烫。
“真人……”
她试图甩开真人的手:“我不要去、我不想去,你放开我。”
听见这样的话, 少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 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开始在屋顶中穿梭起来。
“本来想慢慢走过去的。就像是人类约会一样。”
他朝她笑:“但是既然雪菜这么害怕,我们就走快一点吧!”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原本不断在颤动的手链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已经完美达成了传信的使命,这让雪菜害怕极了。
五条悟过来了吗?
她现在和真人牵着走往前走的样子,已经被他看见了吗?
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要这样偷偷盯着她看……
“五条悟……”
脑袋乱糟糟的,只剩下了【不要惹五条悟生气】这个想法,雪菜还记得上一次惹他生气的后果,她不要再被五条悟凶了。
所以呼唤他的名字,哪怕正在和咒灵同伴牵着手。期望他快点出现在面前,结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以后,脑袋已经坏掉了。
害怕、五条悟出现、安心感,这样一直一直重复,就算她是一只咒灵,就算他是最强大的咒术师,她的天敌,可是在害怕的时候,笨蛋头脑只会这样思考了。
真人的手松开了。
她被五条悟拎起来,没有任何开场白,全然是一场单方面的暴力宣泄,五条悟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单手扯断了真人的手臂,又把真人重重砸在墙上,少年瞳孔紧缩,死亡的恐惧感让他反应极快地缩小了身体,试图拉远两个人的距离。
听见了一声轻蔑的笑。
苍蓝色的光芒砸在真人的后背,五条悟瞬移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拔下了他的脑袋。
血液喷洒,雪菜呆呆地抬头看,看见五条悟漫不经意地朝她笑,把真人的脑袋轻轻抛了抛。
“还活着呀。”
他看着真人还在转动的眼球,笑了笑:“爬虫的生命力果然很顽强呢。”
“那么——随堂测验。”
他笑眯眯地看向她:“提问,遇见了陌生的人形咒灵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祓除呢?答出来晚上给你加表现分哦。”
雪菜被吓傻了。
她忍不住看向真人,少年的脑袋和身体分离,却还保有意识,那双漂亮的眼睛留着血泪,眼球大大地凸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滚落。
“呜……”
哪怕一直和同伴们去祓除咒灵,但雪菜也没有见过这么暴力血腥的场面,怎么会有人可以徒手把特级咒灵的脑袋拔下来,还握在手里面当球一样抛着玩呢?
好可怕……五条悟好可怕……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往他的怀里钻,“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挑了挑眉毛:“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一发[茈]轰成渣吧。”
茈……雪菜听说过这个招式,如果五条悟真的用这个的话,真人肯定会没命的,他的脑袋还在五条悟手里面……
“可以不要吗?”
不敢抬头看五条悟,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面前而什么都不做,又完完全全是个笨蛋,不懂得迂回转弯,只能满心害怕地、慢吞吞地求情:“不要祓除好不好……求你了。”
“哦呀,这时候要我停手吗?”
他没有问理由,而是弯腰看向她,笑眯眯的:“给够报酬就可以哦”
报酬……
什么意思……雪菜呆呆地看着五条悟,有些不敢相信,他、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都给你……全部都给你。”她哭着说:“五条悟,你不要祓除他了好不好?”
“好哦。”
他把真人的脑袋丢给她,脸上写满了不在意。“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如果这样还被拐跑的话……捉回来就随我处置,没问题吧?”
完全没有问题。
五条悟真的是一个好人……天底下最好,只、只比棘差一点点的最好的人。
他竟然放过真人的性命了。哪怕到现在,雪菜还是不敢相信,她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手链,心里面忽然想起来和五条悟一起出差的那几天。
在那个旅店里面,泡完热乎乎的温泉,五条悟和她抱抱,把力量借给她,让她睡了好久好久的、安稳的觉。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闻到了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带着轻微焦灼感的味道,那是漏瑚。
数不清的夜晚,雪菜窝在他的披风里睡觉。
真人在她和漏瑚的帮助下缝合好了自己的身体,第一秒就跳进她的怀里,发出孩童般的哭喊声。
“雪菜……我好痛……我的脑袋被拔下来了,你看见了吗?我明明碰到了五条悟,可是没有办法发动术式,我好痛好痛好痛,要和雪菜接吻……”
“起开。”
真人被拎起来踢走了。
漏瑚站在她的面前。这是因为人类对大地的恐惧而诞生的咒灵,只有一只眼睛,喜欢披着一件小披风,头顶顶着一颗小火山,随时随地燃烧,却没有刺鼻硝石的味道,只有满满的、像是大地母亲一样的草木香。
“谁弄的?”
这个身型矮小,还不如没有雪菜高的咒灵,给了她以往最多的安全感。
“那个叫五条悟的家伙吗?”
雪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慢吞吞坐在了地上。
“抱抱。”她朝他张开手。
“……什么?”
“想要和漏瑚抱抱。”
“……”
火山头咒灵露出困惑的神色,看了她好一会,抿抿唇,皱着眉弯下腰,伸出小短手把她抱紧。
“这样?”
“嗯。”
她把脑袋埋进漏瑚的胸口,嗅闻他身上的味道,蹭蹭,然后说:“我好想你,漏瑚。”
“……”漏瑚沉默了一会,大大的独眼里眨巴眨巴,显得有些茫然。
真人慢吞吞走回来,不满地说道:“雪菜都没有说想我。不公平……明明我的脑袋都被拔掉了一次。”
说着,他从嘴巴里面掏东西,过了几秒,雪菜的那张画被他掏了出来。
“你看。”像是孩子向玩伴展示自己心爱的珍宝那样,真人弯着眼睛:“雪菜在纸上画我呢。”
漏瑚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又看向雪菜,好一会,才说道:“你变得像是人类了。”
“嗯……”她弯起眼睛笑笑,牵起他的手,又看看周围:“花御和陀艮呢?”
“你们和五条悟战斗的时候,我们去支援了,后来分头撤离了。”
“哦。漏瑚有想念我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我的样子有出现在你心里面吗?”
她坐在地上,把柔软的脸颊埋进他的掌心,漏瑚的手掌凉凉的,带着青草的香气,还有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但一点也不显得可怕。
“好多时候做噩梦,我都想你了。”她说:“我想躲在漏瑚的披风里面睡觉。”
独眼咒灵低头看了她好一会。
“你真的变得更像是人类了,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话。”
“这是坏事吗?”
“这是好事。”
漏瑚说:“我们的理想,就是以人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存活在这个世间,而不被视作威胁和怪物……比起现在被称为【人类】的那些生物,拥有了人性和情感,远比他们更加强大的我们,难道不是一种新的人类吗?雪菜,你已经开始拥有人性,你走在了我们的前面。”
听见漏瑚这样说,雪菜感觉很高兴。
一路以来,雪菜都在怀疑自己。她没有完成羂索的任务,在许多时候还擅自站在了人类的那一边,心脏也不听话,喜欢上了好多好多个人类。
这让她觉得自己对于咒灵同伴们来说一无是处,什么帮助都没有。
“去卧底之后,我思考了很多东西,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漏瑚……你愿意、你愿意听一听吗?我心里的声音。”
“嗯。”
漏瑚伸出青灰色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雪菜,你变得胆怯了。这也是人性的一种,但我认为这样的人性应该被摒弃。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那群咒术师吓到你了吗?”
“……”
雪菜看了真人一眼,真人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那样,抱着膝盖坐在他们身边。
她抿紧唇,低下头,也牵起真人的手掌,小声说道:“咒术师没有吓唬我。”
她说:“是、是羂索吓唬我。他骂我,欺负我,让我道歉,伤害了我的朋友,还说了好多好多可怕的话,我讨厌他,你们也不要再喜欢他了好不好?”
第52章 和平共处
合作和喜欢是两件事情。
漏瑚说, 他们选择和羂索合作,并不是因为喜欢羂索,实际上, 咒灵很少产生‘喜欢’这一类的情感,更何况羂索是一个人类。
只是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 所以在互相利用而已。
“哦……”
雪菜闷闷地低下了脑袋。
这里是偏僻的山野, 周围很安静, 她想起了羂索的话。他们想要削弱咒术师的力量, 摧毁五条悟。
那怎么可能呢……五条悟这么厉害,是绝对不可能被什么东西摧毁的, 而且、而且削弱咒术师的力量,这代表她的朋友们也会受伤。
一边是咒灵同伴, 一边是喜欢的人类和咒术师,雪菜感觉心脏被掰成了两半,这让她有些痛苦。
“其实咒术师也没有这么坏。”
她想了想, 又抬头看向漏瑚。
“比起羂索,我觉得咒术师更值得信任,他们根本就不是羂索说的那个样子, 说不定、说不定……”
“那只是因为他们把你当做了人类。”
真人打断她的话。
“如果发现你是咒灵,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祓除你,雪菜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上次在京都,明明露出了那么可怜的表情。”
雪菜偏头看了真人一眼,听见这样的话,她松开了他的手。
“不会的。”
大家发现她是咒灵,然后讨厌她, 杀了她,把她赶走……这样的话听过很多次, 也总是在梦里出现,可是现在,雪菜并不这样想了。
“有一个人……”
顿了顿,她说:“也许是两个,也、也有可能是三个,总之,我有这样的朋友,就算发现我是咒灵,也不会把我祓除的朋友。”
“看吧。”
漏瑚还没有作出回应,真人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朝漏瑚耸耸肩膀。
“雪菜已经完全被那些人类蒙骗了,她现在的心脏里面装满了咒术师,羂索说她从来就没有好好完成过任务,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到那边去了。”
“才不是这样……”
真人的话把雪菜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站在咒术师的那一边,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心里的确装满了咒术师。
她也的确没有好好完成羂索的任务,刚刚还对他们说了羂索的坏话。
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叛徒吗?
不管是咒术师还是咒灵,都最最最最唾弃的叛徒,自己变成那样的家伙了吗?
“呜……”
这样的结果让雪菜觉得不知所措,她小声抽泣起来,漏瑚怔愣地看着她。
咒灵没有眼泪,他从来没有见过雪菜哭泣的样子。
虽然有着人类的身体,可在漏瑚的脑海里,雪菜还是小橘猫的样子,她总是窝在他的披风里睡觉,哪怕偶尔变成人类的形态也小小一个,在两米多的花御怀里,依旧像是一只小猫。
在所有的咒灵同伴里,他最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种晶莹的、透明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滑落,独眼咒灵看了一会,抬起手,用手掌接住了她的泪水。
有一种灼烧感,他低着头,感觉咒力好像也被影响,思维开始紊乱。
难道人类的眼泪是一种毒药吗?漏瑚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个时候……”
思索了好一会,他攥紧掌心滚烫的泪,问道:“羂索也让你哭了吗?”
雪菜愣了一下,慢吞吞地看向他,浅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就好像在富士山的每一次,她在睡梦中被真人吵醒,用爪爪抱住他的披风,希望他给自己出气那样。
“我会让他消失。”
漏瑚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如果你讨厌一个人类,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会去做到。”
“哈?”
真人在旁边发出困惑的声音,他不满地皱起脸:“雪菜是被人类欺骗了才搞不清楚立场,要我说,今天就把她带回去好了。”
他的话让雪菜又是一阵害怕,五条悟说了,她只有三十分钟的活动时间,如果逃跑的话,捉回去就会被狠狠惩罚的。
“我不要回去……”
被握住了手。
“你刚刚说,你心里有声音。”
漏瑚的手是毫无温度的冰冷,呼吸间流转的咒力却如同火山般灼热。
“说出来吧,雪菜,你真的走在了我们前面。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们,这是来自于灵魂的羁绊,我们和人类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欺骗,也不会有谎言。”
雪菜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停止了抽泣的声音。
“真的吗?”她哭着问:“漏瑚不讨厌我吗?我还以为你会和真人一样讨厌我……”
在他大大的、装满沉静和坚定的眼睛下,雪菜低下头,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想,我只是觉得,会不会有可能,我们可以和咒术师和平共处呢?”
“哈?”
眼看着事件从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真人立即跳过来阻止,他长高高,像是一根竿子那样,插进了漏瑚和雪菜的中间。
“杀虫剂和害虫可以和平共处吗?”
他气恼地左看看右看看,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露出孩子一样崩溃的表情,然后被漏瑚一巴掌拍开。
“够了!”漏瑚冷冷看着他:“真人,你说这样的话是要站在羂索那一边吗?”
真人身上还带着伤,闻言露出不被理解的伤心表情:“我怎么会站在那家伙那边!我只是很生气,雪菜心里面装满了咒术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漏瑚握紧拳头把他砸开。
少年栽进了几十米外的灌木丛里,他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就像是遭受了余震那样,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坐在地上大声叫唤,漏瑚不太关心真人的伤势,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看。
“很荒谬。”
漏瑚看了她一会:“但如果这是从你心脏里面发出来的声音,就去做吧。”
雪菜根本没有想过会从漏瑚这里获得支持,被这样看着,她感觉肩膀忽然变得很沉重,这让她有些想要退缩。
——就像真人说的那样,害虫和杀虫剂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就连自己,也是通过了将近一年的相处,才和咒术师们建立了互相信任的感情。
以人类的身份。
“心脏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
漏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样的东西,我无法拥有,真人的心脏也和人类的不一样,只有你,雪菜,你走在我们前面,所以从你心脏里面发出来的每一道声音,我们都要珍惜,因为那是我们——身为人类的证明啊!”
身为人类的证明……?雪菜有些困惑地看着漏瑚,看见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们、我们也算是人类吗?”
“当然是,雪菜,我们可以思考,可以交流,也可以拥有人类的心脏和情感,为什么不可以是人类呢?总有一天,我们将以人类的身份站在阳光下大声欢笑,你让我看见了那样的未来。”
春天复苏的青色小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温柔的淡香,漏瑚推着她向前走,到还没有绽放的樱花树下。
“去吧。”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东京,喧嚣的、属于人类的城市,眼睛里露出一丝向往。
“责任和苦难都由我来承担,听你心脏发出来的声音,哪怕那是错的。”
雪菜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开阔的城市,慢吞吞往前走了几步,好一会,又忍不住回过头,跑回他的身边。
“我好想你,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
“我也想花御和陀艮,帮我告诉他们可以吗?”
“可以。”
“那、那可以再抱抱吗?我变回猫跑回去……还可以再抱抱三十秒。”
矮小的咒灵顿了顿,不太熟练地抬手抱住她的腰。
就像是充满了电量那样。
得到了咒灵同伴的肯定,雪菜朝着新的方向出发了。
她不再是困在羂索的任务和自己心音之间的笨蛋,而是怀抱着同伴的信任和期待往前走的开拓者。
或许结果会很坏。她想,但是她现在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走到山间小路的尽头,视线被树木遮挡,漏瑚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停下来,看了看他们分别的方向,然后变成小猫,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很准时嘛。”
白发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办公。他的坐姿不太端正,懒懒散散,喜欢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明明这里是伏黑家,他表现得却像是主人那样。
少女气喘吁吁地站在玄关前,撑着柜子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笑,像是小鸟归巢那样扑进他的怀里。
五条悟稳稳地接住她,身体没有因为她的撞击而发生一丝一毫的移动,他两只手撑起她的胳膊,把她举得高高的。
“很开心?”
“嗯!”她用力点头,喊他的名字,黏黏糊糊、充满了思念和雀跃的语气:“五条悟……我唔唔唔。”
嘴巴被捂住了。
他笑着把笔记本电脑挪远一些,转向她,屏幕上出现一个社畜眼镜男。
——伊地知正在通过视频会议的形式向五条先生汇报工作。天知道今天五条先生任务进行到一半忽然瞬移走人是怎么回事,善后很麻烦的喂!
还有忽然出现女学生然后关闭摄像头接着传来一阵糟糕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确信这家伙是个忙到睡觉都没时间,被漂亮女人搭讪只会说抱歉,手机通话记录里除了公事就是公事,除了偶尔在收拾生活垃圾的时候能发现用坏的飞机之外完全无情无欲的三十岁大龄魔法师,伊地知差点就要误会这家伙在搞师生恋了!
而且五条先生曾经有一个恋人。
好像是被甩了——很难想象世界上有女人会甩掉他。但伊地知刚刚辅佐五条悟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出现那种落寞的表情。
少年还没有毕业就开始进行高强度的任务,小他两届的伊地知成为了他的辅助监督,那时候,五条悟总是看着空气发呆,就像是被什么很在意的人抛在了原地,还停留在旧时光里。
所以不可能的吧。
随便在街上走一圈,就能收获无数个漂亮女伴,365天都嗨不完,但还是情愿在忙碌的车上把挡板升起来,用前女友留下来的衣服当自配菜的家伙……
人渣确信。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移情别恋的——那可是咒术师啊,一旦明白了什么叫做“爱”,就连死亡也不会叫他们放手的家伙。
想到这里,伊地知放下心来。紧接着,那边关闭了麦克风,伊地知顿了顿,刚想继续汇报工作,通话就被挂断了。
上次的温泉旅店,好像也只定了一间房间……但是应该没问题的吧,年长的帅气教师和可爱的学生共处一室什么的……放在五条先生身上是绝对没威胁的吧,伊地知有些不安地想,没记错的话,这位钉宫同学,好像和远在非洲的乙骨同学处在恋爱关系来着,少年常常用卑微的语气拜托他传递礼物。
“笑得这么开心呀。”
已经快到黄昏了,五条悟懒懒散散地把笔记本电脑扔到旁边,低头看她:“头顶上都快开出小花来了欸,我们家小朋友……”
回来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开心地,没有阴霾的笑容。
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下午,那时候的她还是咒灵,身体没有温度,趴在他的膝盖上面吃冰淇淋,吃得慢吞吞、乱七八糟的,就连打游戏都难以交付耐心的少年,慢慢看了她一整个下午。
于是五条悟也低头看她,实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这种心脏的痛感,像是细密的丝线一般。他坐起来,单手撑起下巴,想要笑,想要摆出散漫的、游刃有余的表情,想要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没心没肺地戏弄她,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做到。
失去的太多了。
她和他都已经失去得太多太多了。
最可怜的是什么啊。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家伙。在朝他笑呢,像是之前那样……
五条悟抬手捂住眼睛。
“五条悟……”
她的声音响在耳边,手掌被她的手掌覆盖:“你怎么了?”
没说话。听见她慢吞吞的呼吸。
“我把咒灵球吃掉了。”她说:“好大一个……要惠帮忙戳进喉咙里面才吃掉,好难吃,就算后面吃了很多冰淇淋也还是好难吃,变得强大一定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吗?五条悟……你长大的时候会不会痛呢?”
又一次听见了这样的问题。
记忆里的少年撇撇嘴,露出‘老子是最强才不需要你这只杂鱼操心’的傲慢表情。
现在的自己,正顺从心意,把脸埋进她的手里。
“很痛的呀。”他说:“我也是从小孩子一点点长大的哦。每长一岁都会很痛……六眼,这东西知道的吧?把信息源源不断地塞进脑袋里,大概,就是每天吃一百个咒灵球那种感觉吧。”
一百个咒灵球……
光是听着这样的话,雪菜就已经感受到那种来自灵魂的痛楚了,她低下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五条悟,这让她觉得他是一直负伤的大猫,强大而又充满伤口,他需要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脏痛痛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五条悟……我不想要你痛。”
“怎么样,这么说符合你的期待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把脸抬起脸,看着她笑:“真的呀?老师只是开开玩笑,你这家伙就哭了呀?没往眼睛里塞洋葱吧?”
说着,他还抬手来扒她的眼皮,雪菜哭得懵懵的,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气恼地推开他的手掌。
“里面没有洋葱的。”她鼓起脸颊,好一会,又看过来,看着他,不说话,只是慢吞吞地朝他靠近。
五条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低头看着她,没有躲。两个人的呼吸慢慢靠近,她撑着他的肩膀,坐在他的怀里,直起腰,把头低下来,轻轻舔了舔他的眼罩。
“舔舔……”她轻轻问:“舔舔会…* …呜!”
“在很认真地回忆往昔哦。”
他叹气,把两根手指插进她的嘴巴里,一直抵到喉咙:“小惠捅到哪里了?怎么给你吃的冰淇淋,嗯?——那时候也露出这种色-情的表情了吗?肚子上次没被塞满吗?我的东西。我的错我的错,没料到你是这么贪吃的家伙。”
肚子被按了一下,他瞥过来。“腿张开。”
第53章 咒灵,人类,合作?!
晚上七点半, 伏黑惠带着晚餐回家,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太阳和月亮轮换的交织线,天空中只有浅淡的晚霞, 今天是个阴天。
小狗喜欢嗅闻归家主人的味道, 像是在确认主人在外面的世界有没有遭遇危险, 她也一样, 总是要在玄关埋头嗅嗅好一会,才慢吞吞放过他。
黏黏糊糊。
每一次, 少年总是露出冷淡的、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表情,以换取她后面的‘补偿’, 可是今天,她没有过来。
伏黑惠垂眸,等了一会, 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于是抿起唇换鞋,把晚餐放在餐桌上, 走到客厅——这家伙窝在沙发上睡觉。
她像是累坏了, 一碰就醒的家伙现在睡得昏沉,脸颊和眼尾全都红通通的,空气里流动着鲜明的沐浴露香气,这表明她在不久前洗过澡。
她没有在下午洗澡的习惯。
伏黑惠低头看了她好一会,旋即又打量起四周——餐桌上的鲜花、茶几上的游戏手柄和散落的书本、玄关柜上的摆件、飘窗上的小毯子……一切都还和他出门的时候一样。
可是她身上
全部
都是
残秽
只要是人就会产生咒力,咒术师和咒灵这样体内承载着大量咒力的生物, 在兴奋的时候会留下残秽,使用术式、战斗, 或者仅仅只是触碰。
现在包裹着她全身的,浸入她身体里的残秽,不属于她自己。
弯下腰,用手掀开她的衣服,平坦的小腹微微鼓起来,就像是每一次吃饱了那样,她坐在餐桌上,迷迷糊糊地掀起衣服揉肚子,像是一只消食的猫。
或许是他的手有点凉,睡梦中的少女颤了颤,迷迷糊糊地往后躲,伏黑惠掀眸看了她一眼,扣住她的腰,抬手按在她的肚子上。
“呜!”
被按压的感觉让她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浅绿色的眼睛里装满了惊吓和警惕,但是看清楚正在按肚子的人是他以后,她又立即露出安心的神色,慢吞吞抱住他的手臂。
“咩咕咪……”含糊不清地喊,脸颊也贴上来。
“谁来过?”
她身上的残秽大约过了一段时间,已经变得非常浅淡,原本是该散去的,可是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现在还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这种程度的残秽世界上大约只有六眼可以分辨出来。
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困呼呼地抱住他的脖子,习惯性地开始嗅闻,少年喉结滚动,垂眸看了她一眼,放出了自己的式神。
“好痒……”
雪菜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两只大狗狗正在舔她的小腿,她往后躲了躲,立刻被少年限制了动作。
“回话。”
式神并不属于真实的犬,模拟出来的**也源自他的咒力,她小腿上的残秽逐渐被覆盖,少年垂眸看着,就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检察官。
“谁来过?”
“五条悟。”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
“五条悟?”
“嗯。”
少女伏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还红红的,抱着他的脖子说:“冰淇淋。”
哈。
“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掀起睡裙的下摆——显而易见,这里被装满了。
“吃了什么东西。说话。”
“……”
为什么又凶。
雪菜抿紧嘴巴,乖乖说道:“吃了悠仁送过来的点心。”
“点心?”
他皱起眉,明明应该松一口气感到庆幸,可是某种糟糕的预感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这家伙……吃东西的确喜欢勉强,不管好不好吃,喜不喜欢,只要别人递给她,她总会强撑着吃完,肚子总是会可怜地鼓起来。
劝告过几次,偶尔她也会露出可怜的神色让他帮忙吃掉,但是更多的时候,她说:“不可以浪费别人的心意。”
这是他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因为他这样的指责,她把变质的饭团全部吃掉了,后来也一直执拗地执行着这个道理,无论如何也扭转不过来,是彻头彻尾的、一根筋的笨蛋。
“都说了不要勉强啊。”
他叹气,给她揉揉肚子:“消化不了怎么办?吃不下就放着让我来吃,实在不行给玉犬也可以……”
“哦。”她蹭蹭他的脸颊,有点委屈:“惠不许凶我……”
“嗯。”
他语气放轻了一些:“下午除了五条悟,没再见过其他人吗?”
有些部位留下来的残秽。他垂眸看着那个地方,如果真的是五条悟留下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
光是想一想就要疯掉了。
好在她露出了心虚的神色。
这是完全不会说谎的好孩子,脑袋低下去眼神开始闪躲,摇头的动作犹犹豫豫,把脸藏进他的胸口,就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那样。
“我、我想吃冰淇淋。”
所以还有其他人吗?
当他在外面奔波忙碌,耐着性子应付完所有讨厌的大人,精挑细选地给她带晚餐的时候,她在这个房子,他们的家,属于他的地方——和别人拥抱了吗?
那些他克制的、珍惜的,不敢触碰的地方。
他认为只有等到她彻底明白‘爱’这个字的含义,互通心意,结婚,然后才有资格触碰的地方,被那家伙,一只偷偷溜进别人家里的老鼠。
“张嘴。”
毫不意外地在喉咙里看见了残秽。比他那天帮忙的手指更深。
伏黑惠气笑了。
“有吃新的咒灵球吗?”
像是在给她最后一次的减刑机会,少年垂眸看着她。
雪菜有些不安,抿紧唇,不知道自己该说有还是没有。
他看了她一会,叹气,带着某种怜惜:“是我的错。”他说:“对待你,不能太过放任自由。”
“呜……”
被拎起来。
伏黑惠把她抱进房间,看了一眼她随手丢在枕头上的小吊带睡裙,垂下眸,用这条裙子捆住了她的手腕。
雪菜坐在床边,不安地看着他,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依稀的月光洒进来,少年站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只是看,没有给予任何惩罚。
雪菜感觉伏黑惠有些像是五条悟了,不需要说话,只是这样坐着看她就显得好可怕。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甚至都没发现五条悟的残秽还留在自己的身上,她困惑又委屈地低下头,心里还想着今晚没有吃到的冰淇淋。
惠明明说过每天都给她吃一个的,惠不遵守约定,明明她才应该生气。
可是被惠这样看着,她根本就不敢生气。
“惠……”她喊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心里感觉更加不安了,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惠好久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她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了,重新低下脑袋,想象现在自己是一只小乌龟。
窗户大大地敞开着,风吹进来,吹起桌上纸张的边角,她的肩膀缩了缩,像是感觉有些冷。
少年一顿,站起来去关窗户,目光被桌子上的纸张吸引。
那是她的画。
这家伙大概是第一次画画,线条歪歪扭扭,涂涂改改,丑得不像样子。
伏黑惠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和线条搏斗时候呆头呆脑郁闷的表情。
前几章是奇形怪状的非人生物,对于经常接触咒灵的少年来说显得稀松平常,他往后翻,看见了熊猫的画像。
她把每个人的特征都画得十分鲜明,哪怕伏黑惠不经常和那些人接触,也可以轻易辨认出他们的样子。
“……”
雪菜被放置在旁边,这让她有些煎熬,惠在生气,可是惠既不像是之前那样凶巴巴地惩罚她,也不和她说话,甚至看也不看她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惠要和小说里面的那个人一样,坐船走掉,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要她了吗?
从来没有体会过被忽视滋味的少女胡思乱想,小脑瓜久违地使出了全力,把以往学过的全部知识串联起来,得到了“自己要被丢掉”这个可怕的结果。
明明、明明不久前才和漏瑚说了那样信誓旦旦的话的,现在就被惠讨厌的话,岂不是完全搞砸了吗?
听见了抽泣声。
明明只是一会没看她而已。她哭得就像是受到了天这么大的惩罚那样,不仅仅是不安和害怕,里面还藏满了伤心。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坠。落,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惠、呜呜、不要把我丢掉,不可以……”
“……什么啊。”
伏黑惠叹气,皱着眉朝她走过去,一边想就这样轻易绕过她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救了,一边又抬手给她擦眼泪。
“在哭什么啊?”
“惠不看我。”
“……就因为这个?”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十几岁的少年,远远没有成年人的硬心肠,在她的眼泪攻势下轻易败下阵来。
“现在看你了,给我打住。”察觉到自己的败退,他的语气刻意变得冷硬。
她完完全全接收到了他冷漠的语气,于是变得更加伤心了,哭着说什么不要讨厌我,要一直和惠在一起之类的话,少年深呼吸,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掐住她的脸颊,吻下来。
这是雪菜第一次在双手被束缚的情况下接吻,她还在哭,喉咙下意识紧缩,惠的舌头伸到很里面很里面,她有点不适应,但是想到惠在亲她,她又变得有些高兴。
所以稀里糊涂就被搞定了。
接完吻,她总是要迷糊一会,黏糊糊地钻进怀里索求安抚,伏黑惠叹气,抚摸她的脊背让她慢慢平缓呼吸的节奏。
“惠不讨厌我了吗?”她瓮声瓮气地问。
“就没讨厌过啊。”他皱眉把她捉出来:“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啊,今天书看完了?”
“嗯。”她点点头,语气乖得要命:“惠把我的手绑起来,是不想要和我抱抱吗?”
“……”
认命地把她的手解开,然后立刻被紧紧抱住,听见她小声吸鼻子的声音,他扯过旁边的湿巾给她擦脸颊。
“爱哭鬼。”
她抿起嘴巴:“是惠把我丢到一边,不看我,也不惩罚我,我好害怕,所以才会哭的。”
“……想被罚?”
“嗯。”她认真地点头:“比起惠不理我,更想要被惠凶……虽然被凶的时候也害怕,可是不会伤心。”
少年垂眸看了她好一会。
“听好了,钉宫雪菜。”
他喊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缓慢而又郑重:“我想要和你建立的,不是堆砌在情绪和接吻拥抱之上的关系,我想要灵魂紧紧拥抱,两颗心连在一起,我想和你建立那样的关系。”
“所以我不想随意对待你。”
“我刚刚很生气,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选择了暂时不看你。我想要在足够冷静的情况下处理问题,而不是放任情绪。”
“我是个咒术师。”
顿了顿,他说:“你知道的,咒术师在情绪过激的情况下,常常做出极端的事情,我厌恶那样的疯子,更不想在失控的情况下对你做出会让我后悔的事情。”
“我说清楚了吗?”
她看着他,安静听完他的话,露出思考的表情,完完全全……呆瓜模样展露无遗。
“惠。”
过了一会,她凑过来,用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两颗心脏靠在一起,扑通扑通。
“听见惠说那样的话,我觉得很美好,我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想要和惠的心连在一起。”
她抬眸看着他:“我的心脏,和惠的心脏,现在连在一起了吗?”
少年长长的睫毛快速颤动起来,脸颊脖子耳尖迅速变得通红一片,接着,他用力扣住她的手指,两个人十指紧扣,好像世界里只剩下了彼此心跳的动静。
“连在……一起了。”他说:“从这一刻开始,听清楚:我是个阴暗自私占有欲旺盛控制欲强的糟糕家伙,但现在你后悔也没有用了,我会一直捉住你,哪怕你变成尸体。”
听见惠说这样的话,雪菜的身体下意识发抖,就像被强大的野兽扼住咽喉,感到一阵恐惧的战栗。
可是她的心脏在传来幸福的声音。
太好了,她想,和看见忧太把戒指吃到肚子里面,听见那些话的时候一样,雪菜感到一种安心的笃定感,世界上有这样的人,永永远远地和自己连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在她身边。
好幸福……
“惠不生气了吧?”
“嗯。”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温柔的、沉静的月光下,他们拥抱着彼此,完完全全纯爱的氛围,少年慢慢低下头,凑近她的嘴唇。
“那、那……”
听见她说:“那我的冰淇淋还可以吃吗?”
“……。”
雪菜姐的头像变了。
虎杖悠仁坐在公寓的床上,闷闷地看着手机——来东京已经好几天了,因为之前没有安顿好,所以一直都没有邀请姐姐过来,只来得及去她楼下送一些点心。
今天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和雪菜姐约好了今天晚上来家里看看,明天早上再一起去看爷爷,可是一直等到了九点多钟,她还没有出现。
他盯着那个头像看。
姐姐之前的头像是合照,里面没有自己,现在的头像是她一个人坐在桌子面前握着笔画画,纸张上是一个黑头发的少年,表情臭臭的,一看就很拽的样子。
头发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这是人类吗?根本就是黑色大公**。虎杖悠仁用最负面的语言攻击着她头像里的出镜者,旋即又有些失落地想:换不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姐姐之前的头像是和同学的合照,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在镜头里大大方方露出笑容的狗卷哥倒是显得很阳光,可是暗戳戳勾着她手指的那个家伙……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乙骨哥。
这个头像是什么意思呢?
少年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期待的回信,忍不住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呼……”
雪菜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在臭臭脸伏黑哥的接送下来到了虎杖租住的公寓,伏黑惠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了十分辛辣的点评,还规定她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和五条悟一样,都喜欢给别人制定规矩。
电梯正在维修,雪菜为了赶时间,一口气跑了21层楼,到了楼上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她捣鼓了好一会,然后放弃了捣鼓,在敲错几次门以后终于找到了虎杖的家。
按响门铃,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少年神色恹恹,头也不抬地说道:“谢谢放门口就行我待会会自己搬进来……”
话说到一半,像是嗅到了主人味道的小狗,他快速抬起头,看见是她,那双金灿灿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神色不萎靡了声音也不死气沉沉了,把门拉到最大又用最快的速度找来她的专属拖鞋。
“姐姐进来!”
“……”
雪菜被他高昂的语气吓了一跳,接着被扯进屋子里,这间公寓是虎杖悠仁跑遍周围精挑细选租下来的——中介公司被他跑离职了三个员工,质量自然不必多说。
“对不起我没有接到姐姐的电话,姐姐给我打电话了吗?我应该去楼下接你的,什么!!电梯坏掉了?那姐姐是走了21层的楼梯吗……欸?跑上来的?!!我、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把她带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脱掉她的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她的脚底。
“痛不痛?没有起水泡吧?家里还没来得及准备碘伏和创可贴……姐姐应该叫我下楼去背你的……”
“没有。”
雪菜把脚放回拖鞋里面。
她是咒术师,虽然、虽然和周围的天才们比起来弱得可怜,但好歹也是一个咒术师呢,更何况她还能接受到源源不断的、来自小动物的咒力,才没有这么脆弱。
“哦……姐姐好厉害啊!”
他抬眸满脸崇拜地看着她,露出灿烂的、亮闪闪的笑容,蹲在她的脚边,不坐上沙发,也不说话。
傻乎乎的。
雪菜低头看他。
虎杖……明明是话很多很多的家伙,可是现在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她,这让雪菜觉得有一点烦恼,她不想被虎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
“不许看我了。”
“哦……”
“不可以看我。”
“嗯嗯!”没一会脑袋又转过来。
少女鼓起脸颊,忍不住去推他的脸:“讨厌虎杖。”
“嗯。”他弯起眼睛,抱住她的手:“我买了投影仪,以后就可以在家里一起看电影了,冰箱还没有去买……原来租房子要自己买电器,有一种自己拼拼凑凑把家填满的感觉,明天看完爷爷以后,姐姐要和我一起去逛家电城吗?老家的房子还没有卖掉,预算有限,最近要过一段精打细算的生活了。”
只有在虎杖这里,才能听见这些平凡的碎碎念。他会掰着手指头算账,跟她说每一个电器的预算,接着又笑起来,说但是如果姐姐喜欢的话,他会拼尽全力打工去买。
“学校也都看过了,最终还是选择了打排球,我能跳很高,那个学校还有‘猫’这样的外号,我想到雪菜姐一定会喜欢,加上有个黑头发的家伙莫名其妙跑过来和我打赌,总之……迷迷糊糊就开始打排球了!”
排球是什么东西……雪菜看看他,又看看小小的公寓,窗外东京的夜景繁华而又美丽,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类的踪迹。
“虎杖。”
她小声问:“如果,如果世界上有一种咒灵,长得很难看,也会做很多坏事,可是……可是他们有的时候也不会做坏事,也可以拥有像是人类一样的心脏,你会想要和他们待在一起吗?”
“欸?咒灵?就是在京都消灭的那种吗?”
虎杖悠仁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我不喜欢那些怪物,不过原因是它们会让雪菜姐受伤,按照个人立场,认真思考的话,我觉得如果拥有人类的心脏,也就代表着可以沟通和思考了吧?相当于妖怪那样?”
“嗯。”雪菜点点脑袋:“是拥有智慧的咒灵,他们、他们想要成为人类,和人类和平共处,虎杖会讨厌他们吗?”
“嘛……这个要看情况吧。”
就算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话题,少年也会认真地对待:“我觉得物种不是决定喜欢和讨厌的关键?关键是那家伙的心灵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果是坏蛋的话,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讨厌他。”
心灵的样子……
雪菜想到了真人的心脏。
“如果他们心灵的样子很丑呢?”
“讨厌。毫无疑问的讨厌。”
“哦。”
就连脾气最好的虎杖都说出了讨厌这样的话。
这让雪菜感觉有些受打击,她闷闷地低下脑袋:“所有人类都会像是虎杖这样想吗?”
“应该是绝大多数吧?我的观念很朴素啦,但也有那种反派控就喜欢天生坏种什么的……虽然我感觉真的有坏种出现在他们身边这些人还是会第一时间送去警局就是了。”
虎杖悠仁看看她,圆圆的眼睛凑过来:“姐姐不高兴吗?”
“我、我只是有一个朋友。”
雪菜使用了人类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话术’:“她想要人类和咒灵和平共处……”
“欸?”
虎杖歪了歪脑袋:“雪菜姐的意思是,你有了一个咒灵朋友,想要他被人类接纳?”
“什、什么?!”
虎杖是怎么发现的!
雪菜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比起她震惊的反应,虎杖悠仁表现得反而十分寻常,就好像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试试看说不定有机会呢。”
“……?”
“就是说呀,能够成为姐姐的朋友,被姐姐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
他的话里带着对她满满的信心:“就算是咒灵也无所谓的啦,不过姐姐所处的环境……对咒灵的偏见应该会很严重?毕竟是每天要战斗的敌人,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话,干脆就从我开始吧!”
什么开始……
她呆呆地看着他,身为普通人的少年,没有任何术式,和低级咒灵打架都够呛,弄得满身伤口的少年,现在蹲在她的脚边朝她笑,说:“我愿意和姐姐的朋友成为朋友,有时间的话,就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
“对了,咒灵的话能吃人类的食物吗?我从仙台带了肉丸子过来,过几天就要坏掉了,刚好可以趁机消耗一番!姐姐的咒灵朋友有几个呢?那个……咒灵有性别吗?会说人类的语言吗?我想要和他们交流的话,是要用手势还是咒灵语呢?”
他站起来,开始干劲满满地准备着和咒灵的见面会,雪菜楞楞地被他带着挑选见面礼,完全忘记了自己根本答应让虎杖和咒灵同伴们认识这回事。
“我的一个朋友,喜欢花。她讨厌人类,觉得人类很坏,因为他们让花花草草没有地方去。”
“欸,是环境保护主义吗?其实人类里面也有很多这样想法的人,我之前的学校就有植物社团呢,他们会进行很多全球变暖爱护环境之类的宣传,我们可以一起去这样的社团看看,她应该会稍微改变印象?”
“……有、有这样的人类吗?”
“嗯嗯!没记错的话,好像也有环境和植物之类的专业,读了就能更好地保护环境了吧。就算不读这些专业,小学也会举行植树造林、养护花草之类的活动,大部分老人家都喜欢在家里养花呢。”
“那、那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喜欢海洋。讨厌人类,是因为他们把大海的肚子里塞满了垃圾。”
“姐姐的朋友关注的都是很沉重的话题欸。”
提到海洋垃圾,虎杖悠仁也跟着皱起眉头:“这个方面我不是很了解,我也讨厌那些往海里倾倒垃圾的行为,可是目前为止好像没有听见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说起来,姐姐的朋友是很厉害的咒灵吗?”
“嗯……很厉害。”
“那这样的话,厉害的神奇生物和那些研究者合作,说不定可以想到更有效的方法?”
“合作?”雪菜呆呆地看着虎杖——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从出生开始,咒灵就躲着人类走,真人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完全消灭人类这样的话,在咒术师的学校里面,他们也会进行‘要怎么样才能完全消除咒灵’这样的探讨。
可是在虎杖这里,一个被咒灵和咒术师隔绝在外,却又和他们都紧密联系的普通人这里,她好像看见了另外一条道路。
咒灵和人类合作……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如果有一样的目标。”
或许是思想简单,或许是对于咒灵并没有太深的偏见,虎杖悠仁摊开自己的两只手,语气自然地说道:“右手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左手是拥有超能力的非凡生物,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就变得更加厉害了吗!”
第54章 虎杖家里没有暖气。 雪菜抱着小毯子窝在沙发上,沙……
虎杖家里没有暖气。
雪菜抱着小毯子窝在沙发上, 沙发布是麻料,有些粗糙,雪菜低下头, 悄悄用手指去挠。
少年没有发现这边的小动静,他正在小厨房烧水。
等烧水壶灯熄灭以后, 他找来一个古早款式的热水袋, 小心翼翼地把开水灌进去, 又仔细用毛巾裹了好几层, 才抱过来,垫进她的肚子上。
热乎乎的。
雪菜低下头, 看着肚子上面的东西发呆,这上面全部都是虎杖的味道。
她从来没有用过热水袋, 有点好奇地掀开毛巾,用手指戳了戳。
好烫。
软软的。
“姐姐?”
悠仁看过来,见她闷闷地把手指藏到身后, 又看看被掀开的毛巾,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仙台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叹气,捉住她的手指仔细检查了一遍, 发现并没有烫伤, 才露出庆幸的表情,把毛巾重新裹紧。
“热水袋很烫的,姐姐不要碰。”
“哦。”
“姐姐想看什么?”
少年坐在她脚边的地板上,一边操控遥控器,一边把她的手指放在嘴边,非常自然地含了进去, 就好像用口腔安抚她的手指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是妖怪和人类的故事……要不然就看萤火之森吧?”
这让雪菜想起了仙台。
那时候是夏天,虎杖家里有一台风扇, 总是立在地上对着她呼呀呼呀地吹。
有一天,雪菜终于趁虎杖不注意的时候成功地把手指伸了进去,扇叶瞬间把指尖划破,她收回手,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还来不及用反转术师治愈自己,少年就急匆匆地冲过来,把她的指尖含进了嘴巴里。
“真是的……明明就离开了两分钟而已。”
他咬着她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让她下次不要再乱碰东西,里面藏着满满的懊恼和关心。
雪菜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当时只觉得很奇怪,虎杖总是抱着她跑来跑去,身上硬邦邦的好讨厌,她一点也不喜欢虎杖。
可是看着他慌张寻找医药箱的样子,她第一次没有使用反转术师治疗自己。
那道伤口自然愈合了,但是被口腔包裹的感觉残留在了指尖,那是右手的食指,现在正在发出轻微的颤动。
她看向虎杖。
少年只是安静地叼着她的手指,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这让雪菜感到一种安心感。
手指头被虎杖含着很舒服,烫到的地方一点也不痛了,反转术式可以迅速治疗伤口,但虎杖的办法能够更好地安抚痛感。
如果第一次被忧太的粥烫到的时候,虎杖也在身边就好了。
这么想着,雪菜把自己的手指抽了回来。
他顿了顿,下意识抬头看她,目光和注意力始终只放在她的身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她抿紧唇,试探地、不安地、慢吞吞地把右手食指伸进他的嘴里。
会觉得奇怪吗?
今天没有被烫到的手指头,也泛起一阵痒意,想要被虎杖含进嘴巴里。
雪菜有些忐忑地看向他,少年一愣,垂眸看了看她的手指,接着露出一个笑,像是野兽叼住猎物,又像是小狗叼住了骨头,眯起眼睛,缓慢地舔舐起来。
屋子里好像变热了。
他顺着她的手指舔到手掌,然后是手腕,接着跪上沙发,攥着她的手腕举高,压在墙上,也把她压进怀里。
有点、有点热。
少年的呼吸洒在颈侧和锁骨,带来细微的灼热感,脸颊慢慢升起温度,他在她颈间埋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好像就贴在耳边。
“姐姐……”
他发出急切的、小声的喘息,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雪菜听不清里面的词汇,只感受到耳后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姐姐……”
他又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塞进衣服里,让她摸他的胸肌。
“因为要转校,最近的训练力度加强了。”
手下的肌肉弹弹的,他抬眸看她,带着一种青涩的羞红,像是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她那样,他带着她的手缓慢往下,从胸口到腹部,目光专注,里面满是她的倒影。
虎杖……
明明用咒力就可以轻松把他推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双眼睛,脊背就传来一阵战栗。
人类的身体好奇怪。
在这种时候,雪菜一点也不想把他推开,她感觉骨头里面痒痒的,想要虎杖用力抱抱她,很用力很用力,把骨头挤一挤。
“姐姐。”
他垂眸看着她,在燃起小灯的夜晚,少年太阳般温暖的眼睛变成了暗暗的金色,显露出平时不具备的侵略性和进取心。
“姐姐今晚留下来。”
……
时间到了。
电话不接。
消息也不回。
伏黑惠从咖啡厅走出来,临走前还给她打包了两份小点心。
走到公寓楼下,距离一个小时只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但消息依旧处于未读状态。
黑发少年抿紧唇,倚着铁质栏杆,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像是在发呆——看起来像是落单的、很好打劫的有钱高中生。
不远处从酒吧里出来的混混们对视几眼,目的明确地朝他走过来,走到近点,还来不及进行打劫读条动作,伏黑惠就抬起了脑袋。
灯光昏暗、眼神阴鸷,少年帅气而又冷漠的脸上满是黑色的阴云,看向他们,露出连环杀。人在逃犯一样的表情。
“……私密马赛!”混混们被吓得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连忙鞠躬道歉分头逃走了。
烦。
伏黑惠看向天空。
东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讨厌的样子。黑沉沉的夜空和藏在云层后面的月亮很烦人,不长眼的混混很烦人,咖啡厅过于甜腻的点心很烦人,但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最烦人。
会感到窒息吗?
是那种说好了外出一个小时,会认真计算时间预告通知,如果没有收到回复,就会立刻采取行动的黏着系。
哪怕你出发的时候十分贴心地把你送过来,并且没问具体楼层地址,显得十分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只要两分钟哦。马上就可以找到你。他来真的。
“玉犬。”
伏黑惠没太考虑这个问题,两只大狗狗在落地的那一刻就极通心意地往前跑,不一会就找到了具体的位置。
伏黑惠站在门口环视了几圈,没有找到门铃,于是手指弯起来,轻轻扣门。
没有人理会。
他垂眸,又等了十秒钟。
不好意思,因为女朋友在你家里不接电话实在是太担心了,所以采取了特殊手段把门打开,会双倍赔偿的——这* 样的措辞会显得奇怪吗。
正思考着这样的问题,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穿着简单的卫衣长裤,身上没有多少咒力,代表这是个负面情绪很少的家伙。
“那个……你是伏黑哥吗?”
伏黑惠‘嗯’了一声,直接往室内看去,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公寓,厨房客厅连在一起,屋子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很昏暗,她正窝在沙发上睡觉,脸颊或许是被压到了,红了一大片。
“姐姐睡着了。”
虎杖悠仁把门打开了一点,示意伏黑惠进来。
“家里没有备用拖鞋所以不用换。”
伏黑惠瞥了他一眼,站在门口没动。
“我来接她回家。”
“欸……?可是外面很冷的。”
“我们家没有在外面借宿的习惯。”
“可是姐姐已经睡着了。”
“……”伏黑惠皱起眉。
他一向不擅长言语交涉,更讨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但这是雪菜的亲戚,并不好采取武力措施,只好暂时沉默下来。
虎杖悠仁也有些郁闷地闭上了嘴,心想‘这个人怎么听不懂话啊’,但这是被雪菜姐认定的家人,他也不敢用太强硬的语气。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虎杖悠仁抿紧唇:“总之先进来吧,门这样开着冷风全都灌进来了。”
“……”
门被轻轻关上,伏黑惠站在玄关,臭着脸——他不喜欢去别人家里做客,更生气这个没有时间观念的笨蛋随随便便在别人家里睡着。
像是来讨债的。虎杖悠仁在心里吐槽起来,在雪菜姐口中,伏黑哥好像是个特别会照顾人的家伙,但是今天一看,完全就是冷面冰山男嘛……感觉脾气很差,是一言不合就会叫别人滚蛋的类型。
或许是外冷内热吧。
毕竟这是雪菜姐的家人呢,自己得好好表现才行。
这么想着,虎杖悠仁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要可乐吗?”
“不用了,谢谢。”
“家里有仙台带过来的肉丸子,哥哥要吃吗?”
“……”
伏黑惠皱眉看向他,没太明白这家伙什么意思:“不用了。”
“好的。”
气氛很尴尬。
虎杖悠仁轻轻咳嗽一声:“那个,要不然先坐下吧?站在这里好像有点傻。”
“……”
两个人坐在客厅,安静得只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伏黑惠没什么所谓地低着头,不玩手机也不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
怎么办……
悠仁感觉有些苦恼。
他是主人,对面坐着的是客人,气氛这么尴尬一定是他的问题,而且这可是雪菜姐的家人,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什么的……评价肯定会不如乙骨哥的。
他到现在还把乙骨忧太当做唯一一个的对手,一边想着乙骨哥之前肯定很多机会和雪菜姐的家人见面,一边又想着虽然这样但是他和津美纪姐的关系好像也不错……思考半天以后,他又试探着找起话题来。
“那个……我听雪菜姐说了你们的事情。”
“哈?”
对面的黑发臭脸少年神色一顿,看向他:“我们的事?”
“嗯!就是、就是伏黑哥一直照顾雪菜姐,在姐姐的口中,哥哥真的很温柔细心呢。”总之先拍马屁总没错!
这家伙……伏黑惠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毕竟是弟弟。
这么想着,虽然很讨厌无意义的交际,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起了奉承的话。
“嗯,我也经常听她提起你。”
“真的吗?!”
太好了!雪菜姐在家人面前也会经常提起他!
虎杖悠仁满足地笑起来,顿时感到干劲满满:“哥哥要喝什么?我去给你倒点水吧……家里现在只有微波炉,哥哥饿了吗?我很会做饭的!”
最后一句悄悄立起居家好男人的人设。太棒了,悠仁,这波表现满分!
“……”
大半夜用微波炉做饭么,还有这莫名其妙燃起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弟弟酱的大脑构造不太美妙。
他是笨蛋交流苦手。
“可以不要再说话了吗?”
“……欸?”
“她睡觉很浅。”
“啊、是,是吗……?”
可是姐姐在他这边的时候感觉睡得很沉欸,很多时候悄悄舔一口都不会醒。
悠仁看了看伏黑哥,悠仁想了想,悠仁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子里静悄悄的,雪菜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
“虎杖……”
她不想睁开眼睛,困呼呼用命令的语气:“喝水。”
一杯温水被递到眼前,雪菜迷迷糊糊接过来,触碰到杯子上的手指——手指凉凉的,虎杖的体温一直一直都很烫。
她一下子警惕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抬眸看,看见海胆头少年坐在床头。
双目对视,少年紧抿着唇角。
刚刚那是喊弟弟的语气吗?
也、太、可、爱。
“你一直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
“……”
惠好可怕。
雪菜低下脑袋,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杯子,不明白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
自己在做梦吗?不然的话,明明是虎杖的家,惠怎么会在这里呢?还冷着脸,凶巴巴。
“惠好凶……”
她缓了缓,晃晃脑袋坐起来,抬手去摸他的胸口。
“为什么又凶我。”
她有点委屈地问:“我们的心脏已经连在一起了,惠忘了吗?”
“……”
他叹气,敲敲她的额头:“说你啊。”
“答应了一个小时就回家吧?莫名其妙在别人家里睡着是怎么回事,还有刚刚那种语气……跟弟弟不能撒娇,听清楚了?”
“哦……”
被搓了搓脸颊,他问饿不饿,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所以和虎杖说拜拜,粉发少年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她要走,露出失落的表情,把他们送到了楼下,约好白天一起去看爷爷,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又见到了虎杖的爷爷。
比起暑假的时候,现在的老人脸上凹陷更深了,精神也没有之前好,不过性格还是十分要强,表现得就像是自己只是生了一场小病那样。
雪菜安静地听他说话,老人家都喜欢碎碎念,说到最后,他说悠仁这孩子从小就很孤单,现在来了东京,拜托雪菜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带他多交一些朋友。
雪菜又想起了昨天虎杖的话。
把他带到咒灵同伴那边的话,他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漏瑚说会支持自己,花御和陀艮也一直都对她特别特别好,可是真人……
一想到他,雪菜就觉得有些忐忑,万一真人要伤害虎杖怎么办?她可以保护好他吗?
离开了医院,又去看了家具,少年兴致冲冲地牵着她的手逛街,雪菜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虎杖和咒灵同伴握手的场面,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想象。
“总之先把家里装饰起来吧!”
明明一边要照顾爷爷,一边要处理学校和训练的事,一边还要料理家务,昨晚还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但虎杖悠仁表现得却比雪菜还要有活力,帮忙搬着东西挪来挪去,看得雪菜有些羞愧。
她也放下思绪上前帮忙,常人眼中很重的东西只要使用咒力就可以轻松抬起来,虎杖悠仁并没有像是她的咒术师同伴一样把她当成易碎品照料,反而在一旁露出崇拜的表情:“这就是咒力的效果吗?雪菜姐好厉害!”
雪菜有些高兴地朝他笑了笑,少年一愣,连忙擦擦汗凑过来。
“姐姐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心了很多呢。”
“哦。”
“晚上想吃什么呢?”
“炸鸡排。”
“嗯!那再做一份汤咖喱怎么样,刚好试试新买的锅,如果方便的话,以后我想一直给姐姐送便当!”
“太远了。”
“没关系!这点路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就当做是锻炼了!姐姐学校里不是没有食堂吗?一直吃快餐的话很没营养吧……之前给姐姐做饭的乙骨哥又去了非洲,那、那他的工作就由我来接替吧。”
“哦。”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少年露出雀跃的神色,这让雪菜有些困惑。
为什么接替忧太的工作会开心呢?
如果是她的话,才不会愿意给另外一个人类做饭呢,做饭这么消耗精力。
“比起乙骨哥来说……”
忙碌了一整天,空空荡荡的小公寓总算有了‘家’的雏形,雪菜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虎杖买的奶茶,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少年,她又一次体会到家的含义。
津美纪……
第一次给她吃饭团,带她和小狗回家,给她笑容和钥匙的人。
她垂眸看向狗卷棘送的手链,好一会,把它摘了下来。
“姐姐觉得是我做的饭比较好吃,还是乙骨哥的呢?呃、我不是要和乙骨哥比较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了解姐姐的口味,因为便当我还没有做过!”
“……惠。”
“欸?伏黑、伏黑哥吗?”
“嗯。”雪菜闷闷地把脑袋埋进抱枕里。
不管是忧太虎杖还是惠,做的饭都很好吃,狗卷买的食物也很和她的口味,她只要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就行,才不会分辨哪个更好呢。
可是昨天回家以后,她被惠亲怕了。
“不管是什么,要把我放在第一位才行。”惠这么说。
雪菜觉得他凶巴巴的程度才是真正的第一名呢。
惠不仅对人类很凶,对狗狗也凶巴巴,每次听见他对狗狗说“坐下”、“停”、“过来”……雪菜都忍不住和狗狗一起听话。
坏蛋惠。
她捏了捏枕头,把枕头想象成伏黑惠的脸,想象少年酷酷的脸蛋被她揉来揉去的样子,又变得开心起来,弯起眼睛偷偷笑。
虎杖悠仁回过头,看见这样的笑容,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在纠结什么事情。
做饭没有伏黑哥好吃什么的……这种事好像完全没所谓了。
吃了肉丸子。
从仙台带过来的,特别特别好吃,雪菜吃撑了,趴在桌子上盯着肉丸子看。
“这个很好吃。”
她小声说:“我想要另外一个人也吃到这样的味道。”
……
“咳咳、”
野外的夜空满是星星,刚刚做完任务的狗卷棘拒绝了辅助监督的关心,独自在山脚坐下。
自从上次赶回东京,又强撑着和忧太训练一整晚之后,他的嗓子就一直处于非健康状态。
这对于一个咒言师来说是一件十分致命的事情,但咒术师人手不足,哪怕是寒假,狗卷棘也得不到休息,反而还因为最近人心的浮动而战斗得更加频繁了。
他晃晃手里的小瓶子,试探着按了几下,没有出来任何东西。
喉咙药也用完了。
狗卷棘把瓶子放回口袋,仔细戴好围巾,直到完全遮住脸上的咒纹,确信不会吓到偶尔路过的村民,才慢慢闭上眼睛,靠着大树休息。
手机响了。
是唯一一个特别的铃声。
少年一顿,眼睛弯起来,接起电话,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
“我吃到了很好吃很好吃的肉丸子。”
[下次也让我尝尝看吧^ ^ ]
棘总是这么说。
他总是分享好看的地方过来,说下次一起去看,分享可爱的东西,说下次一起去买,发很多美食的图片过来,说下次一起去吃。
在那一天,高专的同学们环绕着她,一起把变质饭团吃掉的时候,雪菜明白了什么叫做【分享】。
同伴要一起分享。
狗卷棘,是她想要分享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心里面的人。
上次的章鱼小丸子被五条悟吃掉了。
但这一次不会有人把它们抢走。
虎杖帮她仔细打包好了肉丸,装得严严实实,得知棘在外地做任务,他还特地放了一些冰袋,等她回去直接塞进冷冻层,好几天也不会坏。
回到家,惠还没有回来,她打电话和惠说了这几天要回高专,那边叮嘱她要每天打电话,她答应以后,又给了辅助监督加班费,让人待会过来接她。
雪菜在惠的房间翻翻找找,找到了自己画的画。
这是她在心里面想着棘,慢吞吞在纸上勾勒出来的他的笑容。
虽然可能不太好看,也许不符合人类的审美,但雪菜还是想要棘看见,她想要把这张画和好吃的食物一起送给他。
“嗯……下次,我们一起吃这个。”
手里的画被风吹得轻轻摇摆,也吹起她的发丝,雪菜低下头,觉得夜空中吹过来的风好像变得暖暖的,把她的脸颊吹得发烫。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小声:“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好哦^ ^]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做完任务,立刻就去见你。]
好开心。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可是一想到是和棘一起做,心脏就感觉被喜悦塞得慢慢的,溢出来,变成了幸福的味道。
雪菜下车,和辅助监督姐姐抱抱说再见,又发了一个消息给惠说明自己已经安全抵达学校,然后慢吞吞地走回宿舍。
高专一年级都不在本地,可是五楼的灯亮着,还有一个大大的影子。
她站在楼下,呆呆地抬头看,看见乙骨忧太。
“雪菜。”
白衣少年坐在阳台的护栏上,姿态悠闲而又轻松,见她回来了,他朝她笑。
“太好了,本来还想去市区找你呢。”
他就这样跳下来。
他的头发变长了,不再胡乱地翘起来,而是温顺地垂下,明明应该和棘一样显得更加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暗感。
“雪菜这么久都不接我的电话,好担心……所以擅自回来了。”
雪菜抱着小书包,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少年歪歪脑袋,朝她走过来。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呢?”
他漂亮的眼睛弯起来,一派温和无害的样子,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只是笑容里再没有局促、自卑,和不安。
他把手指搭在她的颈侧,轻轻的、冰冷的温度。
“我回来,雪菜不高兴吗?好想你,想到肚子一阵一阵地抽动,肠子要绞起来了,好难受……雪菜有听见吗?那些东西在我肚子里蠕动的声音。”
第55章 小家伙的印记
马上就要到春天了, 但气温还是没有正式回暖,早起晚出的人们都还穿着很厚实,乙骨忧太从非洲回来, 身上只有一件短袖。
宿舍楼层高,走廊风急, 少年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手指被吹得像是冰块一样, 轻飘飘搭在她的脖子上面, 让雪菜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她有一点害怕,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两步, 拍开他的手,抬眸看他。
真的是忧太。
好一会, 她确认了眼前这个家伙是货真价实的乙骨忧太,不是咒灵和诅咒师假扮的,才放下警惕, 不说话,闷头往前走。
乙骨忧太跟在她身后,像是一条小尾巴。
雪菜抱紧怀里的书包, 慢吞吞地上楼, 心里既高兴又迷茫,她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忧太了。
在记忆里,忧太总是一副胆怯卑微的样子,很容易露出软弱的表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朝她道歉。
虽然、虽然他偶尔也会说一些吓唬人的话,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在忧太身上嗅到强大的、让人恐惧的气息。
现在那样的气息出现了。
不是源自里香,而是源自他自身的力量。
他没有表露出任何具备攻击性的言语, 可是就和五条悟一样,明明脸上笑眯眯的,语气也轻松,却给人一种强得可怕、惹到的话绝对死得很惨的压迫感。
这个就叫做长大吗?
长大以后的忧太好可怕,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要忧太长大。
这样会不会有些自私呢?
回到宿舍,推开门,看见那些被她翻找得有些凌乱的衣服重新整齐地叠放在了衣柜里。
床单也换过了,她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床上的娃娃们都被收拾起来,乖乖地排排坐。地板和桌子被擦得发亮,看起来没有一丝灰尘……过去住在这里的一年,宿舍都是忧太在打扫。
她抿紧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干干净净、散发出好闻味道的宿舍,慢吞吞移开了放在门上的手,让他走进来。
少年弯起眼睛笑,像是得到了奖励一样轻轻走进来,关上门,把手背到身后,“咔嗒”一声,反锁了门。
雪菜没有听见他锁门的动静,她走到小厨房,拉开书包的拉链,刚想把肉丸子放进冰箱,就感觉脖子后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吸。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忧太无声无息地贴在了她的背后。
她的手抖了抖,装着肉丸子的便当盒差点掉在地上,雪菜连忙把它抱紧,有点生气地看向忧太:“不许吓唬我。”
“对不起。”他道歉的速度还和以前一样快,只是眼神语气全部都改变了,看着她,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吃掉。
“……”雪菜觉得有些不适应,抿抿唇,蹲下来把便当盒塞进冷冻层。
“这是今晚的宵夜吗?”
乙骨忧太也跟着蹲下来,看了一眼装便当盒的书包——黑色的,挂着蝙蝠侠的挂件。
日本是会因为‘书包颜色特立独行’而遭受到霸凌的国度,所以每个人的书包都是刻板印象中的颜色。
偶尔会出现例外的情况,但是那样的情况少之又少,而且雪菜很珍惜自己的女性朋友,如果是女孩子的书包,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在地上。
所以是男生给她做的便当。
会是谁呢?
狗卷同学不会背书包,也不会做这样的宵夜,伏黑惠……那个家伙,不是会用蝙蝠侠挂件的性格,也不会在便当盒上贴傻里傻气的笑脸贴。
“我走了之后,雪菜有了会做便当的新朋友吗?”
她关上冰箱,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把他推开,不理会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好可爱。
乙骨忧太弯起眼睛。
离开的时候不肯过来送他,哭着说忧太是骗子,再也不要相信忧太。
可是没过几天,在电话里,她就因为他受的伤而担心得掉眼泪,说着‘好想忧太’、‘不要忧太受伤’、‘忧太快回来’之类的话。
现在见面了,才又想起来忧太是个擅自离开的骗子这回事吗?不管怎么样都好可爱。
心软的家伙。
他走过去,低头哄了她好一会,没有什么效果,所以解开了自己衬衣的扣子。
那是一些伤口。
在战斗中受的伤,被少年恶意搁置,留下了堪称狰狞的痕迹,还有一道新的——他自己弄出来的,血肉翻滚,在靠近胸口的位置。
“……”
她果然忘记生气了,皱着眉看他,用细白的手指抚摸他的皮肤,像是有些担心,所以小声喊他的名字。
乙骨忧太垂眸,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表情。
好满足……
雪菜的手指在身体外面滑动,她的咒力在身体里流转……
好舒服。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啊……多碰碰我吧。给我更多更多的关注、为了这个,下一次我会带着更多更多的伤回来……
她在用最大功率治疗他。
很快,伤口愈合、疤痕消散,就像是有小只的蚂蚁在皮肤上噬咬,本来让人觉得折磨的痒意,在她的指尖下化作密密麻麻的快。感。
少年发出小声的喘息,脸颊薄红,弯下腰倾倒在她怀里,为了不压倒她,把手臂撑在两侧是他最后的理智和力气。
“忧太……?”
雪菜被吓了一跳,满脸担心地抱住他,带着哭腔问道:“是不是很痛?”
“不要再去非洲了好不好?”
她的脸颊蹭着他的下腹,语气里全是担心:“那个地方好可怕……忧太受了好多好多的伤。”
“不痛哦。”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骗她,所以把自己的变态尽数坦白。
“雪菜在碰我,好舒服……一点也不痛、哈啊……”
“……”
怎么会不痛呢?
听着少年压抑的喘。息,雪菜觉得忧太一定是在说谎,这让她更加烦恼了。
——反转术式可以治愈伤口,但是却不能消除痛感,那该怎么办呢?
她想起了虎杖。
虎杖把她的手指头含进嘴巴里面,所以变得没有这么痛了。
思考了一会,她捉住他的手腕,试探地、轻轻地舔了一下上面的伤口。
乙骨忧太呼吸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瞳孔兴奋地紧缩起来,叫人联想起兽类的瞳孔。
少女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慢吞吞地松开他,停下来。
少年沉默地盯着她看,让她的后颈发烫,她想躲,可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提不起来半点躲避的力气,他看着她脸上不安的表情,像是在克制什么,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就在雪菜以为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能感受到忧太的咒力更多更多地出现在空气里。
他的味道。
身体就像是忽然被激活了什么记忆那样,过去漫长的时间,她所依赖的人,每个噩梦时候醒来,会用这样味道安抚她、亲吻她的人,经历过长长的离别以后又忽然回来了。
他长大了一些,可是身上的气味还是没有改变,是完完全全的,忧太的味道。
也、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一样容易满足,会因为她舔了一下,就露出那样喜悦的表情。
是的,喜悦。在长久的黑暗之中,雪菜读懂了刚刚忧太眼神中‘惊喜’的含义,这让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心里面也变得和忧太一样高兴。
她也……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忧太回来的惊喜。
“忧太……”
她喊他的名字,听见小声的、不清楚的喘息。
“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呢?”
她小声地、慢吞吞地说道:“忧太回来,我很高兴,我想看你。”
“哈啊……”听见他问:“真的吗?雪菜要看这个时候的我吗?”
他的手腕一直在发抖,语气里夹杂着强烈的兴奋和期待,有一种‘你敢点头就立刻给你看’的确信感,这反而让雪菜感到踌躇。
她犹豫了好一会,顺从天性摇摇脑袋:“我、我不看了吧。”
听见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
忧太洗了好久好久的澡。
明明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钻在浴室里面呢?
真可恶。
雪菜有些生气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打算伪装成一株植物,待会对忧太不理也不睬。
被子被拨开。
少年满身水汽地朝她笑,他穿着轻薄的长袖睡衣,领口宽大,弯腰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的胸口。
上面很多道伤口在她的治疗下已经愈合,可是那一道……她退回他的戒指,他捅自己留下来的那一道伤口,现在依旧还留在那里,没有半点消退的痕迹。
怎么还没有好呢?
雪菜抿紧唇,盯着那边多看了几眼,她没有办法想象少年是如何一次一次弄烂自己的伤口,又使用时间类的咒具稳固它,她只是觉得心疼极了。
“抱抱。”
“待会就上来抱你好不好?现在头发还没干,水弄在雪菜身上会不舒服的。”
“哦。”
她露出生气的表情,推开他,气鼓鼓地躲进被子里。
乙骨忧太快速用毛巾擦头发,心里想着待会要怎么哄她,可是当他擦好头发上床,已经变得困呼呼的少女立刻就钻进了怀里。
又忘记自己还在生气了吗?
好可爱……
乙骨忧太低下头,近近地看着她。
好几个月不见,她的头发也长长了一些,被可爱的发夹别在一边,忧太还没有看见过雪菜这个状态的刘海,越看越喜欢,只感觉可爱加倍,叫人稍微有些……难以忍耐。
不敢再做更多的事情了。
比起自己的渴求,还是更害怕把她吵醒,所以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睡觉。
他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现在,从这一刻看她,一直看到死去,眼睛放在她的身上,她在怀里,一秒钟也不分开。
好幸福……
可是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会给她打电话呢?
她迷迷糊糊地要睁开眼睛去看,乙骨忧太捂住她的耳朵。
“继续睡吧。”
他舔她的嘴巴,这像是某种安抚的信号,少女犹豫了几秒钟,诚实地顺从了困意。
他用咒力封住她的耳朵,那个电话还在响。
过了一会,乙骨忧太走下床,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名称是【惠】。
哈……
在他离开以后,这家伙也终于变成了和“忧太”、“棘”一样的“惠”了么。
说不定和她的新头像一样,是这家伙拿着她的手机自顾自改的吧——每次提到伏黑惠,雪菜总是露出怂兮兮的害怕表情,在那种状态下,逼迫她做什么事情都会被答应的吧。
恶心的家伙。
杀了他。
[不好意思。]
听见这家伙的声音会破坏他幸福的心情,所以发消息:
[她很忙,没时间接电话。]
发完这条信息,乙骨忧太把两个人的手机关机,然后并排放在了一起。
就像结婚照片一样,他想,雪菜的手机和他的手机看起来简直是天生一对,完完全全的幸福般配白头到老,如果发到网上一定会获得所有人的祝福。
至于伏黑惠,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配角而已,没记错的话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同款手机,哈。
再说了,一个连她睡觉时间都掌握不清楚的家伙……如果这种人成为恋爱对象的话真是糟糕透顶。
他不会让雪菜这么可怜的。
雪菜给了他接下来的人生中全部的生命和幸福,他会用一切守护她,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都要嫁给和他一样的人才行,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人欺负。
要快点变强。
解决她的烦恼,再变得强大一点,保护她……处理她全部的担忧,扫清她身边所有的障碍,然后看着她,永永远远,每时每刻,把她装进眼球里。
抱着这样的美梦,在雪菜的味道中睡着了。忧太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幸福的一觉,早上醒来给她做早餐,冰箱里没有多少食材,所以把她昨晚带的肉丸子炖掉了。
出于私心——他并不愿意另外一个男人做的便当太久地待在她的冰箱。
雪菜闻着香味醒来,先是跑到浴室洗漱,忧太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毛巾和牙膏,她仔仔细细刷牙洗脸,然后满心期待地出来。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忧太的早餐了。
可是肉丸子……
虎杖仔细打包,贴上了可爱的笑脸贴纸,她一路抱在怀里,哪怕被冰袋冰到手掌也不愿意松开一秒钟的肉丸子,要带给棘一起分享,说好了下次一起吃的肉丸子……
现在、被放在了忧太专用的炖锅里面,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对不起……”
可是忧太……
在非洲磨炼,满身都是伤口的忧太,好久好久没有见面的忧太,在她的面前弯着腰道歉,下垂的狗狗眼满脸歉疚地看着她,好像又变得以前一样可怜了。
“冰箱里没有食材了,去买的话又来不及,我担心雪菜饿肚子……所以擅自把雪菜带回来的便当做掉了,那对雪菜来说很重要吗?对不起……雪菜在生我的气吗?”
“……”
少女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站在原地,露出茫然的表情:“有一点生气。”
“跪下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他说跪就跪,道歉的话也是信手拈来,从非洲回来以后,少年不要脸皮的技术愈发精进,雪菜根本没有办法招架这种类型的纠缠,没一会就被迫“承认”自己根本就不生气了。
“太好了。”
他开心地亲吻她的手背,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怯懦的表情,接着掀眸看向她,语气小心翼翼的。
“这个便当是雪菜的朋友给雪菜做的吗?成为我们早餐的话,他不会生气吧?”
“……”虎杖会生气吗?
雪菜听不出来茶里茶气的发言,反而认真回忆了一下。
虎杖总是乙骨哥乙骨哥十分尊敬地叫他,应该不会为了肉丸子生气,棘也是……
他和忧太的关系这么好,也不会为了几颗肉丸子就和忧太生气的。
只有她。
她是小气鬼,只感到遗憾又失落,心里面还是忍不住生忧太的气,上次的章鱼丸子被五条悟吃掉了,这次的肉丸子又要被忧太吃掉。
好坏。
明明是咒术师,却不知道填饱自己的肚子,要和她抢食物……坏家伙、贪吃虫、好可恶……
“唔,刚刚去找家入老师要了两瓶牛奶,加过糖了,雪菜要喝吗?”
“……要。”
最后还是把美味的肉丸子装进了肚子里面。
雪菜坐在小阳台的椅子上思考猫生,乙骨忧太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安静地看她,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手忽然被牵起来。
“我们去约会好不好?”
“约会?”
“嗯,约会。去游乐园,去海边、去中华街……去有很多小猫的餐厅。”
“哦。”
和忧太约会。
去了千叶的游乐园,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大这么大的游乐园,里面好多毛绒绒的动物,雪菜好喜欢合影抱抱。
忧太一开始也很开心地用手机帮她拍照,但是后来,他发现很多玩偶服里面是人类、雄性。
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悄悄凑过去,告诉她这里面其实是人类扮演的。
“……”
就像是被戳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那样,少女露出失落的表情,恹恹地低下头,手里的棉花糖也不吃了。
这让乙骨忧太感到有些愧疚,跟在她的身边,像是小狗一样眼神切切地哄,但是自私又卑劣的心脏又根本没有办法看着她和玩偶服里面的男生进行亲密接触……所以也说不出来其他的话。
他是一个无法拥有迪士尼梦的混账家伙。
但最后还是拍了合影。好可爱,明明很不情愿但还是会因为‘想要和雪菜留下纪念’、‘如果来游乐园不合影的话就太遗憾了’这样的理由而闷闷地把头靠在他肩膀。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回去就把头像换掉……靠在他肩膀上的雪菜,完完全全太般配了,不管是任何人看见,除了祝福以外绝对也说不出来其他种类的言语吧?
这就是身为人类活着的感觉* ……太美好了,这个世界,从小学之后,他又一次体会到。
生命……在他的身体里扑通扑通地跳动。
“我想里香了。”
她低着脑袋,手里捧着他们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语气有些失落:“里香是咒灵,不可以被照片记下来。”
“嗯……我和里香有小时候的合照哦。”
“真的吗?”
“给雪菜看,雪菜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好。”
……
怎么感觉雪菜比起自己来说更喜欢里香呢?
以前午休的时候愿意过来抱抱,也是因为想和里香一起睡觉,就连那个戒指,一开始也是听见是里香的遗言,她才愿意接受的。
“在哪里呢?”
她凑过来盯着他的手机看:“里香在里面吗?”
“没有在里面。”
想起过去那些记忆,忧太也变得有些惆怅,他轻轻握住雪菜的手,就像是在寻求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链接。
“在仙台的家里,出意外以后……”被胆怯的他藏进了床底下。
“下次回来,我们一起去找吧?里香留在世界上的痕迹,雪菜想要吗?”
仙台……
忧太也是仙台的家伙吗?
雪菜心里面对仙台还是存有不好的阴云,可是她想要找到里香留下来的痕迹。
“嗯。”所以点点脑袋,也回握他的手:“和忧太一起去。”
少年弯起眼睛,低头看她,她的发丝被风吹动,轻轻地飘扬起来,澄澈的眼睛看着面前高高的城堡,倒映着绚丽的气球颜色。
他抬起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她抬头看他,眯起眼睛笑出来。
他感到一种纯净,像是花朵般在内心绽放,然后净化了他的身体。
身体里的咒力、阴暗嫉妒的心脏,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这样的笑容下全部都消失了。
想要守护这样的笑容。
永永远远,付出生命。
他握紧她的手,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弱小,骨头就这样小小一节,轻易就能捏碎的样子。
“最近很混乱吧?新年刚过,大人们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假期结束,咒灵也会随之增多,这一点就算是在国外也一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咒具。
“非洲是拥有很多自然资源,也有很多野生动物的地方……等我把那边清理好,雪菜过来看小动物好不好?有很多很多平时见不到的物种哦。”
“哦。”
他笑起来,继续给她看自己的礼物。
咒具被做成了项链,主体是一颗小小的绿宝石,零零点点的碎钻镶嵌在链条上面,并不惹眼的款式,很适合日常佩戴。
在看见这枚宝石的第一眼,忧太就想到了雪菜,或许是看他年轻,或许是吃准了他喜欢,宝石贩子把这一枚小小的绿宝石喊出了天价。
可以动用武力轻而易举让他老实点,但乙骨忧太还是采取了更加正派的方式,他不想让别人的负面情绪附着在上面。
“这是带有防御效果的咒具,大概可以抵挡三次我的全力攻击,也就是特级以下攻击无效。不过会有损耗……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会再给雪菜带新的。”
原本是想晚上送给她的。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装着整个横滨夜景的落地窗前,点着熏香的舒适酒店里面,拿出这样的礼物,说不定可以换到一个主动的亲吻。
但是终究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从做好这枚咒具的那一刻就开始等待,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急躁的内心已经无法等待下去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见她收下时候的表情。
“哦。”
她看了看项链,没有给出偶像剧或是漫画中感动喜悦的反应,只是轻轻把头发撩起来,等着他给自己戴上。
好乖……
“雪菜喜欢吗?”
“喜欢。”
“那亲我一下好不好?”
她踮起脚,亲在他的侧脸,看见他笑,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约会真好玩。
没有去很多猫咪的餐厅,他们在游乐园玩得太久,去到横滨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餐的时间。
所以去了中华街。
这里的店铺每天开得最早,关得最晚,辛勤劳动之余又特别有干劲,热情地招待着顾客,即使过了饭店,这里也依旧保持着热闹。
雪菜吃到了热乎乎的玉米蒸饺,炸春卷,水煮肉片和蟹黄小笼包。
她和忧太都不太懂中餐文化,但是从店老板娘的笑容里,她隐隐约约觉得饺子包子春卷配水煮肉片好像是有些奇怪的选择。
可是好好吃啊。
比游乐园的餐厅好吃多了。雪菜这样对比着,也就更加珍惜眼前的食物,等到她慢吞吞地吃完,剩下的菜全部都被忧太吃掉了。
少年不是很能吃辣,但是又不想在她面前再次丢脸,所以悄悄用咒力作弊,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份水煮肉片——没有喝水版。
“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哟。”
店老板娘笑着和朋友打趣,雪菜听得懂所有人类的语言,理解了一会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想笑。
乙骨忧太听不懂中文,也隐隐约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看向雪菜:
“雪菜在笑什么呢?”
“忧太真的不辣吗?”
“一点也不辣。”
“可是你的嘴巴肿起来了。”
“……欸?有、有吗?我完全没有感觉啊。”
完蛋了。
和喜欢的女孩子第一次约会因为想装帅靠作弊吃掉了一整份超辣肉片,结果嘴巴被辣肿了完全没有形象可言反而像是香港电影里面的谐星……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乙骨忧太借助玻璃的反光看了看现在自己的形象,有些狼狈地把衣领竖起来,遮住自己红肿的嘴巴。
她看了他一会,说:“有一点像棘欸。”
少年抿抿唇,立刻把领子扯了下去。
最后还是在万能的老板娘那里买了据说非常解辣的绿豆沙冰,为了快点消肿,乙骨忧太一口气吃了四份,老板娘笑着在旁边劝:“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小女朋友要等急啦!”
“……”
小女朋友什么的,中国人讲话都这么直接吗?
乙骨忧太脸颊有些发烫,用纸巾擦擦嘴巴:“阿姨,我的嘴巴还好吗吧?”
“好着呢,哎哟,郎才女貌,俊得来!要打包几笼包子当宵夜不?”
“谢谢阿姨……我要。”
“啧,我就说帅小伙一看就是会疼人的,般配的啦~刚刚她好像蛮喜欢吃这个炸春卷的,带一点回去不?”
“谢谢阿姨,我带。”
“哎哟,祝你们长长久久哈!饮料也买几瓶不啦?”
“谢谢阿姨……我、我买。”
阿姨人真好。
乙骨忧太提着大包小包的打包盒从店里走出来,雪菜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袋子。
“忧太要带回去给他们吃吗?”
原来忧太是吃过了肉丸子,会好好回报的家伙,她错怪他了呢。
“……”少年沉默下来。
熊猫狗卷真希,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你们真是对不起。
因为提着太多东西不方便,所以先去酒店。
两个人都还没有到可以自由入住酒店的年纪,从上到下透露着青涩的、掩藏不住的高中生气息,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前台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
咒术师,可以诛杀诅咒师祓除咒灵参与决定整个东京存亡的大战,但是还不能合法喝酒的神奇生物。
好在为了方便在国外行动,忧太获得了一些特权,这些身份在日本也适用,他们很顺利地进来了。
放好东西,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了一会横滨的夜景,然后一起出发去海边。
看见海,她就想念陀艮了。
她想起来虎杖的话,心里冒出来很多乱七八糟的计划,打算等回去以后好好和虎杖商量一下。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分享计划的存在。
低下头,看见海边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垃圾,雪菜把它们捡起来,乙骨忧太愣了一下,也过来一起帮忙,两个人走来走去,在一大片沙滩上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雪菜看着那些脚印,感到心脏暖洋洋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可是没过多久,涨潮了,他们留在沙子上面的脚印被海水冲走,短短几次,就变得再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雪菜呆呆地看着潮水,她想到了京都,她和棘用树枝写下来,又被深雪埋没的名字。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把痕迹留下来呢?”
她蹲下来,有些难过地抓起一把沙子,感受着细沙在手掌中流逝。
“我和忧太的脚印也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
和棘的一样,被世界带走了。
少年站在她的身旁,原本想和她分享自己捉到了小螃蟹的喜悦,听见这样的话,楞楞地看向她。
比起雪菜来说,自己实在是一个无趣又平庸,丝毫没有诗意的家伙,无论如何,他也观察不到那些脚印,不会说出想叫它们留下来这样的话。
听见这样的话……
心脏变得好软好软,有一点想哭。忧太感觉到自己和她的痕迹在被珍惜,他低下头,看着不断拍打沙滩的潮水,也意识到刚才他们留下来的痕迹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有水滴落在水面,像是下雨的前兆。
“忧太……”
她凑过来,抬头看着他:“你在哭吗?”
“嗯……”
他抹抹眼睛。怎么办,好丢脸,明明已经变强了,明明已经觉得自己拥有一颗咒术师的心脏了,可是还是会这样没出息地掉眼泪。
“不管怎么样,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家伙……会因为脚印被海水冲走这样的事情掉眼泪,好像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变得坚硬,雪菜会讨厌我吗?”
“不讨厌忧太。”
她牵起他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蹲下来。
好久好久,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笑起来。
“棘说,每一天的日落都不一样。”
海和天连成一条线,红红的晚霞、金色的夕阳,和她。
“但是我们每天看见的都是同一个太阳呢,棘说我们是宇宙中的小家伙,太阳在对面,一直一直看着我们,每一次看日落,都会在太阳上面留下我们的印记,属于小家伙的印记。”
她笑了笑,用双手捧起脸颊:“我和棘是小家伙,忧太也是小家伙,我们现在一起看太阳,太阳会记得我们的。棘说太阳可以活很久很久,直到好多亿好多亿年以后,那样的话,就是永远永远了吧?”
那天用树枝刻下的雪地里的名字会被永远的记载下来,或许有一天会去到另外的地方被人看见,今天被海水带走的脚印也一定留了下来,在宇宙里,在太阳上,随着粒子飘向别的地方,永远永远。
这是来自狗卷棘的,温柔的谎言。
但也许宇宙可以听见。
一定会听见。
第56章 灰扑扑的雪菜
下水道狭小的结界内, 例行的会议时刻,来的只有真人一个。
蓝色中长发的咒灵慢悠悠走进来,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脸上再没了从前兴致勃勃的表情, 显得有些倦怠。
这让羂索感到些许不妙, 他看了看他身后, 那些咒灵没有一同过来。
“漏瑚呢?”
真人没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完蛋了。”
“嗯?”
他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发生什么事了?”
“前段时间我去找雪菜了。”
“不是说过别去打扰她么。”
“可是我再看不见她会死掉的。”
真人的语气听起来委屈极了:“心脏咕噜咕噜每天都在烧,那种痛感你能体会吗?为了我们的大业着想, 我只好去见她,我明明是在顾全大局。”
“……”
羂索没有和他争辩:“然后呢?”
“我遇见了五条悟。”
“……五条悟?”
“对呀。那家伙……”
真人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把我的脑袋拔下来了, 好痛,雪菜被他吓坏了,哭着为我求情, 好可怜呢。我要杀了他。”
“你活着回来了?”
羂索冷静地在一堆主观情绪里面挑出有用的情报。
“你的意思是,雪菜替你求情,五条悟就这样把你放走了?”
“装模作样的家伙, 真恶心。”
真人像是一个老婆找了小三, 心里的苦没有人说,所以来找兄弟诉苦的怨夫。
“雪菜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我的脑袋都被拔下来了,但她见到羂索,接着就说出了【想和咒术师和平共处】这样的话,难道她真的不在乎我了吗?”
羂索没理会他。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真人看了他一会,撇撇嘴:“反正你也要和我一起倒霉。”
羂索挑眉:“我也?”
“对啊。”
真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那天我们本来是想——算了。谁叫你把雪菜惹生气的, 漏瑚最惯着她了。”
“所以呢?”
羂索像是有些好奇:“漏瑚打算做什么?”
“终止合作,我们收集到的两面宿傩的手指也不会再给你。”
“……”
羂索沉默地看了真人的一眼,不确定这是不是这只咒灵心血来潮的恶作剧,良久,他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一些,变得严肃起来。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才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所以是来真的?”
羂索很难相信是这样的理由,“就因为我惹雪菜生气?”
蓝头发咒灵看着他,露出‘这样还不够吗?’的表情。
活了一千年,羂索很难遇见像今天这样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
他本来以为脑子不好使的咒灵只有雪菜一个。
这些咒灵……它们整天念叨着‘家人’、‘同伴’之类的,在他听起来只觉得像是幼稚园小朋友的口号一样空泛可笑,谁知道它们是来真的。
“这一定是个误会。”
千年老头能屈能伸。
“上次见面,我和雪菜的确有一些不愉快,她想让我解除她朋友身上的诅咒,但事实上,【印记】一旦被刻下,就连我也无能为力,如果雪菜是因为这个对我不满,我可以当面向她解释并且道歉。”
“哦。”真人不太关心。
他才不在乎雪菜的人类朋友。
更确切地说,他对雪菜身边的每一个人类都充满了恶意,全部乖乖死掉才好呢。
“漏瑚是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类型,我劝了好久都没用呢。”
“这样啊。”
羂索想了想,“听起来,你和漏瑚的意见好像出现了分歧?”
“有一点点吧。”
真人跳上桌子,丧气地捧起自己的脸颊:“雪菜上次传信回来,说想让我们试着和一个人类做朋友……我感觉我的耳朵和雪菜的脑子一定有一个坏掉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讨厌人类,一想到就好恶心,可是雪菜就像看不见问那样,她只和漏瑚说话。”
自从去了咒术师的世界以后,雪菜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差劲,明明以前每天都会抱抱自己,在自己怀里睡觉,可是去到外面的世界,这一切就全变了。
那些属于他的亲昵和信赖,全部被别人夺走了。
真人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理由,他觉得雪菜态度的变化一定都是别人的错。
全都是那群咒术师,他们把他从雪菜的眼睛里面挤走了,才让她看不见自己。
还有羂索。
这家伙……如果不是他出的什么让看起来无害的雪菜去卧底的主意,雪菜才不会被人夺走。
“我真为你感到不公平,明明你才是最在意雪菜的那一个。”
“是吗?”
真人看了羂索一眼。
“现在只有你这么认为。”
“那么——要继续合作吗?我们两个。”
“不要。”
获得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羂索有些惊讶地看过去,真人脸上满是不甘心和困惑,就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漏瑚说不能一边答应雪菜,一边继续和你合作,那对雪菜来说是一种背叛。虽然我不赞同他们的理念和道路,可是我不想做背叛的事。”
“可是你们在背叛我。”
羂索说:“你们违背了约定,报酬我已经提前支付给你们了。”
“所以呢?”
真人眨眨眼睛:“你不会在指望我们对你说到做到吧?”
“……”羂索露出木然的微笑。“那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发牢骚啊。”
“……”
问题出在哪里?
不久前,漏瑚还在和他一同谈论理想。
他是咒灵阵营里最成熟理智,将大业放在第一位的人,羂索很放心地把收集手指的任务交给他。
但这家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羂索甚至看不见挽回的机会。
他不在乎这些咒灵的心意,可是他需要那些手指。
良久,长发男人低下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里面躺着一根干瘪的手指。
***
冬天真的已经过去了。
气温变得温暖起来,樱花树上长出新的嫩芽,空气不再像冬日那般凌冽,就连风,也带着淡淡的、温柔的清香。
雪菜喜欢春天。
在她的记忆里,她是在春天诞生的,又在春天被派来卧底。
她在春的开始遇见棘,在春天的末尾遇见虎杖,她所有的好朋友,都是在记忆里的第一个春天遇见的。
春天真好。
今天要去看虎杖打排球。
在假期的时候,少年参与了几次考核,顺利加入了校内的排球队,训练磨合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迎来了第一场比赛。
“虽然、虽然只是开学前的友谊赛,可能没有什么热血的场面,但我还是想邀请姐姐来看……可以吗?”
“嗯。”
“太好了。”
他笑起来:“我会好好表现的!”
接着,少年又支支吾吾地提出了‘想要姐姐在比赛结束之后给我送水’这样的请求。
昨晚雪菜实在是太困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是今天早上醒来,回想起昨晚虎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样子,雪菜陷入了思考。
虎杖为什么要让她去送水呢?
……
排球队不给虎杖水喝吗?
好可怜。
她盯着面前的饮料看。
这是惠买回来的季节限定,她特别特别喜欢,现在剩下的余量不多了,喝完了就没有了,要等明年冬天才能重新买到。
她原本只想和虎杖一个人分享的。
可是……
听说排球是和好多人一起打,如果整个队伍的人都没有水喝的话,输给别人怎么办呢?
她完全忘记了[比赛结束之后]这个时间限定,只以为大家都没有水喝,纠结了好久,还是把剩下的饮料全部装进了书包里。
这是上次虎杖装肉丸子的书包,容量很大又结实,雪菜很喜欢,经常背着它出去买东西,但是要小心不能让惠看见,不然的话就会收获一个臭脸凶凶惠。
虎杖牌大书包真的很实用。
雪菜拍了拍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满意地背起来。
没有水喝的话,就没有办法好好打球了。
所以她要让虎杖的队友也全部都喝到水。
她不要虎杖输给别的人类。
虎杖悠仁并不知道期待的【心爱の美少女の赛后应援~dokidoki心跳场面】已经被另一方转变成了批发款。
因为球队目前还没有经理,他和队友说了今天有朋友要来观赛的事情。
黑毛队友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
传下去,虎杖的女朋友要来观赛,我们必须好好发挥!
“喂、不是,黑尾!不是那么一回事!”
“还不是女朋友啦…”
悠仁的运动天赋极佳,又是天生就很难何润东产生摩擦的乐天派,加入球队以后很快就和队友们打成了一片,甚至还在两个关系不好的家伙里面充当起了人肉中间值。
在他们的起哄下,悠仁的脸慢慢红透了,但还是坦然地说道:“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想到雪菜,少年就露出傻乎乎的幸福笑容。
“她还没有答应我的追求,所以请大家表现得就和平常一样吧……如果用特殊的态度对待她,可能会给她带去压力,目前……请把她当做我的普通朋友,拜托大家。”
在悠仁的提前交代下,雪菜并没有感受到特殊的目光,只觉得这个球队的氛围很轻松,大家和悠仁的关系都很好。
只不过在她拿出大书包,给所有人送水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好像都怪怪的。
“来、来当我们球队经理怎么样?”
一起吃了庆祝胜利的晚餐,还收到了这样的邀请,雪菜并不知道球队经理是什么东西,下意识看向虎杖。
少年脸颊热热的,正专注地在桌子底下和她悄悄牵手呢,完全没有听见餐桌上的动静。
“……”笨蛋虎杖。
走在她的身边,总是露出傻傻的笑容,明明是他叫她送饮料过来,可是拿到手以后,他又不喝,而是一直一直握在手里。
“谢谢姐姐。”
在场上跳得高高,把对面打得眼泪汪汪的少年现在提着大书包,小狗一样跟在她的身边,小小声:“姐姐觉得排球好看吗?今天看得开心吗?”
“不好看。”
雪菜根本就看不懂。
但是她知道虎杖赢了,所以开心。
“开心。”
“嗯……”
她的语言轴很短,总是说一些直白的、简洁的话,总是被认为大大咧咧的虎杖却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
听见她这么说,他满足地笑起来。
“那、那姐姐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来看我好不好?”
肾上腺素分泌,挥洒汗水尽情运动的时刻,被雪菜姐的眼睛看着……
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那种兴奋感……
虎杖悠仁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把书包挡在自己的前面。
雪菜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现在他们已经和队友分开,两个人走在安静的林荫小道,树影下,黄昏的路灯暗暗的,整个世界都是夕阳的金色。
虎杖的脸颊红彤彤,呼吸也乱糟糟。
“虎杖累了吗?”
少年用力摇摇脑袋,退后了几步,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姐姐,我、我……你先走吧,我很快就会追上来。”
她看了他几秒,然后轻轻抱上来。
“给虎杖充电。”
她说。
什么、充电什么的……少年发出小声的哽咽,身体颤抖着低下头,虽然很可耻,但是、但是完全舍不得躲开……
上次和漏瑚分别之前,雪菜通过拥抱获取了心灵的能量。
这是学自惠的一招。
他把这个称作‘充电’,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满身疲惫地抱住她,两个人一起躺倒在沙发上,脑袋埋进她的肩膀。
看起来刺刺的海胆头发是软的。
平时凶巴巴的帅气的脸,在那个时候也会显得柔和许多。
她喜欢抱抱充电,也想要给喜欢的人传递能量。
“虎杖有好一点吗?”
“嗯……”
在说谎的,可恶的悠仁。
不想分开。
他低下头,把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下次……”
隐秘静谧的角落,黄昏和黑夜的交界线,少年轻轻地用脸颊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克制的、珍惜的眼神。
“下次姐姐来看我的时候,只给我一个人送水好不好?”
“好。”
牵着手往前走。
温柔灿烂的黄昏在身后,慢慢转变成夜晚的颜色,世界雾蒙蒙的,空气里,忽然出现了腐烂的味道。
那是血肉在空气中慢慢发烂的臭味,就好像空气里爬满了食腐的蛆虫,正缓慢地朝他们逼近,令人感到不安极了。
“姐姐……”
虎杖悠仁抬起头,看着空气中漂浮着的黑色丝线:“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久违的、濒死的恐惧。
特级的气息。
“快、快逃。”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一般。听见她的话,少年反应迅速地把她抱起来,就像是在仙台一样,他抱着她跑,速度前所未有地快。
再快一点……
雪菜把手撑在他的肩膀,感受到那种气息越来越近,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样,她想要给五条悟打电话,可是在慌乱逃跑的途中,少年已经丢掉了装着手机的书包。
怎么办。
怎么办……
那是一只咒灵。
就快追到面前了。
雪菜看了虎杖悠仁一眼,抿紧唇。
怀里忽然一轻。
少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猫。
虎杖悠仁害怕地看着这一幕——他脑袋也因为极度的不安转不过弯,还以为雪菜中了什么攻击,呆呆地停下来,带着哭腔:“姐姐?你去哪了?!姐姐……”
他的脸被糊了一爪子。
小猫跳在地板上,回头朝他呲牙,像是在催促他快跟上,虎杖悠仁下意识听话,那只猫带着他往偏僻的地方跑,一路摧毁了很多建筑物。
雪菜不知道特级咒灵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它目的极其明确地追杀着他们,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她不能将它带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人们的恐惧对它来说是一种滋养。
咒灵之间是会互相咒杀的,没有觉醒智慧的咒灵拥有吞噬弱小的本能。
雪菜现在就是弱小的那一个。
不管再怎么拼命逃跑,还是被追上了,那只咒灵有着圆圆的、庞大的身躯,并不以速度见长,但即便如此,还是在两分钟后追上了他们。
他们被拉进了领域。
雪菜已经带着虎杖跑了两公里,这完全超越了虎杖悠仁的身体极限,少年跪倒在地上,弯着腰大口喘气,血从他的额头滴下来。
只是一个瞬间的照面,她和虎杖的身上就出现了无数道伤口。
虎杖悠仁强撑着站起来,因为看不见雪菜而感到慌乱无比,血液和眼泪一起从脸上滴落,他哭着喊她的名字,下一秒就被穿透了胸口。
雪菜变回人类的样子,抬起左手召唤自己的咒灵。
可是没有动漫里临危觉醒的强大力量,也没有出现击败敌人的奇迹。
她努力调伏的那只兔子咒灵,在召唤出来的第一秒就死掉了。
满脸都是血。
猩红的模糊视线之中,虎杖悠仁看见她哭着跑到自己身边,即使手指发着抖,满脸都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泪水,但她还是跑了过来,用力握住他的手指。
身上的伤口在一瞬间好了许多。
这似乎激怒了那只咒灵,它将目光对准了雪菜。
少女被击飞好远,倒在地上,嘴角不断渗出鲜血,虎杖悠仁感到世界在这一刻变了模样。
那些他被夸赞的运动天赋,他的身体素质,当真正遇见危险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他甚至需要雪菜来保护他。
咒灵撕碎了他的衣服,一个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机械地低头看,那是一根干瘪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了他的口袋里,这很明显就是那只咒灵追他们的目的。
……
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的口袋里多了这种东西,才会让雪菜受这样的伤吗?
这是什么呢?
抢在咒灵之前,他接住了那一根手指。
咒力不够用了……
雪菜勉强治疗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抬起头,看见虎杖把一个东西握在手里。
那个东西她见过的。
两面宿傩的手指。
一瞬间,那些短暂的片段出现在她的脑海。羂索、仙台,诅咒之王的手指,失败的任务……津美纪。
津美纪。
津美纪。
津美纪。
全部都明白了。
不要吃……
不可以。
她发出细小的呼喊声,同类绝望恐惧的哭泣让那只咒灵再度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雪菜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虎杖悠仁把手指吃了下去。
雪菜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感觉一切都抵达了极限,世界彻底坏掉了。如果虎杖还是吃掉了手指,那她做的那些算什么呢?因为任务的失败,一直一直闭上眼睛的津美纪算什么呢?她从始至终,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她被用力抱进怀里。
听见了虎杖的道歉,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体内多了另外一道气息。
咒灵的耐心彻底耗尽,对他们使用了穿透性的攻击。
身上的骨头一寸一寸碎裂,在这一刻,雪菜没有再哭,只是拼命回想着那种感觉。
闭上眼睛,棘的手指在皮肤上游走的感觉。
那些痛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有轻轻的、麻麻的感觉,她正在被棘抚摸。
她想起他的笑容,他的气味环绕在脑海里,咒力被他牵引,慢慢聚集在一起。
“我说了。”
惠握着她的手,把咒力变得好轻盈好轻盈,雪菜清晰地看见了那些锚点,听见惠对她说:“你可以。”
去做到,然后吃一百个冰淇淋。
灰扑扑的雪菜,没有熊猫强悍的身躯,没有真希精湛的体术,没有棘强大的咒言,没有忧太无尽的咒力,只是一年级中一只弱小的、不起眼的杂鱼。
她的左手绽放出钻石般的光彩。
在白色巨龙出现在的那一刹那,这只咒灵的生命就此宣告终结。雪菜躺在地上,嘴角还在不断流血,她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给自己疗伤,也没有关心身边的虎杖,她只是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无声地哭出来。
第57章 跟我回去十八岁
晴空塔闪耀着绚丽的弘光, 街上的霓虹灯色彩斑斓,车灯闪烁,行人手机的屏幕亮起, 这些光点交织,汇聚成东京夜晚的美丽。
伏黑惠正在冰淇淋店排队。春天到来, 冰淇淋的生意更好了一些, 这家是最近新开的网红店, 广告投放很足, 家里的那个笨蛋也总是念叨着想吃。
少年穿得单薄,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独立感。他冷着脸, 但心情算不上坏。
伏黑惠并不认为帮自己的女朋友排队买东西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他很乐意这么做, 即便咒术师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
他也开始学着像五条悟一样高效利用时间,在排队买甜点和冰淇淋的间隙处理事情,在提着东西回家的路上查看邮箱信息, 在上楼的之前把一切都暂时安排好,以保证在回到家的半个小时之内不会有人打电话打扰。
这一切都可以处理好。
但是推开家门,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不是应该在十分钟之前就回来了么。
伏黑惠给她立了门禁规矩——他并没有任何控制她的意思, 好吧, 也许有一点。
因为那家伙性格实在是太过迷糊,又是处在危险世界的咒术师,担心也是理* 所当然的吧。
因为不管对她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点头,哪怕当下有点委屈,没多久也会黏糊糊过来抱抱, 从来不会表现出反感和抗拒的样子,所以稍微攥紧一点也是没问题的吧。
她出门、去哪里, 去多久,几点回家,这些都是需要完全掌握的信息。
或许也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因素在。
在第二次打不通她电话的时候,伏黑惠想到了那一天……姐姐去车站接她回家,她们说要看电影。
一种直觉般的危机感攥紧他的心。
***
晚上7点25分,东京近郊,特级咒灵现身。
咒术高专二年级生钉宫雪菜和一位名叫虎杖悠仁的人类与之遭遇。
情报机构[窗]立即上报总监会,支援人员抵达战场的时候,那只特级咒灵已被祓除,他们将两位伤员带了回去。
经过现场勘察,他们发现钉宫雪菜使用了名为虹龙的咒灵。
那是屠杀了近半个总监会高层,发动百鬼夜行的最恶诅咒师夏油杰,生前最常用的咒灵。
因此,钉宫雪菜被判定为夏油杰同党,和她同行的人类吃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也被视作重大威胁。
为了维护社会安定,总监部决定立即对他们执行死刑。
在高层看来,上面的一切都十分合理。
可是没人敢在判决书上面签字。
——五条悟。
上次白发男人的威胁还残留在他们脑海。
“起开。”
伏黑惠一路闯进会议室。
遭受了夏油杰的屠杀之后,总监部出现了一部分的权力空隙。
五条悟并不是一个政治生物,没时间也没兴趣和他们勾心斗角,又不想看着新的烂橘子上位,所以玩闹一般,轻飘飘地把调度权塞给了年轻的十影。
伏黑惠讨厌咒术界,更讨厌总监会。
但他是既然承担了责任,就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去做到最好的类型。
还好没有敷衍了事,他想,在经历过夏油杰的暴行之后,高层显然对高武力的咒术师有所防备,就比如这一次,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防止五条悟得到消息。
哪怕那个人远在一千多公里之外。
“要死刑也好,扣什么罪名也好。”
黑发少年冷着脸,对这群所谓的大人物,他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等五条先生回来再说吧。”
“……”
高层们静默无言,安静得就像是里面根本没有坐着人类一样。
没多过久,几位咒术师走了进来,从气息来看,他们的级别都不低,他们沉默地站在会议室里。
这些原本应该去执行任务的高级咒术师,现在却像是保镖一样站在这里,保护着一群垂垂老矣的该死的家伙。
这个场面让伏黑惠感到些许讽刺,对于雪菜状态的担心也让他烦躁无比——他还是不够强。
如果五条先生在这里的话,很快就可以把雪菜救出来吧。
哪怕在几百年前,十影是和六眼同归于尽的存在,但他才十五岁,对咒术相关的一切也总是抱着厌烦消极的态度,以至于根本没有多少威慑力。
只有那个人出现,才能真正地解决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仅伏黑惠感到焦躁,高层们也逐渐感到不安。
在双方的等待之下,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
和往常一样慢悠悠的,闲庭信步,五条悟推开门,看了一眼伏黑惠,又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其他咒术师,停顿两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伊地知。”
“是!”
“汇报情况。”
“好的!”
“今日傍晚,五条先生逮捕了一名诅咒师并进行审讯。根据此人的供述:咒术师的术式、任务安排、日常行程,全部都有详细的链条供给,不计其数的咒术师死于同伴的出卖。”
“五条先生对此表示深感痛心,身为最强的一人,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不得不站出来应对危机。”
伊地知深呼吸了一下,用坚定到能够击穿石块的眼神和决心继续朗读下去。
“根据五条先生的判断,总监会也存在大量被诅咒师势力渗透的奸细。为了维护咒术界的和平与稳定,五条先生宣布从即日起暂时接管总监部,直到彻底清扫奸细,重塑咒术界的光明!”
会议室瞬间骚动起来。
五条悟,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家伙,现在让他的辅助监督用奔赴刑场的语气念这些台词,不仅没有半分危机感,反而有一种戏谑的荒诞。
甚至给人一种这篇稿子里面连标点符号都是他瞎编的感觉。
“五条悟,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
五条悟歪歪脑袋,看向发问的人,点点头,重复道:“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飞起来,轻轻降落在二楼的高台,掀起帷幕走进去。
里头是环形的大房间,高层们平日里就坐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和他交谈。
“有的时候在想……到底是凭什么呀。”
他慢悠悠走到他们身边,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文件。
“此事影响恶劣,恐对社会造成极大威胁,按照规定,总监部决定对钉宫雪菜、虎杖悠仁判处死刑。”
读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的学生辛辛苦苦祓除了特级咒灵,明明是厉害得不得了的天下第一好孩子,没有得到表扬也就算了,竟然还收获了死刑,怎么看都是内部出现了奸细吧?”
“所以呢。”
他笑,用文件轻轻扇了扇旁边老头的脸。
“在对我可爱的学生行刑之前,先向我证明你们不是奸细吧。”
“你简直是颠倒黑白!!”
“伊地知可是很辛苦地按照你们的语气撰写了文书呢。”
五条悟看向说话的人:“劳烦尊重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即刻发文件下去,哦……你们要是愿意稍微润色一下,伊地知也是不介意的哦。”
“简直荒唐!这种毫无证据的捕风捉影……!”
话没说完。
那个人的脑袋落了下来。
血液喷洒,染红了半面墙。
“五条悟……你、你竟然……”
“嗯?在清理叛徒哦。”
他笑了笑:“那家伙这么着急,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呀。因为心情有点差,一不留神就即刻处死了。”
他看过去:“你有意见?”
没有敢说话。
“那么……谁还有反对的意见?别这么紧张嘛,下达这种级别的文书是不是要总监部全票通过来着?我印象中是这样没错吧,你们可以举手表示反对哦,免得总有人说我仗着最强不守规矩,想想也是好冤枉呢。”
那道文书被发了下去。
高层所做的最后挣扎,就是把伊地知那些荒诞的言语润色到了正常的程度。
除此之外,
“你们呀,还真是起不到半点作用呢。”
五条悟看了一眼墙上的鲜血,垂下眸,神情有些悲悯。
“把我弄到这种程度……想想也是为你们感到有些可怜。”
说完,他踩着楼梯下楼。
“为了防止奸细出去通风报信,这里被暂时封锁了。规矩请参考幼稚园管理法则……总之要乖乖结伴上厕所哦。”
“如果天亮之前有谁的‘家人朋友’找了过来,那即刻对他开启叛徒批判大会,没问题吧?”
“五条悟……你不要太过分了……”
“四十三分钟。”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手机:“关了她整整四十三分钟呢。所以好好在这里待够四十三天,少一秒钟,就用身体器官来抵偿。”
“自行计时。”
他瞥了他们一眼,收起笑,面无表情地走了。
“……”
伏黑惠的头脑被五条悟“重塑光明”的言论炸得有些不太清醒。
今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设想范围——他以为五条悟还会和从前一样,进行麻烦的交涉、谈判、拉扯,在漫长的拉锯之后,双方达成一致的妥协。
明明是会对他说:“那群老头子就是比较烦人啦,叽里咕噜噗呲噗呲,小惠你忍一忍就过去啦……”这种话的人。
明明是哪怕在最嚣张的少年时代,好不容易有假期带着他和津美纪去游乐园,也会因为“高层急召”臭着脸立刻离去的人。
他看向一旁的伊地知。
后者正露出“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到底干了什么”的三分惊悚四分后怕两分茫然还有一分小骄傲的复杂表情。
伏黑惠:“……”
算了,是那个人的话,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算稀奇。
抬眸看,看见黑夜里五条悟一个人的背影。
他选择追上去。
“五条先生。”
“嗯?”五条悟像是有点惊讶,“惠追上来了啊。”
“嗯。”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
“您要去接雪菜吗?”
“对哦。”
“让我过去吧。您看起来很疲惫……后续的事情我会试着处理。”
“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才好呀。不过既然小惠这么贴心,那你现在就去处理后续吧。”
“……”伏黑惠噎了一下。
“事实上,我想先去接雪菜。我很担心她,不确认她状况的话,我没有办法做好任何事情。”
白发男人轻轻挑眉,看过来,用一种戏谑的、带着些好笑的口吻:
“那我帮你去看看?”
帮是刻意的重音。
“……”
伏黑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太反常了。他想,哪怕从小到大总听见五条悟是个ky精、读不懂空气、脑子里根本没有情商这个区域这类的言论,但伏黑惠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敏锐得要命。
哪怕他喜欢捉弄人,不正经的话总是说个不停,性格展现得十分恶劣,但他从来不会开不合时宜的玩笑,在别人的需要他的时候,也从来不曾让任何人失望。
所以是为什么?
“拜托您。”
在长久的等待和担忧之下,已经无暇去思考背后的原因,少年只是看着他,真诚地说道:
“我想亲眼见到她。”
“为什么呢?”五条悟的追问给人一种逼迫的感觉。
伏黑惠抿紧唇,简单直白地交代:“因为我和钉宫在谈恋爱。”
很糟糕吧。
把失忆的学生托付给信赖的小辈照顾,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事实上,在半年之前,我们就开始接吻了。训斥也好责罚也好,随你的便,我会和她结婚,我已经深思熟虑,下定决心。”
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回应。
没有生气,没有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也没有滋哇大叫地夸张戏谑,今天的五条先生很平静。
他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啊。”
然后轻轻敲敲他的脑袋。
“回去吧,今天没空处置你。”
……
雪菜是在一阵脚步声中醒来的。
贴满了咒符的房间,入目所及全是可怕的符纸,她的咒力全部被压制,手脚也被绑在了椅子上面。
她的意识不太清醒,视线模模糊糊,看见一团黑色。
这让她感到有些害怕,她往后躲,发出小声的、压抑的哭泣。
“没事了哦。”
一种木质香将她环绕,在闻见这个味道的那一刻,她的肩膀立刻松懈下来,哽咽地哭出声音,手脚被捆起来,所以把脑袋藏进他的怀抱里。
“别着急哦,会好好抱你的。”
他弯腰捏碎她的镣铐,头发擦过她的脸颊、眼睛。少女哭声一顿,感觉手掌里面空空的,慢吞吞抬起手,想要捉住些什么东西。
捉住了温暖的手掌,她立刻把他的手指攥紧,又像是怕手里的东西跑掉那样,把他的手臂也一同抱紧。
他笑,拉开外套的拉链,立刻被她钻进怀里。
被抱紧了。
全部都是安心的味道。
有这样的味道在身边,就什么坏事也不会发生了。
“可不可以把我吃掉?”
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在恢复思考能力的第一秒,少女抱着他的脖子,哭着说想要被他吃掉。
“为什么想被吃掉呢?”
“想躲起来……好害怕。”
“这样呀。”
他坐在狭小的椅子上,过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只好岔开,展露出一种天然的侵略性,语气却又带着呵护的温柔。
“有比躲起来更好的办法哦。”
更好的方法……
她慢吞吞地问:“在哪里呢,五条悟,你教教我。”
他低下头,摸摸她的脸颊,轻轻地吻下来。
意识昏昏沉沉,意识深处依旧一阵模糊,在这种的接吻,就好像直接被抚摸到灵魂。
灵魂发出颤栗,直白地传递给身体感官,她的确没有心思去害怕了,所有思想全部被他占据,只有他带给自己的感受。
好舒服……
可是被这样温柔地抚慰着,她却有强烈的流泪的冲动,尝到她的眼泪,五条悟停下来,笑着看她。
“没事哦。”
他亲亲她的脸颊,身上是天空倾倒也不会动摇一丝一毫的笃定感,神态游刃有余而又宠溺,雪菜感觉自己真的成为了小朋友,他口中的那个‘我家的小朋友。’
“五条悟……”
她把脸埋进他的颈侧。“我做错事情了吗?”
“没那回事哦。”
他摸摸她的头发:“你做得很棒,事情我已经完全了解清楚了,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他们为什么把我捉起来,把我关在这里,说我是死刑……”
“那是因为他们嫉妒你。”
“嫉妒?”
“是哦。”
五条悟轻轻擦擦她的眼泪。
“无能的人会嫉妒有才能的人,他们会攻击你,想把你扯下来,和他们一起掉进泥土里。”
“我是有才能的人吗?”
她哭着怀疑地问:“我明明什么事情也做不到。”
“那那只特级咒灵是谁祓除的呀?”
“是、是好大的龙。”
“龙是怎么出来的呢?”
“是我召唤出来的。”
“这样的话,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人是你呀。”
“可是那不是我的术式……”
“不是你的吗?”
五条悟握住她的手,带她去摸自己的眼睛。
“你的术式是杰给你的,所以实质上并不属于你——在心里想着这个吧。但是六眼也有上一任哦,雪菜也会觉得六眼不是我的吗?”
“没有这样觉得。”
她沉默了一会,嗅嗅他的味道:“可是我召唤虹龙的时候,想的都是棘和惠教我的办法。”
“是谁召唤的呢?”
“是我。”
“所以是谁祓除了特级咒灵呀?”
“是、是我?”
“所以你厉不厉害呢?”
她慢吞吞低下头,即使已经完全被他说服了,但面前的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咒术师,她还是没有勇气对着他说出‘自己厉害’之类的话。
“要我说,我家小朋友好厉害呢。”
他笑了笑,替她这么回答。
这让雪菜脸颊发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藏进他的胸口。
五条悟在夸奖她,他真的觉得她厉害……
得到这样的肯定,她感觉心里面有小泡泡冒出来,把那些难过全部都裹进泡泡里面,呼噜呼噜慢慢飞走了。
“才这么丁点大就单挑了特级咒灵,回去就贴个最强的牌子在宿舍门外吧,直接给你报名参加电视节目怎么样?”
“什么电视节目?”
“嘛……大概是法治栏目?犯下重婚罪之后洗心革面重归家庭好好做人之类的……想参加吗?”
“不、不想。”
他笑了一下,把一颗药塞进她的嘴里。
“这是什么?”
“解药,好好含着。”
好苦。
雪菜忍不住皱起脸,头脑渐渐恢复清明,她想起来在被关押之前,那些人给她吃了一些药物,那之后她的咒力流动的速度变慢了,意识也逐渐瓦解,陷入了昏迷。
他们下毒吗?
原来不是每个咒术师都不坏。
感受着嘴巴里的苦味,雪菜想到了虎杖。他吃掉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和她一起被带回来,如果他们把她关起来,给她吃不好的药,是不是虎杖也会被同样地对待呢?
“我的朋友……”她被苦得没办法说话,连忙闭上嘴巴,轻轻扯了扯五条悟的袖子。
“虎杖悠仁?”
雪菜连连点头。
“你想见他呀?”
她又点头。
“不可以哦。”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
“上次就说过了吧。”五条悟低头看着她,语气轻轻的,却有一种强烈的失序感。
“还是说,要重新给你立规矩?”
她连忙摇摇脑袋。
虽然不是五条悟的‘上次’是哪一次,也不知道‘说过了’究竟是说了什么。
可是她害怕被立规矩。
闷闷的,把头靠在五条悟的肩膀上休息。
很安静很安静。
她想起那只龙。
被她召唤出来,撕碎那只咒灵的身体之后,那只白色的巨龙朝她看过来,眼睛里装满了思念和雀跃的欣喜。
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
看见眼泪一滴一滴跌落在他的肩膀。
“五条悟。”
她抱紧他,小小声:“可以不要让我们被找到吗?”
“……什么?”
那是四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夏天温暖的午后,雪菜坐在椅子上吃雪糕,硝子懒洋洋地躺在她身边晒太阳,杰和悟在旁边掰手腕,强硬地要求她盯着看,一秒钟都不许把眼睛移开。
他们对峙了很久,两只较劲的手臂还是没有分出高下,雪菜的雪糕都吃完了,硝子指尖绕着她的头发:“去给你买的新的?”
“喂!不准走!”戴着墨镜的少年小猫臭脸:“我的力气一定比杰的大,给老子好好看好了!”
“虽然对这种事情没所谓,但我的力气比悟更大是一个完全的事实。”
丸子头男生看过来,笑眯眯的:“雪菜,过来给我加油,赢了的话给你买一百支雪糕。”
她开心地站起来,对面的墨镜白毛瞪了她一眼,“敢过来你就死定了!”
硝子叹气,慢吞吞地感慨道:“求偶期的dk啊……”
片段戛然而止,耳边响起惠的声音。
那是一首小诗,几天之前,他在睡前念给她听。
——跟我回去十八岁,不要被命运找到。
第58章 小朋友的记忆。【非主线】
夏油杰是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
他很独立, 可以自己收拾书包,上课认真听讲,不用大人催着吃饭, 甚至还会自己打扫房间,完完全全是“别人家的小朋友。”
但夏油杰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捡到一只别人都看不见的小猫。
橘色的, 小小一只, 蜷缩在垃圾桶旁边, 第一次和小猫打招呼, 小猫转过身,把屁股那一面给他看。
夏油杰回家查了查, 这在猫猫的世界里,好像是拒绝的意思。
他有些生气, 也不想再理会那只小猫了,可是那天晚上,天空开始下雪, 没一会就积了薄薄的一层,夏油杰的爸爸妈妈要忙工作,总是不在家, 他一个人看电视机。
电视机里面的人说, 最近会下大雪,要人们注意出行。
夏油杰小朋友等了又等,想了又想,在雪越来越大的夜晚,穿上厚厚的棉袄,带上火腿肠跑了出去。
小猫被埋进雪里了。
他留着“妹妹头”, 因为夏油杰想要一个妹妹。
他很孤单,想要有个人陪伴, 可是爸爸妈妈说不会再生弟弟妹妹了,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家里,闻着别人家饭菜的香气,看一晚又一晚的电视机。
他想要有人陪他。
所以一点一点,用家里的小铲子把小猫从雪里挖了出来。
他靠近它,看见它漂亮的浅绿色眼睛,里面装满了懵懂,不像是白天那么警惕,好像闻到了他手里的火腿肠的味道,又好像睡晕了。
“小猫小猫。”
他弯起眼睛,轻轻朝它招手:“快过来,和我回家吧,火腿肠给你吃,家里还有好多好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小猫跟他回到了家。
夏油杰敲碎了自己的存钱罐,在整个东京的一年级小朋友里面,他绝对算得上有钱的那一个,可是比起猫窝猫粮猫砂盆之类的东西,他努力攒下来的这点零钱就完全不够看了。
他不得不和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明自己养了一只小猫的事实,电话那头的爸爸妈妈很支持他的决定,告诉他要多多帮助弱小,他们会叫朋友过来,帮忙带小猫去医院检查和打疫苗。
可是过来的叔叔看不见那只猫。
夏油杰指着在沙发上打盹的小猫,瞪大眼睛:“它就在那里呀。”
“欸……?在那里吗?”
“嗯。它在看着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邻居家的叔叔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讪笑一声,环顾四周,很快就跑走了。
夏油杰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的小猫不是平凡的小猫,而是一只小猫幽灵的事实。
小学二年级,学生们渐渐熟悉了环境,开始交朋友,因为他留着格格不入的妹妹头,被嘲笑说是“不男不女的家伙”,学校里的人都不理会他,夏油杰有些伤心,他只能回到家,把给朋友的话都说给自己的小猫听。
“我想有一个朋友。”
“如果你能够说话就好了,这样子,我就不想要朋友了,或许我只是想有人陪我说说话。”
“你怎么一直是小小的样子呀,我有些担心你。我问老师,怎么让一只小猫幽灵长大呢?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幽灵。”
二年级下半个学期,新年的神社祈福,夏油杰的愿望全部都给了自己的小猫,希望它健健康康,希望它能够长大,希望它不要再挠沙发……
最后的最后,他才把愿望留给自己:他想要有一个朋友。
或许是神明听见了他的愿望。
或许是孜孜不倦的火腿肠投喂起到了功效。
在某一天早上,夏油杰抱着小猫亲亲的时候,他的小猫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丸子球。
这把他吓坏了。
出于一种直觉,他把这个东西吃了下去。
那是他术式的第一次觉醒,他调伏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咒灵。
丸子球的味道是甜的。
只要动用身体里那股陌生的力量,他就可以把小猫叫出来,和以前一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道声音。
女孩子的声音。
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夏油杰吓了一跳,到处找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子在哪里,直到听见她黏糊糊地念叨“火腿肠”,才确定这是小猫在和他说话。
电视里的动画片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男孩蹲在地上,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小猫看。
“你会说话吗?你是女孩子吗?其实、其实你会不会是小猫公主呢?就像青蛙王子那样,我给你一个吻,可不可以把你唤醒?”
他试探着亲了亲它的脸颊。
咒灵操使的第一只咒灵回应了他的期待。
沙发上,浅绿色眼睛的小女孩看着他。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脸颊圆滚滚的,朝他伸手手:
“火腿肠。”
那一天,家里的三包火腿肠都被小猫一口气吃掉了,夏油杰的家里不再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还有雪菜。
因为是在雪天捡到的孩子,夏油杰查找了很多个关于雪的名字,非常有仪式感地举办了命名仪式,小猫用爪爪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面按下了自己的爪印。
“雪菜。”
他又买了好多好多火腿肠回来,一点一点教她名字的读音:“Suguru、杰是我。Yukina、雪菜是你。”
“鼠咕噜。”
“……不是鼠咕噜,是Suguru。”
夏油杰拿出了优等生的高要求:“Su——是这种模模糊糊的发音,不可以念得这么清楚。”
说了很多次,小猫大概是觉得他烦了,晃晃脑袋,胡须都竖起来,用爪爪推开他的脸,好几天都不肯再讲话。
夏油杰有些苦恼,他思索了几天,又花钱买了薯片回来,闻到新鲜味道的雪菜才愿意慢吞吞凑过来。
“丝轱辘。”
“……”
他有些丧气地撕开包装袋:“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那样纠正你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小猫捧着薯片慢吞吞地啃,夏油杰摸摸她的脑袋。小学二年级的家伙,无意识地植入观念。
“杰和雪菜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就算吵架也不可以不理对方,很快很快就要和好,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
又过了一年,夏油杰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他原本是想剪短的,可是学校里的那些人让他有些生气。
如果剪短头发的话,会不会代表他向他们投降认输了呢?
他偏不。
他把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仗着别人都看不见雪菜,夏油杰经常把雪菜装进书包里,一起带到学校。
上课的时候,他让雪菜趴在自己怀里睡觉,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带雪菜去偏僻的地方玩耍,放学之后,他和雪菜一起回家。
一整天都和雪菜待在一起。
他不需要其他朋友。
雪菜的世界里只有他,他的世界里也只有雪菜。
别人看不见雪菜,雪菜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选择,好可怜。
所以他的眼睛里也不可以装下别人。
他和雪菜要平等。
这些不合群的行为让他在学校里更加不受欢迎了,他才不在乎这些,他和雪菜每天都很幸福。
直到雪菜被同学的罐头午餐吸引,几次三番想要跳过去,甚至还趁夏油杰不注意的时候,想要去偷吃那个同学扔在垃圾桶里的罐头瓶。
他生气了。
自然地和老师撒谎请假,把小猫装在书包里,拉上拉链,沉默地走回了家。
“雪菜。”
回到家才被放出来,男孩关上了房间的门,把她放到椅子上面,垂眸看着她。
“我今天有一点生气。”
它像是有些害怕,用小尾巴缠住他的手腕,轻轻发出猫叫声。
“装小猫是没有用的。”
他低头亲亲她。
在念完小学四年级之前,夏油杰都坚信雪菜是和青蛙王子一样的小猫公主,只要亲一亲就可以解除诅咒。
女孩坐在椅子上,有些委屈地去扯他的袖子:“我想要,吃罐头。”
他深呼吸了一下,脸上生气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我也会给你吃的。”
他低头看着她,深紫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雪菜,你想要的我也会给你。我会给更多,比所有人都多。”
“不管是火腿肠薯片炸鸡罐头还是冰淇淋……全部都会买给你。不要再跑到别人身边去,也不可以捡别人扔掉的垃圾,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人会给小猫投喂有毒的食物,你只能吃我给你的东西。”
“……哦。”
“记住了吗?”
她慢吞吞摇摇脑袋。
“没关系,我会说很多遍给你听。”
雪菜今天的行为让他的内心生出了危机感。
现在的世界里,只有他可以看见雪菜。
可是万一呢?万一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家伙,他可以看见她,也和自己一样给她买吃的、把她带回家,亲亲她,对她说这些话。
他的雪菜是不是就会被抢走了?
那种事情……
“不要离开我。”
在灿烂的、温暖的黄昏里,男孩和他的第一只咒灵。
他低下头,额头和她的轻轻贴在一起,墙壁上,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和扎着小揪揪的男孩,他们小小的影子也紧紧靠在一起。
“我会对你很好,天底下最好,长大之后我们就结婚,永远永远在一起。”
第59章 约定和共犯
“到底在干什么啊。”
高专, 医务室,家入硝子的指尖久违地夹起了烟。
“夜蛾快急疯了。”
“就是这样啊。”
白发男人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打哈欠:“悠仁……那个误食了两面宿傩手指的小家伙,情况如何?”
“暂时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
顿了顿, 家入硝子问道:“那家伙……手臂还在么。”
“欸?”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什么来着……?美国民主党大竞选,还是巴黎世家时装周?啊啊、是伊地知发来的问候短信啊。叫我早点休息, 还特地加上了家入小姐呢。”
“少在这里和我东扯西扯。”
家入硝子抿紧唇:“封锁总监部, 那些奸细之类的鬼话, 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吧。所以你们是想怎么样, 又叛逃一次?这次是一起?”
“什么叫做叛逃啊……”五条悟撇撇嘴,语气变得有点委屈:“倒是别轻易给人扣帽子啊。”
“好好回话啊你们这两个混蛋!要瞒着人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嘛……杰原本一心求死, 想要死得彻彻底底,好把术式都转移过去, 谁让那群老头子总是胡乱给人判死刑啊?一生气就这样了。我根本就拦不住欸。”
“压根就没想拦着吧?”
“硝子怎么能这么想我……人家可是三好学生来着。”
“……”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就知道。”
面前的人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找到一丁点借口就会马上顺着竿子往上爬说服自己顺从私情的人。
过去十年不知道多少次说着‘无法追捕’把人从眼皮子底下放走,现在那笨蛋术式没了,强大的咒灵全都转移, 手臂听说也弄丢了一条,威胁程度大幅度减少,这种情况还动手的话才叫家入硝子感到陌生。
“装得像模像样的坟墓都弄出来了, 差点就以为你真的没所谓了啊。”
“那硝子也没哭啊。”
“……”
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会。在这一刻, 她好像又看见了过去的两个同期。这些年,五条悟常常给人一种与所有人渐行渐远的距离感,现在,那样的温度好像又回来了。
她手指抖了抖,低头看着指尖的烟。又想起来那个少年。
不抽烟,但是会因为同期抽烟, 所以随时随地在口袋里携带打火机的少年。
“随便你们吧。”
她垂下眸,把烟叼进嘴里:“带我一个。”
“欸……?”
“让那家伙带着手臂过来一趟……姑且问一句, 你没把拿东西丢进垃圾桶吧?”
“还没来得及呢。”
顿了顿,五条悟问:“你来真的啊?还以为硝子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后冷着脸给我俩收尸呢。”
“说实话,我不赞成你们的做法,但想到那群老头子现在的处境……有点爽。”
长发女人很没所谓地笑了笑,眼下的泪痣在台灯下闪着模糊的光。
“要是你们这次搞砸了,把我也算成共犯好了。”
她不想变成剩下的一个。
接着,她看向一墙之隔的医务室。
“她知道吗?”
……
医务室。
被围在中间。
站在她对面,皱着眉臭着脸用力握着她的手,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问:“真的没关系?”的人是惠* 。
坐在她旁边,像是做错事情的大狗狗那样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只是用湿漉漉可怜巴巴眼睛看过来的人是虎杖。
抱着她,用温暖的毛毛和爪爪把她抱紧,不断低头左看右看,捏着她的手检查骨骼情况的人是胖达。
“不错嘛。”
说着这样的话,抱着长棍懒洋洋倚在门口,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欣慰和欣赏的人是真希。
棘不在东京。
雪菜看了虎杖一眼,有些关心他的情况,但是还来不及说话,脸就又被惠掰了回去。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劲?”
“……没有。”
雪菜皱皱鼻子,又看向虎杖,刚想开口关心他,就被惠拽着站了起来。
“抱歉。”
他看了看熊猫,又看看真希:“她现在需要休息。”
他直接把雪菜扯走了。
只有他们说话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
“我、我还没有和虎杖说话……”
“要说什么?”
“我担心虎杖。”
“没什么好担心的。五条先生和家入老师不是说了他暂时没问题吗?”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以后离他远一点。”
声音渐渐变得远了。
虎杖悠仁低着头,心里满是自责,伏黑哥说得对,他这样的家伙,没什么好关心的。
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的口袋里出现了诅咒之王的手指,那只特级咒灵不会被吸引过来,追着他们不放。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吃掉了手指,总监部也不会把他们捉起来,当做定时炸。弹判处死刑。
明明姐姐是可以打赢那只咒灵的……
都是他不好。
想要帮忙,听从脑海中的声音把手指吃下去,反倒扯了后腿。
“那我们也撤了吧。”
胖达站起来,有些为难地看着虎杖悠仁。
他和弟弟君不熟,满打满算好像也就只见过一次的样子,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那个……弟弟君?”
“在。”粉发少年像是考砸了的小学生被老师点名那样站起来。
“您、您请说。”
“呃……悟刚刚说了,为了方便观察,以后就请你留在高专,转学手续什么的很快会去办理,等开学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后辈了,你现在提前去选一间宿舍吧。”
“好的,谢谢前辈……”
那边胖达正在负责任地向悠仁介绍学校,带他去宿舍楼,这边伏黑惠已经轻车熟路地把她带回了宿舍,还关上了身后的门。
“……”
惠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雪菜坐在沙发上,不敢抬起脑袋,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今天没有按时回家。
她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袖子:“我不是故意不按时回家的……”
“……这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啊?”
黑发少年低头看过来,屈起手指像是想敲敲她的脑袋,好半天又没舍得,变成了轻轻的抚摸。
“你这家伙……要叫人担心到什么程度才好啊?”
什么意思?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好一会,看见他弯下腰,近近地凑过来。
“明明就有事吧。”
他说:“看见了啊。从见面开始就焉嗒嗒垂下去的耳朵和尾巴,所以快点说出来。”
耳朵、耳朵和尾巴?
少女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去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手腕被攥住。
“累了的话就先去洗澡睡觉,总之不许胡思乱想。”
“……哦。”
泡过热水澡,被按在被子里。黑发少年坐在她的床边,打开手机的阅读软件给她念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惠已经被总监部叫走,桌子上放着他做的早餐,还有一张便条。
他说他晚上才会回家。
少女呆呆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食物,久违地没有了食欲。她趴在桌子上,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变得灼热,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狗卷棘推开门,头发在阳光下变成漂亮的浅金色,脸上带着连夜赶回来的疲惫,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露出安心的表情。
“昆布。”
他弯下腰,轻轻张开双臂,眼睛弯起来,一个明显的邀请——少女慢吞吞钻进他的怀里。
“棘……”
假期的他总是好忙好忙,雪菜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他的头发变长了,柔顺地垂下来,显得比以前温柔成熟了一些,她嗅嗅他的气味,用力抱紧他。
“明太子。”
他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抱起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手里的礼品袋——里面是一只憨憨可爱的小熊纪念品,上面写着[熊本]的地名。
雪菜慢吞吞地把它抱进怀里,看看棘,又看看熊,不说话。
“大芥?”
脸颊被摸了摸,他蹭蹭她的脸颊。
[是真的吗?雪菜祓除了特级咒灵……痛不痛?]
“……”
“木鱼花、昆布?”
她不说话,把脸藏进他的胸口,好一会,小声说道:“现在不痛了。”
他皱起眉,握住她的手指,安静地抱着她,完全包容的、倾听者的姿态。
“会不会,雪菜其实不是雪菜呢?”
好久好久,她小声说:
“会不会我其实是另外一个家伙……一直住在别人的肚子里面,然后被丢掉了。”
狗卷棘沉默了几秒。
[对我来说,雪菜就是雪菜,没有什么另外的家伙。]
[至于住在肚子里面……雪菜指的是妈妈吗?每个人在出生之前,都住在妈妈的肚子里面,然后降临在这个世界,这不是丢掉哦。]
哪怕不能言语,但狗卷棘有一对很爱他的父母。
所以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笑:[我们是带着妈妈的爱和期待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不是丢弃,而是爱,雪菜是被爱和期待环绕着的孩子。]
“我没有妈妈。”
她圆滚滚的脸颊上露出失落的神色,眼睛好像也黯淡下来,茫然地重复道:“雪菜没有妈妈……”
“大芥……”
[今年的新年,和我一起回京都的家里吧?]
“去棘的家里吗?”
“鲑鱼。”
[那也是雪菜的家……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好一会,摇摇脑袋。
“雪菜不想要家了。”
“木鱼花?”
“因为会被丢掉……”
就像是被丢弃过一次的猫,再被捡回来就会变得很乖巧,雪菜也乖乖的。她抱住狗卷棘的手腕,小声说:“雪菜很听话,雪菜不想要家……不要把我丢掉……”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
[我和雪菜,是平等的关系。]他说:[没有‘丢掉’也没有‘抛弃’……但如果雪菜想听的话,我不会丢下你,什么情况都不会,一百次一千次,都会说给你听。]
“真的吗?”
她抱住他的脖子:“哪怕我是个怪物,是很笨很笨、也不讨人喜欢的小猫妖怪,棘也喜欢我,不丢掉我,永远永远吗?”
[嗯。]
他摸摸她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
[而且雪菜不是怪物,也没有很笨很笨,相反雪菜很聪明,如果是妖怪的话,也是聪明勇敢的小猫妖怪。]
聪明勇敢……
她有些无法相信这样的词汇能够用在自己的身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全部都搞砸了。
这让她自卑地低下头,他又把手机追着递过来。
[雪菜是勇敢的孩子哦。]
他说:[在交流会、在雪地里,在寂静的黑夜、每一次遇见危机……雪菜是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爬起来拍拍灰尘,又会很快露出宽容笑容,继续拥抱这个世界的、坚强勇敢的孩子。]
他低下头,发丝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带来淡淡的浅香。
[过去一年的一点一滴,从雪菜和我的第一次任务,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接受了我的口罩开始,我全部都看在眼里,那是雪菜坚强勇敢的证明。]
证明……
她坚强勇敢的证明,被棘装在眼睛里面吗?
她抬起头,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在里面吗?”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笑,把璀璨的、漂亮的紫色眼睛凑过来,近近地供她检查。
无声的亲昵。
近近的距离。
交缠的呼吸。
她感到心跳加快,扑通扑通响个不停,低下脑袋躲避,然后被捉住手腕。
[在里面哦。]
他笑着说:[雪菜勇敢的证明,被装在我的眼睛里。我会用生命保护起来,永远,谁也不可以抹去。]
“哦……”
雪菜觉得眼睛热乎乎的,那是一种和之前不同的泪水,可是她分不出来其中的区别,她只是有些惶恐,如果是勇敢的孩子,怎么会一直一直掉眼泪呢?
“可是我一直在哭。”
她说:“明明治好了伤口,可是还是好累,感觉身体没有力气……雪菜是个偷懒的坏孩子,脑袋里面的记忆,虎杖和津美纪……好多好多事情,可是雪菜躲在宿舍里面,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也不勇敢。”
[嗯……身体上的伤口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可是心的伤口不行。雪菜的心受伤了,所以变得没有力气。]
心上面的……
雪菜呆呆地看着这行字,只觉得心脏酸酸的,就好像真的受伤了一样,她有些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抬眸看向他:“那要怎么办呢?要用什么术式,才可以把上面的伤口治好呢?”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弯起眼睛。
[大概是需要浇水吧?]
“浇水……?”
[嗯,浇水。就像是花朵绽放之前,首先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需要很多雨滴的浇灌,才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雪菜就是这样的种子。]
“可是我不会开花。”
雪菜失落地低下头,她只是一只不会开花的小猫,不是棘口中那样的种子。
[会的哦。]
他擦擦她的眼泪:[世界上有一些种子,哪怕冬天被深雪掩埋,晒到了春天的太阳之后,也依旧可以发芽。雪菜就是这样的种子,眼泪是你的雨滴。]
她愣住,一下子不哭了,呆呆地看着他。
难道、难道她不是小猫咒灵,而是种子咒灵吗?
[所以掉眼泪并不意味着不坚强……雪菜只是在长大。]
[总有一天,或许是下个春天到来的时候,雪菜会对这个世界开出美丽的花朵,我们会看见那一天的^^]
[我相信雪菜,雪菜也相信自己好不好?这是你和我的约定。]
约定……
这个太过美好的词汇牵引了她的全部心神,雪菜看着手机屏幕,这片小小的光源,对于这个世界显得那样渺小而薄弱,可是过去一年里,无数次,他给她温暖的约定。
这或许就是棘的花朵,她想,小小的花开在棘的手心上,就像是有奇妙的咒术,让她感觉心脏上面的伤口被治疗。
“真的吗?”
她慢吞吞地问:“棘和我约定,哪怕我是不会开花的家伙……棘也和我约定吗?”
[嗯^^]
“可是雪菜真的不会开花的。”
因为太过重视这个约定,所以她特别在乎这件事情,耷拉着脸,纠结了很久,坐起来,下定决心那样,扯扯他的袖子。
“我、我和你说一个事情。”
少年歪歪脑袋,乖乖停下打字,也和她一样坐直身体。
阳光穿进屋子,洒在他们的中间,少女犹豫着,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数到十。”她说:“等数到十……再睁开眼睛看我。”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掌消失。
手腕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少年愣了一下,遵守规则,严谨地等到了第十一秒。
她坐在怀里,头顶是白橘相间的小猫耳朵,身后多了一根尾巴,尾巴尖缠在他的手腕上,和耳朵一起,紧张地一颤一颤。
“雪菜、雪菜是这样的家伙……是不会开花的小猫妖怪。”
她忐忑地看着他,低下头,不安地问道:“棘还会喜欢……还会和我约定吗?”
第60章 失窃/视线
和棘立下了约定。
美好的、春天一样的约定。
吃过了早餐, 抱抱、蹭蹭,完完全全坦白,没有被讨厌, 感觉好安心。
终于可以不说谎了……
试探着变回小猫咒灵也没关系,棘没有讨厌她。
他说的是真的。
他从来不骗她。
好开心。
肚子暖乎乎的, 棘的怀抱暖乎乎的, 躲在里面, 想要一直一直和棘待在一起。
低头看, 她的尾巴又缠上了手腕。
这样的动作暗示的意味太浓,狗卷棘沉默了一会, 很轻很轻地抓住她的尾巴尖,想要把它挪开。
“唔。”
怀里的少女颤了颤, 脸颊很快红透,抱紧自己的尾巴,抬眸看他, 语气有些委屈:“不可以摸的……”
“鲑鱼。”
少年别开眼,手指颤抖了一下。
流淌在咒术师血液中的某些东西正在叫嚣,让他感受到一种干渴的躁动, 这让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 听起来有一种叫人失神的魅力。
“喜欢棘。”
她在这样的时候抱住他的脖子,蹭上来,小小声:“好喜欢……最喜欢……”
他的呼吸加重,好一会,无声地低下头,轻轻贴贴她的脸颊。
她被他脸上的温度吓了一跳, 有些担心地看过来,双目对视, 他叹气,然后弯起眼睛。
[再休息一会,然后陪你去处理外面的事情吧?]
像是某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他打字给她看:[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弟弟君一个人蹲在宿舍楼下,好可怜呢。]
虎杖……
雪菜耳朵抖了抖,意识到这样的抱抱要结束了。
她有些舍不得。
可是虎杖好可怜。
他吃掉了奇怪的手指头,两个人昨晚也没有来得及说话。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雪菜又抬头看他,看着这双眼睛,想到很快就要离开他的怀抱,一种冲动席卷而上,她低下头,快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立即低下头,表情像是一个小偷。
少年手腕颤抖了一下,一瞬间扣住她的腰。
蛇眼与牙,狗卷家的咒纹,此刻正藏在衣领下,隔着布料,这样短暂的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但或许是本来就兴奋得过了头,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丁点撩拨,这一次,少年没有像是以往那样对她露出宠溺温和的笑,而是无声地盯着她看。
咒术师血脉中的那些东西慢慢地展露出来,像是温柔的捕食者,正思考着要从哪里下口。他慢慢攥紧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这样的棘让雪菜觉得有些陌生,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袖角,听见他加快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轰轰作响,就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样。
棘一定是不高兴了。雪菜想,明明棘这么好心地安慰她,她竟然还敢擅自亲他。
简直是恩将仇报……
于是她站起来,匆匆忙忙收起耳朵和尾巴,低下头,胡乱地说道:“房子里面太热了、我,我想虎杖,我们出去吧。”
想虎杖?
少年歪了歪脑袋,看着她,好一会,弯起眼睛,朝她轻轻伸出手掌。
“过来。”
……
被捉住了。
坐在棘的身上,明明没有被凶,甚至没有听见下一句咒言,但雪菜还是感觉到一种不安和忐忑,但是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指,心里面除了害怕,还有一种隐隐的期待感。
棘会做什么呢?
会像是惠那样凶凶地亲她,会像是忧太那样舔舔她、像是虎杖那样用力抱她吗?
她悄悄抬眸看向他,如果是棘的话……她想,像是五条悟那样惩罚她,把她的肚子都塞满也可以。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慢慢地扯下衣领,露出平日里不见天日的咒纹,然后带领她的手指抚摸上去。
可以摸到浅浅的痕迹,不刺手,但也绝对不算圆滑,这是她刚刚亲过的那一枚,意识到这个,让她的指尖发烫。
他笑,低头把脸凑过来,拿起她的手指,在另外一侧点了点。
那是她没有亲过的另外一枚。
雪菜愣了一下,试探着亲上去,依旧是短暂的、小啄木鸟一样的亲亲,却让她感到心潮澎湃,就连头脑都开始眩晕。
棘的两枚咒纹都被她亲过了。
就像是印章一样,她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了……她忍不住看向他,想要知道他的反应,看见他笑,恶作剧一般,朝她吐出舌头。
他的舌头上面也有一枚咒纹。
比脸颊上的看起来更危险,也更加难以见到,雪菜像是被蜂蜜吸引的小熊那样盯着看,但只是一秒钟,他很快收回去,看她,弯弯眼睛,然后重新拉好自己的衣领。
这样的小动作把雪菜的脑袋弄得晕晕乎乎。
直到走下楼,她的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的场景,想那个咒纹,在他舌头上,还没有被她留下标记的咒纹。
“欸?棘回来了吗?”
走出宿舍楼没多久,迎面撞见了熊猫,大熊走过来,看着雪菜红红的脸颊,和迷迷糊糊的表情,伸出爪爪在她面前晃了晃。
“雪菜还没缓过来吗?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
“……胖达。”
她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然后看看棘,不知道为什么,后知后觉脸颊有些发烫,所以松开他的手,躲进熊猫身后。
狗卷棘朝她笑,又碰了碰自己的衣领。
领口顶端,拉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盯着看。
“我刚刚还想发短信告诉你们呢。”
胖达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小动作,他眉头紧紧皱起来:“高专保管着的重要咒物失窃,竟然到了今天早上才被发现,说明高专绝对混入了奸细,正道快气死了。”
“金枪鱼。”
“就是说啊!悟已经过去处理了,我刚刚才从那边回来呢。”
说着,熊猫看向身后的雪菜,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握住她的手:“雪菜,你怎么了?”
少女摇摇脑袋,有些害怕地看向狗卷棘——她刚刚才拐弯抹角地坦白了自己咒灵的身份,很快就收到了咒物失窃,高专有奸细的消息,怎么样看她都是最可疑的。
而且她本来就是卧底……
“大芥?”
被关心着重新带回了宿舍。
雪菜有些不安,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继续逃避了,得到了这么多安慰和支持的她,如果还是继续躲在宿舍里面,什么也不做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会和津美纪、虎杖一样,全部都受到伤害的。
她要勇敢起来……
“丢了什么呢?”小心翼翼地问。
“正道没有告诉我,说这是保密事项。不过我偷偷听了一点,好像是什么[手指]、[九相图]之类的东西……”
雪菜抿紧唇。
前面那个她已经不陌生了,后面那个……她听过几次这个东西。自己现在的人类身体,好像就是[九相图]之一。
她皱起眉,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九相图,到底是什么呢?”
熊猫摇摇脑袋:“……不知道。”
“昆布。”
京都出身的狗卷棘立刻分享情报。
[京都有三大家族,禅院五条加茂,明治年间,加茂家有个家伙,让一个人类女子和咒灵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咒胎九相图。]
“啊?咒灵和人类、生小孩?那生出来的孩子是人类还是咒灵啊?”
[被划分到咒物这一个类别,高专封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留在京都。]
“嘶……”熊猫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他是个情感丰富的咒骸,但是无论如何也很难想象和人类结婚生子这种事,完完全全跨物种了吧。
“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是变态吧……来偷这种东西的家伙也是变态,偷回去做什么呢?”
一定是羂索干的。
咒术师没有喘息的时刻,尤其是总监部被封锁,正处在动荡的时候,狗卷棘的上一个任务昨天深夜才交接完,很快就有新的任务派了过来。
走之前,他摸摸她的脑袋,让她注意安全,又递了一个袋子过来。
[早餐。]
“我吃过了。”
[这是给虎杖君带的哦。]
“哦……”
棘走了,熊猫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一个人在高专找虎杖。
现在已经是中午,一天中太阳最灿烂的时候,可是刚刚走下宿舍楼,雪菜就觉得脖颈处传来隐隐的凉意。
一道视线。
有人正看着她,专注、黏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紧贴着她的肌肤,像是裹满了毒液的蛇牙。
她脚步一顿,抱着袋子抬头看,那是高专医务室的方向,咒术师的视力很好,走廊上面空无一物,连一只飞鸟都找不到。
是谁在看她?
她低下头,抱紧棘给她的早餐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悠仁正在花坛旁看猫。
流浪猫得到投喂,就会一窝接一窝地生宝宝,有一段时间,高专出现了小奶猫泛滥的情况,咒术师人丁稀少,又常常不在学校,雪菜担心把它们饿死,所以总是惦记着回来喂猫。
被惠教育了一通。
他说这样频繁的生育对于母猫的身体和精神来说都是一种摧残,所以把大猫都捉去做了绝育,又挂在社交媒体上面发布照片,开放了小猫领养。
情况得到好转,猫妈妈们减轻了压力,也终于有心思仔细照顾自己的宝宝了。
它们一起在春天的花坛里晒太阳,懒洋洋地摊开肚皮,粉发少年趴在旁边,安静地盯着它们看,偶尔小声碎碎念几句。
猫咪们不理他,偶尔会用爪爪踹上几脚。
他露出明显的失落表情,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像是笨拙又可怜的大狗狗。
“虎杖。”
看见熟悉的人,她感觉安心了许多,朝他跑过去。
“姐姐。”
看见她的那瞬间,少年下意识露出雀跃的表情,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扯住她的袖子,小小声:“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悠仁低着头道歉的模样,让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如果不是我擅作主张的话……”
“不可以这么说。”
一直以来都被好好安抚情绪的少女,现在也有了安慰他人的能力,她和他一起蹲下来,在花坛下,小猫旁,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掌。
“不是虎杖的错,如果虎杖这样道歉的话,听见的人会伤心的。”
“可是姐姐受伤了,还被关起来……”
“嗯。”
想了想,雪菜还是没有想出来第二句安慰人的话,所以从袋子里拿出饭团,递给他。
“虎杖的早餐。”
“……呜。”
肚子好饿。
从昨天打完排球到现在,他都没有吃过东西,肚子早就饿得没有知觉了,就连自己都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姐姐还惦记他。
悠仁近乎虔诚地捧着饭团。
“谢谢姐姐……谢谢你不怪我,还关心我……我会用我的一切来报答这份早餐的,全部!”
少女露出有些羞愧的表情。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身边的朋友有没有吃早餐。
回忆起来,她好像也从来没有照顾过他们。
没有帮忙叠被子,没有帮忙洗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拖地擦桌子……这些事情全部都是别人在做。
就连小狗,也一直都是惠在照顾。
雪菜是一个不会照顾朋友的笨蛋家伙。
已经是笨蛋了,所以不可以再偷走棘的报答。
这么想着,她坦白道:“这个是棘带给你的,不是我。”
“……啊?”
少年脸上感动的表情一顿:“那、那我先不报答……不是、我稍微报答一下……也不对,总之,总之我平常地报答可以吗?”他的舌头好像要起火了一样。
还是笨呼呼的。
吃下诅咒之王的手指之后,少年的眼睛两侧长出了几道猩红的咒纹,显得多了几分野性,但动作和神态还是她熟悉的虎杖,所以雪菜并没有感到陌生和害怕。
她捧起脸颊,安静地看虎杖吃饭团,好一会,说道:“要怎么回到富士山呢?”
“富士山?”
虎杖悠仁思考了一下:“坐新干线的话,几个小时就能到吧,要去富士山脚下吗?”
“嗯。”
她点点头:“我很担心你,想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