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干脆当个侧室算了。


    一起去了京都很有名的和果子店。


    点心很精致, 就是有点甜得过了头,禅院真希和熊猫吐槽着京都的点心会把人腻死,先走一步去买清口的饮料。


    狗卷棘和乙骨忧太留在包间里, 没说话,只是看她。


    小团子一样的女孩, 困呼呼地点着脑袋, 哪怕面前摆着她最喜欢吃的甜点心, 也没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脑袋越来越低,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昨晚没睡好吗?


    眼看着她的脑袋要磕在桌子上, 两个少年同时把手伸过来,一个扶住了她的脑袋, 一个把手垫在了桌板上面。


    对视着。


    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唔……”


    被摸摸了。


    是狗卷棘的手指头。


    他的手指头不和五条悟一样大,也不像是伏黑惠那样凉凉的,也没有忧太那种会让她不舒服的、薄薄的茧。


    他的指头很暖, 骨节纤瘦修长,不带着叫她恐惧的力量感。


    她下意识蹭了蹭,想到昨晚狗卷棘没有过来给自己开门, 又感觉有点委屈, 抿紧唇看他。


    “大芥?”


    少年凑过来,用困惑而又担忧的眼睛看着她。


    紫色的,好漂亮。


    她别开脸,不说话——只要这样,只要别开脸不理会棘,他就会一直一直看着她, 用手机打字,用饭团馅料和她讲话。


    雪菜喜欢那样。


    她喜欢听狗卷棘讲话。


    好像是什么小情侣之间的游戏。


    乙骨忧太坐在对面, 沉默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手指轻轻抖。


    没感觉嫉妒,也不生气。


    因为昨晚,他得到了更多更多的奖励。


    现在还是处于满足的时期。


    所以撑起下巴,欣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哪怕那样可爱的、像是在像男朋友撒娇的表情不是做给他看的,但他也感觉很满足、很开心。


    忧太又在看她了。


    好奇怪……


    不喜欢忧太。


    虽然、虽然忧太也可以让她睡着,但雪菜觉得那样太累了……明明睡觉应该是补充精神的事情,可是一觉睡醒以后,雪菜还是觉得好累好累,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就连点心都没有力气吃了。


    坏蛋忧太。


    她鼓起脸,不想再被坏蛋忧太盯着看,所以躲进了狗卷棘的怀里。


    他的衣服香香的,有一种温暖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雪菜埋头嗅嗅,又抬起脸看他,不讲话。


    狗卷棘眨眨眼睛,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发以做安抚,然后看向对面的忧太。


    “明太子。”


    少年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一副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要哄小女友,所以请你先离开的架势。


    心虚感。


    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所以抱着刀,慢吞吞地走到了店外面,真希和熊猫正在不远处买冰棒,看见他出来了,熊猫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一起过来。


    忧太又走到他们身边。


    “怎么了,忧太。”


    熊猫拆了根冰棒给他:“你和棘吵架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的表情很可怕啊。”


    顿了顿,熊猫用爪爪指了指他的肩膀:“还有你身上的咒力,都快赶得上我战斗时候的浓度了。”


    “……有吗,对不起。”


    “忧太最近总是在道歉啊。”


    “……有吗?对、对不起。”


    “对,就是这样,把对不起和抱歉挂在嘴边,虽然以前忧太也总是道歉啦,但那种道歉……唔,怎么说呢。”


    熊猫摸着自己肚皮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差不多合适的形容。


    “忧太以前的道歉,像是一种迫不得已而养成的求生策略。”


    “现在的道歉,就好像真的做了不可告人的亏心事一样,听起来完全发自内心呢,忧太。”


    “……对不起。”


    “对对,就是这样,听起来心虚得要命,但是仔细回想又非常坦然的语气。不过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忧太你在战斗中惨败了吗?所以被雪菜赶了出来。”


    “……别再说了。”


    “为什么?我们又要保护你并不存在的健康心理了吗,忧太。”


    “……”


    “其实我是站在棘那一边的哦。”


    熊猫朝他笑了笑:“我觉得* 棘和雪菜看起来更登对一点,悄悄说,其实我觉得你和真希也很……哎哟!”


    被一棍子敲了脑袋。


    熊猫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顿时不敢说话了。


    什么啊……


    乙骨忧太感觉脑袋乱糟糟的。


    他和雪菜,还有、还有狗卷和雪菜,他们三个人的事情,难道、难道全都知道了吗?


    “早就看出来了好么。”


    禅院真希翻了个白眼:“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那个笨蛋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那真希你支持谁……”


    熊猫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棍子。


    “这种事情是能投票表决的吗?”


    禅院真希冷着脸,扫了乙骨忧太一眼。


    “听那个眼罩白痴说,你的咒力总量是他的好几倍、有史以来的最多?”


    乙骨忧太没说话。


    平时怎么被评价都无所谓。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要听见任何人的评价。


    不管是他,雪菜,还是狗卷棘。


    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下一个分岔路口,他们分开。


    “忧太好像被你问得不高兴了。”


    熊猫挠了挠脑袋,感觉有点难办:“怎么办,真希,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把话挑明的?”


    禅院真希没说话。


    她讨厌这些感情上的纠纠缠缠。


    “不过,真希……既然你谁也不支持的话,那你问那个问题干什么啊?就是忧太咒力的总量。”


    “咒力,说白了就是负面情绪。”


    禅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游动的咒力非常非常浅薄,几乎到了看不见的程度。


    “那些情绪加起来,能是什么好东西。”


    狗卷棘是天生的咒术师。


    从一出生开始,就被那些咒力侵蚀。


    乙骨忧太的咒力总量又是什么有史以来的最多,甚至比五条悟还要多。


    “那个笨蛋。”


    咬了咬牙,禅院真希有点生气地说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两个什么东西。”


    什么谁输谁赢,狗屁去吧。看这样的架势,就算那笨蛋真的明确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她只要一个,另外一个也不可能放手。


    会纠缠一辈子的。


    换作是禅院真希自己,哪怕她身上的咒力浅得几乎看不见,但代入那种情况,也绝对不可能释怀洒脱。


    真的不被选择的话,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全部杀掉也好,三个人在一起也好,总之——自己绝对不愿意做被丢下的那一个。


    “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领悟了真希意思的熊猫下意识反驳道:“正道不就痛快地同意离婚了吗?”


    “哦。你指的是在办公室摆着前妻照片,每个周末都会带着一只超大号熊猫偷偷探望,甚至发动咒术界的人脉调查前妻人际关系的‘痛快离婚’吗?”


    “……”


    “哇,真希,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感觉正道也好可怕啊。”


    “所以你以为咒术师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粘上这种东西一辈子就别想甩掉了好不好!”


    “倒是别把自己也骂进去啊……还有悟,悟看起来就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那不是另一种极端吗?”


    “哦……好吧,那还有我呢,我感觉我不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是么。”


    禅院真希眯起眼睛,看向他:“如果雪菜现在忽然有了另外一只大熊猫,趴在那家伙的肚皮上面睡觉,和那家伙做朋友,再也不粘着你……”


    “你别说了。”


    顿了顿,熊猫忽然感觉很不安。


    虽然他笃定世界上就只有他一只会讲话的熊猫。


    “我们回去吧。”


    他看了看怀里,一直给雪菜紧紧捂着的冰棒。


    “我想见到她,现在。”


    **


    可是等到回去,雪菜已经不在那里。


    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


    在和果子店附近的小公园,用作野餐场地的小草地上,两个人安静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她睡着了。


    那样恬静的睡颜,看一眼,觉得整个世界都柔软了下来。


    刺猬头发型的少年。


    用围脖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很酷的造型,不讲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种很不好接近的危险感。


    但是他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脸上,是那样明媚、柔和的表情。


    体会到了阳光的温暖。


    那是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氛围。


    狗卷和雪菜,最近愈发明显的、美好的氛围。


    禅院真希和熊猫一同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就近找了个地方自己坐下。


    坐下来,才看见乙骨忧太。


    少年离他们很远,树荫下,垂着眸,慢慢抚摸着他的刀。


    “有点可怜啊,忧太。”


    熊猫有点不忍心地说道:“那个,听正道说在普通社会是一夫一妻制,但是对于咒术师来说,没所谓的吧?”


    禅院真希歪了歪脑袋,也跟着看向乙骨忧太。


    树影婆娑,显得他的脸明明灭灭,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但是看见同伴,察觉到同伴的目光,他抬起头,第一时间交付的,依旧是他的笑颜。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


    [其实外面的法律管不到我们。]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什么意思?]


    [咒术界什么肮脏的事情都有,对比起来,拥有两个丈夫根本不算什么。哦对了,隔壁加茂家现在还是一夫多妻制,下一任家主据说还是侧室生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


    [我的意思是。]


    顿了顿,禅院真希补充道:[反正我看那笨蛋也没什么所谓。你干脆当个侧室算了。]


    乙骨忧太:……?


    无数种想法从他脑内闪过。


    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复了过去。


    [可以吗……?]


    第32章 和忧太一起,我们回家。


    在京都逛了一整天。


    一起吃了很好吃的拉面, 看过了金阁寺的晚霞,回到旅店,一起捣鼓从老婆婆那里买来的鲜花。


    雪菜认认真真按照教程编着鲜花手链, 乙骨忧太看一步学一步地和她一起,熊猫爪爪做不来这样精细的工作, 坐在对面充当夸夸气氛组, 禅院真希对鲜花没兴趣, 懒洋洋地倚在一边学英语。


    脸颊忽然被戳了戳。


    雪菜偏过头, 有点困惑地看着狗卷棘,少年朝她笑了笑, 忽然扯着她站起来。


    个子小小的。


    她仰头看着他,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不安和惊慌, 现在哪怕他的动作有些忽然,她也只是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信赖。


    狗卷棘顿了顿, 抬起手,掀起她身后的帽子。


    闻到了鲜花的味道。


    秋天凉,她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外套, 帽子不大, 里面被人装满了鲜花。


    花瓣洒下来,她站在中间,看看朝地上坠。落的花瓣,又看看隔着花瓣,笑得有点调皮的少年。


    她也跟着弯起眼睛,低下头, 洁白的花瓣洒下来,就好像一场婚礼。


    乙骨忧太垂下眸, 把被自己捏碎的花瓣藏进手心。


    **


    后来的几天,在京都玩得很开心。


    好像暂时忘掉了压在心里的烦恼,和同伴们一起打闹,去清水寺猫猫寺三千院稻荷大社,在岚山见过了非常非常好看的风景,晚上也再也不会失眠,累得洗过澡钻进被窝就能睡着。


    吃到了非常非常好吃的梅子饼。


    一家几百年老店的特产,一年只会在特定的几个星期售卖,知道的人很多,能够买到的人很少,狗卷家的大少爷就是其中之一。


    见她喜欢吃,少年一趟一趟地去买。店主是个脾气顽固的老头,就算狗卷家对他们家有些恩情,一次也绝对不肯多卖。


    狗卷少爷只好弯着腰,摆出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像是小猫一样拜拜,跟在老爷爷身后,‘鲑鱼鲑鱼’说个不停。


    “臭小子,你都买光了,我后面的客人吃什么!”


    多拿到两盒然后被赶出去。


    “谈起恋爱来真是没脸没皮,哼。”


    隔着门,听见老爷爷和他的夫人抱怨,另外一个说‘您当年还不是一样’,狗卷棘笑了笑,带着战利品回去,推开门,听见她在和别人打电话。


    “我、我才没有得意忘形。”


    黏糊糊的语气。


    有点害怕、又忍不住依赖的口吻。


    “不要好不好……我不要你过来。”


    她在撒娇。


    “我会好好接电话的,呜……以后再也不会漏掉了,也会、也会好好拍照片给你看……”


    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咩、咕、咪。


    “哦。”


    电话那头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很勉强?”


    “不、不勉强的……”


    她低下头,圆滚滚的脸颊上满是委屈,但是和面对忧太的时候不一样,哪怕语气里有一点点害怕,也依旧瞧不见一丝怒意。


    狗卷棘站在门口,看着她,好久以后,轻轻笑了笑。


    因为是咒言师,所以对声音非常敏锐。


    他认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在那个嘈杂的雨夜,站在她身边,和她争吵,打断了他和雪菜那一通电话的少年。


    所以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喊她的名字。


    “雪菜。”


    他知道电话那头也能清晰地听得见。


    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言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她下达命令。


    少年只是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重复喊她的名字,用轻轻的、缓慢的语气。


    “雪菜。”


    少女睫毛颤了颤,觉得耳朵痒痒的,下意识往后躲,看着他:“棘?”


    “——钉宫。”


    手机听筒里传出伏黑惠的声音。他很不高兴。


    雪菜愣了一下,下意识应了一声,刚想说话,嘴唇就被手指抵住了。


    浅色头发的少年看着她,依旧是那样富有亲和力、阳光的笑容。


    他拆开怀里的盒子,把她喜欢的食物递到她的嘴边。


    “含进去。”


    含糊不清的吞咽声。


    两道呼吸叠在一起的声音。


    狗卷棘垂下眸,把手机放在她的眼前:[梅子饼,喜欢吗?雪菜。]


    她点点脑袋,含着饼干,迷迷糊糊地说喜欢。


    电话被挂断了。


    雪菜看了手机一眼,有点不安,但是面前还有超级好吃的梅子饼,而且今天的


    电话已经打了整整五分钟了,她觉得伏黑惠不应该生她的气。


    所以拍拍肚皮,钻进狗卷棘的怀里,快快乐乐地享受着他的投喂。


    好想变回一只猫。


    想被狗卷棘摸肚皮。


    想用尾巴缠着他,想在他的怀抱里面睡觉觉。


    这么想着,雪菜努力把自己缩小再缩小,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怀里,假装自己已经变回了猫咪。


    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


    没有再做噩梦,也没有在梦里听见羂索那些可怕的话。


    醒来以后,是新的一天,秋天早晨的太阳暖洋洋的,很明媚,风卷来果实成熟的气息。


    雪菜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然后满怀期待地刷牙、洗脸,穿上新裙子,推开门,等待着今天的京都之旅。


    走廊上,同伴们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穿着校服,告诉她,今天是交流会的日子。


    交流会。


    像是一下子被人从美梦里面拽了出来,她茫然地看着他们,露出一种堪称可怜的表情。


    走廊上安静了一秒钟,她低下头,说自己穿错衣服了,重新走回房间里,好一会才重新走出来。


    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


    禅院真希皱起眉,戳戳她的脑袋问怎么回事,她还呆头呆脑地捂住额头,说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哭什么啊?”


    “我、我没有哭的。”


    “眼睛都哭红了欸,把我们当瞎子?”


    听见这样的话,她连忙捂住眼睛,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我、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只是还想和大家在一起玩……”


    “什么啊。”


    没忍住被逗笑了。


    禅院真希敲了敲她的脑袋:“那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如果在半天之内把他们全都干趴下,剩下的半天就带你去逛祗园,怎么样?”


    “嗯……”


    没有像是之前那样露出雀跃的神色,她轻轻点点脑袋,捂住眼睛,哭着说对不起。


    雪菜,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孩子。


    明明已经和人类成为了朋友,明明和大家已经是交付后背和性命的同伴,明明在京都的每一天都玩得这么开心,却还是要对他们说谎、制造大麻烦,说不定还会害得他们输掉。


    就和动漫里的反派一样,她偷偷摸摸地做着很坏很坏的事情,到处搞破坏,毁掉别人的期待,然后撒谎,对每一个想要和她做朋友的人说谎。


    坏家伙雪菜。


    雪菜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可恶,一路上都自卑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狗卷棘坐在她的旁边试着哄她,可是看见他那么灿烂的笑脸,雪菜反而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了。


    沉默着到了交流会。


    “哟。”


    看见了真希的双胞胎妹妹,是一个短头发的漂亮女生,表情很刻薄,看见真希,露出了明显的讨厌的表情,但是眼睛却又一直都黏在真希的身上。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她扫了雪菜一眼,张开嘴,说了一些针对性的战前垃圾话。


    雪菜没有什么反应。


    她听不太懂京都人的阴阳怪气,而且现在心里难过自卑得不得了,就算挨骂,也只会觉得别人骂得对。


    “……”


    但是站在她旁边的狗卷棘生气了。


    浅色的头发,刺猬头少年,在第一次见面以后,从来没有再见过他这张酷酷的冷脸。


    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强大的气息。


    雪菜下意识攥紧手指,下一秒,想到这是狗卷棘,从来没有吓唬过她的狗卷棘,又感觉没有这么害怕了。


    她站在狗卷棘的身边,侧头看,看见他慢慢扯下围脖,冷着脸看向对面。


    “闭嘴。”


    “……”


    禅院真依立即闭上嘴巴,显得有些狼狈,京都校的其他学生连忙围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喂?交流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你就使用术式,是想打架吗?”


    “是又怎样。”


    禅院真希眯起眼睛,扬起下巴,用棍子指着他们的脸:“打就打啊。”


    十五六岁的小孩,一点就着的年纪。


    又是咒术师,在出发的路上,看见了同伴的眼泪。


    有情绪需要发泄。


    想要速战速决。


    怎么、怎么打起来了?


    雪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冲突发生得太快,她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她还没有搞破坏呢,好像就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了……


    这么想着,听见开枪和子弹破空的声音。


    一瞬间,心跳都停止摆动,雪菜直觉般地侧身躲避,那枚飞驰的子弹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抹深深的血痕。


    她楞楞地看向对面。


    那个开枪的少女,真依的妹妹,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有点痛。


    但是雪菜心不在焉的,所以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慢吞吞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把上面的伤口治好。


    看着那样的伤口消失,禅院真依的笑容僵在嘴角。


    反转术师……?


    怪不得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这么想着,手腕被用力砸了一下。


    手枪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见少年孔雀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恐怖的杀意。


    刀出鞘的声音。


    **


    会议厅。


    京都校从校长到教师全都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东京校的校长夜蛾正道低着头,沉默地一言不发。


    满室寂静,直到白发男人走进来。


    “呀。”


    他看了看坐着的京都校众人,又看了看单独站在会议室中央的乙骨忧太,把双手插进口袋里面。


    “这是在审讯谁?我的学生?嗯?经过我允许了么。”


    说着,他朝夜蛾那边扬扬下巴:“去那边坐。”


    少年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坐了过去。


    “五条悟。”


    京都校的教师庵歌姬站起来,满脸怒容地说了今天的事情。


    “现在真依的手腕已经动不了了,起码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五条悟沉默地听完,好一会,轻轻歪了歪脑袋:“就这啊?”


    “你骂骂我,我揍揍你,学生时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么兴师动众,至于么。”


    “……”


    没人接话。


    “你这孩子……”


    五条悟略微掀起眼罩,近距离看了看禅院真依的伤口,撇撇嘴。


    “不就是被砍了一刀嘛,手腕又没有切下来,缠这么多绷带是在干嘛,摆造型?”


    “五条悟!你离我的学生远一点!这已经是重伤了好吗!”


    “哈——话说回来,我家那个可是被子弹击中了欸?刚刚顺路去看了一眼,小家伙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跑过来管大人要抱抱呐。”


    说着,五条悟看向禅院真依,轻轻扯了扯嘴角。


    “小朋友,天资不足的话,最好还是坚强一点。最近吃饭走路睡觉也要小心,以免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右手忽然不见了。”


    被他看着的禅院真依发起抖来,庵歌姬连忙走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五条悟,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威胁我的学生?”


    “威胁——哪有啊?最近诅咒师到处乱窜,按照你学生这个性格,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诅咒师呀,到时候找老师哭可不管用哦。”


    “再说了。”


    五条悟看了看会议厅里京都校的人,又看看形影单只,刚刚一个人站在中间的少年,抿起唇角。


    “咒术师欸,胸口被捅穿身体被切开断手断脚还要继续战斗的人多得是,手腕被轻飘飘砍一刀算什么啊?聚在这里对我的学生开批斗大会,她也配?”


    没人说话。


    因为在毕业之后,五条悟就很少再直白地说出攻击性这么强的言论。


    他通常喜欢开轻佻不着调的玩笑,夹枪带棒地讽刺别人,脸上挂着随意散漫的笑,叫人气得头脑发昏,却不怎么感到害怕。


    现在,毋庸置疑的最强。


    已经习惯了他那副漫不经心,哪怕被指着脑袋喊眼罩白痴也不会生气的样子。


    忽然看见他的冷脸,就连夜蛾正道都吓了一跳。


    “好了。”


    过了一会,京都校的校长咳嗽着开口了。


    “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均衡人数,京都校会派出两名二年级的学生顶替真依的位置,这样可以吗,五条悟?”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着急忙慌地把人家喊过来,又拐弯抹角说了一大通,还以为你们要把我也一起关进总监会呢。”


    其实交流会本来就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参与。


    但高专的二年级都被派到了外面,再加上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当教师,兴致大发非常想凑热闹,于是干脆就把交流会改成一年级学生们的比赛了。


    原本是三对三。


    但五条悟在开学之后,又捡回来忧太和雪菜,东京咒高一下子就变成了五个人。


    而京都校那边再去掉禅院真依,一年级就只剩下两个人,天赋也都平平无奇,不请求增援的话,确实没有再比的必要。


    “忧太也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的。”


    **


    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


    这个房间没有椅子,所以被按在熊猫的怀里,勒令不可以乱动。


    禅院真希和狗卷棘近距离看着她,像是在看玻璃窗里的娃娃。


    “真没事?”


    “嗯……”


    “木鱼花。”


    “我、我不痛。”


    “被吓到了吗?雪菜。”


    “只有一点点。”


    被轻轻碰了碰。


    少年看着她,眼中满是懊恼和后怕,摸摸她脸颊上被子弹擦过的位置,又摸摸她的额头,露出十分不爽的表情。


    “那家伙……”


    禅院真希看明白狗卷棘的意思,顿了顿,还是替自己妹妹解释道:“她当时瞄准的绝对不是额头……在交流会杀人,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鲣鱼干。”


    “我代替她道歉,而且乙骨已经报复过了,我没意见。”


    “鲣鱼干。”


    “哈?”


    “鲣鱼干。”


    眼看着真希和狗卷棘快要吵起来,雪菜有点不安地扯了扯两个人的袖子。


    他们偏头看向她,脸上生气的表情一顿。


    “不是你的错。”


    “芥菜。”


    不是她的错吗?


    除了羂索,好像每个人都对她这么说。


    但是今天的混乱和吵架也是因她而起的。


    少女低着头,圆圆的脸颊上面写满了难过,像是一直夹着尾巴的小狗。


    狗卷棘皱起眉,也没有报复回去和吵架的心情了,连忙蹲在她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和熊猫一起说笑话哄她。


    禅院真希沉默了一会,也第一次蹲下来,蹲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她的脸颊,手指动了动,好一会,又气恼地低下头,把手放进口袋里。


    就这样,乙骨忧太回来,带来对面二年级要出战的消息,交流会正式开启。


    雪菜有些搞不清楚赛制。


    真的开始了。


    要怎么受伤,要怎么制造混乱,要怎么让忧太放出里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件事,她完全没有主意。


    羂索给的计划倒是很清晰,只需要她偷偷落单就可以,但是因为前面发生过雪菜被攻击的事情,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一直走在她的身边,像是对待一不留神就会碎掉的花朵那样,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狗卷棘不说话,因为他是咒言师。


    但是忧太也不讲话。


    雪菜有点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因为做贼心虚,她觉得现在需要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


    可是她不是一个会找话题的孩子,刚开口,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她只好看向忧太。


    喜欢叽里咕噜的忧太。很多很多话的忧太。会追在后面,一直一直讲话的忧太。


    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喊他的名字:“忧太。”


    少年看向她,睫毛颤了颤,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因为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中选择自己。


    右边的狗卷棘也看过来,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接着又很快移开目光。


    “怎么了,雪菜?”


    “你、你说话好不好?”


    哦……


    “想听我说话吗。雪菜?”


    “嗯……”


    应该马上答应的吧。


    但是有一种隐晦的恶意。


    不想答应她。


    想听她更久更久的请求。


    想延长这样的感觉。


    她不看狗卷,只看着自己,向自己提要求的这一刻,想一直、永远,永远延长下去。


    也想叫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只她想搭理就搭理,生气就可以丢到一边漠不关心,随口叫一句名字,就继续把什么都奉上的狗。


    所以没有说话。


    沉默了两秒钟,看见她脸上的不安,看见她那样茫然又失落的表情,想到早上,子弹擦过她脸颊的那一刻,她的痛呼、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那是彼岸花,只在秋天盛开。”


    他指了指远处那些成片成片的红色花朵,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从自己的大脑中胡乱搜刮一些东西。


    “在传说里,这种花可以开往冥界,是接引死去的人生魂的花。”


    “哦……”


    她露出认真倾听的神色,身体也下意识朝他倾过来。


    心虚感。


    乙骨忧太下意识看了狗卷棘一眼。


    就好像当着别人的面偷窃那样,一种紧张的感觉令他心跳开始加快。


    可是好可爱。


    认真听他说话的雪菜好可爱,抬脸看着他的雪菜好可爱,会好好回应他的雪菜好可爱。


    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自从暑假开始,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一直看着雪菜和别人相处,好久好久都没有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仅有的一次,被狗卷棘点破心意的那个夜晚,他用堪称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的亲吻,还把原本不属于他的那个夜晚偷了过来。


    想到这里,少年的睫毛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喉结滚动,但是那种心虚感不见了。


    哪怕雪菜和狗卷看起来再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又怎么样,忧太想,狗卷没有舔过她的嘴唇,也没有触碰过她除了手指和脸颊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据说、”


    低头看着她。


    拿走他初吻的女孩。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也已经拿走了他心脏的女孩。


    把他丢到一边不理会,又忽然看向他,想要听他说话的女孩。


    只要她回应他。


    只要她回应他的下一句话,不管是点头也好、短促的一个音节也好,眼神也好动作也好,又或者是呼吸频率的改变也好。


    只要她回应了他。


    那就要负起责任来。


    一辈子、到死亡的那一天,永永远远,别想从他身边离开。


    “据说那种花有冥界的力量,可以唤醒死去的人的记忆。”


    “好厉害……”


    很好。


    乙骨忧太手指抖了抖。


    契约生效。


    ——她也同意了,这样的条款。


    **


    遇见京都校的学生了。


    是机械人和蓝色头发的女生。


    在规则里,除了祓除咒灵拿到战利品积累分数以外,把对手全部打出局也能够直接取得胜利。


    所以从相遇开始,气氛就剑拔弩张起来——尤其是,他们都还记得对方伤害了自己的同伴。


    这是雪菜第一次看乙骨忧太战斗。


    好厉害。


    他的咒力是粉色的,看起来很漂亮,经过一整个学期的锻炼,体术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穿着白色的特殊校服,一打二也不落下风,认真的表情显得有点陌生、也很耀眼。


    “昆布。”


    狗卷棘看看她,又看看正在一打二大出风头的忧太,没有露出什么不愉快的神色,只是朝她笑了笑,好像很满足于就这样待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战场上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赤血操术的持有者,加茂家未来的家主,绝佳的天赋,和优秀的战斗意识。


    他一出现,乙骨忧太的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只是眨眼之间,少年的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脸也被划破了,看起来有些凄惨。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交流会,几乎忘掉了还在比赛。


    乙骨忧太用刀挡住飞来的血线,哪怕身上很痛,哪怕是在一打三,逃跑也不显得丢脸,但他还是继续站在那里。


    可以随便说出‘对不起’的忧太,总是弯着腰朝人道歉的忧太,在这一刻,不愿意对敌人露出任何一丝软弱的神色。


    听见了同伴的声音。


    “不准动。”


    狗卷棘的咒言可以对特定的对象单独下达控制,没有进行任何沟通,乙骨忧太只是凭借着战斗中的直觉捕捉到了对手那一刻的停顿,然后握着刀,用力朝着他的肚子捅进去。


    这是被规则允许的攻击范畴。


    五条老师也说过没关系。


    所以先解决他,解决这个最强大的对手,然后再把剩下两个一并解决掉,他和狗卷,配合起来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就可以结束交流会,带她再去一次岚山看风景。


    听见了拍手掌的声音。


    刀捅进血肉里。


    黑色的校服。


    浅浅的、水果的香气。


    抬起眼睛,看见她嘴角吐出血液,茫然的、痛苦的表情。


    因为身高的差异,本该捅在肚子的那一刀,结结实实地刺穿了她的胸口。


    **


    打团先解决奶妈。


    谁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哪怕输掉比赛也没所谓,狗卷棘和乙骨忧太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避免再出现子弹飞向她的脑袋,谁都反应不过来的事情。


    京都校这边找不到机会,立即就转换了策略——他们这次参赛的人里面,有一个人的术式可以交换两个物体的位置,只要它们体内含有咒力。


    人类当然也包含在其中。


    所以很简单,先由最弱的一年级出场引对手入局,然后再派一个更强的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最后故意露出破绽,把那个反转术师交换过来承受攻击。


    有些卑鄙?


    但这是比赛,他们想赢,想带着胜利回去,安慰受伤的同伴。


    太过分了?


    但那个反转术师会遭受到什么程度的伤害,全部取决于他们会发动什么样子的攻击。


    如果没有交换位置的话,受伤的就会是他们这边。


    所以、根本就合情合理啊!


    为什么天空会忽然暗下来。


    为什么那家伙的身上,会出现这样浓郁的咒力。


    为什么、会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


    握着刀的少年,像是无法面对和承受这一切,痛苦地弯下腰,跪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像是溺水之人祈求呼吸的声音。


    庞大的怪物从他的背后显性,没有任何前兆,伸长手臂,把他们全都捉进了手里。


    “那是……”


    观赛大厅里面,两个校长一起站起来,下意识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


    这个距离,过去救援已经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特级咒灵把周围的学生全都捉起来,包括狗卷棘——像是报复一般,它用手指挨个捅穿他们的肚子。


    现在瞬移过去的话也许还有希望。


    全部的人都看向五条悟,看向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在眨眼之间抵达战场的人,但是男人的目光好像并没有放在里香和学生们的身上。


    他……在看谁?


    地上的那个少女。


    被刀刺穿了胸口,满身是血,忍着痛,把身上的刀拔掉。


    不可以……


    虽然都做到了。


    受伤、放出里香,制造混乱,全部都做到了,很快就可以救出津美纪。


    但那也是她的同伴啊。


    跪在地上的、满脸痛苦的是一直照顾她,给她穿衣服,教她怎么洗澡、第一次带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忧太。


    被捉在手里,还在用断断续续的音节让她快点逃跑的,是从来不吓唬她,做鬼脸,一直一直哄她笑的狗卷棘。


    现在正打算拧断别人脖子的,是想要和她做朋友,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乖乖待在忧太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的里香。


    用他们去换取津美纪的苏醒,是正确的吗?


    一直躲在背后,做这样一只讨厌的害虫,这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乙骨忧太继续伤人的话,那么我们会立即执行他的死刑。]


    想起了那一天,和五条悟去接忧太,那些老爷爷说的话。


    ——死刑。


    会死掉的,忧太。


    今天想要津美纪醒过来,所以忧太死掉。那么明天,如果不想忧太死掉,她该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身边的人全部都离开,这样的结局,是她想要的吗?


    伤口好深啊。


    好痛好痛。


    咒力也不太够用了,没有办法全都治愈。


    但是没关系,努努力,可以找回说话的力气。


    “里香……”


    抬起头,想要在那个庞大的咒灵身上,找到属于里香的眼睛。*


    “停下来……”


    攻击停止了。


    矮小的少女站起来,弯着腰,走到那只巨型咒灵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去摸它黑色的、形状怪异的尾巴。


    顺着她的力道,那只咒灵弯下腰,低下头,慢慢的,把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


    在满是桂花香味的秋天。


    少女抬起手,轻轻抚摸怪物的脸颊。


    “家里、有很好吃的梅子饼。”


    她露出一个混合着血和眼泪的笑容,牵起它的手指,说和忧太一起,我们回家。


    第33章 “我、我也亲你。”


    是丰收的季节。


    咒术界, 混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观赛的房间里,看着屏幕上传达回来的画面,五条悟站起来, 用一种略带骄傲的语气说道:


    “我的哦。”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京都校的众人抿紧唇, 心里还留着开赛之前五条悟那一句‘她也配’所带来的威慑感, 所以没敢再指责失控的乙骨忧太。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满室安静。


    五条悟像是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前不久才发生了总监会被人闯进去屠杀的事件,今天的事情就不必上报了吧?不然残存的那些老头说不定又会被吓得胆战心惊心脏病发作再死几个。你们觉得呢?”


    白发男人丢下一句这样的话, 又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在冥冥身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瞬移离开了。


    还是没人说话。


    哪怕他已经不在。


    **


    安心感。


    伤口很痛的时候,咒力不够用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时候, 他出现,带来一种绝对的安全感。


    “你做得很棒哦。”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他把她抱起来。


    蜷缩在他的怀里, 闻见强大的、雄性的味道。


    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往里面钻,想要躲进他的身体里面,再也不要出来。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的一切。


    因为她又把羂索的计划搞砸了,上次搞砸了悠仁吃手指的事情,得到的惩罚是津美纪的昏迷, 这一次,雪菜不敢去想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只是发出小声的、害怕的呜咽, 像是祈求保护那样,在他的怀里颤抖,全身都抖个不停。


    他扯开外套,把她一整个装进去。


    被包裹在五条悟的气味里。


    从后颈顺着脊背慢慢抚摸,他说睡吧,接下来交给我。


    像是什么咒语一样。


    累坏了。


    慢吞吞地,用力攥紧他的衣服,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身上一点也不疼了。


    雪菜下意识掀起衣摆看自己的胸口,上面的伤口已经被治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手腕被攥住。


    看见了冷白的、修长的手指。


    在灯光下,这只手显出一种玉石般的漂亮质感,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的指尖点上她的小腹,然后向上滑,一直到她的胸口中央。


    有点痒。


    视线里,出现海胆头的倒影。


    没有说话。


    只是下巴被抬起来,又被咬嘴巴。


    “唔、唔哈……”


    这次的吻好深。


    比前面的两次都要深,他把舌头伸进来,像是想要标记领地一样,一直探到了最里面。


    喉咙痒痒的。


    忍不住伸手推他,然后用力攥住腰,抱起来,一整个按在他的怀里。


    被按在了窗台上。


    外面的晚霞很漂亮,金色的桂花花瓣飘落,有一些乘着风,顺着敞开的窗户,慢慢飘进房间里。


    两只手都被按住。


    十指紧扣,紧紧压在垫子上面,他用膝盖抵着她,只是轻轻一动,就让她哭了出来。


    亲了好久。


    “呜呜……惠、嘴巴。”


    一直求饶,在接吻的间隙喊他的名字。


    “嘴巴要被咬坏了……嗯、舌头、舌头呜要亲坏掉了……”


    越求饶被亲得越凶。


    雪菜的记忆还停留在交流会上,根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更多更多地去讨好他,努力求饶,希望他早点不要生气。


    她和惠是互相想念的人,所以可以接吻。这是第一次的初吻,合情合理。


    她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惠很生气,所以要咬破她的嘴巴,要把她压在沙发上一直一直亲她,在雪菜的小脑瓜里,这也非常合情合理。


    所以现在,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伏黑惠生气了,但是对于被他凶巴巴地亲这件事,雪菜已经完完全全觉得适应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也不觉得生气和伤心。


    而且、而且好舒服。


    在他的怀里,一边被亲亲,一边被他的膝盖顶起来,后背抵在窗户的玻璃上面,玻璃凉凉的,少年热乎乎的,很、很舒服。


    感觉自己像是一直被海水拍打的小船,海水热乎乎的、环绕着她,在这样过激的掠夺之中,她体会到了伏黑惠身上传递过来的情感,这样的情感让她感觉非常安心。


    所以慢慢学会了享受,不再想要挣扎,晕晕乎乎的,感觉到双手被放开,所以慢吞吞去抱他,抱住他的手臂。


    少年一顿,像是被她这样的态度取悦到,轻轻掐住她的下巴,攻势也温柔了下来。


    风香香的。


    敲门声。


    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那样,少年水绿色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冷着脸,把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少女抱到门口,按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


    “开门。”


    “雪菜……”


    外面是忧太的声音。


    危机感。


    后颈的寒毛立起来,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如果打开这道门,绝对绝对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可是伏黑惠正看着她。


    这双眼睛。


    让她觉得不打开这道门,说不定会被惩罚得更惨。


    在糟糕的事情和被惠继续惩罚之间犹豫了几秒钟,雪菜还是怂兮兮地开门了。


    这是伏黑惠和乙骨忧太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门口的少年,同样有着翘起来的黑发,背着光,脸上布满惨淡的阴霾,就连本该显得颓废文弱的黑眼圈,也因为光线的问题,而有一种危险的阴鸷感。


    他低着头,表情原本是发自内心的悔痛和愧疚,但是在视线里出现两双鞋子,在他抬起头,看见她嘴唇被亲吻的痕迹,看见她凌乱的衣摆以后,那样的表情就全都尽数消失了。


    没有任何准备。


    也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所以看见了他最真实的反应——杀意。


    浓郁的、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嫉妒和杀意从他的体内涌出来,尽数砸向伏黑惠,砸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她在一个房间,现在正按着她肩膀的少年。


    被推到了后面。


    雪菜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有点害怕,因为两个少年身上尖锐的、像是要杀人的攻击性。


    “惠……”


    在雪菜的记忆里,她最害怕五条悟和伏黑惠生气,所以现在也下意识去扯他的衣摆,想要快点哄好他。


    听见了破碎的、急切呼吸的声音。


    雪菜一愣,又看向乙骨忧太,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清晰的痛苦,和祈求的表情。


    **


    雪菜。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没有资格。


    嫉妒也好,愤怒也好,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这些情绪。


    从那里逃走了。


    随便躲进一个房间,哭着缩起来,像是以往每一次被霸凌那样,躲在没人在意的、世界灰暗的一角。


    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


    也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了。


    刻苦训练、研习咒力,精进体术,学习关于咒术师的一切。


    他也可以保护她,在仙台,他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强大了。


    可是今天,就像是幻想被打破了一样,忧太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他很弱啊,从头到尾到底都在得意什么啊,弱成这样,还想在她面前博取关注,还想赢,所以全部都搞砸了。


    如果立刻就认输的话。


    如果没有因为那些可笑的自尊心,想要战胜对手的话。


    他怎么会那样做,自己最喜欢的刀,最尊敬的师长送给他的武器,怎么会插进最喜欢的人的身体里。


    全部都是血。


    里香也被暂时压制,好久都不能再出来了。


    他把一切都弄脏了。


    乙骨忧太,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道歉也好弥补也好,那些伤害永永远远没有办法补回来了,永永远远,闭上眼睛,也全部都是她站在面前,鲜血喷洒的场景。


    要怎么赎罪呢?她根本不需要他。吃饭也好睡觉也好,全部都有另外一个人代劳,那个人还会哄她笑。


    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给她做的粥会把她烫到,让她跑到别人那边去,拼尽全力还是没有办法讨好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抛下。


    在选择题里,乙骨忧太,永远不是她会看见的那一个。


    所以要怎么赎罪呢?


    只有这样了吧。


    少年抽出面前的刀,用力插进自己的胸口。


    还不够……


    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他低下头,缓慢地握紧刀柄。


    门被用力敲开。


    阳光洒进来。


    少女站在狭窄的门口,看着他,脸上的担心还没来得及褪。去,又带上了浓浓的惊诧和恐惧。


    雪菜


    害怕吗……


    害怕他是个会把自己关起来自杀的疯子吗?


    “忧太……”


    她跑过来,手指搭在胸口上面,哭着喊他的名字,说忧太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忧太死掉……”


    伤口在慢慢好转。


    她在哭。


    为他掉眼泪,看着他,一直一直。


    被抱住了。


    第一次,她主动抱着自己,眼泪全部黏在胸口,手指慌张地擦着他身上的血,用力所能及的最大效率治疗他。


    “雪菜。”


    他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哭着问:“你和他接吻了吗,雪菜,这是你想要的吗?你喜欢他吗?”


    “什么……”


    雪菜根本就不知道忧太现在在问什么东西,她满脑子都是忧太的伤,和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


    她想要把刀抽出来,可是手腕被用力攥住,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那样,少年看着她,用祈求的目光。


    “雪菜,告诉我,你和他接吻了吗?你喜欢他吗?”


    “是的……”


    那双孔雀蓝的漂亮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雪菜攥紧手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踮起脚,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巴。


    “忧太……不要死……”


    看着他震惊的、不可置信的神色,雪菜犹豫了一会,再次踮起脚,轻轻舔舔他的嘴巴。


    “我、我也亲你。”


    第34章 他依旧拽着约定的另外一头绳索。


    黄昏沉落。


    分趾鞋踩在木造楼梯上面, 发出有别于瓷砖的声响,脚步声很慢,像是还在踌躇。


    走到二楼, 推开房间的门,看见一扇精美的雕花木窗, 以及一个宽敞的、可供一个人休息的窗台。


    五条悟就坐在那里。


    风声和汽笛声, 还有孩子们说话的声音。


    外面很嘈杂。


    他头颅放松地垂下来, 像是睡着了。


    门口的人停顿了一下, 轻轻掩上门,在地板上坐下。


    风吹进来。


    窗台上的男人看过来, 像是刚刚睡醒。


    “杰来了啊。”


    这样自然熟稔的语气,让来者感到有些惭愧, 垂下了他的头颅。


    “悟最近。”


    “……很辛苦吗?”


    “所以?”


    “所以我过来投案自首。”


    “……”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样,五条悟收起放松的姿态,低头看向窗外草地上的夕阳, 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什么?”


    “要被处决的话,果然还是死在悟的手上比较好……这样的话, 会心甘情愿死去的, 不会再变成咒灵回来。这么一想,心脏好像变得没有这么重了。”


    “杰已经在想这个了啊。”


    “与其说是‘已经’,不如说早就开始这么想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认为这对悟来说或许是一个残忍的决定。所以从新宿之后,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坚持。杰用这个词汇形容你迄今为止的人生吗?”


    “或许不太恰当,但是抱歉, 我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汇了。”


    窗外栽种着很多桂花树。


    像是被那些金色花瓣飘落的美景吸引了那样,五条悟靠着墙, 盯着窗外,没有说话。


    “悟会觉得有些为难吗?”


    “在杰心里,我是什么人呢?”


    “挚友。”


    “找点形容词?比如说,杰也觉得我是怪物吗?”


    “从前没有这么觉得。”


    “那就是现在有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


    “悟会在意这个吗?我们对你的评价。”


    “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是困惑吧。”


    他小声说:“谁都认为我应该把你解决掉,干脆利落,难道我生来不是为了祓除咒灵,而是为了杀人才存在的吗?”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悟……悟让我觉得有点困惑了。”


    “哦。”


    “……”


    “第一次觉得悟有问题,大概是在那天晚上吧。”


    “踹开你宿舍门的那晚吗?”


    “悟也知道啊。”


    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就是那一天之后,我尝试去理解悟,但是第一次觉得没有办法。”


    “为什么悟总是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地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呢?甚至完全不在意上一秒我和她在做什么,看着你们的背影,我有的时候甚至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啊、是这样的吗?难道雪菜不是我的咒灵,而是我插入了你们之间,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吗?”


    “是因为嫉妒吗?杰。”


    “……看,就是这样,悟总是用一副让人语塞的态度面对一切,就好像你生来就是神明的宠儿。但尽管如此,我依旧没有察觉到悟的可怕。”


    “可怕。”


    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五条悟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托着自己的脸颊,像是一只安静的、喜欢晒太阳的大猫咪。


    “抱歉,悟,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她的身边……我的咒灵总是可以捕捉到那种陌生的残秽,像是下水道的泥鳅一样,那个人很狡猾,无法追踪到他的踪迹,既然如此,悟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是因为这个。嫉妒心也好独占欲也好,我姑且愿意认为悟只是不在意那些小朋友,但是她呢?那些她掉下来的眼泪,受到的伤害,悟也完全不在意,就任凭事件发展,甚至还祓除我放在她身边保护的咒灵吗?”


    “我只是在遵守约定。”


    “……约定?”


    “被捧在手里的宠物,失去了主人就会饿死。豢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掀开罩子就会即刻枯萎。过往的她就是那样的存在啊,所以在祓除她之前,我们立下了约定。”


    虽然当事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在十年后的今天,五条悟依旧拽着约定的另外一头绳索。


    “……祓除?”


    “对啊。祓除。”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一天下着雨呢,她全身湿漉漉的呀,把我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面。”


    那种触感,到现在还残留在指尖。


    “所以会困惑啊。我,六眼,姑且也算是一个人类吧。是谁都好,为什么要我来做这种事情呢?”


    “我没有感应到……”


    从高高的窗台往下看,青年的表情像是一个无措的小孩。


    “悟……我以为……”


    “杰觉得无法承受吗?”


    那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十七岁的五条悟,是如何面对挚友的忽然叛逃,又是怎么把心爱的女孩子亲手杀死,面对第二天的阳光,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的呢。


    没有人知道。


    脸上的绷带被风轻轻吹着晃动,白发男人转头看着他,表情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和温柔。


    “现在不是我们十五岁的时候了啊,杰。”


    **


    我会赎罪的。


    对不起……


    听见了这样的话。


    挚友的身影踉跄,这个前几天才屠杀了许多高层的青年,被视作最恐怖的诅咒师,现在像是一个做错事情不知道如何面对的小孩。逃走了。


    窗外是金色的夕阳,灿烂的、细小的金色花瓣顺着风飘进窗户,落在他雪白的睫毛上,五条悟低着头,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动作。


    又听见了脚步声。


    “先生。”


    “是惠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您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啊、大概是睡太久,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吧。”


    他站起来,露出那样轻松闲散的笑容,有些幼稚地活动身体,像是中学生在做广播体操。


    “被赶出来啦?”


    少年抿着唇,虽然没有被赶出那个房间,不过在她挣脱自己的手,朝着别人的背影追上去的时候,也就和被驱逐没什么两样了。


    “我想成为咒术师。”


    “哦?之前不是一直很抗拒吗,是什么让你的思想转变了呢?”


    “既然我是所谓的十影,加入的话,应该也能成为像样的燃料吧。”


    “燃料?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是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会出问题的哦。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如果把锚点落在别人身上,说不定会很轻易就品尝到崩溃的滋味。”


    “没所谓。”


    “哦。那好吧。那下学期会给你办理手续的,还有事吗?”


    被下达了很明显的逐客令。


    还以为会被多教育一通的。


    伏黑惠掀眸看向五条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五条先生这样的人,大概不需要弱者的关心吧。


    这么想着,走到楼梯上,和手上捧满了文件的伊地知先生,还有京都校那些老师撞在了一起。


    “有事吗?”


    顿了顿,伏黑惠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说道:“五条先生看起来有一些累,如果不是紧要事件,大约不会想见到你们。”


    “……”就像是听见了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那样,对面的人们,包括和五条悟相处时间最长的伊地知,也露出了茫然的、‘五条悟也会累吗?’这样的表情。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少年更加坚定地堵在了楼梯上面。


    用水绿色的眼睛,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好一会以后,是京都校的那些教师先迈出了撤退的脚步,伊地知见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朝伏黑惠鞠了一躬,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也感觉有一些累。


    他坐下来,双手并拢坐在楼梯上,想着刚刚和这些家伙对视时的感受——那是一双双让他非常不舒服的眼睛。


    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接触,就已经让他觉得疲惫了,一直以来周旋在其中的五条先生,那样宽阔的肩膀究竟承担着什么样子的压力呢?


    没有办法想象,所以由衷地感到钦佩。


    太阳落山的时候,空气里有一种好闻的、温柔的味道。


    草地上,少女抱着小兔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忧太被送进了医务室,狗卷棘和熊猫真希忙着和京都校的学生进行‘战后交流’。


    不知道是谁在她的房间门口放了一些小兔子,她很喜欢,听见它们的心声,所以就抱了下来。


    一起躺在草地上,让兔子们趴在她的肚皮上面,晒夕阳。


    楼上传来拉动窗栓的动静。


    抬头看,白发男人手肘撑着窗沿,托着下巴,带着一种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小小只的少女犹豫了一会,举起一只兔子,朝他挥爪爪。


    “肚子被兔子压着,不痛么?”


    “嗯……不疼的。”


    “吃过饭了?”


    “没有……”


    带她去吃晚餐。


    这家伙吃饭慢吞吞的,在他面前有些拘谨,眉眼间还藏着对未来的担心和忧虑,但即便如此,在吃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她还是会露出满足的、雀跃的神色。哪怕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被捅穿了身体。


    就是这样,因为她是个如此容易得到满足的人,一只吃到可口食物、填满肚皮,就会散发出幸福味道的橘色猫咪,所以仅仅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她,托着下巴,不需要对话,也能体会到一种幸福。


    或许是目光太专注了。


    她看了他一眼,圆圆的脸上闪过一些困惑,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五条悟什么也没有做,还是继续那样看着她。


    “……”


    好一会,她眉毛皱起来,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桌子,抿抿唇角,不情不愿地把面前的冰淇淋推过来。


    “你、你也吃。”


    “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说着,拿起杯子一口把球整个吃掉,三两下吞进肚子里面,看见她瞪圆眼睛,看看空了的冰淇淋杯,又看看他的嘴巴,手指动了动,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低下脑袋,不讲话。


    怎么会这样。


    五条悟……一口就把她的冰淇淋全部吃光光了。


    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桌子底下,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接着,那样略显尖锐的、皮质的物品,顺着小腿慢慢上划,带来让她整个尾脊骨开始颤栗的宣告感。


    “不想被一口吃掉呀?”


    “不、不是的。”


    把腿紧紧并起来,抬眸看他,小小声喊他的名字:“五条悟……”


    “给、给你吃。”她说。


    第35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


    吃到了喜欢的冰淇淋。


    五条悟又给她再买了一杯。


    被带回家, 看见了一些仆人,和一个漂亮的小院子,在他的怀抱里面, 被喂着一口一口吃掉。


    如果是狗卷棘或者熊猫的话,雪菜觉得这样的接触应该叫做抱抱。


    面对五条悟, 她有些不敢这么想。


    可是这样抱抱……真的好安心。


    初见时候, 觉得好大一只, 可怕又可恶的巨型动物, 现在变成了能够给她安全感,让她觉得世界被阻隔在外的强大雄性。


    如果可以一直躲在这里面就好了。


    如果五条悟一直在身边的话, 就算是嘴巴很厉害的羂索,也不敢再对她说那样可怕的话了吧?


    这么想着, 忍不住往他怀里钻,想要钻到最里面最里面,嗅到他全部全部的、最浓郁的味道。


    “小家伙欸。”


    后颈被轻轻捏了捏。


    “有手帕也有毛巾哦, 用我的衣服擦嘴巴?很贵的欸——打算拿什么东西赔呀?”


    “不知道……”


    她有点慌张,立刻把距离拉开,看着他衣服上的冰淇淋渍, 抿紧唇:“我不是故意的。”


    “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


    “请你吃冰淇淋……”


    “不够哦。”


    “给你吃饭团。”


    “哈?好没营养呢。”


    “……给你吃糖。”


    “唔嗯, 谢谢,但是依旧差得远哦?”


    “……”


    少女皱起眉毛,纠结了好一会,看起来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又盯着被她弄脏的衬衣看,抬起手, 试图用力擦擦就能销毁痕迹。


    五条悟觉得有些好笑,任由她在胸口捣鼓, 往后仰,靠着身后的木门发呆。


    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这样行不通,埋在胸口的小家伙放弃了,从喉咙里发出小动物本能的、紧张时候的呜咽。


    就是这种会随便把别人的恐吓当真,很好欺负的笨蛋家伙。


    脆弱至极的生物。


    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她那样的要求呢?


    五条悟,因为你把自己的心脏也当成石头了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五条悟很清楚自己忍受的极限。


    所以干脆就趁现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侧头,看向身后那一道幽深的木门。


    那后面藏着一间暗室,和一些从不示于人前的东西。


    轻轻扣住她的腰。


    咒力也调动起来。


    无声地立下[帐]。


    完全封锁的姿态。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五条悟……”


    她埋在胸口,像是有些羞怯,又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害怕遭到讨厌和拒绝。


    “给你摸尾巴。”


    她说:“就、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


    **


    晕乎乎的。


    抱着一种逃避的态度,和五条悟待在一起,跟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直到回到东京。


    好害怕羂索会忽然找过来,好怕又忽然看见他的纸条。


    所以白天不敢一个人落单,像是小狗那样粘着同期跑,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忧太在的话,就和忧太一起躺在床上,听他数星星说月亮,忧太出任务不在的话,就抱着枕头,跳到狗卷棘的阳台上找他。


    好几个月。


    一直到了冬天,羂索都没有再露面。


    这让雪菜愈发觉得自己的方法是对的,她更加努力地和同期们黏在一起,但凡视线里有一秒钟没有出现其他咒术师的身影,她就会露出惊恐、慌乱的表情。


    “这样下去不行。”


    禅院真希皱起眉,“她精神会崩溃的。”


    “那怎么办呢?”


    现在是午休时间,她缩在乙骨忧太的怀里睡着了,手腕垂在一边,细到让人心痛的程度。


    明明度过了一个秋天,生物最容易囤积脂肪的季节,但她现在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清瘦,甚至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更加可怜。


    因为她明显不对劲的状态,谁也没有空再去关心那些暗潮涌动的恋心。


    “金枪鱼。”


    [我们主动出击吧。]


    狗卷棘捧着手机说。


    几个月前,总监会在一。夜之间损失了许多高层,据说是被一个诅咒师杀害了。


    具体的细节没有披露,但是在那之后,因为缺少必要的调度、统筹人手,咒术界混乱了好长一段时间,分配到他们这些一年级的任务也变得频繁了许多,狗卷棘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了。


    他现在的头发处在一个尴尬的时期,不长不短,刘海不规则地搭在额前,其余的头发垂在耳朵附近,像是一只卷起许多毛毛,想要伪装成垂耳兔的小小刺猬。


    “要怎么主动出击呢?”


    熊猫皱起眉,用爪爪摸了摸下巴:“虽然我们都知道外面有一个欺负雪菜的家伙,可这段时间那家伙都没有再出现,我们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残秽的波动,雪菜的状态还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了,难道那家伙是通过远程心声或者脑电波交流的吗?”


    “不清楚。”


    禅院真希想了想:“只能狠下心。让她先落单一会。”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狗卷棘皱起眉,做了个绝对不赞同的,用力打叉的手势。


    “木鱼花!”


    “那你说怎么办?”


    [雪菜会害怕的!]


    “可现在我们正看着她慢性死亡。”


    [那也不可以主动丢下她。]


    狗卷棘的表情非常坚定:[她的心会受伤的。]


    “……所以呢?要眼睁睁地看着吗?”


    狗卷棘沉默了一会。


    [我觉得,藏在背后的那个混蛋,和雪菜朋友身上的诅咒一定有联系。]


    [我们应该从那边入手。]


    “啊。是说那个海胆小子的姐姐吗?”


    熊猫挠了挠头:“没记错的话,他上次来学校还和忧太打了一架。”


    两个人打得认真极了,本来说好的是切磋,结果后来打着打着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几乎到了就算同归于尽也要让你这家伙死在这里的程度。


    “那家伙……看起来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类型。”


    提起伏黑惠,狗卷棘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虽然这样,但敌人在前面,我们还是尽量友好沟通,共同协作比较好。]


    睡着了。


    是甜甜的美梦。


    在里香的精神世界,一片薰衣草的花海,雪菜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只小猫。


    小女孩抱着她,在花海里面打滚。


    和里香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虽然表面是强大扭曲的咒灵,但里香的内在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自从死亡以后,就一直被关在纯白的世界里面。


    没有人听见她,没有人看到她,偶尔可以听见忧太的心声,在他崩溃的时候感知到外界,但外面的咒灵形态,也总是不太听她的操控。


    里香感到十分煎熬。


    但是现在,这个被封锁的世界里面多了雪菜,一只小猫。


    雪菜很安静,不像她记忆里那些猫咪那样爱玩爱闹,也不朝人挥爪爪和喵喵叫。


    她总是喜欢趴在同一个地方,不嫌弃她的世界里面空空荡荡。


    里香很想帮助她。


    可是除却外面那个被诅咒的咒灵之外,她也只是一个小学还没有毕业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除了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漂亮,除了这个以外,她好像没办法再做别的事情了。


    所以里香很努力。


    小芽从缝隙里面钻出来,像是绿叶从白纸底下‘咻’地顶出来,它们舒展着自己的肢体,慢慢地、更多更多,盛放出艳丽的花朵。


    在一望无际的、虚无般恐怖的纯白里面,她们拥有了春天。


    在春天里打滚、睡觉。


    里香其实没有很多从前的记忆了。


    被一直一直困在这里,偶尔听见忧太害怕躲避自己的心声,她也会感到困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想要保护忧太,伤心无助的时候,也很想得到解脱。


    好像是自从模模糊糊听见雪菜这个名字开始,一切都变好了。


    忧太不再害怕她,她也有了新朋友,有了一只小猫。


    这是她和雪菜之间的秘密,雪菜说就连忧太也不可以知道。


    她和她的。


    里香蹲下来,捧着脸颊看她。


    橘色的,小小一只,不像是别的橘猫那样胖胖,蜷缩起来睡觉的时候,脊背处的骨头很明显,显得瘦骨嶙峋的,好可怜。


    里香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猫瘦巴巴的脊背,有点心疼,拿起花瓣盖在她的身上,总算看起来胖乎乎了一点。


    小猫耳朵抖了抖,打了个喷嚏,但是因为这里满是安心的味道,很快又放松了警惕,再次沉入梦乡。


    里香看了它一会,也跟着躺下来。


    她躺在花海里面,把手和脚张开,慢吞吞划来划去,带来花瓣的一阵一阵涟漪。


    这样真好,看着蓝蓝的天空,她想,就算这个世界是假的,就算花朵和白云全部都是她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身边的雪菜是真的,外面正在守着她们睡觉的忧太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她慢慢闭上眼睛,蹭到小猫身边,蹭蹭它的鼻子,和它面对面睡觉觉。


    **


    下雪了。


    天气预报上面说,东京也正在经历初雪。


    会冷吗?


    给姐姐寄过去的围巾和手套,有被好好使用吗?


    虎杖悠仁对着双手哈气,又搓了搓活动血液,看了看医院窗户之间的厚厚的积雪,低* 下头,拿出手机,擦擦屏幕,给雪菜姐打电话。


    自从开学回到东京以后,雪菜姐和他的联络就变得少了起来。


    一开始雪菜姐好久没有理他,悠仁担心坏了,差点请假去东京找她,后来电话终于打通了,可是雪菜姐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健康的样子。


    没有在他这边的活泼,没有那种可爱的笑,不会和他念叨这个东西好吃,明天要吃哪个菜,也不再用甜甜的语气喊他虎杖了。


    是遇见困难了吗?


    可是雪菜姐不愿意让他过去找她,她说那边很危险。


    悠仁很有自知之明。


    用哈利波特世界里的话来说,雪菜是会用神奇魔法的巫师,而自己只是一个麻瓜,去了以后,说不定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从秋天等到了冬天。


    那些暑假的朝夕相处,一点一滴积累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远距离和缺乏联络而淡化,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想念雪菜。


    想念让他渴求,得不到满足的渴求,又让他开始不断回想那个暑假,有一些卑鄙的一个个夜晚。


    有一种负罪感。


    自己不能扯后腿。


    也绝对不能什么都不做。


    哪怕距离遥远,也要努力哄她开心。


    所以虎杖悠仁开始在课后时间打工,一直以来存在感不太强的运动天赋也派上了用场,让他可以在放学做完饭以后送到医院,再从医院以惊人的速度赶往打工地点。


    很充实。


    为喜欢的人流下汗水也很开心。


    拿到工资就给她买礼物,空闲下来就给她写信、发消息,虽然她很少有回应,但是没有关系,只要礼物能够好好寄到那边就好了。


    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思念快要溢出来,控制他的身体和大脑的时候,才会鼓起勇气,给她打一通电话。


    只是这样就满足了。


    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叫他虎杖,确定她还记得自己。


    再问她礼物平安送到了吗?听见她的确定,和小小声的喜欢。


    这些已经足够让悠仁感到满足了。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有办法像是那一天的乙骨哥那样从天而降,把坏人全部打倒,贸然打扰或者过度联络的话,都会给她造成一定的负担。


    悠仁不想成为那种不知所谓,只考虑自己的喜欢和思念,只顾着满足自己情绪的家伙。


    不过……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雪菜姐那边的情况听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悠仁开始觉得有些焦虑——不是因为他等不下去了,而是他觉得自己必须更多更多地为她做些什么。


    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


    就算会遇见危险也好,就算派不上用场也好,至少也要站在她的身边才行。


    说不定,在某一个时刻,她就需要他呢?


    不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付出全部的努力的话,虎杖悠仁会瞧不起自己的。


    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快到圣诞节了。”


    少年站在雪里,没有管自己快被雪淹没的脑袋,只是一个劲地保护着自己的手机。


    “圣诞节是很热闹的节日,学校也会放假,姐姐想放松一下吗?我、我和爷爷说过了,我去东京找你,我们……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


    “……嗯,看电影,如果雪菜姐担心危险的话,我们、我们叫上乙骨哥一起呢?”


    看电影……


    雪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这是五条悟给她购置的冬装,浅浅的雏菊黄,特地改良的款式,在雪地上不会轻易打滑,也方便逃跑和打架。


    “去看电影的话,就可以感到放松吗?”她问。


    “……这也不一定。”


    那边是诚实得过了头的孩子。


    “我只是、我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对不起,雪菜姐,你当面骂我吧。”


    他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耳朵,用坦率又带着一点憨劲的语气。


    “打我也行。我最近很努力地打工,身上肌肉变得更硬了呢。”


    像是一只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羽毛去吸引雌性的雄鸟,少年红着脸,小小声:“给、给姐姐戳。”


    听着这样的语气,雪菜想到了暑假,在仙台,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和他灿烂温暖的笑。


    “好吧。”


    见她不说话,那边的虎杖悠仁又抓了抓耳朵。


    “我、我说实话,雪菜姐,其实只是因为……”


    顿了顿,好像很难为情那样,他憋了好一会,小声说我想念你,我想见到你。


    “哦……”


    “那你呢,姐姐,你,你想我了吗?你想不想见到我?”


    雪菜不知道。


    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想念’的具体含义。


    因为每个人口中的‘想念’,意义好像都不一样。


    悠仁的想念,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思考了一会,低下头,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想念你,虎杖,但是刚刚,你笑起来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心里。”


    听见了忽然加快的呼吸声。


    “姐姐,姐姐,我、我……”


    停顿了一秒钟,他‘yahu!’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励那样,干劲满满地说道:


    “我现在立刻就来见你!”


    ……现在,立刻就过来吗?


    少年这样强大的行动力让雪菜觉得有些无措,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乙骨忧太。


    少年正抱着刀睡觉。


    这几个月,他也变得清瘦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头发变长了,温柔地垂下来,穿着纯白的校服,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忧太……


    她慢吞吞蹭到少年的身边,抬起手,想要学着他给自己盖毯子那样,也帮他也盖上毛茸茸的毯子。


    手腕被攥住。


    被扯进他的怀抱里。


    这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那之后,少年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放进自己心口。


    “怎么了,雪菜?”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沙哑,就像是之前每一次做噩梦的时候那样,他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颈。


    “别害怕,我在这里。”


    眼睛变得酸酸的。


    雪菜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面。


    “忧太……”


    “嗯,我在。”


    少年低下头,轻轻舔她的嘴巴。


    和每一次她做噩梦以后醒来那样。他亲她,吸吮她的舌头,舔舐她的上颚,抚摸她颤抖的脊背,讨好她的身体,让她睡着。


    雪菜逐渐适应了这种安抚的方式,有的时候,看见忧太的手指头,脊背就会泛起生理性的麻和痒,有的时候,看见忧太抬起头喝水,喉结滚动,她的大脑里面,会出现被他亲吻的感觉。


    好像变得奇怪了。


    但是这样的奇怪让她觉得很安心。


    睡了一个回笼觉。


    在梦里和里香玩耍。


    醒来以后,是阳光明媚的下午,雪也停了,空气难得变得干爽起来,小鸟站在枝头鸣叫,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悠仁说他快到了。


    雪菜有一些不安。


    因为她还记得真人和羂索的话,他们说她会伤害身边的一切,包括朋友。


    她不想做危害大家的害虫。


    可是、可是她和里香成为朋友已经好几个月了,里香也没有受到伤害,一年级的大家,惠和虎杖……也全部都还好好的。


    所以,所以会不会已经没事了呢?


    羂索说不定已经放弃她了,放弃她这个总是做不好事情的笨蛋,放弃她这个立场不坚定,和人类做朋友的咒灵,就像真人那样,完完全全不管她了。


    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想到这里,感觉一直以来追赶在身后的恶鬼,终于终于变得远了一些,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手机响了起来。


    是狗卷棘的信息。


    [今天天气很好哦。]


    他拍的是宿舍楼下的流浪猫,自从雪菜来到高专以后,这边流浪的小动物就变多了,就好像知道自己的领主在这里,这里会有人保护它们,理所当然地蹭吃蹭喝。


    现在猫咪们正在太阳底下悠哉悠哉地互相舔毛呢。


    [雪菜要下来吗?小家伙们在说想你。^ ^]


    [嗯……]


    洗漱,换衣服,再次穿上厚厚的、走路不会摔倒的五条牌雪地靴,走到楼下,看见一年级的同伴们都已经聚在了一起,拿着猫条喂猫咪。


    “今天、”


    像是想要扫去往日的阴霾那样,她攥紧手指,露出一个很久没有露出来的笑颜。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看电影吧……”


    没有听见回应。


    因为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被护在身后,看见一只庞大的飞行咒灵从天而降。


    长发青年从咒灵上面跳下来,看了看被同伴护在身后的少女,又看了看三楼,曾经那个属于自己的宿舍,笑了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吗?”


    第36章 舔舔、抱抱、贴贴


    是明媚的雪天。


    阳光和雪花一起洒落, 在窗户上混合出梦幻的色彩,雪菜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会议室里面,旁边的大人们, 在商量如何处理夏油杰。


    夏油杰,她记得他。


    第一次见面给她钥匙扣, 带她捉娃娃的人, 第二次见面打伤了她的朋友, 还亲她、咬了她耳朵的人。


    应该是一个坏家伙吧。


    不是咒灵, 也不是咒术师,而是一个诅咒师, 和羂索一样的坏家伙。


    讨厌的坏人。


    可是为什么听见他们用恶劣的词汇去形容那个人,听见他们用厌恶的语气说着‘这次一定要杀死他’, 之类的话,会觉得有些愤怒呢?


    一种陌生的东西从心脏里面冒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想念五条悟了。五条悟坐得远远的。


    穿着黑色教师制。服的白发男人, 他被众人的簇拥在会议室的主座,视线的中心点。


    五条悟,咒术界唯一的一张绝对王牌, 永远矗立在那里的支柱, 不会被打碎的、恒久的璀璨之石。


    谁都知道,要对抗夏油杰和他的追随者,他们必须仰仗五条悟,仰仗这个不久之前还在被高层怀疑的男人。


    但是从进入会议室开始,五条悟就没有对这件事情表达出任何态度,也没有对他们的计划给予任何一点回应。


    他坐在那里, 就好像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联系。


    “……悟。”


    “你怎么看?”


    “……”


    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在场的人都泛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咒术师通常都拥有极其准确的直觉。


    他们不担心五条悟会站在夏油杰的那一边,因为从过往的行为来看, 五条悟是一个不会挥霍力量、极其在意那些平凡生命的人。


    可他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会做什么?


    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也猜不出来,只能等待。


    就像是面对着一只随时都会咬碎他们咽喉的大型猛兽那样,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变得无比紧张,就连雪菜都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不安感,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在长达三十秒的静默以后,五条悟终于动了。


    他抬起脸,目光越过自己的老师、同事,穿过其他站在这里的所有人,落在她的身上。


    那是一道很轻的目光。


    就像是温暖的、带着体温的细雪。


    难过和不安全部都被抚平了。


    哪怕他的脸上缠着绷带,她看不见他的眼睛。


    她想了想,攥紧手指,也回报给他一个笑容,带着些许局促感的、也想安抚他的笑容。


    “……”


    “有些棘手哦。”


    五条悟移开眼,用手抵住自己的下巴,语气轻轻的,不像是在谈论什么罪人,倒像是提起一个了笨蛋。


    “杰呀。”


    他说:“那家伙的咒灵读书时候就已经数不清了,这十年应该又积累了不少吧?如果照他说的那样分散在京都和东京各处,哎呀——超麻烦的。”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咒术界全部都会参战的。”


    “全部?高层那群家伙也上么?”


    “是的。”


    听见这样的话,五条悟又沉默了几秒钟,接着,他往后仰,双腿搭在会议桌上,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


    会议默契地结束了。


    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走,只剩下雪菜一个人还坐在那张椅子上。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别人的背影,又看看五条悟,站起来,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出去。


    “想什么呢呀。”


    他笑了笑,轻拍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又被这样命令了。


    不同于第一次听见时候的慌张和害怕,现在听见这样的话,心里会带着一种莫名的雀跃和期待。


    她知道钻进这样的怀抱里面,闻到他的味道,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体温,心脏就不会再有那种疼痛的恐慌感。


    躲在他的怀里。


    就像是一只小鸟躲进了天使的羽翼里。好安心。


    “早上吃了什么?”


    “鸡蛋和牛奶。”


    “就吃这么点呀。”


    脸颊被轻轻捏了捏,他低头看着她。


    “你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


    “就是这个呀,诛杀诅咒师夏油杰的这件事。”


    “……我不知道。”


    “按照道理来讲,他是必须死掉的哦。”


    “哦……”


    “但我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呢。”


    他把她往上抱了一点,一个两个人可以平视的角度。


    “我的生日才过不久哦。圣诞节也是要和家人朋友聚在一起的节日,在这种时候……你说是不是有些过分啦?杰那家伙。”


    “嗯……”


    虽然听不太懂他的话,但是可以体会到他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也变得热乎乎的,心里冒出来好多好多的委屈。


    “很过分。”


    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就好像互相依偎着的、伤痕累累的大猫和小猫。


    “哭什么欸?”


    “不知道……”


    “衣服被你打湿了哦。怎么办?”


    “……舔舔。”


    “……嗯?”


    下巴被轻轻捉住,他笑着看她:“舔哪里?谁教你的?”


    **


    火车站,人来人往,少年抱着黑色的背包,坐在椅子上面发呆。


    他抵达东京已经有一会了。


    可雪菜姐那边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紧急事件,只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就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悠仁有些失落,但是也谈不上难过,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买了烤肠和热腾腾的拉面,快速把肚子填饱,然后坐在火车站等她。


    不能浪费这一次得之不易的机会。


    他不要回仙台。


    等在这里。


    一旦被允许的话,就立刻过去找她。


    像是一只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固执等待着主人捡他回家的粉色大型犬那样,少年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背包里面,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露出焦躁而又期待的表情。


    一直等到了黄昏。


    太阳落下来,看见她出现。


    她穿着深黑色的校服,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深红斗篷,斗篷带着帽子,很可爱。


    悠仁抄起背包,三两秒就从车站里面跑到她的身边。


    “姐姐!!”


    少女瞪大眼睛,像是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脸上灿烂的、代表着暑假那些美好时光的笑容,她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虎杖……”


    语气有些眷念。


    乙骨忧太看了她一眼,抿紧唇,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嗯!”


    但是虎杖悠仁没有理会他的动作。


    他只是看着雪菜。


    “姐姐。”


    没有诉说自己几个月以来压抑的思念,没有说今天的火车站有多冷,他等了多久。


    他只是踮起脚,努力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


    “你瘦了好多啊……”


    他的话语里全都是担心和紧张,抿着嘴巴看她,大而圆润的眼睛显得有些傻里傻气。


    “生病了吗?还是、还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最近——”


    “虎杖君是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


    乙骨忧太。


    是熟悉的声音和长相。


    但暑假时期见到的,那个眉宇间总是带着些许怯懦,语气也总是可以品出讨好意味的少年,已经变得大不相同了。


    他的表情冷淡、沉静了许多,透露着一种沉淀感,略微下垂的眼型、灰蓝色的眼睛,和眼下象征着颓废的黑眼圈,为他勾勒出一种诡异的攻击性。


    悠仁看了他好一会,几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乙骨哥……?”


    “嗯。”


    用一种极其冷淡的、略带警惕的语气。


    他说抱歉。雪菜要去参加很重要的战斗,没办法去看电影了。


    “这样吗……”


    没关系……


    是什么样子的战斗呢?


    他可以参与吗?


    不会扯后腿的,让我也站在你们的身边吧,拜托了。


    说不出来这样为难别人的话。


    “还有别的事情吗?”


    穿着纯白制。服,背着长刀的少年挡在她前面,像是一个极其可靠的守护者,他们之间,显出一种牢不可破的、无法插入的羁绊感。


    而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需要马上处理掉的麻烦。


    悠仁觉得有些自卑,也觉得有一点恍惚。


    在他的观念里,九月和十二月,中间并没有间隔太久,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意外和危险,才让乙骨忧太发生了这样的转变。


    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吗?


    因为他和雪菜就读于同一个学校。


    因为他们是一起面对困难和危险的同伴,乙骨哥亲眼看见了她的痛苦,才会做出改变吗?


    他现在变得好强大。


    她被牵走了。


    往火车站里面走,越过他,还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虎杖悠仁清楚地发现,自己离她好远好远。


    那是分隔出两个世界的一道天堑。


    但是……这样就要放弃吗?虎杖悠仁。


    如果再怎么努力都够不到的话,那就拼上性命试试看呢?


    不论如何,上火车的时候——他发过誓的。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他要付出全部的汗水。现在再加上血液吧。


    所以。


    “我可以去吗?”


    追了上去。


    没有再看乙骨忧太,而是追在她的身边。


    “雪菜姐,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当帮你抵挡攻击的盾牌也可以,当你的南瓜马车也可以,如果遇见打不过的敌人,我可以抱着你逃跑,就像是那一天,我背着你从山上回家一样,我跑得很快,姐姐还记得吗?”


    乙骨忧太轻轻眯起眼睛,反手握住背后的刀——在现在的他看来,一切除了高专之外的存在,都有可能给雪菜带去危险和灾难。


    “嗯……”


    这时候,看见她点头。


    “我记得的。”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接着看向他。


    虎杖悠仁,他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现在正欢呼雀跃地牵起雪菜的另一只手。


    察觉到他的目光,粉发少年抬头朝他笑了笑。


    这是一个非常刺眼的笑容。


    不包含任何敌意,也好像藏不下任何恶意的阴霾,赤诚的、直率的,常常出现在狗卷棘脸上的……


    自己永远无法露出的一种笑容。


    “乙骨哥也去吗?”


    雪菜就是被这样的笑容吸引的吗?


    一个连咒灵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家伙,让他跟在身边,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亲眼看着他们坐上了前往京都的车。


    乙骨忧太看着面前的玻璃,试着扯出一个笑,里头饱含着拙劣的、扭曲的嫉妒和模仿。


    他抿紧唇,冷下脸,借着雾气,把玻璃里那个少年的脸划掉。


    **


    “姐姐为什么要去京都呢?”


    火车上,虎杖悠仁摸了摸她的手掌,小声说了句好冰,然后就拉开拉链,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热乎乎的肚子上面。


    雪菜也不知道。


    下午舔了五条悟好久,从下巴到手指头,艰难地含了好一会,裙子又被解开了。


    梦见糟糕的事情,舔舔就会好起来,这是忧太告诉她的话,可是这一个办法对五条悟好像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一醒过来就被安排到京都去了。


    还说不可以再和忧太睡在一起……可是五条悟怎么知道他们睡在一起的呢?


    难道真的像是伏黑惠说的那样,她的身上全部都是忧太臭臭的味道了吗?


    想到这里,想到会朝她发火的伏黑惠,雪菜就觉得有点委屈。


    她看了看正在用肚皮给她暖手的悠仁,又低头看看他解开的外套,慢吞吞凑了过去。


    在小猫的世界里,肚皮是很脆弱的地方,虎杖给她摸肚子,虎杖信任她。


    “虎杖。”


    她轻轻喊他的名字。


    “嗯……”


    好像没太敢看她,只是轻轻捏着她的手,低着头。


    “姐姐。”


    “你闻闻我。”


    “……什么?”


    “我身上。”


    她撩起头发,把脖子凑过来,凑到他的眼前。


    “有没有臭臭的味道。”


    听见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只手被松开,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脖子。在寒冷的冬天,他的指尖烫得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


    “很香的……姐姐身上,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很好闻。”


    一边咽口水一边说,呼吸也急促起来,把背包盖在自己腿上,他看着她,整张脸都红透了。


    硬邦邦的……


    雪菜低下头,有点好奇地戳了戳虎杖肚子上面的肌肉。不管戳了多少次,她还是觉得虎杖软软的肚皮一下子硬起来的样子很好玩。


    少年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又把她的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了肚子上面。


    “我、我的肌肉变多了,姐姐有感觉到吗?”


    “没有……”


    “哦,那、那姐姐摸摸看呢?”


    声音已经紧到发哑。


    “或者、或者姐姐也闻闻我吧。”


    被轻轻抱住,一个紧张的、试探的姿态。


    雪菜眨了眨眼睛,因为已经适应了这样亲密的拥抱、灼人的气息,所以没有躲开。


    “姐姐……”


    脑袋里把什么都做了个遍。脸变得更红,就连眼睛也不再纯粹,变得躲闪起来。


    但千回百转,少年也只是低下头,轻轻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脸颊。


    那种滚烫的热度一触即分。


    “我想你了。”


    带着隐隐的哭腔,他说。


    第37章 硬邦邦的虎杖


    又是上次那一家旅店。


    特供咒术师活动的店, 据说是五条家的产业,现在的住客雪菜和悠仁两个人,外面下着大雪, 里面静悄悄的,显得十分空荡, 冷清。


    “姐姐……我感觉这里有点恐怖啊。”


    少年和她一起进了房间, 看了看昏暗的灯光和窗外的小山, 感觉一些渗人, 连忙跑过去把窗帘拉起来。


    “灯光暗暗的,一栋楼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各种设施看起来也和时代脱节了,就像是恐怖片里面的常规配置……”


    说着, 他看过来,见雪菜走进来也不把门关好,连忙又跑过去把门紧紧关上。


    “姐姐要把门关好, 不然的话总感觉会有什么脏东西混进来。”


    少年一边这么说,一边还低头研究了好一会老式门锁,又示意她看, 叮嘱她等自己走了以后, 一定要把门锁好。


    “……”


    雪菜对门锁没什么兴趣。


    她不怕脏东西,也不怕什么恐怖片里面的鬼和幽灵,毕竟她自己就是人类观念里‘怨灵’中的一员呢。


    只是听见悠仁这样的话,她又想到了羂索。


    在她的心里,如果说有谁能够称得上‘脏东西’这个词汇,那毫无疑问就是羂索了。


    会说恐怖的话, 拥有一颗可怕心脏,喜欢在背地里做坏事, 让她去伤害自己的朋友,不愿意救津美纪的天下第一坏家伙。


    “不过、不过也不用担心!”


    看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对劲,虎杖悠仁连忙晃晃脑袋表示刚刚说的话不重要,又抱起她的双手,放进怀里紧紧捂住。


    “我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的,今晚,今晚就睡在姐姐的床底下保护你吧!”


    “我的肉比你多,而且肉质说不定也更耐嚼什么的……鬼要吃的话也会先把我吃掉!我会努力反抗的!到时候姐姐就能趁机逃跑……”


    “……”


    看着叽里呱啦一大堆的虎杖,雪菜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她是一只吃人的小猫的话,才不会把虎杖吃掉。


    因为虎杖臭烘烘,看起来又傻呆呆,把他吃掉的话,脑袋瓜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不聪明的。


    她低下头,不讲话,少年眨了眨眼睛,朝她笑,又下意识掀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


    雪菜总是说他臭烘烘的。


    一开始悠仁还会觉得困惑失落,后面发现即使雪菜嫌弃他,但是、但是被他抱住的时候会变得很乖……


    那种时候,平时那样皱着脸嫌弃的表情也变得很可爱,回想起来会更加叫他激动。


    但悠仁还是想姐姐更加喜欢自己。


    所以在出发之前,他特地洗过很多遍澡,还用了据说能够留香很久的沐浴露。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香过,可是姐姐又露出了那种可爱的、想要让他把她抱进怀里的嫌弃表情。


    她是魔法师,说不定可以闻见寻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而且才刚见面不久,她的心情也很不好,不能冒犯她,惹到她生气的话,下次说不定会被放置一整年。


    想到这里,悠仁乖乖把手脚都缩了回去,仔细洗过手,才帮她去收拾行李,去浴缸放水,给她叠好睡衣。


    “房间里好像没有暖气,姐姐洗好以后要快点出来吹头发,我担心你感冒。”


    “哦……”


    其实除了个别特殊情况以外,咒术师的身体素质通常都还不错,哪怕雪菜是一年级之中的小菜鸟,也不会轻易着凉和感冒。


    所以在高专的时候,她睡觉依旧穿着最喜欢的吊带裙,方便、简单,只需要把脑袋从衣服里面钻出来,布料滑滑的,也没有任何束缚感。


    可是这次来京都,忧太塞进她行李箱里面的,都是长袖和长裤的款式。


    好多扣子……


    同伴们全部都不在身边,刚刚又想到了羂索那个坏家伙,雪菜心里面乱糟糟,根本没有心情整理扣子,而且睡衣的袖子太长了,把她的手指头都遮了起来,好麻烦。


    她有些不高兴地胡乱扣了两颗,刚想推门走出去,脑袋里面忽然出现了一颗海胆脑袋。


    “扣子。”


    少年眯着眼睛看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搭在她的颈侧。


    “要和我一样,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尤其是那个乙骨忧太也在场的时候,记住了吗?”


    “……”


    雪菜鼓起脸,沉默了好一会,有点委屈地把每一颗扣子都扣好。


    这全都是五条悟的错。


    因为上次伏黑惠给她打电话,五条悟就在她的身边,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顿胡说八道。


    他说伏黑惠这样的行为叫做‘查岗’,还说小惠是嫉妒心很强,没办法容人的类型,又看向她,问她是不是呀。


    那时候雪菜正在五条悟那里补课,苦巴巴地做数学题,听见这样的问题,迷迷糊糊点了点脑袋。


    然后就听见伏黑惠在电话那边冷笑了一声。


    他先是让五条悟不要再传播这种害人害己的封建思想,又在几天之后的周末,亲自把她揪出来,狠狠教育了一通。


    扣子要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的规矩,也是在那一天立下的。


    从那以后,雪菜就更加像是一只小乌龟了,缩头缩脑不敢惹他生气,就连腹诽都不太敢。


    谁让伏黑惠是个连她在电话那边点头都能发现的、可怕的记仇家伙呢。


    而且和他撒娇一点也不管用,会被罚得更厉害。


    她一边扣扣子,一边还左看右看,虽然确认了伏黑哥不在这里,可他留在身体里的记忆太强势了,叫她一点也不敢阳奉阴违。


    直到每一颗扣子都扣好,检查了好几遍,雪菜才推门走出去。


    粉发少年正坐在她的床底下打瞌睡。


    他的长相不是五条悟和伏黑惠那种叫人一眼就觉得惊艳的大帅哥长相,也不是忧太和棘那样越看越觉得有吸引力的类型,而是另外一种有些粗糙的长相,带着一种天然的清澈感,现在点着脑袋打瞌睡的样子显得有点呆。


    但是当他睁开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笑着看过来的时候,又会叫你从心里感觉到一种温暖。


    “我来给姐姐吹头发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吹风机,一瞬间干劲满满地说道。


    “嗯……”


    坐在床上,吹风机的风热乎乎的,少年坐在对面,背靠着沙发,好舒服。


    雪菜低着头,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夜静悄悄的。


    吹风机的功率很大,盖过了少年吞咽口水的声音。


    身体在一点点变得热起来。


    哪怕她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羞怯的、旖旎的表情,悠仁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和身体都在变得兴奋起来。


    实在是太可耻了,虎杖悠仁。


    可实在也太久了。


    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她。


    找不到落脚点的思念不断积累、翻涌,又被他压进心底里,这几个月一直不断叠加、循环。


    在见到她的第一秒钟,那些思念像是弹簧一样从心底里反弹,源源不断地钻出来。


    此时此刻,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再往前靠近一点,可以触碰到她的膝盖,再往前一点,可以体会她头发不经意擦过手肘的触感,再往前、再往前……


    “虎杖。”


    被她推了一下。


    带着浓浓的困意,和一点点的嫌弃,她皱皱鼻子:“不要你靠过来。”


    “哦、好,好的。”


    少年低头看了看撑在胸口的手指,咽咽口水,嗓子变得有些哑,但依旧耐心仔细地帮她吹干了全部的头发。


    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雪菜已经钻进被窝里睡着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他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少女,又看看光秃秃的地板,犹豫了一会,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看了看走廊,确认好像没什么危险以后,才拿好钥匙走出来,打算去楼下找服务生再要一床被褥。


    走到楼梯上。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虎杖悠仁用力大叫出来,也因为各种‘半夜有人拍你肩膀千万不能回头’的都市怪谈而不敢回头,只是疯狂扭动身体试图抖开肩膀上的这只手。


    “救命啊——!!!日之呼吸!火之神神乐!螺旋丸!超漩涡螺旋丸!”


    “……”


    他的一阵鬼叫成功把旅店的值班人员迅速吸引到场,好一会以后,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呼。”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虎杖悠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有点生气地看向对面的长发青年:


    “这位大叔!你走着走着为什么忽然拍我肩膀啊!大半夜很吓人的好不好!”


    “* 呀,抱歉抱歉。”


    长发青年眼睛弯弯,看起来脾气很好,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对自己杰作的欣赏,语气有种莫名的慈爱感。


    “你刚刚快要踩空了,我有些担心你这孩子摔跤呢。”


    “……感谢您的好心,不过我倒是宁愿摔下楼梯。”


    虎杖悠仁有些无语地吐槽了一句,然后没再理会这个奇怪的大叔,而是看向旅店的工作人员。


    ……这里的工作人员还穿着黑漆漆的和服,感觉更奇怪了。


    “那个,请问有多余的被褥吗?能不能给我一床。”


    “哦,好的。马上给您拿过来。”


    工作人员离开了,那个怪大叔还笑眯眯地看着他。


    悠仁感觉有点不自在,皱着眉瞪回去——他不是对谁都笑盈盈好脾气的人,经常会帮助那些被霸凌的同学,打击小混混什么的,不然也不会被冠上“西中之虎”这个称号了。


    “干嘛啊!”


    “没事哦。”


    “那你总是盯着我看干什么?”


    “嘛,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青年从和服里拿出一个盒子,顺着茶几推到虎杖悠仁的面前。


    “忘了说,我姑且也算是雪菜的长辈哦。”


    在被拒绝之前,青年笑眯眯地抛出了这句话。


    “……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看起来就满肚子坏水,不怀好意的坏大叔。


    “千真万确哦。不过现在还没到揭晓的时候呢……总之,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你想成为咒术师,成为可以帮得上忙的存在,就请拆开我的礼物吧,绝对无害的哦。”


    “按照动漫剧情来看,如果我真的拆开这个所谓的礼物,绝对会给雪菜带来大麻烦,然后被弹幕狂骂一千条作死笨蛋。”


    虎杖悠仁翻了个白眼:“我看起来很像好糊弄的白痴吗,大叔。”


    “……哦呀。”


    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给出这种回应,青年又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没什么所谓地笑了笑。


    “随你吧。”


    ……走了。


    连着礼物一起带走了。


    奇奇怪怪的家伙。


    悠仁皱起眉,想着明天怎么和雪菜说这件事情,他不想对雪菜有任何隐瞒,可是这种莫名奇妙的小事情,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呢?


    ……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应该说的吧,毕竟这是和她有关的事,自己没有权利擅自截下来。


    抱着新的被褥,回到房间,就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在地板上悄悄把床铺好。


    厚厚的雪落下,仿佛要掩埋一切尘世的喧嚣,雪菜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下意识喊了一声忧太。


    忧太不在这里。


    但是被暖暖地抱住了。


    “姐姐……”


    他的体温更烫、紧紧地贴着她,用一个环抱的姿势:“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害怕。”


    钻进他的怀抱里面,扯开衣服躲进胸口,雪菜还是觉得不够。“要抱……”


    听见了吞咽的声音。


    被用力抱得更紧,他小声说不要害怕,他一直都没有睡着,一直都守在她的床底下。


    是虎杖……


    迷迷糊糊意识到这一点,雪菜有点困惑地抬头看他。


    虎杖为什么不舔舔她呢?


    他也和棘一样,说过想念的话以后不会和她接吻,做噩梦了之后不会和她亲亲。


    是因为不喜欢那样做吗?


    雪菜有点迷茫,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又有点害怕地把脑袋钻进他的胸口。


    虽然虎杖不是咒术师,也不是五条悟那样的最强。


    但是现在暖乎乎地抱着她,也会给她带来一种安全感,让她知道还有别人在,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落单。


    悠仁有些手足无措。


    心里想着要好好安抚她,试探着摸摸脑袋说些安慰人的话,可是呼吸可耻地加快了,头脑也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


    好想、好想……再抱紧一点点。


    想要离她更近更近一些。


    “姐姐。”


    喉咙紧到喑哑,他说:“你冷不冷?继续睡吧……”


    “嗯。”


    听见她在怀里,小小声,瓮声瓮气地说:“虎杖不要走……要抱抱睡。”


    脸颊一下子烧起来。


    雪菜、雪菜很少这样朝他撒娇。


    虎杖身上硬邦邦的。


    手臂也比忧太的要粗。


    躲在他的怀抱里面,臭烘烘。


    雪菜有点烦恼地皱皱眉头,一边嫌弃,一边更深更深地钻进他的胸口。


    “姐姐……”


    腰被试探着攥住,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搭在上面,带来陌生的触感。


    “还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吗?”


    “不喜欢……”


    不喜欢。


    但是因为做噩梦了害怕,没有办法,所以只能躲在他的怀抱里面,没有办法逃开吗?


    有点、有点……


    头脑空空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按在她的脑后。


    “那究竟。”


    咽了一下口水才继续说话。


    “是什么味道呢,姐姐?”


    怀里的人思考了好一会,小声说:“雄性的味道。”


    “……?”


    雄性的、雄性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虎杖好烫……”


    “对不起……”


    脑袋里面乱糟糟的,因为她这样的一句话,变得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在察觉到她想要往后躲,想要逃开的时候,下意识用力把她抱了回来。


    鼻子撞到了……


    虎杖笨笨的,不像是忧太会和她亲亲,也不像是棘会哄她,还这么用力抱她,好讨厌。


    “不要你抱了……走开。”


    “对不起。”


    额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肚子被硬硬的东西抵住。


    “姐姐。”


    他的声音在发抖,小声说:“别、别动……一会就好,再抱一会,求求你。”


    第38章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虎杖, 天底下最讨厌的家伙。


    那么用力地抱着她,不肯松手,不像以前那样乖乖听她的话了, 肚子上面……还被他弄满了黏糊糊的东西。


    哪怕擦干净、洗掉,换过衣服以后, 那上面也全部都是虎杖的味道。


    虎杖也变坏了。


    在小猫的世界里, 故意在一个地方留下这么浓郁的味道是一种做标记、宣告领地的行为。


    雪菜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她才不要被虎杖用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抢走地盘。


    她打算找机会躲起来, 躲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变回小猫咪,认认真真舔肚皮, 把讨厌的坏东西舔走,让上面重新填满自己的味道。


    可是刚睡醒, 京都校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要和他商量关于[百鬼夜行]的作战计划。


    迄今为止,咒术界只有两个反转术师。


    家入硝子留在压力更大的东京主战场,雪菜被分配到京都,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但雪菜并不喜欢他们。


    她还记得上次交流会的时候闹过的不愉快,他们让她受伤了, 让里香失控, 忧太还因为这件事情自杀了。


    听说五条悟为了平息这件事情,还处理了好多好多的麻烦。


    虽然、虽然雪菜觉得自己也有错,但她还是不想和京都校的人讲话,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所以她低着头,一个人坐得远远的,希望会议快点结束, 让她快点舔干净自己的肚子。


    “姐姐……”


    从早上醒来开始,粉发少年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洗漱的时候在旁边帮忙挤牙膏递毛巾, 她想要下楼的时候跪下来给她穿鞋,她想要坐下就眼疾手快地给她垫好毯子,用尽一切手段讨好。


    可是没有太大的效果——有忧太在身边,她早就习惯了被这样照顾。


    “看看我嘛……”


    少年缩手缩脚地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满脸写着‘求原谅’和‘我错了。’


    “理理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不出来‘以后再也不会了’这种话。


    虎杖悠仁发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这样污浊、狼狈的一面。在她做噩梦,听见她说要抱抱睡的时候,脑袋里也根本没有任何杂念。


    可是雪菜……抱起来小小一只,躲在怀里面,没有办法逃走,只能委屈地小声抽泣,哭累了,就鼓起脸蹭过来,把眼泪全都蹭在他的胸口。


    是报复吗?


    好可爱。


    那种触感。


    太久了。


    太久没有见到她,也太久没有自我发泄。


    所以、所以在黑暗中,在满是她味道的地方,抱着她,被她的脸颊蹭着胸口,仅仅只是这样,就……


    被弄了满肚子的少女哭声一顿,低下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上黏糊糊的东西,慌张又生气地抬手推他。


    “坏死了……”


    她这样骂他,说他是天底下最讨厌的讨厌鬼、坏家伙,可是在他想要去拿毛巾给她擦干净的时候,又会慌慌张张靠得更近,哭着让他‘不许走。’


    好可爱……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所以……是没有生气吗?


    还是哪怕在生气,但因为害怕黑乎乎的夜晚,所以也没有办法从他怀抱里面逃开呢?


    不管怎么样都好可爱。早上醒来气鼓鼓不肯理人的样子也好可爱。雪菜。姐姐。生气像撒娇一样,现在偏过脑袋不愿意看他的表情也好可爱。


    “姐姐打我吧。”


    少年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面,仰着脸,像是身后有尾巴在摇晃的大狗狗那样,小小声求饶的声音像是汪汪叫。


    “生气的话就用力打我,咬我踹我扇我巴掌也完全没问题,骂我、骂我也可以……我是讨厌鬼坏东西悠仁,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用那双金灿灿、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里面装满了诚挚热烈的喜欢,他的长相自带一种亲和感,表情耷拉下去的时候,看起来可怜极了,就算是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人在这里,也说不定会有几分心软。


    可是这一套雪菜已经体会过了。


    前几个月,刚刚认识的乙骨同学也是这样:做坏事,掉着眼泪凑过来,可怜巴巴地认错道歉。


    ——下次继续。


    有了乙骨同学的前车之鉴,雪菜现在对男生这样的表情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和警惕心,所以她抿抿唇,偏头看向门口,完全不理会他。


    讨厌鬼虎杖。


    明明有着和棘一样的笑容,但是和棘一点也不一样,她和棘抱抱睡了这么多次,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抢走她的肚皮。


    他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的虎杖了。一直以来,永永远远会给她笑容,哄她笑的人只有棘。


    想念,就是这个人出现在你的心里。


    门外,大雪不断落下,狭长的小路已经被白雪深覆,会议终于结束了。


    壁炉在不远处燃烧,发出柴火的碰撞声,也带来一阵阵柔和的温暖,京都校的人走了以后,整个旅店就剩下他们两个,非常非常安静。


    在这样的时刻,狗卷棘的笑容出现在她的心里。


    他喜欢笑,即使下半张脸总是藏在围脖里,别人瞧不见他上扬的嘴角。


    可是他有笑起来很漂亮的、弯弯的眼睛。


    那是雪菜看见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看的笑容。


    在那一天,医院里面,他哄她笑,那也是她记忆里第一次从心底里发出笑容。


    没有任何目的感的,狗卷棘温柔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熊猫、真希,就算是乙骨忧太和伏黑惠,也说不出来任何诋毁这家伙的话。


    狗卷棘。


    只要有他在,那样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就会一直一直蔓延在空气里,叫雪菜觉得好安心。


    狗卷棘。


    在每一个不安的夜晚,睡不着,又或者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棘从来不会那样用力地抱着她,也不会用任何特殊的手段哄她睡觉。


    他只是会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他们会紧紧靠在一起,看着彼此的眼睛。他给她温暖的体温,轻轻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这里很安全,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睡着。


    狗卷棘。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和她一样,刚刚开完作战会议吗?


    那他有没有……他有没有,和她一样,在心里面出现她的样子呢?


    慢吞吞低下头,从口袋里面拿出手机。


    没有任何外因的驱动,雪菜想要给一个人发消息,第一次,完完全全出自自己的心。


    打开对话框,看见他发过来的,今日份的早安。


    空空的心脏好像被这几个短短的字填满了。


    好神奇……


    因为他是咒言师,所以哪怕隔着屏幕,哪怕手机里的文字不能延展他的术式,他也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吗?


    棘好厉害……


    可是雪菜好笨。


    打开输入框,手指头在屏幕上面点来点去,思考了好一会,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选择哪一个音节。


    笨蛋雪菜。


    想对他说什么呢?


    她第一次拥有这样的冲动,勉强称得上是引路人的唯一一个五条悟,也从来没有对她进行过相关的教导。


    她有些迷茫。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跳得很快。


    在小动物的世界里,心跳加快往往预示着危机。


    所以,要停下来吗?


    心在怦怦跳。


    这样做说不定不太好。


    少女攥紧手指,犹豫了一会,关掉了输入框。


    又停顿了好一会以后,她眨眨眼睛,手指在屏幕上面滑动,找到了狗卷棘很爱发的那个表情包。


    是两只水彩画风格的猫猫和狗狗贴在一起,它们互相蹭蹭脸颊,露出可爱的笑容,很亲密,也很温馨。


    她把这个表情长按保存下来,捣鼓捣鼓,又发送给狗卷棘。


    消息显示【已读】。


    手机在发烫。


    壁炉的火焰好像也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叫她脸颊、脑袋,心口、手指尖都开始泛起骇人的热度。


    狗卷棘发来了一条消息。


    少女的睫毛颤了颤,立即抬手整个捂住屏幕,像是动作敏捷的、拍蚊子的小猫。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很想和棘说话……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很坏很坏地不理他,假装自己还在生气,想要得到他一直一直、更多更多地哄。


    究竟是为什么,现在却一点也不敢看他的消息呢?


    心脏在怦怦跳。


    头脑有点眩晕。


    “……姐姐?”


    虎杖悠仁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低头看,从早上起就挂在他脸上的求饶和讨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觉得陌生的表情。


    她第一次觉得悠仁身上也有那种进攻感,叫她手足无措的进攻感,她下意识把手机护在胸口,抿紧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另外一只手就被他用力攥住了。


    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


    因为她的脸上,


    是昨晚无论如何也没有出现的、少女的羞怯。


    这样薄薄的、美丽的,不是因为缺氧和生气,也不是因为掉眼泪而产生的红晕。


    让他眼睛产生灼烧感的、漂亮的薄红。


    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表情。


    吹头发的时候靠得很近,拥抱的时候皮肤贴在一起,哪怕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开着小灯给她擦肚子、换衣服,自己脑袋已经快要烧坏掉了,也没有得到过的表情。


    手机对面的……是乙骨哥吗?


    那个暑假的时候,像是传闻中的武士一般从天而降,对他说“不要告诉雪菜”,握着刀,默默守护着她,连悠仁自己都会在心里感叹好帅的白衣少年。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是已经在恋爱中,又或者相互喜欢的关系了吗?


    让雪菜姐露出这种表情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比自己更帅气、更强大,更有时间陪伴在她的身边,全方位超过他的人。


    可以理解的吧?


    可以接受的吧,虎杖悠仁。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昨晚在做什么呢?


    怪不得这次乙骨哥对他抱有这样大的敌意,一定是把他当成不知所谓,想要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了吧?


    虎杖悠仁很想说自己不是,他绝对不会那样做——如果姐姐真的已经和别人互相喜欢,哪怕自己再难过,心碎掉,也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别人感情的事情。


    可是他还有资格这样说吗?


    昨晚到底算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那样叫他的名字,允许他跟来京都,为什么要让他抱着她睡觉,哪怕被他弄了满肚子的■液,也一边哭着说讨厌虎杖,一边又躲进他怀抱里睡觉呢?


    那些分分秒秒,不加掩饰,倾尽所有对她表达的喜欢和爱意,究竟被当做什么了呢?


    “姐姐……”


    忍不住哭了出来。


    因为落空的初恋,因为昨晚太过美好的一切,因为她刚刚为别人而露出的表情。


    绝对无法认错的,为喜欢的人露出的表情。


    可是怎么办?


    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放开她的手掌。


    悠仁觉得狼狈而又羞愧,甚至有一种毁灭一般的罪恶感,哽咽着落下记事以来的第一份泪水。


    “姐姐……”


    少年蹲在地上,仰着脸看她,满是水光的眼睛,呜咽的声音,让他显得像是一只被丢进垃圾桶的大狗狗。


    “你和乙骨哥在一起了吗?”


    他哭着问:“姐姐讨厌我了吗?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吗?如果被乙骨哥知道我们的事情,他会把我杀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死掉会让姐姐消气吗?姐姐会来我的坟墓看我……唔。”


    被捂住嘴巴。


    少女皱起眉,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声音轻轻的,她说:“不要虎杖死掉。”


    虽然现在讨厌虎杖,也生虎杖的气,但虎杖是她的朋友。


    她不要虎杖死掉。


    “真的吗……真的不要我以死来赎罪吗?昨晚、昨晚那样,姐姐还生我的气吗?我们、我们……我会向乙骨哥坦白一切的!”


    “……”


    虎杖真的学坏了。


    和忧太一样,因为一些小事情,就要说‘死掉’这样的话。


    在雪菜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了。


    “你不许死掉。”


    她低下头,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我现在、我明天就不生你的气了。”


    “真的吗?”


    他忍不住把脑袋靠过来,搭在她的膝盖上,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你和乙骨哥在一起了吗?”就好像这个问题比他的性命还有眼泪更重要那样,他看着她的眼睛,哽咽着问。


    雪菜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没有在一起……”


    虎杖真的笨笨的。


    忧太明明在东京,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重新充满了活力和干劲,就好像身后的尾巴继续翘起来了那样,那双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那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吗?我,我还会有机会吗?哪怕一点点也好……姐姐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用毛茸茸脑袋贴着她的少年,在肚子上面留下气味的少年,热乎乎的、靠过来,让她后颈下意识发热的少年,他不断靠近,说着这样的话。


    “……”


    她察觉到一点点危机感,抬手推了推他的脑袋,被急于讨好的少年舔了舔手心。


    两个人都愣住。


    “对不起!”


    他的脸变得通红,像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焦急又懊恼地抱住她的手臂。


    “姐姐生气的话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可以,别不理我好不好……我、我不是故意想要舔你的,我、我的意思是……”


    语言系统混乱,大脑慌慌张张闹个不停,没有办法思考也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道歉手段,反而还因为慌乱而把她的手抱得更紧,脑袋也忍不住凑得更近。


    就像是被大狗狗追着舔脸颊一样,少女轻轻往后躲了躲,好一会,抬起手抵住他的脸,艰难地拉开一点点距离。


    “姐姐……”


    在内心惶恐不安的时候,在又一次想要道歉的时候,听见她说:


    “喜欢虎杖。”


    她语气慢吞吞的,轻轻的,她说:“不是一点点,是很多很多的喜欢。”


    **


    虎杖。一整个暑假带她在仙台疯玩的少年,带她去夏天山上踩水的少年,会好好对待小动物,舍不得弄坏一只蜜蜂翅膀的少年。


    她的朋友,她不要他死掉。


    被用力抱住了。


    “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蹭蹭蹭把她抱上楼梯:“姐姐要睡午觉吗?要吗要吗?听他们说了一早上的话累了吧,下午还要去战斗……虽然我不知道咒灵是什么东西,但是听起来很麻烦的样子,我们点东西回来吃,肚子里鼓鼓的才有力气战斗吧!”


    ……


    “不可以这么用力。”


    “对、对不起。”


    被抱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少年跪在她的脚边,给她脱鞋子,又像是宣誓那样,抬起头看她,轻轻的、缓慢的:


    “我会努力的。今天,明天,还有接下来的一辈子,我会用尽全力,拼上性命好好表现,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你后悔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


    “……哦。”


    她做什么决定了呢?


    不让悠仁死掉的决定吗?


    钻进满是两个人味道的被窝里面,埋头嗅嗅,皱皱鼻子,然后看向他:“不可以走掉。”


    “嗯……”


    他笑了笑,蹲下来把脸趴在她的床边,让雪菜想到了饭团——她的小狗。


    “我不会走掉的,我守着你,一直一直在这里。”


    **


    东京。


    夏油杰的追随者们正在做着战前的最后准备。


    “很难办吧。”


    长发女人拍了拍米格尔的肩膀:“五条悟——听起来就叫人觉得害怕的名字啊。竟然要你拖住他十分钟……这种事能办到吗?”


    “试试看吧。”


    有着黑色皮肤的非洲男人摸了摸脑袋:“杰说了可以随时逃跑,留住性命就行……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些担心杰。”


    说话间,他们向身后看去。


    那是一个祭场,教内平时用于举行祭典,圈那些猴子们金钱的地方。


    此时此刻,长发青年一个人站在那里,周围贴满了红色的咒符,看起来很是危险、诡异。


    他已经站在那里一整夜了。


    风吹过来,那些泛着红光的符咒一角被吹得翘起,夏油杰轻轻闭上眼睛。


    声势浩大的攻势开始之前,这个令整个咒术界严阵以待、全员出动的主导人,此时此刻,竟然显得像是一个祭品。


    随着太阳渐渐向西,天空染上金色的颗粒,东京和京都的街道上,开始出现数量庞大的咒灵。


    “钉宫!”


    “钉宫……”


    “拜托了……”


    “谢谢。”


    很快开始有人受伤,在被她治好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战场,雪菜站在窗户边上,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人类……好团结。


    明明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的存在,可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咒术师,甚至是她觉得有些讨厌的坏家伙,在这样的时候,还是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保护那些弱小的普通人。


    她不为那些死去咒灵感到可惜。因为不管是在咒灵还是动物的世界里面,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刻在基因里的道理。


    人类。


    在心里小声念了一遍这个词汇,雪菜低下头,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触动,在这样的时刻,她又想起狗卷棘,想到第一次和他出任务的那一天,他递过来的口罩,和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棘就已经在保护她了吗?


    不是因为他们成为了朋友,也不是同伴,只是因为她是弱小的存在,强大的棘,在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保护她了吗?


    她也、她也拥有了这样的东西,也体会过这样灿烂的、像是神明洒下来的光亮一般的东西吗?


    好开心。


    比她强大的咒灵同伴,真人,他不保护她,对她说了可怕的话。


    可是她还有棘。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从棘那里获得了这样的东西。


    ——闪闪的、散发着璀璨光芒的,人类善意的心。


    脊背泛起细小的痒意,带着满足感,这种麻麻的感觉从后背传达到心脏,又一直蔓延到指尖。


    她轻轻把手指搭在窗户上面,接着雾气,勾勒出他名字的第一笔。


    “钉宫!”


    又有人跑进来了。


    是京都校的学生,两个女孩子,蓝色头发的那个受了伤,被双马尾的女孩抱进来,雪菜低头治疗,听见小声的道歉。


    “抱歉……”


    名叫三轮霞的女孩朝她笑了笑:“我,我现在才意识到,所有的咒术师其实都是同伴,交流会的时候……我们不该用那样的战术,那一天很痛吧?对不起。”


    “哦……”


    雪菜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以后,发现三轮还在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她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已经不痛了。”


    蓝头发女孩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好像没有受伤那样。


    “喂!”


    这边在处理伤口,那边一直在房间里帮忙打下手、收拾物品的虎杖悠仁被盯上了。


    “现在人手不足,你这家伙能打架吗?”


    “啊??!”


    虎杖悠仁速度极快地躲开了别的女孩抓过来的手,下意识看向雪菜,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小狗,露出满脸后怕的表情。


    “打架倒是能打……你、你别上手抓我啊,我是跟着雪菜姐一起过来的,我听她的安排。”


    把虎杖叫出去帮忙了。


    因为外面是和津美纪一样的普通人,家里可能会有小猫小狗等主人回家。


    “好!”


    听见她这样的答案,少年笑了笑,顿时变得斗志满满。


    虽然不知道咒灵是什么。


    “我会好好表现,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一个人躲在这里,会感到寂寞吗?”


    另一边,东京。


    因为上次在京都校的失控,乙骨忧太被视作了不稳定的危险分子,并没有参与这次的战斗,一个人待在学校。


    不想给同伴和老师再添麻烦。


    所以乖乖缩在教室里面,直到夏油杰走进来。


    没有什么寒暄和战斗前的开场白,哪怕已经握着刀拼命抵抗,乙骨忧太还是被甩到了教室的墙上。


    他嘴角渗着血,抬起头,看着这个缓缓向他逼近的诅咒师,眼里没有太多的愤怒和仇恨,只是困惑。


    忧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


    他对总监会挂在嘴边的立场不太关心,也从来没有过要惩恶扬善,和众人一起声讨夏油杰的想法,对于夏油杰,他的印象非常陌生,只知道他制造的百鬼夜行给同伴们造成了一点麻烦。


    “……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不是五条老师,而是我?”


    “哈。”


    像是对他的问题有些惊讶,夏油杰挑了挑眉毛:“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提问吗?”


    说着,他垂眸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啊、是这样。不是享受战斗的类型,所以在战斗之前,需要充分的意义和理由吗?真叫人怀念啊……这种心态。”


    “杀了我也没用的。”


    乙骨忧太握紧刀,站起来,满脸防备地看着他,但脸上并没有太多对战斗的渴求——雪菜和同伴都不在这里,他找不到战斗的意义。


    “我对战局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很有自知之明嘛。”


    说着,一只咒灵快速向乙骨忧太发动了攻击,少年护住要害,又被另外一只咒灵用力捶了一拳,整个人砸在窗户上面,把玻璃砸破,从窗外跌了出去。


    被接住了。


    咒灵里香护在忧太的身后,满脸愤怒地看着夏油杰。


    “这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长发青年看看里香,又看看他,轻轻弯起眼睛,露出轻蔑而又厌恶的神情。


    被捶在了地上。


    虽然同样是特级,但是其间相差了十多年的战斗经验,而夏油杰的体术,在学生时代甚至是超越了五条悟的最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乙骨忧太配合里香,勉强应付着夏油杰的攻击,内心除了挨打之后难免的火气,其实没有太多别的情绪。


    太好了。他甚至这么想:他把夏油杰拖在这里的话,其他的战场就会减少相应的压力,雪菜和熊猫他们就不会遭遇太大的危险了。


    “打起精神来呀,你的小青梅在看着你呢。”


    “……”


    咒具和咒具互相碰撞的声音,浅淡的花香,在另一边,五条悟思考着要不要把熊猫他们传送回学校的时候,乙骨忧太听见了夏油杰的下一句话。


    “如果非要一个战斗理由的话。”


    “——是你吧?”


    他说:


    “上学的第一天,就把女同学弄哭的小野种。”


    **


    黄昏。


    雪菜一个人坐在医务室里面。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动静,快要被遗忘的礼物——左手无名指上面的戒指,忽然发起强烈的震动。


    她低下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感受到一阵恐慌和不安从灵魂深处传达出来。


    就好像即将要失去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从灵魂里面,一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喊。


    门被打碎了。


    一只咒灵闯进房间。庞大的、白色的,漂亮的,会用尾巴给她捉娃娃,又伤害了她朋友的巨龙。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站起来,听见好多好多声音出现在脑海。


    【‘想要和虹龙做朋友……’】


    【“不可以哦。雪菜和虹龙不可以做朋友,只有杰才是雪菜的朋友。”】


    【‘那虹龙是什么呢?’】


    【“是宠物哦。其他的咒灵是雪菜的宠物,杰是雪菜的朋友,还有未来的丈夫。”】


    【‘丈夫?’】


    【“对。等我国小毕业,再念完中学,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结婚是什么?’】


    【“结婚就是永远在一起。”】


    【‘要和杰……’】


    被白龙用脑袋拱了拱。


    它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发出轻轻的、小狗一样的叫喊。


    下意识捉住了虹龙的尾巴。


    像是龙龙导游一样,它带着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堂,往外走。


    这里早就乱作一团,两个充当护卫的咒术师正拼命抵抗着忽然冒出来的咒灵军团,努力保护着楼上的反转术师,却连她已经走出大门都没有发现。


    风轻轻的。


    晚霞洒落下来。


    断了一条手臂的青年坐在小巷子里,看见挚友朝他走来的身影。


    “真慢啊。”


    他笑了笑:“悟。”


    手指好烫。


    整只手臂也都烫了起来。


    渐渐的,那只手臂变得透明,在夕阳下,绽放出宛如宝石一般的璀璨光彩。


    两只小小的拇指咒灵踩在同伴的脑袋上面靠过来。


    “啾啾。”


    它们这样叫着* ,像是蚯蚓一样的小小身体弯曲起来,把脑袋抵在了她的指尖。


    [咒灵操术。]


    凡是拥有生得术式的咒术师,在觉醒术式的那一刻,就会知道自己术式的名字和使用技巧。


    在心底里浮现这个术式的名字,在这两只拇指咒灵被她调伏,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雪菜抬起头,看着眼前白色的巨龙,心底里,又出现那一道声音。


    【“要和杰……”】


    小小的、稚嫩的声音,那个女孩说:


    【“要和杰永远在一起。”】


    脸颊被舔了舔。


    雪菜低下头,看见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卷着金色的阳光,砸在地上,又立即裹满了灰尘。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让她现在止不住泪水,灵魂深处传来绝望和焦急,哪怕丢掉性命,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东西。


    可是那是什么呢?


    那是什么呢……是什么,是什么啊……


    “如果这是她的选择的话。”


    洒满了金色阳光的小巷,长发青年捂住失去的那一条手臂,笑了笑:“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虽然听起来有些狼狈,但是悟,你可以帮帮忙吗?帮她适应我的术式。”


    “那就是你之前说的礼物吗?”


    “嗯。不过现在是极端的版本。我担心她会痛。”


    没有再说话。


    静静的,风吹过,卷起寒冷的细雪。在同样的时节,十五岁的平安夜,高专的一年级围坐在宿舍里,那是五条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


    像是也想到了鸡飞狗跳的那一晚,夏油杰笑了笑,弯着眼睛说道:“被你吓得不轻呢。那孩子,第二天问我‘那是惩罚吗’,因为悟太讨厌她所以才会咬她嘴巴吗?”


    “……杰。”


    就像是肩膀上的重量已经超出负载那样,五条悟慢慢蹲下来,拆掉脸上的绷带,看着他。


    “杰。”


    没有说话,对视之间,清楚了这两声名字的含义。


    “抱歉,悟。”


    夏油杰偏头看向巷口,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学生证,和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


    “我已经……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长久的沉默。


    五条悟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接着又松开,看向他,轻轻说:“——”


    “……嗯。”


    洒满了金色阳光的小巷,眉眼带着诗意的长发青年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


    那是一个告别的笑容。


    “平安夜快乐。”他说。


    第39章 平安夜。


    大雪白茫茫一整片。


    雪菜就坐在雪的中间。


    像是小时候一样, 第一次闹脾气,她蹲在家楼下的雪地里,等着杰过来带她回家。


    可是小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那个外面会下雪的家, 又在哪里呢?


    她不知道。


    灵魂里面空空的。


    雪菜,不是一个会发出尖叫的孩子, 感知到疼痛的时候, 她只是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 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空气, 好像并不知道现在自己正在经历的就叫做痛苦。


    好可怜。


    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啊。


    真人远远看着她的表情,异色的漂亮眼眸中满是怜惜和满足——雪菜, 果不其然被人类伤害了。


    天底下,会真正为她长出心脏的人只有自己。


    被这样窥视的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些不安地轻轻用手指碰了碰旁边的那只龙。


    那也是一只咒灵。


    体型庞大,现在却如同小狗一般温驯,透露着哀伤和依赖, 就像是眷念着最后一丝温暖的小鸟那样,乖乖地趴在她的身边。


    它的鳞片闪闪发亮,在夕阳底下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她把手指触碰上去, 那些就会鳞片张开、合上,含住她的指尖,像是在亲吻讨好。


    真人感到不能忍受。


    ——他也想被雪菜这样触碰。他也可以变出鳞片,去亲吻、含。住她的指尖。


    雪菜想摸咒灵的话,为什么不来摸他?


    只是几个月不见,雪菜身边就已经有这么多别的咒灵了吗?


    没关系, 只是一些没有智慧的劣等品。他会全部帮忙清理掉的……


    今天是平安夜,电影里说, 这是要和恋人一起度过的日子。所以他放了羂索鸽子,跑来了这里。


    人类不行,咒灵也不可以。今晚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如果有人靠近的话,通通杀掉。


    抱着这样的嫉妒心,真人慢慢朝她靠近。


    被拦在半路。


    浅色头发的少年,暗青色的围脖遮住半张脸。


    真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评估着双方战斗力优劣的同时,举起手往后退,以表示自己的无害和退让。


    但是那个少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没有因为他的行为而放松半丝警惕。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趁着他呼吸交换、心跳的间隙迅速朝他发动攻击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掠进,只一眨眼就来到了少年身边,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只要碰到!他的术式就可以改变对方灵魂的形状,从而让他的肉。体也产生变化!


    但是抓空了!


    一开始只是想抬起手臂抵挡他攻击的少年,凭借着过往的战斗经验和极其优秀的直觉在关键的一刻改变了主意,做出一个灵巧的后空翻,躲过了真人伸长的手臂。


    “停下!”


    他扯掉自己的围脖。


    真人的身形停滞了一下,接着脸上被砸过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闪烁着夺目红光的、贴满了咒纹的咒具,看起来就极其不同寻常。


    真人眼皮一跳,立即把自己的上半身缩小,躲过了这次攻击。


    咒具砸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但是少年并没有露出惋惜的神色。


    狗卷棘,咒言师家族的末裔,即使家里反对血脉论,也对咒术师的传承抱有悲观的态度,但他依旧是整个家族当之无愧的小少爷,千年来积累的全部资源供他调遣。


    更何况这里是京都。


    不仅是狗卷少爷家的大本营,更是神子的本家所在,虽然两家人丁稀少,无法派出强有力的战斗力,但最不缺的就是咒具。


    各式各样的咒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真人的逐渐感到棘手,但是在狼狈躲避的过程中,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从这样的战斗之中领悟了一些什么。


    那是……成长的感觉。


    他清晰地意识到,比起和漏瑚花御他们互相研究,这样有压力的、和真正咒术师的战斗才更能够让他学到东西。


    好兴奋!


    他回过头,朝狗卷棘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他看得清楚少年身上的咒力——一个二级咒术师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把他的咒力耗空……


    但是这个咒术师没有再追他了。


    狗卷棘,平日里比大多数青少年还要闹腾脱线,但是在关键的时刻,他不会超出界限一分一厘。


    已经够了。


    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大限度的、能够离开雪菜的距离。


    所以拿出了手机。


    在拨通电话的那一瞬间,真人脸上如同孩童般肆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死亡之时,每个生物本能的预警和惊恐。


    会死的!


    绝对会死的!


    虽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等那东西到来,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逃走了。


    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粒球,慌张地用小手小脚扒开积雪,钻进下水道里,顺着水流焦急地跑走了。


    狗卷棘看了看面前空空如也的雪地,低下头,挂断了拨给五条老师的电话。


    接着,他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咒具。


    一条长长的透明管子,里面储存着许多黑色的气体,这是刚才那个咒灵身上的残秽印记,储存在里面,永远也不会消散。


    他垂眸看了这个咒具一会,把它塞回去,然后回过头,看向雪地里的那个少女。


    小小一只,正在露出很可怜的表情。像是一直走丢了的小狗,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一直一直等在雪地里,等主人把她接回家。


    雪下得深了,她的肩膀也积上了一层薄雪,那些雪片顺着衣领飞进脖子里,空气从袖子里面钻进来,雪菜觉得好冷。


    身体上面好冷好冷,心里面也好冷好冷。她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可是她不知道去哪里把这个东西找回来,这个地方全部都是雪,厚厚的雪,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


    会有人过来吗?


    让她的心里面变得空空的那个人,会朝她走过来,抱抱她,把她的心重新填满吗?


    她要一直一直等在这里。就算变成一个雪人,一个雕像,一只被冻死在雪地里面的小猫。


    听见了轻轻的踩雪声。


    有人朝她走过来了。


    浅色头发的少年,暗青色围脖遮住半张脸。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她慢吞吞仰起脸看他,带着哭腔,像是弄丢了翅膀的小鸟:“你会接我回家,然后再也不把我丢掉了吗?”


    少年朝她笑。


    接着,他蹲下来,朝她轻轻张开手臂,问她要不要抱抱。


    积攒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都掉下来,她扑进他的怀里,几乎快要把他扑倒,少年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干脆躺在了雪地上。


    在黄昏和黑夜的交界,尘世间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深灰色的阴影,天空暗暗的,在灰蒙蒙的世界,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两个人拥抱,在纯白的雪里。


    **


    东京的晚霞很漂亮。


    乙骨忧太抱着刀,一个人呆坐在雪地里,听见了踩雪的声音。


    按照天气来说,今天的东京是没有雪的,可是雪花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地落下,落在这个白发男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


    熟悉的是他身上黑漆漆的教师制。服,他优越的身高身材,和磅礴力量带来的压迫感。


    让忧太感到陌生的,是这一张脸。


    这一张看起来和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没有什么区别的脸,足够让天底下所有男人在他面前感到自卑、随手拍一张照片发到ins上面明天就会有星探找上门跪着求他进入演艺圈的脸。


    还有已经美丽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那双眼睛。


    “呀?”


    这位帅哥看了看他,又看了一下里香刚刚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抬起手,慢悠悠地给他鼓掌。


    “恭喜你,成功解咒了哦。”


    “……你是、五条老师?”


    “嗯?脑袋被杰打坏啦?眼角膜受损?”


    “没有……”


    乙骨忧太下意识站起来。


    “只是老师、解开绷带之后……没想到会是这样。”


    “哪样?”


    ……老师在明知故问吧。


    “就是,就是有些帅过头了。”


    “哦呀,那真是不好意思。眼睛不痛吧?老师这是天生的,没有办法哦。来呼呼?”


    “……倒是也没有到把人眼睛帅痛的程度。”


    “哎呀。忧太就是这一点很不来劲呢。”


    “……抱歉。”


    他做不到像棘那样肆无忌惮地玩闹,也接不上有趣的笑话和梗。


    想到这里,忧太不由得又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颅。


    由狗卷跟去京都保护雪菜,是所有人不用商议就得出来的一致决定。


    他没有狗卷棘那样的出身,对京都不熟悉,对于各种咒具的使用也一窍不通。


    他也没有狗卷那样讨她喜欢的笑容,没有和她相称的身高体型,没法像是狗卷那样轻而易举地讨她笑……


    这些全部都明白。


    可是还是会嫉妒啊,还是会无法忍受啊,还是会翻来覆去睡不着,甚至出现‘如果世界上只有他和雪菜两个人就好了’,这种阴暗的想法。


    这让他感到更加自卑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狗卷棘的那一份心胸。


    ——在暑假的时候,自己明明也是用‘我的老家在仙台’这样的理由,从狗卷那里拿走了跟在她身边的机会,不是吗?


    那时候狗卷同学可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用满是善意的目光送别他,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为什么呢?


    “咒力乱糟糟的快冒出来了哦?在想什么呢?”


    “……没有。”


    甚至没有直接面对的勇气,乙骨忧太扯住自己刀袋的带子,下意识转移话题:


    “今天那个诅咒师,好像认识雪菜……还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比如?”


    “其他的倒是都能想明白大概,可是有一句……那家伙用很讨人厌的语气问我:‘你以为你是佐助吗?’”


    乙骨忧太皱起眉,露出困惑的表情:“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呢?”


    “……火影忍者?”


    五条悟低头看着他,语气实打实的有些惊讶。


    “《春琴抄》,没看过?”


    “……没有。”


    “嚯……谷崎欸,7次诺贝尔奖提名,在日本这种小地方算得上是要被写进国册的人才了,没看过?——不是吧?那你们初中文化课都在学什么呀?”


    ……


    乙骨忧太被说得有些抬不起脑袋。


    虽然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可是在学校里一直被霸凌,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上课。


    “对不起……老师,我会回去好好研究的。”


    “嘛。里头那家伙很吓人的哦,小朋友还是不看为好。”


    “哦……”


    会有多吓人呢?


    乙骨忧太打算把这本书买回来看看,因为这是关于雪菜的事情。


    “老师……雪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太关注哦。倒是你,声音都像是小狗尾巴一样耷拉下去了欸,不是终于解咒了吗,心情不好?”


    “……”


    乙骨忧太沉默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看里香消失的地方,轻轻攥住肩带,嘴角抿起来。


    “虽然知道这是让里香获得解脱的唯一方式,虽然……虽然违背了结婚的誓言,但里香是我过去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一个的朋友。”


    “我知道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也知道因为我的自私,让里香受困了整整六年,可是、可是……”


    五条悟没有说话。


    乙骨忧太看了他一眼,垂下眸,收敛了那些情绪。


    “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些话。在老师听起来,或许有些可笑吧……失去朋友的心情,老师可以理解吗?”


    五条悟白色的睫毛颤了颤。


    “为什么会觉得老师没有办法理解呢。”


    “因为这些都是弱者的情绪……老师这样强大的人,内心是不会感到孤独和寒冷的吧。”


    “这样的话很傲慢哦。”


    “傲慢?”


    “对呀。擅自给人贴上自己揣测的标签。”


    一张学生证被塞进他的手里。


    “老师也有挚友哦。此生唯一的一个。”


    “欸……?”


    乙骨忧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学生证,又抬眸看向他。


    “老师的挚友……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呢,他也是咒术师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五条悟的脸上,忧太捕捉到了一抹哀伤。


    顿了顿,他问:“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


    “是诅咒师来着。”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五分钟前,那家伙被我亲手处决了。”


    **


    被接回了家。


    雪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古朴而又典雅,整个院子都安静得不得了,她看着中央积满了白雪的庭院,有些没有办法想象狗卷棘在这里长大的样子。


    想到这里是狗卷棘长大的地方,她就觉得好漂亮,哪里都漂亮得不得了。


    慢吞吞的,他们的步调一致,沿着长长的廊桥往前走,少年牵着她的手,挨个见过了家长,那些大人有些会鞠躬朝他们行礼,有些会无言地朝他们露出笑容。


    [这是我的院子。]


    走进室内,有温暖的炭盆,屋子里的温度被调整得刚刚好,室内点着闻起来很舒服的熏香。


    两个人刚在雪地里打过滚,浑身湿漉漉的,看见自己的鞋子踩脏了地上的毯子,雪菜有点不安地把脚缩回来。


    忽然出现几个大人膝行着爬过来,雪菜被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往狗卷棘身后躲,少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侍奉,极其自然地张开了手臂,让那些人把他的外套脱下。


    这时候,他好像从一个普通的男孩变成了矜贵的世家公子,让雪菜觉得有一点点陌生。


    直到他回头看过来,朝她露出和以往一般无二的、温暖的笑颜。


    像是意识到有外人在这里会让她感到不安,少年看了那些人一眼,那些人立即带着外套离开,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他帮她解开拉链。


    衣服被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只剩下贴身的长袖。


    他眼睛眨了眨,红着脸停下来,又往院子外面看。


    “……不要。”


    雪菜抿紧唇,紧紧揪住他的袖子,表情不安极了。


    “不要走,不要别人……只要你。”


    狗卷棘愣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字。


    [让仆人姐姐帮你换好浴衣,我们去泡暖暖的温泉,好不好?]


    她立即皱着脸摇头拒绝,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慢吞吞蹭过来,蹭到他的怀抱里面。


    “不要别人……”


    贴着他的脖子,她抽泣着、小小声,说:“只要你,要和棘在一起……不要别人进来。”


    沉默了十几秒。


    他低下头,再次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不可以哦。]


    他说:[不要因为害怕和不安对一个男生说这样的话,雪菜,你会被吃掉的。]


    “被棘吃掉也没有关系。”


    她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哭着说:“想要、想要躲到棘的肚子里面去。”


    第40章 关于雪和棘的一切


    下雪的夜晚。


    一个很近的距离。


    少年喉结滚动, 抬起手,却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雪菜。”


    声音相较于平时更低一些,少女抬起头, 看见他朝她露出一个笑颜。


    无关于欲望,心中满是怜惜。


    他慢慢抚摸她的额头, 说:“闭上眼睛。”


    要被吃掉了吗?


    心里抱着这样的期待, 雪菜乖乖闭上眼睛, 仰着脸等待着他的啃咬——她想要狗卷棘像是忧太那样舔舔她, 又或者像是惠那样咬她的嘴巴,惩罚她, 让她脑袋里没有办法在想难过的事情。


    可是棘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他一直在这里。


    被换上了浴衣。


    仆人姐姐还给她快速地盘了一个头发, 雪菜有些不太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发包,下意识看向狗卷棘。


    少年歪了歪脑袋,又笑起来。


    [很好看。]


    他在她手上写:[雪菜, 天底下、第一可爱。]


    真的吗?


    雪菜知道这些都是夸人的词语,可是如果棘真的这样以为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和她接吻呢?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心里有些失落, 但是当手掌被他牵起来,慢慢地往前走,感受到那一份珍惜和慎重以后,雪菜又觉得有些开心。


    为什么呢?


    她有些搞不懂,只是悄悄攥紧他的手指,让两个人的手掌贴得近一点, 再近一点。


    温泉热乎乎的。


    刚刚穿上的浴衣又要被脱掉,然后裹着毛巾钻进水里, 这是狗卷棘房间里的私汤,池子大大的,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这是雪菜第一次泡温泉,她觉得有些局促,忍不住抬头看他。


    少年也换上了浴衣,这是雪菜第一次见到他穿和服,短短的刺猬头和暗青色的和服按理来说应该有些冲突,可是不管怎么样,雪菜就是觉得他很好看,非常、非常好看。


    “你、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感觉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雪菜把自己往水里面藏了藏,整张脸都泛起害羞的粉色。


    “昆布。”


    少年往外面看了一眼,立即有仆人端着托盘进来,他们把各种食物摆在汤泉旁边,又立即退了出去。


    满天的细雪。


    身体泡在温暖的泉水里,穿着浴衣的棘朝她笑,给她吃甜甜的点心。


    太幸福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做过这么多坏事以后,还可以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实在是太幸福了。


    眼泪又一颗一颗冒出来,雪菜觉得自己实在是坏透了,明明棘一直一直给她笑容,可是她却一直一直回报给他泪水,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坏的家伙呢?坏蛋雪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干脆就不要……


    “金枪鱼。”


    甜甜的小蛋糕又被递过来,他轻轻擦擦她的眼泪,朝她笑,把蛋糕递到她的嘴边。


    “……”


    吃掉了。


    当味蕾被甜甜的东西填满,身体里的寒意也被驱散,心里面的乌云好像也跟着散开了。


    可是泡了十分钟就被拉起来。


    雪菜觉得还没有泡够,她想一直待在里面,一直一直和棘这样待在一起,不想去到外面的世界,那个寒冷的世界。


    [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少年这样解释着,摸摸她的脑袋,扣住她的手掌,带着她往外走。


    “……”


    雪菜抿紧唇,回头看了那个池子一眼,仆人们已经在收拾盘子,就好像要抹去她和棘相处的痕迹。


    她看看那些被清走的托盘,又看看狗卷棘身上的浴衣,打定主意要把他现在穿着的这件衣服偷过来,藏起来,当做今天不是美梦的证据,永永远远藏在身边。


    太坏了。


    雪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明明棘对她这么好,她到现在却还想着偷走他的东西,实实在在是一个坏透了的混蛋。


    这让她感觉有些自卑,低下头,发现狗卷棘一直在牵着她往外走。


    一路无言,穿过廊桥,又踩过石板路上的细雪,他们来到庭院中间。


    穿着浴衣的少年,把宽大的袖口轻轻挽了挽,然后拿起一根枯枝,在雪上写字。


    [雪菜。]


    他写:[雪菜。]


    雪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他,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


    接着,手里面也被他塞了一根树枝,雪菜抿紧唇,看了看旁边深深的字,也跟着在地上写。


    [棘。]


    她写得歪歪扭扭:[狗卷、棘。]


    [我在这里哦!]


    就算是没有声音的文字,就算是写在雪地里,好像也带着一种温暖的热度。


    [掉眼泪也没关系,迷茫也没有关系,把心里的话全部都写下来吧。]


    [等到明天早上,我们的字会被深雪覆盖,什么也不会留下来。]


    是吗?


    是这样吗……


    [可是。]


    犹豫了一会,她写:[和棘的一切,全部、全部都想留下来。永远留下来。]


    少年握着树枝的手一顿,看向她,四目相对,白雪落在肩头,那些浅浅的字迹很快要被覆盖,她像是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地又要写一遍。


    被轻轻握住手掌。


    “雪菜。”


    一起低下头,他说:[我们的一切,永永远远都在。会留下来,留在我们的心里。]


    又哭了。


    雪菜,总是掉眼泪的笨蛋家伙,在这种时候说不出好听的话,也没有办法露出像是棘那样的笑容,她只是抽泣,习惯性地压低自己抽泣的声音。


    被攥住手腕。


    没有责怪她,也没有擦掉她的泪水。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用温柔的、轻轻的声音。


    “雪菜。”


    他看着她的眼睛:“哭吧。”


    她抽泣的声音一顿,接着眼泪越掉越凶,像是要把心里的难过和迷茫全都一次性哭出来那样,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仰着脸,像是一个跌倒以后,终于有了家长安慰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原原本本地发出自己哭泣的声音。


    可是这样哭好累。


    没多久,她就开始打嗝,一边打嗝还一边哭,她觉得这样很不好看,下意识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雪菜第一次做一个在意自己形象的孩子,她还不太熟练,所以在狗卷棘又凑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干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雪菜?”


    “我、我不好看。”


    “……”


    [好看。]


    因为手掌正贴着他的眼睛,所以他把字全都写在手腕上。


    [雪菜,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细细麻麻的痒意,从手腕一直传达到心底。


    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松开手,又看见他紫色的、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弯起来,里面全部都是喜欢。


    眼泪和鼻涕一起被擦掉了。


    干干净净的,又一起坐在走廊上,他抱来一个相册,放在两个人膝盖上摊开。


    里面全部都是小小的狗卷棘。


    刚出生的时候,脑袋上面没有头发,雪菜有些新奇地抬手摸了摸,看看里面那个婴儿,又看看现在的棘,感觉人类好神奇。


    狗卷棘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小时候也是这样短短的刺猬头,穿着宝宝的衣服,拍下来的照片全部都是他翻箱倒柜、到处闯祸,大人在背后叉着腰满脸生气的样子。


    狗卷棘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慢吞吞把全部的自己都摊开给她看,雪下得越来越慢,时光也好像慢了下来,在安静的廊下,他们坐在缘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看照片,而是抬头看向了彼此。


    靠得很近。


    少年喉结动了动,手指也不安分地抖起来,脑袋朝她靠近,但最后,还是克制地保持了距离,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她眨了眨眼睛,长长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然后仰起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口,在他的脸颊上啾了一下。


    一个非常短暂的触碰,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接触到他这样的眼神,少女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忙站起来,提起自己浴衣的下摆想要逃跑。


    ……


    “雪菜。”


    轻轻的踩雪声,他追在后面,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用力扣住她的腰,也没有按住她的肩膀,他只是轻轻攥住她的袖角,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那样追在她的身边。


    “雪菜。”


    “雪菜。”


    “雪菜……”


    无法吐露任何言语的少年这样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语气里有不可置信的兴奋和喜悦,还有一些急于确认的焦急。


    “雪菜……”


    被追到了。


    她红着脸,低着头,因为喜欢听他这样急切地喊自己的名字,喜欢他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他对自己的在意,所以故意不理他。


    明明用咒言就可以命令她做一切事情。


    明明只需要轻轻发出几个音节。


    但少年却弯下腰,把脑袋一遍一遍凑到她的眼前,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说她想听的话。


    好想哭。


    在棘这里,总是想要掉眼泪。


    这一次却不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因为心里面被暖洋洋的东西塞满了,溢出来,变成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摸摸我。”


    她看着狗卷棘,哭着说:“要抱抱。”


    被抱住了。


    在他的怀抱里面,全部都是幸福的味道。


    这样就好。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在这个关于平安夜和圣诞节的夜晚,在关于雪和棘的一切记忆里面,安心地睡一觉吧。


    这么想着,她抱住狗卷棘的手臂,把脸蛋埋进他的掌心。


    “……”


    少年呼吸停顿了一拍,听见她带着鼻音,像是小猫撒娇那样喊他的名字。


    “不可以走掉。”


    她说:“我要、我要在棘的手掌里面睡觉了。”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