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讨厌虎杖


    乙骨忧太很想变强。


    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追上同伴。


    日复一日……刻苦地努力着。


    今天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三分钟。


    没有依靠里香。


    他站在血泊之中,慢慢地抬起手,擦拭自己的刀。


    不能杀人, 也暂时没有那样的勇气,所以只用刀背而已。


    风很安静。


    他独自站在开阔的废弃工厂里, 垂下眸,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男人们, 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一天。


    那些人说他们遇见了一只猫咪幽灵。


    他被推进去, 看见她纯白的裙角。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回到过去的话,能够更帅气的出场吧?


    不会那样狼狈, 如同野犬一般趔趄。


    雪菜,闭上眼睛, 心底浮现她的样子。


    可爱的、胆怯的眼睛。


    或许是第一次真正和人战斗,或者是肾上腺素的分泌,忧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还不够。


    他想, 乌合之众。如果是真希和熊猫在这里,一定能够更快,如果是狗卷, 也许只需要两秒。


    他还做得不够。


    要更多、更多地追上去才行。


    **


    把狗狗挨个送回了家。


    包括那一只导盲犬。


    名叫晴子的女孩并不知道是谁帮助自己找回了狗狗, 也听不明白狗狗的汪汪叫,她只是抱着她的大狗狗,坐在家门口的院子里,露出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


    脑袋里面忽然出现一些模糊的片段。


    是一个人类,头发黑漆漆的,拿着本子过来, 问她要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小小一个的男孩,就和晴子这么大。


    她有点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胸口。


    “太好了!”


    少年从另外一侧的墙上跳下来, 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礼物:“大部分都是这个区域的狗狗被偷走了!其他的没有找到主人的,也已经送去了宠物救助中心,雪菜姐,你看,我把狗狗送回去,得到了好多谢礼呢!!每个人都很高兴!”


    “哦……”


    她不是很在意那些谢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每只小动物都找回了自己的主人,雪菜却感觉自己的心脏里面空空的。


    她低下头,不讲话,和悠仁一起慢吞吞地走回家。


    “哇,有高达!还有好多萝卜!晚上就吃萝卜炖肉丸怎么样?欸……竟然还有腌菜吗,虽然有点像是把家里的存货拿来送礼了,但还是很高兴呢,我喜欢吃腌菜!”


    少年在一旁清点礼物,语气阳光又活泼,声音带着特有的、太阳一样的温暖感觉。


    “姐、哥哥姐姐!”


    听见小声的、来自孩子的声音。


    雪菜回过头,看见小女孩和狗狗一起,慢吞吞地朝他们走过来。


    “谢谢……”


    走到他们面前,她仰起脸,用没有聚焦的眼睛看着天空——那是她能够想象到的,大人最高最高的地方。


    “谢谢你们。”


    一颗糖。


    捏在孩子的手心里,已经快要化掉。


    “我的、我的狗狗,谢谢找狗狗、姐姐好……哥哥也好……糖,糖给你们吃。”


    “哦呀!”


    悠仁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抹抹眼睛,笑起来,把糖从她手心捡起来:“谢谢你哦,小妹妹!还有……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是坏人把狗狗抢走了,不是你弄丢的哦,爸爸妈妈的话也不要放在心上……”


    雪菜呆呆地看着他们,又看看狗狗,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里面忽然被塞进来一颗糖。


    甜甜的。


    他弯起眼睛,说:“姐姐才是最大最大的功臣,最好最好的人,所以糖给姐姐吃哦。”


    雪菜有点困惑地咬了一下糖果,里面是梅子的夹心,她不是人类,所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话,这一颗糖……就是她骗来的吗?


    她把这个孩子可能唯一仅存的糖果,骗到嘴巴里面吃掉了吗?


    “喂!”


    一个白发苍苍老人拿着扫帚和棍子追过来:“离我孙女远点——”


    “欸欸欸?老婆婆,我们是好人啊!”


    “滚开——”


    没有给悠仁任何解释的机会,老人一扫帚打在他的脑袋上,少年被打懵了,愣了一下,抱起雪菜撒腿就跑。


    “我们真的是好人啊!”


    一边跑,悠仁还一边委屈地为自己和雪菜姐正名,有点狼狈地躲避老婆婆扔过来的石头。


    被、被笨笨的人类抱住了。


    鼻子里面,全部都是雄性的味道。


    讨厌的味道……


    雪菜伸手去推他,可惜她的咒力为了治疗狗狗们已经用光了,只能被动地承受这样气味的入侵。


    他跑得很快,雪菜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一种失重的恐慌感,只好揪住他的衣服,脑袋也往他怀里藏。


    晕乎乎的。


    又听见他抱怨:“我说那个老婆婆手劲也太大了吧!我感觉脑袋都被打出一个包了,还好打得不是雪菜姐你……”


    她红着脸,承受着他胸口和自己脸颊的摩擦,慢慢的、带着哭腔:“停、停下来……”


    不许跑了、不许用胸口磨她的脸颊了、不许,不许把奇怪的味道塞到脑袋里面来……不可以用手指头掐着她的腰、不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撞来撞去的,讨厌、讨厌虎杖……


    “欸?”


    少年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还以为她被吓到了,脚步一顿,接着更加卖力地跑起来。


    “雪菜姐,你放心!我跑得很快的!”


    “呜!”


    为了避免颠簸。


    他手指攥得更紧了。


    糖果含在嘴巴里面,随着身体的晃动好几次快要掉出去,雪菜努力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巴。


    她不想弄丢这一颗糖。


    **


    被带到了小河边上。


    现在已经是黄昏,晚霞倒映在河水上面,非常漂亮。


    少女鼓着脸,用手指头抹着脸颊,小小声地抽泣,就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雪菜姐……怎么了?”


    悠仁有点无措地在她旁边转圈圈,粉毛脑袋凑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把人欺负哭的那个罪魁祸首。


    “是因为被老婆婆误会了吗……我知道,这种明明做了好事却得不到感谢反而还被当成坏人的感觉很难受,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回去说清楚吧……”


    她别开脸,不看他:“走开。”


    “欸?”


    “要我走开吗?”


    少年听话地往后面退了两步,但依旧围着她转:“怎么了呀,雪菜姐,是不是还在生那些坏人的气?我们已经报警了,而且、而且……那些坏家伙都被揍得很惨呢。”


    乙骨哥不许他把他出现的事情说出来,悠仁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乖乖照做——从下午乙骨哥的表现,和那些狗狗身上莫名好转的伤口来看,他知道雪菜姐和乙骨哥一定有秘密。


    他们不说,他就当做没看见好了。悠仁是会尊重朋友的隐私,不会因为好奇心和探究欲就擅自追问的人。


    “不要伤心了好不好,雪菜姐,看着你掉眼泪,我也跟着难过起来了,我们、我们去吃冰棒怎么样?或者去看电影?最近应该有很好看的电影……要去看吗?”


    听见冰棒和电影,她哭声一顿,看看他,又想起刚刚被他抱在怀里,不管怎么样都推不开的事情,又低下头,伸手把他推开。


    “不要你在这里……”


    “啊?可是不行欸,雪菜姐,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太可爱了,如果我走开的话,我会很担心你被坏人拐走的。”


    说着,悠仁一屁。股在她前面坐了下来:“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雪菜姐,你打我吧,我很抗揍的!下午电棍都没把我电晕呢!”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彰显着自己的‘抗揍’。


    夏天的衣服轻薄,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这家伙的肌肉量已经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夸张,雪菜看了看他的胸肌,又下意识抹了抹自己的脸颊。


    “讨厌你。”


    “啊?为什么忽然讨厌我了,雪菜姐。”他露出委屈的表情,蹭蹭蹭蹭又往她身边蹭得更近。


    “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们才刚刚一起做了仙台的蝙蝠侠呢。”


    “蝙蝠侠……?”


    “嗯!蝙蝠侠,就是在哥谭行侠仗义实际上是一个花花公子穿着黑漆漆的夜行衣……”


    被拐去看电影了。


    蝙蝠也是小动物的一员。雪菜想要看蝙蝠英雄。


    “现在院线没有拍片,我们去私人影院吧!这样也安静……还可以买爆米花零食之类的带进去吃个够……我们先去一趟超市吧,雪菜姐?”


    “哦……”


    还是吃到了冰棒。


    和糖果一样甜甜的。


    还有可乐、爆米花、薯条炸鸡粗点心……一大堆在伏黑家不允许被摄入的垃圾食品,在这里通通自助放题。


    “要看英语还是日语版本的呢?”


    虎杖悠仁把碟片箱子抱过来——他们是未成年人,按理说是不能进入这样的场所的,但是这家私人影院不太正规,所以没有验证就把他们放了进来。


    雪菜不知道,人类的语言对她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


    真人说在电影里面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所以她很期待,也很认真地看着那一张一张的碟片。


    “不看蝙蝠侠也可以的,雪菜如果有其他感兴趣的片子我们也可以一起看!”


    说着,悠仁把碟片挨个拿出来展示给她,然后慢吞吞介绍剧情——他好像很多都已经看过了,但还是非常愿意再陪她看一遍。


    雪菜被他热情的语气感染,试探着伸出手去碰那些碟片,意识到彻底没有危险以后,她一口气拿了许多张出来。


    “等、等等!”


    少年咳嗽了一声,忽然蒙住她的眼睛:“雪雪雪雪菜姐你等等再挑,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哦……”


    她乖乖在他掌心闭上眼睛,睫毛轻轻抖动着,扫在手心上面,有点痒。


    悠仁用另一只手搓了搓发热的脸颊,连忙把那些不能被看见的碟片快速挑了出去,又检查过后,才松开她的眼睛。


    “要看什么?”他的声音变轻了,带着一点羞涩,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和一个异性来了这种地方。


    **


    看过了蝙蝠侠。


    不是蝙蝠变成的英雄,而是一个人类。


    和动漫不一样,电影里面的人类很真实,就好像他们确实存在,有很多次,雪菜会感觉到一种触动——她觉得自己更加明白‘人类’的意思了。


    真人说得对。


    看电影很好,可以学到东西。


    从私人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她的肚子被零食填饱,暂时还不想吃晚饭,于是悠仁就牵着她在仙台到处乱转。


    买奶茶、吃红豆饼绸鱼烧,再来一点烧烤和凉面,尝一两口,剩下的全部都塞进虎杖肚子里面。


    一起去逛了夏天的夜市。


    里面有更多更多的小摊贩。


    她看见什么都想吃,可是小肚子和狗卷棘的纸条都已经不够用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吃东西,她一直把狗卷棘的纸条带在口袋里面,今天打架,救狗狗,弄丢了很多呢。


    “明天再来吧?”


    少年弯着眼睛看她,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逛街。完全没有男同学们口中说的那么无聊嘛——悠仁甚至都不太愿意让这一天结束。


    “感觉雪菜姐胃口变好了呢!刚来的时候,你吃饭都只吃一点点,我有的时候都担心是不是我做的东西太难吃了,才会让雪菜姐饿肚子……”


    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咒术师,没有自己的天敌,不用担心生命被夺走,也不必想那些很复杂的事情。


    雪菜感觉很放松。


    她低下头,掀起衣服,看圆滚滚的肚皮,谁也不知道,她是一只能吃的小橘猫呢。现在肚子里面塞满了甜甜的好吃的,好幸福。


    “雪菜姐?”


    衣服被扯下去,带着一点无奈,他捉住她的手:“在外面不可以把衣服掀起来呀,万一招惹上什么变态就完蛋了。那种偷窥狂什么的……被那种人盯上很可怕的!”


    “哦……”


    慢吞吞又往家里走。


    她有点累了,开始打瞌睡,少年看看她,又看看长长的路,揽住她的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我抱你回去吧?雪菜姐。”


    她抿抿唇,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会:“不可以撞我。”


    “欸?”


    细白的手指点上他的胸口:“用这里撞我,不喜欢。”


    “哦、哦……哦,好的……我、好的。”


    同手同脚,前几步几乎忘了怎么走路,脑子乱糟糟的,被她指尖点到的地方,像是火焰一样泛起灼烧的热度,一直烧到了身体的最深处。


    “有东西……”


    她低头看,被捂住眼睛。


    “雪菜姐。”


    声音变得有些哑。


    “你、别看,你,你睡一觉,好不好?”


    “可是碰到我了,不舒服。”


    “对不起……”


    “讨厌你。”


    “对、对不起……”


    把她往上面抱了抱。


    明明可以放下来,明明可以换成背她回家。


    “抱住我的脖子吧。姐姐。”


    但他只是低下头,对她说:“抱着我的脖子,就不会被碰到了。”


    她眨眨眼睛,乖乖听话,脸颊也埋进他的颈窝。


    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


    往前走,走进偏僻的街角,他抱着她坐下来,小小声,说在这里休息一会,一会就好。


    **


    那天之后,虎杖黏在她身边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暑假快要结束,她很快就要回到东京上学,少年切断了所有的社交,只专心看着她一个人。


    医院、家,和她出去玩,三点一线,跟着雪菜。


    雪菜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变化,她正在为另外一件事情发愁呢——羂索已经给了她具体的任务,他觉得已经是时候让虎杖悠仁吃掉诅咒之王的手指头了。


    地点是‘她之前的家’附近的后山。


    从来到仙台开始,悠仁就经常带她来附近转悠,认认真真履行着要帮她一起恢复记忆的约定。


    这次是两个人第一次爬山。


    少年完全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兴奋地在山路上面奔跑,跑出去,又跑回来,围着她转,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这里好好看啊!我还从来没有爬过这么好看的山呢!真漂亮!”


    悠仁最近心情很好,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以前看惯了的东西变得变得新奇,讨厌的东西也不再这样惹人厌烦,总觉得肯定会有一大堆烦人蚊虫的花花草草,现在也生机盎然了起来。


    “雪菜姐,自从你来了仙台以后,我发现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东西,都是你带着我一起感受的,我、我,”


    “我感谢你。”


    顿了顿,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但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满是真诚:“雪菜姐,谢谢你的出现。”


    站在他对面的少女没有说话,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抖起来,好一会,又被他牵起手,往更深处走。


    “哇——这里有一条小溪!”


    夏天的溪流清澈,流水声十分动听,表面倒映着树叶的绿影,十分富有生命力。


    “雪菜姐有踩过水吗?”


    “没有……”


    “那要来玩吗?”


    像是孩子那样,悠仁把鞋子脱下来,挽起裤脚,踩进溪流里面,朝她笑:“小时候经常踩水玩!有的时候还能捉小螃蟹,直接烤着吃掉就可以,像是鸡肉一样,很好吃的!雪菜姐住在这里附近的话,一定也来玩过,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我们再做一次吧,小时候的事情!”


    “……哦。”


    她今天穿着过膝的长裙——这是忧太给她买的裙子,白色的一整条,没有什么装饰,小吊带,很简单的款式。


    她把裙摆提起来,少年弯腰,钻进她的裙子底下,给她解鞋带。


    这是雪菜第一次光脚踩在外面。


    和爪爪不一样。


    人类的脚掌很脆弱,她想,她可以感受到湿软的泥土,细碎的小石子和树枝,还有一种大自然特有的、温柔的粗粝感。


    悠仁已经抱着她的鞋子跑到对面去了。


    雪菜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小河,提着裙角,一点一点踩进水里。


    说不出来有什么特别感受,只是凉凉的,她仔细体会了一会,感受到溪水从脚背流走,慢慢的,就好像流逝的时间。


    有蝉在鸣叫。


    刺耳的声响。


    少年弯着眼睛,露出她已经见过很多次,已经记住弧度了的灿烂笑颜。


    “真希望我带了照相机过来,雪菜姐,你看看我,我给你拍一张照片可以吗?就是我手机的像素有点低……”


    一张些许模糊的、自带冷白色滤镜的照片被存进了相册。


    他又把她抱起来。


    “呼!那我们去山顶看日落吧!”


    会怎么样呢?


    伏在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雪菜第一次思考起了任务之后的事情。


    这个人类,这个普通的、不会伤害小狗和咒灵的人,一直以来照顾她,给她做饭,和津美纪一样用碎碎念填满她安静的世界,不说恐怖的话,也会、也会抱抱她的人类。


    会死掉吗?


    如果按照羂索的计划,让他把两面宿傩的手指头吃掉,他会死掉吗?


    “欸……?”


    少女忽然靠过来,轻轻的,慢吞吞地贴在他的胸口。


    “虎杖。”


    她小小声喊他:“虎杖。”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停下来,脸立刻红透了:“怎么了?”


    脖子被轻轻抱住。


    她不说话,只是嗅嗅他的味道,小声说“不讨厌你。”


    不、不讨厌了吗?


    脖颈处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是水。少年喉结滚动,扣紧她的腰。


    这些天很多次。


    在说过晚安之后的夜晚。他回想着这样的拥抱。


    一墙之隔。


    那些压抑的喘息、额头渗出的汗水、床的晃动。


    ——她不知道。


    第22章 津美纪


    看见了日落。


    风卷来青草的香气, 树叶沙沙作响,前面是开阔的一大片天空,远处的树林和天连成一片。


    他们坐在石头上面, 一起研究着不知道是谁用粉笔写在上面的名字。


    他拆开一包糖,很快有蜜蜂飞过来。


    悠仁被吓了一跳, 连忙抬手把它挥开, 这只蜜* 蜂一点也不怕人, 嗡嗡嗡绕着他飞来飞去, 少年有点窘迫地躲避着它的进攻,还小心注意着别把蜜蜂引到她那边去。


    雪菜沉默地看着他。


    最后, 那只蜜蜂还是被人类打败,灰溜溜地离开了。只是它的翅膀完好, 没有受到一点点伤害。


    “呼,好险。”


    她坐在石头上,悠仁坐在她石头底下的地上。“我刚刚差点就打到它了!万一不小心把它打到地上, 再也飞不起来怎么办,这样的话,我晚上说不定会梦见蜜蜂幽灵的。”


    她没有讲话, 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 笑着把糖纸剥开,把糖塞进她的嘴巴里面——自从喂她吃过第一颗糖以后,他们一直都这样相处。


    “说起来,这个季节还有蜜蜂吗?我还以为现在是蝉的季节呢,到处都是蝉叫,吵死了。”


    “……”


    她想了一会, 把糖果里面的夹心咬掉,小声问:“蝉……是害虫吗?”


    “欸?”


    少年愣了一下:“不知道欸, 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为什么会这么问啊,雪菜姐?”


    “你觉得它们很吵。”


    “是啦,是很吵啦。但是这和害虫也没关系吧?它们只是在发出自己的声音而已,而且,听说蝉要在地底下修习好几年,才能获得短暂的几天生命呢……这是我看书上说的,不知道对不对,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也太可怜了。”


    他朝她笑了笑:“所以就算是害虫也无所谓啦。说不定我们觉得它们是害虫,它们还觉得我们是害虫呢,人类把它们栖息的树木都砍掉,还用竿子去戳它们之类的……呃,虽然我小时候也捉过蝉啦!但是我每一次都放走了,不像大郎那样会把蝉捏死……雪菜姐,你怎么了?”


    他凑过来,用金灿灿的眼睛看着她,里面满是真诚的、热烈的,如同小动物一样的关心。


    “你在难过吗?姐姐?”


    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们回去吧。


    “欸?回去吗?现在就回去吗?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去,待会才是最好看的时候呢……火烧云……雪菜姐不看了吗?”


    “想回去。”


    “哦……好。”


    他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但还是乖乖站了起来:“要、要背你回家吗?”


    少年顿了顿,用拙劣的借口:“这样,这样回家会快一点。”


    她眨眨眼睛,然后低下头:“嗯。”


    被背了起来。


    他深呼吸,做出百米冲刺的姿态。


    “雪菜姐想很快到家吗?”


    “嗯……”


    “好!那我就跑很快,你、你抱紧我的脖子,可以吗?”


    她不讲话,只是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虎杖悠仁,一个和津美纪一样的好人,一个对这个世界,和咒术师无关,不会伤害小动物的普通人。


    不想让他死掉。


    少年弯起眼睛,表情像是一只得到了肉骨头的狗。


    “那么,坐好咯——悠仁号列车即将发车!”


    风吹过来,乡下的风里面带着一种大自然的香气。他带着她跑,逃离羂索指定的地点,跑过那一条漂亮的小溪。


    雪菜伏在他的背上,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只猫。


    他的脊背是她的小窝,遮住风也挡住雨,不会有电闪雷鸣,只有属于他的,强烈的气息。


    不想就这样结束。


    不想离开这里。


    脑袋乱糟糟的,还带着一种不安和害怕——她没有好好听羂索的话,没有执行他的计划,会怎么样呢?


    今后会发生什么呢?


    雪菜不知道。


    她有一点迷茫,更有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恐慌感。但她不是一只很喜欢思考的小猫,也想不太明白太多事情,只能更多更多地靠近他,汲取他的味道。


    悠仁笨笨。悠仁不凶。悠仁说好听的话,悠仁抱抱她。


    “前面有棉花糖车!雪菜姐要吃吗!”


    “嗯。”


    “绸鱼烧!”


    “要吃。”


    “那个、那个刨冰!”


    “嗯……”


    又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狗卷棘的纸条用光了,和狗卷棘打电话。


    好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让她觉得耳朵有一点点痒痒的。


    可是不能开免提,打开免提的话,别人也会听见的。


    [在吃什么呢,雪菜?]


    “红豆派。”


    [ww喜欢吗?]


    “嗯。”


    她要留着肚子吃其他的东西,所以吃了两口就把剩下的交给了悠仁吃。


    少年自然地接过,毫不避讳地咬在她咬过的地方。


    [去过今年的夏日祭了吗?雪菜ww]


    [照片.JPG]


    [照片.JPG]


    [京都的夏日祭很热闹哦,下次一起过来吧?有很好吃的苹果糖,还有很多限定的商贩,我和雪菜一起^^就不用打电话了。]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浅蓝色的浴衣,正对着镜头比耶,身后是大片大片炸开的烟花,他的眼睛弯起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笑容的感染力。


    好久没有看见他了。


    [看见我了吗?雪菜,我在看烟花的时候想你哦。去了猫猫寺,给你求了御守,是祈求好运和保护平安的,虽然咒术师不该信仰这个,但还是认真地双手合十了呢。ww爸爸妈妈在心里说我是笨蛋哦。]


    他笑了一下,第二条消息发过来。


    [如果是因为雪菜的话,变成笨蛋有什么所谓呢?]


    雪菜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那些消息,然后合上手机,挂断电话之后,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远处在放烟花,近处的少年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问雪菜姐你想不想吃这个呀,想不想吃那个呀,我们也去看烟花吧?


    她看看他,又看看已经熄屏的手机,笑了笑。


    “嗯!”


    看过了烟花。


    好漂亮好漂亮。


    一起看烟花的人很多,悠仁牵着她的手,挤在人群里面,天空绚烂,雪菜把这些全部都记下来。


    烟火散去以后,是冷到极致的余烬。


    惴惴不安地回到了东京。


    那天她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没有按照羂索的计划被咒灵攻击,也没有让悠仁吃掉手指头,但是那之后羂索非常安静、非常,非常安静。


    这让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津美纪过来车站接她。


    依旧扎着单马尾,长长的刘海搭在脸颊两侧,笑容很温暖,也很温柔。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雪菜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津美纪了。每天打电话都觉得不够,她害怕真人伤害她,所以睡觉之前的每一天,也一定要听津美纪给她发语音说“晚安”,才可以安心地睡着。


    “终于回来啦!”


    津美纪走过来用力抱抱她,身上还是伏黑家的味道。雪菜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钥匙——她一直带在身上,就连洗澡的时候,也不敢让它离自己太远,害怕被小偷偷掉。


    “好想你呀,雪菜,感觉你长胖了一些呢,脸颊更圆了,好可爱!!想捏捏!”


    “嗯……给你捏。”


    说着就仰着脸凑过来,乖得不知道叫人说什么才好。


    津美纪笑了笑,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好啦,我们今天的计划是先去吃晚餐,然后去超市采购一大堆零食,最后——看电影!登登登登,怎么样,雪菜,我听悠仁说你喜欢看电影,所以特地买好了晚上的票哦!”


    “嗯……看电影。”


    她也笑了一下,慢慢回抱住她,小猫说不出什么想你的话,只是在你胸口轻轻蹭蹭脸颊。


    吃晚餐的时候,接到了乙骨忧太打来的电话。


    他正和同期们在一起。


    “雪菜。”


    这家伙装得像是这两个月都不在她身边一样,用惊喜又粘稠的语气,轻轻的:“你、你已经到东京了吗?”


    “嗯。”


    少女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那一天,她明明闻见了忧太的味道呢。


    “那就好……”


    乙骨忧太还没说两句话,电话就被狗卷棘抢走了——这家伙说不出来话,但是非要霸占着电话鲑鱼昆布芥菜金枪鱼轮番说个不停,被真希用力锤了一脑袋,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转交。


    “怎么样?”


    是正经关心事情的人。真希的口吻依旧冷冷淡淡,平平静静:“记忆有变动吗?钉宫。”


    “……没有。”


    “哈?”


    顿了顿,她说:“没事。这东西也所谓,回来再说吧。”


    最后听见一句熊猫急促的“我还没有——!”


    电话被挂断了。


    “雪菜和同学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津美纪弯起眼睛,又开始习惯性地碎碎念:“不像小惠,学校开学需要人手,他竟然连班长的好友都没有加,最后还是社团的人找到我这里来,才把他给叫过去的。他之前为了躲清闲,加入了文学社呢,现在是时候要承担责任了。”


    “嗯……”


    一路上的碎碎念。


    吃过了晚餐。


    在很漂亮的餐厅,靠窗的位置,窗外下着雨,她和津美纪坐在和雨一线之隔的地方,一边和狗卷棘打电话,一边吃东西。


    津美纪对于她吃东西之前的准备已经很习以为常了——她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什么,但是因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不想给他们扯后腿,所以从来不去主动探究,以免涉足险境还要拖累雪菜和弟弟。


    出来的时候雨没有停。


    津美纪打起伞,朝她笑,说我们这就去看电影。


    “是最近的大热门哦~据说是很优秀的青春片,我觉得……”


    在马路上。


    汽车长长地鸣笛。


    津美纪倒下来,栽进旁边的水坑里。


    水花溅起,溅在雪菜的脸上,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红绿灯的交界线,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幻了色彩。


    第23章 睡着了。


    在下雨。


    今天那个笨蛋要回家。


    烦人的社团。


    看见姐姐发来的照片——这家伙脸圆了一点, 在很有格调的西餐厅吃饭,傻乎乎的模样,总觉得脑袋上应该有一对小狗耳朵。


    [好可惜呀~某人吃不到和雪菜的烛光晚餐了哦~]


    ……


    才没所谓。


    在学校, 因为人气很高充当‘看板郎’在这里当门面,好不容易才结束了无聊聒噪的活动, 又说要去聚餐。


    伏黑惠才不想去。


    径直回了家, 给小狗喂饭, 然后遛狗狗——这个暑假, 某只被投喂的小家伙不在,津美纪满腔的爱意全都放在了狗狗身上, 现在这家伙也胖了许多,肚皮圆滚滚的, 超能吃。


    小狗很聪明,知道下雨天要打伞,乖乖走在他的伞下面, 伏黑惠随便找了个拉面店填饱肚子,又打开手机看了看。


    那边说要去看电影。


    他最不感兴趣的青春片。


    [几点回来?]


    消息发过去没有人回复。


    已经开始看了么?


    想了想,伏黑惠干脆直接回了家。


    家里放着很多做糖果和冰棒的工具, 那笨蛋整天在电话里念叨这个, 津美纪不愿意落后给别人,整天让他一起看着教程学习怎么自己做,技巧不难,津美纪学会以后,又想画出一个漂亮的图案。


    努力了很久。比看书专注。


    目前成果很不错,只需要进行最后一点点工作量, 就可以在那家伙回来的时候刚好送上他们的礼物。


    津美纪想做的是一个小糖人,Q版的雪菜, 很可爱的模样。


    伏黑惠做了一只小猫。


    没有什么杂念,听着外面的雨声,慢慢地打开煤气灶,把糖熬化。


    空气里的味道甜甜的。


    她嘴巴里还含着津美纪带来的清口糖。


    慢吞吞蹲下来,看着津美纪,少女的脸被泥水弄脏,脑袋上被磕出了很大一块伤口。


    坐下来,把她拖进自己的怀里,治好她的伤口,再和雨水一起,慢慢把她脸上的泥巴弄干净。


    下着瓢泼大雨。


    女孩抱着另外一个女孩,呆呆地坐在人行道上,全身湿透,眼睛里满是茫然。


    雨砸在身上,有一点痛。雪菜把手合起来,搭在津美纪的脑袋上,想要替她挡住降落的雨滴。


    “小姐……”


    打着伞的路人弯腰凑过来,用关切又担心的语气:“您、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打119或者是……我有车,需要送您回家吗?”


    回家……


    呆坐在雨里的少女好像这才有了一点神采。回家,是的,她要回家,津美纪说过,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的地方,钥匙一直放在口袋里面,家在等她。


    她抱着津美纪站起来。


    津美纪太高了,抱着她走了一段路,雪菜又停下来,学着悠仁背她的样子,把津美纪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准备好了哦——悠仁牌列车要发车啦!]


    耳边传来少年欢快的声音。


    雪菜深呼吸,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这就出发。


    雨水阻隔了气味,这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东京的街道对她来说全部都一模一样,她分不清楚路牌上面的名字,也不知道津美纪家里书面上的地址,但是抱着一种执念,她想回家。


    所以认准一个方向,一直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死胡同,前面没有路了,才掉头回去,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这是很笨很笨的笨办法。


    一直走到晚霞褪。去,月亮高高悬挂,暴雨变成小雨,背上的津美纪都没有睁开眼睛。


    ……


    还没回来么?


    虽然在看电影的时候发消息打扰多多少少有点烦人,但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外面又在下雨。


    [电影院在哪?]


    想了想,伏黑惠给姐姐发消息:[发位置过来,我在附近找个书店等你们。下雨了,要给你们拿伞吗?]


    没有回复。


    他直接站了起来。


    在玄关拿了两把伞,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关上门,低头召唤出玉犬。


    “去吧。”


    两只狗狗立即跑了出去,伏黑惠跟在后面,没多久,它们拐弯,在家附近的街角看见她。


    小小一只,没有打伞的少女,弯着背,像是一只托着亲人迁徙的小乌龟,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前挪动。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也许是恐慌,也许是失重,伏黑惠在原地站了好几秒钟,大脑空白,呼吸也停止了。好一会,才有勇气去面对,过马路,走到她的身边。


    谁也没有说话。


    远远地看着对方。


    她的眼睛被雨砸得睁不开,慢吞吞的,用一种被砸断了尾巴的小狗的语气。很痛,她说:“津美纪睡着了。”


    “没事的。”


    长久的沉默以后,他收起伞,和她一起淋湿。语气依旧是那样地镇静,只不过双手和嘴唇都在颤抖。


    “去医院看看,说不定去医院就好了。”


    谁都看得见,她身上浓郁的诅咒。


    被攥住了手腕。


    他的体温一向比别人要稍微冷一些,但是在这样风雨交加,心也淋湿的夜晚,他的手指显得那样的暖。


    “没关系。”


    出租车上,他看着前方,紧紧握着她的手,小声地、重复地说道:“一切都会没问题。”


    她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被按住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大声哭泣。


    津美纪就躺在她的怀里,心脏还在跳动,鼻子还在呼吸,可是一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好恐怖。


    好可怕。


    好恐怖的场景,她不要看见这样的津美纪。明明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抱着津美纪走很久很久,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怕,她想要带津美纪回家。


    可是现在,现在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雪菜就忽然觉得好可怕,一切都好可怕,她觉得这个世界好恐怖,每一样东西都变得太快了,她现在的脑袋里面,还想着要和津美纪去看电影。


    “不会有事的。”


    很快到了医院。


    护士递来两块洁白的大毛巾,又让他们去暖风机那边坐着,雪菜被冷得瑟瑟发抖,玉犬感知到她的难过,嗷呜嗷呜地抬起爪爪,搭在她的身上,好像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被一块毛巾裹住,另外一块毛巾,也用来给她擦身上的雨滴。


    在医院的走廊上面坐着,一直到了凌晨。


    他们等到了一项又一项‘一切正常’的检查结果出来,看见医生眉头紧锁。


    “这个时间段,我们只能做这些检查了。更加详细具体的项目,要等第二天才可以排队做,不排除存在某种罕见病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医院无能为力,只能去找对应方面能手的专家……”


    医务人员给他们倒来热水,问他们要不要先去临时床位上面休息,两个人一起摇了摇脑袋,像是一同蜷缩在残破的巢穴里,不愿意挪动,死死等着家长归来的幼鸟。


    “我说啊。”


    听见了脚步声。


    五条悟大步走过来,穿着黑色西装,冷着脸,像是动漫里年轻而又强势的黑手党教父。


    他把手套摘下来,没好气地扔到一边,身后跟着的仆人连忙捡起他丢掉的手套,这架势像是刚从什么重要场合赶过来。


    “给你们买手机是干什么用的?嗯?我记得都是最新款的吧。通话功能坏了?手机卡被锁了?还是脑袋也跟着锈掉了?在这里傻坐着干什么呢,不给家里的大人打电话,是在等圣诞老公公来救你们呀,嗯?”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语气,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往伏黑惠怀里躲,少年抿紧唇,轻轻护住她的后颈,抬眸看向他。


    “就别再制造不良情绪了。”


    “哈。”


    一声短促的冷哼之后,五条悟推门走进医生的办公室,不到十分钟,津美纪就被送去了东京最好的私人诊所,开始接受最全面的检查。


    “最后去的地方是哪里?最近津美纪和什么人接触过?她身上的残秽我不认识。从来没见过。要么是未被等级在册的诅咒师。”


    两个小家伙显然不愿意面对津美纪被诅咒了的事实,还寄希望于她只是生病了——在他们的眼里,生病代表着有好起来的希望,可是诡谲变幻的术式,那些藏在暗地里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手的诅咒师,比疾病要可怕一百倍一万倍。


    但五条悟不是粉饰太平的人。


    “说话。最快找到源头就能最快解决问题。”


    他已经习惯了麻烦的出现,也已经有了一套最直接便利的方式——出现问题、解决。就这样,一共分为两步。


    已经如此生活了将近十年的,27岁的五条先生,拥有一颗被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可怕的心。


    一颗被认为是‘怪物’的,冷酷的心。


    “我、我们去车站,吃饭……出来以后,在,在马路边上。”


    她记不住地名,磕磕绊绊地回想着五条悟的问题,旁边的伏黑惠沉默了一会,说出一个地名。


    “八十八桥。”


    他说:“之前津美纪在那边做家教,后来出现了一些灵异传闻,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如果有诅咒师在那边活动的话……”


    “很好。小脑瓜这不是还能转么。那么,惠,派你去八十八桥探查,伊地知会给你安排配合的人员,没问题吧?”


    “好。”


    少年看了她一眼,抿紧唇,小声说了一句‘我会回来’,就快步地离开了。


    “至于你嘛。”


    五条悟垂眸看着她——他今天戴着方形的墨镜,搭配着西装,有一种陌生的时髦感,就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那样。


    雪菜仰起脸看着他,没有心思去注意他的脸和着装,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个任务,和伏黑惠一样,可以帮到津美纪的任务。


    “去洗个澡啦。”


    脑袋被轻轻搓了搓,他说:“别感冒。”


    第24章 接吻x吃糖


    见到了羂索。


    一整夜没有睡觉, 跟着他的纸条,强打着精神来到了这里,因为五条悟提到了‘诅咒师’, 因为羂索就是‘诅咒师’的其中之一。


    “呀。”


    这次他换了一个地点会面,依旧是阴暗狭小的房子, 羂索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 见她来了, 轻轻弯起眼睛。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哦, 雪菜。”


    就连语气都透露着一种浓郁的愉悦感:“感冒了吗?还是昨天刚从仙台回来,暂时水土不服的缘故?”


    “我的。我的朋友。”


    没有力气寒暄, 像是一只迷路的、慌不择路寻求帮助的小狗,她抱着希望说道:“我的朋友, 津美纪,被诅咒了……”


    “哦?”


    羂索轻轻挑眉,他这次换了一具身体, 依旧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只不过眉眼看起来温和了许多,嘴角也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被诅咒了?真可怜, 那是个普通的孩子吧, 如果被诅咒师盯上的话,的确很难逃脱呢。”


    “我记住了她被诅咒的样子。她的额头,有一个花纹……”


    强烈的困倦感袭来,雪菜用力晃晃脑袋,拿出自己买好的纸和笔,努力想要把诅咒的样子画出来, 给羂索看。


    “真努力啊。”


    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气,羂索弯腰, 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她,就像魔鬼在俯视被他玩弄于掌中的食物。


    “呀,好了,好了,差不多不用画了。这个诅咒我认识的哦。”


    “你、你认识?”


    “对呀。”


    他笑了笑,看着她骤然亮起来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这种诅咒很复杂,要解开的话,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我原本费些功夫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雪菜,你还记得悠仁吗?”


    “悠仁……?”


    “对哦。悠仁。你在仙台的朋友,在你们成为朋友之前,他是我们的任务目标,还记得吧?当时的计划。”


    她攥紧手指,露出不安的表情,看着他。


    “别这样,雪菜,别露出这副表情,我都快要不忍心了呢。但明明,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


    “都是……我的错?”


    “对呀,都是你的错呀,雪菜。因为你背叛了我,你擅自中止了我们的计划,我遭受了很大的损失,现在啊,已经没有力量去帮助你的朋友了哦。”


    “想想看吧,津美纪,可怜的小家伙……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被诅咒师盯上呢?都是因为你的原因呀。”


    “你和她做了朋友,她才会进入诅咒师的视野。”


    “她交了一个很坏的朋友呢。”


    “把她擅自扯进咒术师的世界,让她承受诅咒以后,又因为私情而背弃了和同伴立下的契约,导致她没办法获救……雪菜,我原本不想说的,可是看看你,你为什么在哭呢?嗯?明明你才是那个加害者呀。”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玩的话那样,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真人说得对呀,雪菜。你是一只害虫呀,害虫的定义,就是会残害身边所有的生灵,雪菜,你正做着这样的事情哦。”


    她抖了抖,露出不堪承受的表情,灵魂深处的自动防御机制让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弯下腰,发出痛苦的、小声的嚎叫声,像是一直正在被虐待的小兽。


    “雪菜,看看吧,到现在你还是一副不愿意承担错误的样子。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啊……你自己也知道吧?你没有什么头脑,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呢?”


    脑袋里面像是有好多根针在扎。


    那些声音透过手背,像是锤子一样砸了过来。


    “现在好了,津美纪代你受到了惩罚,我也被迫承担了很大的损失,就像那群人伤害那只猫一样,你在伤害我和津美纪啊,你为什么还不道歉呢?雪菜,没有人教过你怎么道歉吗?”


    道歉……


    要道歉……


    “对不起……”


    回忆着忧太道歉的样子,她把那些词汇一股脑全部吐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吧……对不起……津美纪……”


    “很好。学会道歉是你成长的第一步,雪菜,你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在那之前,五条悟有和你说什么吗?嗯?你还记得吧,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就算是半个字也不可以。”


    他俯身,用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


    “听好了,雪菜,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下个月的京都交流会,好好听我的命令行事。”


    “帮助我取得五条悟的**,血液也好口水和汗水也好,什么都行。哪怕只是一滴,一滴就足够了。”


    他停顿了一会,像是在等她消化,又像是觉得这个任务有些难,语气缓下来。


    “退而求其次,配合我顺利拿到京都校封印的手指也行。只要完成这两个任务的其中之一,我就会帮你的朋友解开诅咒,听清楚了吗?”


    被赶走了。


    羂索说她是一个坏朋友,一个背叛同伴的人,所以把她从屋子里面赶了出来。


    雪菜觉得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有一个瞬间,想着如果能够死掉就好了。如果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和津美纪交朋友,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蜷缩起来,变回一只小猫,努力缩成最小最小的一小团,在街上睡着了。


    是被雨水砸醒的。


    季节变化,东京又开始下雨,小猫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站起来,摇头晃脑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往家里走。


    猫咪形态的她对气味的捕捉更加灵敏了,很快就回到了伏黑家。


    变成人类,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打开灯,看见厨房里面放着的糖果,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它蜷缩在他们的拖鞋旁边,把小脑袋搭在上面睡觉觉,听见开门的声音,小狗嗷呜嗷呜激动地扑过来,往她身上跳跳,讨要抱抱。


    雪菜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又走到它的小碗旁边,里面装着干净的水和充足的狗粮,看起来伏黑惠抽空回来了一趟。


    这让她感觉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伏黑惠,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走进厨房,看见桌子上的糖,和没有及时放进冰箱的便当。


    是津美纪做的。


    这些糖果已经硬化了,碎成一块一块,看不出来原来的形状,便当也还放在盒子里面,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全部都抱进怀里。


    偷东西的害虫雪菜。


    心里这么想着,雪菜感觉到一种慌乱和心虚,她好害怕伏黑惠会忽然回来把她捉住,好害怕他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小偷,一个坏朋友,让津美纪被诅咒的罪魁祸首。


    连小狗也没有心思理会,不敢面对自己错误的雪菜,带着那些东西逃跑了,跑了好远好远才停下来。


    她钻进黑乎乎的小巷子里,靠着墙坐下来。


    一个人,看着怀里的东西,好久好久,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狗卷棘打电话。


    “昆布。”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特殊的磁性,好像总是在笑,让雨天的空气都变得明媚干燥了许多。


    雪菜听着他的咒言,把食物塞进嘴巴里面,体会到一种陌生的味道。


    “又在乱吃什么啊!”


    听见了脚步声。


    伏黑惠和玉犬一起朝她走过来,看见她怀里的糖和便当,他皱起眉,深呼吸,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扯起来。


    “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不新鲜的东西不要吃!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跑到这里来一个人淋雨,你究竟想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担心!”


    她被吓了一跳,低下头,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动作间,怀里的便当和糖果全部都掉在了地上,一瞬间就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巴。


    她呆呆地看着那些东西,好一会,弯下腰,伸手想要把它们捡起来,被他按住肩膀,压在墙上面。


    “到底要做什么啊?你。都这种时候了……”


    “呜……”


    听见她的哭声。


    “捡起来……”


    她总是这样,不管被怎么对待,也学不会尖锐地还击,脑袋一根筋,只记得住自己的诉求,一心只看着眼前的东西:“捡回来、要吃……”


    “求求……”


    用哽咽的、失去一切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不敢向任何人袒露的痛苦,她说:“津美纪的心意……”


    像是后背被箭矢射中了那样,伏黑惠睫毛颤了颤,脊背也弯折下来。


    “浪费了……”


    她扯扯他的袖子,哭着求他:“惠、惠,浪费了唔……”


    嘴巴被含住。


    他的舌头伸进来,把那一颗糖卷走。


    “要吃的话。”


    干脆一起好了。


    少年张开嘴,吐出舌尖,向她展示上面的糖果,水绿色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挑衅和邀请。


    她一愣,踮起脚,慢吞吞去含那一颗糖。


    被更加用力地压在墙上。


    “唔、唔嗯……”


    脑袋被手掌按住,绝对无法逃离的姿态,空气里满是他的味道。


    雪菜渐渐感到无法呼吸,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甜味,让她手脚发软,头脑也渐渐变得空白。


    昏暗潮湿的雨夜。


    他们共享着一颗糖果全部的甜份。


    雨水砸落下来,全身湿漉漉的,并不觉得冷,因为正紧紧贴在一起,汲取着彼此的体温。


    听见一声冷笑。


    白色的巨龙飞过来,将伏黑惠撞出十数米远,雪菜被吓了一跳,侧眸看过去,看见长发青年站在巷口,脸上是极其阴鸷恐怖的表情。


    “乱啃人的小狗崽子。”


    他看着伏黑惠,用温和到极致的语气。


    “——宰了你。”


    第25章 “坐过来。”


    雷雨声。


    在闪电之下, 站在巷口的那个男人显得那样可怕。


    那一只曾经舔舐她脸颊,像是小狗一样朝她晃尾巴的龙,也变得凶恶、恐怖起来。


    被撞到墙壁上的少年吐出一口血, 低着头,没有选择抵挡巨龙的攻击, 而是做手影, 召唤出自己的式神。


    一只很像是老鹰的动物。


    它用爪子捉住雪菜的肩膀, 带着她飞了起来, 是想要逃跑的姿态。


    在咒术师之间,实力的差距往往不需要通过对战, 仅仅依靠残秽就能分辨出来。


    哪怕伏黑惠是十影,传说中能够和六眼同归于尽的存在, 但他现在还太小了,整整比夏油杰少了12年的战斗经验,他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正式的咒术师。


    所以被揍得满脸是血也正常。


    狼狈的样子全部被她看过去了也全怪自己活该。


    都是因为他不够强。


    这么想着, 看见那只龙向她追去。


    “……布留部……”


    隔着远远的距离,夏油杰看见那个少年掀眸朝自己看过来,目光里没有愤怒也* 没有恐惧, 甚至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由良……”


    手腕被拧断了。


    脑袋被用力肘击了一下。


    召唤他还未调伏的、最强式神, 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也一同被打断。


    “天分还不错嘛。”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讽刺的笑。


    “听说你是十影?”


    头发被抓起来,看见他轻轻笑。


    毫不掩饰的、嫉妒的神情。


    “悟好像很看好你哦,那么,他知道吗?你——像是野狗一样对着他可怜的女学生发。情, 他知道吗?嗯?”


    “哈……”


    搞了半天。


    “是寂寞到看别人接吻就发疯的大叔啊。”


    又挨了一拳。


    伏黑惠擦了擦嘴角的血,用力呼吸了好一会, 抬眸看向他,脸上没有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笑。


    “不是说要宰了我吗?来啊!”


    被龙尾巴贯穿了胸膛。


    下一秒,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被湿漉漉的手掌抱住。


    “惠、惠……”


    她抱着他,给他治疗着伤口,少年一愣,脸上冷厉的神色散去,化作一种担心和慌乱,用力握住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怎么办……


    雪菜被忽然出现的敌人吓坏了,到现在,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这就是几个月前给她送过戒指、带她去捉娃娃的人,满心只有害怕。


    “求求你……”


    她抬眸看向夏油杰,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满眼都是祈求。


    “求求、……惠是好人,不要杀了他……求求你。”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雪菜遇见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逃跑。


    但是现在,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了。


    “求求你……”


    她一边用最大功率的反转术式给伏黑惠疗伤,一边努力地用小小的身体,想要把他全部都挡住。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着她的哀求声,感到一种极致的眩晕和抽离。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接受她已经忘掉自己的事实,也无法从往日的记忆之中清醒过来。


    那一次也是这样。


    伏黑甚尔——那个天与咒缚忽然出现,击杀了天内理子,又说悟也死在他的手上。


    就像现在的伏黑惠一样。


    夏油杰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还是选择了战斗,最后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也是被这样抱住身体。


    她一边给他疗伤,一边拼命恳求天与咒缚……


    【“求求、求求你……”】


    不想再做伤害朋友的害虫雪菜。


    津美纪、悠仁……伏黑惠,不管怎么样都好,不想再看见他们受伤了。


    所以害怕也好,哪怕要丢掉性命也好,也要站起来,把受伤的朋友挡在自己的身后。


    眼前站着的,是绝对无法抗衡的对手。


    恐惧扩大到极致,使她的声带都颤抖了起来。


    就像是已经胆怯到肚子打颤,但还是虚张声势、朝可怕人类哈气的猫咪那样,她挡在朋友的前面,努力用自己最大最大的声音:“如果要杀掉他,就先杀掉我好了!我讨厌你!讨厌你们全部的坏人!”


    “……讨厌?”


    “是的!讨厌!”


    或许是因为被雨打湿,马上要丢掉性命,一切都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那一双好像在等着她把所有的话说出来,让她想要全部交付出去、把一切都献给他的眼睛。


    雪菜哭着、把近日来压抑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我讨厌你们!讨厌五条悟、讨厌■■、讨厌你!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比我厉害,所以讨厌、讨厌、讨厌!”


    如果她也很厉害的话。


    如果她也可以像是五条悟一样,是什么什么的最强的话。


    那她才不要听羂索的那些话。她要把羂索捉起来,打他,直到他愿意解开津美纪的诅咒为止,她还要把羂索的嘴巴堵住,让他再也不能说出那些让她伤心的、恐怖的话。


    可是她做不到。


    “因为我很弱小……”


    “因为弱小的我也想保护自己的朋友……”


    “因为这个世界上,少一只雪菜,根本就没有关系……唔唔!”


    被压到了墙壁上。


    嘴巴里面……被舌头塞满了。


    和方才少年温吞、试探着加深的青涩亲吻不同,夏油杰对她发动了一次技巧娴熟、以让她最快崩溃为目的的进攻。


    每一个奇怪的地方,都被他舔到了。


    雪菜呜咽着推他,两三秒就没有了力气,往下滑倒,被他的膝盖顶起来,继续承受他的攻击。


    “好孩子。”


    神经崩溃之间,接吻的间隙,头顶被手指轻轻抚摸。


    “把耳朵露出来。”他说。


    猫耳朵、脑袋上面长出来了猫耳朵。


    “唔、唔……”


    好奇怪……


    耳朵被雨水敲打的时候好奇怪,耳朵被他手指碰到的时候好奇怪,被轻轻咬住的时候、被他伸出舌头舔舐的时候……


    雪菜彻底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撑在他的膝盖上面,听见他轻轻笑,好像被夸赞了一声——“好孩子。”


    接着,他往上顶了顶膝盖,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晕眩感。


    头顶的猫耳朵被含进嘴巴里面,细细舔舐、啃咬,于是变得更加没有办法思考。


    “本来想慢慢来的。”


    咒灵分散,看管着整条街道。


    “但你是个贪心的坏孩子呢。”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烫起来,她体会到一种陌生的痛感,但是被摸了摸耳朵,那种痛感又立刻被覆盖。


    “会给你的哦,你想要的、不想要的,我的一切,全部、全部都会喂给你吃的。”


    在没有人经过的雨夜。


    潮湿的暗巷。


    他笑了笑,扯掉格纹裙的扣角。


    “虽然礼堂有些简陋,但已经迫不及待举行婚礼了呢,你也一样吧?可惜唯一的嘉宾已经昏迷了呢。”


    “那么——努力吧。好孩子。在你昏迷友人的见证下,把我的东西好好地、完整地吃下去。”


    **


    ‘婚礼’的进程被打断了。


    今晚第三个,男人出现在巷口。比以往任何一种情况都更具有压迫感的,他看过来。


    就连夏油杰也收敛了神色,将她拢进自己怀里。


    “悟。”


    是话越少显得越可怕的类型。


    他稍微歪了歪脑袋,就当做是一种打招呼和回应,接着,轻轻抬起手。


    “领域展开——”


    记忆出现大篇幅的断片。


    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一间公寓。


    没有开灯,屋子里黑沉沉的,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头发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漂亮的银白,他依旧穿着那一身西装,只不过眼睛上换上了绷带,显得更有一种无法靠近的清冷感。


    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样压抑的沉默之中,最后还是她先投降。


    “五条……”


    没理她。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


    未知的恐怖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好一会之后,承受不住压力的少女开始发出抽泣的声音,眼泪掉在地板上面,她吓了一跳,慌乱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听见了叹气声。


    “在生气哦。”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两条长得过分的腿随意交叉搭起来,显得极具压迫感。


    “想到一些方法给你立规矩,但是稍微有点犹豫——到底选哪种好呢?还是都来一遍?嘛……你以为呢?”


    什么、什么立规矩……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规矩”这个词汇,雪菜就感到双腿发软,她下意识往后退,紧紧抵住身后的门。


    听见他轻轻笑。


    小腹开始一抽一抽地发抖,深处传来陌生的热度。


    接着,五条悟把腿搭在茶几上,抬脸看她。


    那双尖头高定切尔西靴鞋底崭新,不曾沾染一丝灰尘。


    “坐过来。”


    第26章 五条先生的束缚


    黑漆漆的, 绝对恐怖的氛围。


    空气里仿佛躲藏着无数只暗兽,而它们的头领,就是正坐在沙发上, 姿态松散的那个男人。


    五条悟,世界上最强的咒术师。


    好可怕……好大一只, 黑乎乎的……像是一口就能吃好几只小猫。


    好害怕。


    甚至不敢逃跑。


    慢吞吞挪到他的身边。


    低头看, 视线里只有他长长的腿, 和随意搭在沙发上面的手臂。


    她露出犹豫的表情, 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这个男人,不用说话, 也不用做什么富有威胁性的动作和表情,仅仅只是坐在那里, 压迫感就时时刻刻传递出来,叫人完全不敢呼吸。


    雪菜好害怕坐错地方,惹到五条悟生气, 然后被原地祓除掉。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祓除那只特级咒灵的速度,一秒钟, 就像是弹走了什么灰尘。


    好可怕……


    犹犹豫豫着不敢往下坐, 眼泪又大颗大颗掉落下来,掉在他的裤子上面。


    弄脏了……


    把他的裤子弄脏了……


    雪菜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想要去把眼泪擦干净,笨乎乎地撞到茶几边角,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


    听见轻轻的一声叹气。


    “小东西欸。”


    他扯住她的裙子上的小腰带, 勉强帮她维持住平衡。


    接着,那两根粗长的手指往上弯了弯, 勾住皮革,继续拽。


    几个月前,乙骨忧太精心挑选的腰带松开。


    她撞进五条悟的怀抱里。


    弹弹的……是鼓鼓囊囊的胸口,他衣服的布料有点硬,磨蹭着脸颊,有一种粗糙的、被侵入的感觉。


    鼻腔里满是他的味道。


    一种木头混合着些许甜味的香气,带着些许辛辣,叫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更多更多地嗅闻。


    有点、有点热。


    闻见他的气味,小腹的热度明显地加深了。


    腰被扣住。


    他提着她转身,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雪菜就这样晕乎乎坐在了他的怀里。


    好大一只……


    背靠着他的胸膛,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仓鼠。


    谁也没有讲话,她只能看见对面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屏幕很大,黑乎乎的一整片,像是什么怪物一样,这让她感觉有些害怕,下意识往五条悟怀里躲了躲。


    后背抵到了一个东西。


    她觉得不太舒服,皱起眉,悄悄往旁边挪。


    “没想现在■你哦。”


    被轻轻捏了捏后颈。


    “但如果把小悟先生也惹生气就不好说了。嘛、再蹭一下试试看?”


    什么东西……


    雪菜根本就不知道小悟先生又是谁。


    她只觉得小悟先生光是听起来就好可怕,不能把小悟先生也惹生气,于是有点委屈地低下脑袋,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了。


    “全身湿漉漉的欸,裙子都被你弄坏了。老子付的账吧?没允许你随便打湿哦。”


    “不是,不是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有点委屈:“是下雨了……”


    “哦?这样啊。冤枉你了?”


    裙角被挑了一下。


    手指头。


    她瞪圆眼睛,下意识想要躲,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正在审讯哦。”


    贴在耳边。


    “畏罪潜逃的话,捉回来直接按我心情判刑呢。试试看?”


    不敢动了。


    连哭都不敢哭,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咽下全部的呜咽声。


    “明明——就是你这家伙弄湿的嘛。”


    话里藏着快要疯掉的醋意。


    “在那种地方、哈,玩得就真的有这么开心,嗯?之前在电影院反应也很大欸,就真的、有这么喜欢?公众场合?想要别人全部都来看你,嗯?我不来的话,就做到底了吧,在那种地方?——说话。”


    “不、不是的!”


    她哭着、含含糊糊地摇头:“不是,不喜欢……不开心、呜!”


    快要崩溃的时候,听见了电话铃声。


    像是听见了救命的符咒一般,雪菜的眼睛亮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那样的铃声响起,五条悟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叫走,从她的身边离开。


    五条悟把电话接起来,打开免提,随手丢在茶几上。


    “五条先生。”


    陌生男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雪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呜咽着想要求饶,嘴巴又被塞进两根手指头。


    “有什么事情呀?”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外面春游,活泼懒散到了一种幼稚的地步。


    但是把她往上提了提。


    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手指的宽度。


    电话对面的人正在不断地汇报着各项事件,五条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回应积极。


    “是这样啊。”往前顶了顶。


    “哦~原来如此。”指关节弯折,向上勾了勾。


    “不好意思,现在啊、忙得抽不开手指呢,唔、在咬我欸?哈——咒灵?是咒灵没错啦,这只稍微有点难办,咬得很紧,腾不开手料理那些杂鱼哦。所以自己解决啦,我好像不是那群老头子的爸爸吧?伊地知。”


    电话被挂断了。


    她已经崩溃过一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他的手指都咬出了清晰的牙印。


    “攻击审讯官,罪加一等哦。”


    这么说着,看见她颤了颤,连忙把他的手指吐出来,呜呜咽咽地求饶,五条悟笑了一声,话里浓郁的醋意终于平息下去。


    “非要这么吓唬一顿才乖呀?早说嘛。”


    他抬起手指,像是想把口水抹在她的脸上,好几秒,又没有舍得那样做。


    慢悠悠地在旁边的毛巾上蹭掉,他低头看她。


    “那么,回答一下,你是怎么把杰惹成那样的呀?嗯?你和小惠——究竟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呀。”


    “没有,唔、没有,没有做。”


    脑袋迷迷糊糊的,还记得自己是在被审讯。


    顺着他的话去回忆,哭着胡乱交代一通:“没有被舔嘴巴,也没有被咬耳朵、没有和惠舔舌头……”


    “——”


    听见他深呼吸。


    压迫感袭来,连心脏也停摆。


    后/颈传来陌生的痒意。


    是无数次,被什么研磨、啃咬,所打下的标记。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听见一声短促的笑。


    “你自找的。”


    被攥住了腰。


    滚烫的手指找到尾脊骨,轻轻按。


    “出来。”


    尾巴……冒出来了。


    雪菜低下头,露出迷茫而又困惑的表情,小脑袋宕机,完全无法分析现在的情况。


    像是认识他一样,她的尾巴热情地、堪称谄媚地主动去缠绕他的手腕,尾巴尖也轻轻扫,像是一种臣服和讨好。


    “唔、哈啊……”


    好奇怪。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陌生的、汹涌的官能感受涌上来,雪菜睁大眼睛,感觉世界在这一刻褪色,只剩下自己的尾巴。


    烫烫的,尾巴尖被捉住。


    他抖了抖手腕。


    使她头脑一片空白。


    晕倒了。


    五条悟低头看了她几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收回手,把她抱起来。


    浴室的灯打开。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被窝里面香香的,和之前宿舍的被子是同一个味道。


    雪菜嗅嗅被子,又看了看陌生的房间——她这才有空去注意这件公寓的装修。


    房间很大,是暖洋洋的橘色调,到处都堆满了可爱的小摆件,和五条悟那个可怕的大魔王一点也不搭。


    两边床头柜上面的小台灯是小橘猫抱月亮,超级可爱,雪菜忍不住盯着看,还偷偷上手摸了一下,被烫到,又立刻缩回来。


    她抿紧唇,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见五条悟的身影,又盯着窗户看了一会。


    对面是东京塔,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地上的街灯像是豆子一样渺小。


    这里很高。


    雪菜深呼吸,走到窗户边上,刚想要一口气撞碎玻璃跳下去,就看见几张纸条。


    [捉回来就关笼子里面哦。]


    后面还画了一颗小爱心。


    “……”


    少女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好一会,轻轻鼓起脸,慢吞吞退了回来。


    推开客厅的门,看见五条悟坐在沙发上面,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像是正在办公。


    他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


    睡衣的扣子没有扣好,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锁骨,和一点点胸口的肌肉。


    不知道为什么,雪菜想到了津美纪喜欢看的那些帅哥视频。


    那些男人穿着布料很少的衣服,在那里扭来扭去的,肌肉大块大块露出来,雪菜之前不感兴趣,也从来不觉得好看。


    但是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津美纪为什么会喜欢看肌肉了。


    因为她觉得这个时候的五条悟,有一点、有一点好看。


    像是一只强大的缅因猫,有一种雄性的味道。


    尾脊骨痒痒的。


    她连忙用力捂住后腰,防止尾巴又莫名其妙自己冒出来。


    “醒了?”


    五条悟抬脸看过来——他脸上的绷带也系得松松垮垮,打完结还剩下很长的一段,垂在睡衣敞开的地方,吸引她的视线。


    五条悟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扣子,抬起手,慢悠悠地把扣子扣好。


    “坐过来。”


    “哦……”


    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看见他嘴角抿了抿,像是不太高兴,雪菜眨眨眼睛,慢吞吞钻进他的怀抱里面。


    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雪菜松了口气,闻着他的味道,脑袋又开始变得晕乎乎的,又听见他说:


    “现在是事后清算时间哦。”


    什么、什么事后清算?


    “嘛,先来这个吧。拖鞋不穿就走出来,一等罪名。”


    “……我,我没看见。”


    “电话号码背出来了?紧急呼叫也完全没学会吧?”


    “……会了的。”


    “哦。会了啊。那就更糟糕了。”


    语气里的笑意也没了。


    “记得号码,会打电话。但是不知道求救,嘛……说过的吧?小惠也好杰也好,外面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牲口也好,遇见问题——电话打给我。你的电话加了特殊咒具,没有[帐]可以阻隔,但是我没有收到哦。”


    “从给你买了这台手机开始。”


    手机被他握在手里,她没有设置锁屏密码,所以轻易就能打开。


    “我看看……呀,通话记录一共好几百条呢、狗卷棘、狗卷棘、狗卷棘、狗卷棘……怎么全都是狗卷棘呀?”


    “每天都要打电话,那家伙——没记错的话,狗卷同学是咒言师吧?每天打这么多电话是要做什么呀?学习饭团语?”


    怎么又凶……


    雪菜低下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打电话用咒言吃饭……我,我好好吃饭,不惹五条悟生气。”


    “哦。没在问你用途哦。既然吃饭的时候知道和狗卷同学打电话,怎么遇见困难不知道向五条先生求助呀?老子、凶过你一点?哈?好好克制着从来没有过吧。”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抖了抖,抱住他的手臂。


    “五条悟……”


    打不过,也骂不过,更加没有可能逃跑。


    所以只能抱住他的手臂,慢吞吞地求饶。


    “不凶我……五条悟……”


    “这就凶了呀?”


    他往后仰,用小孩子一样的语气直喊冤枉:“小朋友别的本领不行,扣帽子的功夫倒是一等一哦。从头到尾没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吧?小脑瓜就这么一点,两根手指就能捏碎欸,哪里来的胆子到处乱跑啊?”


    “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凶你了?没那回事吧?从津美纪那边离开的时候叮嘱了三遍吧,三遍还是四遍来着?自己数一数啦。”


    “不要乱跑、等我回去、乖乖睡一觉,有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就差在你脖子上挂个[五条家的小朋友,走丢请电联]的牌子了吧?还要我怎么样啊?你这家伙怎么答应的?脑袋倒是点的快,一回来——连人都找不着了啊!”


    被扣住腰转身。


    面对面,他低头看着她。


    “说说看?怎么想的?和小惠……舔嘴巴?哈?当着杰的面。真有胆子啊你。小个子晃一晃——哎呀,真的在响欸,身体里面不会装着全是喜久福吧?什么馅的?”


    用手抵住他的脸。


    莫名其妙的,听见长长的一大串的话,变得不再那么害怕了。


    尾巴又冒出来。


    她顿了顿,下意识把尾巴抱进自己的怀里,委屈巴巴地低下脑袋,脸颊鼓起来。


    五条悟手指动了动,抬起手指,像是想戳什么东西,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又把食指屈起来,用关节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啦。”


    被重新装进怀里,一整个抱满。


    “要把事情揭过去也不是不行。来立束缚吧。”


    “……束缚?”


    “对哦,束缚。”


    五条悟把脑袋放在她的头顶,语气放松,懒懒散散。


    “签订束缚就当做庭外和解啦,不愿意的话,就只好把你押送总监会了哦。以那群老子的性格,你明天就能被判死刑了呢。”


    死刑……


    什么、什么死刑……


    雪菜被吓了一跳,她还不想死掉,她还要解开津美纪身上的诅咒,她还要回去看伏黑惠……


    虽然五条悟已经出现,伏黑惠一定会得救的,但是她还是感到不安心,她要亲眼看着他好起来,亲自把他的伤口治好才行。


    “不要死刑……”


    “那么,第一条。好好学习,认真成长,以变强为目标而努力,没问题吧?”


    “嗯……”


    “第二条。除了我以外,不可以再和任何有意识的生物签订束缚,任何条件都不行。没意识的也不行,哪怕不是生物也不行。”


    这个停顿了几秒,直到他低头看过来,她才慢吞吞点点脑袋。


    “第三。”


    顿了顿,他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带着她抬起手,慢慢向上,十指紧扣。


    “遇见危险、遇见困难、遇见无法处理的,棘手的事——召唤五条悟。”


    咒术界最强的存在,绝无仅有的六眼,好像并不太在意自己,他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只是一把武器,一只只属于她的召唤兽而已。


    “我会过来。哪怕隔着一个时空也好,哪怕在一万米的海底也好,哪怕死掉了也好。变成咒灵也会出现在你身边,听清楚了?”


    “嗯……”


    头顶被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软软的,不像是手指头。


    他用脸颊蹭蹭她的头发,笑了笑,极其放松地往后仰,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就像是一只终于吸到猫薄荷、晒到了太阳的大猫,浑身上下散发着愉悦的味道。


    “好啦。束缚的双方都可以提条件,作为奖励——有什么想要我做到的事情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哦。天上天下,没有一件事不能答应你。”


    ……真的吗?


    她、她也可以提一个条件吗?


    听见这样的话,雪菜呼吸急促了起来,就好像之前所有的恐惧和害怕全部都消失了,她攥紧手指,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你可以以后都不要杀掉我吗。”


    这样的话,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六眼发现,死掉,然后把朋友们全都抛下了。


    顿了顿,像是害怕被拒绝那样,她喊他的名字:“五条悟。”


    看见他脸上的笑消失。


    那些慵懒的、满足的愉悦感,也像是冰块冻结一样,迅速冷却下来。


    “不行哦。”


    语气没有起伏的,他抬手按了按眼睛。


    “不行啊。唯独这一件事情。我做不到。”


    **


    看见了冰淇淋。


    躺在公寓的冰箱里面,香草和橘子味。


    刚刚五条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所以……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掉了。


    在那之前,雪菜想保护好自己的朋友,也想、也想再多吃一点喜欢的冰淇淋。


    她抬眸看了看五条悟,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香草味,见五条悟没有说话,又鼓起勇气,把另外一个香草味的也抱进怀里。


    五条悟看着她怀里的两个香草冰淇淋,又看了看被挑剩下的,已经不被喜欢的橘子味,嘴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躲进了房间里面。


    雪菜坐在桌子前,打开冰淇淋的盖子,先是轻轻嗅了嗅,又发呆了好一会,才拿出手机,打通狗卷棘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


    雪菜的电话打过去,五六秒钟以后,那边接起来。


    “昆布?”


    困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还有对她的担心。


    “大芥?”


    “我、我想吃冰淇淋。”对于狗卷棘,雪菜总之简单而又直白,因为狗卷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伤害她、不让她害怕,不说奇怪的话,反而会做鬼脸逗她笑的人。


    她一直记得那样的笑容。


    “木鱼花。”


    那边的声音立即变得精神了许多。


    “看屏幕,雪菜。”


    她低下头,看见短信弹出来。


    [你在哪里?雪菜,今天、今天我在电话里听见你和一个男生吵架,然后电话忽然被挂断了,你还好吗?你和人发生战斗了吗?]


    [冰淇淋在你边上吗?现在……有人在你身边吗?]


    [小狗转圈圈.jpg]


    [雪菜?回话,我很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想说话了,只想看见那些文字一个一个、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雪菜?]


    [在看吗?唔……理理我好不好?]


    [再这样的话,我就要说话了哦。]


    [对不起。]


    “你在哪里。”


    [我过去找你好不好?]


    “把位置告诉我。”


    [外面的月亮很好看,我很快过来。我们去看月亮,给你买冰淇淋。]


    他说:“别哭,雪菜。”


    凌晨四点钟。


    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外面安安静静,就连城市也睡着了。


    忽然听见门铃声。


    打开门,看见自己的学生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抬眸看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样纯粹的笑。


    在夜晚拼命奔跑,只为了见到一个人。抵达目的地之后,疲惫而又雀跃的笑。


    五条悟没有这么笑过。


    因为他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费力的时刻。


    哪怕是少年时代,想要见她,也可以把[苍]使用到最大化,使用名为瞬移的技巧。


    “一路跑过来的?”


    语气带着微妙的讽刺感,他低下头,任由自己的嫉妒心发散。


    “从高专?”


    “鲑鱼鲑鱼!”


    少年弯起眼睛,不太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汗,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抬起手,把手机递给他看。


    [老师好!我过来接雪菜。]


    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还有密集的、像是咒纹一样灼伤眼球的——频繁的通话记录。


    第27章 合照。


    [雪菜, 你冷不冷?]


    夜晚的风有些大,城市的天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狗卷棘一直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用手机打字给她看。


    [我从高专出来的时候,月亮明明很漂亮的T︿T]


    [雪菜, 看看我。]


    [看看我嘛。]


    [给你穿我的外套好不好。你还穿着睡衣呢, 会着凉的。]


    “……”


    不知道为什么, 雪菜一点也不想说话。


    她想一直看着狗卷棘在旁边问来问去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关心了,胸口有一种暖呼呼的感觉。


    可是看着他紫色的漂亮眼睛, 看见里面热切的担忧和焦急,雪菜又觉得自己好坏。


    “嗯……”


    想到这里, 她有些惭愧地把外套接过来,慢吞吞地拉好拉链,看见他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狗卷棘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还会配上一些他习惯性的小动作,非常具有感染力,让她一下子觉得旁边的夜景都明媚了许多。


    她低下头, 嗅嗅他外套领口上的味道, 把脑袋更加往下藏,半张脸都埋进他的味道里。


    [看看我好不好?]


    [告诉我好不好。]


    [遇见的难题我们一起去解决好不好?]


    [求求你了,雪菜(狗狗眼.jpg)]


    少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可怜巴巴的小狗,顿了顿,凑近,用自己的眼睛看着她, 用模仿狗狗的眼神。


    或许是不擅长言语的缘故,狗卷棘的眼睛非常灵动, 就好像会说话。


    看着这双眼睛,雪菜感觉脸颊有点发热。


    她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睛,看着远处的街灯,一点一点,尝试把心里面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她太笨了。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倾诉的孩子,又和羂索签订过束缚,很多话都没有办法讲出来,卡在喉咙里面,导致整段话变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明明五条悟和羂索都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厉害的话。


    雪菜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不敢讲话了,她害怕狗卷棘也觉得她是一个笨蛋,再也不那样朝她笑了。


    眼睛热热的,又有一点想哭了。


    可是雪菜,弱小又笨拙的雪菜,伤害了朋友的坏蛋雪菜,哪里还有资格掉眼泪呢?


    “雪菜?”


    袖子被轻轻扯了扯,少年把腰折得更低,像是小狗狗一样钻进她的视线,仰头看着她。


    [被欺负了吗?雪菜。]


    [有人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吗?]


    “告诉我。”


    “告诉我。”


    “呜……”


    也许是因为咒言,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雪菜忽然感觉心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委屈。


    像是终于有大人撑腰的小孩那样,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袖角,手指攥得紧紧的。


    “有人欺负我……”


    “说我是坏蛋,说我是害虫,不肯帮助我的朋友……欺负我,还有人想要杀掉我的朋友,他们都欺负我……”


    狗卷棘皱起眉,抬起手,像是想要抱抱她,最后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没有主动去拥抱她,而是张开双臂,用一个近近的、邀请和保护的姿态。


    没有说话,她钻进他的怀抱里面。


    “我很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心脏有点痛……我不喜欢当坏蛋,我不要做坏家伙……”


    是发自内心的、宣泄的泪水。


    少女埋在他的颈窝,哭得乱七八糟,一边哭一边骂他们坏,把心里的难过害怕委屈恐惧全部都一口气说出来。


    生理性地吞咽着口水。


    因为很可爱。哭成这样的雪菜很可爱,用呜咽着的声音骂人的时候很可爱,在他的怀里哭着说讨厌别人的时候最可爱。


    但是她在哭……


    狗卷棘摸摸她的脑袋,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话。


    这让他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如果是乙骨在这里的话,肯定能一口气讲一大堆好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她哄好吧。


    他抿紧唇,低头看着她,挑挑拣拣,从口袋里拿出几枚巧克力。


    拆开包装递到她的嘴边。


    正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悄悄抹眼泪的少女一顿,立刻不哭了,呆呆地看着递到嘴边的食物,圆滚滚的脸颊上面写满了想吃。


    就好像* 是上一秒还在嗷呜嗷呜叫,下一秒就被零食诱惑得立即噤声发呆的小动物。


    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这一点也很可爱。


    狗卷棘弯起眼睛。


    “把嘴张开。”


    **


    去医院看过了津美纪。


    尝试用反转术式解开她的诅咒,失败。


    伏黑惠也在同一家医院里面,医生说他伤势重,已经打了镇定剂睡着了,不可以去打扰。


    在狗卷棘的掩护下,雪菜偷偷溜进了他的病房,悄悄把他的伤治好,然后又悄悄地溜走了。


    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伏黑惠。


    不是因为和伏黑惠舔了嘴巴,而是因为她偷吃东西又被发现了。


    每一次偷东西都被捉包的小偷雪菜。


    接下来的好几天,雪菜都躲着伏黑惠,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消息,在高专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晕晕乎乎的。


    “喂。”


    脑袋被棍子敲了敲。


    雪菜连忙回神,捂住脑袋,呆呆地看回去。


    “第四次了,训练课上走神。”


    禅院真希的耐心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冷着脸,语气也不太好听。


    “马上就是交流会,你这家伙,到时候是想被京都那群人揍得爬不起来吗?”


    “木鱼花。”


    手腕被攥住,狗卷棘把她扯到身后,朝真希做了个‘别这样’的手势。


    “……随便你们。”


    禅院真希的脸色变得更冷,收起棍子走了,正在一旁对练的乙骨忧太和熊猫也立即停了下来。


    “昆布。”


    狗卷棘朝她做了个‘别在意’的手势,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低着头从身边走过。


    看也没看他一眼。


    乙骨忧太握紧手里的木刀,看着他们的背影。


    “总感觉棘和雪菜有了小秘密。”


    熊猫挠挠脑袋,凑过来小小声:“你发现了吗?忧太,雪菜这几天的状态很不好,总是发呆,不太喜欢跟人讲话,笑容也变少了。我私底下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


    “但是每一次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棘总是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就好像那个一样。”


    “什么?”


    “恋爱啊,我感觉棘和雪菜在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我嗅到了那种味道,嘿嘿……”


    看见旁边乙骨忧太难看的脸色,熊猫顿了顿,立即把笑收了回来。


    “忧太,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完全没有。”


    “哇,忧太,你的语气变得好像恐怖片里的女鬼啊!”


    “……有、有吗?”


    “有啊!”


    “那是因为胖达你说了奇怪的话。”


    就好像被揣测恋情的人是自己那样,乙骨忧太不高兴地反驳起来。


    “偷偷恋爱什么的,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一点也不像,狗卷和雪菜……他们看起来完全只是好朋友。”


    “啊?真的吗?可是我觉得他们看起来很登对欸,狗卷个子也不高,和雪菜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和谐。”


    “而且你没发现吗,忧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感,就好像街上的小情侣一样,而且我发现雪菜会朝棘发脾气——她都不对我们发脾气的。”


    “是吗?”


    少年侧眸看过来:“那只是对你而已,事实上,胖达,雪菜每一天都对我发脾气。”


    “……欸?有这种事?”


    “所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雪菜对狗卷发脾气,也只是说明狗卷惹雪菜生气了而已,还有身高什么的……我的身高也……”


    像是意识到这种话背后的含义,忧太露出慌乱的表情,下意识把话咽了回去。


    “我的、我的意思是,我和真希的身高也不高,这样就能显得登对的话,岂不是太轻易了吗?”


    “你好着急啊,忧太。我又没有说你。”


    “……因为这样很不好。”


    “你平时不也喜欢听八卦吗?”


    “那也、那也不能八卦身边的同伴,这样会给他们带去困扰的,而且、而且擅自揣测制造和女孩子相关的谣言,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而且、而且现在这个年纪,完完全全还是早恋,早恋是不对的……”


    “哦,这样吗?在你们普通社会,谈恋爱竟然还要看年龄的吗?要成人日,也就是20岁之后才可以谈吗?”


    “啊、是,是这样的。”


    乙骨忧太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所以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胖达……”


    “可是动漫里面也都是在高中时候谈恋爱欸,我们现在也是高中生没错吧?”


    熊猫不太确定地问道。


    “……总之,胖达,请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哦,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当做是为了我的心理健康……”


    “你竟然还有健康的心理吗,忧太?”


    “……”


    **


    午休。


    吃过午饭以后雪菜一个人躲在楼梯口发呆。


    她知道这样很不好,不管是上课还是训练,那都非常重要,上课可以学到新东西,把更多的知识装进大脑,训练可以增强她的力量,这些都可以让她变强。


    可是那样的路太遥远了。


    不管是咒术师还是咒灵,都是以天赋决定一切的存在,就像五条悟生下来就是六眼,伏黑惠是十影,漏瑚和真人几个月就能达到特级。


    其余的人,就算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其实也还是挣扎在二三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喂。”


    听见了脚步声。


    深绿色高马尾的少女抱着胸,脸色臭臭的,低头看她:“你这家伙……不会因为早上被我骂了两句,就躲在这里哭吧?”


    “没有哭的。”


    她下意识抹了抹自己的脸颊,上面干干的。


    “没有哭。”


    听见一下深呼吸。


    然后是叹气。


    “你这家伙……”


    额头被用力谈了一下,接着是遮住眼睛的头发。


    “刘海长这么长也不知道修一下,遮住眼睛的话,走路都会摔跤的吧?以你笨蛋的程度。”


    “……”


    她下意识把刘海撩起来:“我、我不会剪。”


    “哼。”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用手指勾住雪菜的衣领,带着她站起来。


    像是牵着流浪的小狗一样,一路回到了宿舍。


    这是雪菜第一次来真希的宿舍,里面很整洁,东西也很少,大部分都是书籍,她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她还记得这几天开小差,惹真希生气了,她害怕真希生气。


    “喝什么?”


    “都、都可以。”


    “那就牛奶了。”


    禅院真希把牛奶端到她面前,雪菜愣了一下,低头就着她的手喝起来。


    戴着眼镜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不太适应——她没有太多投喂小动物的经历,人类就更别提了。


    这样喂别人喝牛奶还是第一次。见她喝不到了,真希抿紧唇,有点不太确定地把杯子抬高,结果没控制好力量,雪菜一下子呛到了。


    “咳咳、”


    牛奶沾到脸上,少女一边咳嗽,一边慌乱地擦着自己的脸颊,用圆乎乎的眼睛看过来,湿漉漉的,里面写满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


    她难道是什么混蛋咒灵。


    禅院真希冷着脸,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又找出湿巾给她擦脸颊——啊啊、真是,她在做什么啊,莫名其妙干起保姆的事情来了。


    全是这家伙太笨的错。


    小小一只,看起来轻易就能弄碎的样子,现在仰着脸乖乖配合,还时不时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样子实在是……


    “好了,我又不会骂你。”


    没忍住戳戳她的额头。“坐好。”


    “哦……”


    雪菜乖乖坐着,没一会,看见禅院真希拿着理发剪和梳子过来。


    “别动。”


    她用手指撩了撩她的头发:“要什么长度?”


    什么意思……


    真希要给她剪头发吗?


    雪菜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剪刀,摇摇脑袋:“我听你的。”


    “什么叫做听我的啊,自己的头发自己做主,要不是看你总是被刘海扎眼睛,还呆头呆脑不知道买个发夹……我才懒得管你呢。”


    “哦……”


    她点点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对面傲娇的说法,轻轻的,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真希。”


    “……你这家伙。”


    少女别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又看过来:“所以快点说啦,要什么长度。”


    “要、想要和真希一样。”


    “哈?和我一样?乙骨和狗卷都说我刘海像狗啃的,你确定?”


    狗啃的……


    听见这样的词汇,雪菜脑袋点得更加起劲了:“要被狗狗啃。”


    “……闭眼。”


    “哦。”


    刘海很快就剪好了。


    在真希的宿舍里面洗了头发也洗过澡,穿上了真希的校服。


    雪菜有点不适应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真希的裙子和她的不一样,真希的裙子是短短的包臀裙,她穿上去以后,感觉路都不会走了,很难想象真希每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抬脚踹人。


    “企鹅么你。”


    脑袋被戳了戳,看着她张开手走路的笨蛋样子,禅院真希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了,过来,给你吹头发。”


    “哦。”


    和忧太虎杖不一样。


    真希的手指软软的、细细的,穿插在头发里面,像是津美纪。


    她身上也有香香的味道,和伏黑家不一样。


    雪菜感觉有点想睡觉了,她抬眸看看真希,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头,不讲话。


    她想狗卷棘。


    这几天,总是要狗卷棘在身边对她使用咒言,她才能够睡着。


    一通折腾,下午已经快要过去,走出真希宿舍的时候,太阳正在缓慢地降落,阳光也变成了更加明显的金色。


    跟着真希一直往前走,又被带回了教学楼。


    挨着楼梯走,隔着墙,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


    “这东西不应该和辣椒串在一起嘛?”


    “悟那种吃法都已经过时了。”


    “欸……这么说让人很难过欸,明明是经典好不好,不是说越复古的东西越流行吗?”


    “鲑鱼鲑鱼。”


    “看吧,两票对一票!穿辣椒!”


    “……忧太,你觉得呢?”


    “欸、我,我吗?我觉得……我弃权。”


    “所以穿辣椒穿辣椒!”


    雪菜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准备烧烤,教室的窗户全部打开,黑板上面贴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两块牌子,但是这些咒术师,正在认真地做着平凡的琐事,费劲地对付竹签呢。


    “来啦——欸?”


    看见她的新刘海,和身上属于真希的衣服,五条悟把手勾住眼睛上的绷带,像是想要掀开。


    “雪雪雪雪菜?”


    旁边的少年快他一步,冲过去,跑到她的面前。


    “你、你的刘海怎么剪成这样了!是是谁给你弄的!”


    “是我。”


    站在她旁边的禅院真希抱着胸,看着乙骨忧太:“你有什么高见吗?”


    “……没有。”


    忧太抿抿唇,看看禅院真希,又看看雪菜脸上和她同款的狗啃刘海,小声说了句好看。


    “鲑鱼鲑鱼。”


    狗卷棘带着笑容跑过来,有点新奇地看了看她的刘海,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然后被一年级全体斥责。


    “你手上那是面粉?”


    “没有洗手吧,棘。”


    “狗卷同学……这样不太好吧,雪菜、雪菜看起来才刚刚洗过澡……”


    “……木鱼花。”


    少年有点心虚地把手藏在背后,做出一副知错好宝宝的样子,雪菜看着有点不忍心,刚想讲话,就看见他忽然伸出手,朝乙骨忧太的脸上抹去。


    全部的面粉都糊在了他的脸上。


    乙骨忧太一愣,下意识追着狗卷棘就跑,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这样,没来由地开始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在这十几秒,他们丢掉全部的烦恼,只有追逐和逃跑。


    “男孩子就是麻烦。”


    禅院真希不满地冷哼一声,走过去开始接任烧烤的准备工作,雪菜犹豫了一会,黏糊糊地跟在了她的边上。


    对面就是五条悟。


    男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她,从上到下。


    他的目光很烫,每每落在身上,颈后都会传来陌生的热度,小肚子也发烫起来。


    尾脊骨痒痒的。


    尾巴……不可以现在冒出来。


    “五条悟……”


    她抬眸看着他,小小声:“你、你不要看我了好不好?”


    整个教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在旁边烤串的熊猫和真希看过来,刚刚碰到一起,正在进行面粉转移大战的两个少年也看了过来。


    全场的注目礼,学生们视线的中心。


    五条老师笑了笑,弯下腰,更近更近地看着她。


    “为什么呀?”


    “小朋友剪的新发型很可爱欸,裙子也可爱,不能让老师多欣赏一会嘛?说起来,女生的裙子看起来很好穿欸,真希也借我一套试试怎么样?”


    “……要不是你这家伙是个白痴,我就举报你视线骚扰了。”


    他这样坦荡轻松的语气,反而让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是的,方才那样怪异的、危险的感觉绝对不存在。


    一定是错觉。


    五条老师和雪菜,看起来有些暧昧什么的……绝对、绝对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但哪怕这样,出于以前被压下去的,关于五条老师给雪菜铺床的猜测,和心底那一抹近乎直觉的危机感,忧太还是放弃了还击,顶着一脸面粉走了回来。


    “鲑鱼。”


    狗卷棘也挤到她的身边。


    大家一起合作完成了烤肉的准备工作。


    接着,像是变魔法一样,他们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烤肉炉,又变出来很多饮料。


    “今天是烤肉聚会哦!”


    吃到了烤肉。


    狗卷棘包的,生菜夹着好吃的肉,蘸了一点点烤肉酱,很好吃。


    熊猫的爪爪很大,卷的烤肉卷也好大一个,里面满满的都是肉,要吃好多好多口才能吃掉。


    真希的烤肉蘸了辣椒粉,递过来,像是想说什么,没一会又闭上 雪菜乖乖吃完,看见她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忧太的烤肉选的是最嫩的生菜,烤肉的火候也正正好,温度也刚刚好,大小更是刚刚好,是她一口就可以塞满的、绝对满足的分量。


    “好心机啊,忧太。”


    “鲑鱼鲑鱼!”


    “又没说哪个卷评分最高会有奖励吧。”


    话题中心的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啃啃烤肉,对面又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是五条悟。


    他没有像是学生一样给她烤肉吃,而是单收撑着下巴看她,用那种让她发烫的视线。


    ……


    她脸颊皱起来,有些不高兴地往熊猫身后藏,没多久又忍不住美食的诱惑,悄悄探出脑袋,捧着生菜烤肉卷啃,像是一只小仓鼠。


    一直吃到晚上。


    听见了教室后面水龙头打开的声音,雪菜耳朵动了动,没有管他们在做什么,只是有点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圆滚滚的,她喜欢把胃装满,在小动物给她的记忆里面,它们常常会挨饿一整个冬天。


    视线忽然变得黑暗。


    灯关掉,眼睛也忽然被蒙住了。


    听见了小声的交谈,他们显然在背着她谋划什么事情。


    明明身边是一群咒术师,她的天敌。


    就像是小鬼待在一群道士里面,随时随地会让她丢掉性命的存在。


    可是在黑暗里。连视线都被人掌控着,没有人和她说话,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闻到了陌生的气味。


    她竟然会感到安心。


    不害怕……因为,因为大家都在这里。


    “登登登登!”


    好一会以后,眼睛上面的手拿开,看见了摇曳的烛光,和一个很大很大的、完完全全手绘的蛋糕。


    “上面画的是虫子哦!”五条悟拍了拍手掌:“白色的、最大的那一只是我,怎么样,是不是变成虫子也帅爆啦?”


    “适可而止好吗!”


    禅院真希轻轻哼了一声,抱着胸:“总之我也在里面。”


    “虫子……?”


    “是的,虫子。”


    手被牵起来。


    乙骨忧太站在她的身边,一点一点,在桌子底下,悄悄和她十指紧扣。


    “雪菜,这是一个虫子蛋糕,上面的图案是我们自己画的,是我们、是变成害虫的我们,和小小的害虫雪菜。”


    虫子蛋糕……


    她皱起脸,感觉那个蛋糕可能不会太好吃了,因为这听起来很奇怪。


    “蛋黄酱蛋黄酱!”


    狗卷棘悄悄牵起她的另一只手,指了指伸出手指比耶的小蓝虫,仿佛在说‘那是我那是我!’


    满脸骄傲的表情。


    雪菜不明白变成虫子有什么好骄傲的,她低下头,听见熊猫说:“其实胖达是熊猫还是害虫,都没什么所谓,只要胖达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定义,胖达就是胖达。”


    “就是这样。”


    禅院真希拿起蛋糕的切刀,想要带她一起切蛋糕,低下头才发现,她的手已经被一左一右两个少年牵走了。


    “呵。”


    挨个扫过去,谁也没有松开——他们觉得雪菜还有另外一只手空着呢。


    “哦呀哦呀。”


    处在海拔最高处的白毛教师低下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歪歪脑袋,用幼稚鬼一样的语调。


    “忧太和棘,你们是在……”


    “——和雪菜玩【桌子底下偷偷牵牵手,谁先松开谁是狗】的耐力大比拼嘛?”


    什么意思……


    两个少年下意识看向对方,又下意识看向她的另外一只手,还来不急思考什么,就被禅院真希和熊猫一个扯一个地扯开了。


    切掉了虫子蛋糕。


    一个人分了一小块,甜甜的,很好吃。


    “悟你往里面偷偷加糖了吧!”


    “呀,被发现了。卖相太差——味道总要能打吧,不然的话,小家伙会嫌弃的欸,那你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根本就是你想吃甜的吧!这么齁谁受得了……”


    禅院真希吼到一半,看着旁边津津有味舔手指上奶油的笨蛋家伙,又没好气地把头别到另外一边,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狗卷棘和乙骨忧太异常的沉默,不过有五条悟在,别人的话永远不会掉在地上,雪菜也不太注意他们的状况,她正沉迷甜甜的蛋糕呢。


    又听见抽屉打开的声音。


    五条悟拿着拍立得,把他们都叫到雪菜边上,围绕着丑丑的、已经被切掉很多的虫子蛋糕,他们拍下一张大合照。


    “哇,悟你也太过分了吧,说是给我们拍合照,结果画面三分之二全是你在前面啊!”


    “重拍。”


    就连一直若有所思的狗卷棘也忍不住点头加入:“鲑鱼鲑鱼……”


    “什么嘛。这不是很完美吗,毕竟你们长得又不好看,老师的脸在前面,是个超热门的大卖点欸。”


    “但这是我们的年级合照好不好!”


    “老师也上过一年级的嘛……而且也是第一年教师,两个一年级欸,优先度最高!”


    “快别胡说八道了!我们还打算用合照做头像的!”


    “哈?有这种事,那就用这张嘛。”


    “这张全是你啊!我们像是背景板一样藏在你后面!”


    “可爱的学生团结一心,出于爱戴的心情,万分尊敬地把老师的照片当做头像……”


    被忍无可忍的真希追着打了。


    好一会以后,五条悟才停止了玩闹,笑着朝他们举起相机。


    “好啦,认真点,靠近些,这次来真的了哦。”


    咔擦一声。


    得到一张合照。


    她被环绕在最中央。


    拿出手机,和他们一样,把照片放大,截取自己的画面,当做了头像。


    被拉进了一个小群。


    发现他们把网名都改掉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在意自己的个性签名,在这样的青春期,他们把自己的名字都带上了害虫这个词汇。


    害虫maki


    害虫忧太


    害虫狗卷


    害虫胖达


    “谁说你是害虫,就干脆承认好了。”


    “我们以后就是害虫小分队。”


    中二感满满的高中时期,他们做着自己觉得正确的、很酷的事情。


    “谁欺负你,当场就打回去,打不过的话就先逃跑,然后回来叫上我们,就算是死掉,我们也死在一起。”


    “鲑鱼鲑鱼!”


    就算是死掉……也,死在一起吗?


    雪菜捧着手机,盯着屏幕上面他们的头像和名字看,又看着名为【害虫小分队】的群名,感觉眼睛热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你们不讨厌害虫吗?”


    “不会哦。如果雪菜是害虫,那胖达就也做害虫,天底下都是害虫的话,就是我们是讨厌别人了呢,雪菜。”


    原来是这样……


    原来同伴,就是会无所谓你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太好了……”


    雪菜抹着眼泪,慢吞吞地想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手机震动,看见了一条新的消息。


    伏黑:[?]


    她哭声一顿,看见有又一个问号发过来。


    [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家伙。]


    他问:[悄悄、用手指勾着你手指的那个家伙。]


    [是谁?]


    第28章 心


    高专的夜晚很漂亮。


    五条悟叼着冰棒, 慢悠悠地穿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走进深黑色的竹林里。


    这里面没有点灯,顺着一条阴暗的长路一直往前, 就能进入总监会的结界。


    高层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推开门,整个房间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白发男人脚步一顿, 咬碎嘴巴里的冰棒, 慢慢抬起脸, 看着帷幕, 和帷幕背后的高层们。


    “这么晚把我叫过来,最好是有要紧事哦。”


    “根据调查。”


    坐在云台之上的老人先开口:“四天之前, 在文京居民区,你和诅咒师夏油杰发生了冲突。”


    “事件发生于晚上八点四十分, 在那之前,夏油杰和你的学生,以及你照看的禅院惠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冲突, 是这样吗?五条悟。”


    “哦。搞得挺清楚的嘛,你们。伊地知汇报的?还是冥冥?是冥冥吧——”


    五条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的不高兴:“明明已经收了我的钱嘛,冥小姐。”


    “你的那个学生。”


    停顿了一会以后, 就像是没有情绪的腐朽机器一样, 那上头又传来死气沉沉的老人声音。


    “钉宫雪菜,身为反转术式的持有人,非但没有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为咒术界做出贡献,反而还和夏油杰这种特级诅咒师产生冲突,制造了极大的骚乱, 并且,禅院惠——身为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 他理应……”


    “纠正一下。”


    一口气把冰棒全部吃掉,就好像这是某种解压的方式,五条悟慢悠悠地说道:“是伏黑啦。伏黑惠。”


    “直毘人那老头子已经把他家祖传术式的继承人卖给我了哦?实在不行,叫五条惠我也没什么意见。嘛,总之和禅院不沾边啦,你一直这么喊,天与咒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你的欸,真的会揍你哦?”


    那上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换了一个人发言。


    “五条悟,乙骨忧太和钉宫雪菜,全部都是可疑的危险分子,既然你已经以担保人的身份保释了乙骨忧太,那么,具有反转术式才能的钉宫雪菜,理应被押送到总监会加以看管……”


    “通过我们的约束和教导,她会成为和家入医生一样出色的术师,到那时候,年轻一辈死亡的概率也会大幅度下降,如此一来……”


    没被理会。


    男人低头又拆开一根冰棒:“啊,哈密瓜的欸,你们要吗?”


    “……”


    高层们顿了顿,接着说道:“或者,把家入硝子调到总监会这边来,我们会准许她进入高层议事……”


    “说过的吧?这种事没可能。”


    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发言。


    “你们这边的工作强度也好,环境也好,旁边全是一身老人味的秃顶老头也好——硝子喜欢皮肤白嫩的年下男啦,这边没有她的菜,她会很苦恼欸?”


    “况且无论是七海还是硝子,又或者夜蛾,嘛——不管是谁,总之你们这边把咒术师当摔炮用,这种事没人受得了啦。”


    除了他。


    所以轻轻低下头,摊摊手,语调拖长:


    “如果再有人叛逃的话,会超——麻烦的欸。”


    “这不是还有你吗?五条悟。”


    听见了这样的回应。


    按理说应该高兴的吧。


    被所有人认可的,毋庸置疑的最强。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但是背后的含义呢。


    都交给你好了——你的挚友叛逃,你去解决;你的老师不肯交出咒骸制作方法,你来担保;你的同期不想进入高层,你分担她的工作;你的后辈想要引退,责任也都由你来承担。


    五条悟,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你的同期要叛逃,你的老师你的学生你的朋友……甚至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全都交给你不就好了吗?


    “我不同意哦。”


    像是被无限使用着的一把刀刃,他站在高层的中央,脊背挺得笔直,这出于儿时礼仪老师的教导。


    低下头,轻轻咬一口大福,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好像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对待——每一个人都说五条悟傲慢、自私,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但实际上呢?这家伙啊。


    “硝子也好,夜蛾也好,这些年这些话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都听累了诶,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上这么一次啊,你们。老年痴呆的症状加重啦?很危险哦。”


    “既然这样。”


    “五条悟,根据总监会的判定,你先后收容乙骨忧太、钉宫雪菜这样的可疑分子,又故意放走诅咒师夏油杰,已经不再适合教导学生。”


    “我们决定,暂时免去你的教师职位……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像是没料到还会被扣上这种罪名,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楞。


    “……哈?”


    “夏油杰是极端危险的诅咒师,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他开启领域的资料,说明当下你只要开启领域,完全可以将他击杀,为什么让他轻易地逃脱了?”


    “在这之后,你没有将这次的冲突上报给总监会,还抹去了现场留下的残秽,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包庇吗?”


    “那里是居民区啊。”


    手指抖了抖,像是想摸什么东西,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蓝色的小猫钥匙扣。


    他把钥匙扣放进手掌心,轻轻捏着。


    “开领域的话,会死很多人欸?”


    “少数的牺牲是有必要的。”


    他们说。


    “夏油杰这样的诅咒师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对人类造成更严重的危害。”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为了维护社会的安定,当下的牺牲是必然的,也是值得的。五条悟,你一向杀伐果断,以你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吗?”


    “根据我们的观察,你和夏油杰这十年都没有再见面,已经不存在什么同窗之情了吧?所以——把他放走,五条悟,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


    安安静静听完他们的话,五条悟沉默了一会,笑起来。


    “说得对啊。既然这样,干脆把日本岛直接击沉了吧。”


    “……什、什么?”


    “听不懂话么。”


    五条悟把钥匙扣放进口袋里面,抬起脸,语气随意,就好像在讨论今天是晴天还是下雨。


    “领域开到最大化——我的茈是瞬发。加上高强度瞬移,咒力也完全撑得住,杀光全部的日本人,大概需要半天吧。”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把你们脚下的土地一并击沉,给你们用作坟墓的。啊、这样的话,这一代所有人都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呢,一。夜之间消失的岛国什么的,听起来很酷欸,试试看?”


    “五条悟!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哈啊。威胁?完全——没这回事哦。”


    “少数人的牺牲是有必要的。这是你们皱巴巴的嘴巴里吐出来的道理呢。那么——既然咒灵只在日本大量出现,那直接让日本消失就好了呀。”


    “毕竟日本……”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就只有这——么一丢丢大呀。”


    听见了深重的呼吸声,像是气急了,帷幕后面传来许多嘈杂细小的声音,却没有人敢说话。


    很安静。


    “和整个世界比起来,日本啊,根本就是一个小指甲盖嘛。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整个世界的安定,这种选择题——老子当然会做了啊!我觉得你们说得超对,反正我对所谓的国家和民族都没什么概念,真要做起来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欸。”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笑起来:“那么——即刻执行吧!就从你们开始!谁要成为共荣牺牲计划的伟大第一名?”


    “说话也好咳嗽也好——嘛,只是呼吸也行。五条裁判官会无偿帮助第一个被我选中的幸运老头即刻赴死哦。”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全部的。


    连胸口的心跳都压制在了最小的限度,就这样过了漫长的一分钟。


    “欸?没人想要参与么?”


    他掀起绷带的一角,露出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哪里,那边的高层就连心跳也停止了下去。


    “什么嘛。下次不想参与的话,就别浪费人家的时间呀,连餐后甜点都没来得及吃呢。”


    就这样,像是孩子那般轻轻抱怨着,他转过身,逐渐远去了。


    **


    又穿过深黑色的竹林。


    从前一直会亮着灯的宿舍,现在已经变成了整个楼层的漆黑。


    五条悟站在宿舍楼下,仰头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抬脚走上去。


    她在宿舍。


    趴在沙发上面,已经洗过澡,穿着浅绿色的睡裙,听见开门的声音,抬眸看过来,也是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嘴角被咬破了。


    五条悟盯着那边看了一会。


    “惠来过?”


    “嗯……”


    雪菜点点脑袋。


    她刚回宿舍,还没来得及看自己喜欢的番剧,就被伏黑惠捉住了。


    少年对她说了一些“如果你认为那是错误”、“那我们就到此为止”之类的很可怕的话。


    雪菜不想和他到此为止——她已经拿到了伏黑家的钥匙,津美纪已经睡着了,她不要再和伏黑惠到此为止。


    那个永永远远可以回去的家,她不想失去。


    所以又被舔嘴巴了。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像是上一次那样低下头,吐出舌尖邀请他,雪菜踮起脚亲上去,两个人倒在沙发上。


    嘴角也被咬破了。


    “真胡来呀。”


    脸颊被轻轻捏了捏,* 五条悟弯腰看着她:“被咬的?”


    “嗯……”


    “哦,玩得太开心,所以又把反转术式忘啦?”


    “不是的。”


    她鼓起脸,有点呆呆地说道:“惠说不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


    “呵。”


    小狗崽子。


    “劝你还是乖乖治好哦。”


    随手抽出一张湿巾,洗脸一样轻轻擦她的嘴角,语气也轻轻的。


    “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交流会上超——多人,你这样过去不太好哦。”


    “……”什么意思?


    雪菜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伏黑惠说了,不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嘴角的伤口,可是、可是五条悟现在让她给自己疗伤。


    其实这个伤口不是很疼,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少女露出纠结苦恼的神色,就像是以往每一次在他和杰之间做选择那样。


    但她的犹豫从来不会超过三秒。


    嘴角那一道刺眼的伤口被治好了。


    她仰起脸,用带着些许忐忑的神情看着他,眼里有一些懵懂的讨好,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撒娇。


    “唔。”


    从前是杰。


    现在,那个被选择的人变成了他。


    说到底,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嫉妒心。


    那时候——看着她走向杰,一次又一次,想要杀人、想要焚毁世界的心情,现在已经埋进心底了。


    所以拍拍她的脑袋,说老师今天有些累呀,可不可以在你的沙发上睡一觉,如果有饮料和甜点就最好了哦。


    听见了小跑的脚步声。


    从客厅跑到小冰箱那边,捧起饮料和吃剩下的虫子蛋糕,慢吞吞走回来,把这些东西都摆在茶几上面,蹲下来,仰起脸看着他。


    是不太会讲好听话的小家伙。


    记忆里,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


    五条悟闭上眼,往后仰,在这样放松的、柔软的味道里面,慢慢沉浸下去,一直进到梦里。


    ……


    他不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时候五条悟没有这么可怕了。


    雪菜看看饮料,看看蛋糕,又看看五条悟,犹豫了一会,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悄悄地、安静地吃起蛋糕。


    **


    好开心。


    少年坐在自己宿舍的单人椅上,垂眸,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爱刀。


    勾住了雪菜的手指。


    在合影的时候。


    好满足。


    永远地留下来了——他和她尾指相连的这一幕。


    哪怕在她的头像里面,自己只露出了一半的肩膀,可是他们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哪怕狗卷同学就弯腰凑在她的前面,完整地露出了那一张脸,和他脸上的笑容。


    忧太感到很满足。


    他没有任何想要和别人竞争的意思,也、也绝对没有什么嫉妒心,就算狗卷同学那一张脸的的确确有点帅,就算他笑起来的样子的的确确有点过于引人注目,太抢风头。


    他也,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要放大的话——只要放大,还是可以看见的,他正牵着雪菜的手呢。


    里香越来越焦躁了。


    难以忍耐。


    这样情绪透过咒力传递过来,让少年的眼睛也变成了更深的蓝黑色,他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一边摸着刀,一边轻轻说:


    “要忍耐哦,里香。”


    “现在雪菜的朋友刚刚出事,不是找她提要求的好时候,我们要捉住那个伤害雪菜、叫她害虫的人,我们要努力帮助她的朋友,那样的话,我们的要求才不会被拒绝呢。”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和白天的时候完全不同。


    “而且,刚刚牵手的时候、摸她手指的时候,你也感受到了不是吗?里香——你也碰到她了,对不对?”


    那一种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少年闭上眼睛,尾指缓慢地颤动。


    他感受到咒力。


    一种陌生的,漆黑粘稠的东西,慢慢裹住了他的心。


    深呼吸。


    像是在仙台每一个暗中窥视的夜晚那样。


    他把这些情绪吃进去,吃到心里,才觉得自己终于又获得了氧气。


    “好像有点不对劲。”


    捂住自己的胸口,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雪菜。


    在这样的夜晚。


    外面蝉鸟鸣叫的夜晚,我坐在你的窗边,静静看着你的每一个夜晚。


    你有听见吗?我跳动的心。


    第29章 他喜欢雪菜


    在地板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 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低,她觉得冷,抱着她的这个人类身上香香的, 又热乎乎,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被抱住了。


    那样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 让她安心的味道。


    安静的夜晚。


    秋天。


    小猫趴在温暖的海洋里睡觉觉。


    蝉已经全部死掉。


    “晚上好。”


    几个小时之前, 五条悟曾经来过的房间。


    高台之上, 高层们正连夜商讨着要如何限制五条悟, 以及处置他那两个问题学生。


    忽然听见了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低头看,一个长发青年推开门, 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


    他抬起手,朝他们热情地挥了挥。


    “在商量事情?呀, 抱歉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不过稍微有点事情要处理哦。”


    “夏、油杰……?!”


    “你是怎么进来的?谁放你进到这里的!”


    “当然是一路打进来的呀。”


    就好像他们问了什么蠢问题一样, 青年歪歪脑袋,笑起来。


    “好啦,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速战速决。”


    身后, 一群咒灵出现。


    袈裟的一角逐渐被鲜血染红。


    惨叫声的中央。


    长发青年慢悠悠地拭去脸颊上的血渍, 低头看向跪在脚下求饶的高层,神情不含一丝怜悯。


    “错了哦。”


    他弯腰,轻轻朝他笑了笑,一脚将他踢开。


    “找错求饶的对象了呢。我呀,最讨厌聒噪的人了。”


    嚎叫着的脑袋被拔下来,溅出满墙的鲜血。


    青年站在屠宰场的中心, 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只有在偶尔血液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才会厌恶地皱起眉,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真恶心。”


    【记录——2017年9月■日


    东京总监会中心议事厅


    遭受诅咒师袭击。


    其中25名高层死亡、16名重伤。


    作案人:夏油杰


    △:当夜曾向五条悟多次求援,后者整夜失联,不排除联手作案可能。】


    清晨,秋天的阳光是暖色的。


    雪菜慢吞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五条悟的怀里。


    好大一只……


    正低头玩着手机,一边还捏着她的手玩,表情散漫而又随意,就好像在游览什么早间趣味新闻。


    有点、有点好看。


    她想,她现在越来越能理解人类的审美,也知道伏黑惠长得很帅,五条悟特别特别好看了。


    味道也很好闻。


    雪菜忍不住埋头嗅嗅。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缩在五条悟的怀抱里面好安心,因为他好大一只,可以一整个环抱住她,又很厉害,是人类世界的最强。


    如果五条悟是咒灵的话该有多好呢?


    雪菜忍不住地想,如果五条悟是咒灵,一定也是一个最强大的咒灵。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羂索捉过来,让他去解开津美纪的诅咒了。


    这几天,雪菜一直都想要把全部的事情都说出来,全部告诉五条悟,让他去打败羂索。


    为了津美纪,哪怕她被发现是咒灵,被祓除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和羂索签订的束缚,想到那个被拒绝的‘不要杀掉我’的请求,雪菜就又变得有点难过。


    她把脑袋一整个钻进他的衣服里面,像是一只被标记完之后,依恋着伴侣味道的小猫。


    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曲起膝盖托住她,以免她从沙发上掉下去,然后又继续看手机。


    过了一会,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轻轻“唔”了一声,接起一个电话。


    “五条先生……”


    一个人类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来。


    雪菜认识这个声音。


    那个时候、五条悟用手指头惩罚她的时候,就是在和这个人打电话。


    也是在沙发上面。


    过于相似的场景让她变得有点不安,下意识想要逃跑,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皮。


    少女露出害怕又委屈的表情,低下脑袋,一动也不敢动了。


    像是奖励那样,他的手掌顺着她的后颈轻轻往上摩挲,抚摸着她的脑袋。


    “人家昨晚才被总监会叫过去骂了一通,说什么我有问题,要把我隔离巴拉巴拉,怎么早上又像是催命符一样给我打电话呀?”


    顿了顿,他语调拖长,膝盖把她往上面又顶了一下。


    “人家会伤心的欸。”


    一整个栽倒在他身上。


    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子,感受到皮肤底下,极具力量感的脉搏。


    她有点好奇地摸了摸,白发男人表情一顿,低头扫了她一眼。


    “安分点哦。”


    电话那头的男人还在道歉,语气焦急而又不安,雪菜不太清楚五条悟是不是在说自己,手指怂兮兮地缩了回去。


    “今天……凌晨……总监会……”


    零零散散听见这样的词汇,脑袋被按在他的颈窝,另外一只耳朵被捂住,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好久好久,久到雪菜快要嗅着这样的味道,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电话才被挂断。


    她被松开,五条悟坐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说话,脸上的绷带让他显得不可接近。


    一种孤单感。


    灵魂深处,传来一种颤栗、一种冲动。


    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出于刻在灵魂里面本能的一种习惯,她喊他的名字。


    很安静。


    没有人来打扰。


    关掉手机,低头看着她。


    跨越了十多年的时光,她的眼睛,还和初见时一样。


    记忆的最深处,这样团在地上的,小小一只的笨蛋。


    也是这样仰头看着他,哭着说杰变得好可怕。


    “没关系哦。”


    当时那个肆意乖张,以为天底下没什么事情做不到的少年,已经被遗憾换掉了满身的骄傲。


    所以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说没关系,火车时间快到了,我们这就出发。


    **


    坐上了前往京都的火车。


    那里是狗卷和真希的本家。


    狗卷棘坐在她的身边,很兴奋,捧着手机给她看自己写满的备忘录。


    京都哪里哪里好玩啦,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啦,哪家店开了几百年味道超棒啦,里面还放着图片,看起来已经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


    看起来好用心。


    可是雪菜心里记挂着津美纪的事情,和羂索那个偷手指头的任务,根本就没有办法专心看。


    而且、而且对面的忧太一直看着她。


    自从回到东京以后,就没有怎么单独相处过的男同学,现在坐在对面,那双孔雀蓝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她看。


    好奇怪……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雪菜觉得有点不安,但因为对面是忧太,她其实已经不怎么害怕忧太了。


    所以她鼓起脸看回去。


    接触到她的目光,少年眼睫毛抖了抖,立即低下脑袋,表情无辜而又恭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就好像刚刚盯着别人不放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察觉到她的分心,狗卷棘停止了分享的动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乙骨忧太。


    对面的忧太还是没有抬起脑袋,配合着他的表情,就连背后的刀也显得那样无害。


    狗卷棘歪了歪头,思考了两秒,接着不太在意地把目光放回她的身上。


    “雪菜。”


    他扯她的袖子,用光明正大的、灿烂的笑颜,把她的注意力拿回来。


    抵达了酒店。


    是一家靠近京都校的旅馆,据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规模很小,乙骨忧太和狗卷棘被安排在同一间。


    这不是忧太第一次和狗卷棘单独相处。


    平心而论,他和狗卷同学的关系其实很不错,毕竟一年级就只有三个雄性,其中一只还是熊猫。


    被剩下来的两个男生,总是能凑到一起去的。


    但是忧太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别扭过。


    在昨天,发现狗卷棘也偷偷在桌子底下牵雪菜的手之后,他再看狗卷棘,就感觉怎么看怎么自卑。


    狗卷同学的确长得很好看,也很酷,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天赋拉满的年级最强,和他这种因为有里香的存在,才勉强混到特级的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咒言。


    多么方便的术式,听说雪菜这几天睡不着觉,都要狗卷讲话哄才能睡着。


    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术式就好了。


    忧太忍不住地想,如果他也可以使用咒言的话,那雪菜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不用跳到狗卷那边去,直接,他、他直接就可以哄她睡觉的。


    但是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阴暗了。狗卷同学因为咒言,已经这么不方便了,付出了很多的代价,甚至都不能正常沟通,他竟然因为雪菜这几天都过去找他,就产生羡慕甚至嫉妒这种情绪……


    “昆布。”


    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以后,狗卷棘举着手机坐过来。


    [没记错的话,忧太,你已经和身上的咒灵私定终身了吧?]


    “……”


    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纷乱思绪因为这句话完完全全停止了下来。


    甚至连血液也好像被冻结了。


    “啊,是、是这样的,是这样没错。”


    不管发生什么,忧太都不会否认这一点。


    他已经和里香有过要结婚的约定。


    所以这些日子,你在苦恼什么,你到底又在害怕什么呢?乙骨忧太。


    [既然这样的话。]


    [在昨天,我们合影的时候。你为什么去牵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手呢?]


    “对不起……”


    [不行哦^ ^]


    [因为忧太说过的‘对不起’和‘抱歉’太多了,所以分量变得轻飘飘的。]


    狗卷棘看着他,表情认真而又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些他想象不到的温和。


    温和……


    这样的温和让忧太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发散而来的自卑。


    小学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最快乐的记忆就是在操场玩沙子,后来又被霸凌了六年,浑浑噩噩地度过。


    一个失败者。


    看着狗卷棘的眼睛,忧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心灵,完完全全被眼前的人所击败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没有指责和叱骂。


    狗卷棘只是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没有人太把忧太和里香小学时说的话当成誓言。


    在最开始的时候,熊猫甚至还暗中撮合过真希和忧太,直到发现他俩完全不来电,才又偷偷摸摸地放弃。


    但是狗卷棘不一样。


    这个在咒言师家族长大,从来没有在普通社会中单独生活一天,缺乏常识的咒术师,在感情上,保留着最初的直白和纯粹。


    [我们是咒术师。]


    他说:[咒术师能够拥有的东西很少,全部都很短暂,生命也是一样,没有时间用来浪费。]


    [所以抱歉,忧太,哪怕你会因此变得不开心,我还是要说,请你把自己整理清楚,再去牵女孩子的手,可以吗?]


    接着,他朝他笑了笑。


    一个坦率的、毫无阴霾的,乙骨忧太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露出的坦诚笑容。


    [如果再有下一次。]


    狗卷棘轻轻扯了扯脸上的围脖,那样自信而又骄傲、想要守护什么,并且确认自己可以守护的神情。


    [我会揍你。]


    “……好的。”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自卑感达到了极限,但是在那之后,在极端的无地自容之后,忧太感受到咒力在身体里翻涌。


    ——他想要夺走。


    把他想要守护的、那个会在梦里出现的女孩夺走,抢到自己身边来。


    换作他来守护。


    里香。


    他垂下眸,在心里轻轻喊里香的名字,经过狗卷棘这一次的指责,他终于不再逃避,终于将自己的内心看清楚。


    他喜欢雪菜。


    男生对女生,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第30章 “回去吧,雪菜,我也能让你睡着。”


    京都, 初秋的夜晚。


    四野寂静,连星星也休息。


    和忧太一起走在旅店后面的小山坡上。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她。


    但是风吹过来的第一秒,少年脱下外套, 披在她的身上,那之后就没再说话。


    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直走到很黑很黑的地方。


    少女停下脚步, 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小路, 和远处那一盏小地灯微弱的光芒, 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下意识往他身旁躲。


    雪菜,在黑暗中能够更清楚地嗅到她的味道。


    想要吃掉, 吞到肚子里面,永永远远, 不要再有人打扰。


    忧太知道自己很不对劲。


    通识课上,老师说咒力是负面情绪,越是强大的咒术师, 越容易陷入扭曲和疯狂。


    他清楚地感知到心脏正在慢慢被那些黑色的东西腐蚀。


    快要坏掉了。在看着她和狗卷同学相处的每一秒。


    “雪菜。”


    轻轻喊她的名字,换来她抬眸一顾,不管看了多少次, 忧太都觉得这双眼睛非常非常漂亮。


    “我、”


    是怯懦的失败者。


    所以哪怕现在只有两个人, 所以哪怕现在把她叫出来,带到了这种绝对不会再有第三者的地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啊,那些话。


    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没有办法说出来。


    “我想念你。”


    于是换了一种更加含蓄的说法。


    对于日本人来说,深夜的邀请, 暧。昧的语气,就足以叫人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但是忧太不确定她能不能够明白。


    像是等待被审判的罪人一样,他低着头,好一会,听见她轻轻说:


    “我也想忧太。”


    ……是吗?


    她也……想他吗?


    “真的吗?雪菜?”


    “嗯。”


    少女点点脑袋,慢吞吞地说道:“闻到了忧太的味道。”


    她说:“吃冰棒的时候,晒太阳的时候,吹风扇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一直一直有忧太的味道。”


    听见了吞咽的声音。


    紧迫的危机感。


    雪菜下意识往后退,抬眸看过去,感觉忧太的眼睛好亮好亮,这让她有一些害怕。


    被攥住手腕。


    碰到了。


    忍不住发出可耻的呜咽声。


    里香,孩子一样的里香,永远停留在十一岁的里香,听完他坦白的一切以后,没有生气,也没有杀了他。


    她只是想碰到她,雪菜,那个在她死去之后,唯一一个可以看见她灵魂的女孩。


    这是一种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加重的焦灼感。


    从里香的灵魂深处,源源不断地传递出来,传递到乙骨忧太身上。


    他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楚,现在攥着她的手腕,内心和灵魂一同浮现的满足,究竟属于他,还是属于里香。


    “会有蛇的。”


    少年声音发颤,慢慢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几乎打在她的脸上。


    “会有蛇咬你的,雪菜,很可怕,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敢拒绝,低下头,慢吞吞走了过来。


    好乖,雪菜。


    哪里都在叫嚣着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能就这样停下来,雪菜……碰她,更多更多、骨血、灵魂。


    “可以吗?”


    像是掌握了某种技巧——她不会拒绝的技巧。


    少年低下头,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可以吗?雪菜。”


    她露出害怕的神色,轻轻推他,没有推动,嘴唇颤抖起来,不敢说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又被舔嘴巴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舔舐。


    先是轻轻的、缓慢的舔,他的手指颤抖,几乎快要攥不住她的下巴。


    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就好像只是这样程度的舔舐,就已经让他兴奋得无可复加。


    “对不起……”


    听见了颤抖的、满足的、缓慢的道歉。


    “雪菜。”


    他说:“你也咬一咬我,好不好?”


    **


    和忧太也初吻了。


    忧太没有咬破她的嘴巴。


    真人说,初吻是互相想念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忧太说想念她,她也想到忧太了,所以、所以他们可以这样做,雪菜没有做错事情。


    但是回到房间,接起伏黑惠打来的电话,心里还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面对伏黑惠,她总是会有这种心虚感。


    尤其是隔着电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凶巴巴的语气。


    “八点半,打电话没有接。那时候在做什么?”


    “在和忧太说话……”


    “忧太。”


    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电话那头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那家伙,这么晚还来找你?”


    感觉耳朵痒痒的。


    雪菜搓搓耳朵,下意识点了点脑袋,好一会才意识到伏黑惠看不见,于是又乖乖应了一声。


    自从那几天已读不回,还换了和别人勾手指头的头像,被伏黑惠在寝室里面教训了一通以后,雪菜就再也不敢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了。


    那边好一会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雪菜有些不安,她思考了一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忧太这么晚过来,会让伏黑惠生气,但是她还是解释道:“忧太,忧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才会这么晚过来的。”


    “哦。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里香……”


    “忧太说,里香想要和我做朋友。”


    在雪菜的世界里,比起想念的人互相接吻,交朋友,才是她认为的,更加重要的事情。


    里香是一只咒灵。


    掐过她脖子的咒灵。


    虽然、虽然那个时候觉得里香有些可怕,但是脖子上面的伤口很快就被治好了,现在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雪菜一点也不记恨里香。


    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津美纪、伏黑惠、悠仁……她仅有的朋友,总是会因为她而遇见危险。


    她害怕如果她和里香成为朋友,也会让里香受到伤害。


    她不想做给朋友带去伤害的坏蛋雪菜。


    “那不是你的错。”


    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话,少年并没有把目光继续放在她和忧太的相处上面。


    “我是十影,几百年前和六眼同归于尽的存在。”


    “从觉醒术式,咒术师这个概念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开始,津美纪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如果要说津美纪是被人连累,那个人只会是我。”


    “哦……”


    猫的痛觉会有一些迟钝。


    也许被踩到尾巴以后,好久好久,才会发出小声的、痛苦的哭喊。


    雪菜觉得现在就有一点痛了。


    津美纪睡着之后,那种迟缓的痛感。


    她坐在旅店的窗台,紧紧抱住自己,感觉呼吸有一些困难,可她不是擅长发泄的孩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向人求助。


    她擅长忍痛,把难过都藏在心底。


    “听好了。”


    电话那边,听见他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钉宫雪菜,如果脑袋里再敢出现什么笨蛋想法——我会去京都当面教训你。”


    “哦……”


    什么叫做笨蛋想法呢?


    雪菜感觉有点茫然,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月亮。


    好一会,羂索的纸条又浮现出来。


    看着上面的文字,雪菜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


    羂索让她在交流会上制造一些混乱,用受伤的方式激怒乙骨忧太,放出里香,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


    他和其他的诅咒师会趁机偷走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是一个很详细,很完整的计划,完整地列出了什么时间段,雪菜需要做什么事情,总的时长只有几个小时,看起来很简单。


    但是雪菜却觉得好累。


    她觉得自己有点讨厌羂索了。


    虽然他们是咒灵,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讨厌的害虫。


    但为什么一定要去偷东西呢?


    蝙蝠也是不被人类喜欢的动物,很多人都害怕它们身上携带的病菌,对它们避而远之。


    可是布鲁斯韦恩,一个在人类世界里面那样受欢迎的人,却可以穿上蝙蝠一样的衣服,做那么酷的事情。


    咒灵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雪菜也想成为那样酷酷的家伙,不想总是偷偷摸摸。


    她不回应,纸条就一直漂浮在空中,泛着讨厌的色泽。


    少女盯着看了好一会,伸手把它压到手掌底下。


    像是猫爪拍东西那样,她嫌弃地拍了拍,可是那张纸条没有知趣地消失,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达讯息。


    最后的最后,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抵触,羂索提醒她,如果能够完成这个计划,他就可以解开津美纪身上的诅咒了。


    津美纪。


    窗户没有关。


    风吹过来,感觉有一点冷,雪菜偏头看向窗外,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挂在别人家屋檐下的灯笼。


    好久好久以后,睡不着。


    雪菜趴在窗台上面,有点想狗卷棘了。


    她需要他的咒言让她睡觉,也想看见他的笑,那一种甜甜的,让她觉得吃到了糖果的笑。


    想起那样的笑容,雪菜心里又浮现了一些期待,和在高专时候一样,她洗过澡,换上最好穿的睡裙,抱好自己的小枕头去找他。


    旅店没有阳台可以跳,所以乖乖敲门,等了一会,出来的是忧太。


    他像是也刚刚洗过澡,穿着宽松的白T,头发湿漉漉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久前,和她在黑暗中接吻的少年。


    他低头看着她。


    小吊带白色睡裙,很可爱,她最常穿的款式,因为穿起来很方便。


    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小枕头,浅浅的黄色,很明亮,绣着一些可爱的符号。


    头发湿漉漉的,洗过澡、白得不像话。


    就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触碰过那样。


    好可怕……


    雪菜有一种被天敌扼住咽喉的感觉。


    她下意识往后退,看见少年轻轻掀起眼睛,视线追上她。


    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分明是依赖而又期待的神情。


    那样可爱的表情,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都叫他心软得不像话。


    可这不是给他的。


    因为在他开门以后,那样的表情消失了。从她的眼睛里,乙骨忧太看见了困惑和失望。


    失望吗?


    在失望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卑劣的、怯懦的、阴暗的、扭曲的家伙。因为他永远无法像是狗卷那样哄她笑吗。


    没所谓了。


    卑劣也好。他可以吻她,他会让她更舒服。


    “狗卷在洗澡。”


    他走出去,关上门,和她站在走廊上,压低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回去吧,雪菜,我也能让你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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