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束带“可舒爽了吗?公主殿下。”……
温香软玉在怀,娇声脆语入耳,环在陆乩野腰上的一对皓腕柔软又纤细。
殷乐漪在他胸口仰起头,红霞满面,神态娇嗔,一双柔情桃花眸里含羞带怯,惹人怜惜。
她这般柔情模样,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男子不为她倾心。
陆乩野垂首,额几乎快要抵上怀中少女的额,嗓音低沉:“你唤我什么?”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陆乩野说话时的吐息都洒落在殷乐漪的颊上,她双颊热意变得更烫了,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颈。
“陆郎啊……”殷乐漪掩住娇羞,又讨好的扯了扯陆乩野腰间的衣,“我可是诚心致歉,你便不要再和我一般见识啦。”
她只要愿意,哄起人来很有一套。从前为哄她父皇开心,她什么样的乖顺讨巧都扮过,面对陆乩野硬碰硬受苦的只有她自己,所以在他面前服软低头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只是她心中所思所想,陆乩野心知肚明,换做从前他该是一把扯过怀里这个装乖的小公主,但眼下不知为何,他竟不想这么做。
“陆郎……”陆乩野细品这二字,“未出阁的女子抱着个郎君就能唤的出如此亲昵的称呼,大晋的国风便是如此吗?”
将殷乐漪困在怀中不让她离开的分明是他陆乩野,她不过意图讨好唤他一声陆郎罢了,竟反被他倒打一耙,好似她竟成了什么轻浮女子一样。
她羞赧至极却不敢反驳,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何时唤别人陆郎了?我又何时搂抱别人了?我难道唤的抱的不只有陆郎你一人吗?”
说她轻浮,那被她抱被她唤的陆乩野就是更轻浮、更孟浪的那一个。
陆乩野岂会听不懂她的别有用心,但他不觉生气,唇角上翘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
“殷姮,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抚了抚殷乐漪鬓边散落下来的青丝,用指尖卷起勾到她耳后,露出她红艳欲滴的耳垂。
他偏了头,薄唇寻到她的耳,声轻却清:“往后你能抱的唤的都只能是我一人,明白吗?”
少女的耳被他的声线和吐息包裹,让她感觉这一处好似被细密的软针刺了一下,不自觉的泛出酥麻痒意,将脖子缩的更后。
“我自然是明白的……”若不是要求陆乩野的庇护,殷乐漪断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男子。
陆乩野闻言似乎这才算满意,将双臂一展,一副气定神闲之姿,“你还想抱到何时?”
殷乐漪忙不迭放开,陆乩野掸了掸衣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轻笑一声,往外迈开步子正欲走,又忽然记起什么,侧目瞧了她一眼。
“听说你今日绝食绝水?”
不待殷乐漪回答,陆乩野嗤之以鼻道:“这样也好,不用旁人来杀你,你自己便能将自己折腾死,也省得我费力护你。”
殷乐漪被他斥的哑口无言,但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事,见陆乩野即刻便要走,忙道:“陆少将军!你可否帮我打听一下我的母后和族人们如今是何处境?”
她追上去,声含恳求:“我心中唯一担忧的便是他们,他们究竟是死是活,现在何处,还请你一定帮我寻一寻……”
陆乩野睨了她一眼,“你若安分守己些,我自然会派人帮你打听。”
殷乐漪连连颔首,将安分乖顺都写在脸上,陆乩野这才抬脚离开。
待他走后,殷乐漪坐回到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来魏国的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些什么,她都不愿去回忆,只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到了魏国就好,到了魏国就好。
到了魏国便能见到母后和亲族,所以再悲伤再难受的时候,她都哭着撑了下来。
可如今到了魏国,她非但没有得偿所愿,性命更是岌岌可危。
殷乐漪在这一刻对自己的前路感到无比的迷茫,她是否真的应该听信陆乩野的话,就乖乖的待在他的看守之下苟活于世,殷乐漪不知道。
母后和亲族如今怎样,她也不知道。
她恍惚的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入口的苦涩味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许是实在太过茫然,她竟莫名想到方才陆乩野喝茶时的模样,这般苦的茶他竟也面不改色地喝下。
陆乩野出了院子,重新回到马车上后,叮嘱了傅严:“你将院中的人换一批口不能言的,签上死契。”
傅严没有立刻应下,和弟弟傅谨互相对视一眼。
陆乩野觉出他兄弟二人的不对,“有话便说。”
傅严道:“公子,为何还要留着芙蕊公主?”
傅谨性子跳脱,紧接着他兄长的话问:“回来的一路上,公子一直对我们说不要与芙蕊公主有牵扯,可这次陛下都下了命令,公子还将芙蕊公主藏在我们自家院子里,若是被陛下发现了怎么办?”
他们兄弟二人对陆乩野忠心耿耿,芙蕊公主身份特殊,又是被魏宣帝指名要“除去”之人,陆乩野这般枉顾圣意将芙蕊公主藏在自己身边,只怕日后东窗事发,他们公子性命都难保住。
傅谨之前又被陆乩野吩咐过看守芙蕊公主,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大着胆子问上一句:“难道公子真的心仪芙蕊公主吗?”
陆乩野在心中细品“心仪”二字,眸中浮现出几分讽意。
“所有人都以为芙蕊失踪了,包括陛下。如今芙蕊在我手中,她是死是活都由我说了算。”
从前行军时,哪怕殷乐漪多番恳求、自荐枕席,他对她也只是点到即止,不会与她有过多的亲密。
毕竟那时的她在他眼中大多时候都是“将死之人”,他没有愚蠢到会与将死之人有染,折损自身。
可如今不一样,整个大魏的人都知道芙蕊公主“失踪”了,他便是将这个“失踪”的公主藏在自己身边,魏宣帝也鞭长莫及,旁的人更是无从得知。
这又何尝不是一场瞒天过海的监守自盗。
傅严傅谨两兄弟面面相觑,闻言都不再言语。
翌日,越国公府张灯结彩,阖府上下一派喜气。
这一切都是为了府上多年未归的二郎君陆欺而准备的,可见越国公对这个外孙的重视。
正值晌午,陆府众人围着一张圆桌陆续落座。
越国公乃是武将出身,性格豪迈不拘小节,一家人用饭时不像其他的文官世家那么多的规矩礼仪,连下人都屏退,只留下自家人。
陆乩野和陆长廷分别坐在越国公左右两侧,陆聆贞和母亲陆夫人则分别坐在陆乩野和陆长廷的身侧。
陆夫人从上桌后便一直关注到陆乩野,见他如今模样,喟叹道:“二郎啊,你当年中了状元,一家人都以为咱们陆家终于要出个文官了。谁想到你竟将笔墨一丢,又拿起了枪,走了你外祖父和舅父的路!”
蟾宫折桂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情,而魏国又武强文弱,像陆乩野年方十四便得中状元的儿郎,在魏国更是百年罕有,他的未来必定是一条可直达天听的首辅之路。
可陆乩野
却将这别人几世都难以考得的功名说扔就扔,辞了翰林,转头从军,从最末等的士卒做起。
那时全都城的人都以为他疯魔了,就连魏宣帝也多番劝阻他,让他莫要自断前程,可他还是铁了心从了军。
至今都无人知晓他为何会如此。
陆聆贞闻言道:“阿父和阿爷虽然都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可他们俩在表哥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表哥这样的丰功伟绩!”
“昨儿陛下封赏时我可听得真真切切,如今表哥是骠骑大将军,位从一品!魏国历朝历代有哪个文臣武将十九岁便能是一品!陛下还将从前潜龙时住过的王府赐给表哥当新宅,这样的荣宠怕是连宫里那群皇子都赶不——”
越国公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陆聆贞被吓得一缩,连话都没能说完。
“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皇子岂是你一小小丫头能在背后置喙的?”越国公动了气,训斥完陆聆贞又看向她母亲,“你当母亲的是如何教她规矩的?”
越国公陆承是三朝元老,对魏国皇室忠心耿耿,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即便是嫡亲的孙女在背后编排皇室,那也是要被他狠狠责骂的。
是以魏国上下,无人不知越国公的赤胆忠心。
“是儿媳近来疏于管教聆贞了,公公莫要动气,儿媳之后一定好好鞭策她言行。”陆夫人深知女儿触了公公的雷池,“不过聆贞她并无不敬皇室之意,她只不过是替他表哥欢喜的忘了分寸……”
陆聆贞忙道:“是啊阿爷,我从小受您耳濡目染,又怎会不敬皇室。我只是替表哥欢喜……”
越国公闻言这才消气不少,看向陆乩野,“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回府,还让你撞见我发脾气,我这个外祖父做的的确是不尽责。”
陆乩野敛了几分在外人面前的气焰,亲自给越国公斟了一杯酒,“外祖父,一家人便不必说这些话了。”
越国公笑着点点头,心中又记挂着一事,沉吟片刻后才开口:“不日便是你母亲的祭日,你今年可愿同我们一起去祭拜你……”
陆乩野将酒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也冷了几分:“外祖父,有些事我既未主动提,您老也还是不提为妙。免得伤了我们祖孙的和气。”
在人前一向威风凛凛的越国公,竟被外孙的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神情亦变得凝重。
一桌人之间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
终于等用完饭,陆乩野不再逗留,陆长廷主动提出相送。
二人并肩走出国公府,陆长廷为缓和气氛,讲起近来都城中人人都乐道的一件事。
“十三皇子不是比你先一步押送晋国皇族回到魏国吗?尤其是他擒了晋国皇后,本想借此向陛下邀功封王,你猜后面如何了?”
陆乩野院中藏着的公主,昨夜低声下气地求他帮忙打听晋国皇族的事,他便顺耳听了听:“如何?”
“陛下竟将那晋国皇后纳入后宫,宠爱异常,这才短短数月便连升几阶封为了贵妃,眼下可是比十三皇子的生母滟妃还要高一个品阶。”陆长廷压低嗓音,幸灾乐祸道:“如今满都城的达官显贵都在说这十三皇子,不是回来领功,是给自己找了个‘娘’回来……”
陆乩野回忆昨日宫宴景象,一直在魏宣帝身旁的美貌妇人。
“你说的贵妃,可是昨日在宫宴上的?”
“对,她就是正得盛宠的贵妃娘娘。”陆长廷这段时日没少听旁人提起贵妃,“当日陛下要纳她入后宫,群臣进谏劝阻,结果我们陛下将最义正言辞的两位言官砍了头。杀鸡儆猴,从此便再也没人敢在朝堂上议论这位贵妃娘娘了……”
斩杀言官记入史册会被后世人诟病,可魏宣帝执政多年素有暴君之名,杀一两个言官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只是晋国皇后成了魏国贵妃,让陆乩野颇感意外,不知那公主殿下得知此事,会悲痛欲绝成什么模样。
他又问道:“长廷,你可知晋国皇室如今都关在何处?”
陆长廷摆了摆手,“此等机密岂是我这等初入翰林之人能够知晓的?不过啊,我听说是十三皇子将那些氏族关押起来的……”
陆乩野若有所思,二人一同出府,陆长廷送他至马车上,邀约下次再聚。
都城南北角的院落中,殷乐漪在这里已独自待了好几日。
院中的人全都换了一批新的,殷乐漪偶有向他们打听陆乩野何时归来,他们都缄口不语,拒绝和她说半个字,只每日按部就班的做着他们自己的事务。
偌大的院中每日连人声都听不到,她常常坐在窗边出神,日日盼着陆乩野现身将消息带回给她,有时一坐便是一日。
这样的日子让她心中的迷茫日日加剧,她好像一个被陆乩野藏养起来的外室,每日能做的竟是只能盼着他,从他口中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殷乐漪虽想要陆乩野庇护自己,却又不想自己真的成为依附他而活的藤萝,加上陆乩野这个人又是她无论如何伏低做小都难以捉摸透的,她本想忍到平安抵达都城便与他划清干系,可眼下离了陆乩野,她在魏国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郁色的伏在窗台,望着院中开得正艳的桃花。
侍女利落地将浴桶里倒满热水,她听见水声后往屏风后看去,见侍女沉默的提着桶退出屋内,关上了门。
殷乐漪这才将窗户放下,走到屏风后解了衣衫,进到浴桶里。
这几日来来去去换的人太多,她的身份也不好要求陆乩野的下人,只是昨夜她又做了噩梦,醒来时一身的汗,这才不得不让人为她打水来。
身子被热水浸泡,她脑海里那些无解的念头又不自主的跑出来,她背靠着桶沿,想的失神。
陆乩野来时,便听到水声颤颤,像是是有人在沐浴。
他并未停下脚步,仍旧推开房门进到屋中,踱步到屏风前。
这架屏风乃是香云纱所制,朦胧的纱面后是正在沐浴的少女,被水浸湿的青丝柔软的贴在她颊边,往下露出一节修长的玉颈和锁骨,线条美丽,再往下却被木桶掩住,如这架屏风的遮挡一般雾里探花看不真切。
但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最教人晃神。
陆乩野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殷乐漪眼神恍惚,竟还未觉察到他来。
他伸出一根食指俯身探入水中,“水都这般凉了,你是泡了几个时辰?”
殷乐漪方寸大乱,整个身子连忙没入水中,露出一张红艳羞愤的脸,“……你、擅闯女子闺房,偷看女子沐浴!非君子所为……”
陆乩野直起身子,弹落指尖的水珠,“这院子是我的,屋舍是我的,连你此刻沐浴用的浴桶都是我的。我光明正大,何须擅闯偷看?”
一番诡辩之言竟被他说的理所应当,殷乐漪被噎的憋出好几个“你”,都想不到反驳他的话,只能双臂环肩死死捂住自己胸口。
陆乩野见状,漆黑的眸里似笑非笑,“殷姮,你莫非觉得这般姿态便能将身子全都挡住罢?”
浴桶中里的水早已没了热气,水面清澈见底,他居高临下站在外边,将水中之景窥得一清二楚。
身姿曼妙的少女紧紧蜷缩着身子,那一双纤细的腿在水下莹白的好似泛光般,青丝如海藻在水中轻晃,墨黑之中映衬她一身雪肤更是白的晃人眼。
殷乐漪自知身子大半都落入陆乩野的眼底,可她此刻又不能从水里站起来,只能和陆乩野打商量:“……陆少将军,能否请你先行出去,待我换好衣衫后你再进来?”
陆乩野嗤笑一声,眼尾却忽然扫到她一点后肩上冒出的一点伤疤。
他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将殷乐漪从浴桶的另一端拉至他跟前,不顾她的挣扎,撩开黏在她肩头的发丝,露出那块伤疤的全貌。
这是殷乐漪为他挡箭时留下的,褐色的一块长在她这身雪白无暇的肌肤上,极为刺目。
“陆少将军……”她拗不过他,柔声细语的
恳求。
陆乩野望向她,见她红霞满面,湿润的眼眸中带着示好,他竟觉心头莫名生出几分痒意,实在奇怪。
他别过目光,放开殷乐漪,将那股异样之感从心头压下去,一言不发的大步走出房门。
殷乐漪迫不及待地从浴桶里站起来,她害怕陆乩野又突然闯入,连身上的水都来不及拭,拿了裙衫便慌忙的给自己换上。她心中还记挂着亲族的消息,又忧心陆乩野在外面等的太久怠慢了他,趿履小跑出屋外。
“陆少将军……”
陆乩野伫立在屋檐下,回首见殷乐漪提着裙摆向他跑来,轻薄春衫湿漉漉的紧贴着她的身子,襦裙束带系的歪歪扭扭,里面的上襦小衫领口更是一边高一边低,一头披散的青丝沾了水湿润的紧贴在她鬓边、腰间,从头到脚凌乱不堪,只剩一张脸尚可堪堪入目。
殷乐漪跑到陆乩野身前,见他眉心蹙着,以为是自己方才让他等的时间太长,正想说几句让他消气的软话,便听他不悦道:“殷姮,你是三岁孩童吗?既不懂穿衣,也不知沐浴过后要擦身吗?”
殷乐漪欲言又止:“陆少将军,我是怕你久等。”
“那你便是以这幅衣不蔽体、青丝散乱的仪态来见外男吗?”
他训斥殷乐漪的口吻极为严苛,仿佛和方才那个登堂入室看殷乐漪沐浴的登徒子全然不是一个人。
前后两幅面孔,饶是殷乐漪在他面前再敬小慎微,也不由得有几分动气。
反正她再丢脸再狼狈的模样陆乩野都见过,也不差眼下这一次。
殷乐漪索性破罐子破摔,学着他从前讥讽自己的语气,道:“我什么模样陆少将军你没见过,这回也不过是衣衫不整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陆乩野闻言眉尾一扬,罕见的被这公主噎了一次。
“诚然,你什么模样我都见过。”他握住殷乐漪的手腕将她往前又拽了几分,“但你穿成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旁人瞧见,便是不妥。”
“你们晋国,难道没教过你女子该有的仪态?”
院中的人每日定点才会来,平时都不会踏入殷乐漪的视线。
且她贵为一国公主,从小便被极为严格的教养礼仪,与她年龄相仿的堂姊妹们在这一点上都不及她。而她自己也是极重仪态礼节的性子,眼下被陆乩野当着面斥毫无仪态,她委屈又愤怒,一下便红了眼。
“我怎么就没有仪态了?我从小礼仪便是宫中典范,只有在你陆欺将军面前,我才永远都是这幅狼狈又丢人的模样……”
殷乐漪越说越心酸,泪珠从眸中掉落到她裙摆上,及腰的发梢也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她眼瞅着自己裙摆上的水印越来越深,可不就印了陆乩野所说的没有仪态了吗?
她哭得更加伤心,雪腮梨花带雨,睫羽湿漉的耷拉着,像溺水的蝴蝶般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
陆乩野盯着殷乐漪哭泣的容颜,冷冽的黑眸直勾勾毫不遮掩,好似想从她身上和她的哭泣里探究什么。
究竟想探究什么,他一时竟也不知道。
他松开殷乐漪的手腕,左手勾起她襦裙束带,她惊颤地后退,“……你干什么?”
陆乩野垂眸,目光落在她面上,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里没了平日讥讽她的笑意,冷若寒霜的反而看得她心中毛躁,让她莫名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
“我在干什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陆乩野扯开殷乐漪的束带,在她感觉襦裙即将滑下的时候,他又忽然转动手指把束带往两边用力一扯。
力道之大将殷乐漪整个人都往前拽了一步,险些没站稳撞进他胸膛,襦裙又稳稳的挂回了她胸脯之上。
殷乐漪抬眸惊讶地看向陆乩野,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襦裙束带上。
她垂睫又望向陆乩野为她重系束带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还是像一双执笔弄墨的文人之手,偏偏此刻却在为她亲昵的系着齐胸束带。
这都有些不像她熟识的那个陆少将军了。
察觉到殷乐漪的视线,陆乩野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气氛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殷乐漪莫名觉得脸上烫的厉害,“没看什么……只是觉得陆少将军会系女子襦裙的束带,有些惊讶。”
齐胸襦裙的束带要想系好需得费一些功夫,若是不会的人对着两条长长的束带,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也怪不得殷乐漪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在穿衣一事上一直老大难。
陆乩野修长的指在束带里灵活的穿梭着,一个双耳结即将成形,耳畔却忽然传来一声细柔的娇喘。
他挑眉看向发出这声暧昧音节的少女,见她双颊竟是比方才沐浴被他看见时还要红艳,桃粉似的唇瓣微微翕动,吐出的呼吸乱了节拍,像是喘不过气。
陆乩野淡声问上一句:“怎么了?”
殷乐漪睫羽抖得厉害,似是羞于启齿。
但磨蹭片刻,她还是抵不住胸脯传来的异样之感,细若蚊呐地道:“……陆少将军,你系的太紧了。”
勒得她气都喘不匀。
陆乩野挑眸往下一看,见那束带在她裙头都勒出了皱,收紧的同时竟也无意地凸现了她的丰盈,轻薄的襦裙下掩着香艳的弧度。
还是少女之姿,身段便已出落得如此曼妙。
陆乩野眼帘微垂,不动声色地将眸光掩在其后。
他琮铮如泉的嗓音里拖着缓慢的调子,慵懒地紧:“殷姮,你可真是难伺候。”
殷乐漪紧抿粉唇,没有反驳。
陆乩野解开她的束带,从头来过。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方才慢上许多,慢条斯理地不像在帮她系束带,反而像是在玩弄。
而束带的位置本是系在胸脯之上,陆乩野为她系带,手指难免碰到她的身体,他指尖触碰之地又与少女的丰盈之处离得太近,偏他更是慢悠悠的系,殷乐漪更觉不自在。
待陆乩野打完最后一个结时,她迫不及待地想往后退开,却不慎踩到裙摆,竟直直倒向他怀中。他为她系带的手滞在半空,及时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住。
殷乐漪与他胸膛紧贴,湿漉的衫在这一刻轻薄的好似令她的身子没了遮挡。
陆乩野搂着她的动作一顿,好像也感受到她的羞怯源自何处。
可他偏偏又不肯放开她,反将她腰肢握得更紧,让她的身子与他胸膛贴的更近,桎梏住那抹柔软。
他垂首,凑近殷乐漪红透的耳畔,声中含笑,故意顽劣的问上一句:“可舒爽了吗?公主殿下。”
第22章 轻薄“谁将你弄哭的?”
桃花枝头飞来一双雀儿,唧唧喳喳不绝于耳,正是春心萌动求偶时。
屋檐下,青丝如瀑的少女被高大的少年拥在怀中,少女双颊生绯,神态羞赧。少年白发如雪,剑眉星目,黑似点漆的眸子里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殷乐漪双手撑在陆乩野的胸膛上,将他们的身子分开一些。
她别过头,咬了咬唇,低声骂他:“登徒子……”
借为她系齐胸束带之名轻薄她,还故意在她耳边问如此孟浪的话。
陆乩野眸中笑意更盛,“我好心为你系束带,你说勒得紧,我便又好意帮你松一松重新系。我这样的善举怎的到你口中,竟成了登徒子?”
扣住殷乐漪腰肢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殷姮,你分得清好赖吗?”
陆乩野这个人最擅诡辩,黑的也能被他说成是白的。
殷乐漪气不过,涨红着脸道:“我感激陆少将军为我系束带,但你方才……问的那句话,还有眼下你抱我这般紧,难道算不上轻薄吗?”
胸口相贴严丝合缝,紧密无间。方才的触感殷乐漪只要一想想便觉得羞死人了。
“看来你是认定我轻薄于你了。”
陆
乩野环过殷乐漪的腰肢,单臂将她举起来往肩上一扛,大步走进屋内,笑的恣意风流:“既如此,我不坐实了登徒子的名号岂不是冤得很了?”
殷乐漪视野天旋地转,没料到自己不过据理力争一句,竟然更激怒陆乩野。
她拍打他的后背费力的挣扎,连忙求饶:“陆少将军我失言了!你不是登徒子,你是、你是这世间最好最和善的郎君!”
陆乩野勾唇笑笑,“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是这般和善的吗?”
“是啊是啊!”殷乐漪将这辈子所学赞人的话都拿了出来,“你丰神俊朗,俊美无双,会带兵打仗,还会骑马射箭用枪!年纪轻轻就能掌魏国几十万兵马,你……你天纵奇才呀!”
视野又是一阵轮换,殷乐漪被陆乩野放倒在床榻上,见他俯身要朝她探手而来,她实在是想不到赞词了,高声道:“还有最重要的是你心地善良!你不惜违背皇命也要救我一命,陆少将军陆欺,你在芙蕊心中那就是再世佛陀、救苦救难的菩萨……”
陆乩野双臂环肩的站在床边,洞若观火道:“殷姮,你为了保全自己,还真是什么荒唐言论都讲得出来。”
自从到了他身边,殷乐漪也觉得自己胡编乱造的本领日益精进。
“我说的都是真心之言……”殷乐漪心中纵使再别扭,面上仍是乖顺,“我诚心实意的感激陆少将军保我一命呢。”
陆乩野但笑不语,也不知信了几分。
他再度俯身朝她而来,殷乐漪吓得闭上眼,下一刻感觉自己头顶被东西罩住,她睁开眼拽下,发现陆乩野将擦身的帕子丢到了她头上。
“我见不得人衣衫不整。”陆乩野语气淡淡,“擦干净了,去将发束了,再换件衣裳。”
殷乐漪愣了愣,旋即颔首下床,正要到里间,又忽然忆起什么退了回来。
“陆少将军,我不会梳头……”殷乐漪有些窘迫,“也没有可以换的衣裙。”
陆乩野挑眉道:“你不会同院里的下人说吗?”
“他们都不理睬我……”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哑巴。”
亡国公主被当朝重臣藏匿,若是下人口风不严传了出去,他们二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祸。
殷乐漪一点就透,由衷道:“陆少将军思虑周详。”
陆乩野唤了一个女婢进来替殷乐漪梳发髻,这女婢动作利落,先是为殷乐漪绞干了头发,再为其梳妆。
少女的披发很快便被梳成了婀娜的云鬓,陆乩野从铜镜中看得她侧脸,未施粉黛,未戴钗环,只一张素净的小脸,便已美的如那出水芙蕖,清丽脱俗。
不知上了妆,佩了钗环,着一身华丽的裙衫,又该美到何种地步。
女婢为殷乐漪梳完头便放下了梳子,陆乩野问:“为何不给她上妆?”
女婢用手比划了半天,陆乩野见后蹙了蹙眉。
殷乐漪为女婢解释:“妆台里没有口脂胭脂,我也不用上妆。”
陆乩野这所院子闲置多年,除了日常所需之物齐全外,又怎会备女子所用之物。
他吩咐:“去拿一顶帷帽来。”
女婢退下去拿。
殷乐漪见状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陆少将军,你是要带我出门吗?”
“有何不可?”
殷乐漪被日日困在这里,内心深处是极想出去的,但她如今又有性命之忧,斟酌道:“我出去不会给你我惹上事端吗?”
“殷姮,这里是魏国都城。”陆乩野走到门边接过女婢送来的帷帽,抛进殷乐漪怀中,“你当谁都认识你这张脸吗?”
“可你军中那些将士都见过我。”
“那是我的麾下。”陆乩野目空一切,语气中透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慵懒,“谁敢越过我向他人禀告,那便是和我作对。”
有些人想上达天听之前,须得掂量掂量自己在魏国的份量,是否比他陆乩野更重。
这番话换作任何一个人来讲那都是狂妄至极,可说的人是陆乩野,那便是事实。
殷乐漪被说服,戴上帷帽后跟着陆乩野走出屋内。
陆乩野走在前,她落后他两三步。
“陆少将军,敢问是否有我亲族和母后的下落?”
“你的亲族被看管了起来,至于关押的位置在何处乃是机密,我回京不过几日还尚未找到。”
只是被看管那便暂时性命无虞。
殷乐漪紧接着又问:“那我母后呢?我母后也和他们关在一处吗?”
晋国皇后如今是魏国宠妃这件事,不但让晋人脸上无光,对魏国皇族更是奇耻大辱。
殷乐漪如今需得靠陆乩野的庇护过活,她离不了他为她设立的一方天地,更不可能再见到她的母后。
所以真相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她既要这么认为,便由她去。
见陆乩野颔首,殷乐漪压在心中多日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既是被看管,那就暂无性命之忧。
殷乐漪已没了父皇,怕极再听到母后亲人身死的消息,一下子欣喜地眼生热意,冲陆乩野感激道:“多谢陆少将军。”
陆乩野不置可否,带着殷乐漪走出院子,进到马车里。
驾车的是傅氏两兄弟,他们对殷乐漪视若无睹,问道:“公子,可是要去街上为新府邸采买东西?”
“嗯,顺路再去一趟成衣铺。”
殷乐漪受宠若惊,“陆少将军,你要给我买衣裙吗?”
陆乩野打量殷乐漪一眼,“不然我带你出来作甚。”
让成衣铺的人上门来送衣既引人注意,又暴露了宅院的位置,倒不如让她自己去买,越普通平常一些,越不会招人瞩目。
今日春光好,风和日丽。
沿路的街道两旁皆是各式各样的摊子,摊贩挑着东西沿街叫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殷乐漪从风吹起的帷幔缝隙里窥见了这一幕,心中不觉开心,反倒想起鄯州城里百姓们为了一口清粥在冬日里排了好几个时辰的场景。
成王败寇,得胜国的百姓便能安享康乐,输国的百姓却只能挨饿受冻。
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直到与陆乩野暂时分头,殷乐漪仍对这些事有些耿耿于怀。
陆少将军几日前才声势浩大的回城,加上他白发玉面的外貌又实在打眼,不便和殷乐漪同行,便留了傅谨隔着一段路跟着她。
殷乐漪走到成衣铺时,路过一个摊子。
摊上杂乱的摆着一堆字画,摊贩坐在后面有气无力的喊:“贱卖啦贱卖啦……”
殷乐漪扫了一眼那些字画,画上或有尘土或有破损,品相极差,要么是没有妥帖保管,要么便是他人丢弃的废品。
但殷乐漪却在瞥到一幅画时眼前一亮,她走过去问道:“我可否仔细瞧瞧?”
摊贩连忙站起来热情招揽:“自然能!”
殷乐漪展开画轴,上面绘着一幅小儿学画之景,将稚童握笔学画的神态画得惟妙惟肖,但最令殷乐漪眼前一亮的是这稚童笔下的画中亦有一幅景象,画的正是彼时正在画他的男子。
作画之人亦成为了画中稚童画笔下的景物,点睛之笔,令人十分惊喜。
只是这画似乎也有些年头,画纸边缘有些泛黄,加上保管不当看上去有些旧。
殷乐漪惋惜之余,又想到傅谨提到陆乩野新府邸之事,陆乩野帮她打听亲人的下落,她也理应回赠些东西以示感谢。
若他也是和她自己一样会赏画之人,应该也不会因为这幅画的旧而嫌弃。
殷乐漪回身看向傅谨,傅谨看她拿起这幅画便爱不释手,便知道她想将其买下。
他走过去替殷乐漪付了二十文后,忍不住提点道:“公……小姐,这样的画便是给十文都算多的了。”
殷乐漪把画轻柔地卷起来,“十文是多少?”
她从小养在深宫,虽然知晓民间需用钱财才能交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金银却毫无概念。
傅谨被问的一噎,不知该如何解释十文是多少,挠头道:“咱们还是先去看成衣吧。”
“好。”
殷乐漪卷好画轴,走进了成衣铺。
傅谨一介男子不便入内,只在门外等着。
铺子内挑选衣裙的女子多是结伴而行,又或是家中丫鬟陪着小姐,像殷乐漪这样独身一人的是少数。
铺中的掌柜倒很是热情,见殷乐漪一人,便主动为她介绍都城中如今
新颖的衣裙式样。
“我观娘子身段婀娜,穿这条石榴红裙,配上一件坦领上襦,再搭一条翠绿披帛。一定艳丽的美不胜收!”
殷乐漪听她介绍,心道魏国盛行的女子穿着果然和晋国不同。
晋国文人才子大儒众多,盛行的穿着便也是清雅脱俗,飘飘如仙般最佳。反观魏国,却极重这浓墨重彩,连女子穿着也都是大红大绿这等艳丽之色。
“可有清雅一些的颜色?”
“这……”掌柜面露难色,思索片刻道:“倒是有,只是式样旧了些。”
“无妨,你拿与我试试吧。”
掌柜去取了一套粉色裙衫来,“我来帮娘子试衣,若尺寸不合适,我们铺子可以改。”
“劳烦了。”
掌柜熟能生巧,不一会儿便为殷乐漪换上了新衣裙,带着她走到外边的铜镜前,镜中印出个如春色般动人的女娇娥,面容虽被帷帽遮挡,但身段气质却出尘脱俗,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的。
就连铺中看衣衫的女郎们也不由得被她吸引,赞道:“娘子,你这身段出落得可是真是亭亭玉立……”
“竟将这淡雅的颜色穿的如此好看,今日也是让我开了眼。”
陆聆贞本在铺子二楼挑选华贵的衣衫,却突然听见一楼传来吵嚷之声。
她被搅了兴致,风风火火的走到楼下,见一群女子围着一个连容颜都被遮挡的女子夸赞,更是不屑。
“掌柜的,你是给她试了什么罕见的裙衫,让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她转。”陆聆贞趾高气扬,“我竟还没来得及入眼,却叫她人抢了先,可是你这间铺子没将我放在眼中?”
越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掌柜哪里敢怠慢,连挑选衣衫的地方都留给她单独一层。
“陆小姐哪里话,这位娘子试的是好几年前的式样颜色了,这样的衣裙我怎敢拿给您挑……”
陆聆贞自然是知晓的,但她出身显贵,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到了哪里都容不得旁人比她更出风头。
“即如此,那便也给我找一套那位娘子身上所穿的衣裙来,我也想看看这淡雅的衣裙到底有何魅力。”陆聆贞轻蔑地瞥一眼殷乐漪,“竟能将连面容都羞于示人的女子,也能衬出几分颜色。”
殷乐漪听出这女子口中的奚落之意,不过是在说她容貌难以见人,全靠身上的衣衫衬。
她从小便被人赞誉美貌,即便殷乐漪未自恃美貌凌驾于他人之上,但并不妨碍她知晓自己这张容颜有多倾国绝色。
所以被人明嘲暗讽的说长得难看,她其实并未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更何况她和眼前这女子素不相识,大概是觉得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所以才要如此奚落她。
掌柜听了陆聆贞的话,为难道:“陆小姐,这衣裙因早已不盛行,铺中仅此一套……”
陆聆贞走下台阶,抬抬手指,“那便让她把身上的裙衫脱下来。”
这举动实在有些侮辱人了,但都城之中无人不知这陆大小姐骄纵蛮横,但她身后是越国公府,没人敢去得罪她。
掌柜也只是个平民百姓,不得不转而去向殷乐漪恳求:“这位小姐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人物,还请娘子将衣衫换下来罢……”
殷乐漪当真是无妄之灾,心中虽有几分憋屈,但她明白自己如今不能冒尖,一套裙衫便能息事宁人,脱便脱了罢。
她极为顺从,也不曾对陆聆贞多说一个字,教陆聆贞觉得殷乐漪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等等。”陆聆贞叫住殷乐漪,“先把你的帷帽摘了。”
衣衫可脱,但帷帽却不能摘。
殷乐漪摇头,“我容颜丑陋,摘了怕吓到在场的诸位。”
帷帽里传出的嗓音清丽似玉珠落盘,悦耳动听,俨然是一位妙龄少女的声音。
便是听声识人,也不会让人觉得拥有这样美妙嗓音的少女是个貌丑无盐之人。
但陆聆贞却觉得自己猜中了殷乐漪容颜丑陋,就想掀了她的帷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
“美人我见过不少,但貌丑的却很是稀罕。去把她的帷帽给我摘了!”
“是,小姐。”
殷乐漪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女子,见躲不起便只能逃跑了。
但越国公府是武将出身,给陆聆贞配的丫鬟都是功夫不错的武婢。
这武婢生得膀大腰圆,向殷乐漪扑去的动作更是又准又快。殷乐漪抱着柱子往后一躲,这才堪堪避过武婢的袭击。
武婢却因出手的力气太大,竟将桌上摆放的布匹给撞倒在地上,吓得铺子里的女子们尖叫着慌乱逃了出去。
掌柜苦不堪言:“姑奶奶、陆小姐!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铺子吧……”
武婢见状有所顾虑,陆聆贞在后方高声道:“怕什么!便是将这间铺子拆了,我也赔得起!”
武婢有了陆聆贞兜底,更加肆无忌惮,追上殷乐漪后伸手抓住帷帽下的纱帘后便往后狠狠一扯,帷帽被拽下,连同殷乐漪的云鬓也被扯的松散,头皮跟着痛到让她眸中生泪。
殷乐漪垂首以袖掩面,不跟武婢争执,提了裙摆便想跑出成衣铺,被对方看穿,一把拽住她提裙的手腕,恶狠狠地将她往后一拽。
她身子轻,整个人都被拽的向后倒,后脑着地殷乐漪都已预料到自己将会摔得多疼,余光中却忽的引入一抹蓝衣白发的身影。
对方握住她另一只手腕将她拉回来,抬腿便是一脚踹到那武婢身上,武婢惨叫着摔到了地上,把桌子撞翻。
殷乐漪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前人的模样,便被他扶着后脑将脸按进他胸膛。
一股既冷冽又清淡的气息接踵而至的钻进殷乐漪的鼻息里,是她从未闻过的陌生气息,却无端的让殷乐漪在脑海中将其和一个人联想起来。
她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瞧不见,只听得她倚靠的胸膛处正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紧接着又听见那琮铮如泉的少年嗓音,冷冷地问她:“谁将你弄哭的?”
第23章 殊色“求你了。”
成衣铺里一片狼藉,武婢被当心一脚踹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整个都城谁敢当着陆聆贞的面打她的下人?
她风风火火的冲向门口,看清将那无盐女按在怀中的男子,墨蓝锦袍,银冠束发,抹额之下是一张清冷不失贵气的俊美脸庞,不是她那表哥还能是谁?
陆聆贞的气焰瞬间熄下去大半,端出淑女仪态来,细声细气的问:“表哥,你怎的在此?”
陆乩野扫了眼成衣铺后,垂眸看向被他按进胸膛的少女,“说话。”
殷乐漪听到那蛮横女子竟唤陆乩野表哥,就算她把苦水全倒出来,陆乩野又怎么会帮她而不帮她的表妹呢?
她不想自讨没趣,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口传出:“……无事,只是有些误会罢了,眼下已经没事了。”
陆聆贞还担心这无盐女在陆乩野面前告她的状,有损她在陆乩野心中的形象,不过算她识相没有乱嚼舌根。
“既然无事你还不赶快从我表哥怀中退出来?”陆聆贞飞扬跋扈,“也不知是从哪家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我表哥也是你配碰的?”
殷乐漪也根本不想在陆乩野怀里多待,可她帷帽被抢走,此刻从陆乩野怀中退出来便要暴露真容。
“陆少将军,我的帷帽……”
傅谨站在后方擦了把汗,他是见识过这位表小姐的骄纵的,是以几刻前见到殷乐漪被她刁难,他便机灵的去把自家公子请了过来。
陆乩野护着殷乐漪,示意傅谨将她的帷帽捡回来后,为她重新戴上,殷乐漪这才得以从陆乩野怀中退出来。
陆聆贞见陆乩野竟亲手为殷乐漪亲昵的戴帷帽,诋毁道:“……表哥!
你怎的对待她如此好,你都不知道她长得有多不堪入目!”
傅谨没忍住噗嗤一声,立刻被陆聆贞狠狠地剜了一眼,“你笑什么笑?”
傅谨是笑陆聆贞竟将大晋第一美人的芙蕊公主说成不堪入目,笑她无知罢了。
“表小姐听错了,卑职可没笑。”
殷乐漪不想听他们表兄妹在这里话家常,转身要走出成衣铺,却被陆乩野握住手腕。
陆聆贞见状更是醋意大发,急步跑向陆乩野要将他们二人分开,刚到陆乩野身前还没来得及站稳,脖子便被陆乩野一把掐住,脚底悬空,身子被提到了半空。
“表哥……”陆聆贞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声音嘶哑:“我是、我是聆贞啊……”
一声表哥换不得陆乩野怜惜。
他面无波澜,眸中更是静若寒潭:“陆聆贞,你听好了。我待谁好,做何事,碰何人,都轮不到你置喙。”
陆聆贞窒息的流泪,双手紧抱住陆乩野的手臂,哭着恳求:“我咳咳……知晓了咳咳咳……我错了表哥咳咳咳……”
旁人若要给家中顽劣的妹妹一点教训,训到她认错求饶就已经该收手了,可陆乩野丝毫没有放开陆聆贞脖子的迹像。
陆聆贞见求饶无用,只得威胁:“表哥你要是真的杀了我咳……阿爷和越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
陆乩野不为所动,他语调轻缓,在决定旁人生死的时刻,仍旧漫不经心:“那我便先扭断你的脖子,看看他们会不会来为你报仇。”
殷乐漪站在陆乩野身旁看的极真切,他掐着陆聆贞脖子的力道丝毫未松,陆聆贞更是被掐的眼睛都快翻白。
陆聆贞纵有千般刁蛮不是,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她还是陆乩野的表妹。
他待亲人尚且如此残忍,待他人岂不是会更冷酷暴戾?
殷乐漪再一次见证了陆乩野疯魔的一面,心中对他惧意更甚从前。
眼看他那表妹快在他手里断气,她急的反抱住陆乩野的手臂,劝阻道:“陆欺你快住手,她真的会死的!”
陆乩野的手佁然不动,眼尾轻瞥她,“你不想她死?”
殷乐漪连连摇头,“不想!今日之事虽是因她而起,但也不过是一套裙衫罢了,哪里就犯得上让她用命来偿?”
“你刚回魏国,正是青云直上步步高升的时候,若是因为杀了你表妹德行有亏,背上人命被官员弹劾,你的前程也会断送的……”
遮掩她容貌的轻纱被风吹起一角,陆乩野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满是焦急的面容。
片刻后,他勾唇轻笑,手指一松,陆聆贞摔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大口喘气。
陆乩野连余光都吝啬给陆聆贞,冷淡道:“陆聆贞,向她赔罪。”
陆聆贞捂着脖子大声咳嗽,一幅连话都还说不出来的模样。
殷乐漪轻轻摇了摇陆乩野的手臂,“不必了。”
“不必?”陆乩野尖锐的反问她,“既然不必,那你哭什么?”
殷乐漪摇头否认自己哭过,陆乩野的手指穿过纱帘抚到她脸颊,被他指尖勾走一滴泪。
“骗人之前,先把证据销毁的道理你不知吗?”
殷乐漪怔怔:“可能是因为方才帷帽被扯掉的时候,扯到了头发……”
陆乩野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陆聆贞,陆聆贞欺软怕硬,此刻又刚从陆乩野手中逃过一劫,怕他怕的要命,连忙向殷乐漪赔礼:“……是我的错,还请小姐海涵,饶了我这一次罢。”
殷乐漪不想再将此事闹大,又扯了扯陆乩野的手臂,“多谢陆少将军替我出头,我没事了,我们快些离开吧。”
方才还杀人不眨眼的陆乩野,不知为何此刻心情竟看上去有些不错。
“傅谨。”他慢条斯理地吩咐,“将这间成衣铺的所有裙衫都买下来。”
“是。”
傅谨将躲在角落里的掌柜拉出来,“掌柜的,我们公子发话了,你们铺子里的裙衫我们都买了。”
掌柜感激涕零,连声道谢,恭送陆乩野和殷乐漪一起离开。
陆聆贞扶着地板站起来,见陆乩野和那无盐女子携手离去的背影,自己不仅狼狈,武婢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折辱,又气又委屈,哭着跑出成衣铺想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回越国公府告状,还没跑出几步就撞到了人。
陆聆贞在气头上,正要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
“陆小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十三皇子赫连鸿一脸关切,陆聆贞忙将自己即将出口的不驯之言咽了回去,飞快的擦了擦脸,“见过殿下,臣女无事。”
“怎会无事?”赫连鸿拿出随身携带的方帕为陆聆贞擦泪,“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让我们越国公府的大小姐哭得如此伤心,实在该死!”
陆聆贞吃软不吃硬,见赫连鸿为着她说话,哭诉道:“还不是怪我那表哥!他竟为了一个女子折辱我!”
“陆小姐说的可是陆少将军?”
“是,除了他还有谁敢这么对我?”
赫连鸿若有所思,面上不忘安慰陆聆贞,“我若有陆小姐这样如花似玉的表妹,不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舍得让陆小姐受委屈。”
他亲昵的想要搂住陆聆贞,被陆聆贞察觉到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行礼道:“多谢殿下宽慰,臣女这般模样实在是狼狈,便不在此处扰殿下兴致了。还请殿下容臣女先行告退。”
赫连鸿收回手,笑道:“自然。”
陆聆贞快步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赫连鸿目送她离开后,神情一变,轻蔑道:“竟还有几分不好糊弄。”
不过那一向眼高于顶的陆乩野竟会为了一个女子折辱他的表妹,看来在人前端的再清高傲慢,也还是过不了美人关。
殷乐漪和陆乩野回到马车内,殷乐漪摘下帷帽,扶了扶自己松散的发髻,颊边垂下两缕青丝,她不必照镜也知自己此刻定然狼狈。
她将手从头上放下来,看向面前的陆乩野,忆起几刻前他掐陆聆贞的模样,后颈还是有些生寒。
但陆乩野又是因她才会对陆聆贞动手,他是在护她吧?
“多谢你,陆少将军。”不管是不是,殷乐漪先致谢总不会惹他不悦。
她顺便将自己买的画从一旁拿起递给他,“我听说你搬了新府邸,这幅画是我为庆你乔迁之喜挑选的。”
陆乩野有些意外的接过画,“花了多少?”
殷乐漪如实道:“二十文。”
陆乩野剑眉一挑,似笑非笑:“二十文?”
殷乐漪随对金银没有概念,但听他的下属傅谨说这画十文都算多,那便是太过便宜。
但殷乐漪如今又没有金银珠宝傍身,连买衣裙和画都是花的陆乩野的钱财,她又怎么能买得起出自大家之手的名品。
“陆少将军若要嫌它不贵重,那便想一想我那支簪子吧。”
“什么簪子?”
殷乐漪抿了抿唇,不是很想提及这事,“就是你我初见之时,我用来自保被你夺去的那支并蒂芙蕊簪。那支簪子虽看上去清雅,但十分贵重,可抵得上一座城池。”
陆乩野经她提起,才模糊的忆起她说的那支簪子的形貌。
殷乐漪见他不语,狐疑道:“陆少将军,你莫不是把我那支簪子丢了?”
“你若是想要簪子,什么式样的我都能差人为你寻来。”陆乩野不以为意,“你若是痴心想要座城池,我如今便是打下来,你也没有用武之地。”
“我不想要城池,那支簪子是我父皇送我的。”
簪子被陆乩野夺走,殷乐漪还有拿回的一日,可若是被他丢了她又去哪里寻呢?
殷乐漪指掐掌心,忍住悲痛,哑声道:“那是我父皇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父皇离世数月,殷乐漪竭力不让自己去想他的模样,可从自己口中唤出父皇这两字,她还是伤心欲绝。
坐在陆乩野面前的少女低垂着颈,微乱的云鬓下是一张倾国殊色的娇颜,一双含情的桃花眸中氤氲着水雾,楚楚可怜得紧 。
陆乩野将画往身侧一放,“殷姮,你是水做的吗?”
分明是他将她的簪子弄丢了,反倒还嫌她掉泪。
可殷乐漪即便恼怒他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只得转过头忍着伤心自己给自己拭了泪。
她这般神态落在陆乩野眼中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陆乩野见后不自知地蹙了蹙眉。
正要开口,车外面的喧哗声突然变大起来,马车也停了下来。
“公子,是大理寺的人正要出城,百姓们聚在后面议论。”傅谨在外道。
不必傅谨回禀,百姓们的议论声便传进了马车内。
“这大理寺少卿日日带着人城外寻人,一连寻了几日怎么还没寻到?”
“据说寻的是晋国的芙蕊公主,这么卖力的寻肯定是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殷乐漪闻言小脸霎时苍白不少,小声问陆乩野:“……陆少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她误以为寻她的这批人,是魏国皇帝下令要将她的尸首带回去的人。
但陆乩野却知晓带着大理寺寻殷乐漪的人乃是她的旧臣裴洺,并非魏宣帝的人。
他还知晓这裴洺从知晓殷乐漪出事后,便没日没夜的带着人在郊外的悬崖底下寻殷乐漪。
裴洺对殷乐漪如此情深义重,也算得上是一番深情了。
不过,裴洺永远也寻不到殷乐漪。
思及此,陆乩野注视面前少女的眸色愈沉,心底的独占欲如种子破壳悄然滋生。
“你乖乖的待在我眼皮子底下,便无人敢动你分毫。”
陆乩野忽的探出手,将殷乐漪拉入怀按坐在自己腿上,她身上携带的清雅馨香便钻入他的鼻息里。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殷乐漪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陆乩野。
陆乩野扶住她的后颈下按,他们二人的脸贴近,他沉声问她:“知道了吗?”
他眸色如墨,一转不转的望着殷乐漪时,不知为何让她有一种好像被他盯上,成了他掌中蝴蝶般的错觉。
她有些惧怕陆乩野这样的眼神,颈子不自觉地往后退缩,“我知道了……”
她的动作此刻看上去却好似迎合了陆乩野,在他掌心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陆乩野像是被她的乖顺取悦到,唇畔浮现出满意的笑。
将殷乐漪送回,陆乩野折返回府已是入夜。
这所新府邸是魏宣帝从前潜龙之时在宫外的住所,即便空置多年,每月都有人定时来打理。而魏宣帝似乎早已有意将这座府邸赐给陆乩野,在他回京的一月前,魏宣帝便命人将这所府邸重新翻修过一遍,如今府邸更是焕然一新,大气磅礴,格局与摆设竟隐有几分皇家贵气。
上门来道贺送礼的达官贵胄都快将府邸的门槛给跨烂了,府中的管家在仓库里清点打理了好几日。
陆乩野回到书房时,傅严拿了礼单册子给他过目,“公子,这是近几日送礼官员的名册。他们还附上了各家府邸的请帖,都想邀约公子莅临他们府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眼下谁是这都城中风头正盛的人,这群官员们的风向便向谁的方向倒戈。
见风使舵,趋炎附势。
陆乩野兴致不高,将礼单册子往桌上一扔,无意瞧见殷乐漪送他的画。
他默了几息,道:“傅谨,明日我画一支簪子给你。你拿着画,找都城里做珠钗最好的匠人将上面的式样打出来。”
傅谨得令,又忍不住问道:“公子是为芙蕊公主打的?”
陆乩野抬眸睨他一眼,傅谨忙道:“属下多嘴。”
他又禀告了一些琐碎之事,半个时辰后今日的公事方才算暂歇。
管家特命人备了晚膳陈酿,陆乩野回到卧房独自用膳。
食之无味,酒如白水。
陆乩野只饮了几杯便让人撤下,沐浴之后熄了烛上了床榻安歇。
窗沿半掩,夜风伴着院中清雅的花香,悄声侵袭入屋内。
“陆少将军……”
氤氲水雾中传来少女娇柔的嗓音,陆乩野睁开眼帘,像是被这声音吸引,双脚情难自禁地循声而去。
周遭水声潺潺,雾气浓厚。
他循声走了许久,才找到一间屋子。屋门半掩,他推门而入,只见一架香云纱的屏风后,有一妙龄少女正在后方沐浴。
她听见声响,惊慌地捂住胸口,回首见来人是陆乩野,脸上的慌乱变作娇羞。
“你为何现在才来?”少女脆生生的声音里含着羞怯,语气里还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娇嗔,“我都等你许久了。”
“陆郎……”
陆乩野闻之心神一怔,穿过屏风想要探究唤他陆郎的少女是何模样,只见少女正从浴桶中站起,轻薄的粉色襦裙湿漉漉的紧贴着的身形,腰肢不堪一握,**更是丰盈。
她抬起一只脚踩到地上,沾了水的裙摆黏在她膝盖处,露出一条纤细莹白的小腿,玉足小巧,许是才沐浴过,连指甲被染成了鲜嫩的粉色。
她身形颤颤巍巍,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陆乩野伸手揽住她,将湿透的她抱了满怀。
她在陆乩野胸口抬起头,露出一张面若芙蕖的娇颜,赫然是殷乐漪。
陆乩野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声线沉哑:“殷姮,你在干什么?”
殷乐漪咬着粉唇,欲语还休道:“我方才便已说过,我在等你呀。”
她双颊生绯,眸含春色,如那枝头开得正艳的春花,羞怯的待人来采撷。
可陆乩野似是不懂她的娇羞,非要问个明白:“等我干什么?”
殷乐漪嗔怪的轻哼一声,像是恼他的刨根问底,转身就要从他怀里跑出去,却被他握住腰肢抵在了浴桶沿上。
她惊呼一声,背朝后倒险些又倒进水里,一双皓腕及时的环住了身前少年的脖颈,让自己依附在他身上方才站稳。
“逃什么?”陆乩野俯身,步步紧逼殷乐漪,“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衣衫不整的等我干什么?”
他的眼底印着的少女容颜绝色,曼妙的身姿被湿漉的春衫勾勒殆尽,方才的动作让她左肩的衣衫滑下露出盈润的肩头,领口轻敞,丰盈之中那抹雪白沟壑随着她起伏的轻喘声,送入陆乩野的视野中。
少女尚不知自己此刻在眼前人的视线中有多么香艳,她几乎将自己的身子都挂在他身上,身形与他紧密相贴着,摸到他的另一只手握起,然后带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胸口的襦裙束带处。
殷乐漪唇瓣轻启,娇媚的道:“陆郎,这束带我解不开,你帮我解开好不好?”
她恳求的声音娇的仿佛能掐出水,是陆乩野从未在她口中听到过的语气。
陆乩野喉结无声滑动,盯着她的眸色愈深。
殷乐漪又搂着他的脖子,将一副温香软玉的身子送到他怀中,仰起红艳的小脸在他耳畔撒娇:“求你了,陆郎……”
她被他按在胸口的手一紧,换来她一声娇喘,嗔怪道:“你弄疼我了……”
陆乩野闻到她身上携着的清雅体香,这香在他鼻尖久久萦绕不去,浓郁馨甜的蛊惑了他的心神。
“疼了?”陆乩野嗓音暗哑,“那我便不帮你解了。”
他作势要将手收回,却被殷乐漪用力按住,“要解。”
她覆在陆乩野手背上的柔荑,讨好的用柔嫩的指碰一碰他的薄茧,“陆郎轻一些,芙蕊怕疼。”
不待陆乩野反应,少女便勾着他的指尖一起扯下了她胸口湿漉的束带。
她含羞带怯的脸颊也在这时迎了上来,饱满小巧的唇吻向他的唇。
……
陆乩野睁开眼。
氤氲的水雾、绝色的少女、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皆不在,梦境中的虚幻消弭殆尽。
他浑身燥热,身上残留的酒气梦醒竟还未散去。
陆乩野从床榻上坐起,忽然身下传来一股
异样。他顿了顿,将被子掀起,垂眸朝下方瞧了一眼,旋即蹙起眉心。
不过一场梦境,他竟被殷乐漪引诱成这幅模样。
第24章 爱妾“我爱妾年幼顽皮,让诸位见笑了……
为掩人耳目,从成衣铺购得的衣裙都送到了陆乩野的将军府,对外只称是为府中新雇来的下人们买的。
十几箱衣裙,式样涵盖了春夏秋冬。
傅谨对女子衣裙毫不了解,在院中清点的很是恼火。
恰好遇上从宫中下朝回来的陆乩野,他忙追上去,“公子,要不咱们还是把这些裙衫送到公……小姐院中吧,让她自行挑选可好?”
距上一次见殷乐漪已过去数日,傅谨刚说完,便见自家公子的眼神不知为何冷了几分。
傅谨跟着他进书房,察言观色道:“其实也不必劳烦小姐,裙衫的事我多清点清点便能驾轻就熟。”
陆乩野走到书案前正要坐下时,衣袖扫到了书案上的一卷画轴,画轴摔落在地上铺开,露出画中的内容。
陆乩野本是随意一瞥,却在看清上面所画的景象之时,心头撼动。
他连忙将画从地上捡起,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画后,又去看画下的印章和落款。
太元八年四月初九,吾儿初学丹青——兵部侍郎萧闰。
陆乩野死死地盯着这一行字,寒声问傅谨:“这幅画是从哪儿来的?”
傅谨被陆乩野此刻的状态吓得咽了咽口水,“是……是小姐昨日买来,赠予公子乔迁之喜的。”
“她从何处买的?”
“一个小摊贩手里。”
陆乩野厉声道:“去把那摊贩给我抓来,问清楚这幅画他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傅谨不敢耽误,即刻去寻摊贩。
陆乩野神情阴冷,握着画轴的手克制不住的颤。他阖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怒火渐退却,只剩彻骨的冷意。
他一点一点地将手中的画重新卷好后,郑重的放进一个匣子里,再上了锁放进一口箱子里。
随后大步迈出屋门,直奔殷乐漪的住处。
傅严正拿着朝中官员宴请陆乩野的帖子回来,和他在途中遇上时,又被他勒令驾车。
殷乐漪的院中满目都是春色,但她日日都只能困在这里瞧着这些春色,景色再美也让她心生厌倦。
陆乩野登门之时,便见她坐在桃花树下,身段婀娜,鬓发如云,粉裙配着水绿的襦,比枝头上绿叶相衬的桃花,还要艳上三分。
只眉间郁郁,美人含愁,令看得人也被她勾的生出几丝愁意。
殷乐漪从石凳上坐起,正要回房之时瞧见了不远处的陆乩野。
他背对着日光,立于树影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白发上、脸庞上,将他的神情都尽数遮挡。
殷乐漪瞧不清他,只感觉他周身的气场摄人,就像是有一掌无形的网在笼罩着她,令她压抑的想要远离。
但殷乐漪如今这个处境,对他视若无睹、弃之而逃必然是不行的。
“陆少将军?”她慢步向陆乩野走近,谨慎地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乩野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沉声开口:“你前几日送我的画,是从何处买的?”
“在一处摊贩上购得的,我买的时候你的下属傅谨也在的。”
殷乐漪不知他为何要问起此事,抬眼观他一身仪容,束发的冠上雕刻着精密的云纹,玄色的圆领袍上隐隐流动华贵的暗纹,束袖的护腕更是精致无比,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透着贵气。
“陆少将军可还是觉得那幅画太过破旧了?”殷乐漪思来想去,那幅画被他提及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她怕因这画惹恼了陆乩野,解释道:“那幅画虽的确有些陈旧……但画师将画中的孩童描绘的十分传神,无论是神韵还是细节,我便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也能看出这画师对他孩儿的喜爱。”
“还有那画中儿童正在描的画更是点睛之笔……他虽是初学,但亦能将画他的父亲画的入木三分。可见他们父子二人平日里十分亲近,情意深重。”
一幅陈旧的小儿学丹青图,便能延展出一段舐犊之情。
陆乩野不语,微风从树绕拂过,落叶残花纷纷飘下,落在他肩头、鞋面,他却也未曾伸手将其抚去。
这一幕落到殷乐漪眼中,让她竟觉此刻的陆乩野收敛了令她胆战心惊地锋芒,身上透出几分难言落寞。
可陆乩野这样偏执恣睢的人,永远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视作无物,他又怎可能落寞。
“情深义重吗……”
许久后,他低声喃喃,凝视殷乐漪的目光愈发地深沉。
殷乐漪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这幅画让她想到了她的父皇和母后。
一个与她天人永隔,一个与她不得相见,她心中酸楚。
“陆少将军,你若不喜此画也还请莫要丢弃,还于我便是。”
“你既赠我了,这幅画便是我的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还她,亦不会丢弃。
他心思深沉,说话也极少直言不讳,总是九曲十八弯的让殷乐漪去猜的心思。
若非殷乐漪和他打过将近半年的交道,对陆乩野有了些许了解,定然很难猜透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殷乐漪柔声道:“那还请陆少将军妥善保管那幅画,别再让佳作蒙尘。”
她一抬首,见他陆乩野肩头还覆着落叶,正是向他示好的时刻,心中一动。
她朝陆乩野跟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拂下他肩头的落叶,正要将手收回时,腕子被他一把握住。
殷乐漪错愕,“陆少将军,我只是为你拂掉落叶……”
“殷姮。”陆乩野冷峻的眉眼好似也被春风拂过,冰雪有了消融之迹,“你可真是能误打误撞。”
他话中有深意,但殷乐漪在他面前吃过好奇心的亏,追问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只要陆少将军喜欢便好。”
殷乐漪说了一句挑不出错处的讨巧话,果然陆乩野并未动怒。
“公子——”
傅严匆匆而来,见桃花树下站着一对璧人,公子正握着芙蕊公主的手,他自知来的不是时候,轻咳一声转过了身。
陆乩野问:“何事?”
傅严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呈给陆乩野,“十三皇子今日派人来府上送了请帖,邀公子去教坊司一叙。”
陆乩野松开殷乐漪的手,接过请帖打开看过后,若有所思。
太子未立,所有皇储之中,襄王赫连殊和十三皇子赫连鸿是继任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人选。
赫连殊在朝堂上又一向有贤德之名,声誉极佳。十三皇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邀他去教坊司,拉帮结派之心太过明显。
思及此,陆乩野合上请帖,瞧一眼身侧的殷乐漪。
殷氏皇族被关押之地从赫连鸿口中探出是最快的,陆乩野也想看一看赫连鸿特邀他去教坊司那等风月之地,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公子,还有一事。”傅严看了看殷乐漪,“教坊司毕竟是风月之地,属下特让人去打听了一番。说是今夜从前晋国太傅之女要在教坊司挂牌,许多达官贵胄今夜都要前去……”
“……晋国太傅之女?”殷乐漪面色一白,追问傅严,“你可是听错了?”
傅严请示陆乩野,陆乩野颔首:“讲。”
“消息都在都城里传遍了,就是晋国太傅之女没错。”傅严又望向殷乐漪,委婉道:“公主,晋国重臣家中的子女到了魏国,男子大多为奴,女子大多充入教坊司。”
殷乐漪面若死灰,她忽然抓住陆乩野的手臂,恳求道:“太傅之女与我情同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义非常人能比。陆少将军,请你带我同去教坊司……”
陆乩野没有立刻应下,“傅严也说了,今夜去教坊司的达官贵胄众多,你一女子前去本就惹眼,更何况你……”
他视线落在殷乐漪的容颜上,“去了必定惹出事端。”
“我可扮作男子!”
“即便扮作
男子,你去了又能如何?“陆乩野一针见血,“殷姮,你救不了她。”
殷乐漪抓陆乩野手臂的力道更紧,哽咽道:“我只是想去见一见她,陆少将军且放心我必不会给你惹出事端,也不会让你为难……”
换做从前,陆乩野定是要一口否了她的。
但此刻的殷乐漪明眸含泪,极为无助,只得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他的身上,仿佛在她的世界里,他才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陆乩野眸光微动,回握住殷乐漪的手,“好。”
大魏不宵禁,都城入夜比白日更加热闹。
教坊司今夜更是门庭若市,京中达官贵胄尽聚一堂,势要一睹晋国太傅之女柳氏是何姿容。
殷乐漪和陆乩野在到教坊司之前的上一条街时便分头,陆乩野提前让人打点好了教坊司的人,为掩人耳目,殷乐漪从教坊司后门进去,被带着来到了教坊司女子们在后院的住所。
“郎君,这一间便是柳娘子的房间。”领殷乐漪前来的人低声嘱咐,“今夜来观柳娘子的人众多,还请郎君莫要耽搁太久,以免节外生枝。”
殷乐漪换了一件圆领衫,戴上幞头,乍看上去便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她压低嗓音,“有劳了。”
对方这才为她敲响房门,“柳娘子。”
“进来。”
房中传出的女子声音熟悉的令殷乐漪心口一揪,她从房门里走进去,步伐沉重,穿过屏风,看见妆台前正坐着一名女子。
她背对着殷乐漪,身上穿着胡姬舞衣,正在对镜描眉。
殷乐漪动了动唇,竟有些不敢相认。
她声若蚊呐的唤:“云莘阿姊……”
那背影一顿,旋即从妆台前站起转向她,看清她的面容后一怔。
“……公主?”
殷乐漪心中酸楚的紧,点头走向她,“云莘阿姊,是我芙蕊……”
柳云莘瞬间泪如雨下,“我以为你死了……你竟还活着……”
“我还活着,我没死。”
殷乐漪去拉柳云莘的手,谁料刚碰到柳云莘手背,她便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云莘阿姊?”
柳云莘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殷乐漪,见她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一丁点遭罪的痕迹。
她哭着哭着便笑起来,“你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殷乐漪闻言如坠寒渊,浑身的温度都被抽干。
柳云莘见她这幅神态,神情更是又哭又笑,“我说错了吗?芙蕊公主大驾光临,难道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并无此意。”殷乐漪解释,“我是偶然得知云莘阿姊你被送进了教坊司,我便想来见你一面……”
“我被送到教坊司都是拜你所赐!”柳云莘愤恨,“芙蕊公主,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若不是你和你的父皇,我又怎会在此?我的母亲阿姊又怎会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殷乐漪泪如雨下,“云莘阿姊,我不知你家中……”
“好一个不知!”柳云莘厉声打断殷乐漪,“你和你的父皇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天真无知,枉我父亲宁死不愿归顺魏宣帝,如今还关在大理寺的天牢之中!”
“哪怕魏宣帝拿我们这些妻女儿孙要挟他,他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儿女为奴为娼,竟还是不愿向魏宣帝俯首称臣……”
柳云莘望着殷乐漪悲痛欲绝的脸庞,心中有了一丝快意,“他真该来看一看,他效忠的芙蕊公主对他的遭遇一无所知,他的忠心只是个笑话。”
她的每一声指责都让殷乐漪无比的愧疚和伤心,忠臣被关在魏国天牢中饱受摧残,忠臣之后每日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而她满心满眼只想着自己的母后和亲族,柳云莘骂她无知,骂的她毫无反驳之力。
自被送进教坊司到现在,柳云莘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在面对殷乐漪得到了发泄。
她擦了泪,调整语气:“你走罢,我就当你今夜不曾来过。”
殷乐漪没有挪动脚步,柳云莘自嘲道:“公主不愿走,难道是想留下来看我在魏人面前跳一段轻浮的艳舞,取悦他们,给自己卖一个好价钱吗?”
殷乐漪哽咽,“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留下来,看一看有无可帮衬到你的地方。”
“帮衬我?”
柳云莘好整以暇,无意中瞥到殷乐漪的身姿,哪怕穿成个男子亦掩不了她是个倾国女娇娥的事实。
她心底突生恶意,“那你便代我去献舞,取悦那些魏人!”
今日到教坊司的达官贵胄们其一是来一窥晋国太傅之女的风采,其二也是为了顺应圣意。
晋国太傅柳徽乃是晋国文臣之首,素有贤名,即便不谈官职,他在晋魏两国亦是不可多得的大儒。
魏宣帝有意招他为降臣,但他是个一根筋的忠臣,在大理寺诏狱里被关了将近半年,亦不肯归降。
魏宣帝便以他妻女要挟,他的妻子和大女儿在教坊司内相继自尽,如今只剩一个小女儿柳云莘。
是以有心之臣里,自然要为他们陛下的招降添砖加瓦。
不过今夜来教坊司身份最高之人,当是十三皇子以及他相邀而来的陆少将军。
赫连鸿亲自在教坊司门口迎了陆乩野,两人一道入内,沿路都是朝堂中人朝他们行礼作揖,无不谦恭。
“本该邀陆少将军在上等厢房一叙,不过今夜有初次挂牌的舞姬献舞,坐在此处便能将其女的舞姿一览无余。”
分席而坐,陆乩野撩袍在席位上坐下,手臂搭在曲起的左腿上,身姿慵懒却不失气势,俨然一幅久坐上位的权臣姿态,纵使皇子在他身侧亦逊色三分。
“不知殿下为何要将叙旧之地邀在此处?”
侍女跪在陆乩野身侧,为他斟了一杯酒,他拿起酒杯在掌中把玩,“莫不是殿下也想带臣凑一凑这柳氏女的热闹?”
赫连鸿邀陆乩野来此不过是为了投其所好,他因从陆聆贞口中得知陆乩野为了一女子而折辱陆聆贞之事,便认为陆乩野也是个过不了美人关的人。
他笑着离陆乩野近了几分,“这柳氏女听闻也是个美人,美人就得配陆少将军你这般的英雄,这才相得映彰。”
陆乩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殿下说起美人,晋国之中有谁的美貌比得过那芙蕊公主吗?”
作陪的还有宗室子弟,具是些身份尊贵的主,喝了几杯酒口吻也变得轻佻起来,“可惜我无缘得见那般的绝色佳人,也不知芙蕊公主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你不曾见过芙蕊公主,不代表我们陆少将军没有见过。”赫连鸿执杯亲自敬了陆乩野酒,“等那柳氏女出来舞一曲后,便让我们陆少将军来评论一番孰美。”
陆乩野杯中酒水加注满,他漫不经心地和赫连鸿碰杯。
赫连鸿和他附耳,“我那舅父周骞行事的确荒唐,若这柳氏女能让陆少将军满意,以后你我便是同船之人,从前之事自当一笔勾销。”
陆乩野从酒中抬眸,瞥向赫连鸿,笑意未达眼底,“殿下是在威胁臣?”
“陆少将军说威胁便太伤及你我情分了。”赫连鸿作出一幅诚挚的模样,“我这不过是为陆少将军着想,你我二人合力,何愁大事不成?”
他先将酒一干而净,很有几分礼贤下士的诚意。
“说起大事,我听闻陛下将看管晋国皇族之事只交由了殿下一人,臣这样在晋国一战中领了头功之人都无从得知……”陆乩野随口一提,“陛下对殿下的信赖和器重,让臣都有些艳羡了。”
“陆少将军说这话便是自谦了!谁不知陆少将军如今是我大魏第一权臣,深得父皇信赖!”赫连鸿哈哈大笑,“关押晋国皇室不过一区区小事,哪里用得上陆少将军你艳羡?”
“不过这件
事我的确极为上心,都城中没有几人知晓他们被关押在何处。”
“竟是如此机密?”陆乩野不以为意,“看来臣也不便听了。”
“旁人的确是不便听,可晋国都是陆少将军你打下来的,若连陆少将军都不便听了,那大魏朝堂便没几人可信了。”
赫连鸿有意拉拢陆乩野,低声将关押晋国皇族之地说与陆乩野听。
陆乩野听罢眸光微敛,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慵懒赞一句:“殿下好手段。”
赫连鸿听得他一声赞,亦有几分沾沾自喜,“父皇也觉得我这法子极好,恐怕没几人能想到他们会被关在那种地方。便是晋国人有心想救他们,也根本不会往那处想。”
陆乩野轻笑一声:“的确。”
恰逢此时舞乐声起,那掩住台子四面的轻纱被教坊司中的人拉开,从中缓缓走出一抹倩影。
“陆少将军,咱们先赏舞。”
赫连鸿识趣的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陆乩野将杯中的酒随意一倒,眸中笑意犹存,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觉阴冷。
教坊司内人声皆寂,耳畔里尽是些丝竹弦乐的靡靡之音。
陆乩野无甚兴致地朝台上一瞥,看得那舞姬梳着飞天髻,戴一张遮目的面具,穿一身红色胡姬服,抹胸小衣镶着流光溢彩的金属玉石,堪堪遮住丰盈,往下是一段细腻雪白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腰跨上坠着一条异域风情的金色腰链,链条上挂着小小的铃铛,随着她起舞清脆作响,很是惑人。
女子红色的舞裙裙摆上亦镶着金线与玉石,她舞动的弧度一大,裙摆便如华贵的牡丹一般绽放,露出一点莹白脚踝,惹得底下看客似登徒子一样放浪形骸的冲她放声。
她似被这声音惊动,轻咬红唇,面具下柔情的桃花眸惊慌地转了转,猝不及防的撞入台下一双漆黑如夜的眸中。
这对眼眸的主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一派冰冷,令她一瞬间遍体生寒。
她忙不迭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随着乐曲继续舞动。但她再也不敢做弧度过大的动作,整个人的舞姿都变得拘谨起来。
胡旋舞的精髓便是热情奔放,女子以妖娆舞姿勾魂摄魄。
可她却越跳越含蓄,将一曲胡旋舞跳的越来越婉转。这般勾魂的舞被她跳得如此青涩,就如同那清雅脱俗的芙蕖被人折下放在了俗世之中,反让人更心生邪念,要握着她的青涩,在她身上一点一点染上自己的气息和颜色。
一舞方歇,赫连鸿和一干宗室子弟都看入了迷,这等濯清涟而不妖的美人,最是能将人迷的神魂颠倒。
“这柳氏女竟有如此动人之姿,今夜不知谁能抱得美人归……”
赫连鸿回过神,看一眼身侧的陆乩野,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舞姬,便觉他这美人计已成功了一半。
“自然是我们陆少将军能抱得美人归。”赫连鸿手一拍,“来人,我帮陆少将军为这柳氏女出得一千金。”
一千金已是天价,更何况赫连鸿贵为皇子身份尊贵,即便在座众人有出得起更高价位的,也没有胆子敢从皇子和陆少将军手底下抢人。
众人只能在心中纷纷喟叹,今夜与这柳氏女无缘。
“我出一千五百金。”
赫连鸿循声看向和他竞价之人,笑道:“裴少卿怎的也来凑这热闹?”
裴洺着一身绿竹青衫,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与这风月之所格格不入。
裴洺向赫连鸿施了一礼,“臣与柳氏女是旧识,还望殿下海涵。”
赫连鸿笑了笑,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有不悦,“裴少卿言重,价高者得乃教坊司规矩,谈不上海涵。那我便再出两千金。”
让皇子多出了一倍的金竞价,换作旁人早该乖乖拱手相让了。
可这裴洺却极为固执,几轮竞价下来也不肯相让,让赫连鸿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
赫连鸿的随侍到他身侧耳语,“殿下,今日我们只带了五千金……”
裴洺这一次却叫了五千五百金,他今日铁了心要护下柳云莘,见赫连鸿半晌不再言语,便又对赫连鸿礼数周全的作了一揖,随后向台上走去,“殿下承让,柳氏女今夜臣便带先走了。”
裴洺走到柳云莘身侧,见她浑身戒备,面具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如临大敌的望着他,竟让裴洺心头莫名生出一种熟悉。
“云莘,无事了。”
裴洺温声安慰,解下身上的披风正要披在她肩上时,一只酒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手腕上,披风脱手掉在地上,他的袖口也被酒水溅湿。
裴洺向台下看去,“陆少将军这是何意?”
只见那白发玄袍的少年将军从席位上站起,脚尖轻点地腾空跃身而起,落到她身侧。
众目睽睽之下,陆乩野长臂一展握住少女的肩,将其拥入怀中。
他薄唇轻启,琮铮如泉的嗓音中挟着一丝笑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喙。
“我爱妾年幼顽皮,让诸位见笑了。”
第25章 姮娥“殷姮,你今夜很美。”
陆少将军其人出身显赫,文武双全天纵奇才,又生得一幅玉面,官拜一品,手握三十万大军,深受当今天子恩宠,未来前途不可估量,乃是名满都城的少年郎,无数贵女心中的春闺梦里人。
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文武百官,只要家中有女儿的,无人不想将女儿嫁给他。
偏偏这位陆少将军百花丛中过,竟无一朵能入他的眼。
民间更是传他将星转世,高不可攀,能与他相配的女子必定也是同他一般的风华绝代。
可这位在都城众人心中几乎快被奉为神邸的陆少将军,竟当众将一舞姬搂在怀中,还声称此女是他爱妾,实在匪夷所思。
裴洺率先反应过来,作揖道:“陆少将军,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柳云莘和陆乩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又怎会是陆乩野的妾室。
陆乩野搂在怀中的少女不知是冷还是怕,攥着他胸口衣衫的一双手竟在发抖,“陆少将军,我不想见他……”
殷乐漪声若蚊呐,颤抖的嗓音飘入陆乩野的耳畔。
她对裴洺似乎有些抵触,只是这抵触不知是因她害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陆乩野掠过裴洺,将殷乐漪半搂半抱的带下台,重回席位上坐下。
少女一直依偎在他怀中乖顺无比,不见丝毫反抗,更加坐实了此女是陆乩野的爱妾。
赫连鸿一头雾水,“陆少将军,舞姬怎的竟成了你的爱妾?”
殷乐漪将头埋进陆乩野的怀中,躲避所有人探究的视线。
陆乩野像是享受着她的依偎,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后颈,面不改色道:“今日得知我要来教坊司,她便拈酸吃醋与我闹脾气。我分明叫她乖乖待在家中,没想到她竟这般大胆敢扮成舞姬来同我置气。”
他抚摸少女颈子的动作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极亲密的,说完又偏头寻到少女的耳,意味深长地道:“是不是我近来太过偏宠你了,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殷乐漪在他怀中又是一颤,仰起头,“我……”
她红唇轻启,便被陆乩野指腹按住,“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殷乐漪将话又咽了回去,轻轻点头。
陆少将军在旁人眼中从来便是耀眼如苍穹的人物,将他这样的郎君与男欢女爱风月之事相提并论,那便是对他的亵渎与不敬。
可眼下陆乩野竟如此纵容怀中的少女,言辞之间更是尽显宠溺,这可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能得陆少将军如此喜爱,想必这位娘子定是有倾国之姿。”
赫连鸿带来的宗室子弟里,有人忍不住好奇,“就是不知这位娘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容示人啊?”
陆乩野挑眸从人群中扫到那人,语调毫无起伏却不怒自威:“我的人戴不戴面具,与你何干? ”
他眼神流转间自有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威压,那宗室子不过与他对视一眼,便立刻吓得缩了脖子往人群里躲去,再不敢轻易冒尖。
“陆少将军切莫动气,他不过是好奇是何等姿容的小娘子,竟能让我们陆少将军都甘愿化身绕指柔。”
赫连鸿出来打圆场,又端了酒敬向陆乩野,顺势打量着他怀中的少女,点评道:“我看这位小娘子恐怕比有晋国第一美人之称的芙蕊公主,还要艳绝上三分。”
倚在陆乩野怀中的少女将头垂得更低。
陆乩野不动声色地环住少女的腰肢,嗓音沉缓,极为慵懒:“我这爱妾不过蒲柳之姿,不及芙蕊万一。”
到场之人没有人会去质疑陆乩野的话,毕竟他是亲自将芙蕊公主押送回魏国的人,自是见过芙蕊公主的真容。
但陆乩野怀中爱妾方才一舞足可见气质清尘脱俗,世间罕有。
可到了陆乩野嘴里,便又成了蒲柳之姿不及芙蕊公主万一,也不知那芙蕊公主究竟美到何种境地。
裴洺在人群里暗暗握拳,芙蕊公主在他心目中便是天上仙娥也无法比拟的高贵明月,竟被他们这群魏人拿来与一妾室一起当众评头论足。
他不愿再听他们议论公主,便从人群里走出来,质问道:“既然这位娘子是陆少将军的妾室,敢问柳氏女现在何处?”
殷乐漪似是对裴洺极为抵触,连听见裴洺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抓紧陆乩野胸口的衣衫。
留在此处多一刻,便多一份变数。
陆乩野执起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搂着殷乐漪站起,看向赫连鸿,意有所指道:“臣的一腔兴致都被扫空殆尽,今夜便先回了。”
裴洺此人今夜的确扫兴,赫连鸿迎向陆乩野,赔罪道:“是我招待不周,下次邀约陆少将军我一定扫榻相迎!”
“不必了。”陆乩野将手中的空盏一丢,眸中笑意未达眼底,“殿下之心臣已知晓,只是臣与殿下并非同道中人。”
他说完,便搂着爱妾意兴阑珊的走出教坊司,留赫连鸿面色不佳的杵在原地,姿态恭谦,一时竟让人分不清谁是君谁是臣。
裴洺望着陆乩野那妾室的背影怔了许久,被教坊司的人催一声:“郎君,柳娘子在房中等您。”
裴洺回神,命随行小厮取足了五千五百金交予他,“柳娘子房中我便不去了,还请替我向柳娘子转告一句,请她一定保重自身,我定会想法子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
大理寺少卿在教坊司一掷千金却不当入幕之宾,转头竟又带着自己的人连夜出城,去悬崖底下寻那芙蕊公主的踪迹,这一夜当真怪事频出。
马车上,殷乐漪低垂着颈,魂不守舍的坐在窗边。
她还戴着那张面具,一张小脸被掩住大半,素日里柔若春水的双眸更是被挡了去。
教坊司的酒水里为助兴,会放一些催情之物。
陆乩野注视着殷乐漪,体内渐渐涌出一股燥意,想伸手将她那张碍眼的面具揭下,好让他看清她底下的那双眼。
殷乐漪对陆乩野的念头浑然不知,今夜发生的一切让她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马车驾到了骠骑大将军府的门口,陆乩野下了车,凉爽的夜风迎面扑来,他不觉凉意,反更觉燥热。
他回身看向车厢内发呆的少女,沉声道:“下车。”
殷乐漪经他提醒才回神,出车厢时恍惚的撞到了头,她竟也没反应,下马车时更是心不在焉,脚踩到了迤逦裙摆,身子轻飘飘的往地上摔去。
陆乩野手疾眼快的搂了她的腰,将她如孩童一般单臂抱起,寒声道:“殷姮,你若是继续装聋作哑,不把今夜之事给我一个交代,往后你便休想再踏出房门一步。”
若非陆乩野及时认出跳舞的人是殷乐漪,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殷乐漪是和他置气的妾室,无人再敢觊觎,恐怕她此刻便和那裴洺双宿双栖去了。
思及此处,陆乩野只觉体内那股燥意变得更甚,搂抱住她腰肢的手臂再次收紧,恨不能将这细腰肢折了才好。
殷乐漪倚在陆乩野怀中,抿唇不语,眼泪只一个劲的从面具里滴下来,身子颤抖不已。
她穿着单薄的胡姬舞衣抖得厉害,身上的馨香如雾般在陆乩野胸口游走,陆乩野抱着她走入府中,坠在她腰上的小铃铛一路轻轻地响,却也没能让陆乩野漏听她极细小的哽咽声。
府中主人抱女子而入,路上的家仆都屏声静气地低头回避。
行至陆乩野院中长廊下,殷乐漪在陆乩野耳边哽咽的问:“陆少将军,当日大魏兵马能在一日之内攻破城门,是不是因为我晋国的京都守备撤下了城防,打开了城门?”
陆乩野脚下步子一顿。
殷乐漪从陆乩野怀中抬起脸,泪珠挂在白皙的下巴尖上,恳求道:“还请陆少将军能为我解惑。”
陆乩野大约明白殷乐漪的失态是因何而起,语气里带了几分讽意:“你晋国的守备裴氏一族早已暗中向魏国投诚,我们大军兵临城下时,他们大开城门个,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了晋国都城。”
“陛下更是感念裴氏一族功劳,给守备裴召赏了爵位,封了他威远候。”陆乩野将殷乐漪放到廊下的长椅上,意有所指,“他的独子裴洺也得了官职,如今是大理寺少卿。”
他直勾勾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指腹轻抚她腮边泪,语气晦暗:“殷姮,你莫不是在为那裴洺而哭?”
殷乐漪点头又摇头,“我在教坊司里见到了云莘阿姊,她的母亲阿姊都死在了教坊司里,父亲还关在大理寺诏狱中。她……恨极了我,要我代她献舞,我心中有愧无法拒绝她……”
从晋国到魏国的这一路,陆乩野将殷乐漪的脾性早已摸透,她不止是涉世未深,天真不谙世事,她的心里还撑着一份公主的重担。
她认为自己身为一国公主,不仅未能护住他的子民,反让他们颠沛流离、家破人亡,她将自己固执地当做致使晋亡的罪人,尽力想要弥补每一个晋国人。
不止是对柳云莘,她对从前的岑柔、山匪、鄯州百姓亦是如此。
但这样的做法与念头在陆乩野看来便是嗤之以鼻、愚不可及。
他滚了滚喉,尖锐的发问:“今日她要你替她献舞,你应了。明日她要你替她在其他男子身下承欢,你是不是也要应?”
殷乐漪被问的怔住,“……我不知道,我只知为君者不能独善其身,要以子民国家为重。”
陆乩野听的眉心蹙起,又忆起晋文帝继位多年膝下只得殷乐漪一女,哪怕晋国连连战败也不愿让殷乐漪嫁来魏国和亲平息战戈,晋文帝莫不是未把殷乐漪当做公主教养,而是储君?
若是如此,她这幅执拗性子倒也说得通。
只是晋国已亡,无论是公主还是储君都已不再重要。
“殷姮,我知你有些风骨。但若柳云莘当真是能让你以诚相待的人,她便不会让身为晋国公主的你,去代她取悦魏国的王公贵族。”
陆乩野一针见血,嘲讽道:“她不过是在折辱你。”
裴洺和柳云莘都是自小与殷乐漪一起长大的,前者家族背叛晋国投靠魏国,后者不仅咒她活着不如死了好,还要以献舞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
但殷乐漪又何曾不知这些,她只是宁愿自欺欺人罢了。
可被陆乩野当面戳到痛处,那些难过的情愫像翻涌的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弓着身,将头垂得低低的,无助的啜泣:“他们每一个人都厌弃我,想我死,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苟活于世……”
离开晋国皇宫后,她遇到的所有人都对她恨之入骨,殷乐漪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她的无知与无能为力在他们眼中也是罪大恶极的错处吗?
她的泪珠断线似的落到舞裙上,鲜艳的红纱被晕染出朵朵暗红。
“殷姮,你为他们流泪懊恼,只会让他们更觉得你软弱可欺。他们要你死,你若乖乖赴死也只会遂了他们的意。”
陆乩野抬起殷乐漪的脸,迫她直视自己,声寒若冰:“更何况如今你的命是我的,谁敢要你死,我便先要他死。”
殷乐漪从前十六年一直被教导端庄守礼,待人接物要仁爱友善,
从未有像陆乩野这样离经叛道之人,在她耳边狂悖的告诉过她这些违背常理之话。
但她今夜被伤透了心,深入五脏六腑的无助与无力,让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对与错,只能懵懂的望着眼前唯一的少年,轻声问:“陆少将军,我该怎么做?”
少女唇瓣上涂着的口脂,在几息前蹭在了陆乩野的衣衫上。
她此刻仰起一张小脸,那红艳艳的口脂在她唇上花的有些明显,可又不教人觉得凌乱,贝齿雪腮反被衬得更莹莹如玉,一张樱桃唇饱满的好似正待人采撷。
陆乩野眸色愈深,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她的红唇,“你只需乖乖的待在我身侧,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殷乐漪眼眸里仍是一片迷茫,唇瓣被陆乩野摸的有些轻痒,她不自在的往后躲了躲,舞衣上的铃铛轻轻地响。
也不知是这铃声在夜色里像惑人的魅音,还是少女躲避的动作令陆乩野心头燥意更甚。
下一刻,陆乩野便垂首,衔住少女那张饱满的红唇。
殷乐漪愣住,旋即感受到唇上的触感,终于意识到陆乩野在对自己做什么,抗拒的别过头推搡他的胸膛。
可她这点力气在陆乩野面前便如稚童般玩闹,陆乩野握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抵在一旁的廊柱上,一手擒住她的两条细腕并在一处摁在她头顶上方。
她只能被迫仰起小脸,张合着唇迎合他的吻。
两唇相贴,他口中葡萄酿的气息铺天盖地的侵入殷乐漪的唇齿间,醇厚的酒意让她竟也感觉到几分醉意,想合上唇避开他的深入,却被陆乩野察觉她的意图,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攻城略池。
少女的唇瓣比陆乩野想象中的更加柔软,她吐息如兰,淡雅的馨香在这一刻惑了他的心神,即便将少女唇齿间的香气搜刮殆尽,亦解不了他此刻的热和渴。
殷乐漪的唇瓣被陆乩野吮吸咬,陆乩野不像在吻她,更像是要吃了她再将她拆骨入腹。
呼吸尽数被他掠夺,殷乐漪快要窒息,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之时,陆乩野放开了她的唇。
少女被陆乩野吻的浑身发软,全靠陆乩野握着她的腰才没让她滑到地上。
她红唇轻启,呼吸急促,口脂被陆乩野吃干抹净,露出原本淡粉的颜色。一对皓腕被陆乩野锁住按在头顶上,这样的姿势让她不自主的将上身挺起,胸脯起伏的弧度尽入陆乩野眼中。
胡姬舞衣抹胸本就裁剪贴身又轻薄,少女的丰盈在视野中被勾勒的更为饱满,加上她方才的挣扎,那抹胸更是往下滑落几寸,在一片薄红轻纱后遮掩的莹白沟壑,越发的香艳勾魂。
陆乩野眼睫微垂掩了眸中情绪,目光慢悠悠的从她细腻的长颈划过她的唇,最后落到她的那双眼上。
殷乐漪生了双含情桃花眸,与陆乩野这双冷冽摄人的黑眸不同,她望着一个人时哪怕心中毫无爱意,也是含情脉脉的像在看情郎。
陆乩野从未这般迫切的想瞧一瞧殷乐漪此刻的眼,在被他吻过之后是何模样。
陆乩野接下她脸上碍眼的面具。
月色溶溶,皎洁的月盈满幽静湖面。
湖畔长廊下,被月光笼罩着的女娇娥面若芙蕖,双颊绯红,粉唇琼鼻,一双眼眸更像是从水中洗涤过,湿漉又干净,偏眼尾处印上几抹红更衬得她姿容绝色,月色与她相比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殷乐漪小心翼翼的望向陆乩野,愕然发现他看她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寸缕未着,露骨且直白,她就像被陆乩盯上的猎物,他正蠢蠢欲动的伺机而动,等着将她吃干抹净。
殷乐漪脑中警铃响起,不自在的扭动被他箍住的腰身,柔声提醒:“陆少将军,你醉了……”
她一挣扎,坠在腰肢上的金铃便跟着响,落到陆乩野耳中便是催他心神晃动的媚音。
陆乩野勾了勾唇,笑着俯身又在殷乐漪唇上落下一吻,呼出的气息里挟着一丝酒意,“你是月宫里的姮娥仙吗?”
殷乐漪紧张地屏住呼吸,“……什么?”
“殷姮,你今夜很美。”陆乩野轻笑一声,偏头吻她红艳的耳垂,少年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我想要你。”
第26章 迷乱“抖什么?”
房门轻掩,窗檐半合,春日里的夜风裹着凉意悄无声息地吹进屋内,将那帐子帷幔吹得沙沙作响。
屋中未点烛火,窗缝中透出的一点月光却极为清亮,倾泻在床尾处,照清散落在地下的女子绣鞋和金银钗环。
墨色的帷幔密不透风,清透的月光照不进床榻里的景象。
陆乩野在战场上早已习惯了夜间作战,即便里面一片漆黑,他依旧能将身下人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躺在他身前,发髻几息前已被他拆下,如瀑青丝铺在她身后,异域舞裙层层叠叠堆在她脚踝处,她莹白的身子便如一朵被红花青丝簇拥的花蕊一般,细腻的惑人心。
陆乩野情难自已地俯下身吻她裸露在外的长颈,手心掌着她纤弱的肩头,将她的颤抖都握在手中。
殷乐漪浑身紧绷,从被陆乩野抱上这张陌生的床榻时,她便紧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从主动向陆乩野示好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与他亲密这件事迟早会来。
闲时她想到这男女之事,便在心中多番劝解过自己,若要让陆乩野这样的人庇护她,她不可能什么也不付出,更不可能全身而退。
她在魏国现在的处境四面楚歌,更是离不了陆乩野的羽翼,比起一具身子,殷乐漪更惜自己的命。
至少在此时此刻,她还不想死,所以顺应陆乩野的心意,迎合他讨好他便是她该做的。
这些道理殷乐漪早已想的明白,可她今年不过十六,还是少女天性,从前更是未尝过男女之事,更未涉足过风月,对与男子亲密这事她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和抗拒。
她一身玉肤极其娇嫩,陆乩野的掌心有茧,在她身上拂过之时带出的粗粝触感让她根本无法忽略,他碰她时的力道与温度还有他指尖曲起的弧度,哪怕床榻里漆黑一片,她也好像能看见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的动作。
越柔软的地方这粗粝之感便越让她身子发颤,轻薄的舞姬抹胸根本盖不住他的力道。
像是感觉到她抖得厉害,陆乩野的呼吸带着热意落到她面颊上,“抖什么?”
殷乐漪咬着下唇不敢应他的声,怕自己一张嘴便哭,又得陆乩野一句“扫人兴致”。
她不答,陆乩野的身子便又压的更低,手指穿过她臂下勾到她后背的束带,他将她的身子微微抬起,勾着那细带扯下,正要将那火红舞衣拉下之时,殷乐漪忽然抬手按住。
“陆少将军……”殷乐漪柔声唤他,竭力压住嗓子里的哭声,“我有些怕……”
陆乩野掌主她的后背将她整个身子托起来,沉声问她:“怕什么?”
殷乐漪垂着首躲开他灼热的吐息,吞吐道:“我……我未与男子行过此事……我呜害怕……”
她讲到最后还是未能忍住哭腔,却仍谨记不敢声音哭得太大,只能细声细气的啜泣。
她不知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娇美动人,陆乩野只觉胸腔里生的那团火更加躁动不已。
他抱起殷乐漪的身子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掌心摩挲着她寸缕未着的后背,“你害怕,那我的火谁来消?”
春衫轻薄,殷乐漪今夜的异域舞裙更是比春衫还要轻薄上三分。她一坐在陆乩野腿上便能马上感受到他的异样,他的体温更是烫得仿佛能将她灼伤。
殷乐漪怕极了,无助的摇头垂泪,“我不知道……”
她哭的实在惹人怜爱,不像灭火更像是在火上浇油。
陆乩野寻到殷乐漪早已被她吻得泛红的唇瓣,用力狠狠地亲咬上一口,像是为了宣泄他无处可施的欲念。
殷乐漪被陆乩野咬的娇吟,想躲开又被陆乩野更紧的箍住腰肢按回他腿上。
“殷姮,你与我在一处迟早是要经这一遭的。”
昏
暗里,陆乩野盯着她的眼神像是蠢蠢欲动的兽,语气有了几分冷意,“你难道想反悔吗?”
“……不是。”殷乐漪忙否认,抱住自己颤抖的身子,“我就是害怕,我很怕……”
她的泪滴到陆乩野的下颌上,温热的和他此刻的体温不相上下。
他声线都变粗重,“殷姮,你知不知晓我此刻很难受?”
殷乐漪敏感的听见陆乩野的呼吸变得更重,她虽不知这是为何,但心中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一手按住胸口摇摇欲坠的抹胸,一手颤颤巍巍的环住陆乩野的脖子,青涩的向他示好,“还有别的法子,能让你不这么难受吗?”
殷乐漪说完更是眼一闭,将头依偎的靠在陆乩野肩膀上,几乎将自己整个身子都缩在了陆乩野怀中,违背着本心的去讨好他,“我也不愿见你这么难受的……”
她虽在陆乩野面前一向乖巧,但甚少有这么主动投怀的时候。
殷乐漪本就是他掌中之物,若换做从前,他便该肆意随心的待她,便是用强也是理所应当。
但陆乩野摸到她脸颊一片湿润,投入他怀中的身子更是抖如筛,他体内叫嚣的欲念之中竟混入了一丝怜惜。
陆乩野情不自禁地垂首吻她的唇,殷乐漪只轻微的挣扎一下,便乖乖的再也不动,由着他含吮吸取。
不再抗拒,殷乐漪渐渐地也有些迷失在陆乩野的吻里,另一只手被他的大掌覆上握住,随后又被他带着从他滚烫的胸膛一路下滑到腰际,再到那最热之处解开束缚。
陆乩野沉着嗓在殷乐漪耳畔循循善诱,“知道该怎么做吗?”
殷乐漪又怕又茫然,只觉双颊和手心里都烫的厉害,“……我不知。”
陆乩野轻笑一声,似是嘲她无知。
他的大掌带着她的柔荑曲起环住,她想退缩,被他哑声喝住:“你敢把手收回去,我便让你今夜无法安睡。”
殷乐漪忙认错,“陆少将军我不敢了……”
她柔声细语极是动人,偏唤出的陆少将军四字在此情此景让陆乩野觉得异常刺耳。
“唤我,陆郎。”他声线里掩着难耐。
殷乐漪对他言听计从,柔柔的又唤一声:“陆郎……”
这一声陆郎缱绻无比,恍若情到浓时她对陆乩野的一腔柔情,都被她从唇间吐露了出来。
陆乩野将殷乐漪腰身箍的更紧,试图拖着她一起坠入这片欲海。
屋外月色流转,将窗缝里透出的那一缕月光也带走,夜又更深了几分。
……
都城里的达官贵胄昨夜有一半去了教坊司,一夜之间,陆少将军有妾室的风言风语几乎传遍了都城内所有的官宦之家,成了贵爵功勋们今日里争先谈论的热闻。
越国公府的前厅内,陆聆贞向着阿爷和母亲哭诉。
“定是那日我在成衣铺遇上的女子,表哥就是为了护着她才险些要了我性命,没想到那女子竟是他的妾室!”
她扑进母亲怀里痛哭不已,“哪家高门大户的子弟还未娶正妻就抬了妾室进门?表哥就是在打我们陆家的脸,打我们整个越国公府的脸面……”
“住口!”越国公拍案而起,“你还有脸在家中编排你表哥不是?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几日前都在那成衣铺里干了什么,仗着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你就仗势欺人砸了人家的铺子!”
“我和你父亲戎马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欺压百姓之事,莫说你表哥要打杀你,我今日都想除了你这祸害!”越国公气的手抖,“来人,把家法给我取来!”
他们武将世家的家法可比那些文官家里的家法要残酷的多,若稍不留神,丢了命也是有可能的。
陆聆贞吓得紧紧抱住母亲,“……母亲救我!”
陆夫人护好陆聆贞,哭着对公爹道:“爹,聆贞她纵有千般不是,您看在她阿父的面子也该饶了她这一次啊!她一出身她阿父就被派去镇守边关,如今她都长成了大姑娘,可见她阿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啊……”
“她自幼身边没有个做阿爹的教导,儿媳又懦弱不中用,所以才把她教养成这个样子。爹您若是要罚,便罚儿媳吧……”
越国公性子刚正,唯一的儿子也是因他才从了军,这才致使儿子与妻儿们分隔两地十几载。
他心中本就对儿媳孙儿们有愧意,儿媳又代替儿子在他膝下尽孝多年,他对儿媳孙儿又怎么下得去手。
“……慈母多败儿!”越国公气的拂袖。
陆长廷正要出门,听到家中这么大的动静,便又折返回来。
母亲与妹妹抱头痛哭,阿爷气的吹胡子瞪眼,陆长廷一脸头疼的走进来,“阿爷莫要动气,那间成衣铺我已遣人去赔了钱财,给那掌柜诚心实意的道了歉。”
陆聆贞从小犯错,陆长廷这个兄长没给她少善后,她将此也当做理所应当,“阿兄,那你再帮我做一件事罢。既然表哥已经纳了妾,那便让我嫁过去做正妻,到时我再让表哥把那妾室休弃了,也不算辱没我们越国公府的门楣……”
“陆聆贞,你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陆长廷也被她这亲妹妹给气得不轻,“你表哥什么时候说过想娶你?人家放着贤良淑德的公主郡主不娶,娶你一个刁蛮任性的泼皮小娘子,他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陆聆贞心高气傲,一心想嫁陆乩野,被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当着面如此责骂,她更是被激怒,“我不管!我这辈子除了表哥我谁都不嫁!”
这个国公府里能收拾得了这个胡搅蛮缠的陆聆贞的,也只有陆长廷。
“来人,把小姐给我关到她的闺房里禁足半月。”陆长廷发话,“若被我知晓谁敢将她从院子里放出一步,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陆聆贞撒泼反抗,但大公子都发了话,下人们也不敢抗命,几个婆子架了陆聆贞就往她院中去。
陆夫人心疼女儿,斥责陆长廷,“长廷,贞儿可是你的亲妹妹!”
陆长廷早已习惯了母亲的不辨是非,也不愿与她为了妹妹的事辩的面红耳赤,“母亲,她聆贞已经长大成人,如若还不对她严加管教,往后嫁去别人府上还是这般胡搅蛮缠,只会被人在暗地里嘲笑我们越国公府教女无方。”
陆夫人闻言眉心皱起,丢下一句:“你是聆贞的嫡亲兄长,如今二十有二,却还是只能在翰林院挂个闲职。你要是能像那陆乩野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受陛下恩宠,又有谁敢瞧不起你妹妹和我们国公府?”
她说罢便辞了越国公离开前厅,陆长廷却被母亲的一番话训得在原地愣了愣,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长长地叹了口气。
越国公将他母子二人的嫌疑看在眼中,他走到陆长廷身前拍了拍他的肩,“是阿爷的错。”
陆家在军中的威望甚高,陆长廷若从军必定早已平步青云,但这样在朝堂上便太过树大招风,极易被人弹劾功高震主,对陆家不利。
所以陆长廷的从军路自小便被越国公砍断了,而魏宣帝虽面上待陆家一如从前,但暗地里其实也在敲打,否则陆长廷又怎会在翰林待了三年也没能进入官场。
陆长廷对此心知肚明,“阿爷莫要道歉,折煞孙儿了。”
越国公又长叹了一口气,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对了,你说起阿圻配公主和郡主的婚事,难道是陛下有意给他赐婚?”
“陛下那边尚未得知。”陆长廷将自己听到的尽数告知,“但是有几个宫的公主,的确属意阿圻做驸马。”
越国公闻言,面色愈加凝重起来。
骠骑将军府内,傅谨今日一早便将那买画的摊贩带回来,打算交给公子审讯。
可他从早朝等到散朝,也未见自家公子从屋中出来,两扇门
紧闭。想让自家兄长去敲门询问,但他兄长却极为识趣,并不趟这趟浑水。
今日春光大好,日光照进屋内,被玄色帷幔罩着的床榻里也钻进了几缕天光。
殷乐漪这一夜未能安睡,陆乩野不肯轻易放过她,她被折腾的筋疲力尽,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睡过去,做的梦也是昏昏沉沉。
帐子里太暗,那日光洒进来又太过刺眼,她用手遮了遮目,往光暗的地方扭过脸去,便见得一张惊心动魄的脸庞。
霜白似的发落在枕边,少年五官深邃,侧脸轮廓如斧刻刀削,他正沉睡着,眼帘轻阖,那双狭长摄人的黑眸被遮掩,日光洒在他脸上如同给他蒙上了一层淡金的纱,衬得他面目宁静温和,俊美的宛若画中仙。
纵使如此,殷乐漪亦忘不了陆乩野昨夜待她的模样,让她想到他饲养的那头银狼止戈,凶狠异常,她无法反抗挣扎,只能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纵使她早已在心中劝慰过自己无数次,但只要一想到昨夜陆乩野与她亲密的那些画面,她便觉得极为难堪。
亡国公主竟与敌国的将领行此厮混之事,她打心眼的鄙夷自己。
殷乐漪心中郁结,环视陌生的床榻,不愿惊醒陆乩野,轻手轻脚的掀起身上的锦被,感觉身上那件摇摇欲坠的抹胸正往下滑,她连忙隔着被子按住胸口,这才没让抹胸滑落。
昨夜太混乱,这处又没有她的寝衣,即便有她也不愿在陆乩野面前更换,便仍穿着那身胡姬舞衣合被而眠。
只是一夜厮混,这衣裙也变得皱皱巴巴,穿在身上更是不成体统。
她背对着陆乩野,将一头青丝挽到身前,极艰难的反手到背后为自己系抹胸束带。
陆乩野掀开眼帘,便见得一幅美人穿衣景。
莹白玉背寸缕未着,精致骨节如一双振翅欲飞的蝶翼,纤弱无比,但抚摸上去的触感令陆乩野此刻都还记忆犹新,细腻似含了他体温的羊脂软玉。
纤纤玉指正在与那火红的舞衣系带纠缠,明明几根指头生得极其漂亮,却笨拙的连几条细软的系带都系不好。
果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殿下,无人帮衬她,一点小事她也能与自己折腾上半日。
陆乩野撑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殷乐漪系带的背影,毫无出手帮忙之意。
美人在眼前穿衣也不失为一幅活色生香图,从旁欣赏更添趣味。
殷乐漪对身后的视线毫无所察,她的手心昨夜便被陆乩野磨得通红酸麻,系上那根带子后她的掌心更是火辣辣的痛。
外头已是青天白日,她穿成这样出去实在不合礼数,她瞥见床脚处丢着的一件玄色男子锦袍,咬唇纠结了片刻后,还是伸长手臂将其拿了过来。
她刚将袍子穿在身上,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系盘扣,目光便撞进了陆乩野意味深长地视线中。
他这样的眼神,便是不用说话,殷乐漪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趁男子入睡偷穿男子的袍子,这实非淑女所为。
殷乐漪羞怯的双颊绯红,但眼下她总不能穿着身上凌乱的舞裙出去见人,便腆着脸装作没瞧见陆乩野的目光,腿往旁边一迈想要从陆乩野身上跨过去,谁料陆乩野似乎早已发现她的意图,长臂一伸便勾住她的腰肢按进怀里。
“你……”殷乐漪双手撑着陆乩野胸膛,想要直起身子又被他按下去,她也有些恼了,“你想干什么?”
她身子趴在陆乩野怀中,身上穿着陆乩野的衣衫,领口却敞着,教陆乩野瞧见他昨夜在她雪肤上留下的印记。
陆乩野扶稳殷乐漪的腰坐起来,好笑道:“你穿着我的衣衫还问我想干什么?殷姮,你不知你是在引诱我白日宣淫吗?”
殷乐漪哪里懂得这般多男女之事,“我不过是没衣衫,暂借你的穿一穿罢了。”
“你穿之前可问过我了?”陆乩野不依不饶,“你不是最喜将君子言行挂在嘴边吗?那你可知不问自取便是盗?”
与陆乩野辩驳,殷乐漪从来便只有吃瘪的份。
他被她说的面上无光,骑虎难下,“……陆少将军想如何?”
她里面还裹着那件衣不遮体的舞衣,在陆乩野面前露出一副任他摆弄的乖顺模样,“我昨夜方知公主殿下还会跳那般火热的胡旋舞,不如此刻再——”
“我不跳……”殷乐漪抗拒的摇头,“陆少将军难道也想用这支舞来折辱我吗?”
陆乩野不过随口一提,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便顺势而为,想让她长个记性。
“既知是折辱,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支舞?”
“我自幼学舞,从前在教坊偶有看过番邦进献来的舞姬跳,便耳濡目染了一些……”
殷乐漪昨夜跳的那支胡旋舞的确生涩无比,不像是特意学过的,只是有些舞蹈的功底在,在外行人面前尚能撑一撑场面。
可便是她跳的如此青涩,依旧将那些看客撩拨的心猿意马,若是再精进几分,不知会让那些男子为她疯魔到何种程度。
思及此,陆乩野望向殷乐漪的眸色愈加深沉,心底对她的独占欲悄然滋长。
“把这舞从你脑海里给我忘干净,若日后再让我瞧见你在人前跳这样的艳舞……”
陆乩野抚着殷乐漪的后颈轻轻摩挲,轻飘飘地道:“我便剜了那些看你跳舞人的眼睛,再折了你的腿,让你再也跳不成舞。”
陆乩野抚摸殷乐漪的动作称得上温柔,但话中藏匿的危险却令殷乐漪不自觉的后颈生寒。
分明方才想让她跳舞的是他,现在反过来威胁她不准跳舞的人还是他。
他当真是个疯子,莫名其妙的疯子!
见她不回答,陆乩野掌着她的脖子力道收紧,“回话。”
殷乐漪心中憋屈却又惧他,面上只得作出乖顺:“……我知道了,不会再跳了。”
陆乩野勾唇轻笑,似乎这才满意,“很好。”
第27章 不堪“我和你便是要做那不堪入目之事……
前厅内,贩卖书画的摊贩早已被带到此处候着。
他不过一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从被带到此处开始便一直惶惶不安,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陆乩野现身时他更是吓得五体投地,磕巴的道:“小人只是一普通摊贩,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啊——”
傅谨看不下去,拍了他两下,“我们公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们自然会放你安然归家。”
这话便让摊贩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情绪缓和不少,“大人请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陆乩野示意傅严,傅严会意,将那幅画打开亮到摊贩面前,“这画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摊贩仔细的瞧了瞧这幅画,眉心皱的越来越深,“此画的确出自我的摊子,但并非是小人不愿告知大人此画的来历,只是大人若看过我那摊子,便知晓我卖的画都是些破损陈旧没有出处的弃画……”
“这些画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我也实在是不知,不然也不会以那般低廉的价格卖出去。”
陆乩野沉吟道:“你平日里都从哪些地方拿到这些画?”
摊贩轻咳了咳,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从前是做走街串巷买卖的,这城里的大街小巷每家每户我都熟得很,一些高门世家文人显贵的家中每月总有被丢弃的墨宝,我便定个日子去捡一捡、拾一拾,不花分文。”
这话蒙骗平民百姓尚可,却骗不了从小便出自勋爵人家的陆乩野。
“高门世家里子弟们写过画过的字画,即便丢弃,也不会让下人随意的弃在能让你们拿到的地方。”陆乩野声线里有了几分冷意,“你还不从实招来?”
摊贩见瞒不住,叩头如实道:“大人说的是……这样的字画小的的确是极难拿到的!但那些犯了事被抄家灭门的府上却不一样,除了出自名家的珍品,其他不值钱的字画都会被前去抄家的官兵们丢弃,等他们抄完家,我
自去偷偷捡了也无人能察觉……”
“小的一开始不敢说,是因为许多画的来路……的确牵扯到一些获罪的官员世家,小的也是为了求个自保,养家糊口而已啊!”
陆乩野闻言面色阴沉,没再继续问询摊贩的话。
他默了片刻后,抬了抬手,沉声道:“取些钱财给他,让他走。”
傅谨将还在愣神的摊贩推搡出门,低声训斥他:“你这人还真是赚着昧良心的钱,那些获罪官员的画被不知情的人买回家中,若是被官府追究起来,他们还有命活?”
“你可得感激我们公子心善,拿了这些钱财往后便洗心革面,别再做这害人的买卖……”
陆乩野从傅严手里接过画,拿在眼前又细细地端详了片刻,幼时尘封的记忆如残破的碎片般在脑海中浮现。
穿着官袍的青年男子一脸慈爱的看着桌案前提笔绘画的小小儿郎,“我们圻儿天资聪颖,等长大后必定能金榜题名,名满都城……”
音容笑貌犹在耳边,陆乩野手中的画卷却已泛黄破旧。
他将画重新卷好,锁进了盒子里。
“公子,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陆乩野把盒子递给他,“讲。”
“昨夜教坊司的事一夜传遍都城,如今高门显贵里无人不知公子新纳了一名妾室。”傅严郑重的将其接过,顿了顿,“恐怕连宫里也得到了消息。”
陆乩野在魏国风头正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朝堂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
傅严替他忧虑,低声道:“公子,芙蕊公主留不得。”
将亡国公主私藏于府邸之中,即便魏宣帝再宠信他们公子,事情一旦暴露,他们公子也难以全身而退。
但陆乩野昨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出自己已有妾室之时,便料想到了此刻的局面。
他眉眼间冷意退却,又恢复成平日里神色淡淡,“何来的公主?”
傅严一愣:“公子何意?”
陆乩野漫不经心,“芙蕊公主掉下悬崖生死不明,我的府邸里只有我的妾室姮娘。”
与其将殷乐漪藏掖在那等偏僻小院中,不如借此事光明正大的将她纳为妾室带回府中。
妾室本就只能安于后院中足不出户,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那不知踪影的公主殿下,会被陆乩野偷天换日成了他的妾。
思及此,陆乩野又记起一要事,“教坊司的柳云莘昨夜见过芙蕊,派个人去盯着她。若她有向旁人透露芙蕊身份的迹象,便先杀了她。”
“属下明白。”
殷乐漪被带到了一处后院的屋中后,婢女伺候她沐了浴,换上裙衫,此刻正在铜镜前为她梳妆。
婢女望着镜中的殊色娇颜,忍不住赞道:“夫人这般貌美,难怪能得少将军青睐。”
夫人这称呼让殷乐漪心口一跳,又忆起昨夜陆乩野为助她脱身在众目睽睽下把她视作妾室的事,恐怕连将军府中的下人都被一起瞒天过海了。
她默认下这个身份,但她明知这个身份是为她遮掩的,被当做陆乩野的妾还是让她胸中有些闷气。
婢女为她梳妆之时,房中又进来了两个婢女,行了礼将手上抱着的书放到一旁的书案上。
“夫人,少将军让奴婢转告您这几日闲时要将这些书翻看完,等少将军闲暇后便要来考问夫人书上的内容。”
殷乐漪狐疑,什么书几日看完还要来考问她,难道陆乩野打算将她一直留在他的府邸上,不送她回那处院子了吗?
她问道:“少将军他可还有什么交待的?”
婢女们摇摇头,“回夫人,没有了。”
这几个婢女虽是陆乩野将军府中的人,但必定是不知道殷乐漪真实身份的,她便也不好让她们从中传话,“劳烦替我给陆少将军带句话,若他得空还请来寻我一趟。”
“是,夫人。”
这一声声的夫人唤的殷乐漪头疼不已,没将几个婢女留在房中,让她们退了出去。
殷乐漪坐在窗前唉声叹气,想到自己如今身如浮萍,性命也被旁人握在手里,前路更是一片片茫茫。又想到晋国的旧臣,裴洺的家族早早投靠了魏国,他父亲得了爵位,他亦有了官职,想必十分受魏宣帝赏识。
而柳云莘的家族却与之相反,因着柳太傅还被关押在大理寺诏狱里,不肯归顺魏宣帝,柳家的女眷们才不得不被迫送到教坊司,卖笑卖艺,卑躬屈膝的去取悦魏人。
柳太傅是殷乐漪的老师,她自小便受柳太傅教导,更是知晓柳太傅是与范阳侯一样的忠臣,莫说是被关在大理寺诏狱,哪怕魏宣帝以他的命相挟,他也断不会背弃晋国,投靠魏国。
但他的一片忠心却只能换来妻女不堪受辱相继自尽,剩下唯一的小女儿柳云莘还在教坊司中煎熬。
而身为公主的殷乐漪却什么都无法帮他们做,那种仿佛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无力感又再一次将她侵蚀。
陆乩野派人送来的书籍还原封不动的放在桌案上,她瞧见,心中忽的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如今的确弱小,在魏国举步维艰,但陆乩野是她唯一可以握住的救命稻草,只要再将他抓得紧一些,他或许会为她再冒一次险。
思及此,殷乐漪这才有了想去动他送来东西的念头。
殷乐漪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虽不知陆乩野想借书上的内容来考问她是何意,但她有信心能借此向陆乩野示好。
不过说是书,但外面全用了盒子装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孤本珍品,值得这样存放。
殷乐漪打开盒子往里一瞧,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二十来本,只给她几日时间她怎能看得完,莫不是陆乩野又想着法子来戏耍于她。
她狐疑的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封上竟连个书名都没有。她更加疑惑,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不是字而是画,每一页画的剧情都在循序渐进,讲了一位郎君和一位娘子相互偷偷思慕,两人缠缠绵绵情情爱爱,结果刚一互诉完衷肠,那郎君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小娘子带上了床。
衣衫一解,罗裙一脱,郎君把小娘子压在身下,两具赤诚相待的**交叠在一处。
殷乐漪看到这里便是再不通人事也明白这画本里画的到底是什么,她羞红着脸把画本丢进盒子里,枉她天真的以为陆乩野给她准备的会是什么名诗古籍,没想到他竟让她看这么伤风败俗的春宫图,陆乩野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数日后,陆乩野被皇帝传召入宫,宦官在前为他引路,途中偶然遇上了公主赫连娉婷。
宦官眼尖,及时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赫连娉婷眼中却只有陆乩野,他今日穿了身墨蓝的袍,虽是便服,他穿起来却显得华贵无比,俊逸的脸庞更是让赫连娉婷心动不已,但他已有妾室的事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赫连娉婷思及此,神情不由得带上几分忧伤。
她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开门见山道:“陆少将军,娉婷冒昧,有一事还想请问陆少将军。”
陆乩野与赫连娉婷不过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并无私交,“何事?”
“敢问陆少将军可是真的在将军府中纳有妾室?”
陆乩野不假思索,“是。”
赫连娉婷闻言,望着陆乩野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忍不住吐露心迹,“娉婷心仪陆少将军许久,若陆少将军对娉婷也有意,娉婷便想与陆少将军共结良缘。”
大魏民风开放,女子向心仪男子表明心迹也并非罕事,但一国公主在众目睽睽放低身段求娶,还是令人有些瞠目结舌。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屏声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赫连娉婷却早就不管不顾,陆乩野那一年蟾宫折桂名满都城之时,她便在人群里对他一见倾心,状元郎娶公主当驸马乃是一段佳话,她只以为是自己没有早些向他表明心意,这才让他的妾室捷足先登。
谁料陆乩野面上却露出嘲讽的笑,“若你能求得陛下一道赐婚圣旨,我自然无异议。”
他的回答出乎了赫连娉婷的意料,只当陆乩野和她原是两情相悦,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忽略了他的神情。
“陆少将军可是眼下就去见父皇?我与陆少将军一同前往,即刻便让父皇赐婚!”
魏宣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得殿外通传,除了陆乩野外 ,赫连娉婷竟也在外,这两人一同来倒是稀奇,他便将他们一起传召进殿。
赫连娉婷喜不胜收,一进殿行完礼跑到魏宣帝面前央求,“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在一众儿女之中,赫连娉婷算是极受魏宣帝宠爱的公主了,他笑问她:“何事啊?”
“还请父皇给陆少将军和儿臣赐婚,儿臣想让陆少将军做儿臣的驸马……”
魏宣帝原本和颜悦色,听了赫连娉婷的请求后却面色一变,勃然大怒,“不可!”
赫连娉婷吓得惊恐跪下,“父皇……为、为何不可?”
“儿女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做主,你贵为一国公主,你的婚事更不可能由你自己决断。”魏宣帝缓和了几分,但看上去仍是在气头上,“朕平日里还是太过骄纵你,这才将你宠坏了。此事休要再提,你回去禁足一月,好好静思己过。”
“来人,将公主带回宫中,好好看管。”
赫连娉婷被宫人带了下去,殿中便只剩陆乩野和魏宣帝。
陆乩野方才一直冷眼旁观,魏宣帝打量着他,本是想问一问他是否有意赫连娉婷,但在心中斟酌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朕听闻你有了名妾室,是出自哪户人家?怎的从前未听闻你行纳妾之礼?”
“她出身小门小户,家室不值一提。”陆乩野似是早已想好了措辞,答得漫不经心,“纳个妾室而已,将人带进府中安置便可,又何须为她劳神费力。”
这几日都城里传的风言风语,都道陆乩野极宠爱那妾室,魏宣帝还担心他会耽于男女情爱,眼下听他讲这一番话便证明他并非将那妾室放在心中,魏宣帝极为满意。
“你还未及弱冠,婚事不必着急。正妻之位还是需得挑一个出身、样貌和才学都能与你般配的……”
魏宣帝这幅口吻不像君王对臣子,反倒更像是父对子。
陆乩野静听着,眸中笑容越来越盛。
若是殷乐漪在此,必定能看出他这明灿笑容并非是他喜悦所露。
后宫中,滟妃和赫连鸿听闻赫连娉婷被魏宣帝罚了禁闭,便急急地赶往赫连娉婷的宫中。
赫连娉婷正是委屈之际,一见到母妃和皇兄,便扑进滟妃怀中大哭一场。
赫连鸿急急问:“究竟出了何事?”
赫连娉婷将前因后果都讲给他们二人听后,心中仍是想不通,“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愿让我嫁给陆少将军?我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这都城里除了陆乩野外还有谁值得我嫁?”
滟妃也纳闷:“你父皇不仅驳了你们二人的婚事,还勃然大怒?”
“是啊母妃,儿臣从未见过父皇生如此大的气……”
赫连鸿沉吟道:“只罚了你,那陆乩野父皇可有罚?”
赫连娉婷摇头,“不曾……”
“我儿金枝玉叶都被罚了禁闭,他一将军竟什么事都没有!”滟妃本就因弟弟周骞的事对陆乩野心存芥蒂,“陛下对他实在太过于偏宠了!”
“母妃说的是,陆乩野的确太受父皇倚重了。”赫连鸿若有所思,“这样受父皇重用的权臣若不能为儿臣所用,反被襄王招揽到麾下,那必是儿臣将来入主东宫最大的阻力。”
赫连娉婷猛地从滟妃怀里抬起头,“皇兄你想做什么?”
赫连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对妹妹只是笑笑,“无事,你这些时日便安分守己,等父皇气消了再去父皇跟前多走动走动。贵妃如今风头正盛,你需得让父皇更加喜爱,才能帮我们母妃重新夺回宠妃之位。”
陆乩野出宫之后又去了一趟郊外的军营,等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府上的婢子向他禀告,殷乐漪前几日便想要见他。他这两日公务繁忙,待在府邸的时候屈指可数,没顾得上她。
陆乩野步入她院中,从外见她屋内还点着灯便以为她还未入睡,径直推门走进去,绕过屏风走到里间,看见床榻上的殷乐漪早已入眠。
她侧躺着身子正对着陆乩野,青丝如瀑散在身后,露一张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肌肤胜雪,殊色娇颜,神情安宁,睡颜美好的如一幅画卷,让人心生怜爱,不忍将她扰醒。
陆乩野坐到床榻边,见到殷乐漪这幅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心中生出平和之意的同时,脑海里又忍不住想,殷乐漪这般神态只能教他一个人瞧见,若她胆敢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怜爱之态,他大约会杀了那人,再毁了殷乐漪。
床榻上的少女睡意正浓,对他阴暗的念头半分也不知晓。
但殷乐漪在梦中却忽然感觉有一股视线正在盯着她,这股视线强烈到让她难以忽略,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囚笼之中,挣不开,逃不脱,四肢都被绑上铁链锁住,压抑的将她从梦中一把拽了出来。
殷乐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见陆乩野正坐在床榻边瞧着她。
陆乩野眼尾狭长,从下往上看他的眼睛时便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笑,见她清醒,眸中更是有了一丝兴致,“醒了?”
殷乐漪很是清楚陆乩野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态时,她必定极难招架,有些害怕的将身子往被子里藏了藏,“……陆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陆乩野看清她的退缩,笑中有了几分冷意,“殷姮,是你托人传话要见我的。”
殷乐漪本还有些懵,经他这么一提立刻清醒了几分,她连忙从床榻上坐起,“陆少将军,我有一事相求。是关于被关押在大理寺诏狱中的柳太傅,我想恳请你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我一定说服他归顺魏国,不再固守己见。”
“这件事虽然有些冒险,但柳太傅学识渊博,两国中敬仰他的学子文人众多,若魏国能得柳太傅为臣,对魏国亦是不小的助力。”
她将这事想的极周全,还站在了敌国立场上考虑利弊,就是为了让陆乩野动心。
怎料陆乩野却神情冷淡,丝毫不为所动,“魏国如何,与我何干?”
他是魏国权臣,他却说魏国兴衰与他无关,这话太凉薄也太大逆不道。
殷乐漪被噎的哑口无言,“你……”
“殷姮,你想求我帮你,便少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搪塞我。”陆乩野抬手掀了她身上的被子,身子靠近她,“我让你看的那些书,看的如何了?”
他忽然凑上来,殷乐漪不自主地想往后躲,“那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画,我看不下去……”
她躲,陆乩野便往前,步步紧逼直把她逼到角落里。
“不堪入目?”陆乩野抚了抚她鬓间的青丝,触手细腻如云,“我和你便是要做那不堪入目之事的,你不看会了又如何与我做?”
殷乐漪对男女之事也并非全然不知,她只不过是没行过此事,自然害怕抵触。
她将抗拒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但陆乩野自诩已给足了她时日,她推三阻四便是想蒙混过关。
“殷姮,求我办事需得拿出诚意方能打动我。”陆乩野嗤笑一声,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如何求人还需我教你吗?”
第28章 迎合“只做我的妾室姮娘。”……
陆乩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殷乐漪哪能不明白想要他出手帮自己,她必是要先令他满意的。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顾虑都暂且抛到脑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陆乩野胸口的衣衫,仰起头在陆乩野脸颊上柔柔的落了一吻。
蜻蜓点水,羽毛抚面,不沾染丝毫情欲的脸颊吻,却让陆乩野心神一怔。
他微垂眼睫,见殷乐漪正在歪头瞧他。
烛
光澄澄,印清她殊色娇颜,水眸氤氲,睫羽如翼颤,雪肤里透着羞怯的红。
“陆少将军,这样可以了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极怕陆乩野不满意。
陆乩野声线低沉,语气难辨:“碰一下脸就想让我帮你办事,殷姮,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前几日陆乩野吻她唇时那样的凶狠,殷乐漪现在忆起都仍有些身子发软,不愿去想。但陆乩野已与她那般唇齿相贴,眼下又怎会甘心这样浅尝辄止的吻?
求人要低头。
殷乐漪在心中默念数遍,松开陆乩野的衣衫,将视线落在陆乩野的唇上。
他生了张薄唇,线条匀称,弧度优雅。
殷乐漪从前听晋国皇宫里的宫娥闲话家常,说男子薄唇,便是薄情的象征,用到陆乩野身上,却不止薄情,更是凉薄。
她紧闭上眼,心一横吻上陆乩野的唇。
少女吐息如兰沁人心脾,粉唇更是柔软如云,她吻上来便贴着,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
陆乩野垂眸,见少女如画的眉紧锁,双眸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抖的不像话,好似与他亲密,便如同拿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的不情愿。
他心中冷笑,不愿,那他便将她吻到求饶情愿。
陆乩野按住殷乐漪的后颈,将人压倒在床榻上,这样的姿势让他的吻能入到极深。
殷乐漪慌乱地睁开眼,见陆乩野冷冽的眸里笑意正盛,吻她的力道却是重到凶狠。
他这人笑的越明灿便越让殷乐漪后背生寒,少女绵软的唇瓣哪里经得起他这般蹂躏,很快便发酸发麻,下唇紧接着又是一痛,血腥气在她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这一次比前几日醉酒时还要狠厉,殷乐漪招架不住,又记着自己有求于他,不敢挣扎反抗,只能捏着他的衣衫恳求的拉一拉。
陆乩野置若罔闻,手指顺着她细长的颈摸到她胸口的襦裙束带,正要将其解下,便被两只柔荑抱住手臂止住动作。
殷乐漪偏过头躲开陆乩野的吻,气喘吁吁,“陆少将军……不可……”
陆乩野抬起头,盯着她的黑眸里暗火涌动。
她忙解释:“……我来了癸水,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那些婢女。”
这种事以殷乐漪的胆子是不敢撒谎的,陆乩野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何时来的?”
“今日。”
她说话时唇瓣翕动,下唇更是因被咬破溢出一颗血珠,像朵清雅的芙蕖被滴上了艳丽的颜色,变得柔媚妖冶。
陆乩野眸色愈暗,垂首含住殷乐漪唇上的血珠。
殷乐漪初时以为他还要接着吻她,可渐渐地发觉他的吻停留在她那道伤口上,他的气息动作都不断地抵着那小小的破口,舌尖好似想从里面探入深进汲取她更多的血液气息,那小口便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破开,传出的刺痛让殷乐漪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陆乩野就这般吻了她许久,待到她呼吸都快变得微弱之时,陆乩野这才放过她。
殷乐漪抚着胸脯大口的喘息,衣裙被压的凌乱,脖子连着耳朵红成一片,整个身子如一树被摧折过的花枝,惹人爱怜。
陆乩野以指腹辗她被吻到泛红的唇,“癸水要几日?”
殷乐漪缓了缓,有气无力道:“短则四五日,长则**日……”
陆乩野轻笑,“不论是四五日还是七八日,你终究是我掌中物。你躲不了的,殷姮。”
他从来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更遑论她还是个需依附他而活的公主殿下。
殷乐漪深知自己处境,讨好的去拉一拉陆乩野的衣袖,“陆少将军,我没有想躲,我还在盼着你来找我。”
陆乩野不被她的乖顺哄骗,“你盼我来,不过是想求我替你办事罢了。”
殷乐漪心想他们二人本来就是一个图利一个图色,钱货两讫的关系罢了。陆乩野现在这幅口吻,反倒像是在怪她对他只有别有用心。
他实在奇怪,殷乐漪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她谨记着求人要低头,便再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几分。
“我虽是有求于陆少将军,但这几日我一个人待在这处陌生的宅院里,院里的仆人丫鬟皆不知晓我身份。你不在我身边,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的,话也不敢和他们多说半句,就怕说错了话连累到陆少将军你。”
“也只有陆少将军你来寻我,我才能与你说上几句话。”
殷乐漪虽是有心在陆乩野面前示弱,但她所说的话皆是她心中所想。在这个地方待着她虽能保全性命,却要隐瞒身份忘掉过去的自己,也只有和陆乩野相处时,他唤她殷姮也好,讥讽她公主殿下也罢,她才能借此暂时重新做回殷乐漪。
陆乩野将她脾性摸得透彻,他分得清殷乐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已找人为你重新造了一个身份,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女,出身清白,家境贫寒。”
她神态乖顺的听着他讲话,陆乩野心中便有了几分畅快,语气缓和下来,“往后你便住在这里,忘了自己是芙蕊公主,只做我的妾室姮娘。”
他这番话听的殷乐漪心里十分别扭,“要做多久?”
陆乩野扯了扯唇角,像是笑她天真,“自然是看你想活多久。”
要想得他的庇护活下去,便要一直做他的妾室姮娘,而非芙蕊。
殷乐漪抿了抿唇,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那陆少将军何时能带我去见太傅?”
“过两日。”
殷乐漪见他未拒绝,心中大石落了地,“多谢陆少将军。”
正事谈完,殷乐漪见陆乩野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殷勤的往角落里挪了挪身子,“陆少将军要安歇吗?”
陆乩野坐直身子,下了她的床榻,“我不喜在他人床榻上安眠。”
殷乐漪也不是真心想与他同榻,不过是讨好罢了,“那陆少将军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她眉眼温顺,嗓音也是柔若春水,陆乩野见状似乎还算满意,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走出她的房中。
他一离开,殷乐漪浑身的戒备都松懈下来,重新躺回枕上,以为自己能安稳入眠,陆乩野方才的话却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想要活多久,便要做他多久的妾室。
为了苟活,她真的可以留在陆乩野身边委曲求全的过一辈子,不再做芙蕊吗?
殷乐漪不知。
正值谷雨时节,翌日一场细雨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魏国都城。
沿路的摊贩们对这场雨避之不及,匆匆收摊离去,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此刻行人寥寥,分外空寂。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年过半百的大理寺卿带着一众下属冒雨出门迎接。
“拜见陆少将军。”
陆乩野下了马车,傅严从旁为他撑起伞,大理寺卿殷勤的想去接过傅严手中的伞,却见身后的马车里又下来个头戴帷幔的少女,想必便是这段时日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陆少将军养在深闺的妾室。
“那晋国臣子柳徽是个硬骨头,从被关进诏狱到现在我们是软硬兼施,但他还是不愿意归顺我大魏。”大理寺卿恭敬地在侧为陆乩野引路,“如今陆少将军愿助我大理寺一臂之力降服柳徽,下官真是感激涕零啊……”
殷乐漪安静的跟在陆乩野身后听着大理寺卿滔滔不绝,此处人多眼杂,尤其是魏宣帝的眼线无孔不入。要想让殷乐漪偷偷潜入大理寺诏狱和柳徽见上一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柳徽是魏晋两国之中备受尊崇的大儒,更是创立世间第一文人雅集春山雅集的主人。
他这等文人大儒,向来恃才傲物,只与才华横溢之人打交道。陆乩野在从军之前便是大魏最年轻的状元郎,其文采自是当世一绝,便向魏宣帝主动请了旨见柳徽一面,尝
试将柳徽降服。
这样正大光明与柳徽见面的方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殷乐漪在得知陆乩野想要以这种方式带她和柳徽会面时,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一句他的确聪明。
大理寺卿引他们一路到诏狱,眼看快要到柳徽的牢房时,陆乩野吩咐道:“将柳徽提出来,我要单独审他。”
大理寺卿不疑有他,按照陆乩野的吩咐照做。等将一切准备妥当,他忍不住看一眼陆乩野身侧的女子,“敢问少将军,陆少夫人可是也要陪同审理?不如我腾一间屋子出来,供少夫人休憩,免得诏狱血光冲撞到了夫人。”
陆乩野瞥一眼被帷帽挡住面容的少女,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陆少夫人?”
世人皆知陆乩野未娶正妻,唤他妾室一声陆少夫人也算得上是尊称。
大理寺卿不解其意,“可是下官唤错了?”
陆乩野不置可否,敛了笑意,“她跟着我一同审理柳徽,你们都先退下罢。”
他发话无人敢不从,众人有条不紊的离开了诏狱。
陆乩野推开牢房的门,正要走进去,被殷乐漪拉住了衣袖,“陆少将军,可否让我一人去?我担心太傅见了魏国人会更加怨愤,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而且陆少将军又是……歼灭我晋军的主力,还有……”
陆乩野替她把话说下去,“还有,你不想让从前的老师知道你委身魏国的将军,还要靠着向魏国的将军示好,才能见他一面。”
殷乐漪被他说的面上无光,轻轻颔首。
她坦白地承认,让陆乩野胸中忽的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好像他陆欺在她眼里便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需得藏着掖着才行。
陆乩野目空一切,何时被人如此轻慢过?更何况是一个需攀附他度日的殷乐漪。
“既如此,我便更想看看柳徽在得知你与我的关系后,会怎样的暴跳如雷。”
他说着便要迈进牢房,殷乐漪急的抱住他手臂,慌乱道:“陆少将军,你应我这一次,等回去后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陆乩野脚步一顿,回首瞥她,嗤之以鼻:“我便是不应你,在你身上我也能随心所欲。”
“不一样的。”殷乐漪豁出了脸面,“这一回你想怎样我都依,我……我一定迎合你。”
陆乩野直勾勾地盯着她,若非是面纱挡住她的脸,他真想看一看她是顶着什么样的神态说出这种与勾引无异的话。
他抽回手臂,冷声道:“半柱香。”
殷乐漪颔首,不敢耽误片刻,快步走进牢房。
一卷草垛上靠着个身穿囚服的人,他头发花白,蓬头垢面,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和殷乐漪记忆中的模样仿佛两个人。
“太傅,太傅……”殷乐漪走到柳徽面前蹲下,见他没反应,失声喊道:“……老师。”
这一声熟悉的老师,方才让柳徽转醒。
他睁开眼,目光已有些浑浊,殷乐漪摘下帷帽,好让他看清自己,“老师,我是芙蕊。”
“殿下……”柳徽声音苍老,“您安然无虞?”
殷乐漪哭着点头,“老师,学生安然无虞。学生此次能来见您极是不易,学生长话短说。学生想请老师归降魏国,不要再折损自身了。”
柳徽见得殷乐漪原本喜极而泣,可听完她这一番话,却悲痛不已:“殿下糊涂啊!一日为晋国臣,便一世为晋国臣,老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死老臣一人能换得我大晋万古清名,老臣便是死千次百次又有何妨?”
“老师!”殷乐漪更是痛心疾首,“我知老师忠心为国,可晋国已亡,晋国人还需得活下去!老师是我晋国文臣之首,若您都不愿意归降魏宣帝,魏宣帝只会更加忌惮晋人,老师您让那些活在魏国看管下的晋国人该如何自处?”
殷乐漪早已将此事想的透彻,“魏宣帝要老师您归降不止是因老师您的声名与才华,他更是想借您在晋国的地位告诉我们晋国人,只有归降于魏国,我们晋国人才能在魏国的治理下顺遂的活下去。反之若连老师都不愿归降,我们晋国人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柳徽在大理寺诏狱里扛到现在,凭的便是对晋国的一腔忠心不二,但他的所思所想皆是站在他身为臣子的角度,却从未考虑过晋国子民的处境。
经殷乐漪这一番话他醍醐灌顶,既惭愧又欣慰,老泪纵横道:“殿下乃明君也……若殿下早生十年,我大晋又何至于此啊……”
殷乐漪得老师一句明君,更是愧的无颜以对,“老师,是芙蕊无用。既护不了家国子民,也护不了您与范阳侯这样的忠臣良将,是芙蕊无用啊……”
柳徽长叹一口气,“江山社稷之事,又岂是殿下一人之力能够扭转乾坤的?老臣如今还能得见殿下安然,便是此刻闭了眼下到地府,也算是有脸得见陛下了。”
“老师为晋国已做良多,您的妻女……”
柳徽道:“殿下不必自责,此事与殿下无关,待老臣百年之后自当下去与妻女赔罪。”
“老师,云莘阿姊还活着。”
柳徽一怔,又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老臣也算有个念想。”
殷乐漪劝慰道:“老师还请保重自身,魏宣帝之后必会为您加官进爵,若您能在魏国朝堂有一席之地,晋国人也能好过些。”
“老臣明白。”柳徽双手作揖,“只是老臣不知殿下如今处境如何?”
“老师,魏宣帝想斩草除根。我眼下……”殷乐漪顿了顿,“我眼下正被可信之人庇保护着,您不必担心,只是烦请老师出了大理寺之后切莫与人透露见过我和我还活着的消息。”
兹事体大,柳徽郑重道:“老臣明白。”
外面传来异动声,殷乐漪忙将帷帽重新戴上,和柳徽道别,“老师,往后若有事我会想办法通知您,学生这边要走了。”
柳徽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送迎,“殿下保重。”
殷乐漪见他如此,含泪忍痛走出了牢房,果不其然,外面来了人。
她躲到陆乩野身后,他在外面算是为她把风,能教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行如此之事也是不易。
殷乐漪见他手垂落在身侧,思虑了片刻后,大着胆子去握住他的手,“陆少将军,我们走罢。”
陆乩野面无表情地往下一瞥,她那只手白皙小巧,不适合搭在宽大的男子手背上,更适合被人握在掌心里。
他抬脚往前走,殷乐漪便乖乖跟在他身后,转角时遇见裴洺孤身在前闯进来,身后跟着大理寺卿。
“裴少卿,都已同你说过了现在时陆少将军在审人,你不要仗着父亲是威远侯便如此不守规矩……”
裴洺远远地便看见陆乩野与一女子走来,他隔空行礼后,又看到那女子的身形,自教坊司之后,那股熟悉之感再一次从他心头涌现。
他忍不住上前询问,“敢问陆少将军,这位娘子究竟是……”
他话未问完,便被大理寺卿喝止:“大胆,陆少将军的内人也是你能问询的?有辱斯文!”
正逢陆乩野和殷乐漪从裴洺身边相携而过,陆乩野察觉到握着他的手指往后欲缩,他反将这只手亲昵地攥在掌中。
他眼帘微抬,连正眼也不屑于给裴洺,淡声问一句大理寺卿,“你手下的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大理寺卿连忙赔罪道歉,陆少将军不是他们大理寺能得罪的人,“裴洺,赶快向陆少将军赔罪!”
当着人的面问询人家的内人,却非君子所为。
裴洺倒也欣然致歉,“是下官鲁莽了,还请陆少将军与夫人莫要见怪。”
殷乐漪听到裴洺的声音,死死地抿着唇。
陆乩野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将她的手在掌心里攥得更紧。他的包裹和他的力道,竟在此刻莫名地平复了几分她动荡的心境。
离开大理寺,马车又折返回将军府。
殷乐漪心绪不佳,陆乩野在处理事务,两人一路无话。
等到了将军府门前时,天边放晴,春雨初霁。
陆乩野先行下车,他回首看向殷乐漪。
恰逢一阵春风起,
将她芙蕖色的裙摆吹得摇曳,面纱也被拂起。她身子轻盈,着轻薄的绿衫粉裙,肩上的披帛随风拂动,她站在高处飘飘欲仙,好似要乘风而去的仙娥。
陆乩野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片刻,忽的唤她:“殷姮。”
殷乐漪向他看去,见他薄唇轻启,声轻若春风:“三年前,春山雅集。”
第29章 作画“将你这张美人皮剥下来,定是佳……
晴空细雨未收,溅在轻薄春衫上却仍有些冷意。
殷乐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陆少将军在说什么?”
陆乩野的话无头无尾,殷乐漪听的一头雾水。
陆乩野闻言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府,未再和殷乐漪多解释一句。
他反应冷漠,殷乐漪心里没底,一边在他后面跟着,一边在想方才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恼了他的兴致。
陆乩野径直步入书房,在书案前坐下。
殷乐漪紧随其后,试探着问:“陆少将军方才说三年前的春山雅集?三年前那一次,陆少将军也去了吗?”
陆乩野从旁拿出文书,不咸不淡:“我难道去不得?”
“自然不是。”殷乐漪连忙否认,“只是春山雅集素来是文人墨客们的盛会,我以为像陆少将军这等从武之人,不喜这些。”
陆乩野没理会她,她心下更是忐忑。陆乩野才助她见了柳太傅,于情于理她此刻都该表现的殷勤些,将他高高捧起。
见他似要提笔处理文书,殷乐漪忙拿起一旁的墨从旁亲自为陆乩野研墨。
陆乩野看穿她的讨好之意,轻嗤一声,却没有阻止。
他突然提起三年前的春山雅集,殷乐漪猜想他或许是对春山雅集感兴趣,便主动提及,“春山雅集在我们晋国境内每三年举办一次,我父皇欣赏才华横溢之人,每一次的春山雅集他都会便衣前往,亲自为朝堂选拔人才。”
“但我父皇眼光极高,即便是在地方上颇有才名之人,也不一定能入他的眼。”
谈起父皇,殷乐漪的话比素日里多了不少,“陆少将军说三年前的春山雅集,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令我父皇另眼相看的郎君来。那郎君当时写了一篇赋,在雅集上震惊四座,摘得了那次春山雅集的榜首。我父皇也对此人十分欣赏,有心招揽他入朝为官……”
陆乩野执起紫毫笔蘸得一点墨,漫不经心问一句:“后来如何?”
殷乐漪回忆片刻,“后来我父皇派人去寻那郎君,不过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我父皇还为此事抱憾许久。”
她见墨研的差不多便停了下来,无意瞥到陆乩野的字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一看便深蕴功底,不像是一个武将能写出来的。
“看什么?”
殷乐漪忙收回视线,澄清道:“我只是头一次看到陆少将军的字有些惊讶,可没偷看你文书里写的内容。”
待墨迹一干,陆乩野将文书一合,把手中的紫毫笔递给她,“你的字如何,且写来看一看。”
殷乐漪不疑有他,接过紫毫笔重新蘸上墨汁,在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乐漪。
她的字不似寻常女子所学的簪花小楷,反而遒劲有力,起笔落笔都挥洒自如,行云流水,和她娇柔美丽的外表出入甚大。
“乐漪?”
陆乩野坐在雕花木椅上,抬首去看身侧站着的人。
少女一袭绿衫粉裙,因几刻前的雨,本就轻薄的衫被溅上水珠,肩头、后背、胸口都有了几分湿意,紧贴着她的肌肤,衫下的雪色朦胧可见。
她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在陆乩野眼中是何样,食指指着上面的字对陆乩野道:“乐漪是我的表字。”
陆乩野语调缓缓,透着说不出的慵懒,“寻常女子除了姓名外便只有乳名小字,为何你的字却是和男子一样的表字?”
殷乐漪思索片刻,歪头反问他:“那为何女子便只能取乳名小字,不能和男子有一样的表字?”
她又重新蘸墨在纸上落笔,“我听闻民间女子的闺中小字是极私密的,只有亲人密友才能得知唤之。可男子的表字却能在外光明正大的被人称唤……”
她收笔写完,将那张纸拿起亮到陆乩野眼前。
“字取出来便是让人称呼的,难道只因为我是女子,陆少将军是男子,你我二人的字便有了高低之分吗?”
雨后初晴的日光洒在纸面上,将乐漪乩野四字映的熠熠生辉,协调登对,让人见之便有一种这两个表字天生就该放在一处的错觉。
“并非你我二人的字有高低之分,乃是这世间对男子和女子的态度本就有天壤之别。”陆乩野悠悠道:“古人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字字句句都是在束缚女子的言行,而男子则不需要墨守成规,便是离经叛道些,也无人指摘。”
殷乐漪闻言娥眉蹙起,柳太傅从小授她学业,只与她讲为君者该当如何,为一国公主该当如何,却极少与她讲为女子该如何。
“世间女子皆是如此吗?”
陆乩野道:“大多如此。”
“为何如此?”
“自然是因掌权上位者多为男子。”陆乩野侃侃而谈,“男子手握世间最高权力,自然不会苛待同为男子之人,于是便理所应当的从与他们不同的女子身上抽剥获利。”
“这样女子活于世便会比男子艰苦数倍,男子们便可高枕无忧继续站在高处,握着世间大权。”
他这番话可谓是将这世道的男女身份之差、地位之别的根本原因,剖析的淋漓尽致。
殷乐漪听懂,看向陆乩野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多上了几分钦佩,但心中亦觉奇怪,寻常男子应只会把他们享有的特权认为是理所应当,但陆乩野这番话却更像是站在女子角度分析利弊。
她忍不住问:“陆少将军是男子,为何会对女子的艰辛如此了解?”
陆乩野眼帘掀起,眸光隐有笑意。
殷乐漪忙不迭收起好奇心,将话锋一转:“……我从小并未因是女子之身而感到与男子天差地别,可是因为我是公主,生来便比旁人尊贵?”
“孺子可教。”陆乩野敛去笑意,难得赞她一句,“身份贵重者便无须以男女辨高低,更何况你——”
“我什么?”
殷乐漪放下写着他们二人名字的纸,眼含求知的向陆乩野靠近一步,胸前的襦裙束带随她身子而动落到陆乩野腿上,她的体香里携着一丝雨水的湿润气息,飘入陆乩野的鼻尖。
他眸光微动,指尖略有些轻佻的勾起这条束带,“更何况眼下你该迎合我,让我随心所欲。”
殷乐漪求教的面颊上霎时红霞遍布,前一刻他们还在正经的谈论男女之别,下一刻陆乩野便将话说到男女风月之事上,两件事风马不相及,她真是不知他是如何能将其说到一块的。
她虽打心底抵触此事,但既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迎合陆乩野的,便不会再扭捏反悔。
殷乐漪紧张地问:“我癸水未完,陆少将军想要如何?”
陆乩野直勾勾地打量她片刻后,朝她伸出手,“过来。”
殷乐漪顺从的将手放进他掌心,又听他吩咐:“坐到我腿上来。”
殷乐漪不知他何意,只能照做,用手拢住自己的裙摆,侧坐在陆乩野的大腿上。
“为我研翠绿、鹅黄、粉红三色。”
殷乐漪又从他案桌前寻到这三色颜料,一一将其研好,以为他是要作画,便又重新拿了宣纸正要为他铺上,被他用笔点了点手背,“不必铺纸,我作画之地不在此处。”
殷乐漪回头,“陆少将军要在何处画?”
陆乩野手背从她侧腰一路轻轻滑下,勾唇笑问:“是画在你身前好,还是画在你背后好?”
殷乐漪一愣,他竟是要在她身上作画!
“……背后。”她柔声恳求,“不要画在身前……”
陆乩野执笔斟酌,殷乐漪极怕他在自己身前画,又双颊绯红的捏
了他衣袖,“身前……身前不够平坦,会影响陆少将军作画。”
“好。”陆乩野眸中噙上一点笑意,“那便脱了罢。”
殷乐漪心中松了口气,背过身去,强忍着惧意,指尖轻颤的解开自己的束带。
她的手指仍不够娴熟,解的很慢。
陆乩野往椅后一靠,身姿慵懒。
他今日有的是时光与她蹉跎,眼神跟着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移动,见她束带一解,粉裙便顺着她的脊背滑下挂到她腰间,绿衫从肩头褪下,落到陆乩野的腿上,她的身上便只剩一件小衣。
雪白的后颈和背心垂着两条细软的系带,只要陆乩野想,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解开。
他却只是抚一抚少女的背,“将身子趴在书案上。”
殷乐漪红着脸照做,用双臂枕在书案上,将脸埋进去不听不看,忘掉自己此刻正在被陆乩野摆弄。
陆乩野拿笔蘸了色,正要落笔,殷乐漪身子却抖得厉害,他便握住她的腰固定好她的姿势,“殷姮,你抖得这般厉害,我如何落笔?”
笔尖上的墨滴到莹白的背上,凉意激的殷乐漪轻吟,“我、我不抖就是了……”
一张上好的美人皮,还未落笔便被染了污秽。
陆乩野像是被败了兴致,眸中的笑意淡去几分,拿起她掉在他腿上的衫,擦掉她背上的那一抹污迹,“你若不将身子摆弄好,便只能由我亲自来摆弄。”
殷乐漪忙摇头,让陆乩野来摆弄,她不知会被他弄成何种不堪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抵触和恐惧都压回心底,终于不再发抖。
陆乩野瞧了眼窗外的春景,桃花开的极艳,正是入画的好风景。
殷乐漪以为不听不看便能忘记身在何处,可当陆乩野的画笔落到她背上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浑身紧绷。
她自幼娇养,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肌肤不娇嫩。陆乩野的画笔纵使再柔软,在她身上游走之时仍粗糙的令她不适,她甚至能感觉到画笔里每一根细小的毫毛,如同绵密的粗针在肌肤上来来回回的划过,激起她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这过程实在煎熬无比,但殷乐漪不敢出声,生怕打扰陆乩野的兴致。
她也不知自己撑了多久,只觉身上的温热都慢慢褪尽,冷意一点点从脊背里爬上来,听见陆乩野漫不经心道一句:“殷姮,你小衣的带子挡住我的花了。”
一个姿势撑了太久,殷乐漪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从手臂里抬起脸,回首去瞧他,“……什么?”
她额间鬓发被压的有些微乱,澄澈的眸中不知何时水雾氤氲,眼尾微微泛红,眉眼昳丽如窗外桃花,神态却乖顺似水,十分的我见犹怜。
陆乩野松开她的腰,手探向她的背心捏住那条小衣带,望着她的眸色渐深,“我说它挡了我的花。”
他指腹轻轻一捻,细软的带便向两边滑落,包裹着花蕊的小衣像凋零的花瓣轻飘飘地往下垂去,殷乐漪只觉上身唯一的温热也被陆乩野夺走,只剩颈子上挂着一条毫无作用的系带。
冷意和羞怯让殷乐漪控制不住地再次颤抖起来,她羞愤的眼眸里都起了泪,“……陆欺,你骗我。”
分明是在她背上作画,怎的画到一半就解了她胸前之物。
在她挣扎之前,陆乩野先握住她的腰肢固定住。
他此刻眼中只有他未完的画作,“殷姮,是你说要迎合我,我的花还差最后几笔。”
没有小衣遮挡,陆乩野的手握的是殷乐漪那未着寸缕的侧腰,她挣扎一下,他力道便收紧一分,宽大的掌心几乎快要掌住她整个侧腰,再往上几寸,便是她毫无遮挡的柔软处。
殷乐漪只好用手捂着那片小衣按在胸口,正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公子在书房里待了白日都未曾踏出一步,不知是在作何?”
“大约是在忙公务,我刚好有事要禀公子……”
这声音俨然是傅严和傅谨,殷乐漪吓得浑身都僵住,又忽然瞥见侧前方大开的窗户,他们兄弟两人要进陆乩野的书房必定会经过廊下,到时一定会看见她此刻衣衫不整的凌乱姿态。
“有人来了,陆少将军你别画了……”
她急的哭出来,陆乩野却不紧不慢地换了笔,继续在她背上画着,“别动。”
殷乐漪心惊胆颤的泪流不止,听着屋外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谈话声,面前毫无可遮掩身形之物。
“公子——”傅谨高呼。
陆乩野正要落下最后一笔,掌中细腻的腰肢忽然挣脱他的手,笔尖在少女莹白的背上留下蜿蜒的一笔,少女匆忙转向他,梨花带雨的将身子藏进他怀中。
陆乩野将手中的画笔往窗外一掷,一分不差的掉在傅严傅谨两人的脚前。
他们脚步一顿,离窗边不到一丈,紧接着便听见陆乩野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滚。”
傅严傅谨两兄弟闻言都是心中一惊,不敢在此处停留,匆匆转头离去。
屋内,陆乩野面色不虞端坐在雕花木椅上,怀中是上身未着寸缕的少女。
他衣冠楚楚,贵气依旧,更衬得无衫遮掩的少女如一朵被他摧折过的娇花,楚楚可怜。
她背上画着一朵花蕊,粉花绿叶,可哪里是什么桃花,分明是朵长在水里的粉芙蕖。
根细叶绿,含苞待放的芙蕖被簇拥在其中,花瓣往里微微收拢,露出一点娇嫩的花蕊。
她因受到惊吓不断地颤抖,背上的芙蕖也随着她一颤一颤,蜷缩着的花瓣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绽放。
美人皮上盛芙蕖,极清雅也极香艳的一幕,独独收尾时的一笔失了方寸,线条蜿蜒没入她前腰,将整幅画的意境都折损了几分。
陆乩野拿起那团绿衫沾了水,难得耐着性子擦拭这条煞风景的线。擦完背后,他将怀里的少女往后移了几寸,见那条线沿着她侧腹一直延伸到她用小衣遮掩的地方。
陆乩野面不改色道:“殷姮,把小衣掀开。”
殷乐漪泪眼朦胧,按住小衣的手指不自觉收得更紧,“可不可以……”
“不可以。”陆乩野指腹在她腰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你若不掀,便只有我亲自来掀。”
他声线琮铮如泉煞是好听,可吐出的言辞有多顽劣只有殷乐漪知道。
她咬着唇,屈辱的阖上眼帘,将小衣缓缓地向上掀起。
艳红的线条尾端落在了被雪白簇拥的花蕊上,刺目的红,晃眼的白,少女腰肢轻轻地颤。
“殷姮。”陆乩野喉结无声滑动,“将眼睛睁开。”
殷乐漪只得又掀起湿漉的睫羽,撞进陆乩野欲色涌动的黑眸里。
他狭长的眼尾弯了弯,笑的人畜无害,“吻我。”
殷乐漪像是成了被陆乩野提着线操控的人偶,仰起脸紧闭眼要献上吻。
“睁开眼看清楚,你是如何在吻我。”
他刻意为之,要殷乐漪将吻他这件事刻骨铭心。
殷乐漪除了听话照做别无他法,吻上陆乩野的薄唇取悦他。
四目相对,陆乩野紧锁着她的目光,又开始重新擦拭她的身子。
吸了冷水的春衫在殷乐漪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阵的颤,下意识的想躲,腰肢被陆乩野梏在掌中进退不得。
他擦拭的动作极慢,似是一边享受着殷乐漪迎合的吻,一边隔著湿润的衫拭她的身子,若被旁人瞧见他眼下的模样,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少女按在椅上肆意轻薄的少年郎。
艳红的线在他擦拭下一寸寸变短,不知拭到何处时,怀中的少女失了分寸不下心咬到他的唇瓣。
他轻嘶一声,殷乐漪连忙往后退开,怕他怪罪,气喘吁吁地先告状:“……是你先擦到了别的地方。”
陆乩野笑着,又用了几分力去擦拭她所说的那处地方,换来她脸颊潮红,呼吸紊乱的求饶:“不要擦了,不要擦了。”
那条艳红的线早已被陆乩野擦拭干净,他却偏偏还要问上一句:“殷姮,你身上有哪个地方是我擦拭不得的?”
淡漠的口吻,高高在上的姿态,分明在他眼中殷乐漪早已是他掌中物。
“没有……”殷乐漪向他垂首。
陆乩野笑容更盛,扔了那件湿透的春衫,扶住她的后颈按向自己后交换
了一个极漫长的深吻。
殷乐漪方才已主动吻了陆乩野许久,以为他也该腻烦了与她交吻才是。但陆乩野一吻上来,她才方知她主动迎合的吻在他看来约莫都算不得交吻。
他的吻一贯是狠厉的,带着强硬的掠夺性,和他俊美的样貌极不相符。
有了对比,方显得殷乐漪青涩的献吻不值一提。
待陆乩野吻得尽了兴,殷乐漪已经手脚发软的瘫软在了他胸膛。
他一垂眸,便见得她背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芙蕖花,没了败兴的那一笔,更显娇艳动人,栩栩如生。
可惜水一擦拭,便要消失不见。
陆乩野有些惋惜的抚了抚花蕊,“将你这张美人皮剥下来,定是佳品。”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殷乐漪通体生寒。
她忍着恐惧,强撑着无力的身子又讨好的吻一吻陆乩野的唇,哑着嗓子:“陆郎不要,芙蕊怕疼。”
她眸含春色,鬓边落下一缕青丝,乖顺的紧。
“殷姮,我想了想。你不愿从那些书里学与我交欢,我只好亲自教你。”
陆乩野笑着,指尖卷起散落的青丝勾到她耳后,动作称得上温柔,“书里有多少交欢意趣,我便与你做多少种交欢意趣。”
殷乐漪僵在陆乩野怀中,想要说阻止他的话,唇瓣却被他摩挲着。
“殷姮,你难道不愿吗?”
他笑容煞是明灿,好似无邪的少年郎君正在周到的询问。
若殷乐漪是今日才识得陆乩野,必会被他此刻的神态蒙骗,天真地拒绝。
她庆幸自己深知他的恶劣本性,僵硬的颔首,“……我愿意。”
得了想要的答案,陆乩野轻笑出声,垂首在殷乐漪唇上又是一吻,意味深长地道:“我很期待你那时的模样。”
第30章 杀意“殷姮,你恨死我了罢。”……
今日有雨,为了陆乩野意兴盎然的一幅画,殷乐漪上身未着寸缕的在他的书房撑了好几个时辰。
邪风入体,冷意浸骨,她受了寒,当夜便发起了热。
殷乐漪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也不知是不是陆乩野偶然提及三年前的春山雅集,她迷迷糊糊的竟梦到了那一日。
晋国崇文,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极好风雅文采。
她父皇晋文帝除了是皇帝之外,在晋国文坛亦是有一袭地位的文人,是以他极爱才也极惜才。
三年前春山雅集之时,晋魏两国正是休战之期,殷乐漪被父皇带出皇宫,赴了那场雅集。
往年的雅集都是以风雅为主,用山水花鸟风月这等事物命题,但这一次或许是战火连绵,题目便是魏晋之争。
这个主题极为敏感,要想畅谈便避不开当今晋国的时局,而晋国彼时连连战败,在与魏国的对抗中处于劣势和困境中。
她的父皇本意实则是想借这次雅集召集全国的文人雅士,集思广益,商讨出一个能让晋国局面扭转的的方式。
但许多才子想借着这次机会得到赏识入仕,根本不敢放肆谈论如今晋国局势的劣端,生怕一个不慎便得罪了隐在雅集之中的达官显贵,只轻描淡写地将晋国的局势一揭而过,将矛头对准魏国,大肆批判魏宣帝如何的残暴不仁。
她父皇对此颇为失望,直到雅集快要结束之时,一篇无名赋被人送到了她父皇跟前。
赋中提到了晋国当时的局势、战况、民生,把近年来晋国所发生的大事,其中的利弊都剖析的淋漓尽致。
上到皇帝高官,下到士卒衙役都被指摘,行文一针见血,言辞剑走偏锋,却是一篇极有利于当时晋国的改制赋。
殷乐漪也因此对这赋记忆颇深,直到如今还清晰记得这篇赋结尾时的话:亲贤臣,远奸佞,此先晋所以兴隆也。亲奸佞,远贤臣,此后晋所以倾颓也。
彼时的晋国的确是奸臣当道,但战火随时会再起,想要拔除奸佞朝野必定动荡,若战场与朝堂同时受到冲击,对彼时的晋国又是巨大的打击。
她父皇得了这赋后欣喜若狂,直言写出此赋人是天纵奇才,扬言一定要将此人找到,请回朝堂拜将封侯。
可惜这篇无名赋并无署名,也无人知这赋到底是何人所写,何人所送。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而晋国也在三年之后归于魏国版图,彻底覆灭。
雨声潮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在殷乐漪耳畔响着。
她睫羽轻颤,睁开眼模糊的瞧见婢女们正在将什么东西搬进她的屋子里。
“少夫人醒了,快去禀报我们将军……”
她仍有些迷糊,只觉自己浑身都无力,小腹痛,头痛,连背上也有些痛痒。
不一会儿,陆乩野便赶了过来。
殷乐漪背后实在不舒服,整个身子钻进被子里,想要挠一挠背后,被陆乩野拉下被子,攥住手腕。
“别动。”
殷乐漪有气无力的道:“我背上不舒服。”
陆乩野罕见的神情有些微妙,“因为上了药。”
殷乐漪迷惑,“我背上没受伤,为何要上药?”
“你受了风寒。”陆乩野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背上也因我的画,伤了肌肤。”
他所用的墨和各色颜料都是上品中的上品,画到人的皮肤上不会出现任何不适,但独独碰上殷乐漪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肌肤极其娇嫩,那朵芙蕖花一擦尽,她底下肌肤大片大片的泛红。
殷乐漪毫不意外,陆乩野在她背上作画时她便感觉到了不适,只是一直强忍着,后来又因太冷,不适感被压了下去。
殷乐漪忍着背上的不适,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陆少将军,我小腹也有些不适。”
“大夫说是因为你来癸水受寒,所以才会腹痛。”
陆乩野语气未明,“殷姮,你是当真娇气。”
他不过作一幅美人画罢了,还尚未尽兴,她便接二连三的不适,又倒在榻上成了个病娇娥。
殷乐漪实在是没力气,但心中还是有些气不过,轻声道:“若不是陆少将军硬要作弄我,我又怎会如此……”
她翻身背对着陆乩野,不想再与他争辩。
陆乩野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弱柳扶风的紧,隐隐还有几分委屈。
“你的老师从大理寺诏狱里放出来了,他的女儿也被赦免,得以离开教坊司。陛下以为是我说服了你的老师,赐了些东西给我,我原封不动全都送进你房中来了。”
柳徽真正归降的原因他和殷乐漪心知肚明,陆乩野不缺赏赐,也不屑抢殷乐漪的功劳,“那些东西——”
“谁要你们皇帝的赏赐。”他的话被殷乐漪打断,“我不要,我一件都不要……”
殷乐漪将整个身子蜷缩进被子里,忍住怨愤和酸楚,以免自己在陆乩野面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魏宣帝赏的东西于陆乩野是赏赐,可对殷乐漪却是折辱和揭开她不愿提及的伤疤。
上战场与晋国为敌的事陆乩野不假,但陆乩野只是一把刀,魏宣帝才是那个握着刀摧毁她家国的刽子手,她不将恨挂在嘴上并不代表她真的不恨,只是她如今要依附魏国臣而活,她不能展露自己的恨意。
可陆乩野还要拿魏宣帝的东西来提醒她、羞辱她,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块石头。
屋内静了许久,久到殷乐漪都以为陆乩野离开了,她才顶着一张病容从被子里露出来,愕然发现陆乩野竟还在她床边,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了许久。
陆乩野眸色冷淡,朝她探来手,她下意识地往后躲,“陆少将军想做什么?”
她在陆乩野面前永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手中沾了无数人的血,晋魏两国中无人不惧他,多一个殷乐漪惧他,若是从前他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在他二人已做过亲密之举之后,殷乐漪竟还时时刻刻避他如蛇蝎,这让陆乩野胸中不免生出一
股烦躁。
“殷姮,你就这般怕我?”
她怕陆乩野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眼下还要来明知故问,殷乐漪实在摸不透他。
但陆乩野既然问了,必定想听的不是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她琢磨片刻,避重就轻答:“你才磋磨我让我生了一场病,难道还要我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对你陆少将军笑脸相迎吗?”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你想如何?”陆乩野竟难得没对她步步紧逼。
殷乐漪谨慎,“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吗?”
陆乩野嗤笑:“妄想。”
果然又是戏耍她,殷乐漪掀起被子正要重新躺回去,又听见陆乩野道:“这次例外。”
“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他吐辞轻飘飘,“不过界的。”
从来都是殷乐漪腆着脸主动央求他,这一次他竟破天荒地主动让她提要求。
她猜约莫是陆乩野觉得在她身上做的太过火,给个巴掌再补一颗枣,训宠物的手段。
殷乐漪若是能有底气在陆乩野面前硬气些,是绝不会向他提的,但今时今刻她倒的确有一件事想要向他讨教。
“陆少将军,你能不能教我用枪?”
陆乩野眉骨微动,颇有几分意外,“为何突然想学?”
“因为我不想成为旁人的拖累。”殷乐漪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也不想求着旁人才能苟活。”
她说完又意识到话里暗喻她和陆乩野的关系太够明显,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弱小,每次遇到危险我似乎都只能躲在别人身后。倘若下一次我身前无人再能护我,又或者我身前挡着的是我想护之人,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拿起枪,保护自己和自己想护佑之人的性命。”
陆乩野单枪匹马杀人的模样殷乐漪是见过的,她起初见他如此只觉得血腥残忍,可经过这许多事以后她已慢慢改变了看法。
若她还是一如从前的弱小无力,她便不会有任何改变,尤其是遇到性命攸关和无能为力之际,她还是只能懦弱的哭着成为别人的待宰羔羊。
殷乐漪不想再这样下去,如果见血才能护住自己,她愿意拿起武器。
陆乩野注视她的目光似有深意,须臾,道:“殷姮,你变了许多。”
她主动伸手,讨好的扯一扯陆乩野的衣袖,“陆少将军,你愿意教我吗?”
陆乩野不置可否,扫视一周屋内,从旁拿起一个青瓷花瓶,单手递给她,“举着。”
殷乐漪双手去接,仍沉甸甸地很。
陆乩野说:“单手举。”
殷乐漪听话的松开一只,另一只手根本举不起花瓶,只能勉强拿起。
她大约猜到陆乩野此举是为何,强撑道:“等我病好了再多练练,一定能单手拿起来。”
“你莫不是觉得学枪只练便能学成?”陆乩野从她手里拿过花瓶,动作轻而易举,“女子天生力气小,习枪本就要比男子难上许多,而你已过及笄之年,早就过了学枪的最佳年纪。”
陆乩野将花瓶轻轻往空中一抛,殷乐漪连忙捂住耳朵,却见那花瓶不仅没有摔坏,反而一丝不差的落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与其学枪,不如学弩箭。”陆乩野替她下了决断,“你自保,足矣。”
殷乐漪对武艺一概不通,陆乩野精于此道,他既为她亲自挑选,那想必便是最适合她的。
她有了几分精神,“陆少将军,我们何时学?”
陆乩野扫她一眼,“将你那副病恹恹的容貌养好再与我说。”
殷乐漪自知自己在陆乩野面前,也只有一副容貌尚可入他的眼,垂首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我知晓了。”
这几日朝堂上最大的事,莫过于在大理寺诏狱里待了将近半年亦不肯降魏的大儒柳徽,竟在见了陆乩野一面之后主动归降,愿意投身大魏朝堂为其效力。
朝臣皆知这柳徽是扰了魏宣帝许久的心病,如今终于药到病除,陆乩野的荣宠更胜从前,风头又一次盖过了一众朝臣。
他锋芒毕露,有人阿谀奉承,便有人不满弹劾。
道陆乩野虽有军功傍身不假,但功高盖主,行事狂悖,手里还握着虎符掌着三十万大军,手中的兵权太大,连带着越国公陆家也被牵扯进来,陆乩野舅父陆蒙亦在边关握着二十万大军,言官道他们陆家人,将魏国八成的兵力都囊括在内,权势过于庞大,劝谏魏宣帝收回兵权。
这一波削陆氏权的声音算不得小,争论了一个早朝也没有定论,魏宣帝不赞成也未反对,待早朝时间一过便又退了朝,将此事揭过。
下朝后,陆乩野被魏宣帝单独传召。
魏宣帝开门见山,“你近来可是与十三皇子起了什么龌龊?”
朝上那一波叫嚷着削权最凶之人,几乎都是拥护十三皇子赫连鸿的党羽。
陆乩野亦开门见山的答:“前些时日十三殿下意图拉拢臣,还以他舅父周骞之死相挟,不过臣还是拒绝了十三殿下。”
魏宣帝笑的和蔼,“朕的一众皇子当中继任太子呼声最高的除了十三皇子便是襄王,你拒绝了十三皇子,莫非是看中襄王?”
陆乩野亦轻笑,“如今陛下正值盛年,即便要禅位于某位皇子,也是数十载之后的事。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稳坐龙位,臣深受陛下皇恩,是除陛下外权倾朝野的第二人,臣又何必要为了数十载之后的事而冒大不韪,去逢迎十三皇子和襄王。”
他这番话极狂悖,字里行间都是一派兵权在握,连皇室也不屑放在眼中的模样。
但魏宣帝欣赏的便是陆乩野这幅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样子,且陆乩野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痛处。
几个皇子私下结党营私不外乎就是为了他的皇位,他明面上风轻云淡,心内却很是忌惮此事。
魏宣帝正值盛年,有心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如今好不容易将晋国版图纳入囊中,往后记于史书里是何其辉煌的一笔。可他这几个皇子不但文武不如陆乩野,还想拉拢他的贤臣一起觊觎他的皇位,这让他极为不满。
十三皇子更是因为陆乩野拒绝归顺于他,今日在朝堂上煽动党羽大肆对陆乩野口诛笔伐,想将其打压下去。
朝堂内外谁不知陆乩野的兵权是魏宣帝亲自授予的,十三一党如此做派,便是明晃晃的在打魏宣帝的脸。
“你的难处朕已知晓。”魏宣帝劝慰陆乩野,“你近来避一避十三,朕准你休沐不用早朝。”
陆乩野颔首,不知想到何事,忽的问上一句:“陛下当真放心将兵权交予臣和臣的舅父手中吗?”
魏宣帝眯了眯眼,收敛笑意,“陆欺,你此话何意?”
“臣并无他意。”陆乩野漫不经心作一揖,“只是臣觉得陆家两代从军,在军中威望的确太高,若他日臣舅父起了异心,舅父远在边关,陛下鞭长莫及。”
魏宣帝忌惮陆家非一两日,陆蒙的长子陆长廷如今还在翰林院挂着个闲职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这番话不该由陆乩野来说,“陆欺,你可是忘了你也是陆家人。”
陆乩野不以为意,“臣可以姓陆,也可以不姓陆。”
魏宣帝似有深意的打量他,“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依臣之见,便该将舅父的兵权交到臣手上。”陆乩野噙着笑和魏宣帝对视,“毕竟臣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臣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陛下的眼。”
如此光明正大的讨要兵权,实在是惊世骇俗,旷古难见。
却甚合魏宣帝心意,“你为何如此想要这兵权?”
“自然是臣爱权。”
陆乩野不紧不慢补上一句,“也为陛下解忧。”
魏宣帝闻言哈哈大笑,“你这法子妙极,朕甚喜!”
陆乩野眼尾一弯,笑意更盛。
一盏茶后,陆乩野才从御书房出来。走下台阶时,迎面碰上一架步辇,上面端坐着个穿华丽宫装的妇人,仪仗排场竟隐隐有比肩皇后之势。
只是这妇人虽生的貌美,但眉眼含愁,并未注意到陆乩野。
陆乩野也并未上前与其打照面,只是远远端详一眼,便收回视线离开,心里想的却是,他家中藏着的那位公主殿下,容貌生的与她母后半分相似之处也无。
翌日天光大好,殷乐漪痊愈,遇上陆乩野正好在府邸休沐,她便央求对方教她弩箭。
陆乩野正与傅严傅谨交待完事,见她如此主动,吩咐道:“备辆马车,我带她出城去练弩箭。”
傅谨有话想说,被傅严拦下,“公子,可需带护卫?”
“一个人也不带。”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帖,殷乐漪和陆乩野共乘马车从将军府出发。
他这辆马车极为气派,一路招摇过市,很是高调显眼,但也算符合陆乩野如今在魏国第一权臣的身份。
但殷乐漪其实有些疑惑为何陆乩野非要带她出城教她弩箭,他的府邸中便有演武场和兵器库,他大可就在府中教她,不必特意出城。
他们在城郊的山道里落了脚,陆乩野将一个盒子递给她,“拿着,跟我进山。”
殷乐漪不疑有他,抱着盒子跟在陆乩野背后。
山路难行,他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殷乐漪却在他背后一脚深一脚浅,很是狼狈,“陆少将军你等等我……”
陆乩野站在高处,回头看她,见她裙子被一旁的树枝勾住,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
她只能将裙子提的再高些,抱着盒子步履蹒跚的来到陆乩野面前,“我们为何要来山里学弩箭?不该去演武场对着靶心射箭吗?”
陆乩野从她怀里拿过盒子,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便继续往前走,“你若真的遇险,人都是会动会躲的。靶子不过是死物,练的再好又有何用?”
旁人教弩箭便是对着死物射上成千上万次,殊不知真正到了需要以弩箭护身的时刻,敌人不会同死物一般由着她射击。
“陆少将军,你好聪颖。”
殷乐漪被他攥着手往前,姿势不雅,但勉强也算是搀扶。
“殷姮,奉承的太过刻意。”
陆乩野语含讥讽,将盒子扔了只留里面的弩箭和箭矢,单手上箭,手指灵活动作利落,把上好箭矢的弩箭递给殷乐漪,“拿着,待会儿看见活物便射杀。”
“你要我射山里的动物?”殷乐漪接过弩箭的手一僵,“我还未曾杀生过,我对动物或许下不了手。”
他们爬上山坡,走到一块平坦的地上。
陆乩野站到一棵大树下,松开她的手转身面对她,“你下不了手?”
殷乐漪双手紧扣弩箭的机关处,神情紧张的颔首。
陆乩野勾了勾唇,笑容肆意:“殷姮,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陆少将军你是谁,你是陆欺呀。”殷乐漪不知他在说什么。
“我是陆欺,是一连掠夺了你晋国十四座城池之人,我手下屠戮的晋国亡魂无数,我的枪下沾着不知多少晋人的血……”
陆乩野语气淡然,好似将晋国人的生死看得如蝼蚁一般轻贱,“我能在魏国有如今地位,全靠杀你们晋人得来。还有你的父皇晋文帝,他死时——”
箭矢“咻”的一声破空射出,尖锐的箭头擦过陆乩野的侧脸,径直射进他身后的树身上。
虽失了准头的一箭,却处处杀机毕露。
陆乩野望向殷乐漪,她双手握弩,浑身发抖,眼眶微红,眼中的恨意和杀意几乎快要涌出。
陆乩野右颊传来一阵刺痛,他以指拂过,指腹上便多了一抹血。
他弯眼笑看身前羸弱的少女,眸光亮的惊人,“殷姮,你恨死我了罢。”【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