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现代言情 > 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 8、008
    给蔡娴娴当完伴娘,喧嚣之后,生活还得继续。


    徐念溪用了一晚上把热闹之后莫名涌上来的惆怅落寞重新压回去。


    她再筛选一遍boss,又和难得有回复的几家公司聊了下。


    这次她没有问什么交不交社保,只很简单沟通了一下情况,定了面试时间。


    那天晚上,徐念溪照例没怎么睡好。


    西津是中部城市,但一入冬,会比很多北方城市还冷,侵入骨子里的湿冷,还没暖气。


    徐念溪体寒,常常一整宿,被子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徐念溪直接出发了。


    赶过去的时候,徐念溪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不可能每家公司都是好的。


    但一连去了两个,都是一进去,填张表,连她的简历都没看,就让她去面试。


    面试内容也空泛,都是一些画饼类的侃侃而谈。


    她难免有些丧气。


    下午第一家公司她没有给予很大的期望,但出乎意料的,这家公司很正规。


    面试官先把她的简历看了好一会儿,又针对她的专业知识提了几个具体的情景操作问题。


    徐念溪一一作答了。


    面试官点了下头,认可她的专业能力,又犹疑地自言自语:“你离职了三个月,三个月的空白期有些久啊……”


    “那就先这样吧,等我们的消息。过了的话,我们会在boss上给你offer。”


    从公司出来时,正好是下午六点。


    西津的黄昏,天空上总有很多火烧云,像打翻了的芒果汁。


    下班的点,路上车水马龙。


    徐念溪上了拥挤的地铁,好像一瞬间从光亮的人间到了紧闭压抑的沙丁鱼罐头里。


    鲁惟与打来电话:“面试怎么样?”


    “面试官觉得我空窗期有点久,”徐念溪实话实说,“他让我回去等消息。”


    “在职场有gap是不是会死啊。”鲁惟与来气,觉得这就业环境,地球干脆爆炸算了。


    徐念溪从译易达离职的时候,会想过找工作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这几年整个经济大环境都不是很景气,失业的人很多,就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果然又等了几天,那家公司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这是无声的拒绝。


    徐念溪心里清楚。


    找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徐念溪睁着眼睛又一夜未眠。


    凌晨时,万籁俱寂。


    徐念溪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屏蔽了很多人,发了条朋友圈。


    徐念溪:找工作真难,丧气脸。


    却没想到忘了屏蔽学姐刘妍,更没想到她会发来消息。


    刘妍是西津人,也是南大毕业的:念溪,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徐念溪:是的,学姐。


    刘妍:你要不来我们公司面试一下?我们公司虽然没专攻外贸,但是偶尔还有些翻译单的。以你的水平,这些单子对你来说,毫无压力。


    简直是峰回路转,徐念溪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光亮。


    谢过学姐,定了面试时间。


    徐念溪那天晚上难得睡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觉。


    她挺了解自己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有强大心脏的人。


    也永远做不了那种,可以轻而易举舍弃很多东西的人。


    她需要很多底气。


    工作、钱、房子等等一切物质的、实打实的可以攥在手里的东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睡前徐念溪难得有心情,久违点进朋友圈。


    也没看别人的,只看了程洵也的。


    程洵也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


    一直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他发的频率其实不算多,多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


    夕阳、天空、晚霞、大海……


    很多都是一些她想去,却从没去过的国家城市。


    冰岛的瓦特纳冰川、挪威雪山下的岛屿、丹麦的法罗群岛等等。


    偶尔会掺杂着几张自拍。


    就比如最近的,他发了张蒋鹏文、严岸泊他们的合照,应该是在ktv里。


    他站在最旁边,没太站直,也比身旁的人高出不少。


    别人都傻兮兮地笑出一口牙比耶,他单手插兜,只勾了下唇角,抬着下巴看镜头的模样酷酷的。


    严岸泊留言: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我们几个里面长得最帅的?


    程洵也回:你是长得最拟人的。


    严岸泊:我该谢谢你,没说我长得拟物吗……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点了赞。


    再往前翻,还有他十八岁生日纪录片。


    他家人为他做了蛋糕,唱了生日歌。


    到了拆礼物环节,他妈妈给他准备的是架子鼓,她边看着他拆,边警告他睡觉时间不准扰民,否则她一定不会轻饶他。


    视频里,所有人都在笑。


    包括程洵也。


    只是他没有像他家人一样,笑出八颗牙齿。


    而是抬着下巴,拽拽地站在c位,看着不情不愿的,但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徐念溪没看了,摁熄手机。


    他好像和她,身处在不同世界。


    一面阳光灿烂,有金色过去和光明未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一面乌云密布,良久才有一个晴天。明明她也想看看世界,可她不敢出发,因为出去就意味着,会消耗本就不够多的存款。


    徐念溪其实并不嫉妒程洵也拥有的种种。


    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凌晨三四点的夜里,她依旧会控制不住觉得羡慕。


    也不多。


    一点点。


    可确实存在。


    她羡慕着,程洵也身上的一切。


    而这种羡慕,很久之前开始就存在。


    从她知道程洵也初中干的那些事后,徐念溪开始借着和他同桌的机会,默默观察程洵也,就好像观察一个又稀奇又美好的物种一样。


    他人缘很好,身边总是围着不少人,不过和他接触最多的还是严岸泊和公孙修竹他们。


    他们时不时就凑到程洵也的座位上,围在一起说话。


    他们的话题天南地北的,今天说足球,明天说游戏,后天比谁长得帅,总之话很多,又嘚瑟,像一群幼稚的中二病。


    程洵也是里面症状最严重的那个。


    这会儿他们正在说体育课上踢的那场球,严岸泊抱怨程洵也怎么刚刚不让让他,害得他输了,他都不好意思再去约人家女孩子。


    程洵也语气像他在说什么屁话,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要赛出诚信赛出风采。”


    严岸泊比程洵也还振振有词:“那我这不是说给那些女生听的吗?你怎么也当真,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不了解我。”


    “我又不是女生,我干嘛要了解你?”程洵也没被他的逻辑带偏,神情颐指气使极了,“而且,我让你你不还是输?之前又不是没让过,你哪次赢了?”


    “……”


    虽然这是事实,但不妨碍严岸泊被他这种“我都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的嘚瑟语气气到。


    严岸泊“呵”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那你还真是厉害呢。”


    程洵也侧脸看他,看了会儿,很认真地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难得说了次人话。”


    “……”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怕被发现,把书页立起来,挡住自己笑意盎然的脸。


    也不知道程洵也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才能把别人明晃晃的讽刺听成自我认同。


    他这种人,必然从小到大成长过程中,接受到无数的肯定,才能一次又一次把这些肯定内化成对自己的认可。


    甚至认可得都过分了,都演化成自恋了。


    不愧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堂而皇之说他是个大帅哥的人。


    ……


    和程洵也同桌的两个星期里,他们很少说话,但徐念溪过得很愉快。


    程洵也虽然自恋又臭屁,但他身上少年气足,说这种话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相反觉得他率直随性又可爱。


    是徐念溪很少见过的人。


    她总爱偷偷观察他。


    只是,每次观察完,伴随而来的是,徐念溪总能意识到,她和程洵也的不同。


    他习以为常得甚至已经内化到骨子里的肯定、认可……都是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徐念溪一边因为他的种种而觉得吃惊新奇,原来世界上有这种人,像看到了新世界。


    一边又仿佛看见一面镜子,折射出她的贫瘠荒芜,自卑和畏怯。


    那两个星期里,徐念溪体会了无数次这样的情绪,也一次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和程洵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


    面试时间定得很早,徐念溪起来后,给自己画个淡妆,出了门。


    这家公司确实如学姐说的一样,专门和国内工厂对接的,但偶尔还是会涉及到和国外业务沟通。


    亚马逊、tiktok、youtube一些软件都会用得上。


    以徐念溪的水平来说,处理这些确实绰绰有余。


    期间老板进来看了面试,甚至直白地频频点头,表示对她的认可。


    等徐念溪从办公室出来,学姐端着杯咖啡笑:“我刚刚问了老板,他对你很满意,等着拿offer入职吧。”


    徐念溪心里仿佛有块大石松了下去,忍不住笑了下,“谢谢学姐。”


    ……


    可是一连好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一直毫无动静。


    王君兰经常问她,找到工作没。


    徐念溪每每回以沉默。


    许是从她的表现中看出端倪,王君兰对她的态度更差。


    时不时会说起,她之前在南城,有个好工作,还没什么,现在她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和徐依宁比。难怪徐国超从来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徐依宁……


    等等。


    有时候,徐念溪能清楚地感觉到,家对她而言,不是庇护所,而是消耗。


    消耗着她本就没有多少的能量。


    自己在南城时,自己便是王君兰嘴里的,可以拿来炫耀显摆的,在南城工作的厉害女儿。


    可是自己回来了,没有工作,便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瓦砾。


    又是好几晚的失眠。


    徐念溪看着已经跌破五万的余额宝存款久久没敢眨眼。


    心跳得都要心悸,总觉得连最后几块摇摇欲坠的地基都被人拿走。


    终于忍不住问了学姐:学姐,在吗?方便问一下面试怎么样了吗?


    学姐很晚才回,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你有空吗?出来说吧。


    徐念溪应了,收拾好自己,出了卧室。


    王君兰在客厅沙发上躺着刷短视频。


    看到徐念溪出来,神色冷漠,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约在一家咖啡店。


    刘妍点好咖啡,冲着她招手。


    徐念溪坐下,抱歉道:“学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早到了。”


    徐念溪拿咖啡暖了暖冰凉的手,几次想开口,但最先开口的却是刘妍。


    刘妍神色抱歉,“念溪,我问了我们老板,他说不招人了。”


    徐念溪心里其实已经料想到是这个结果了,但是她的话仍然像个重物压下来,打碎她最后一点希望。


    “我很抱歉。”刘妍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徐念溪深呼吸口气,朝她努力地笑了下,“学姐,这不怪你。”


    刘妍看徐念溪,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难看。


    大学时自己和徐念溪都是翻译社团的,徐念溪刚进社团,就展现出不俗的英语功底。


    她话不多,但交代给她的每件事,她都完成得很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刘妍想起老板的交代,犹豫了半晌,终究咬了咬牙,说了实话:“念溪,你毕业后是在译易达工作,然后三个月前才从译易达离职?”


    徐念溪顿了下,“是的。”


    刘妍接着说了什么,但徐念溪有些听不见了。


    事实上,从学姐说出译易达这三个字之后,她就知道为什么原本板上钉钉的工作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译易达离职后的那三个月里。


    她不信邪地去过很多公司面试。只是,哪怕她面试得好好的,或者已经拿到offer了。但转眼之间,又会得到面试公司的拒绝。


    她无数次经历这种事情,经历得她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徐念溪天真地以为回到西津会没事的。


    可还是这样,一切没有改变。


    “对不起啊,念溪。有这个事在,你从事别的职业比较好……”


    刘妍以这句话收尾。


    可能成年人的体面就是不会让别人难做吧。


    徐念溪对她笑了下,嗓音轻轻的,“谢谢学姐,我知道了。”


    刘妍走后,徐念溪把最后一点咖啡咽下去。


    她坐的地方靠里侧,周围没别的人。


    她慢慢趴在桌子上,深呼吸几次。


    一次。


    两次。


    ……


    五次。


    她呼吸不下去了,因为能清楚地感受到轻微的哽咽从嗓子里溢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生活会这么难。


    难得她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东奔西撞,处处都是死胡同。


    难得她忍不住责怪自己总是不够好,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做好准备,才落下这样一个难堪下场。


    -


    程洵也答应了程沓漫给她带巧克力蛋糕。


    他从公司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天太冷,寒风凛冽,行人都没有几个。


    整条街也就程沓漫点名要吃的巧克力蛋糕店还开着。光线在幽黑的天色里橙暖,像火柴的外圈,静静弥散开。


    他走近,竟然不是家蛋糕店,而是家咖啡店。


    程洵也拍了店铺照片问程沓漫:小鬼,是这家“一度”咖啡店吗?


    估计程慕池在看她的儿童手表,回得很快:对。


    程洵也:行,等着。


    程慕池帮程沓漫发过来个兔子点头表情包。


    程洵也找了找,发过去个新的点头表情包。


    对面立马保存了,又给他发过来。


    三个点头在屏幕上看着傻兮兮的。


    程洵也关了手机,扯了下嘴角,评价他俩:“爱偷表情包的父女俩。”


    -


    店员把打包好的巧克力蛋糕,递给程洵也。


    见他确认无误,便收拾东西,准备关店,一转身就看到最角落那块区域,还有个客人脸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


    似乎是睡着了。


    “客人,醒醒。”徐念溪听到有人说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徐念溪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拿起包,“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她低着头,还没走两步,有人叫她名字,语气带着点犹疑,不确定似的。


    “徐念溪?”


    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徐念溪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对上张这段日子里,她挺眼熟的一张脸。


    ——程洵也。


    徐念溪没想到会是他,别开脸,匆匆应了声:“不早了,我先走了。”


    只是她没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手突然握住。


    力道有些大,她被迫停在原地,徐念溪慢慢深呼吸口气,像把无形的铠甲穿在身上一样。


    顺着手腕,往上看,对上程洵也的脸。


    他嘴唇淡抿,直直看着她,眸色也重了几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徐念溪刚刚的闪躲已经不见了,除了尚且还通红的眼眶,看不出任何失态。


    她笑了下:“有什么事吗?”


    只是,她估计哭多了,所以没听出来,她声音还带了点鼻音。


    程洵也盯了她一会儿,放开手。神情恢复如初,随口一说似的:“没事,只是叫叫你。”


    徐念溪没有追究:“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又礼貌补了句:“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可能是她鼻尖还红。


    可能是橙色灯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明明语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神情却好像在说,好想有盏灯火能为她点亮,哪怕一瞬都好。


    那个瞬间,就算程洵也知道那个人能点亮她的人肯定不是自己,还是鬼使神差开口。


    “隔日不如撞日。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我们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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