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我还没到年老体衰之时……


    清沅拍拍他的脸:“你这副正经的模样最会唬人,好几回我都被你哄住了。走,买菜去,我许久未出门过了,在床上躺得都快发霉了,都是你,非要让我坐那样长时间的月子。”


    “自然是多休息多好,你看你现下便没有她们说的那些病症。”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臂夹在自己的手臂下,牵着她往外走,“我是为你好,不是害你。”


    “我知晓。”清沅挽住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上,“明日开春以后,我们往哪儿去?”


    柯弈微微偏头,轻声问:“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晓,但祖母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咱们回京城去呢。”


    “你想回去吗?我担心回去又会生出一堆的事端。”


    “我倒没那样想回去,只是祖母她年龄大了,想要见见两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嗯,那便画两幅画像送回去让她看吧。”


    清沅噗嗤笑出声:“你也真是想得起来,你就不怕将祖母气出个好歹?”


    他一脸认真:“不是说想见孩子们吗?我们又没法回去,只有这个法子了,或者我们去阳谷老家住一段时日,她们若想看,回老家去看也行。”


    “嗯,这样也好,免得回京城一趟就走不了了。”


    “吃烤肉吗?买些羊肉吧?我给你烤。”


    “煮羊汤吧,你吃不了烤的。”


    “你不是喜欢吃烤肉吗?”


    “那就烤一些,再煮一些。”


    柯弈弯起唇,笑着应:“好。”


    漫步在巷子里,离家没有多远,徒步走去又徒步走回,不过一盏茶的时光而已。


    柯弈提着肉进了厨房,清沅挽着袖子跟上。


    “你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这样的活的吧?”柯弈笑着问。


    “以后要自己过了,当然得学一学煮饭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拿起刀,比划几下,将萝卜切出一个小块,“这样行不行?会不会太大了?”


    柯弈回头看一眼:“可以,用来炖汤的,切大块些无妨。”


    “况且,又不是只有我干活,你闲着,你不也在做吗?”她嘀嘀咕咕碎碎念,“我大兄说得对,其实我也没过几天苦日子,至少家里的小麦没被毁掉,不至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嗯,以后我也会同你一起做家务。”


    “我知晓。”清沅垂眸笑了笑,“你不那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人。”


    柯弈将切好的羊肉装盘,也笑笑:“你刚恢复好,是不是不能吃得口味太重?”


    清沅连忙喊:“我早恢复好了,我都在躺在床上多少天了?这些时日我可是都好好听你的,没吃一点儿不该吃的。”


    “好好,我知晓了,知晓了,给你弄从前一模一样的,莫着急。”


    “我能不着急么?”清沅嘟囔一句,又道,“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有羊肉吃了?”


    “你若想吃,我们可以自己养。”


    “那也不能随时吃啊,总不能想吃了,就追着羊割它一块儿肉。”


    柯弈仰头朗笑:“现下不也没有日日都吃吗?你若想吃,去猎些旁的肉也行,我还没到年老体衰之时,偶尔打打猎也行的。再者,炙猪肉鸭肉口味也不错。总归,不会饿着你和孩子的。”


    “萝卜切好了。”


    “放着吧,羊肉要煮一会儿才能放萝卜,我们可以先去院子里烤肉,肉烤好就差不多了。”


    柯弈将炉子桌子搬去院子里,在晃晃跳动日光下夹着肉片炙烤,清沅趴在他身后的榻上,拿着拨浪鼓逗孩子们玩耍。


    “小澄儿,小澈儿,又吃手呀。不可以噢,来,看娘。”她轻轻拨开他们的手,将拨浪鼓摇得更响了一些,“啰啰,看这里。”


    他们俩黑乎乎的眼珠就随着咚咚响声转啊转,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


    清沅忍不住笑着戳戳他们的脸颊:“怎么看着这么傻?”


    “不能说他们傻,当心真变傻了。”柯弈将烤好的肉放进碟子里,反手递给她,“趁热吃。”


    她拿着碟子在他们脑袋上面绕一圈,看着他们瞪得圆滚滚的眼珠,好奇道:“他们是不是能闻见气味?”


    柯弈问:“这味道有些重,是不是不能给他们闻?”


    “有道理,我一会儿问问乳娘。”清沅挪远一些,往他背上一靠,举着碟子大口吃肉,“你饿不饿?”


    “我还好,羊汤煮起来也快,今日买的羊肉挺嫩的。”柯弈偏头回眸看,“口味如何?我的手艺生疏了没?”


    “没,好吃,可惜你吃不了。”


    柯弈扬了扬唇:“没关系,你多吃一些。”


    “不行,我不能吃多了,把你切的那几盘吃完就行了,我不能再长胖了。”


    “不胖,这样就挺好的。”


    “你说得轻松,胖的不是你。”清沅转身趴在他的背上,将空碟子还给他,用油嘴在他脸上重重亲一下,坏笑道,“你脸上都是油。”


    他扬起的嘴角未放下过:“嗯,一会儿擦干净就好了。”


    “柯弈,我们要搬去郭县那边吗?”


    “你是如何想的呢?我倒是觉得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你若是想去和韦夫人聚一聚,我们随时去就是了。”


    “也是,搬来搬去的确折腾。”


    “又烤好一份,吃吧,我去看看厨房里的汤。”


    清沅望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走远又走近,忍不住迎几步,又靠在他背上:“煮好了?”


    “将萝卜放进去就行了,我也只会煮这些简单的饭菜了,还是要多学,免得以后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萃意她们,还有跟着我们从京城来的那些人,该如何?”


    “我们以后恐怕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月钱,带着一群人也太过显眼,我看不如遣散一部分,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给一笔路费,让他们回京城。你觉得如何?”


    “要是没有愿意留下的呢?”


    “那再招几个也不耽搁。”


    “行,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她们。剩下的肉吃完我就不吃了,一会儿和你一起喝些羊汤。”


    柯弈揽住她的肩:“喝些羊汤好,能暖暖身子,茂州的冬天比京城的还冷。”


    “是不是得多备些炭火了?”


    “这两日我就叫他们去买,孩子们还小,不能冻着,你也是,刚生产完没多久,也不能冻着。”


    “那你呢?”她抬头,捏捏他的脸,“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柯弈莞尔:“自然,我也没什么地方要去,自然会待在家中,和你们在一块儿。”


    说着,孩子突然哭起来,清沅立即爬过去看:“是不是饿了?”


    萃意和芸简也从房中匆匆走来:“应当是饿了,奴婢抱着他们去让乳娘喂奶,”


    “好。”清沅抱着孩子跟着一块儿进了厢房,待哭声停了后,她道,“如今郎君已是白身,待明年孩子们大一些,我们便会离开茂州,届时恐怕再负担不起这样多侍女与家丁的月钱,你们若是想要离开,我会给你们一笔回京的路费。”


    萃意愣了下,抬头看:“夫人不打算回京城吗?即便郎君是辞了官,回到京城,日子也不会太难的。”


    “我们不打算回京城,现下也未想好要去哪儿。其实也不是全因负担不起,带这样多人也不方便。”


    “夫人要随郎君去何处总要与家中的两位兄长说一声,否则他们不知会有多担心。至于奴婢,奴婢自小便跟在夫人身旁,夫人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清沅点了点头,看向芸简:“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知晓你家人都在京城,你若是想回去,明年与我们一同出了蜀后,便归京去吧。”


    芸简摇摇头:“回了京城回了家也是嫁人,奴婢还是想待在郎君和夫人身旁,要不行,夫人少给我付些月钱也行,总归这些年我攒的也不少了。”


    清沅笑笑:“你放心,该你的不会少的,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来,那我也不必费心再去寻人了,你们就安心留在这儿,明年天暖和些了,我们就能离开茂州了。”


    “夫人可与郎君商量好了要去何处吗?”


    “还未,也说不准,不过,往后定不会只留在一个地方,定要四处奔波的,你们再多考虑考虑,后悔还来得及。”


    “那敢情好啊,奴婢长这样大也没去过几个地方,也很想四处看看呢。”


    “往后咱们人手少了,可不比从前,什么活都是要干的,没你想的那样轻松。”


    “这又算得了什么?夫人和郎君日日都干活呢,我们干也心甘情愿。”


    “行,你们都好好想想,若是改变主意了,直与我说就是。”清沅笑着出了门,朝柯弈走去。


    柯弈抬眸看:“笑什么呢?”


    她笑着走去,在他身旁坐下,挽住他的手臂:“她们两个都说不走,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模样的。”


    “也好,到底是一路跟过来的,让她们照看两个孩子,我也更放心些,再留两个会赶车的家丁就差不多了,其余的也不必跟着。”


    “嗯,你改日再跟那几个家丁说。”


    “最后一份,端着吃,我去将羊汤盛出来,这会儿天气好,多晒晒太阳,免得以后老了腿疼。”


    清沅在他身后喊:“那你该多晒晒,我还年轻着呢。”


    第72章 第72章日日都要说


    柯弈笑着垂眸,无奈摇了摇头,端来羊汤,反驳:“我今年也就三十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我是说,你再不好好保重,会老得很快。”


    “我知晓,我知晓,我会好好保重的。”柯弈叹息一声,“但我看起来也没你说的那样老吧?”


    “我不这样说,你能惜命?”清沅瞥他一眼,直接夹了块羊骨头,拿在手里啃,“我这样会不会很粗鲁?”


    他也夹一块,也拿在手里:“不粗鲁,就是要大口吃饭,多吃些,身体才好,冬天到了才抗冻。”


    清沅直笑:“那要胖成什么样才能像你说的那样抗冻?”


    “又不是说就不取暖了,只是太瘦了容易生病,你看你从前便是如此,现在能看到你这样开朗,我很高兴。”


    “这一阵子心情的确不错,你可别又给我找什么事,惹我不痛快。”清沅捧起汤碗,咕嘟喝下一大口,“嗯,这汤挺好喝的,一点儿膻味都没有,我给你也盛一些。”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清沅打了个饱嗝儿,转头看他,拿着帕子轻轻将他嘴角上的油渍擦去,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他不禁扬唇:“嗯,我也喜欢你。”


    清沅抱着他的肩,一连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他嘴角越扬越高:“羊汤里没放酒。”


    “我没醉。”清沅头一偏,靠在他肩上,“我就是很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一直喜欢了这么久。”


    “嗯,我也一样。”他也偏头,用脸在她发顶蹭了蹭,“吃好了?”


    “嗯,这会儿太阳好好,我想在这儿晒晒。”


    “躺着吧。”柯弈起身,摆好枕头,将毯子往她身上拽了拽,“我去洗碗。”


    她抬起身:“一会儿再洗吧。”


    “不行,放久了不好,我现在顺手洗了就能休息了,你晒你的太阳吧。”


    厨房的窗未全全关上,清沅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厨房里的身影,他瞧着不太熟练,神色却极其认真,将每个碗都擦得锃亮,一点儿水渍都未留下,灶台上的也擦得干干净净,几乎能反光。


    清沅看他要出门了,朝旁边挪一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以天为被,晒着阳光小憩。


    日光西晒,不久,天便暗下来,院子里的摆设收进房中,柯弈低声在清沅耳旁道:“孩子这会儿没哭。”


    清沅抬眸看他一眼,朝浴房的方向抬抬下颌:“去?”


    他不觉翘起嘴角:“好。”


    清沅停在他跟前,看着他的双眼,轻轻解开他的腰封。他回眸,也拉开她腰间的系带。


    昏黄温暖的烛光斜斜照在身上,在地上拉长一双缠绵的影子。


    清沅坐在桌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问:“我肚子上是不是有赘肉了?”


    他垂眸,似乎是认真看过,认真道:“还好,我觉得还挺有感觉。”


    清沅笑着呸他一口:“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有感觉了?”


    他伸手轻轻覆盖:“我觉得这一点弧很妩媚,我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觉着,但就是很妩媚,看得我忍不住想更用力。”


    “胡扯。”清沅在他耳朵上咬一口,“你就是说来哄我的!”


    “那我不忍着了,抱紧我。”


    清沅保住他的身躯,一口咬在他肩上,紧闭着眼,任由


    烛光在脸上跳动。


    不知多久,她眼前的烛光有些发白时,柯弈忽然沉着嗓子道:“清沅,手给我。”


    她脑子有些发蒙,不自觉便将双手递给了他,被他还了满手。


    “你!”她腾不出手来捶他,只干瞪眼,企图用目光要他羞愧,可这人哪儿有半点羞臊的意思?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你赶紧给我洗干净!”


    “好。”柯弈嗓音中都带着些笑意,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她每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又问,“真恼了?”


    她别着脸,低声答:“没。”


    柯弈笑着将她打横抱起,缓步往卧房走:“浴房弄得有些乱,就不叫人来收拾了,我明日再收拾。”


    “这会儿不放久了不好?不顺手收拾了?”


    “这会儿我只想抱着你。”他斜卧在床上,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累吗?”


    清沅闭着眼道:“有些。”


    他笑了笑:“脸都被我弄红了。”


    清沅乍然睁眼,狠狠剜他一眼:“看些不正经的书,旁的学不会,这些倒是学得比谁都快。”


    “哪儿就比谁都快了?你还听谁说过这些?”


    清沅背过身:“反正我觉得你就是最不正经的那个,要是叫旁人知晓,定会惊掉下巴,说不定还得郁闷好一阵子呢。”


    “他们管我这些私事做什么?我又不是当众的说的。”柯弈跟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脸轻轻贴在她脸上,“再说,凭什么我就不能说这些话?我喜欢说,我日日都要说。”


    清沅抱起他的手,重重咬一口,在上面留下一圈牙印:“呸!你脸皮厚得很。”


    “那又如何?”他俯在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被我弄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被我弄得腿都合不拢了……”


    清沅羞得转身狠狠扯了扯他的脸:“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脸皮是什么东西做的,从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不喜欢吗?”


    “喜欢什么?喜欢你这些浑话?”


    “喜欢我能让你舒服。”他认真道,“我还觉得挺开心的,也挺自豪的,能让你舒服。”


    清沅见什么话都不好用了,干脆捂住他的嘴:“你自豪个屁!”


    他掰开她的手,一脸坦荡:“真的,我还真的挺害怕自己不行的。”


    清沅忽然觉得好笑:“怎么你也这样在乎这个?”


    “我为何不用在乎这个?”


    “我以为你跟旁的男人不一样,你不需要这些,不需要这些世俗的东西。”


    “可是这能让你快乐,我知晓你还有许多可以快乐的事情,但这不一样,我怕我有一天没法带给你这种快乐了。从明日开始,我还是要早起练拳。”他躺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清沅好笑看着他,却又不知说什么。


    他忽然又偏头看来:“要是哪一日我没法让你能感受这份愉悦了,你不必顾忌我的自尊,直接与我说。”


    清沅张口:“我……”


    “你不会从前便是装的吧?”他忽然打断,又问。


    “没!”


    柯弈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为何你从来不曾找我要过?都是我一直想要你。”


    清沅没好气瞥他一眼:“我又不像你一样脸皮厚。”


    他双手捧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语气十分诚恳:“你以后想要了直接跟我说好不好?或者你不好意思说,就直接将我推倒,我就明白了。”


    清沅忍不住笑:“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柯弈将她的手放在心口:“真的,你主动一些好不好?我喜欢你主动。”


    “嗯。”


    “你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柯弈笑着抱住她:“你今日主动跟我说很喜欢我,我很开心很开心,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两根食指放在他嘴角上,往上提了提:“我知晓,我看你嘴角翘着了。”


    “嗯。”柯弈顺手握住她的手,笑着放在唇边亲了亲,“孩子是不是在哭?”


    “嗯?似乎是。”


    “罢了,我明日早些起来和她们轮换吧,今晚就不出去了。”


    翌日一早他便醒了,听见厢房传来的哭声,去换了侍女,将孩子们抱去厨房里,慢悠悠地,边淘米边念:“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著物名姓宇……”


    待米煮上,两个孩子也被他念叨睡着了,他便继续轻手轻脚摘菜、打扫院子、给花浇水。


    米粥散发出淡淡香气时,清沅醒了,循着气味到了厨房,瞧见他坐在两个小床边看书,两个孩子睡得正香。


    “醒了?粥煮好了,菜也准备好了,一炒就行。”他起身,将书妥帖收拾好,“我把孩子抱去卧房你看着,我来煮饭。”


    “好,轻点儿,别把他们吵醒了。”


    柯弈应一声,和她一起一前一后将孩子抱进正房里,又道:“我不会弄面食,改日找人学学。”


    她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眼眸不觉染上点点笑意:“不着急。”


    柯弈笑着看她一会儿,挽起袖子往外走:“我煮饭去了。”


    他煮菜也是不紧不慢的,菜盛上,将盘子边缘擦得干干净净,才端着去房间里。


    “没醒吧?”他小声问。


    “没,都还睡得正香呢。”清沅悄声走近,接过他手中的碗碟放在榻中小几上,将碗筷分好递给他。


    吃完,他又端着空碗出去洗,洗完终于能去卧房和清沅孩子们待在一块儿了,外面忽然来了人,是先前村正家的儿郎,还有两个上回来,要给他送鸡鸭的少年。


    “先生。”几人上前恭敬拱手行礼,“听闻先生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几人过来顺路来探望先生,这是家母和几个婶婶给两个孩子做的百家被,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柯弈走去,双手接下:“多谢你们,多谢几位伯母,劳你们费心了。”


    “先生客气了,先生为我们操劳至极,只是两张被子而已,不算什么。”


    “我在朝为官,这些都是我应当那个做的,不算什么操劳。”


    少年抿了抿唇,又道:“听说先生因身体缘故辞官,我们皆是深感歉意,如今瞧见先生好生生站在这儿,才终于安心一些。只是我们还有一事要劳烦先生。”


    “你们直说就是。”


    “上回在家中,我曾询问过先生,若是学问上有不懂之处,可否来请教先生,先生欣然应允。我们实在舍不得这个能与先生请教的机会,只是如今先生身体欠安,我们多少有些顾虑,先生若是不便,也直说便是,千万不要勉强。”


    “一心向学是好事,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来问就是。”


    有一个小少年忽然开口:“我们还有很多人呢,先生能一同教导我们吗?”


    柯弈笑了笑:“若是我没记错,你们都是远处村子里的,来州城一趟恐怕并不容易。”


    “只要先生愿意教导,我们可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柯弈说完,房中突然传来哭声,他一愣,微皱着眉头道,“稍等。”


    片刻,他抱着哭闹的孩子出门,站在廊下,边拍着孩子的背哄边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几个少年朝他怀中的孩子看去,犹豫一会儿,道:“只要先生愿意教导,附近几个村中与我等差不多年岁的学生都会来。”


    “这样太折腾了。”柯弈顿了顿,“这样吧,我搬去村里。”


    几个少年眼眸已黯淡,听见这话又瞬间明亮起来:“先生愿意去村中自是再好不过。”


    “但我有三件事要说明。”


    “先生但说无妨!”


    “其一,教学需要地方,你们需要去与村中的人商量好,选一处地方用来教学。其二、我的孩子们还小,我不想和他们分开,既是要去,需要举家搬迁,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寻一处住所,要和教学的地方挨着,房租我会付。”


    少年们迫不及待打断:“这算是什么条件  ?先生不必多说,学生们自会寻好地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读了书也是白读,房租的事先生更是提都不必提,先生是去教我们读书,我们哪还能问先生要房租?”


    有人应和:“就是就是,先生什么都不必操心,等我们安排好了,来帮先生搬家就好!”


    柯弈无奈笑笑:“还有一点。”


    “先生请讲。”少年们屏息以待。


    “最后一点,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至多到明年,待孩子们满周岁后,我便会携妻儿离开此处。”


    少年们相视一眼,皆是有遗憾之色,遗憾后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就是半年也值了,先生稍等两日,待我们与村中处理妥当,立即来请先生。”


    柯弈微微颔首:“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走走!”少年们立即转头往外走,只余村正家的儿郎还站着,恭敬又问,“先生,不知束脩多少?”


    两个少年也回头附和:“是啊,束脩还没说呢。”


    柯弈道:“既是只教不到一年,也不必谈什么束脩的事了,冬天快到了,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小,受不了寒,劳烦你们帮忙砍些柴火来便算束脩了。”


    “好,学生记着了,学生先行告退。”一行人这才悄声退出。


    柯弈看着他们走远,抱着孩子回到房中:“澄儿不哭了。”


    清沅抱着澈儿,抬眸看他一眼:“又要去村里?不是说不折腾了吗?”


    “我……”他皱了皱眉,要将孩子放下,“抱歉,我不该不与你商量,我这就将他们叫回来,回绝了就是。”


    “诶!”清沅拦住他,“你都和人说好了,还去做什么?再说,我也没说不愿意去。”


    他抿抿唇,又坐回榻上。


    清沅牵住他的手:“我跟你说笑呢。我都听见了,你想去就去吧,去村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先前在那边待过,那里民风淳朴,也不是什么坏地方。”


    “我的确应该先来跟你说一声,是我做得不对。”他道。


    “你知晓就好,澄儿看你呢。”


    他垂眼,看着怀里的孩子,眉头不觉松开:“该去跟乳娘说一声,也不知晓她们愿不愿跟我们一同去村里。”


    “不愿意便罢了,村里应当也能寻到乳娘的。”清沅摸摸百家被,拿起嗅了嗅,“这是洗过的,还晒过了。”


    “嗯,我方才接来时也感觉到了,这被子的分量很足,不是什么糊弄做的东西,寓意也好,纳百家之福。”


    “所以,我怎么会怪你答应他们的请求?又不是叫你要抛弃我们一个人离开。”


    “我知晓,你怪的不是这个,是我没有与你商量。”


    “这事儿就算了,我在房中也能听见的,但以后若是遇到旁的什么事,你要提前跟我说的。”


    柯弈郑重点头:“好,我记下了。”


    清沅拿着被子给澈儿裹上:“看,还挺合适的,是不是?小澈儿。”


    柯弈不觉扬唇:“嗯,是很合适,等一会儿乳娘她们起了,我就与她们商量,还有刺史那边也得去说一声,刺史照顾我们颇多,不管是因何如此,我们走,都是要去说一声的。”


    “好,你去说便是,还有纨若那边,也要派人去支会一声。”


    “这是自然,我会去办。”


    不过几日功夫,那几个少年又兴致昂扬而来,仍旧是村正家的小郎君领头。


    “先生,学堂和先生的住所已经寻到,就在学生家附近,先生和夫人可要移步去瞧瞧?若是觉着不满意,学生再去寻。”


    “不必,你们做事我很放心,行李都收拾好了,劳烦你们帮忙运去村中。”


    “是!”少年们兴高采烈应,“先生稍等,我们这就回村里叫人来!”


    柯弈将人拦下:“不必如此麻烦,我的行李不多,你们几个将书房里的东西押去,剩下的我自己便能带得下。”


    “也好,既如此,我们就磨蹭了。”少年们挽挽袖子,“书房在何处?还请先生指路。”


    “你们随我来。”柯弈将人引去书房,又吩咐家丁搬运其它行李,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才往卧房去,抱上孩子,扶着清沅上了马车,“坐好了吗?”


    清沅抱着澈儿轻轻往车厢上一靠:“好了,可以走了。”


    柯弈随即朝车夫吩咐:“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清沅看看怀里的澈儿,又看看柯弈抱着的澄儿,稍微放心一些:“他们第一回坐马车,竟没有闹。”


    “平日里都是摇着哄的,马车上晃着倒是让他们满意了,以后再哭,就将他们放在马车上往外遛遛。”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你舍得?”


    他也笑着:“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多带出来走走,他们才能长得结实一些。抱得累不累?我来抱一会儿吧。”


    “没事,不累……”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呼唤声:“驭远!驭远!”


    清沅微愣片刻,道:“好像是沈大人。”


    柯弈往外看一眼,叫停马车:“是云归,我下车去看看,辛苦你将澄儿也抱着。”


    “没事儿,来,放我这边胳膊里。”


    柯弈仔细将孩子放下:“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即刻就回。”


    清沅对他笑笑:“不着急,我抱得住。”


    他微微点头,踏下马车,朝人迎去。


    “我听人说你在收拾东西搬家,便过来看看。”


    柯弈笑了笑:“我在这城中的一举一动你们都知晓。”


    “这茂州十几年不来个大官儿,旁人肯定都是仔仔细细的,哪儿敢怠慢?”沈壑打趣几句,正经道,“这几日都忙着,听闻你要走,也没空闲过来看看,今日倒是得闲了,你又要启程了。”


    “不打紧,我是去你治下,往后也算是你的百姓,往后还要请云归多加关照。”


    沈壑朗笑:“驭远,你越发说笑了。”


    柯弈垂了垂眼,又道:“说起来,倒真是你治下,那边农田的事,你可以省一省心了,我会每日与你汇报。”


    “汇报便谈不上了,我还要多谢你帮忙,能让我轻松一些。也不必你日日通信,有什么情况了你与我说一声便好。”


    “好,那我便走了,孩子们还在车中等我。”柯弈一拱手,转身回到马车中。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他接过孩子,捏捏清沅的手臂:“累不累?”


    “还好,他们还没有那样重,我还能抱得动。”


    “还要抱许久,若是抱累了与我说,我来抱着。”柯弈往她身旁挪挪,“来,靠着我。”


    她弯起唇,轻轻靠在他肩头。


    马车缓缓摇晃,窗子晃动,发出轻微的砰砰声,从州城到村中,直到天快暗时才到,停在村中旁的一个四方小院前。


    院前的一排土房似乎是才建的,还未干透,进了院门,院内地面上的石块似乎也是新铺的,院子左手边的厨房下摆放了满满一墙劈好的柴火。


    清沅看柯弈一眼,柯弈抬抬下颌,朝她示意:“先进屋去吧,外面风大。”


    “嗯。”清沅点点头,和侍女们抱着孩子一起往正房走。


    柯弈留在外面,指挥人搬放行李。


    冯家三郎上前介绍:“这边的格局没有那样讲究,家丁们居住的地方在厨房后面,中间隔了道门,以免打搅到先生与夫人。这边便是


    厨房,对面是厢房,先生的两个孩子可以居住在此。”


    柯弈颔首:“一切都准备得很好,什么都不必我操心,倒是劳烦你们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为先生做这些是应当的。”冯三郎腼腆笑笑,“待来日行过拜师礼,学生再改口。”


    “也好。”柯弈看一圈,又问,“你几个随着你一同来此的少年似乎不是你们村中的,天黑了,他们可有去处?若是没有,来此处住也好。”


    “先生放心,他们借住在学生家,村中有同龄的学生愿意让他们借住,这些学生明日也会来给先生请安。”


    “不必这样麻烦,我起得也没那样早,你叫大家不必一早就来。”


    “这样也好,先生保重身体,多休息才是。”冯家三郎又道,“这会儿煮饭已来不及了,家中备好了饭菜,先生与夫人移步一同用个便饭吧。”


    柯弈思索一瞬:“稍等片刻,我去与夫人说一声。”


    冯三郎愣了下:“好。”


    柯弈大步往卧房走,轻声与人商量:“你可听见了?你想去村正家中用晚膳,还是要在家中用?我们自己也带了粮食来的,若是要在家中用,我现下就去煮饭。”


    清沅看着他笑了会儿:“这样的事就不用跟我商量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第73章 第73章什么圆圆扁扁


    他眉头微微收紧,似乎很是疑惑,却又按捺没说,只问:“那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今日第一回来,他们又费了这么多心,隔得也不远,一顿晚饭还是要吃的,让萃意和芸简来看着他们两个吧,这里也得收拾好才能住,我们过去就是,不要让人家久等。”


    柯弈点头:“好。”


    清沅叫了侍女来,跟着柯弈一同出门往外去。


    村正家中饭菜已准备好,寒暄几句便各自入了席,如今孩子生下,清沅倒是和村正中的家眷有话可说了,还学到了不少照顾孩子的技巧。


    月色正浓,她挽着柯弈的手臂缓缓朝新家走去。


    “晚上没吃些不该吃的吧?”


    “放心,没吃什么不该吃的,村正一家很是周到,特别准备了许多淡口的小菜。”


    清沅扣住他的手,跨进房门之中:“那就好。”


    萃意听见动静从厢房出来,轻声道:“郎君,夫人,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卧房也收拾好了,郎君和夫人安心歇息吧。”


    “好,辛苦你们了。”柯弈颔首,牵着清沅往正房里去,将窗子一推,漫天的星光立即照进房中。


    清沅仰头看去,不由得笑弯着眼:“这里的星星好亮,比京城的亮多了。”


    “这里地势高,繁星自然也清晰许多。”柯弈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放在她肩上,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星宿吗?”


    “记得倒是记得,就是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天上的星星那样多那样密,你能看出哪个是哪个?”她偏头看他。


    “当然,明日跟你讲。”


    “为何要明日?”


    柯弈含住她的唇。


    她瞪大了眼,怔然看着他。


    柯弈弯着手臂将她单手抱起,顺手关了窗,边往床边走边垂首亲吻她的脖颈。


    “不洗了吗?”


    “洗。”柯弈含糊不清道,“我方才看了,房中准备的有水。”


    清沅抱住他的脖颈,笑着问:“以后要过普通人的日子,谁来给你备水?”


    “我自己备水,提前烧好就是。”


    “你等得及?”


    “那就去厨房。”他压低声音,“边弄边等水来。”


    清沅在他脸上咬一口:“臭不要脸,厨房是煮饭的地方,你好意思?”


    他抵着她的额头,垂眸对上她的双眼,低沉着嗓音道:“好意思。”


    “厚脸皮!”


    “一会儿说我不要脸,一会儿说我厚脸皮,那我是有脸还是没脸?”他将她的腰往上一扣。


    清沅低哼一声,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吟:“柯弈、柯弈,你说外面能听见咱们得动静吗?”


    “帐子放下了,外面听不见的,平时站在帐子外面都听不太清帐子里的说话声。莫怕。”他轻轻摸摸她的后颈,低声宽慰。


    清沅抿抿唇,小声道:“柯弈,里面一点儿。”


    “好。”柯弈一口咬住她的脖颈。


    她忍不住轻哼,也偏头去亲吻他的脖子。柯弈受不了抬起头,她就追上去,又去亲他滑动的喉头,亲他凸起的锁骨,听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乱。


    “清沅,清沅……”柯弈一手捏住她的脸颊,一手托着她往跟前送,恨不得将她整个吞入腹中。


    眼前白光闪烁,她已看不清什么,只是怔怔看着床顶,失神着,一声声喊。


    “乔清沅。”


    “为何这样唤我?”她出声,嗓音沙哑绵软。


    柯弈低声笑:“魂还没回来?”


    清沅撇了撇嘴:“你太用力了。”


    “不是你要我用力的吗?”柯弈撑在她上方,笑着摸摸她的脸,“呆沅沅。”


    “你上回还不许我说孩子们傻,这会儿就说我呆?还有,什么圆圆扁扁?”


    “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呆,你最机灵。”柯弈在她眉心亲了亲,“你不叫清沅?我一直想这样唤你,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她戳戳他的脸:“你连那样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还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现下脸皮厚了,好意思喊了。”柯弈垂首,和她耳鬓厮磨,“沅沅,我的沅沅,或者你喜欢旁的称呼,我唤别的也好,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一些。”


    “孩子都有了,你还要如何亲近?”


    “我说不上来,总归,就是想和你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他沿着她颈下锁骨处一寸一寸亲吻,像舔舐一般,没有一点遗留的地方。


    清沅被弄得痒痒,忍不住笑:“柯弈,驭远,我爱你。”


    柯弈笑着吻她:“我也爱你,清沅,沅沅,我的沅沅,我也爱你,很爱你。”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得到你爱我,不是从那种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所以,我现在很高兴很高兴。”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认真看着他,“你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会再跟你闹脾气。”


    “你那不算闹脾气,是我做得不好,你才会着急。清沅,我如今第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保护好你和孩子们,其余的,也没有那样重要了。”


    “那群少年呢?你不管了?”


    “管是管,可所有事所有人都不能排在你和孩子们前面。”柯弈翻身躺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清沅,我不会不管你。”


    她往他肩上枕了枕:“我知晓。”


    柯弈扫灭烛灯,扬着唇,合上双眼。


    一早,柯弈厨房收拾,清沅抱着孩子在一旁玩,手里抱着一个,另一只手还要轻轻朝小床里摇拨浪鼓,否则床上的那个就要哇哇大叫,一点儿不肯受委屈。


    “抱他们去卧房里吧,你也能轻松一些。”柯弈烧好锅了,正在整理橱柜。


    “还好,不是很累,要是累了,我就将澈儿也放下了。”


    “好,你别累着自己就好。”柯弈道,“我看这里有些萝卜菘菜,我们没从州城带这些,这大抵是那些学生拿来的。”


    清沅扭头去看:“要送回去吗?”


    “罢了,放的不多,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我一会儿当面给他们道谢吧。”


    “也好。我们要不要也养些鸡鸭?我看旁人家里都有,反正我闲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柯弈笑着道:“你兄长要是知晓你跟着我过这种日子,定是要心疼的。”


    “就是喂个鸡而已,又不是要我下蛋,心疼什么?再说,大兄一向向着你,也未必会心疼我。”


    “若是真不心疼,会给你准备那样丰厚的嫁妆  ?会给你准备盘缠?你啊,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未必不清楚。”


    清沅不觉扬起唇:“你们俩才是嘴上不饶人,钱花了力出了,却让人念不出一点儿好。”


    “养就养一些吧,我看这里也有笼子,改日我们一同去寻人买些鸡鸭回来。”


    “也不改日了,我一会儿就去。”


    “你不想和我一块儿去?”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出门,这边环境清幽些,我也好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村里的人还给他们做过被子呢,也该带他们去见见。”


    “好,你去。”柯弈扬唇,将煮好的粥盛起,放到她手边的桌上,“让萃意她们跟你一块儿去,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她轻轻吹了吹,送进口中,含糊不清问:“今日那些学生们不来吗?你还有空煮饭?要不我回来煮吧?”


    柯弈笑着反问:“你会煮饭?”


    “我不会,但可以学嘛。”


    “罢了,急不来,让厨子们来吧。”


    “也行,那我就慢慢学,等走的时候,我应该就学会了。”


    “那我也应该学会了。”柯弈又往上挽了挽袖子,将包好馅儿的面饼小心翼翼放进锅里,“试试新学的这个饼子。”


    清沅伸着脖子往里看一眼:“按照你现下煮饭的时间,人家学生们来读半天书了,你饭还没弄熟呢。”


    柯弈忍不住低笑,端起粥碗喝一大口,道:“熟能生巧,多煮煮就好了。”


    清沅也喝一大口:“慢工出细活,味道还不错。”


    “莫安慰我,就是普通米粥的味道。”柯弈走来,轻轻摸摸澄儿的小脸,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自顾自跟他说话,“在看什么呢?眼瞳一直转悠?不睡觉吗?”


    “不睡也好,一会儿我带他们出去玩。”


    “你把澈儿放下吧,我看你抱了许久了。”


    澈儿立即啊呜啊呜乱叫,清沅笑着朝她道:“不躺着啊?要娘抱是不是?爹爹坏,爹爹不让娘抱你。”


    柯弈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有你这样乱教孩子的吗?以后他们不跟我亲近,我可就怨在你头上了。”


    她捂着头笑:“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爹爹最疼你们了,你们的衣裳都是爹爹亲手洗的,来让爹爹抱一会儿,娘抱你兄兄。”


    柯弈一口将粥喝完,双手接过孩子,往上掂了掂:“澈儿好像又重一些了。”


    “澄儿也重一些了,他们俩都是一块儿长的,一天一个体重,再过段时日就要抱不动了。”


    “抱不动了我来抱。”


    “那你也抱不下两个……诶?什么东西糊了?一股气味儿。”


    柯弈眉头一皱,紧忙将孩子放回床上,快步往灶台前去,揭开锅盖一看,叹息一声:“饼子糊了。”


    清沅笑得前仰后合:“还说我呢,你煮饭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74章 第74章沅沅误我


    “一面有些糊了,另一面还好着。”柯弈将糊的那一面撕下放进筐里,“是得养些鸡鸭,否则我们煮坏的这些饭都没人吃。”


    “那做我们家的鸡真是要有罪受了。”清沅忍不住笑,“另一面还能吃吗?我尝尝。”


    柯弈将饼子切好,端到她跟前。


    她拿起一块儿,馅儿哗啦啦往下掉,只能手忙脚乱往嘴里塞,饼子进入口中的那一瞬,她眼眸却又亮起来:“还挺好吃的,什么馅儿的。”


    “萝卜和肉,这个季节,也只有萝卜最多了。”柯弈咬一口,笑着道,“味道的确还可以,下回煮饭时再不和你说笑了,沅沅误我。”


    清沅笑哼一声:“又怪到我头上。”


    柯弈亲亲她的额头,笑着道:“与你说笑呢。”


    “郎君,夫人,昨日的那几位公子来了,正在院门外候着呢。”侍女在厨房外传话。


    “好,我知晓了。”柯弈略整衣衫,抬步往外去,“我去看看。”


    清沅应一声,从厨房往外看一眼,只见少年们在门外堵成了一团。


    “先生。”他们齐声行礼,整齐洪亮的声音整个院子都能听见,冯家三郎上前一步,单声道,“学生们谨记先生嘱咐,不敢早来,这会儿才到,先生家中可有什么事要做?让学生们来就好。”


    “你们都已经将家中收拾得妥妥帖帖了,连蔬食都备上了,实在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先生客气,不过是些最寻常不过的菜,学生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


    “你们已将最好的都拿出来了。我看你们手里拿着书,想来等了许久了。走吧,去看看你们的学堂。”柯弈抬步要往外去。


    学生们让出一条路,冯家三郎又道:“先生,村中老先生算过日子,挑了个吉日拜师,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你们有心了,就按照你们的风俗来吧。”柯弈跨进学堂之中,将四面的窗子打开。


    “这里简陋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窗明几净,何陋之有?”柯弈抬手相邀,“都坐吧,我先前从未当过教书先生,亦是头一回,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指出。”


    “先生自谦了。”


    一众学生在蒲团上跪坐,窄小的学堂更显得拥挤了,竹子做的案几有些粗糙,几本书往上一放,却像那么回事了。


    柯弈缓缓入座,徐徐道来:“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上午便讲与科举相关的,如五经正义,如论语;下午便讲些其余的,如资治通鉴,如韩非子。这样一来,家中事务繁忙的,可以选择只听上午的课,下午回家做事,你们意下如何?”


    学生接道:“好啊,学生们也想多听听旁的课,这在外面可听不到呢。”


    柯弈笑了笑:“那便暂定如此,若有不妥之处,再行调整。这些书不好买,卖得也贵,到时我便讲慢一些细一些,你们多做笔记,若是有漏课的,也可以相互借阅誊抄补上。”


    “是。”众人恭敬应。


    “好,那我便不多话了,我们便从五经正义开始讲。”


    清沅听着讲学声开始了,抱着孩子和萃意悄声走出,越过学堂往前方路上去。


    芸简忍不住道:“大郎君知晓的真多,不用书本也能说那么多东西出来。”


    “他自小就学这些,自然比旁人懂得多些,就像你自小就打扫庭院修剪花枝,做的也比旁人好些。”清沅笑着道,“孩子们昨晚没闹腾吗?我看你们都挺精神的。”


    “没闹多久,郎君起得也早,一早将他们接过去了,奴婢和芸简这会儿都睡好了。”萃意笑答。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睡不好呢。”清沅抱着孩子往前走,越过村正家,往前方河谷旁的路上去,“这地上种的是什么?瞧着长得不错。”


    “奴婢也不知晓,大概是麦子一类的?”


    “也好,看见庄稼又长出来,我就放心了,他也就不用那样操心了。”


    萃意指着远处河谷中间地带:“夫人,您看,那是不是郎君说的梯田?”


    “应当是了,看着倒和画上的不太一样,不知晓南方是不是也是这样。”


    芸简道:“不是说往后要四处走走的吗?或许以后也能去呢。”


    萃意打趣道:“你就想着玩儿。”


    “我也想去看看呢。”清沅往前走几步,站在河谷上方,俯瞰而去,“河边还有人呢。”


    “是有妇人在浣衣。夫人,这里风大,您还是往下站一站吧。”


    清沅抱着孩子后退几步,叹息一声:“这样冷的天,河水不知多冰冷,还要在这里浣衣。”


    “也是没法,寻常人家哪个舍得烧热水洗衣?柴火再不值钱,那也是要家里的壮力去砍的。”


    “是,难怪大兄骂我,城外的百姓不知比我苦到何处去了。”


    “夫人也不必忧心,此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改变的,再者,他们也有自己的智慧,若是真到天冷刺骨的时候,也不会冒着冷风来浣衣了。”


    清沅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去寻人问问集市在何处  ,我们去逛逛,买些鸡崽,再买些菜。”


    “我去吧,萃意姐姐抱着澄儿就好。”芸简小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这里的人说,这边只有每旬开头会有集市,在前面村子的会和处,平日里是没有的。”


    “那平日里吃菜吃肉都去何处买?”


    “在这种地方,肉都是稀罕物,一月吃个两回就算是奢侈了,哪儿能天天吃?不过他们说可以去前面碰碰运气,再不行,挨家挨户去问,咱们出钱,总不会买不到。至于菜,人家都是自己种的,没几个人买着吃。”


    清沅又是叹息:“那咱们也得自己种些菜了?”


    “咱们院子挺大的,用来种地倒是绰绰有余。”


    “我还想着种些花草呢,罢了,还是吃饭要紧,就用来种地吧,我们去寻些种子,一会儿就回去锄地。”


    萃意赶忙劝:“夫人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夫人从小重物都未提过一下的,还是叫几个家丁来,也用不着多大的地方,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弄好。”


    “我试试,若是不行再叫他们来,我只看柯弈翻过地,瞧着还挺轻松的。”清沅磨拳擦脚跃跃欲试。


    半个时辰后,她杵着锄头站在院子里,忍不住喘气:“怪不得、怪不得都不愿意种地呢,要是我、我也不愿意种地,这也太累了。”


    “我方才坐在学堂里就看见你抱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在做什么呢?”柯弈从外面进来,摸出帕子要给她擦汗。


    她喘着大气:“这里不好买菜,我想在院子开一小块儿地种菜。”


    柯弈忍不住笑:“你从未做过这些,一时半会儿肯定受不了,赶紧歇歇吧,别累坏了。”


    清沅靠着他的手臂,拖着锄头往边上走。


    “先生!”几个学生突然冲进门,见他们在一块儿,又恭敬行礼,“先生。”


    柯弈和清沅分开,各自站正:“何事?”


    “我们来看看先生家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做。”


    有眼尖的已瞧见地上翻起的土,立即拿起墙边靠着的锄头,躬身翻地,有的瞧见缸空着,拿了桶打水,有的跑进厨房夺了厨子的活儿。


    清沅愣了愣,抬眸看向柯弈。


    柯弈往前走几步,道:“家中的事都有人做,你们不必在此忙碌,都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歇一会儿又要上课了,都快回去吧。”


    几个年轻小伙子一块儿应:“不急不急,这里的活不多,我们干完就回去。”


    柯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冲清沅摇了摇头:“你进屋歇一会儿吧,饭煮好了我喊你。”


    挑水的学生立即道:“师母不必回避,我这水已经要挑完了,我即刻就去厨房帮忙。”


    翻地的学生也道:“是是,我这地也翻完了,我也进厨房去的。”


    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挤进了十余人,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清沅扯扯柯弈的衣袖,低声道:“他们也太热情了些。”


    “一片赤子之心罢了,随他们去吧,我们去房中歇息。”柯弈牵着她往房中走,又问,“孩子们呢?睡了?”


    “是睡了,晌午出去玩累了,回来的路上就睡了,到现在也没醒。你想去看看就去厢房。”


    “算了,让他们睡着吧,不吵他们了,一会儿他们醒了,我再去瞧。”柯弈牵着她坐下,“在这里待得无聊吗?”


    她也握住他的手:“还好,不无聊,路上还和村里的妇人聊了许久,人家还邀请我一块儿去做绣活儿,只是我着急回来翻那块儿地,就给拒绝了。”


    “你不无聊就好,我怕你在家闷坏了。”


    “不会,我弄好这里的地和鸡笼就出去跟她们闲聊去的,她们做的衣裳实在太粗糙了,我看不去,去给她们指点指点。”


    柯弈笑着摸摸她的脸:“这样也好,不过出门至少要将萃意与芸简两个人带上,要他们看好孩子们,尤其是澈儿,更是要让萃意看好,不许人近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她们为人和善就掉以轻心。”


    她点点头,抱住他的肩:“好,我晓得了,我会看好两个孩子的。”


    “这院子这么敞着也不好,晚上下学了,我就在门口做个泥巴影壁,免得有人窥探。你别看他们淳朴,有时候人心不可测,不仅是孩子们,你自己也得多注意,别走远了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好,我知晓。”清沅笑着在他脸上蹭蹭,“胡子又长出来了,扎人,不挨着你了。”


    他手一伸,将她扣回怀里:“等胡子长了,我做个假胡子了再刮,挨着我,我喜欢你挨着我。”


    第75章 第75章这样迫不及待想亲我?……


    清沅指尖点点他的鼻尖:“喜欢也没用,你不刮胡子就不许贴着我。”


    他垂首去贴她的脸:“不行,我要贴着你。”


    “你怎么这么坏?你都把我扎疼了。”


    “真的?罢了,那就不挨着你了,只抱着你。”他叹息,像撒娇一般,“沅沅,抱着我。”


    清沅紧紧抱住他:“抱着你呢。下午就不出去了,把那些种子种上,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好,我下午也讲不了多久,还得给他们时间去温习课业,我早些来和你一起种,等等我。”


    “好,我等你。”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


    他垂首正要吻她,外面突然传来声音:“先生,午饭做好了,学生们先回去了!”


    清沅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眼中带着些狡黠的笑。


    他眉头动了动,飞速在她嘴角亲一下,一脸正经往外回:“好,你们快些回去吃饭休息吧,下午上课也需要精神。”


    “是!”一群学生又兴冲冲跑出门。


    清沅瞥柯弈一眼,低声道:“你看看你,还为人师表呢。”


    “我怎么了?”柯弈问着,扣住她的后颈,含住她的唇,重重亲了亲,“我在卧房,又不在外面,走,出去吃饭。”


    “呸!”她笑着跳起来在他脸上咬一口,“脸皮这么厚,给你咬薄一点。”


    柯弈笑着道:“那你可以天天亲,给我亲薄一些。”


    清沅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才不呢,刚刚胡子就扎我嘴了,等你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了我再亲。”


    他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会刮的,一定刮得干干净净。”


    清沅盯着他的胡子一日日变长,长到上唇薄薄一层全覆盖住,乍一眼看去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赶紧催着他刮。


    天渐冷了,河上都结了层薄薄的冰,外面飘着小雪,清沅抱着柴火进门,往炕里添了些,盯着他继续看。


    “你这样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才能刮好?”


    “这样迫不及待想亲我?”


    清沅一下被逗笑了:“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柯弈笑看她:“我为何不能说?你不是想亲我?我看你每回忍不住想亲我的模样,我都替你憋得慌。”


    “谁想亲你?谁憋着了?我就是看你长胡子不习惯!”她从身后扯了扯他的脸,在镜子里与他对视,“你看看你,长了胡子年老了好多岁。”


    “是成熟,成熟了好多岁,不是年老。”


    “还不承认。”清沅笑着趴在他背上。


    他立即坐稳:“慢些,我手上有刀呢。”


    清沅在他颧骨亲了下:“我知


    晓,我慢着呢,我又不会害你。”


    “要整齐刮下来做假胡子,得一会儿才刮好呢,你先去看信吧,你兄长来了信,就收在柜子里,仲明还单独给你写了信,我就不看你们兄妹之间的悄悄话了。”


    “什么悄悄话?不知晓的还以为你吃我兄长的醋呢。”清沅笑瞅他一眼,起身去拿了信来,“还有大兄给你的,我给你放桌上。”


    “好,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呢,你放着就好。”


    清沅应一声,展开信默念起来。


    柯弈从铜镜看去,忍不住问:“笑什么呢?”


    “二兄问我钱花完了没,说茂州偏僻路远不好让人捎钱来,让我们决定好去哪儿了跟他说一声,他来看我们。”清沅边看边与他说,“还说大兄听闻你辞官,险些就要启程来蜀,还是他百般劝阻,说是不能耽搁公务,他才没来。”


    他笑着道:“伯惠行事的确有些冲动,幸好还有仲明拦着。”


    “我发现二兄比大兄要聪敏许多,他竟能猜到我们会离开茂州,还不会回京城。”


    “仲明是聪敏,你大兄却不见得比他愚钝,只是你大兄性情刚烈,做事难免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他冷静下来想想也会明白的。”


    清沅轻哼一声,将信收好,拿着乔清泽的信朝他走去:“你总是说大兄的好话,我倒要看看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哪里是在说他的好话?只不过是客观评论罢了,若是真说他好话,便不会说他性情急躁了。你要看便看吧。”


    清沅清清嗓子,正襟危坐,煞有其事地打开信封,垂眸阅览:“嗯,大兄写的信里都自带他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堆问题,我都隔着信看到他那张生气的脸了。”


    柯弈忍不住笑:“他知晓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他吗?”


    “我哪儿敢让他知晓?我都是和二兄私下里抱怨抱怨,可不敢当他的面这样说。”清沅说着,忽然愣住。


    柯弈眉头动了动:“怎么了?”


    清沅抿了抿唇,看他一眼,低声道:“大兄在信中说,二皇子冬猎,被猛兽咬伤了腿,此生恐怕再无法治愈了。”


    柯弈皱着眉放下刮刀,接过信纸:“我看。”


    清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盯着信纸又默念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柯弈缓缓松开眉头,将信纸放下,拎了热水壶,去盆架子边洗了脸,低声道:“山中的野兽不会管对面的人是不是天潢贵胄。”


    小床上的孩子忽然哭起来,他大步走去,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道:“只可惜了那些侍卫太监,恐怕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清沅收好信纸,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默默为那些侍卫太监祈祷。


    “大兄在信中写这些不会有事吗?”


    “应该不会,他只是提过几句,也未评价什么,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将信烧了吧。”


    清沅点头,将信拿去炉子边烧掉。


    柯弈朝小床里又看一眼,笑着道:“澈儿睡得真香,她兄长哭得这样大声,都没有吵醒她。”


    “她就是个瞌睡虫,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听听你娘说的什么话?你们这么小一点儿,不是吃了睡还能做什么?”


    “还说我总说你坏话呢,你也不说我了?”清沅笑着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亲,“没了胡子,一下年轻了好多。”


    他眉梢微扬:“是吗?你想欺负我了?”


    清沅扯扯他的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想欺负你?乱讲。”


    “不是?不是你过来亲我?”


    “噢,那你平日里不是这样亲我的?你还要把我整个嘴都包住,就像这样。”清沅咬他一口,“你不是在欺负我?”


    “是,那就是想欺负你了。”他扣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悄声道,“你愿意让我欺负吗?我胡子都刮干净了。”


    清沅垂眸,看看他臂弯里的孩子:“你儿子看你呢。”


    “看什么?要不是爹和娘亲近,能有你吗?”他松开手,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好了,快睡吧,看看妹妹多听话,快睡,爹爹有正事要办。”


    清沅在背后呸他一口,提笔写回信:钱还没用完,这边没什么花销,不过你的两个外甥出生,你这个做舅舅的还没封红包呢,可别想躲……


    雪下的越发大了,地里的麦子却仍旧挺立着,挺过了寒冬,一日比一日茂密,绿油油的一片。


    清沅抱着孩子从田埂上走过,感慨一声:“麦子又长出来了,真好,过几个月就能丰收了吧,艰难的一年总算是挺过去了。”


    萃意应:“我听他们说,有了梯田加固,去年能耕种的地方多出来许多,今年若是能顺利收割,能比往年多许多石呢。”


    “这里的土质其实不差,就是地形崎岖了,如今慢慢休整,能比从前好上许多,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了。”


    孩子重了许多,清沅只是腾出手摸了摸麦穗,便有些抱不住,赶紧双手将澈儿抱紧。


    她心中明白,柯弈要离开这里,心中还是愧疚,他们虽是被贬来茂州,可既接任了官职,就不能当逃兵,如今柯弈却要为了她和孩子一块儿离开,心中如何能安?但愿这沉甸甸的麦子和满满一学堂的学生能让他心中宽慰一些。


    “乔夫人!”麦田里的妇人朝她挥手,浓重的乡音让人难以辨认,“我除完草就来跟你学绣花!”


    清沅隐约能听懂一些,笑着朝人点头。


    “走,我们看会儿花花,看完去姨姨家玩儿。”


    她抱着孩子转身朝山后去,那里开满了杏花,两个孩子每回看到都会咿咿呀呀乱喊,就是两只手破坏能力太强,每回都把花枝抓得光秃秃的。


    “不许乱抓,都抓坏了,别人还看不看了?”她只摘了两小朵,一人手里塞了一朵,不许他们够着花枝玩了,还忍不住自嘲一句,“我和他们父亲也不是牛嚼牡丹的人,也不知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小魔头。”


    萃意笑道:“他们还小呢,只觉得好玩,哪里懂这些?等大一些就明白了。”


    清沅看着被捏得稀巴烂的花,长长叹了口气:“走,回去洗手手。”


    从弯曲的小道绕下来,前方就是学堂,清沅笑道:“一会儿要绕远些,可千万别让他们看见爹爹,不然又要叫半晌。”


    话音刚落,萃意和芸简还没来及说笑,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衙役装扮的男子从马上跳下,将柯弈从学堂里叫了出去。


    第76章 第76章别皱眉了


    清沅蹙了蹙眉,默默停下脚步,见柯弈与人说着去了院子里,才抱着孩子从山坡下来,悄声跨进院门,听着书房里的说话声,转身进了卧房等着。


    许久,听见柯弈出了书房,送人出门后,她才从卧房出来:“什么事?这样着急,课都不讲了?”


    “是有些事……”柯弈顿了顿,又道,“罢了,萃意,你去与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有些事晌午不过去了,叫他们自行温习课业后按时回去吃饭。”


    “好,我这就去。”萃意将澄儿放下,匆匆往外去。


    柯弈牵着清沅在小床边坐下:“是刺史派他来与我传陛下旨意。”


    清沅一下皱了眉:“陛下旨意?”


    “嗯,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命我回京做太子宾客,我已经婉拒了,方才正是在书房写拒绝的奏表。”


    “能行吗?”


    “我也不知,不过陛下这回态度并不强硬,并未说要我即刻启程的话。”


    “你是如何想的呢?是真不想去,还是因为我和孩子们的缘故才拒绝的?”


    “是真不想去,也是为了你和孩子。”


    清沅点点头:“你如何说的?”


    “说身体不好,无法担此重任。”


    “他会信吗?他可是皇帝,随意问问刺史便知晓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你能教得了这些人,却不能回京教导太子,他一看不就晓得你那些话是托


    辞吗?”


    “刺史如何敢确认我身体康健?茂州又不比寻常地方,山路险阻,来来回回折腾,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柯弈笑着拍拍她的手,“摸担忧,不过多久我们便离开此处了,到时天地广阔,我不应召又能如何?再者,我往常坦荡惯了,没人会怀疑我是装病,只会认为我是真病。”


    她瞥他一会儿:“还真是,好人做起坏事来才是最可怕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设防。”


    “只是装个病罢了,哪里就算是做坏事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伍姓王朝的事。”


    “我就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说你坏,你好不好,我还不清楚?”清沅笑着将他整个人环抱住,“你就是个最好的好人。大好人,你继续去讲学去吧。”


    他笑着搂住她:“这样着急赶我走?”


    “没,这不是怕耽搁你们吗?”


    “就这一会儿,不算耽搁,我也想整理整理思绪。你要去做什么就去吧,我来看着孩子吧。”


    “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在家和你一起看孩子。”清沅握住他的手。


    他有些走神,手放在床边的木头栏杆上,盯着前方的柜子不知想些什么,两个孩子爬过来抓他的手指,他都没有反应。


    “爹!”


    清沅笑着推推他的手臂,他恍然回神,一脸茫然,似乎是未听见:“孩子喊你呢。”


    “什么?”他皱着眉朝两个孩子看去。


    澄儿睁大眼看着他,又喊:“爹!”


    他不由得弯了唇:“爹在呢,来,爹抱。”


    清沅笑着捏捏澈儿的脸:“你看看你兄兄多聪敏,爹爹现下只抱你兄兄,不抱你了吧?”


    “澈儿也聪敏,爹也抱。”柯弈腾出一只手,将澈儿也抱到怀里,“爹也喜欢澈儿。”


    清沅小心在后面护着:“他们都重了,你当心抱不住。”


    柯弈稳稳将两个孩子抱住:“还好,还能抱得动。”


    “好。”清沅摸摸他的眉心,“别皱眉了。”


    “在想事,想着想着就不觉皱眉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想陛下会如何应对。”


    “嗯。”清沅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和孩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是以后不得不再回京城,我也随你去。”


    他稍稍偏头,也倚靠在她头上:“正是知晓刀山火海你也愿随我去,我才不能让你与我一同去刀山火海。”


    清沅疏忽抬眸:“你想一个人去京城吗?”


    “不曾。”柯弈笑着道,“我只是有些忧虑罢了,我若回了京中肯定又要卷进风波之中,我方才便是在推演陛下会如何应对,我又该如何应对。”


    “整日都要想这么多,怪不得从前身体内里亏空得这样严重,稍有一点儿不适就全面崩溃了。”


    “嗯,来这里后是好了许多,虽然也要讲学,也要劳累,但不必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心里是轻松的,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清沅笑着看他:“我看出来了,你气色都好了许多,眉头也很少再那样皱起过了,于私心,我也不想你再搅进那些事中了,好在现下你也听话。”


    孩子扑腾几下,他将孩子放回小床上,笑着问:“什么叫我听话?”


    “说你听话还不好?”清沅往两个孩子手中塞了小玩具,“我现在就担心澄儿,祖母说,你们柯家的儿郎向来如此执拗,我真怕他往后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若真如此,劝也无用,人这辈子不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是不会后悔的,可到那时,大概已经晚了。”


    清沅叹息一声,摸摸澄儿的脸颊,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眸,认真叮嘱:“以后不许学你爹爹,听见没?”


    柯弈无奈道:“他现在哪儿能听得懂?放宽心吧,少年若是没有少年的锐气与意气,又叫什么少年呢?”


    “那你还让我宽心?我怎么宽心?”清沅狠狠瞪他一眼。


    “可你现下着急也无用啊,世上的事又不会因你我着急就有所改变。”


    “怎么没用?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带他掏鸟窝、摸鱼、斗蛐蛐,就是不让他读书。”


    柯弈低低笑出声:“若他真那样执拗,不在朝政上执拗,也会在别的事上执拗,你不怕将他养成二皇子那样?”


    “我……”清沅垂着头,重重叹息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真是管不了了。”


    “原就是管不了的,我们只能将他们带来世上,却没法管他们一辈子。”


    “哼,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每回都是说得好听,自己也未必能做到,真有那一日你就心疼去吧,可别叫我陪着你。”清沅挽挽袖子,转头就走,“我煮饭去了,你陪他们玩吧。”


    柯弈捏捏孩子们的小手,笑着道:“你们娘也是个嘴硬的,每回爹有什么事,你们娘第一个着急,是不是?”


    “爹!爹!”澄儿又喊。


    “爹在呢,爹不是在陪你们玩吗?叫得爹耳朵都要破了。”


    “爹!爹!”澈儿也喊起来。


    柯弈无奈应:“好好好,爹听见了听见了。”


    他们两个见他有回应,叫得越发兴奋起来,一会儿像比起赛来了,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喊完还嘿嘿傻笑。


    柯弈抱着他们轮流举高高,无奈道:“罢了,真当两个小傻瓜也挺好的,爹养你们一辈子。”


    地里的麦子熟了,捆成一束束的,摞成一堆堆,车轮压过麦秆,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是个丰年。”清沅往窗外看去。


    “嗯,前几日看过了,还不错,麦穗几乎颗颗饱满,没有几个干瘪的。”


    清沅回眸:“那你在忧愁什么?”


    柯弈握住她的手,弯了弯唇:“我只是在想,若是有一日人人都可以不用再种地下苦力就好了。”


    “那一日太远了,忧愁也没用,别皱着眉头了,孩子们都在看着你,还以为你在跟他们生气呢。”


    柯弈低头看去,果然瞧见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他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是爹不好,爹不是在凶你们,继续玩吧。”


    两双眼睛一起垂下,捏着手里的木头小人玩。


    清沅揉揉他们毛绒绒的小脑袋,又朝柯弈道:“你看,前面有人在等你。”


    柯弈探出车窗看一眼,将孩子递给清沅,叹息一声:“罢了,我去看看。”


    他跨下马车,朝麦田边上的人迎去。


    “老师。”学生们齐齐行礼。


    “不是说不必送了吗?你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现下又聚在这儿做什么?”柯弈笑着问。


    “老师,学生们没有耽搁农忙的时辰,正是割完麦子顺路等候在此处的。”


    柯弈垂眼笑笑:“罢了,难为你们一片心意,还有什么要跟为师说的,便在此处说吧。”


    “老师!”有学生突然跪下,“老师,学生想随老师一同去游学。老师不必有负担,学生已准备好了盘缠,一路上会照顾好自己的。”


    领头的一跪,其余的也都跪下:“老师带学生们一起去游学吧。”


    “你们先起来。”柯弈虚扶了扶,“你们若是随我走了,家中的父母妻儿该如何?尤其你们中有几个还有年迈的祖母,若要跟我离开,岂不有违孝道?”


    学生们有些踌躇。


    柯弈又道:“都回去吧,这会儿日头下去了,趁此将麦子收了,免得日头起来晒着受罪。”


    “是,老师一路保重。”


    一群学生退去,拿起田埂上放着的镰刀,星星散散回到各自的地中,却还剩了几个站在原地。


    柯弈问:“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几个学生又跪:“老师,学生们既无老母也无妻儿,是真心想追随老师,还请老师准许!”


    “说话便说话,不必总是跪地,即便是待师如父,也不必总是行此大礼。”


    学生们抬眸:“老师,若是老师不同意,学生们便不起。”


    柯弈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打算再踏入仕途了,更何况,我因身体缘故,三番四次拒绝圣意,跟着我非但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会招人厌恶。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垂着眼没说话。


    “不必有疑虑,我能理解,你们这般用功,往后定是想入仕的,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你们。回去吧,按照老师教你们的方法,好好研读经典,会考取一个不错的名次的。”


    第77章 第77章喏,你喜欢的热闹


    又有几个人离去,又剩几人。


    “你们还有何想法吗?”


    “老师,我们不在乎什么仕途不仕途,只是想跟随老师一起读书,我们心中没有顾虑,还请老师也不要有顾虑。”


    柯弈重重叹息:


    “你们要跟我一同归隐山林吗?你们青春年少,何必和我一样呢?岂不是虚度年华?”


    有两个仍不死心往前挪跪几步:“学生无父无母,即便是老师要出家为僧,学生也愿意追随左右。”


    “宋荻,杜旷。”


    “是。”


    “我不是在与你们说笑,此番归去,我正是打算归隐,从此再不问世事,你们真要追随我,往后和你们所说的扫地僧没有任何区别,还要种地养鸡干活,并不轻松。”


    “老师与学生们相处快一年,学生虽多,可老师对每个人都是都是尽心尽责,学生以为老师了解学生的品性,学生绝不是贪图享乐的人。”


    柯弈看向远处的蓝天,吐出一口浊气:“我并非是想指责你们贪图享乐,只是你们年轻、勤奋、聪敏,还有大好的前程。”


    杜旷道:“老师在我们心中亦是聪敏、刻苦、天资卓越,老师又为何放弃大好的前程呢?”


    “可我除了为你们授课外,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如此将余生都放在我手中,我实在无法承担起来。”


    “老师,学生都不是孩子了,再有几年就要弱冠,今日所做一切乃是深思熟虑所至,并非是想将自己余生的责任推到老师手中。”


    “罢了,你们两个去后面看着书册吧。”


    两人喜出望外,相视一眼,放下挽起的袖子,拍拍裤腿上的灰,连谢也未来得及道,拔腿就往后面运送书册的马车跑去。


    “诶!”柯弈开口拦,“我记着你们都还有地,家中的田地如何处置?”


    他们招招手:“老师,我们早就将地卖出去了!”


    柯弈深吸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朝其余的四五个学生看去:“勤勉努力,会有大展宏图的那一日的。”


    几人庄重行礼:“多谢老师教诲,老师一路保重。”


    “好,都去忙吧,为师便先走了。”柯弈回头,返回马车中。


    清沅抱着孩子给他挪出位置:“我怎么瞧见你的两个学生从窗外跑过去了?”


    他扶额,又是叹息:“是啊,他们非要跟我们一同走,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如此了。”


    “这算什么?门客?”


    “我哪儿敢收门客?陛下召我我不去,却在私下养门客,陛下会如何作想?正是因为不敢,所以方才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两个是怎么也拦不住的,我才作罢松口。”


    清沅拍拍他的手:“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抱起两个孩子放在腿上:“我也未说假话,我的确是要归隐,他们兴许也坚持不了几日,大不了到时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归乡。”


    “也好。”


    柯弈将她揽进怀里:“莫忧愁了,看看外面的风景,和我们来时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她脸上又露出些笑容:“哪儿一样了?来时是春日,满山遍野都是雪白的杏花,如今已入秋,到处都是金黄。”


    “风景不一样,人却还是一样的。”柯弈扬起唇,“真好。”


    “是不是再过几日咱们就要上栈道了?”


    “你想从栈道走吗?或者翻秦岭走,便不必一直走栈道了。”


    “不是说好了,咱们要在栈道上漫步吗?”


    “好,那就让萃意和芸简抱着孩子们,我们便漫步在栈道上,一边走一边闲聊。”


    红枫从崖顶飘落,摇摇晃晃被一道风卷走,消失不见。


    柯弈给清沅拢了拢披风,牵着她往前走:“冷不冷?”


    她摇摇头:“不冷,走都走热了。”


    “那是累了?”


    “也不累。”


    栈道两旁忽然有猿猴哀鸣,两颗脑袋一起从轿窗探出,也啊啊乱叫起来:“唔!唔!”


    清沅笑着努努嘴:“喏,你喜欢的热闹。”


    “唉。”柯弈笑着叹息,“不知道又要喊多久,要是一个还好,没人搭理一会儿就消停了,偏偏是两个,谁也不服谁,每回都吵得我头疼。”


    “你这是在怪我?”


    “我哪儿敢?”


    “不是就好。”清沅指尖抚过崖壁,“你看,这上面遗留了许多痕迹。”


    柯弈也看去:“这是兵器留下的痕迹,大概是行军路过不慎划上去的,多少将士的豪情壮志只在此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风水雨大,日渐湮灭,他们的骸骨遗落在这深不见底的谷中,亦无人再能想起。”


    清沅往栏杆下看去,一只飞鸟掠过,蹄鸣一声,惊得她一颤。


    柯弈将她搂回怀里:“害怕就莫往下看了。”


    “不怕,我是被那只鸟吓到了。”


    “好,那也往旁边站站,这栏杆不知遭受了多少风雨,恐怕没那样结实,若是站不稳可是挡不住你的。”


    “别吓唬我,我站好就是。”清沅挽住他的手臂,“驭远,你方才在想什么?”


    “什么在想什么?”


    “就是,方才你说那番话的时候。”


    柯弈笑着朝前望:“我在想,那两个孩子若是知晓我是为你、为孩子、为私心才要归隐,或许会后悔追随我。”


    “你不是一定要按我想的、他们想的、别人想的那样活,还有,什么那两个孩子,人家比我也小不了多少。”


    “如何不是孩子?我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快到古稀之年了,看他们都是孩子。”


    “哪有这样加的?乱说。从前你也不过三十多而已。”


    柯弈笑笑:“好,是,但像你说的,说话做事,总有一股老人味儿了。”


    清沅晃晃他的手:“老人味儿没什么不好的,我倒是觉得你如今比从前洒脱从容许多。”


    “老师!师母!起风了,老师师母快上轿子吧!”两个学生在前面喊。


    柯弈应一声,轻轻推推清沅:“去吧,去轿子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你还是要骑马?”


    “嗯,我骑马,就在你身后,去吧。”


    夕阳高挂,橙红色的日光洒落,将影子斜斜拉长在地上。


    从马车转到船上,便轻松许多,船顺水而行,一路向东又转而北上,路过许州,暂做停歇。


    清沅抱着孩子往客栈中去,正要招呼萃意拿帕子给孩子擦手,转头瞬间瞥见客栈里的人:“二兄?”


    乔清涯笑道:“看你许久了,见你没反应,还以为你认不出来二兄了呢。”


    “二兄怎么在这儿?”清沅满脸新奇,忍不住抱着孩子走近几步。


    “咳咳。”


    旁边传来刻意的咳嗽声,清沅皱着眉转头,这才瞧见站在一旁的乔清泽。


    “大兄。”


    “我听闻你们要去阳谷老家,猜测你们会路过此处,特意与仲明等在这里,已经有两三日了。”


    柯弈抱着澄儿笑着进门:“你们想见清沅,与我提前写信就是,何必苦苦等候,快请快请,我们去厢房慢慢说。”


    “这两个是?”乔清涯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有些茫然。


    清沅低笑:“我抱的是妹妹澈儿,驭远抱的是澄儿,他们两个长得是像,平日里我们都有些分不清。”


    “来,二舅舅抱一会儿,让你爹和大舅舅说话。”乔清涯笑着接过澄儿,往上掂了掂,“这孩子乖巧,不认生,抱他他也不哭。”


    清沅跟他走在后面,道:“那是他认得出这是舅舅,这可不是白抱的。”


    “在这儿等我呢?来来,世兄还是赶紧接回去吧,我可不敢抱了,再抱一会儿老家的祖宅都要抵给她了。”


    “你别扯东扯西,两个孩子的红封你是逃不掉的。”


    “好好好,是是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凑。”


    清沅瞅他一眼:“你不是有官职了吗?混得这样不好?还是故意跟我装穷呢?”


    他让一步,让清沅先进了门,才跟着进去:“逗你玩呢,我看倒是你,怎么穿得这样素净?首饰都拿去当了?”


    “乔清涯!”乔清泽低斥一声。


    柯弈当即开口:“是我不好,清沅跟着我受苦了。”


    清沅看他们几个一眼,抱着孩子坐下:“路上戴什么首饰  ?生怕自己不够显眼?”


    “也是。”乔清涯也坐下,坐在乔清泽身旁,“小外甥可乖了,大兄要不要抱一抱?”


    乔清泽微皱着眉头,似是很不情愿的模样,伸出双手。


    澄儿一开始还好好的,一碰到他的手,嘴立即一瘪,当即大哭起来。


    乔清泽一脸惊慌,赶紧手忙脚乱哄:“莫哭莫哭,我是你舅舅……”


    没用,澄儿还是哭闹得厉害。


    “给我吧。”柯弈伸出手将孩子接来,轻轻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爹抱,爹抱着呢。”


    澄儿委屈巴巴看着他。


    他笑着给孩子擦擦眼泪:“哭什么?你二舅刚才夸过你呢,不许哭了,大舅又不吃小孩。”


    乔清涯惊奇,忍不住朝清沅挑挑眉。


    清沅瞪他一眼,眼神警告不许他乱说话。


    “来,看看大舅。”柯弈刚抱着澄儿掉了个头,澄儿又立即哭闹起来,他只好抱着孩子站起来哄,“算了算了,不必管他了,我们说我们的。”


    乔清涯笑:“小外甥真是聪敏,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这里面最凶的那个。”


    第78章 第78章为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


    乔清泽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也不在意,又道:“世兄应当常照顾孩子吧,我瞧世兄十分熟稔。”


    “如今也不做官了,倒是有空闲陪陪孩子们了。”怀里的孩子哭累了渐渐睡了,柯弈又坐回榻上。


    清沅抱着澈儿走去,低声道:“我看他们俩都困了,让人抱他们俩去里间睡觉吧。”


    “好,我抱他去就是。”柯弈抱着孩子又往里间去,“伯惠仲明稍待。”


    清沅跟在他身后,将澈儿放去澄儿身旁,转身出门的瞬间,飞快在他脸上亲一下。


    他眼眸瞬间明亮,笑着看她一眼,重重捏了捏她的手,一脸正色朝外去。


    乔清泽立即走来:“驭远,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体到底有没有大碍?”


    “先前是重病过一回,现下好多了。那边环境清幽,我又清闲,养了这一年,比从前还好些了。”


    “那为何要辞官?我听人议论,说陛下是想调你回京的。”


    “坐。”柯弈缓缓入座,“陛下的确来过两三回旨意,一开始是要我做太子宾客,后又改口要我只教太子诗书礼仪,我都回绝了。”


    乔清泽正襟危坐:“为何回绝?若是只教太子诗书礼仪也是好事啊,也不参与任何争斗,更何况如今二皇子算是半个废人了,也没谁再来争了。”


    “陛下正值盛年,还会不会再起争斗恐怕不好说。再者,即便是不起争斗,我也不想再做官了,如今我只想与清沅、与孩子们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种种地,喂喂鸡,挺好的。”


    “唉。”乔清泽叹息一声,“那孩子们呢?孩子们长大了该怎么办?”


    “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们要如何就如何吧,我这辈子只想与他们母亲归隐山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奢望。”


    乔清泽眼一斜,看向清沅:“是不是你跟驭远说了什么?”


    “在大兄心里,我魅力这样大吗?”


    “你……”


    柯弈及时打断:“伯惠,我不想再有什么托辞,不想再顾及旁人的目光,说我目光短浅也罢,说我色令智昏也好,如今在我心里,清沅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为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乔清涯眼瞳转了一圈,笑着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大兄不是一直担心小妹在外面受苦吗?如今可以放心了,小妹虽是清减一些,但面色红润神情开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是觉得以驭远的天资,如此太过可惜!”乔清泽感慨拍腿。


    “世兄自己都不觉得可惜,大兄有何好觉得可惜的呢?大兄就是太喜欢操心了。”乔清涯看向柯弈与清沅,“许久未见小妹了,这回来看见小妹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


    柯弈略过乔清泽,笑着乔清涯闲聊:“你们不都要当职?邓州离京城还有段距离,你们如何来的?”


    “刚好是休假,又多告了几日假,世兄不必担忧。”


    “如此就好。原是想着你们没有空见面,也就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如今在此处会面,多少有些仓促。”


    “世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礼物?再者,看着世兄和小妹都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乔清涯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这是给两个小外甥的礼物,小妹来收下。”


    清沅上前接过匣子,笑着瞅他一眼:“不是说没准备吗?”


    “跟你说笑呢,这可是我的大兄的亲外甥,不用你说,我们早准备好了。”乔清涯也笑着看她,“没怎么瘦,不过像是变黑了些。”


    “啊?是吗?”她摸摸脸,“肯定是那边的地势太高了,太阳照得太近了。”


    乔清涯高声笑:“好吧好吧,原是如此,还有这种道理呢?”


    “本就是如此,不信你问柯弈,那边的人都挺黑的。”清沅将匣子递给柯弈,接着道,“那边山路可陡了,我们过去只能走栈道,那栈道又陡又窄,你去了肯定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是什么话?你都不怕,我会害怕?”


    她和乔清涯说笑倒是能你来我回,一点儿不尴尬,屋子里全是他们的笑声,柯弈看着她也笑,只有乔清泽坐在一旁愁眉苦脸。


    月上中天,不得不归了,乔清涯才起身,拍拍她的肩:“我和大兄出来许久了,明日一早必须得回去了,便不来与你们告别了,在外面自己要多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便给兄长们写信。”


    幽幽月光透过窗,冷冷寒风拍打门,清沅看着兄长,忽而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往下滚落。


    “哟,这怎么还哭上了?我还以为你有世兄就够了,心里面哪里还装得下我们两个兄长呢。”


    “你烦不烦?老说这种话?”


    “我还说错了不成,你不是有世兄就够了?从小就闹着要嫁给世兄,家里恨不得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你再说!再说!”她羞恼了,又要像小时候一样和人动手。


    柯弈赶忙走来,将她的手握住,朝两人道:“天色已晚,伯惠和仲明的确是要去歇息了,否则明日一早赶路身体恐怕会承受不了。”


    “是。”乔清涯稍稍正色,“世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柯弈目送他们转身,看着乔清泽跨出房门,忽然又喊:“伯惠。”


    乔清泽转身,面上还是消沉之色。


    柯弈笑道:“伯惠不是说,允许弈做自己的吗?”


    “我不知这个做自己竟是要全然放弃所有的天资。”乔清泽闭了闭眼,“我们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翱翔展翅的那一日,可你不愿,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惋惜,驭远,我只是替你觉得惋惜。”


    “天下英才犹如过江之鲫,这天不会因柯弈不在就不转,可是这个家没有柯弈就散了。伯惠,天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乔清泽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跨出房门还听见里头的轻哄声:“好了好了,听话,不哭了……”


    马车抵达阳谷时,天正在飘小雪,两个小脑袋探出车窗,伸着手大喊。


    清沅有些无奈:“又不是没见过雪,这样激动。”


    柯弈将车窗关上一些,又被两只小手推开,他笑着道:“去年下雪的时候他们俩还什么都不懂呢,新奇一些也不奇怪。”


    “都不许往外看了,一会儿冷风吹了要头疼的!”清沅高斥一声,两个脑袋立即转回来,默默坐好。


    柯弈笑着摸摸两个小脑袋,将窗子关好:“娘说得对,不能吹风,乖乖坐好,很快就到了。”


    清沅面色和缓一些,握住他们俩的手,轻声教导:“曾祖母和祖母在老宅等我们,一会儿见了要叫人,知晓吗?”


    他们俩茫然点点头,不知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清沅摸摸他们的小脸:“饿不饿?叫萃姨姨给你们拿糕糕吃?”


    “吃糕糕!”他们俩异口同声喊。


    清沅探出车窗,朝后面的马车喊:“萃意!拿些山药饼来!”


    “诶!”萃意应一声,叫停马车,拿着热乎的糕点快步跑来,“要喂他们吃吗?”


    “都多大了还喂?让他们自己吃,你歇着去吧。”清沅接过山药饼来,一人分一个,“吃吧。”


    他们俩端庄好,在清沅的目光下,谁都不敢调皮捣蛋。


    马车抵达老宅时,他们手上的饼吃完了,脸上碎屑也让柯弈擦干净了,一个坐在母亲的怀里,一个坐在父亲的怀里,转着脑袋四处张望。


    往古朴的宅子里走了几步,柯弈偏头朝清沅询问:“累不累?还要往里面


    走一段呢。”


    “还好,还能抱得动……”


    “唉哟,我的孙孙,可算是等到了。”老夫人冒着雪跑出来,直冲两个孩子来,“快快,让曾祖母抱抱。”


    清沅哪里敢松手,连忙道:“祖母,雪天地滑,他们又重了,祖母快随母亲进屋去,去了屋里再抱。”


    “是啊,母亲,快进屋去吧,外面冷。”袁夫人也赶忙催促。


    老夫人只好又让人搀扶着往外走,路上还忍不住念叨:“千盼万盼终于是将你们盼回来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两个孙孙都长这么大了。”


    清沅放快了些步伐,抱着孩子进了堂中,将孩子递给萃意,由萃意扶着去见老夫人。


    “祖母,扎两个辫的是澈儿,三个辫的是澄儿。”


    老夫人将两个孩子都搂进怀里:“都好都好,都是曾祖的乖孙孙,来,都有见面礼。”


    老夫人接过侍女呈来的小金镯子,给他们的四只小手上都戴上一只,又拿两个金项圈,往他们脖颈上各套一个。


    “唉哟,真合适。”老夫人看着他们两个几乎合不拢嘴。


    清沅在后面指挥:“谢谢曾祖。”


    他们俩抬着脑袋看着老夫人,半晌没说明白:“谢、谢曾、曾。”


    “好好好,曾祖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还小呢,哪里懂这么多?来,曾祖抱抱。”


    孩子们也不哭闹,争先恐后往曾祖身上爬,袁夫人见状,起身朝清沅走去,低声唤:“清沅,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