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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至死靡它【正文完】 目成心……


    152.


    休门, 大雪。


    周围的场景很熟悉,但陈慕律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即便这一次没有系统的帮助,他还是一路畅通,有惊无险地绕出了那座神似归月禁林的竹海。


    竹海之外, 是纷纷扬扬的雪。


    望不到头的雪原上, 茫茫的白向前蔓延, 像坠落的云, 覆天地为一色。整个世界都被盖上了一层新雪, 纯粹得分外安静。


    心口忽有抽痛之感,像是多年前蛊毒发作般隐隐作痛。陈慕律忍不住弯下身, 额间已经蓄上了冷汗。不多时,疼意如潮水般褪去,他挪开手,心口处只有一朵荧荧亮起的冰花。


    那不是属于他的疼痛。


    陈慕律面色一白,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某人那里出了问题。


    “该死的孟长赢……”


    若他不是被骗太多次,留了一手准备,借着契约感应还能觉察孟长赢的不对劲, 那估计也要和其他人一样被他瞒死了。


    果然,血阵根本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他料想的不错,孟长赢应该是把他们其他人都忽悠了, 独自选择了那条最大逆不道的路。


    他不是要杀魔尊, 而是要求死。


    他是在逼天道出手干预, 打断这场轮回。


    钝痛没有再发作, 陈慕律咬着牙直起身向雪地里走,那种阴魂不散的熟悉感又不明不白地涌上来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飞雪遮在眼前,陈慕律几乎不能视物,只能靠着遮挡符咒面前向前移动。显然, 是这个幻境在阻止他前进。但它越是这样抵触,越能证实前面的蹊跷。


    果然,陈慕律又顶着暴雪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了一座小雪堆。


    电光火石间,他蓦地一愣,撒腿便往前跑去,脚印在厚雪上踩出了凌乱的深坑。他冲到那个雪堆旁,那种熟悉的恐慌已经占据了心神。


    一点一点抹开碎冰,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沉眠在雪中的小孩。


    ——“看到外面那一场雪了吗?只有你能让它停止,只要雪停了,我们就能出去。”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


    陈慕律瞳孔微缩。


    是孟长赢神识里的孩子。


    雪粒冻在他的睫毛上,和小孟长赢的脸色一样惨白,他的体温凉得吓人,像是一块毫无生机的寒玉。


    陈慕律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手忙脚乱地把人抱了出来。


    “姐姐……”小孟长赢恹恹地趴在他怀里,缓缓睁开了眼,声音细弱蚊蝇。


    陈慕律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几分:“我在呢。”


    他笑着,那双黑瞳里泛起水光:“姐姐,我又见到你了。”


    小孟长赢很瘦,抱在手里好像比天边的雪花还要轻,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似的。


    陈慕律抱着他,眼眶酸得就要落下泪来:“是啊。”


    真是……好久不见了。


    冰凉的小手贴上来,笨拙地替他拭去泪水。小孟长赢笑着,天真地问:“姐姐,外面的雪停了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慕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漆黑如墨,宛若一池幽深的潭水。青年抖了抖,眼前忽然掠过一片光怪陆离,失去了聚焦。


    他陷入了那场雪。


    怀中的小孩不受控制地和他远离,陈慕律的意识被彻底催眠。


    面前的场景在刹那间由雪原转变成群山深林,那个熟悉的孩子似乎只有七八岁,衣衫褴褛,安静地躺在野兽尸骸中,锁骨处闪过着一道金光,稍纵即逝。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可还未触及那个孩子时,周围景象骤然大变。阴森的参天大树烧成了一片尖叫哀嚎,火光冲天的药庐里到处蔓延着兵戈声。


    时光飞速倒退,他无法挣脱,只是一门心思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片狼藉里,那个孩子又变小了。


    他面无表情地杵在门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淌着血的黑曜石匕首。脚上的缚灵索已经被灵火烧断了,没有人顾得上管束他。


    陈慕律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可双手却直直穿过了他的身躯。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和那个孩子对视。小孟长赢的眼神空洞:“姐姐,雪……不会……”


    “雪不会停了。”


    一股莫名的惊骇随着刺骨的寒意攀上后背,陈慕律毛骨悚然,眼前又是天翻地覆的眩晕。


    那个孩子不见踪影,他回到了魂虚秘境的悬崖,那把黑曜石刀落到了他的手里,孟长赢握着他的手,又哭又笑:“陈慕律,你不是说会选我吗?”


    陈慕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对……不可能……你……你不是孟长赢……”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的目光牢牢盯在孟长赢的锁骨处:“你的剑骨呢?!你没有剑骨……你……”


    “剑骨?”


    孟长赢凄惨一笑,轻声道:“你低头看看,到底是谁的剑骨?”


    他低下头,那道金光自锁骨处蔓延开来,灵脉灼烧的痛感自全身各处传来。


    冰冷的刀锋不知何时已经翻转,直冲着他的心脏刺下——


    “叮!”


    黑曜石刀被再次挑落,寒冰在瞬间冻来,将又一把断刃折去。神邪剑在紧接着送上一招归鸿濯月,剑气堪堪划过咽喉,尚未恢复的伤口又被割开。


    楚衾破顺着惯性仰下躲开,黑气争先恐后地翻涌成云雾,形成一道道屏障。


    他喘着粗气,随手摸了把颈间溢开的血,杀气腾腾地盯着不远处的孟长赢:“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笑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惊门幻境尚未破除,记不清这是漫天的劫云第几次重聚了。孟长赢分毫不让,冰刃如花绽开,顺着剑气刺向对面的魔尊,而神邪剑则毫不留情地斩向轰鸣的云潮!


    成千上万柄黑曜石刀被砍断,云潮不甘地嘶吼着,风声呼着再度消散。神邪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流星坠落般划开黑暗。


    楚衾破狼狈地抗下神邪的蓄力一击,匆忙回首时,孟长赢不知何时已高居云端,万千冰刃在身后凝为一座巨大的剑阵,蓄势待发。


    孟长赢自然不会好心地给他留下什么转机,几乎是对视的那一瞬,庞大的冰阵骤然粉碎,冰蓝色光芒明亮得刺痛双眼。


    数万枚冰棱剑在顷刻间落下,每一剑都瞄准命门而来。出乎意料的是,楚衾破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地站在原地,死气沉沉的目光如毒蛇般黏在孟长赢身上。


    他唇角勾起一道弧度:“当然,你那些同伴就会和我一起陪葬。”


    时光在一瞬间按下暂停,孟长赢依旧面不改色,可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冰剑已经僵在了原地。楚衾破轻挑眉,抬手打了个响指,血阵各处幻境的景象一道道映在天边。


    一道冰剑已经抵上了他尚在流血的咽喉,楚衾破笑得快意,又恢复了轻松戏谑的语调:“杀了我,你那位小未婚夫也活不了。”


    溺于铁水中昏迷的路屏山,跪在牡丹丛里的律乘雪,倒在案牍纸堆里的沈椿龄……


    还有即将被刺穿心脏的陈慕律。


    千万枚冰棱剑劈里啪啦地坠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在巨响中,楚衾破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此苦为,爱别离。


    黑气慢慢汇聚,凝成一柄长刀。魔尊漫不经心地抬手握住刀柄,轻笑道:“现在,该轮到你了。”


    孟长赢面色沉沉:“条件。”


    “我呢,不要你那条贱命,也不用你自爆丹田。”楚衾破好似忘了之前的气急败坏,心情颇好地抚了抚那柄长刀,“我只要你的剑骨。”


    一团黑气重聚于孟长赢面前,化作一把锋利的黑曜石短匕。他垂下眼,没有过多地挣扎,很是自然地接下了那把冰凉的刀。


    “不愧是天道之子啊,真识时务。”楚衾破笑着讥讽他,“把你的剑骨挖给我,我就放了他们。”


    天边的劫云低吼着,又将再次重聚。


    孟长赢轻嗤一声,低头睥睨着楚衾破:“一言为定。”


    天边映照的幻象变得模糊不清,陈慕律的神色已经看不清了,他整个人颤抖着,刃锋距离心口只剩下半寸。


    只是一个身影,便已让人肝肠寸断。


    泛着黑气的匕首刺破皮肤,年轻的剑尊眼睛都不眨一下,劫云滚滚而来,神邪悲鸣响彻一方天地。黑压压的云层里电闪雷鸣。


    可那道势不可挡的天雷还未落下,孟长赢手中刀刃已经狠狠扎下,只不过那刀口向下偏了偏,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左心口。


    心脏处的冰花骤然点亮。


    剧烈的痛意灼烧着理智,他脑中却强撑起一线清明,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孟长赢——”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崩塌,清晰的钝痛自心脉绽开,陈慕律瘫倒着,双臂颤抖着几乎撑不住。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将要痛死过去时,一股磅礴雄厚的灵力自天灵盖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温柔强势地将他包裹在中间,在霎那间摧毁了整个幻境。


    雪原,深林,大火,悬崖,全都消弭在无穷无尽的耳鸣和眩晕中。


    用尽全力睁开眼时,周围不再有一丝波动,天地间只有光洁冰冷的镜面。琉璃坠歪斜着,他撑着地起身,一眼便看见额前的那枚红得灼眼的眉心痣。


    陈慕律试探性地碰了碰,一簇灵气蹿如他指尖,化作了一缕淡金色的火焰,温和又熟悉。


    “这是……”


    【这里是系统后台的临时安全屋,您可以理解为外界的时间暂停,在这里,您不会有任何危险,也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哪里?等等……系统?”陈慕律惊异地抬头,“死系统,你怎么才回来?!”


    【之前挂机的时候,后台检测到您已经完成了身体重塑,便自动解除了我们之间的补充协定,我也是在5.66秒前才重新连接上您。】


    【总之……好久不见,宿主。】


    陈慕律深吸了一口气:“好久不见。”


    身上的疼痛已经散去,连一道创口都没留下。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簇火焰一直飘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烧着。


    他脸色一丝笑意也无:“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账了?”


    系统沉默了一瞬,立刻开始了滑跪:【对不起,因为权限等诸多因素,本系统从一开始便隐瞒了任务目的。这里不是虚拟小说,而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由于支撑世界运行的灵气不断衰竭,按照理论,这方小世界本该于千万年前覆灭。但因为一些特殊因素,这里的天道坚持了下来,实在是奇迹。】


    【所以,在层层核验后,我们作为高维系统,选择了干预。而您则是系统算法测验中和本世界的契合度最高的一位备选者。】


    “那本烂俗小说……”


    【是编造后为您植入的记忆,您可以当做新手指引的一环。这份“剧情”记忆有一定的时效性,在您完成任务后,记忆会逐步消散,以此达到保密效果。】


    陈慕律扯了扯唇角:“真周全啊。”


    一套逻辑严密的成熟干预链,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却在这个能量微弱到几近倾覆的小世界出现了巨大纰漏。


    他轻声道:“那个特殊因素,是孟长赢吗?”


    【是。】


    “难怪。”陈慕律闭了闭眼。


    一个大乘后期修士飞升时反哺天地的灵气,足以支撑整个苟延残喘的世界。


    最好是无情道,可以摒弃七情六欲,不用考虑修士的喜与悲。最好是天生剑骨,天赋卓绝,加上无数次的磨难,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渡劫跃升。


    那位天道之子一次又一次踏上那条通天成仙路,渡过一路荆棘苦难,便该毅然决然地牺牲自我,挽救天地。


    这样的事,孟长赢经历了多少次?


    陈慕律忽然开口:“你们第一次发觉异样的时候,是已经排查出来他有记忆了吗?”


    【是。】


    陈慕律眨了下眼:“多少次?”


    【什么?】


    “他有记忆的轮回,是多少次?”


    系统停顿了许久:【算上您这一回,是737次。】


    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孟长赢”这个变量,即便急匆匆地做出了调整,剧情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系统针对“孟长赢”这个变量斟酌着改掉了所有参数并重新测算后,它们又绝望地发现——“陈慕律”也是一则变量。


    更没有考虑到,他们会相爱。


    【对不起,宿主。】


    青年颓唐地低下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陈慕律的?”


    系统叹了口气:【十年前。】


    【死遁任务结束后,系统在为你拼凑身体的时意外检测到您的身体有异,具体症状为左肩锁骨缺失89.999%以上,肩峰自肩胛冈以下部分彻底粉碎,无法找回。】


    【后台扫描分析时程序自动报错,经过反复排查后,最终确认——那是一处旧伤。】


    陈慕律攥紧了双拳,“什么旧伤?”


    【因时间久远,失去的部分无法找回,但可以确认在系统与您绑定之前,这处伤口便已经存在。】


    【为了完成与您的契约,我向主脑申请了权限,为您争取了1:1复刻的权利。我也趁机与您签订了补充协定,所以我才能在任务结束后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陈慕律抿唇:“我的身体修复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此前您的身体太过孱弱,无法承载剑骨,所以只能暂时以休眠形态封存。】


    直到小鹂以身献祭,帮他觉醒了重明血脉,陈慕律跃升元婴,神魂和身躯都彻底复原。分散游离的剑骨得以重聚,前尘过往才掀开了冰山一角。


    “你的意思是,”陈慕律不可置信地追问,“我缺了一块剑骨?”


    【是啊。】


    陈慕律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


    系统无奈一笑:【自您的父亲陈儒开始,您的兄姊皆携带了罕见数据,相似度高达99.99%,后台分析后将此现象归结为——遗传。】


    可天生剑骨百年才出一个。


    陈慕律呼吸急促了几分,若他这个是剑骨,那孟长赢……


    系统沉声道:【孟长赢体内的剑骨,与您血脉同源。】


    陈慕律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系统麻木道:【不是有情人终成兄弟,您放心。】


    陈慕律一口气还没接上,电子音又叹了口气:【他是此方天道再聚灵气的容器。】


    【准确来说,在您尚未降生之前,天道取走了您的剑骨,以此造就了孟长赢。若要说他是天道之子,倒也合适。】


    手边那簇灵火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低落情绪,它抖了两抖,火焰骤然变大,烧出了一道复杂的图腾。重明神鸟仰颈向天,金羽尾焰绚烂夺目,下方则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陈慕律摸了摸储物戒,毫不费力地自角落里翻出了一朵金纸绢花。薄纱粉瓣,金边玉蕊,感应到熟悉灵气后便会熠熠生辉,是重霞舰队去倾月宗接他时抛下的簇金牡丹。


    “……那我呢?”


    系统沉默了一瞬:【您额间封印着您母亲律风尽一半的神魂。她伴您漂泊异世,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您与此世界的契合度。】


    【您是此方世界向外呼救的信号。】-


    惊门。


    楚衾破面色阴沉地凌空而立,地位已经调转,现在轮到他来俯视那位年轻的剑尊。


    楚衾破眯着眼:“真是不知死活啊。”


    他现在甚至有点理解面前这个小子为什么能这么快就一路跃升,还能与他打的有来有回了。


    因为他早已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地面上,孟长赢撑着神邪剑单膝跪地,除了面色白了几分之外,还是和平常一半。


    楚衾破越看越气堵,就这不管不顾地求死程度……这家伙不会是魔族吧?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喂,差不多得了吧?”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再拖下去,你那些好伙伴可要去见祖宗了。”


    地面上的青年动了动唇,声音几不可闻。


    “……到了。”


    蠢蠢欲动的黑云潮被彻底碾压,劫云一层一层叠下,将天边渐落的星辰都掩去。


    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闪电上一秒还在云雾间游走,下一秒便已经狠狠砸到了地上。


    虚妄的幻境四分五裂,黑气争先恐后地逃离着,他面不改色地将沾满鲜血的刀从身体里拔出来,随意地丢到了一遍。


    雷劫到了。


    无数回以死相逼,天道做出的反应都如出一辙。一场早已失败的证道雷劫在十年后再次聚拢,只为了将他推向那条唯一的通天大道。


    孟长赢身形晃了晃,哂笑着仰视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在这一次还算有点用。


    轰鸣声响彻天地,承载着滔天怒火的天雷翻涌在云端,直直地冲着他劈来。孟长赢冷笑着,始终盯着那混沌的天。


    劫雷已聚,他避无可避。


    天地在一瞬间被点亮,震耳欲聋的雷声盖不住破空而来的呼喊,重明虚影照亮四方,神鸟啼鸣,碎骨焚身的天雷砸在了血阵上。


    金羽散落一地,有人闯阵而来。


    年轻的剑尊怔怔地望着青年,心底忽然翻涌出莫名的疑问:他终于走火入魔了吗?


    但孟长赢没有困惑太久,陈慕律已经收起了翅膀,金色重瞳彻底显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慕律三两步上前,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孟长赢你要死啊?”


    “就你这样还想成亲?!你是想让我和你的灵位拜堂吗?你给我起来——站好——”


    孟长赢静静地挨了几声骂,宕机的大脑被刺激得开始重新运转。但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不管不顾地抱住了陈慕律。


    就抱一小会儿,数到三就放开。


    三,二……


    指尖的灵气慢慢亮起,一枚金光罩悄无声息地落在陈慕律身上,而孟长赢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一。


    劫雷劈下,不偏不倚得地砍过他的后背。孟长赢只来得及退后几步,还未反应过来,一口温热的血已经自喉中涌上。


    迎着陈慕律的目光,他咬着牙咽下那口血,却看见金光罩中的青年已然泪流满面。


    孟长赢后知后觉地抬手一碰,才发觉鲜红的血液不知何时已经从七窍缓缓流出。


    另一侧,靠着黑云潮面前抗过了劫雷余威的楚衾破也自废墟中踉跄起身。


    太刺眼了。


    他阴冷地盯着不远处的青年,吐出一口浊气,孟长赢的话犹绕耳畔:“就凭吾愿已成。”


    “而你——”


    “只是一个连故人名讳都记不清的废物!”


    楚衾破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痕,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好一个吾愿已成。


    “真没意思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的骨骼碎裂声里,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长出了一寸寸尖锐的黑爪。黑云潮在顷刻巨变,像是骤然膨胀的球,黑雾魔气肆虐翻涌,死气悄然弥漫。


    “以吾血肉,来祭魔祖,以吾族类,来献魔魂……”


    更多的黑气死死吸附在楚衾破身边,争先恐后地吞噬着他的魔气。楚衾破被簇拥着升入高处,黑紫色的魔纹自额前的魔角向四周蔓延,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被吞噬殆尽。


    他轻嘲一笑:“角犀皇族,楚氏衾破敬上。”


    天边的劫云被撞散,死气与魔气翻涌着混入其中中,将整座天空都蒙作一体。日月星辰都被遮蔽,唯有死气从残缺的血阵中溢开,如同一座阴魂不散的沼泽。


    所有人都逃不掉。


    楚衾破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自顾不暇的二人,心中却没有意料中的畅快。


    可容不得他多想,天雷已经落下。


    楚衾破闭上眼,最先听见的却是一声叹息。


    “我既应了他们一句师父,便算他们的长辈。此前种种,皆由怀卿始。”


    “这份因果,亦由我来偿。”


    狂风骤起,雷电交加。


    他闻到一丝淡淡的梨花香气。


    楚衾破蓦地睁开眼,隔着重重黑雾望见了那个挡下天雷之人。


    白发青年眉目低垂,那张脸和多年前的怀盈足有八分像。紫衣单薄如纸,一道雷便将他伤得神魂震荡,不但吐了血,而且还露出了真身。


    楚衾破死死盯着那个白发青年:“你是谁?”


    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地上那姓孟的小子已经喊起了师尊,眼前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不对,不是他像怀盈,是……


    顾不上血液被抽干的疼痛,楚衾破双目猩红,将刀抵上了白发青年的胸膛:“你是谁?”


    白发青年没有回答。


    他只听见有人在说,对不住。


    “楚衾破。”谢怀卿念着他的名字,“来生不必再遇。”


    来生不必再遇。


    楚衾破眼中猩红:“凭什么……是你说了算?!”


    白发仙垂眸,他手中的梨花枝已经贯穿了魔尊的心脏,上面的花瓣引饱了鲜血,红得灼目。而楚衾破的黑曜石刀也刺入了他心口下方一寸。


    他眼中始终带着几分怜悯之色:“因为这是我的因果。”


    昔年渡厄山上,逃亡而来的魔族小童被懵懂的树灵救下,他们自此相识,又各奔东西。


    若没有树灵的恻隐之心,三域便少了一场腥风血雨。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谢怀卿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自己胸膛上,插在他心口的黑曜石刀被强行震出,失去支撑的魔尊攥着那枝要了他命的梨花,死不瞑目地坠入了血阵中。


    黑云潮再度翻涌,但这一次是彻底消散。


    结束了……吗?


    “师尊!师尊!”


    谢怀卿勉强睁开眼,在这片慢慢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展翅而来的重明,如太阳般耀眼,而神邪剑已经飞向了天边。可惜劫云还未散去,太阳始终坠落。


    他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空中漂浮着不少障碍物,陈慕律借着系统的外挂破开了金光罩,此刻正跌跌撞撞地飞到他面前:“师尊……”


    “不必了。”谢怀卿轻声打断,“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要再插手了,把其他人带出去,八十一天内不要再让人进入这里。”


    “可是……”


    孟长赢擦了擦血:“师尊,已经有人来相助了。”


    谢怀卿一愣,猛地侧身望去。沈青云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自生门一路闯入,没有来拦他,却将剩余几人聚齐,向着云穹山奔去。


    谢怀卿眉梢动了动,目送她远去:“小赢,小慕,你们听我说。


    “血阵的死气需要净化,去找渡厄山来此设琉璃净化阵,三年后便能彻底化解。”


    他慢慢回过身来:“还有……”


    陈慕律一愣,但下一秒他就还是顶着系统的警报声去拉谢怀卿:“师尊我们出去再说——”


    【宿主!我们没有权限,您必须立刻离开……】


    “小慕,别怪师尊。”谢怀卿垂眸,忽然道,“春迟日,替我再去浮光寺供一枝梨花。”


    白发青年抬手点了点陈慕律的眉心,竟是将他直接定住了。谢怀卿摊开手掌,掌心依然生出一朵未开的梨花。


    纯白无瑕,一如凌阳峰上的那树雪白。


    陈慕律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谢怀卿将那朵蕴含灵力的梨花推入自己怀中。他眼睁睁看着白发青年在视线中一点点缩小,被泪水彻底掩盖,模糊成记忆的模样。


    梨花开了。


    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体内,纯白的花瓣舒展着,没有花蕊,中间藏着一颗殷红如血的月珠。


    月珠上的红迅速褪去,转眼便已洁白如雪。


    恰如当年属于他的那枚月珠-


    “还不走吗?”


    谢怀卿挑了挑眉,温和地望着面前的青年。他们都一身狼狈,只不过明显他这个残魂更加单薄。


    孟长赢认真地和他对视:“师尊,为什么?”


    白发青年笑了笑:“小赢,师尊今日最后再教你一件事。”


    “凡事不必苛求,只问本心愿或不愿。”


    谢怀卿轻叹,抬手在空中轻启灵诀,天边的神邪立刻瞬移到了面前。


    “那些坏事和冤孽,我们担着便好。”


    白发青年笑着,蒙上了他的眼。谢怀卿那份温和灵力庇护着他,温柔地将他送出了这片黑暗。


    “好孩子,辛苦了。”-


    混沌的劫云遮蔽日月,照彻三域的天雷劈落,将这一界死气魔魂洗散作漫天尘埃。


    九九八十一日后,再无因果。


    苦厄皆破,痴嗔俱散。


    万魔渡尽,天道垂帘。


    “孟长赢,为何忤逆?”


    “因为……我不愿。”


    不愿证道,不愿飞升。


    不愿继续走那条通天路,再次陷入那场没有尽头的轮回。


    “孟长赢,为何流泪?”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他善良得有些天真,纯粹得不会伪装。他温和仁慈,勇敢坚韧,是我年少时便爱慕的心上人。


    他是那么的好,好到我时时刻刻都在惶恐,怕他有一日会弃我而去。


    “因为……”


    黑暗阴霾随风散去,少年脸庞逐渐淡去,琉璃坠的幻影碎去,新霜散尽,眉眼如故。


    太阳升起来了。


    他抬手,被陈慕律紧紧抱住。


    “因为我心有牵挂。”


    目成心许,至死靡它。


    *


    此域三千仙,浮生数载凡。


    百世初见君,不敢忘尘寰。


    ——正文完


    文/月山错